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天旱
“宫中没有孩子的并不止她一个,却没一个像她这样。”弘历冷冷斥了一句,见瑕月面有忧色,心中一软,道:“蕴仪一向与你及惠妃走得近,你们两个劝着或许比朕还有用。再说,朕现在也实在没心思理会这些事。”
瑕月訝然道:“皇上这么说,可是朝事烦多?”
弘历叹息道:“朝事一向艰难,只是今夏尤甚罢了。”在瑕月担忧的目光中,他道:“京中尚且还好,但……京城之外的地方,连月干旱,莫说是灌浇田地,连吃水都成为困难,朕已经派人去四处调水,但干旱之地许多,调不来多少,只能勉强撑着,若是旱情继续下去,早晚会撑不住,还有京城,若是一个月之内再不见雨,各处河湖的蓄水怕是要见底了,到时候人心惺惺,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子。”
旁的事情,瑕月尚能帮着弘历出谋划策,但天意这种事,她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劝道:“皇上勤政爱民,苍天一定会尽快降下雨水,缓解旱情。”
“希望如此。”虽然弘历如此应着,但瑕月听得出,他并没有多少信心,有心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能说什么,唯有默默握紧了弘历的手。
见气氛有些凝重,弘历笑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总之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养好身子,为朕诞下嫡子,这个孩子,朕可是盼了很久了。”
“嗯。”在瑕月应声之时,小五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皇上,养心殿来人禀奏,说几位大人求见皇上!”
弘历皱一皱眉道:“才下了朝多久,他们便又来求见,当真不让朕有一刻安生吗?”
瑕月替弘历整一整领子,柔声道:“几位大人这么急着求见,想必有要紧的事,皇上快去吧,臣妾这里有齐宽他们侍候着,您不必挂心。”
弘历有些无奈地道:“好吧,你自己小心着些,切莫要大意了,朕晚些再来看你。”
不论是弘历,还是京城周遭的百姓,都盼着上天早日降下甘霖,然上天却像存心要捉弄他们一样,迟迟不肯下雨不说,天气还一日比一日热,使得各地旱情越发严重,就连京城也开始受到影响,令百姓苦不堪言。
为着这事,弘历连着多日都未曾踏足后宫,宿在养心殿,整日整夜的想着解决百姓用水的问题,若不解决,且不说收成问题,只说百姓,非得活活渴死不可;一个国家,不管外邦看起来如何安定,一旦有了内忧,起外患是早晚的事,七月初,西藏传来消息,说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正在整肃军队,怕是有不轨之举;这个消息,对于弘历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越发的头疼。
不过,不管弘历如何忙,仍每日早晚会遣小五来坤宁宫询问瑕月母子是否安好,隔上几日便亲自过来探望,瑕月每每问起前朝之事,他都尽量说的轻描淡写。
然,瑕月与他夫妻那么多年,看到他日渐憔悴的面容,她心里怎会不明白,只是她除了假装欢笑安心,以及在神佛前跪拜祈求之外,就什么都做不了。
人祸可避,天灾……人如何能与天斗,上天若狠下心来,绝万千百姓的生路,那么……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任何意外。
“主子!”齐宽的声音将瑕月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抬眼望着躬身站在底下的齐宽道:“什么事?”
齐宽笑道:“内务府那边新到了一批锦鲤,奴才刚才去看过了,每一尾皆是红得鲜艳欲滴,极是好看,周全原本打算都放到临渊池去,但奴才想着如今天热,主子又身怀六甲,去临渊池不方便,所以奴才问他要了十几尾来,养在咱们宫院中的青瓦缠花大瓫之中,主子随时就能看到。”
瑕月喝了一口锦屏端上来的莲子羹,道:“已经拿来了吗?”
“奴才已经让郑九去了,很快便会取来,另外,奴才想着再种几株睡莲上去,这样一来,红莲锦鲤,可不是更加赏心悦目吗?”
“锦屏,你去告诉郑九,不要取锦鲤了,所有锦鲤皆放到临渊池去。”听得这话,齐宽愕然道:“主子,这是为何,您不喜欢吗?可是……奴才记得您以前说过,比之延禧宫,更加喜欢重华宫一些,因为离着临渊池近,随时皆可看到池中游动的锦鲤。”
瑕月扶一扶鬓边的珠花,缓声道:“本宫是喜欢,但这会儿却是不太合适。”
“为什么?”面对齐宽不解的神色,瑕月搁下手中的瓷勺道:“你自己算算,自打入夏之后,已经有多少天没下过一滴雨了?”
