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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五章 断桥残雪

    “主子不请四爷一道去吗?”墨玉一边替她系上烟霞色镶有银灰色风毛的披风一边问着,“奴婢刚才看到四爷在十三爷那里呢!”

    凌若想了想道:“既是在议事,那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你陪我走走就是了。%&*";”

    墨玉答应一声,扶了她出门,不想门外站着一个英挺修长的身影,不是胤禛又是谁?

    “四爷!”凌若颇为惊讶地看着他,“您不是在十三爷房里吗?”

    胤禛牵过她的手缓缓往楼下走去,口中轻声说道:“原本是想找老十三一道想想呈给皇阿玛的奏折该怎么写,不想一开窗子看到外面下起了好大的雪,记起你说想看断桥残雪,所以就来找你了,正好碰到你要出门,巧得很!”

    见他始终记得自己说过话,凌若心中一甜,带了几许笑意道:“其实有墨玉陪着妾身去看也是一样的,四爷正事要紧。”

    胤禛长叹一声道:“还有什么要紧的,左右已经成定局了,这次始终是被老八摆了一局。”

    凌若默然无语,书信龙袍一事她皆已经听胤禛说了,此事涉及东宫,确实及不好办,一个不好就会祸及自身,怪不得胤禛如此愁眉不展。

    她还在想着该如何安慰,胤禛已是道:“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说了今儿个要陪你去看断桥的,走吧。”

    一走出客栈,才真切感觉到这场雪的下势,如柳絮又似鹅毛的雪花一片接一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站了一会儿功夫,两人的眉发就尽皆成了白色,更好笑的是有那么几片雪花像顽皮的小精灵一般,落在胤禛的薄唇上,不经意间看去,就像是白色的胡须一般。i^

    凌若本想替胤禛拂去唇上的雪花,哪知就这抬手的功夫,她自己手上就落了好几片雪花,如此一来,不止没有拂去,反而越拂越多,连下巴也有了,瞧上去像长了一大堆白胡子,极是滑稽,瞧得她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四爷您长胡子了呢!”

    墨玉原本就忍得极为吃力,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怕胤禛怪罪,连忙抬手捂住自己嘴巴,另一只拿着油纸伞的手却在不住颤抖。

    看着她们这副模样,胤禛笑着摇摇头,顺手接过伞,挡住自己与凌若头顶上空的落雪后方才抚去脸上的雪花,赦然道:“不过是几片雪花罢了,值得你们笑成这样吗?”

    凌若噙着一缕笑意道:“妾身只是在想,四爷年老之时,会否就像刚才那样,白发白须。”

    胤禛握一握凌若冰凉的小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放心,你一定会看到那一天。”

    没有人比凌若更明白胤禛这句话的意思,暖意在心流过,于嫣然巧笑中握紧了胤禛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来到西湖,大雪未歇,不断有鹅毛雪片飞落入湖中,往往一片未化一片又落,白茫茫一片,比之往常多了一份晶莹朗澈之美。

    站在瑞雪之中远远能看到横在湖面上的断桥,因为覆了白雪之故,远观桥面若隐若现,似断非断;断桥之名正来源于此。

    虽然眼下天气寒冷,又正在下雪,但桥上游人不增反减,皆是冲着断桥残雪美景而来。站在断桥之上,往西北眺望,可见孤山、葛岭一带楼台上下,如铺琼彻玉,晶莹剔透,有一种往日难见的冷艳之美。

    这世间最美的从来不是珠玉华服,而是自然界鬼斧神工造就的美景,令人叹为观止。

    “四爷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凌若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们来杭州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如今银两的流转过程虽然还不明确,但去向却清楚了,用来建造兵器库所用。从这个意义上讲,胤禛此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该是回京覆命的时候。

    胤禛抚着覆了积雪的栏杆漫漫道:“再晚几天吧,还有一件事要办。”

    凌若稍稍一想已猜到几分,“可是为着方怜儿的事?”

    “是啊!”胤禛如是应了一声又道:“既然答应了总不能中途而废吧,左右已经来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呆一天两天;而且那天我与陈府尹也谈了,赵辰逸不过一介文弱书生,怎么有能力连杀十余人,从这一点上说有些不合常理。”

    “那赵家那个远房表侄呢?有否可疑。”凌若想起方怜儿曾经提起出入过府衙的那个人,逐有此一问。

    “他确实出入过府衙,不过是为了询问案子的进展情况,陈府尹调查过他,并没查到什么可疑之处;至于收受银子一说,那就是无中生有了。”胤禛拍拍栏杆,看那四散而落的积雪道:“看来我要亲自见一见那个赵辰逸才行。”

    自断桥回来,已是过午时分,尚未到客栈就远远听得争执之声,近前了才发现竟是方怜儿与李卫。

    “你让开!我要进去问个明白,四爷明明答应过要替辰逸翻案,为何过了这么久都不见消息。”方怜儿一边推攘着李卫一边大叫。

    李卫颇为无奈地道:“姑娘,我说过了,四爷此刻不在府内,你就是进去了也没用,等四爷来了我再通知你。”

    方怜儿根本不肯听他说,依然执意要入内,直到李卫看到胤禛,忙不迭地唤了声四爷才令得她停下动作。

    方怜儿一怔,没料到胤禛真不在里面,一直当是李卫敷衍自己,不过即使如此,她依然怒目相向,不过没等她开口胤禛已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并非存心拖延,只是之前有事要办所以耽搁了。“

    凌若亦在一旁道:“怜儿姑娘放心,适才四爷已经与我说过,要特意多留杭州几天,替你查清赵家一案。”

    “当真?”方怜儿将信将疑地问道,来之前她已经想好,若胤禛不肯管这事,她即刻收拾行装进京告御状,哪怕告到皇帝面前也要还辰逸一个清白。

    胤禛微一沉吟道:“这样罢,我恰好要去牢里见见赵辰逸,你若有空,就随我一道走一趟。”

    方怜儿自无不允之理,当即随了胤禛往府衙行去,凌若也想见见这个赵辰逸,逐与他们同去。

第两百六十六章 方织造

    到了府衙,却被告之陈元敬在见客,等了一会儿后方见一个身形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一见到方怜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声道:“走,跟我回去!”

    方怜儿似乎颇为惧怕这个中年人,被抓住的一瞬间竟不敢反抗,直至快迈出门槛时才似回过神来,死死拉住门环,倔声道:“不!我不回去,在替辰逸翻案,还他一个清白无辜之前,我说什么也不会回去!”

    中年人脸色越发难看,怒喝道:“辰逸辰逸!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为了一个穷凶恶极的杀人犯连家也不回,爹娘也不认!”

    “他没有杀人,是你们冤枉他!”方怜儿尖叫道,中年人力气极大,扯得她手腕像要断掉一般,头上不住冒冷汗。i^

    “你个逆女!”中年人气得不得了,一巴掌甩在方怜儿脸上,“白养你这么多年,竟然不信爹娘去信一个外人。为了他,堂堂织造府的千金小姐四处抛头露面,还穿着这么一副如丧妣?的衣服,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你死了爹娘呢!”

    听到此处,胤禛隐约猜到了中年的人身份,应该是杭州织造方平无疑,想不到方怜儿与她爹的关系差到这等地步。

    “方兄,有话慢慢说,别动手。”陈元敬听到外面动静,匆匆跑出来一看,却见得这么一副场景,连忙上前劝阻。i^

    方平气呼呼地甩手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逆女是想把我活活气死!明年就要选秀了,她却在这里与那个姓赵的死囚牵扯不清,万一传到京城,我这张老脸没了不要紧,方家上上下下都要被她牵连在内!”

    “够了!”方怜儿尖叫一声,愤然道:“别动不动就把方家拿出来,我是你女儿,不是你手里的一件工具,我有自己的思想,我不想参加选秀,不想做妃子,我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很奢侈吗?还是说你根本就只在乎自己的前程,为了高官厚禄,可以牺牲女儿的幸福!”

    “逆女!逆女啊!”方怜儿这番话听得方平痛彻心扉,除了这几个字不知还能说什么。

    陈元敬看到了胤禛,只是这种情况下实在不便多说,他拉了方平的胳膊半拖半拉地将他拉到了之前所坐的花厅,“方兄息怒,世侄女年纪尚幼不懂事,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十五岁,不小了。都怪我与夫人将她宠坏了,让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指不定这方氏一族就要毁在她手里。”方平痛心疾首地说着。

    “方兄也不必这么悲观,依我看世侄女道理还是懂的,只是此刻被情所迷,分不清是非黑白,等这份迷恋过了就好了。”说到这里陈元敬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们总归是俩父女,别一见面就搞得跟仇人一般,慢慢来吧!”

    “慢慢来?”方平苦笑一声道:“只怕她还没想明白,方氏一族已经招来弥天大祸!”他阻止还要说话的陈元敬,“老弟,咱们是同年又是好友,怜儿现在做的事有多危险,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总之我就一句话,今儿个既然碰到了,哪怕绑我也要把她绑回府,你别管了。”

    陈元敬苦笑一声道:“我倒是不管,可有人要管啊。”在方平疑惑的目光中他低声道:“可曾看见与怜儿一道来的那名男子?”

    方平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往外头看一眼,虽只是静静站着,却透出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令人看不透,“他是谁?”

    陈元敬犹豫了一下道:“他是谁我不能说,但是我叫他四爷,你好生想想,这天下有几个四爷。”

    方平不是蠢人,再加上陈元敬又是存心点拨,一下子就想到了胤禛身份,这份惊讶非同小可,瞪大了眼睛道:“京里那位?”

    随着陈元敬点头,方平连最后一丝怀疑也没了,他相信这位同年不会无的放矢,只是万万没料到这位号称冷面阿哥的四爷会悄悄来这杭州,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说,怜儿怎么会与他走在一起?

    陈元敬瞧出了他心里的疑惑,摇摇头道:“怜儿如何与他相识我也不清楚,不过瞧怜儿的样子似乎还不清楚他的真正身份。”

    “怜儿是不是求了四爷替姓赵的那臭小子翻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随着这句话又升了上来。

    “前阵子四爷已经来问过赵家案子的情况,不过要说翻案还不至于,不过是想再彻查一遍。”说到这里,陈元敬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方兄不用急着生气,其实这事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你想赵辰逸杀害赵家上下十一口的事已经人证物证俱在,确凿无误。唯世侄女不信而已,若四爷再一次证明赵辰逸的罪行,那世侄女想不承认都不行了,正好可以让她对赵辰逸死心。”

    方平细细一着磨,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心中稍微舒服了些,但又担心适才方怜儿那番话被胤禛听在耳中,给方家带来什么隐患,毕竟胤禛可是皇上的儿子。

    陈元敬想了一下道:“依我看,四爷这人并不像传言的那般冷酷无情,相反有情有义得很,否则也不会助世侄女来查此案;而且我适才一直有在留意他言行神情,并无动气或不悦之色,应不会有碍,没事的,把心放宽些。这样罢,你先坐一会儿,我去与世侄女他们说说。”

    “唉,这个逆女,真是要把我和她娘给活活气死才肯罢休。”方平长叹一声,苦涩难言。如果康熙四十六年,怜儿没有生病,那一切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不可收拾,不论选中还是发还本家,至少都不用像此刻这般提心吊胆。

    且说陈元敬在安慰过方平后,来到正厅当中,始一进门就见胤禛坐在上首,凌若正坐在旁侧低声安慰着不住垂泪的方怜儿,罗袖下的皓腕上有一大片淤红,想是适才与方平拉扯间不甚弄伤的。

第两百六十七章 提审

    陈元敬进来后先向胤禛赔了个不是,随后才走到低泣不止的怜儿面前叹道:“世侄女,莫怪我这个做叔叔的多嘴,在这件事上你确实有些任性了,怨不得你父亲生气。%&*";”

    见怜儿不理会自己,他又道:“你可知你父亲今儿个来找我做什么?”

    怜儿抬起含泪的眼眸恨恨道:“还能有什么,自然是让你早些处置辰逸,好叫我绝了这份心思。”

    “你错了,你父亲做事素来光明正大,不屑用这种宵小手段;他今日来,其实是来求我。”

    求?怜儿愕然地睁着美目,在她心中,父亲一直是强势的人,这个字眼无论如何都与他扯不上关系。

    “他知道你曾击鼓鸣冤,被我退回去后,一直心怀不愤,多有口不择言之时;他怕我会定你的罪,所以特意来恳求我不要与你一般见识。”陈元敬顿一顿道:“世侄女,其实你父亲真的很疼你,我与他相交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为一个人拉下脸皮来恳求。”

    凌若拍拍怜儿的手,深有感触地道:“是啊,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过去的事就算了,一家人完完整整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在一阵静默后,方怜儿突然摇头道:“不是的,父亲若真的爱我,就不会一意孤行,坚决认定辰逸有罪,又不断阻挠我替他申冤,始终在父亲心中,高官厚禄才是最要紧的,女儿……”她自嘲地笑一笑,“不过是可以助他达成所愿的一枚棋子罢了,眼下这枚棋子还有用,他自然舍不得扔掉。i^”

    说来说去,问题始终出在赵辰逸身上,凌若爱莫能助地看了胤禛一眼,后者将取在指尖拨弄的沉香木佛珠套回腕上,长身而起对陈元敬道:“走吧,带我们去见一见这位赵三少!”

    “是。”陈元敬对方怜儿固执亦无可奈何,唤过师爷陪着他们一道下大牢。

    牢房是没有阳光的,只有几盏昏暗的煤油灯在那里燃着,于腐朽的气息中映照出牢房中一张张苍白无神的脸庞。这里的人有些是短期关押,过个几月就会放出去,有些则是长期甚至永无休止的关押,许多人在牢房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这种看不到希望尽头的关押往往会令人发疯。

    一路走来,凌若耳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叫声、骂声、哀求声,更有无数只手从木栏栅中伸出来,稍一留神就会被他们抓住,难以挣脱。

    “大人,赵辰逸因为死囚犯,所以被关押在最里面那间,那里都是一些穷凶罪恶之辈,极是危险;要不要属下去将赵辰逸提到这里来让大人审问?”说话的是大牢的牢头,很有些眼色劲。

    陈元敬是晓得那些人的,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手上都有好几条人命,当初为了抓他们归案,死伤不少衙差。一个个皆是打从骨子里透着狠劲,进去后万一发生暴乱后果不堪设想,何况这里还有一个身份尊贵无比的四阿哥,当即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将他提过来讯问。”

    在牢头去提赵辰逸的这会子功夫,早有机灵的狱座端上木櫈请他们坐下,又抬上桌子,放了一盏煤油灯,瞧着还真有了些审讯的味道。

    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方怜儿,自从赵辰逸被抓进来后,她就再没能见过,牢里条件这般辛苦,他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模样了。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想要掉泪。

    师爷奉了笔墨摊开在桌上,此次虽非正式提审,但还要做记录以便查看,自然这文卷里的提审人只可能是陈元敬而非胤禛。

    过不多时,只见牢头提了一个身形削瘦,双目无神的年青人过来,随着他手的放开,那人如无骨虫一般软软倒在地上,手脚上的镣铐在与地面相触时发出沉沉的响声。

    方怜儿悲呼一声,快步奔至他面前,双手颤抖地扶着他道:“辰逸!我是怜儿啊,我来看你了。”

    怜儿……在这两个字的刺激下,赵辰逸的目光渐渐凝起一丝焦距,灰白的双唇不住发颤,良久才听到他沙哑哽咽的声音,“怜儿!怜儿!”

    方怜儿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攥着他的手不住点头,许久才道:“你不用担心,我带了人来救你,他一定能替你洗刷冤屈,还你一个公正清白。”

    “是吗?”赵辰逸的目光并没有如她那般激动,只是死死盯着身上重得像要把他压垮的镣铐喃喃道:“真的还有解开那一天吗?”

    方怜儿斩钉截铁地道:“一定会有,因为我们还要成亲,你说过,这辈子要娶我为妻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可不能赖。”

    “怜儿……”听得她这番话,赵辰逸忍不住鼻中泛酸,重重点头带着鼻音道:“是,我要娶你为妻,所以我不能死,不能认罪!”

    在这样的话语音,他仿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膝行到陈元敬等人面前,磕头大声喊冤,“小人冤枉,小人尚有杀人,求青天大老爷明查,还小人一个清白!”

    胤禛打量了他一眼道:“且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

    赵辰逸点点头道:“记得那夜小人原本在睡觉,睡到一半突然听得外面不对劲,就出来看看,哪知一出来就看到有个黑衣人拿着把刀在追杀大哥他们。”他的声音渐渐起了惊慌,“尽管很害怕,但我可是追了上去,越追越可怕,地上躺了好几个人,有大娘、二娘她们,一个个身上血肉模糊,被砍得面目全非,我的手就在那个时候沾上了血。”

    “我虽然极力想要阻止,但那人力气很大又懂武功,我根本不是对手,眼睁睁看着他杀了大哥他们,然后那刀又拿来砍我。我躲不开,只感觉身上一阵剧痛,然后就没了意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赵家上下,不算那些奴仆,除了我之外都死了,无一生还!”说到此处,他忍不住掩面而泣,想是那一幕惨相令他至今难忘。

第两百六十八章 身世

    胤禛低头翻看着之前关于此案的所有记录,他翻得极快,寸许厚的案卷很快就翻完了,上面记录的情况大致与赵辰逸所说相符,只不过黑衣人换成了他自己,而凶器最后也在他房中找到。%&*";

    “既然赵家的人都被杀死了,为何唯独放你一条生路?”胤禛徐徐问道,这是在赵辰逸说词当中唯一不能说通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以为我死了吧,毕竟那道伤口有那么长,连骨头都露了出来。”赵辰逸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衣服,果然在他胸前横着一道约半尺长的伤口,新肉已经长出来,像一条粉色的蜈蚣横在那里,狰狞可怕。

    在他将衣服掩上的时候,凌若不经意间瞥过的目光恰好看到他腰侧有许多道细小的伤痕,伤口与胸前那一刀不同,应是老早就在的,瞧着有点像用刀片割出来的;奇怪,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

    当她将这个疑问告之胤禛的时候,后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光掠过放在卷宗最上面的那张纸,“赵辰逸,根据卷宗所记载,你母亲原是侍候赵家老爷洗脚的一个丫头是吗?”

    赵辰逸脸颊上的肉因这句话而抖动了一下,垂下头低低回答了一声,“是!”

    胤禛见状继续道:“在一次偶尔的机会下她被赵老爷看上,之后就有了你,不过你出生后赵老爷找算命先生看过你的八字,说在十岁之前容易克父,所以你甫一出生就被送到了乡下寄养,在你八岁那年,你母亲因病过世,而你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更不需说送终。%&*";”

    “是!”同样的字,再一次从赵辰逸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比刚才沉重了许多,垂在两侧的手握得铁链咯咯作响,面有痛苦之色。

    方怜儿见情郎痛苦,忍不住对胤禛道:“你不是来查案的吗,平白无故问这些做什么,辰逸生母早逝的事咱们都知道,何必再多问!”

    胤禛未曾回答她的话,只继续问道:“你十岁回府之后,赵家人待你如何?”

    “父亲待我很好,大娘更待我犹如亲子,兄弟之间亦相处融洽和睦,原本我还想着去京中参加会试呢。父亲和大娘一直盼着我能光耀门楣,不想竟出了这种事,一夜之间,亲人全部离我而去,阴阳永隔!”说到悲伤处,赵辰逸怆然落泪。

    “是吗?”胤禛突然这么说了一句,手指在卷宗上轻轻敲着,“09你既然遇到过那个黑衣人,可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赵辰逸努力回想了一下道:“当时天太黑,看不清。”

    在说这句话时,胤禛留意到他目光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躲闪,仿佛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们。

    在方怜儿极度不满的目光中,他停止讯问离开了牢房,并在之后的几天里,辗转问了许多以前在赵家侍候的下人,多是关于赵辰逸平时的生活点滴以及与赵家上下的关系;他始终怀疑之前赵辰逸所说父慈子孝的场景,试问一个因为算命先生几句话就将刚出生的儿子送到乡下寄养,且长达十年不闻不问的父亲会好到哪里去。

    尽管问到的情况支离破碎,但当所有碎片组合在一起时,渐渐还原了一个事实;残忍,但却是独一无二的真像!

    之后,又让陈元敬去问了浙江学政关于赵辰逸会试资格的事,尽管知府与学政非属一路,但这个面子学政还是肯卖的,何况会试名单并不是什么秘密,不是出人意料的是浙江会试名单上竟然没有赵辰逸的名字,不是因为他犯案以致被划去,而是这个名字从不曾出现,倒是另一个与赵辰逸仅一字之差的名字赫然在纸上。

    到此时,胤禛已经十有**可以确定赵氏一案的真正凶手。

    十一月十二这日,他再一次去了大牢,一道下去的依然是上次那些人。

    “你拖了这么久,究竟想到谁是凶手了没?”一再的拖延等待耗光了方怜儿所有的耐心。

    走在前面的胤禛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这样已经令得方怜儿精神大震,所有抱怨不满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与上次一样,提了赵辰逸单独讯问,始一上来,胤禛便问道:“上次来问你,你说赵老爷和赵夫人待你极好,兄弟间更是谦恭和睦是吗?”

    赵辰逸神色一僵,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小人确实这么说过。”

    “可是我查到的情况与你所言却有很大出入。”胤禛抬起手,在那里拿着一叠写有满满字迹的白纸,“我问过在赵府做事的所有人,都说赵老爷对你根本不重视,甚至当年根本没有接回来的打算,是乡下那户亲戚不愿再抚养才不得不送上来。至于赵夫人更是稍有不顺心,就拿你出气,甚至经常出言侮辱你与你母亲,认为是你母亲狐媚,勾引赵老爷才生下你这个贱种!所谓的赵三少爷不过是一个空名,在赵府中,你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一些下人。”

    方怜儿越听越不对,愤然打断他的话,“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胤禛不理会她,牢牢盯着神情激动的赵辰逸,“至于那两个哥哥,也与他们母亲一般对你多加虐待。”在未落的话音中他一把拉起赵辰逸的衣袖,在那胳膊上赫然有与上次在他腰间看到的同样伤口,“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应该就是他们虐待你的罪证。赵辰逸,在你心中,对赵家,对赵家的每一个人应该都充满了仇恨!”

    方怜儿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这些事她从不曾听赵辰逸提起过,是真的吗?真如胤禛所言,辰逸他在赵府中受尽凌辱?为众人所欺?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一次,任谁都看得出赵辰逸目中的躲闪之色。

    “你不甘心一辈子像条狗一样屈辱地活着,所以将所有精力都用在读书,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高中三甲,成为人上人,令他们不敢再这样待你。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四年前,以童试第五名的成绩高中秀才;与你一道高中的还有赵家大少爷赵辰明,不过他的成绩就要差你许多,不过堪堪及格。”

第两百六十九章 没有冤案

    “去岁,你与赵辰明一道参加乡试,你饱读诗书,考卷上的题目对你并不难,一挥而就,满以为这次乡试一定可以名列前茅;却不想放榜那日,名列前茅的人是赵辰明,你却名落孙山。%&*";论学识才华,天资平庸的赵辰明难望你项背,怎么都该是他落榜才是。”这些都是陈元敬从浙江学政处得来的消息。

    赵辰逸的脸庞埋在阴影里,双手死死捏着儿臂粗的铁链,指节在不断的用力下泛起了青白色,“世事无常,谁敢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考中。那一次只能说大哥的运气比我好。”

    “是吗?”胤禛不以为然地抚一抚紫锦衣袍淡然道:“我让陈知府找浙江学政调阅过那两份卷子,并且分别跟你们童试时的卷子比对过,赵辰明的卷子应该是你才对。有人在交卷之后换了你们的名字。赵辰明的举人身份本该属于你才是!”