锦屏心思转得甚快,一听这话,便猜到了瑕月的意思,“主子是舍不得蓄养锦鲤的水?”
“不错,天旱未雨,百姓难以生活,对他们而言,每一滴水都珍贵异常,本宫怎能将水浪费在蓄养锦鲤上。”
瑕月话刚说完,殿外便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郑九推门进来,含笑打千道:“奴才给主子请安,齐公公吩咐奴才去取的锦鲤已经送到了,因为天热再加上一路颠簸,奴才怕锦鲤受不了,所以让他们先搁在檐下,等太阳下山之后,再倒入青瓦缠花大瓫之中。”
瑕月蹙眉道:“不必倒了,直接送去临渊池吧,全部都放入池中。”
“啊?”郑九傻眼地看着瑕月,随后又将目光转向齐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齐宽轻声道:“主子,既然已经拿来了,就养着吧,您每日看着那些锦鲤,心情也舒畅一些,再说,装满一个大瓫用不了多少水,就算您不用,别的主子一样在用,根本省不下来。”
锦屏亦想起一事来,道:“主子,齐公公说得是,前几日奴婢路过景阳宫,看到那里的宫人正拿水在泼地呢,说是慎嫔嫌天热,所以每日太阳下山后,都要用水泼过景阳宫每一寸地面,这样便会阴凉一些。”--6693+d6su9h+11034107-->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节水
齐宽闻言,赶紧趁机道:“主子,您听到了,慎嫔每日所用的水何止一瓮,她才是真正的浪费呢。”见瑕月不语,他又道:“若是主子真舍不得,咱们就将原本每日一换的水改成两日……不,三日一换,这样就能省不少水了;既省了水,又赏心悦目,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郑九顺着他的话劝道:“是啊,主子,奴才瞧过那些锦鲤,每一条都好看得紧,这会儿都搁在檐下,主子不如去看看?保准您喜欢。”
瑕月摆手道:“不用了,都放到池子里去。”
“可是……”齐宽欲要再言,瑕月已是道:“纵然三天换一次,仍是要浪费不少水,没这个必要,若本宫真想看,自会让你们扶本宫去临渊池,等以后水不紧张了,再养不迟;至于慎嫔那边,本宫会与她说,总之你照本宫的意思去做。”
见瑕月把话说到这份上,齐宽只得依从,领着郑九将那些锦鲤拿到临渊池去,在他们二人离去后,瑕月示意锦屏将莲子羹端下去,随即道:“去传慎嫔来见本宫。”
宁氏得了锦屏的传话,不敢怠慢,急忙乘了肩舆过来,虽说一路有顶伞遮着,但仍是热的不得了,满身都是汗,待得行过礼坐下后,她执帕拭一拭脸上的香汗,吁声道:“这天真是热得可怕,按说如今都已经七月了,立秋也过了,该凉快下来了才是,可臣妾没感觉到丝毫凉意,反倒是有更热的趋势,真是折磨人。”
瑕月笑一笑道:“秋老虎,秋老虎,可不是比夏天更热吗?”说话间宫人奉了茶上来,瑕月瞥了一眼,轻斥道:“糊涂东西,慎嫔这一路过来,本就热得很,哪里还喝得下热茶,去端盏冰镇的酸梅汤来,那东西最是解暑。”
“多谢娘娘。”宁氏满面笑容地欠了欠身,随即道:“不知娘娘急着传召臣妾过来,有何吩咐?”
瑕月轻摇着手中的六棱宫扇,似笑非笑地道:“慎嫔可记得这京城,有多久没下雨了?”
“这个……”宁氏仔细想了一会儿,道:“算起来,至少有两个月了,臣妾记得打自入夏之后,就没下过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偏生这秋雨就是不下,热得人难受,前几日,臣妾宫中便有两个宫人中暑了呢,幸好没有大碍。”
瑕月轻扬了娥眉道:“是啊,咱们做主子的还好,内务府每日都会按时送冰过来,不必受那酷热,宫人便不行了,不管天热天寒都得做事。”
宁氏皱了一皱鼻子道:“话虽如此,但内务府送来的冰都有限额,想多要几块都不行,您说那么大的殿宇,放个一两块冰根本凉快不了,最多只能稍稍舒缓一下暑气。”说到此处,她羡慕地望了一眼摆放在角落里的四个铜盆,“还是娘娘这里好,内务府一送就是四块冰,令这正殿凉快得很,坐在这里,浑身都舒坦得不得了。”
瑕月轻笑一声道:“其实本宫用不了那么多冰,慎嫔若是真觉得不解暑,以后就让内务府每日拨一块冰送去景阳宫。”
宁氏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没想到抱怨几句,就平白得了好处,虽心里欢喜,面上仍假意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再说娘娘您身怀六甲,最是不能受热,臣妾怎可……”
瑕月打断她的话道:“不过是一块冰罢了,有什么好使不得。”说罢,她对齐宽道:“等会儿去内务府告诉一声,以后本宫这里每次只送三块冰即可,余下那一块,直接送到景阳宫去。”
待得齐宽答应后,宁氏满心欢喜地起身行礼,“多谢娘娘!”