    说到此处,他转向听得惊诧不已的方怜儿,有微不可闻的叹息伴着声音在这阴暗的牢房中响起,“你一心想找我替赵辰逸翻案,但结果,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人确实是赵辰逸杀的;从来没有冤案,从来没有陷害,事实如此!”

    “不可能!”方怜儿如遭雷击,双目失神地摇头道:“辰逸不会杀人,绝对不会!”自她与赵辰逸相识以来,他一直都彬彬有礼,温良儒雅,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去杀人呢,而且还是连杀十余人。

    胤禛摇摇头,将目光转回到赵辰逸身上,“从你此刻的反应看来,我并没有猜错,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我想,这就是直接导致你失去理智,持刀杀人的最主要原因。i^”

    赵辰逸的身子在不住颤抖,许久,他抬起毫无血色的脸庞对失魂落魄的方怜儿怆然道:“对不起,怜儿,我骗了你;赵家上下十一口都是我杀的,我本想与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同归于尽,不曾想竟然活了下来。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我发现自己其实很怕死,也有很多事情放不下;所以那日在公堂上我才会对你说我是冤枉的,希望你能够找人推翻这个案子!”

    他这番话击溃了方怜儿一直坚持的信念,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着,直到背抵在墙角无处可退时方才停下,身子软软滑倒,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在腥咸的味道中,有泪水无声落下……

    看到她这样,赵辰逸心中也极不好受,这件事本与怜儿无关,他却因一已之私而将怜儿拉了进来,实在该死!

    “现在,你可以将真正的经过说出来了吧。”胤禛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赵辰逸。

    在死一般的静默中,赵辰逸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说得没错,赵家上下根本没有将我与我娘当人看待。明明是父亲自己贪好美色,占了我娘的清白;临到头却将一切罪过推给我娘,说是我娘勾引他,不給名份不说,还任由大娘她们欺凌我娘。好不容易生下我,娘以为父亲会念在亲生儿子的份上对我们另眼相看,可是她错了。”他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那个所谓的父亲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根本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何况还是洗脚丫头生的儿子,身份卑贱,不配姓赵;而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这位名义上的赵三少爷被一个江湖术士指称八字克父,没吃几口亲娘奶就被送到了乡下,从此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那段日子,他至今记忆犹新;乡下那对夫妻待他并不好,不过是看在每月寄送下去的银子份上才勉强给他口饭吃罢了。

    每次看到别的同伴有爹疼有娘爱,他就羡慕的不得了,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村口的大石上,盼着有一天,爹娘会出现。等长大后渐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偶尔从城里送下来的新衣新鞋是娘亲手做的,虽然素未谋面,但想起亲娘依然感觉很温暖。这个时候他开始盼着赶紧到十岁,这样就可以回去见娘亲了。

    可是上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他八岁生辰那年,年年都会送来的新衣新鞋竟然迟迟没有出现;他很奇怪,就央那对夫妇进城时帮他打听一下,结果等来的是亲娘病死的噩耗。

    两年后,他回到赵府,却没有见到亲娘的牌位,赵家的解释是,一个洗脚丫头出身的卑贱女子生前无名份,死后如何有资格入赵家,赏她一个安息之地已经是客气了。

    他不甘,可是只能忍耐,因为连他都被打着卑贱的烙印,除了暗自垂泪他根本做不了什么。那一年清明,他在娘坟前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然后将她的牌位风风光光迎入赵家,让赵家上下承认她赵夫人的身份。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句并不是空言,在那种情况下,赵辰逸选择了读书,童试、乡试、会试、殿试,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也是他达成所愿成为人上人的唯一途径。

    为了这条路,他忍受着赵家上下的轻视与欺凌,哪怕赵夫人出言相辱,赵辰明几个联手欺负自己,用小刀在自己身上划着口子或拿香头烫自己,他全都忍了下来。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香扑鼻来。十年寒窗,苦读不缀,终于被他考取了秀才资格,有资格去进行更高一级的乡试。虽然赵辰明也考中秀才,且与他同届应乡试,但他并没有太过在意,论才学诗词经略,他比天姿平庸的赵辰明要好上太多。

    好不容易等到放榜时,他竟然落榜了,反而是赵辰明榜上有名,这让他犹如五雷轰顶,,整日里游如孤魂野鬼一般,飘来荡去。

    若一直这样下去,他或者会就此一厥不振,可一次在路过父亲书房时,意外听到他在与赵夫人说话,而内容就是关于这一次乡试的。原来父亲买通乡试的考官,将他与赵辰明的卷子私自调换,如此一来,他辛苦考来的成绩就成了赵辰明的囊中物。

第两百七十章 回京

    一直都知道父亲厚此薄彼,可万万没想到竟到了这步田地,同是他的儿子,一个视如珍宝,另一个却弃如敝屣,甚至断绝他唯一的生路,何其残忍。%&*";

    他跑进去质问父亲,可后者竟无一丝悔意,还说他唯一对赵家有用的,就是替他大哥考中了乡试。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痛苦与仇恨终于在这一刻悉数暴发出来,惊涛骇浪般的恨意压倒了理智,竟然抽出父亲摆设在书房中的长刀,狠狠砍在他身上,在赵夫人的尖叫身中,从他肥胖的身体中喷射出的鲜红血液飞溅在钢刀上。

    他要所有欺辱过他与娘亲的人都死!

    这是赵辰逸当时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所以在父亲死后,他再次举起钢刀砍向躲不及的赵夫人。一个接一个,看着那一个个憎恨到极点的面容倒在自己面前,他感觉到无比的畅快,最后一个面对的是赵辰明。

    在这个过程中,他胸前挨了一刀,挣扎着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原以为必死无疑,哪知竟被救了回来。

    醒来后,他本已欲认罪,一死以赎手上血腥;但看到在堂外观审,口口声声坚信自己清白的方怜儿,忽地又不愿死了,他还有事未完成,还有人放不下,不愿就这么死去,所以他诓了怜儿……

    在讲叙完整件事的过程后,他含泪看着失神的方怜儿,“对不起,怜儿,杀那些人我并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骗了你,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别无他求,只求你能原谅我。”

    “哈哈哈!”方怜儿突然大笑起来,悲泣道:“我为了你与父亲反目,我为了你四处鸣冤,你现在却告诉我是你骗了我,赵辰逸,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利用我!现在还要求我原谅?”她用力摇头,木然道:“不,我这辈子都不要原谅你!不原谅!”

    在这样的喊声中她奔出了大牢,跑过的地方留下点点晶莹,以及……赵辰逸一直追随在她身后的凄凉目光……

    虽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杀人的动机也找到了,但胤禛他们心中依然沉甸甸的,原本赵辰逸有机会踏上仕途,甚至与方怜儿或许可以成为一对佳偶,却因赵家人而毁了这一切,实在可悲可叹……

    外头不知何时开起了太阳,浅金色的日光从天空中大片大片地洒落下来,令刚从阴暗大牢中出来的几人不自觉眯起了眼。i^

    凌若用衣袖遮一遮阳光,待要举步,忽地看到方怜儿站在不远处,在她对面还站了一个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方平。

    这两父女都是性子倔强之人,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哪个都不肯先迈。

    在轻浅如雪的笑意中,凌若走上去扶了方怜儿的肩膀轻声道:“这世间会不计较任何回报得失对你好的,唯有父母。”

    方怜儿侧头看了凌若一眼,黯然道:“可是我的父母却一心想让我选秀入宫,根本不在乎我愿意与否。”

    “你啊!”凌若摇摇头,抚着她柔滑的发丝劝道:“不是他们不在乎,而是不能在乎,选秀是每个官家女子必经之路,即使他们心中不舍又能如何,抗命吗?到时候死的就是整个方家。你难道真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因你而死?”

    “自然不是!”方怜儿连忙否认,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呐呐道:“我只是不愿……”

    “不愿选秀吗?”凌若接过她的话,叹息道:“上天给了你寻常人羡慕不已的出身,令你可以衣食无忧,快快乐乐长到十五岁;但同样的,上天也给了你寻常人没有责任。不论你愿或不愿,选秀都是必经之路,没有人可以逃脱;你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稳稳的把这条路走下去;不论是选秀入宫,还是发还本家,都尽自己最大努力将这条路走好,不要让你的父母为你忧心。因为……他们永远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见方怜儿还在犹豫,她柔声道:“走吧,随你父亲回家,千万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时候再后悔。至于赵辰逸……就将他当做梦一场忘了吧。”

    梦吗?方怜儿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胸口缓缓道:“这里还在痛,所以那不是梦,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她长吸一口气,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迎着冬日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我不会原谅辰逸的,因为我要永远记着他,记着这个爱过我也骗过我的男人。”

    在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许久的脚步终于又动了,向着方平缓缓走去,脚步从最开始的迟疑到犹豫再到坚决,一步一步……

    “父亲!”终于走到方平面前,方怜儿仰头看着白发丛生的父亲,父亲……他真的老了……

    眼中有泪光在闪烁,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盈盈跪在方平面前,“父亲对不起,是女儿不懂事,让您操心了。”

    方平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一直以来女儿的性格都与他一般倔强,从不肯认错,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连忙扶起方怜儿迭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回家吧,你娘可天天盼着你回去呢。”

    方怜儿走了,经过这一事,凌若相信,她会开始学着成熟,痛苦永远是最能磨砺人心的。

    “咱们也走吧。”胤禛走上来牵起凌若的手,踩着未化的积雪往客栈走去,在杭州的事已经都完结了,该是时候回京了。

    十一月二十二,胤禛一行人动身回京,在离开杭州前,胤祥意外接到地封家书,是说胤祥离开不久,兆佳氏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尽管胤祥对兆佳氏并没有多少爱意,但听到这个消息依然甚是高兴。

    从杭州回京城,与来时一样,耗时一月有余,等踏进京城城门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

    雍王府与胤祥的十三贝勒府并不在一条道上,是以在行到岔路的时候,胤禛从马车中跳下,对胤祥道:“行了,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十三弟,你快回府去看弟妹吧。后天是年三十,到时候你跟弟妹一道来我这里,咱们齐聚着热闹热闹。”

    “好。”不知为何,胤祥的神情有些沉闷,调转马头走了几步后,突然又折回身,复杂地盯着胤禛道:“四哥,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对不对?”

    胤禛被他问得一阵莫名,“这是自然。倒是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胤祥扬眉,露出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随口问问。行了,我走了。”

    “这个老十三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胤禛摇摇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任由马车载着他与凌若继续驶去,直至停在雍王府大门。

第两百七十一章 怀孕

    守在王府门口的四名守卫,看到胤禛携凌若一道从马车上下来,神色一凛,不约而同地挺了挺本就笔挺如松的背脊,单膝跪地大声道:“恭迎王爷回府!恭迎凌福晋回府!”

    “起来吧。i^”胤禛摆一摆手,与凌若一道走进了那道在石狮守卫下,代表着亲王尊贵的朱红高门。

    彼时那拉氏闭目半躺在贵妃榻上,绿意蹲在旁边替她轻轻揉着双腿,炭盆中燃着上好的银炭,又烧了地龙,使得整个房间温暖如春,丝毫感觉不到此刻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

    “主子,您说王爷赶得及回来吗?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呢,难道这次的大年初一要让主子自己进宫去给皇上还有德妃娘娘问安吗?”在烧得通红的银炭偶尔发出的“哔剥”声中,绿意轻轻地问着。

    那拉氏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临窗下的小几上摆着一盆三蕊水仙,叶姿秀美,亭亭玉立,闻着弥漫在空气中花香,她淡淡道:“赶不赶得及不是我说了算,难不成我还能去催王爷快些回府吗?西湖美景,天下无双,兴许王爷想在杭州过年也说不定。”

    绿意低一低头颇为气愤地道:“都是那个钮祜禄氏无事生非,也不晓得给王爷灌了什么迷汤,竟然让王爷独独带她去杭州。哼,也不瞅瞅自己身份,与王爷同游西湖,她配吗?”

    “配与不配,那都是王爷一念之间的事,咱们管不了。不过……”那拉氏伸手在榻上撑了一下,半直了身子眯眸道:“花尚且无百日红,何况是人,今日的隆宠未尝不是明日孤老终身的先兆;放心吧,没有人可以永远在我面前得意下去的,何况是她!这次不是已经给她准备了个大大的惊喜吗?”

    说到这个绿意不禁笑了起来,确实是惊喜呢。%&*";正要说话,三福在外头敲了敲门棂小声道:“主子,王爷回来了。”

    “哦?!”那拉氏精神一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忙对绿意道:“快替我更衣梳洗,我要去给王爷请安,另外把灵汐还有弘时都叫来。”

    片刻后,精心妆扮过后的那拉氏带了她名下的一对子女施施然往镂云开月馆行去。进到里面后,她双手搭在腰间朝正坐在上首喝茶的胤禛福一福道:“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

    在她之后,是灵汐与弘时,看到这两姐弟,胤禛神色温和了许多,招手将他们唤到自己身边,询问着这几个月的情况,其后更怜爱地将弘时抱到膝上坐着。

    “妾身见过嫡福晋,嫡福晋吉祥。”在那拉氏直起身后,凌若屈膝行礼,神态恭敬谦卑。

    那拉氏目光一闪,下一刻已经亲切地扶起她道:“妹妹无需多礼,这些日子你不在府里,我可是寂寞了许多,天天盼着妹妹早日回来呢!”

    感受到指尖的凉意,凌若笑意不减地道:“妾身在外时也常念叨嫡福晋,这不,刚还在和王爷说要去给嫡福晋请安呢,不想倒是嫡福晋先到了,实在是妾身不该。”

    那拉氏微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不碍事,我啊,之前只担心你和王爷赶不及在过年前回府,错过了阖府团圆的日子,如今总算可以把心放放了。如何,杭州景色美吧?”

    “何止是美,简直是令人流连忘返,若非王爷想着年关将近,一心惦念着要回来陪嫡福晋还有诸位姐妹同吃年夜饭,妾身真想在杭州多待几天。”凌若嫣然说道。

    “当真有如此引人吗?那改明儿得空了,妹妹可一定要好好与我讲讲。”在这样的话音中,那拉氏突然转向胤禛,在漫妙无瑕的笑意中道:“王爷不在的这段日子,咱们府里出了一件大喜事,妾身可得恭喜王爷呢!”

    “什么事?莫不是咱们府中也有人怀孕了吧?”胤禛本是一句玩笑话,哪知那拉氏却是吃惊不小,神色怪异地问道:“王爷怎么会晓得?这事儿妾身可没跟任何人提过。”

    这下子轮到胤禛惊讶了,放下弘时,目光如炬地盯了那拉氏道:“府里当真有人怀孕了吗?”

    被惊到的不止胤禛,还有凌若,想不到事情会凑得这么巧,出去一趟,不止胤祥嫡福晋有了身孕,雍王府也同样;只不知怀孕之人会是谁,年氏?亦或是几位庶福晋之一?又或者是陈格格她们?

    正当凌若胡思乱想之际,那拉氏已经眉梢含笑的说出了答案,“是佟妹妹呢,王爷走后一个月,佟妹妹发现月信迟迟未至,以为是月信紊乱,所以召大夫来看看,哪知大夫来了之后一诊脉说佟妹妹有喜了。算算日子,正好是王爷最后召幸佟妹妹的那一次呢。”

    佟佳梨落?竟然是她!

    凌若万万没料到那个怀孕的人会是她,垂落于袖中的双手瞬间握紧,佟佳梨落……上天竟然这么眷顾她,在这种境地下还给她绝处逢生的机会!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胤禛本就对佟佳氏多有不忍,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明知她犯下滔天大错的时候还仅仅只是禁足了事;如今再加上这个孩子,只怕原谅是迟早的事。

    果然,胤禛难掩喜色地道:“这么说来,梨落此刻已经足有四月?”

    “正是。”那拉氏似笑非笑的目光漫漫扫过极力维持着平静之色的凌若,“咱们府里很快又会添一位小阿哥了呢!”

    “那梨落此刻在何处,又是哪位太医在照料她的胎儿?”胤禛迫不及待地问着,这样的神色令凌若心沉到了谷底。

    听到这话,那拉氏幽幽叹了口气道:“佟妹妹还能在哪里,自是在兰馨馆中,自从上回王爷禁了她足之后,她就再没有踏出过一步,整日待在房中抄写佛经,听说已经抄了满满一柜子了。妾身上次去看她的时候,瞧她精神并不怎么好,有些郁郁寡欢。”

    不待胤禛说话,那拉氏突然跪地恳言道:“妾身不知佟妹妹犯了什么错,要令王爷下令禁足;只是妹妹此刻腹中的骨肉才是最重要的。若因禁足而使得妹妹郁结难舒,动了胎气,岂非得不偿失,所以妾身斗胆请王爷释了妹妹禁足之令。”

第两百七十二章 手足

    “我并不曾禁她在府中的自由。%&*";”胤禛颇有几分惊异,按着他之前的话,佟佳氏的禁足仅限于圆明园内。

    那拉氏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但没王爷的话,佟妹妹又怎敢踏出兰馨馆半步,任凭妾身劝干了口水也无济于事。妾身瞧着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却一天天瘦下来,真是不忍心。”说到此处,她朝绿意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地从小几的暗格里取出一本书册,那拉氏接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一下后递给胤禛,“四爷你瞧瞧,这就是佟妹妹眷抄的经书,一字一字,皆是她的心血啊!妾身不知她犯下何事,却从佛经中看出了她的忏悔之意。”

    那拉氏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令胤禛颇有几分动容,翻开经书,只见上面每一个字都工整细致,看不到任何涂改或潦草的痕迹,其用心可见一斑。

    经书在胤禛手中一页页翻着,纸张摩擦带来的“沙沙”声,成为了此刻镂云开月馆除却呼吸之外唯一的声音。

    在那片静寂中,凌若捏着帕子的手在微微发抖,佟佳氏的死灰复燃固然让她气恼不甘,却远远比不上另一件事来得更震憾惊栗。

    佟佳氏……她竟然搭上了那拉氏这条船!

    在王府中,这两人是最令凌若忌惮的,一样的心思慎密,手段狠辣,只是以前她们虽和气,但终究只是表面上的事,实际心里头对对方都有所顾忌,所以当时佟佳氏被禁足,那拉氏并未多加过问半句。而今,却在句句在向着佟佳氏说话,要说两者间没有联系,那可真是笑话了!

    一本佛经翻完,胤禛抬起头道:“有孕在身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至于请脉一事……”

    不待他说,那拉氏已是道:“王爷放心,妾身早已请了宫中陈太医照料,只要妹妹心情安逸,腹中孩儿必然健康无虞。”

    “如此甚好。”正说话间,狗儿突然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附在胤禛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下一刻,胤禛神色骤变,豁然道:“找仔细了吗?”

    狗儿苦着一张脸道:“回四爷的话,奴才把从杭州带来的东西里三层外三层全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不得已之下才来惊动四爷。%&*";”

    胤禛脸色难看到了至极,将弘时递给那拉氏匆匆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去吧。”

    明明她与钮祜禄氏皆在此处,可胤禛只叫自己出去,那拉氏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不过也只一瞬间罢了,瞬间又恢复她雍容宁静之色,领了两个儿女向胤禛施一施礼离去。

    在他们走后,狗儿立即关起了朱红六棱雕花门,凌若心细如发,瞧见这番动静,忙问道:“四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胤禛冷道:“信和龙袍都不见了。”

    “什么?”凌若骇然失色,这两件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狗儿和周庸两人亲自看守,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狗儿已经急得额头冒汗了,愁眉苦脸地道:“奴才也想不明白,之前进城时奴才还亲眼见过,之后一路上除去与十三爷分开那次,皆不曾停过,那两个东西又不曾自己长脚,怎么可能不翼而飞呢!”

    听到胤祥的名字,胤禛眼皮猛地一跳,想起离开时胤祥莫名其妙的那句话,难道……是老十三趁狗儿不注意,偷偷将装有书信和龙袍的包袱拿走,想要一个人担这件事?

    想到此处,胤禛忙让狗儿去一趟十三贝勒府,看胤祥是否在那里,他心里尚存了最后一丝饶幸,希望是自己多虑,然狗儿带来的消息彻底打碎了他这丝饶幸。

    胤祥回到府中后只待了一会儿就更衣入宫了,据贝勒府的下人说,胤祥临走前手里还带了一个包袱,不用问,定是一个人去将地下兵库告之康熙。

    听到这里,胤禛哪还待得住,忙让狗儿替更衣换上朝服,弃轿骑马,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来到养心殿,却被人挡在殿外,过了没多久,李德全从边门中走了出来,打个千儿道:“请四爷在此稍候片刻,十三阿哥在里面见驾,皇上下了旨,任何人不得喧扰。”

    “我有要紧事要见皇阿玛,还望李公公行个方便,代为通传一声。”胤禛心中暗暗发急,他始终是晚了一步。

    李德全为难地摇摇头,“不是老奴不想给四爷行这个方便,实在是圣命难为,只能请四爷耐心等候一会儿,等皇上见完十三阿哥,老奴立刻为您通传。”

    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只是这话却不方便与李德全说,胤禛只能捺了性子在外面来回踱步,想着补救之法。

    彼时,一门之隔的乾清宫内,胤祥屈膝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在他对面坐着已经当了四十八年皇帝的康熙,他脸色铁青看着一封展开的信,而在他手边还摆着一件明黄色的龙袍。

    许久,康熙抬起眼,扬一扬手中薄薄的信纸道:“按这信上所说,杭州有一个太子命人建造的地下兵器库?”

    胤祥闻言赶紧磕了个头道:“回皇阿玛的话,是否太子命人所建,儿臣不敢妄言,但杭州城确有一个地下兵库,当时儿臣查到的时候,里面还有许多铁匠在做事,而呈给皇阿玛的两件东西,正是从那里搜出来的。”

    其实早在胤祥他们回来前,康熙就已经收到杭州知府陈元敬八百里加急密奏,奏折上写明二位阿哥在西湖附近地下发现一处庞大的兵器库,但那兵器库是何人秘密兴建,却未有提及,只说二位阿哥或许会知情。

    康熙心中倒也有几个怀疑的人选,但太子并不在此列,所以见到书信才会这般吃惊。听完胤祥的话,康熙黯然不语,只慢慢抚过用金银丝线勾勒出海水、祥云、龙纹的明黄色龙袍,这个颜色,这个图案,不知有多少人垂涎三尺,却不曾想连太子也包括在这群人中。

    这个天下,这个宝座,迟早都是他的,又何需垂涎?!

    “既然地洞这么隐蔽,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在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后,康熙这般问道,手始终不曾离开那件龙袍。

    当下胤祥将他们在杭州遇到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并未有所隐瞒,因为他晓得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元敬身为知府必然要上奏天听,若是两者之间的内容出现偏差,康熙必然会有所怀疑。

    待胤祥说完最后一个字,康熙方沉声道:“这么说来是你与胤禛一道发现的地下兵器库,为何此刻只有你一人来,胤禛人呢?此事他才是奉旨调查的钦差,至于你……”康熙轻哼一声道:“私自离京的帐朕还没与你算呢!”