在示意她重新落坐后,瑕月道:“对了,锦屏有一次路过景阳宫的时候,曾见慎嫔的宫人拿水泼地,这是为何?”
一听这话,宁氏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道:“娘娘有所不知,这石地经过太阳酷晒之后,即便是黄昏时分,太阳落山,也依旧会留着浓重的热气,令人难受,但若是泼了水后,就会凉爽宜人,没有丝毫热意。”
瑕月笑一笑道:“好是好,不过这样一来,怕是要费不少水吧?”
宁氏不以为然地道:“是会费一些,不过水又不值什么钱,每日洒上一些,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娘娘若是觉得不错,不妨也试试。”见瑕月不语,她以为后者同意了自己的话,又道:“这洒水最关键的是要洒得多以及均匀,还有啊,洒完后千万不要立即出去,那个时候,热气上升,千万要避开,否则极易生病,至少要等小半个时辰才能出去。”
瑕月抚着指上的嵌宝缕金护甲,“慎嫔这个法子倒是极好,不过……有一句话却是说错了。”
“错了?”宁氏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茫然道:“不知臣妾说错了什么?”
瑕月盯着她,缓缓道:“慎嫔说水不值钱,事实上,对于正饱受旱灾之苦的百姓来说,水比油更贵,慎嫔有没有想过,你每日随手挥霍的水,能解多少百姓干渴之苦,甚至能救多少性命?”
宁氏万万没想到瑕月会说这些,一时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极是尴尬,好一会儿方才小声道:“他们归他们,宫中归宫中,两者并不相干。”
“百姓是国之根本,若没有百姓,何来大清,何来你我?”瑕月肃然道:“再者,久旱未雨,你所用的那些水,皆是百姓辛辛苦苦从外头挑来送到宫中的,怎么与他们无关?”
宁氏被她问得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有些不服气地道:“既然这水送来了宫中,就是给臣妾们用的,若是不用,岂不是更浪费。”
“你若能省一些,他们就可以少挑一些水,余下那些,便可以缓解旱情,即便不多,那也是好事。”说到此处,瑕月加重了语气道:“身为皇上嫔妃,当竭力为皇上分忧解劳,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字,宁氏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声音僵硬地道:“那从明日起,臣妾就让他们不要再洒水冲地了。”
瑕月盯着她的双眼,挑眉道:“明日?”--6693+d6su9h+11034108-->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气魄
宁氏暗自咬一咬牙,无奈地道:“臣妾回去后便让他们不要再洒水,以免浪费了那矜贵的水。”
“这事儿只是暂时的,等上天降下甘霖,解了各地的旱情,一切自然恢复如常。”瑕月知道她心有不甘,不过世上本来就没那么多心甘情愿的事,只要宁氏肯依着她的话去做便可以了。
“是啊。”宁氏皮笑肉不笑应着,心里却是暗骂不停,忧复如常,说得真好听,等那个时候,天都凉了,她还要洒什么水。
宁氏心里不愉快,自然也不愿与瑕月多说,随意应付了几句,欠身离开了坤宁宫,齐宽在送她离去后,有些担忧地道:“看慎嫔的样子,怕是对主子有所不满。”
瑕月抚着扇柄下的杏色丝绦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本宫既是知晓了,就不能由着她浪费;另外,传本宫的懿旨去内务府,从今日起,宫中一应用度,皆尽量节省用水,不可浪费了。”
齐宽为难地道:“一直以来,莫说是宫中主子,就连奴才这样的人,对于水都是想用就用,早就习惯了那个用法,如今倏然传令下去,只怕他们皆会如慎嫔那样,对主子起了怨心,这对主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瑕月不在意地道:“她们要怨,就由着她们去怨,莫说是宫里,就算是天底下,也没有一个人是不招人怨的。”
“可是……”不等齐宽说下去,瑕月已是道:“总之现在节约用水最是要紧,或许对于整个旱情来说,咱们所做的只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什么,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齐宽知道自己说不动她,只得叹了口气道:“是,奴才这就下去传主子旨意。”