    “儿臣有罪,请皇阿玛饶恕!”胤祥惶恐地磕了个头道:“至于这两件东西,儿臣自地洞中搜出来后,并未告知四哥,所以他对此毫不知情,并不晓得当中还牵扯到太子。”

    “哦,为何不告诉胤禛?你与他不是素来要好吗?”康熙连着置问了两句,显然对胤祥的话并不尽信。

    “此事关系重大,在见到皇阿玛之前,儿臣不敢透露分毫,纵是四哥也一样。”胤祥如是说道,他心知以康熙的精明未必会信了这话,但要将四哥剥离在这件事外,就必须咬死这一点。

    “那你现在呈上这两件东西,是想让朕治太子的罪吗?废了他再立一个太子吗?”康熙冷眼相问,声音越发的阴晴不定。

    原本还算镇定的胤祥听到这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叩首道:“此事全凭皇阿玛圣心独断,儿臣不敢妄言,何况此事真伪与否还需查证,儿臣……”

    “罢了!”康熙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你先退下,这件事朕自会处理。”

    “喳!”胤祥小心地睨了康熙一眼,躬身退下,看到他出来,胤禛连忙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十三弟,你都跟皇阿玛说了什么,还有那封信与龙袍是不是你拿走的?东西呢?”

    “东西已经呈给皇阿玛了。”胤祥望着自己湿冷的掌心一阵苦笑,即使他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但在面对皇阿玛时依然被问出了一身冷汗。

    “我说过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许插手,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四哥吗?”胤禛又气又恨,那两件东西不止是太子的催命符也是呈送者的催命符啊,一个弄不好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胤祥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也是后宫中唯一一个至亲手足,怎忍心让他替自己受过。

    胤祥无视他的怒火,拍着胤禛的肩道:“四哥,我知道你是怕我出事,但是我又何尝不是。二十几个兄弟,可我在意的唯你一人而已,只要是我能做的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总之,你记住,太子的事与你无关,而你也毫不知情!”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又有胤禛挡在身前,是以并不曾传进第三人耳中。

    “十三弟……”除却这三个字,胤禛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前世的自己不知修了什么样的善缘,今生才能得来胤祥这个好兄弟。

    这个时候李德全走出来道:“四爷,皇上让您进去。”

第两百七十三章 动荡

    在胤禛随李德全准备进去的时候,胤祥忽地扯住了他的袖子,郑重地道:“记住我刚才说的,千万,千万不要忘记。%&*";”

    胤禛轻叹一声,在他殷切的目光中点下了头,“我记下了。”

    胤禛刚一跨过门槛,立时有小太监关上三交六菱花隔扇大门,隔绝了外面的严寒与冷风。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胤禛低头走至中间,恭敬地朝那名掌有天下人生杀予夺大权的老人跪下。

    双膝硌着坚硬的金砖微微有些发疼,胤禛等了许久始终不曾听到叫起的声音,他不敢抬头更不敢起身,眉眼低垂间隐约能感觉到有一道锐利如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沉默,往往最是令人惴惴不安的,因为在这当中你揣测不出上位者的喜怒哀乐,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胤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露出一丝紧张之意。

    许久,脚步声响起,一角藏青色绣有蟒纹的袍角出现在胤禛低垂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抬望了一眼,却是李德全,只见他手里捧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看到这个,胤禛心里咯噔一下,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信上写的是什么,皇阿玛对此事果然尚有怀疑。

    “胤禛,你看看这封信!”头顶传来康熙威严的声音。

    “嗻!”胤禛答应一声,小心地接过那张薄得一口气就能吹起来的信纸,借着看信的功夫,他心念疾转,想着接下来该说的话。i^

    这件事,胤祥已经揽上了身,如果他此刻选择将实话说出去,不止白费了胤祥一片苦心,还会令胤祥背上一个欺君之罪,对于胤祥此刻的处境反而更加不利;可是若任由事件往着胤祥身上倒,他又怕最后难以收拾,无论如何,他都要设法保胤祥平安,万不能让他出事。

    “如何,这信上的内容都瞧清楚了?”从胤禛进来的那一刻,康熙的目光就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过,每一个神情与身子的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老十三说这件事你并不知情,不过朕想亲自问一问你,究竟――太子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一事你知不知道?”

    说到最后,康熙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有一种令人惊栗的气息席卷了整个乾清宫,此时的胤禛,仿佛一条浮在狂风暴浪中的小船,一个不好就会被卷入海底,永不超生!

    胤禛咬一咬牙,重重磕了个头道:“儿臣不敢有瞒皇阿玛,信中所述之事儿臣略知一二。”

    这个回答令康熙微微一怔,尽管从一开始他就对胤祥话并不尽信,却没料胤禛会承认得这么干脆,不禁饶有兴趣地道:“这么说来,老十三是在骗朕了?”

    “皇阿玛误会了。”胤禛抬起头,迎着康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定定道:“十三弟确实未曾与儿臣说起过此事,是儿臣无意中发现的,此事十三弟至今尚被蒙在鼓里。”

    “是吗?”康熙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抚着雕成龙头的扶手道:“那么依你看来,信中所载之事有几分真假?”

    “依儿臣愚见,信中之事无一为真,皇阿玛大可不必理会。”胤禛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皇阿玛是太子君父,身体发肤皆受之皇阿玛,何况皇阿玛早已定下太子为储君,太子又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是吗?”康熙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微笑,起身慢慢踱到胤禛身边,“照你这么说,杭州地下那个兵器库也是假的喽?”

    胤禛无语,只默默地跪着,跪了许久,双膝已由初时的微疼到如今的麻木,双腿仿佛失去了知觉,然胤禛却不敢挪动一下。

    “太子……”康熙脸上的笑意在从镂空窗格中照进来的冬日下淡薄如雾,下一刻有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胤禛耳边响起,“他已经当了三十四年的太子,人生有几个三十四年,始终是朕挡了这条路。”

    胤禛赶紧低下头只作未闻,然心中明白,凭着呈上去的两件东西,一场关乎前朝乃至大清未来国运的动荡已经无可避免……

    在仔细问过他在杭州的大小事由后,胤禛退下,而就在他离开乾清宫后,一位布衣老者从后堂转了出来,面有所思,此人正是被称为布衣宰相的方苞,被召入皇宫后一直随侍御驾,虽不为官,却有议政之权。

    “方先生,这件事你如何看?”康熙原本正与方苞说杭州地下兵器库一事,之后胤祥求见,他猜测应为杭州一事,所以就让方苞在后堂听着,直到此刻才出来。

    方苞取过书信看了一眼沉声道:“上面的字迹真伪,草民不知,但是印鉴却是千真万确,做不了假。”

    康熙重重叹了口气道:“太子……他当真如此迫不及待了吗?朕原想着朕今年五十六,等再历练个几年,他可以驾御住那帮大臣后就将大位传给他,当了四十余年的皇帝,朕其实已经很累了。”

    方苞亦叹道:“皇上一片苦心,可惜太子不能理解,恕草民实言,观太子复立之后的行径,虽表面上言行有度,但其本心却比从前更骄躁三分。”

    “私造兵器?私造兵器!”康熙骤然扫落御案上的笔墨,强行抑制的怒火在这一刻愤然爆发,“朕对胤礽一忍再忍,甚至复立他为太子,而他就是这样来报答朕的,是否在他眼中,大位远比朕这个父亲重要百倍千倍!”

    他怒,但更多的是痛,亲生儿子居然想要谋自己父亲的反,怎能不令他痛彻心扉!谋反是杀头大罪,难道他要手刃曾经寄予自己厚望的亲生儿子吗?

    方苞默默不语,此事只能交由康熙一人去决断,旁人的任何插嘴都是多余,所以适才不论是胤祥还是胤禛都未对太子处置有过只言片语,胤禛甚至极力撇清书信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前朝动荡在即,王府后院之中亦不太平,胤禛始一回府,立时就有下人将消息传到兰馨馆中,佟佳氏彼时尚未起身,自怀孕之后,她常感觉精神不济,性喜贪睡,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第两百七十四章 孩子

    原本这个时候,画眉等人是绝不敢打扰的,但此事不同往常,她小心地在床边唤了几声,待佟佳氏略微睁开一条眼缝,方小声道:“主子,四爷回来了。%&*";”

    “当真?”原本在半梦半醒中的佟佳氏听得这话立时精神一振,示意画眉扶自己起来,光滑如璧的锦衾在滑落时,露出白色寝衣下微隆的腹部,屋中日夜皆烧着炭盆,是以并不觉寒冷。

    “奴婢怎敢骗主子,千真万确呢!”画眉一脸笑意地说着,塞了一个弹花软枕塞在佟佳氏身后,又命人取来一套色泽明艳的绯红捻金刺绣旗装道:“奴婢伺候您起身。”

    手指在锦衣上抚上,佟佳氏摇头道:“去将柜中那套月白底色暗绣水仙花的旗装取来。”

    画眉一怔,小声道:“主子脸色不好,若再穿那套衣裳,会显得更……。”

    “更苍白是吗?”佟佳氏收回手指,覆在自己略有些削瘦的脸上,“如此才正好,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不容有失!”

    禁足多月,孕中忧思之人,又怎适合花枝招展的打扮,素雅柔弱方才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这是她复起的唯一机会,必须要把握住。

    画眉点头,按着佟佳氏的吩咐,替她换上那套素净至极的衣裳,不施脂粉,发髻间亦只插了一枝最简单的素银簪子,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佟佳氏站在铜镜前仔细端详了几眼,确认没有错漏后方才扶着画眉的手到桌案前坐下,在那里摊着一本抄了一半的。

    佟佳氏目中掠过一丝厌恶,这佛经日日抄写,枯燥无味,她恨不得一把撕了这些惹人厌烦的经书。

    只是再恨,现在都只能暂时忍耐,深吸一口气忍了胸中的反感,提笔沾墨在纸上逐字逐句抄写令她烦到极点的经文。

    如此,在抄了近半个时辰后,佟佳氏方才停下笔揉一揉发酸的手腕,恰好萧儿端了安胎药来,画眉接过后试了试碗壁的温度,见温凉正好方才递予佟佳氏,“主子先喝药。”

    佟佳氏接在手中却不喝,而是问道:“让人看过了吗?”

    “主子放心,长寿拿了陈太医昨日开的药方去问过数位大夫,都说是安胎的良方,并无异常。%&*";”

    听得画眉的答复,佟佳氏点一点头叮嘱道:“记着,陈太医开得每一服药都要先问过三名大夫以上才可以煎服。他始终是嫡福晋的人,与咱们说不上一条心,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孩子我好不容易才得来,若不明不白被弄了,可是后悔莫及。”

    “奴婢记下了。”画眉答应一声又有些疑惑地道:“嫡福晋既然已经答应帮主子重新得回王爷宠幸,当不至于再加害主子吧?”

    佟佳氏冷笑一声,取下与衣裳同色的帕子拭一拭唇边的药汁道:“人心隔肚皮,寻常人尚且不能相信,何况是嫡福晋这个老谋深算的女人;我投靠她是想复起,而她助我,也不过是因为觉得独自一人难以对付钮祜禄氏,想找个帮手罢了;利益之下岂有真心可言。画眉,你且看着,若钮祜禄氏一死,嫡福晋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我还有我腹中的孩儿;所以,对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是,奴婢以后一定加倍小心。”画眉与萧儿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神色中看到冷意,此时才晓得她们之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投靠了嫡福晋这棵大树就好在树荫下乘凉,却原来可以相信的唯有自己这些人。

    稍稍说几句后,佟佳氏又将精神放在眷抄经书上,然一直抄到晌午时分都不见胤禛身影,饶是以佟佳氏的心机也不禁有些耐不住气,频频催促画眉去外头看看。

    又等了一会儿,外头终于有脚步声响起,佟佳氏心中一喜,赶紧敛了喜色,低头神色宁静地誊写着经文。

    “奴婢给嫡福晋请安,嫡福晋吉祥!”画眉与萧儿的声音先后在佟佳氏耳畔响起。

    嫡福晋?不是胤禛吗?