瑕月这道旨意,在宫里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节水二字,对于那些用惯了水这种最寻常之物的主子奴才而言,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而且许多人与宁氏一般心思,认为那些平民百姓的生死离他们太过遥远,根本扯不上关系,为何要为了他们的死活而节水;当然也有一些明白瑕月的苦心,知晓他们如今所有的一切皆是建立在百姓的身上,百姓有事,他们亦不会好;只是……这样的人太少;所以宫中众人虽面上不敢言语,私底下没少抱怨,尤其是被瑕月唤去训了一顿的宁氏,满腹怨言,几乎是见一个说一个,将自己说得极是凄惨,瑕月则成了那个专横霸道之人。
这些话,自然传到了瑕月耳中,不过她心中知道这是难免的事,只要她自己认为这是该做之事便可以了,余下的,无谓去在意。
这日,她去慈宁宫请安,自打去年开始,凌若身子就不是很好,精神不济,极少管宫中之事,虽有周明华为其调养身子,效果始终甚微。
瑕月到慈宁宫的时候,时辰尚早,凌若尚未礼完佛,不论她身子如何不好,只要醒着,寅时必然去佛堂诵经,从不间断。
“娘娘您坐一会儿,待太后礼完佛,奴才就去通禀。”杨海一边说着一边奉了特意为瑕月冲泡的蜂蜜茉莉茶,如今的他已经两鬓斑白,所幸身子骨还硬朗。弘历念在他侍候凌若多年,赏了他一所宅子,且每月依着正七品官员的俸例发给他,让他可以安度晚年,但杨海说侍候了凌若一辈子,只要他身子还干得动,就想继续侍候着,再说凌若身边也离不了人,那些新来的宫人,始终不如原来那些用得顺手。
“多谢杨总管。”瑕月客气地说着,待得杨海下去后,她望着摆在长几上的博山银炉,不断有缕缕轻烟从那些池洞中升起,弥漫在空中的檀香味正是由此而来。
她记得,几乎每次来慈宁宫,都可以闻到檀香的味,好像自从先帝过世后,太后就格外喜欢檀香,所以内务府每逢来了好的檀香,弘历都让先送到慈宁宫来。
说起先帝,她想起,先帝在位时,京城也曾遇到过旱情,当时执掌后宫的太后与先帝一起携手度过了难关,至于是何法子,她未曾听闻。
世人皆说,先帝爱太后成痴,在皇后尚在位的情况下,追封当时假死的太后为皇后,在礼亲王将太后从准葛尔迎回来后,又不顾众人的反对,立其为贵妃;先帝会传位在弘历,多少也是因为太后之故,为了让弘历登基之后没有后顾之忧,他亲手处死了弘时,不惜背上弑子的骂名。
先帝一走,最为难过的莫过于太后,若非当年先帝留下遗旨,不许太后自尽殉葬,太后如今……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瑕月想出了神,连凌若何时进来的都没有发现,直至听到一声咳嗽,方才回过神来,见凌若已坐在上首,连忙扶着锦屏的手起身,笨拙地屈身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
凌若掩唇咳了一声,道:“坐着吧,你身子沉重,无谓再来给哀家请安,龙胎要紧。”
瑕月笑言道:“儿臣还走得动呢,再说宋太医说总是待在屋中,也不甚好。”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这般说着,凌若剧烈咳嗽了起来,水秀连忙替她抚背,又喝了口茶方才平息了气息。
瑕月关切地道:“皇额娘最近咳得很厉害吗?”
凌若摆手道:“不碍事,老毛病了,是这样的,这人越老就越是不中用。”顿一顿,她道:“刚才看你那般入神,在想什么?”
瑕月连忙答道:“回皇额娘的话,儿臣刚才突然想起皇阿玛在世时,也曾遇到过一场大旱情,与如今差不多。”
凌若一怔,旋即眉宇上染上了愐怀之色,徐徐道:“是啊,就像现在这样,那一场大旱,先帝也熬得很艰难,哀家还记得,先帝为了调水,想尽了办法,后来哀家想着能省些水,便撤了内务府的用冰,让他们可以化了水救济那些灾民。”
凌若的话令瑕月眼睛一亮,“儿臣怎么没想到,是啊,那些冰也是水,同样可以令受灾的百姓一解干渴。”
凌若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赞许道:“你传旨内务府的事,哀家都听说了,身为皇后,当有这份仁心与气魄。”--6693+d6su9h+11034109-->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慎嫔
杨海皱了眉讶然道:“太后,奴才明白仁心之意,但是气魄……是指什么?”