    佟佳氏疑惑地抬起头,映入眼睑的赫然是嫡福晋那拉氏,她不敢怠慢,忙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起身绕过桌案,不待她屈膝,那拉氏已命翡翠扶住她,亲切地道:“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坐下吧。”

    “是。”佟佳氏谦恭地答应一声,然一直等到那拉氏落坐后她方才斜签了身子坐下,小心翼翼地看了那拉氏一眼,欲言又止。

    那拉氏睨了一眼在自己面前似乎永远谨小慎微的佟佳氏一眼,和颜悦色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王爷今儿个怕是不会过来了。”

    佟佳氏神色微微一变,十指一下子收紧,忧声道:“可是王爷不愿见我吗?”若连这个孩子都不能拉回胤禛的心,那她的境况可就当真有些不妙了。

    “我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所以才来这一趟。”那拉氏拨弄着指上的錾金莲纹镶红宝石戒指,“放心吧,王爷知道你有了孩子甚是高兴,只是临时出了些要紧事,这不又赶着进宫去了。”

    听得她这么说,佟佳氏心中一松,缓缓松开紧握的十指,面带好奇地道:“妾身能否斗胆问一句是出了何事,令王爷刚回府就要入宫。”

    “这话怕只有钮祜禄氏才能回答的了。”那拉氏叹了口气放下捧在手中的青花茶盏,起身走至桌案前一页页翻看着眷抄工整的经书,略带忧意的声音自那张好看的绛唇中逸出,“你也知道,王爷的事从不避忌她,这份信任可真真让人羡慕。”

    她话音刚落,佟佳氏已在椅中欠身,肃然道:“王府之中唯一可当起王爷这份信任之人应是嫡福晋才是。”

    笑意在那拉氏眼中一闪而逝,回过身温言道:“我也是随口说说罢了,不必当真。你是有身子的人自己小心着些,这兰馨馆缺什么少什么就派人告诉我,千万莫要委屈了自己与腹中孩儿。”

    佟佳氏闻言大是感激,不顾那拉氏的劝阻倚着椅子跪下泣然道:“能得嫡福晋如此垂怜,实在是妾身与孩儿几世修来的福气!妾身无以为报,唯有以此生相侍嫡福晋。”

    “你我亲如姐妹,无须客气,快快起来。若跪伤了你腹中孩儿,王爷责问起来,我可担待不。”在那拉氏的示意下,画眉与萧儿一边一个将佟佳氏扶了起来。

    又说了一阵后,那拉氏起身道:“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弘时下课回来寻不见我这个额娘该急了。放心吧,王爷早晚会来看你的,不必急于一时。这个……终归是王爷的孩子,他不会漠视不理的,若寻到合适的时机我也会帮你与王爷说的,且安心将养着吧。”戴着玳瑁护甲的手轻轻抚过佟佳氏月白旗装下的小腹,感觉到指下肌肤骤然缩紧,一丝无声的冷笑在心底蔓延。

    “多谢嫡福晋关怀,妾身感激不尽。”直至那拉氏走得不见人影,佟佳氏方才轻吁一口气,手紧紧护着腹部,适才她分明感觉到那拉氏对她腹中孩儿强烈的杀意,面对这个女人,真是片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冬日的夜色落下得特别早,晚膳刚端来,外头已经一片漆黑,更有沙沙的声音响起,画眉只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身上都湿了,却是在下雨了呢。

    佟佳氏胃口不佳,加上怀孕之后厨房做上的菜又多以清淡为主,只吃了几口便命人将晚膳撤下去,画眉见状道:“要不奴婢去给主子做一个糖醋脆皮豆腐来,前几日主子不是还说起过想吃吗?”

    “也好。”佟佳氏点点头,在画眉出去后,她静静站在糊有朝鲜国所进贡窗纸的雕花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直至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方回过头来,待看清站在身后的人影时,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良久才有惊喜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四爷?!”

    来人正是胤禛,他回府后记着那拉氏与自己说起事,所以犹豫再三,终是来了这兰馨馆,随着佟佳氏的转身,果然看到她小腹微微凸起。

    不待胤禛说话,她已经展开双手,跃足扑入胤禛怀里,略有些宽大的袖子犹如振翅欲飞的白鸟,“四爷,您离开的这一百零九天,妾身每一日都在想您,还有腹中孩儿,他与妾身一般,每日都盼着能见到阿玛。”

    “嗯,我回来了。”胤禛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在听到孩子二字时慢慢软化了下来。

    佟佳氏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道:“这些日子妾身一直在害怕,害怕四爷再也不要见妾身。四爷,妾身真的知错了,妾身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求您原谅妾身好不好?”

    睇视着那张像极了湄儿的脸庞,胤禛叹了口气,抚去她滴落脸颊的泪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言下之意,却是原谅了佟佳氏,她欢喜地连连点头,“嗯,妾身保证绝没有下次。”倚着胤禛宽阔的胸膛,她终于放下了心,孩子――果然是最好用的手段,怪不得深宫也好,府院也好,每一个女子都盼着能有一儿半女傍身。

第两百七十五章 难阻其复

    翌日一早起来,凌若一边对着铜镜中戴上银流苏耳坠一边听李卫禀报着昨夜的事,对于胤禛对兰馨馆并不意外,孩子永远是深宅大院中女子手中能握住的最有利武器;岂不看叶氏,当年犯了那么大的错,胤禛依然网开一命饶她不死,直至弘时身上的伤被发现才赐令自尽。%&*";

    唯一令她在意的是时间点上的巧合,佟佳氏刚被胤禛禁足,下一刻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若非上天眷顾到了极点就是……

    正想得入神,突然看到铜镜中的一只手正将一枝从未见过的赤金双凤缀紫晶步摇插在乌发如云的髻上,步摇上双凤展翅欲飞,凤口中各衔了一颗鲜红欲滴的珊瑚珠子,珠络则是用打磨成圆珠的上好紫晶串成,长及肩胛,每一步动静之间皆有玲珑剔透的光芒折射出来,极是好看。

    这是哪里来的步摇?凌若轻咦一声,回头望去,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知何时从墨玉换成了胤禛,那步摇正是他插上去的。

    “四爷!”凌若轻呼一声,待要起身却被那双手给牢牢按在座上,耳边更传来胤禛温和的声音,“坐着吧。”

    待凌若依言坐好后,他睇视着镜中眉目如画的凌若微笑道:“如何,喜欢这枝步摇吗?”

    镜中女子侧头,步摇的珠络因她这个动步而叮当作响,下一刻嫣然的笑意浮上脸颊,“四爷给的妾身自然喜欢,只是四爷好端端地怎么赏这么名贵的首饰给妾身?”紫晶不难寻,但像发间这枝步摇所用近乎无杂质的紫晶却极为少见,且还是打磨成同样大小的珠子,必然价值不菲。%&*";

    “我赏东西给自己的女人还需要理由吗?”胤禛似笑非笑地说着。

    手指在紫晶上抚过,于那份冰冷中凌若笑意不减地道:“赏东西自然不需要理由,不过……妾身就怕四爷是想借东西来堵住妾身的嘴。”

    胤禛剑眉一挑,接过墨玉递来的君山银针在椅中坐下道:“哦?有什么事值得我费这么大劲来堵呢?”

    凌若转过身望着那双清明的眸子,慢慢垂下头去把玩着绣有风信子图案的帕子轻声道:“四爷心里清楚,又何必让妾身再说一遍呢。”话音婉转之余却也有无言的伤感在其中流转,令人心下恻然。

    “是因为梨落?”见凌若低头不语,胤禛晓得她是默认了,逐放下透着重重暖意的茶盏,轻叹一声捏着凌若攥着帕子的手道:“若儿,我知道你还在气梨落当时那样待你,只是昨日莲意的话你也听到了,梨落如今怀着孩子,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一看。何况这些日子来她足不出户常抄佛经,可见对昔日之事深有悔意,你又何必执着不放呢!”

    尽管虽在得知佟佳氏怀孕的消息时,她就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必将再次复起,成为名副其实的庶福晋;但亲耳从胤禛口中听到,心里依然一阵阵发苦;对佟佳氏,对那张脸,胤禛始终是留情许多。

    等了许久都不见她答话,胤禛眉眼间涌起些许不悦之色,冷声道:“那依着你该怎么办,是否一辈子都不相见,也不管他们母子二人,由着他们在兰馨馆自生自灭?”

    这句话无疑是极重的,凌若终于抬起头来,却是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道:“在四爷心目中妾身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眼的女子吗?”

    胤禛一怔,片刻之后已是明白过来,含笑刮了一下凌若的娇嫩如初绽花瓣的脸颊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居然敢这般戏弄我。”

    凌若抿唇笑道:“妾身可不敢,是四爷自己想当然呢。”

    “这么说来,你是放下了?”胤禛盯着她问道。

    凌若握住胤禛停留在颊边的手掌徐声道:“四爷也说了佟福晋对昔日之事悔意甚深,古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妾身又怎会执着过过去不放呢。何况这次随四爷去外头走了这么大一圈,纵然心里再有什么也都放下了。”

    她的回答令胤禛舒展了双眉,长笑道:“好吧,是我以小人之心度若儿君子之腹了,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不过也是你自己说我拿步摇堵你的嘴,所以我才会有所误解的。”

    “四爷自己一人去看佟福晋却不叫妾身一道去,妾身自然要生气。不过……”目光微微一转,抚着垂至肩胛的珠络捉挟地笑道:“看在这枝步摇的份上,妾身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四爷吧。”

    “你这牙尖嘴利的丫头,真是说不过你。”胤禛摇摇头,不过眼中全是宠溺的笑容,“这枝步摇早在离京前我就已经让人在打造了,今儿个一早才送来,原是让给你个惊喜,现在可倒好,成赔罪的了,半点好处也没要到,可真是得不偿失。”

    笑闹过后,凌若问其入宫情况如何,胤禛将大概情形讲了一遍,临了叹道:“我已经尽力了,却不晓得皇阿玛会如何处置。”

    他是人而非神,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动荡不可避免,只盼自己与胤祥能在这场动荡中保住自身。

    凌若闻言,倚身入他怀中,柔声安慰道:“不管怎么说,四爷与十三爷这次都是立了大功,功过相抵,应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吧!”胤禛闭目拥着怀中幽香若兰的身子不再言语,然眉宇间的愁色却是挥之不去。只要康熙态度一天不明了,他就一天不能真正安心。

    在胤禛离开后,凌若见外面天色晴好,只地上尚有昨夜下雨留下的湿意,逐命墨玉取来暗紫妆锦大氅披在身上,又捧了套有香色绒布的平银暖手炉在手中,缓步往瓜尔佳氏所在的悦锦阁行去。

    到了那边,恰好温如言也在里头说话,看到她进来招手示意坐到身边,并笑道:“正与云妹妹说你什么时候会来呢,可不刚说完就到了。”

    凌若将大氅解下交由墨玉拿下去后,挨着温如言坐下道:“二位姐姐在说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温如言抿了口茶,娥眉深锁地道:“如今府中传得最沸沸扬扬的,莫不就是佟佳氏腹中那块肉。要说她们瞒得也真好,直至王爷回府才说出来,此前可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第两百七十六章 二废太子

    瓜尔佳氏接过话道:“要说半点风声都没有也不尽然,自前两月起,原本早就断了的燕窝人参又开始往兰馨馆送,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这佟佳氏从不踏出兰馨馆,无从查起,直到如今才总算明白过来。i^”

    凌若拨弄着手中已经有些凉的纯银暖手炉徐徐道:“她们有心隐瞒,自然难以查觉。”

    “我听说昨儿个夜里,王爷已经去过兰馨馆了?”温如言小声问道,待见凌若点头,不无担心地道:“王爷待她本就已是处处宽容,傅从之一事中这么害你也只是将她禁足了事,连位份都没降,若再让她生下孩子来,这地位就更稳当无虞了;往后想再动她,只怕会比眼下更难百倍。”