凌若睨了他一眼,道:“下令内务府控制各宫用水,就等于间接得罪了各宫之人,若是明白事理的还好,否则……还不得记恨于心吗?”
在杨海恍然大悟后,凌若又道:“不管他们怎么想,该做的,你仍然要去做,因为你是皇后,位愈高,责愈重,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是,儿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与皇上共度这个难关,待儿臣回去后,便撤了坤宁宫的用冰,好让……”
不等她说完,凌若已是道:“你不必学哀家当初的做法,你如今身怀六甲,而孕妇又最是怕热,撤了冰,只怕会影响你胎气安稳,到时候,反而令皇帝劳神。”
瑕月应了一声,道:“那儿臣再想别的法子。”这般说着,她朝锦屏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将捧在手中的锦盒打开后递上去,“太后,这是主子特意为您寻来的檀香,香气最是纯正,而且余香极久。”
凌若看了一眼,道:“哀家这里的檀香还有许多,皇后自己留着就是了。”
“儿臣一向不怎么用香,怀了龙胎之后,更是用得少,放在儿臣那里只会蒙尘,送给皇额娘才是物尽其用呢。”说着,瑕月笑道:“说来也真怪,儿臣在自己宫中不喜欢闻檀香,到了皇额娘这里,却是喜欢得紧。”
凌若笑道“你这张嘴儿,倒是越来越会哄人了,不过檀香是好东西……”她伸出手,锦屏会意地将锦盒递下去,凌若抚过那些檀香,低声道:“只有闻着檀香的时候,哀家才会相信当真有满天神佛,也相信……哀家百年之后,可以再见到先帝。”
“皇额娘与皇阿玛鹣鲽情深,百年之后,定能见到先帝,不过儿臣私心总盼着您不止能活到百岁,还能活到千岁,让儿臣与皇上多孝敬您一些日子。”
“千岁……”凌若笑言道:“真到那时候,你就该嫌哀家活得太久了。”不等瑕月言语,凌若望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道:“哀家如今最盼望的,就是能够见到哀家的嫡孙,你一定要护好这个孩子,知道吗?”
瑕月抚着腹部,道:“儿臣知道,就算要舍弃这条性命,儿臣也会护着这个孩子。”
凌若欣慰地点点头,在叮嘱了瑕月几句后,便因为身子疲乏而由水秀扶着去内殿歇息,瑕月亦起身离开了慈宁宫。
在这宫里头,除非刻意保守,否则便没有什么秘密,就像这次,瑕月才从慈宁宫出来不久,便已经有许多人知道她一早去了慈宁宫请安。
景阳宫中,宁氏听了宫人的禀报,讥声道:“不必问了,一定是去向太后邀功,说她为了这次的旱灾,多辛苦,多尽心尽力,本宫真是听着都恶心。”
站在宁氏身侧的宫女,小声道:“其实……这次旱情,皇后娘娘是很尽心,奴婢听说,坤宁宫原本问内务府要了一些锦鲤打算蓄养在宫院后,皇后为了省些水,把已经送到坤宁宫的锦鲤又送去了临渊池,一条都没有留下。”
宁氏盯着她,在宫女忐忑不安之时,她忽地笑道:“剑兰,你以前在坤宁宫侍候过吗?”
剑兰摇头道:“没有,奴婢入宫不久,便被遣来侍候主子。”
宁氏点点头,又道:“那你收了皇后多少银子?”
“银子?”宫女愕然重复着这两个字,旋即再次摇头,“没有,奴婢从未收过坤宁宫一分银子,主子为何这么问?”因为宁氏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所以剑兰并未过多害怕。
然没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已是挨了一掌,耳边传来宁氏森冷的声音,“既没收过银子也没在坤宁宫侍候过,为何处处帮着她说话,到底谁是你主子?!”
剑兰没想到宁氏说变脸就变脸,慌忙捂着脸跪下道:“奴婢只是据实直说罢了,并没有帮着……”
“你还敢说!”宁氏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话,胸口剧烈地起伏道:“你存心要与本宫做对是不是?”