    长而透明的指甲落在青花缠花的盏盖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瓜尔佳氏道:“孩子到底要六个月才能生下来,只要一日没生下来,就一日只是一块人形的肉罢了;即便生下来也还有死的呢,年福晋那孩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不过是这怀孕时机凑得极好,恰巧可以令她摆脱眼前的困境罢了。与之相比我倒更担心她与嫡福晋那隐隐约约的联手,一个佟佳氏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再加一个那拉氏,虎与狼联手,吃起人来那可是连骨头都不吐。”

    “她们一个嫡福晋一个侧福晋,咱们……始终是有些被动了。”话虽如此,但一时间温如言亦没什么对策,毕竟她们在胤禛面前的宠爱并不多,若无意外,一个庶福晋就已经是到头了。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凌若生下一男半女,以如今胤禛对她的宠爱,只要生下孩子,侧福晋之位当是触手可及。%&*";只是这孩子却不是想有就能有的,而且凌若第一次孩子生而即死,不论死后追封多少尊荣,都难以真正弥补她心中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再提及只会触动她心中的痛,是以温如言隐而不语,只盼凌若将来能有儿女环膝的福气。

    如此,康熙四十八年终于在彻夜绚烂的烟火中过去了,而这也是太子在毓庆宫过的最后一个年,就在康熙四十九年正月过后,康熙突召文武大臣于乾清宫,议太子之罪。

    地下兵库,妄顾君父,意图谋反,这些事串在一起,终于令康熙不准备再姑息太子。百官听到从李德全口中念出的书信内容骇然失色,太子更是惊慌莫名,惊慌是因此罪一旦落实,他莫说太子之位,连人头都不一定保得住;莫名是因这什么书信,什么地下兵库,他根本一无所知。

    除了书信,还有龙袍和杭州府尹千里送来的密折,所有矛头都指向太子,太子纵有百口亦难辩,只能跪地反复泣辩自身清白,然他的话在这些东西面前苍白至极。

    至于唯一知道真相的三人,两个有口难言,另一个则根本不会替太子说话,胤禩此刻正漠然看着跪地惶恐不安的太子,杭州那个费了百万两银子建成的地下兵库被发现了固然有些可惜,不过能将太子拉下马,也算没白扔水飘。

    二哥,你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也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只可惜自己坐不上去了,只是他不会退的,既然踏上了这条路,除非死,否则绝不退让!

    在一阵凝重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康熙终于做出了令太子绝望的决定:二阿哥胤礽狂疾益增,暴戾僭越,欲行大逆之事;怙恶不悛,毫无可望;废其太子之位,此生永禁宗人府中。

    “皇阿玛,不要!不要!”胤礽惶恐地大叫,虽然康熙留了他一条命,但是永禁宗人府啊,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已经过够了,一刻都不愿再回去,“您相信儿臣,儿臣是清白的,儿臣对天发誓绝没有谋反之心,是老十三诬陷儿臣,他才是那个要谋害君父的人,肯乞皇阿玛明鉴!”

    康熙站在御阶上,垂目相视,眸中有难言的痛楚,今日废太子,最心痛的人是他,为着这一天,他已经连着数夜难以合眼,“胤礽,直到现在你都没有任何悔意吗?”

    “悔意?我不曾做过又何来的悔意!皇阿玛,你为什么不信儿臣,儿臣真是被小人陷害的啊!儿臣什么都没做过!”胤礽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借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有侍卫上殿,要带他下去,无奈胤礽根本不让他们近身,反而一把攥住胤祥恶狠狠道:“说,为什么要害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见胤祥不说话,他心中越发恨毒,一拳砸在胤祥脸上,把胤祥打得一个踉跄,犹不肯罢手,冲上去一拳接一拳地打着,口中大骂道:“你这个贱人生的贱种,要不是有我你能披着这身皮站在这里吗?要不是我,你早不知被发配到哪里去了?现在居然这样害我,我杀了你!”

    听得“贱人”、“贱种”这几个字,原本默默忍受的胤祥倏然抬头怒声道:“你骂我可以,不许辱我额娘!”

    “我就骂怎么样,贱人生的贱种!不止骂你我还要杀了你!”胤礽知道自己此生无望,干脆破罐子破摔,既然要死,就把胤祥也拉上,这个贱种这般害自己,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好过。

    谁都没想到两位阿哥会动起手来,一时间乾清宫乱成一团,劝声四起,但胤礽两人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扭打成一团。

    “十三弟住手!”胤禛用力拉住胤祥,挡着他不让他再与胤礽扭打,只是还没等劝下胤祥,一个拳头重重击在他太阳穴上,当即打得他两眼发花,面如金纸,身子一下子摇摇晃晃起来,竟是站立不住!

    “四哥你怎么样了?”胤祥顾不得与胤礽扯打,一把扶住被胤礽袭击的胤禛,这太阳穴是头部最脆弱的地方,打击此处,轻者昏厥,重则殒命,实在是非同小可。

    胤禛此刻昏昏沉沉,哪里回答得了他的话,而康熙早已在他被打中的时候,喝命侍卫强行制住胤礽,使得殿上的混乱得已控制。

    康熙看了发狂似的太子一眼,痛心疾首地挥手道:“将二阿哥带到宗人府好生看管,另外二阿哥福晋同送入宗人府之外,毓庆宫一干人等皆没入辛者库!”

    至此,二阿哥胤礽二立二废,最终还是摆脱不了废太子这个下场,而大清帝国的储君也在这场动荡中虚位以待;无数阿哥都将炙热的目光对准了这个位置。

    【作者题外话】:历史上康熙二废太子应该是在康熙五十一年,这里为了迁就小说挪到了四十九年。呃,另外,今天更新三章,待会儿还有一章,先保证正常更新,然后再慢慢补吧,谢谢支持我的书友们,有你们在真好。

第两百七十七章 紫禁

    胤禛并未听到康熙对太子的处置,因为他已经在一阵强过一阵的晕旋中失去了意识,等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榻上,而百官与太子等人早不见了踪影。i^

    “姐姐,四爷醒了。”耳边传来女子欢悦的声音,却是伊兰。

    呃,自己被送回府了吗?待眼睛逐渐适应了屋中的明亮后,胤禛恻目望去,只见凌若与伊兰正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己。

    “四爷感觉如何吗?头还晕吗?”凌若关切地问着,一边自摆在床边紫檀木雕童子图小几上的梅花瓮中取出一直温在里面的药,递到胤禛嘴边,那厢伊兰已经知机的扶起胤禛,并取了几个软垫让他靠在身后,“太医说四爷一醒就立刻服药,有安神益脑之用。”

    被她这么一说,胤禛果然感觉太阳穴依然隐隐作痛,接过药一口饮尽,在将药碗递还给凌若时,目光顺势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发现自己并不在府中,反倒有些像养心殿。

    凌若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软声道:“这是在养心殿的西暖阁,四爷在乾清宫晕了之后,皇上命人将您抬到这里来医治,随后又传嫡福晋与妾身来这里侍候四爷,至于伊兰……”她颇有些无奈地道:“这丫头听得四爷出事,急的不得了,非央着要一道来不可,亏得李公公通融,让她以侍女的身份跟了进来。”

    胤禛抚着额头低声道:“莲意人呢?”

    “嫡福晋去送德妃娘娘了,知道四爷出事,德妃娘娘担心不已,在这里坐了许久,刚刚才走。i^”正说着话,门开了,却是那拉氏进来,看到胤禛平安无事醒来,她欢喜得双手合什,迭声说着佛祖保佑。

    “太子的事后来怎么样了?”在得知太子被废禁宗人府之后,胤禛一阵沉默,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之后又问及胤祥,不想这次凌若与那拉氏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这个态度令胤禛不安,一再追问之下方知,胤祥始终是被废太子的事给牵连了,就在康熙下旨废除胤礽太子位后没多久,再次下旨,褥夺胤祥贝勒爵位,囚禁于十三阿哥府,无令不得释。

    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不足一日功夫,然因兹事体大,关乎朝廷大计,早已传遍了朝野内外,连凌若等人亦有耳闻。

    听到这里,胤禛反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圈禁而已,应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康熙四十七年,太子第一次被废的时候,胤祥也被圈禁过,不久就被放了出来,这次想来也不会圈禁太久。

    胤禛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次,胤祥会足足被圈禁十二年之久,直至康熙驾崩的那一天……

    出宫的时候,意外碰到了被押离毓庆宫的太子妃石氏,大冬天,她只穿了一件香灰色的棉衣,一应华衣珠饰都被除下,冷风中冻得天瑟瑟发抖,却还被不住催着快走,

    想来在今日之前,身为太子妃的石氏绝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般落魄的时候吧;昔日康熙虽废太子,却未将她赶出毓庆宫,依旧许她居于宫中。

    太子倒了,依附于太子的石氏也将举族皆倾,而仅仅在六年前,一个石厚德,将凌柱几乎逼得无路可走;也是在六年前,石氏怂恿荣贵妃将凌若自秀女名册中剔除,将她贬至胤禛府中为格格;

    而如今,凌若已是深得雍亲王宠爱的庶福晋;石氏却成了废妃;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在经过石氏身侧时,凌若并没有停下来看她一眼,因为此时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经此一劫,太子永不可能复起,石氏将会在宗人府过完她凄凉的后半生。

    紫禁依旧,毓庆依旧,只是少了两个人而已……

    “姐姐,皇宫可真大,比咱们府还要大好多倍呢!”在回来的马车上,伊兰兴奋地说着,因为是跟着凌若来的,所以不能由着着她走,从金水桥入宫后,就一路奔着养心殿来,饶是如此,皇宫之华美庄严也依旧令她叹为观止。

    此刻,车中只有她与凌若两人,胤禛与那拉氏乘在另一辆马车上。

    “皇宫自是大的,否则也不会被城为紫禁城,它是城中之城。”凌若微笑着解释。自上次之后,伊兰的性子改善了许多,不再似以前那般骄纵枉为,至少在面对凌若时如此,姐妹之间亲近了不少,倒有些像以前还在家中的时候,这个改变令凌若欣慰。

    “说到这个,兰儿,你今年就该参加选秀了。”一直以来凌若都觉得伊兰尚小,然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十四岁,是个大姑娘了。

    听到这个,伊兰神色一震,收回目光低低道:“姐姐,我不想入宫。”

    重檐黄瓦的紫禁城固然好,可是那里的主人却是已入垂暮之年的老人,足足比她大了四十余岁,日日与这样一个长满老年斑的老人相处,纵是宫殿再华美亦是了然无趣,而且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龙驭宾天了,到时候,自己没当几年妃子就成寡妇了。

    与之相比,年轻俊美的胤禛自然更合心意;何况,早在数年前,她就已经发过誓,此生一定要嫁给胤禛,成为雍王府的女主人!

    不过这些话,此刻的她是绝对不会与凌若说的,她还要靠这个姐姐一步步达成目的。

    凌若哪知伊兰这么多心思,只道她是不愿嫁入宫庭受那规矩约束,抚着她饱满如天边明月的脸颊柔声道:“姐姐也不想你入宫,放心,在大选之时,姐姐一定设法求皇上替你指一门好亲事。”

    “多谢姐姐。”伊兰开心地攀住凌若的脖子,不入宫才是最要紧的,至于留在雍王府的事可以慢慢再想办法。

    凌若微笑着搂紧了这个与她流着相同血液的妹妹,在不住转动的车轱辘中回到了雍王府。

    胤禛头尚有些不舒服,所以一回院,狗儿立即扶了他回镂云开月馆休息,那拉氏与凌若则回了各自院中。

    刚到净思居,守在门口的李卫与小路子便立刻迎上来打了个千儿,随后拥着她们往正堂走,许是天黑的缘故,又许是跟在后面的李卫步子迈得大了些,竟然一不小心踩到了伊兰的绣鞋,若非凌若扶了她一把,少不得要摔倒。

第两百七十八章 隔阂

    “奴才该死!”虽然李卫即刻垂首请罪,但伊兰仍是恼怒不已,好不容易按捺了怒气进到屋中后,不想这李卫递过来的茶又烫得令她握不住,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掼,握住微红的手指气恼道:“你今日是怎么在做事的,心不在焉,连走个路端个茶都不会。%&*";”

    “奴才这就去换一杯!”李卫低着头正要将茶端下去,却被伊兰喝止道:“不必了,我怕你再端一杯来又该凉了,让小路子去沏。”

    “小卫子,你怎么了?”凌若见他神色不对,逐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李卫眼圈微微一红,哽咽道:“回主子的话,刚才奴才跟平日一样去喂小黑的时候,发现它死了。”小黑是李卫平日养的一只狗,已经有大半年了,颇通人性,李卫很是喜欢,只是不知为何,从前几日起小黑就病恹恹的整日趴着,也没什么胃口。

    “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一只狗!”伊兰嗤笑道:“狗死了你就这样失魂落魄连差事也不好好当,那下次再死一只猫一只老鼠,是否就该整日以泪洗面,什么事也不用做了。”李卫三番四次惹到她,此刻挑起他的刺来,自是不会客气分毫。

    往常伊兰若这般说,李卫必不会反驳,然这次不知怎得,竟一脸正色地道:“小黑在二小姐眼中自算不得什么,可是奴才养了它这么久,虽是畜生也有感情。

    而今它突然死了,奴才难道连伤心难过的资格也没有吗?”

    对于李卫的大胆,伊兰一阵冷笑,转颜道:“姐姐,你听到了,我只不过训他两句就平白惹出他这么多话来,且言词间分明是在说我冷漠无情,不懂得体谅他。i^”见凌若不语,她又道:“姐姐,我知道你素来厚待这些下人,只是今夜李卫明明犯了错,还要砌词顶嘴,却是万万不能姑息,否则若人人都学他这样,这净思居岂不是乱套了。”

    凌若听着伊兰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当下眸光一冷,对李卫道:“听到二小姐的话了?自己去外面跪着好好反省吧,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此言一出,墨玉等人皆是吃惊不已,往常二小姐若对他们有所不满,主子必是帮着他们的,可今儿个怎么反了过来。

    再说,李卫犯的只是小错,不过是被二小姐拿着做文章罢了,需要罚跪那么严重吗?再说李卫的身子从上回挨过年福晋打后就一直不曾大好,这样冷的天跪着少不得又要生病了。

    “主子……”水秀想劝,却被凌若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谁若劝,就跟他一道去外头跪着。”这话一出,再没人敢出声,只能对李卫报以同情的目光。

    李卫低头出去,什么也没说,门开的刹那,有冷风自外面灌了进来,绕着屋中打了几个圈,即便隔着纱罩,依然吹得烛光一阵摇曳晃动。

    李卫默默地走到院中跪下,任冷风从露在外面的脖中灌入,任浑身冻得冰凉彻骨,只一动不动地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一件厚衣裳披在他身上,抬眼望去,却是水秀,她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用油纸包的一个鸡腿和馒头递给他道:“知道你没吃晚饭,所以从厨房给你要了些东西来,将就着吃些垫垫肚子。放心吧,主子和二小姐都已经睡下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尽管腹中早已饿得不行,但李卫依然倔强地将头别了开去,“你拿走吧,我不想吃。”

    “我知道你心中委屈,只是再怎样也不能与自己身子过不去。至于主子……”水秀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道:“她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等气过了就好了。”

    “是吗?”李卫摇摇头,露出怆然的笑容,“一直以来我都忠心事主,为了主子几次三番可以连命都不要,只因为她将咱们当人看,对咱们好;可是结果呢?原来也是与旁人一般,奴才只是奴才而已,任打任骂,像条狗一条。”

    “你在说什么啊?”水秀听得一阵蹙眉,虽说主子这次责罚李卫是有些青红不分,但也不至于像他说的这般严重。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李卫嗤笑,清秀的脸庞在黑暗中扭曲似鬼,“你看看我,被年氏打;被含香打;被火烧,这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咱们那位好主子,可是结果呢?结果是我被罚跪在这里挨饿受冻,一切只因为我顶撞了几句那位二小姐!”

    水秀一阵默然,在这件事上她对凌若也颇有几分怨言,二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瞧得一清二楚,自私自利;昔日甚至还为了自己而帮着佟佳氏害主子,这样的人,主子容她至今也就算了,毕竟是亲妹妹,可是如今竟还这般不分对错地坦护她。

    “算了,不要多想了。主子的事轮不到咱们管。”她的安慰并不能平息李卫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忿忿吐出一句惊人之话,“这样的主子不跟也罢!”

    “嘘!”水秀慌得连忙捂住他嘴,低声道:“不要乱说话,万一让主子听到,你就甭想再起来。”

    李卫冷笑一声,直到水秀离开,都没有再说什么,唯独那双眸子,在黑暗中幽幽荧荧。

    夜漫漫无边,浓重似墨,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而这样的夜,总是容易让人迷失了方向……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往日三月已是草长莺飞,春风如熙,如今却依旧寒意瘆人,就在这样一个寒凉的春天,狗儿来辞别凌若,却是河南之地有一个小县的县丞出缺,胤禛已经和吏部打过招呼了,让他顶这个缺,过几天就要去上任。

    其实各府皇子阿哥,都有让自己门人外放做官的事儿,年羹尧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还有三阿哥、八阿哥他们,都有不少门人在外头做官,有的甚至已经做到封疆大吏。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官,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不能与在雍王府当差所得的银子相提并论。但那是一个官,一个有品级的官,天下多少学子十年寒窗苦读不缀,就是为了踏上这条仕路。

第两百七十九章 开店

    狗儿跟在胤禛身边多年,机灵好学,而且识文断字,如今得胤禛抬举,外放为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听完狗儿的话,凌若也替他高兴,“你尽管安心去上任,阿意我会好好照料,断不让她受一点委屈。等将来你安顿好了,若阿意愿意,你也可以将她接过去,”

    “有福晋这句话,奴才就安心了。”狗儿松了口气,外放为官,对他自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阿意,原想着将阿意一道带去,但是一来路途遥远,二来那边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再带个妹妹,难免有所不便。

    目光扫过面带羡慕的李卫等人,凌若说道:“你既是要出任为官,这名儿该改一个才是,否则堂堂县丞却叫狗儿,岂不让人笑话。”

    狗儿笑道:“昨日里四爷已经赐了奴才一个名,奴才本家姓张,所以四爷赐名叫张成。”

    “如此甚好,你能有今日全赖四爷栽培抬举,往后更该忠心侍主才是。”如此又说了几句后狗儿,哦,现在该叫张成了,方才离开净思居回去准备行装了。

    直到张成走得不见人影,李卫方才收回羡慕的目光,抬眼恰好看到凌若正望着他,忙自垂下头来。

    自上次被责罚后,李卫在凌若面前沉默了许多,唯有凌若叫他或差他的时候才会答应几声。但是做起事来却不再像以前那么细心稳重,有时候很简单的事也会办砸,令得凌若对他多有不满,墨玉等人劝过李卫好几次,可惜他根本听不进耳,依然我行我素。i^

    就在张成走后不久,阿意走了进来,得知哥哥要放任为官,颇为高兴,之后凌若问起傅从之的事来。

    荒庙一把火,毁了傅从之的双眼,让他从此不能视物;凌若原想让他指证佟佳氏,无奈最后胤禛宽恕了佟佳氏,令得傅从之变成了无用的弃子。

    凌若原打算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回家去就是了,然傅从之说他早已没了家人,不打算回去,而是想要继续留在京城。他说自己虽双目不能视物,但记性好,又会算术,可以帮毛氏兄弟他们打理生意,恰好凌若那阵子想做香料生意,便让他留了下来。

    之后她就随胤禛去了杭州,再回来时,听闻寄卖的香料在开始冷了一阵后,便渐渐有了生意,水月调出来的香粉清雅不俗,颇受那些小姐们喜爱,经常让人来买。

    毛氏兄弟见有赚头,一合计干脆自己卖吧,于是勒紧裤腰带从手中不多的银子中拨出一大半来在附近寻了间最便宜的店面租下来,店名就叫**斋,以卖香粉为主,也搭着卖一些首饰、扇绢一类的物件。

    原本毛大是想请人来打理这店,然后让傅从之在店里算算帐什么的,哪知傅从之不止记性好,鼻子也极灵,这么多香粉摆在一起,他竟能从中分辨出每一盒香粉,并准确无误地递给客人,比他们眼睛没问题的人还要好使。

    所以后来,干脆就把这请人的钱给省了下来,让傅从之专门负责**斋的生意,不过因为他眼睛不便的缘故,阿意一直留下来与他一道打理;凌若回来后,也默许了这事,没有责令阿意回来,只让她过一段时间就回来汇禀一次。

    “**斋开了几个月,如今已经渐渐有了生意,每日都能卖出好几瓶香粉,不过经常有客人说咱们店里的除了香粉之外就没旁的可以用在身上的东西,他们常还要到别的店里再去买,颇为不便。”

    凌若一边听一边点头,女子除了香粉外,还有胭脂、唇脂、傅粉、画眉墨等等,如今他们店中只得香粉一种确实太过单一,在脂粉店众多的京城很难真正立足。

    问了水月,她说制这些东西的法子她都知道一点,却不全,何况一个人也没法子做这么多东西。

    凌若想了想对阿意道:“等会儿将我这个月俸例的银子拿去给毛大他们,让他们设法请一个有能耐的制香师过来。一来可以做一些香粉以外的东西摆在店里,二来也可以让他帮着水月将祖上传下来的残方设法补全。当初**斋既能闻名京城,必有其过人之处,即便只是还原一二也够咱们受用的了。”没有银子很多关系人脉便不能去搭建,银子不是万能,但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如今既然有这么一条可能的财路,凌若自然要试一试。

    “至于傅从之……”纤指点一点下巴道:“他既有这么灵敏的嗅觉天赋,就莫要浪费了,帮着闻闻哪种花草调在里面会更吸引人。”待阿意答应后她又道:“不过傅从之此人你还是要注意看着点,我怕他对佟佳氏余情未了,若当真如此,此人便是咱们的祸害,万万留不得。”

    “奴婢谨记。”阿意咬一咬唇,小声道:“奴婢能不能去见一见哥哥?”张成这一去少不得要三年五载,即便他安顿好后让人来接阿意,也不是短时间的事。从未与张成长久分开的阿意难免心中不舍。

    凌若温然一笑,“去吧,记着别让太多人瞧见了。”

    “哎!”阿意高兴地答应一声,踩着轻盈的步伐快步离去,在走到院中时,一缕阳光从云层中拂落,恰好照在阿意脸上,近春的阳光下,令她脸上那块红疤瞧起来没那么明显。

    看到阿意戴在鬓边的紫色小花,凌若无声地叹了口气,阿意,她本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孩,却因当初叶氏的作孽,使得她脸如阴阳,至今未嫁,实在令人遗憾。

    随着这缕阳光,云层渐渐散开,大片大片浅金的阳光洒落下来,暖和温熙,终于开始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摆放在院中的瑞香、山茶、牡丹等花树从花房搬来已经好一阵子,之前天色未晴所以瞧着不明显,如今看着却有些残败之色。

    凌若扬脸道:“小卫子,将这些花搬回到花房去,然后再搬几盆开得好的过来。”

    “只有奴才一人吗?”李卫看着庭院中少说十数盆的花树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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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介绍:
她为保家人周全狠心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入宫选秀,盼能一朝选在君王侧,结果却阴差阳错成了四阿哥胤禛身边的一名格格,从此卑微、荣耀、欢喜、绝望都系于胤禛之身。
康熙四十三年至雍正元年,她陪了他整整十九年最终踏上至高无上的宝座,然,换来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
当繁花落尽,他与她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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