剑兰被她喝斥的不敢出声,极力垂低了头,以免再触怒宁氏,后者恨意难绝地指着剑兰道:“你说皇后尽心,那一切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实际上谁知道怎么样,只有你这种蠢人才会上她的当。”
“哟,慎嫔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在宁氏惊讶的目光中,叶赫那拉氏扶着春桃的手推门走了进来。
宁氏一怔,她没想到叶赫那拉氏会突然出现,待得回过神后,上前施礼,“娘娘来了怎么也不让通传一声,好让臣妾迎接您。”
“不碍事。”叶赫那拉氏打量了剑兰一眼,道:“这个宫女如何惹慎嫔生气了?”
宁氏虽然气愤,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这么直截了当的与叶赫那拉氏说,随口道:“回娘娘的话,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所以臣妾有些气恼。”说着,她瞪了剑兰一眼,低斥道:“还不赶紧滚下去。”
待剑兰急急下去后,宁氏勉强挤了一丝笑容道:“让娘娘笑话了。”在请宁氏坐下后,道:“娘娘今日来,不知有什么事?”
叶赫那拉氏抚着褂裙道:“没什么事,就是在景仁宫待得有些气闷,所以来找慎嫔说说话,说起来,这些日子本宫的心情就没好过。”
宁氏訝然道:“这是为何?”
叶赫那拉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春桃在一旁道:“慎嫔有所不知,自从皇后娘娘下了那道懿旨后,景仁宫的用水就倏然减了六成,仅仅只够平常所用,其实的,实在是捉襟见肘。”
叶赫那拉氏瞪着她道:“多嘴,谁许你说这些的!”说着,她对宁氏道:“慎嫔莫要听这奴才胡言乱语,虽说水少了一些,但也没什么影响,皇后娘娘这样做,亦是为了百姓着想,实在乃大善之举。”
宁氏此刻最听不得这些,脱口道:“什么大善之举,根本是她自己要博善名罢了,所以就变着法子折腾咱们。”待得话说完后,她才惊觉自己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然说出的话等于泼出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只能一脸尴尬地愣在那里。--6693+d6su9h+11034110-->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人性
叶赫那拉氏并未出言训斥,反而长长叹了口气,“这些话本宫听到就算了,慎嫔千万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否则只怕会惹祸上身。”
宁氏听出叶赫那拉氏言语下的不满,眼睛一亮,道:“娘娘,您对皇后,也……”
叶赫那拉氏苦笑道:“其实宫里与你有一般想法的,岂止少数,但大家都碍着她是皇后,为免遭她刁难,皆是敢怒不敢言!”
宁氏深以为然地道:“原以为她做了皇后,能待咱们好一些,原来,都是一样的,一切皆是为她自己考虑,咱们……哼,不过是她的踏脚石罢了,用过了,就扔到一边,理都懒得理。”
“人心如是,虽说这个道理咱们都明白,但每每想起,仍是令人心寒。”叶赫那拉氏叹息片刻,道:“本宫听闻,慎嫔曾单独被唤去坤宁宫说这件事,是真的吗?”
叶赫那拉氏原与魏氏走得极近,所以宁氏与她并不熟悉,那件事也未曾与她提及过,这会儿见她问题,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她,当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都倒了出来。
“您说说,臣妾不过是拿些水洒地消暑罢了,就被她好一顿训斥,任臣妾好说歹说,也不许臣妾再拿水洒地,还给臣妾戴了好大一顶帽子,说臣妾用来洒地的水,可以救活多少多少人的性命。不错,如今京城周遭用水是紧张一些,但他们一个个有手有脚的,就不能去远一些的地方挑水吗?非等着别人来救济,要臣妾说,那些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臣妾以往在家中,也不曾受过这样的苦呢,想不到进了宫,反倒是连个水都用不痛快了,真真是好笑!”
叶赫那拉氏眼底掠过一丝讽刺,面上却是深以为然地道:“正是如此,可这些话,皇后听不进去,咱们也没法子。”
“娘娘错了,皇后不是听不进去,而是不愿听。”宁氏声音微尖地道:“若不这么做,她如何在皇上面前表现她爱民如子,恩施天下的皇后风范,又如何讨好太后;这不,今儿个就巴巴地去慈宁宫领赏了呢。”
“唉,或许这就叫人心不足吧,其实她已经贵为皇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百姓固然可怜,但咱们呢?咱们也是人,还与她相识多年,怎么着也该顾一顾,如今可倒好……”叶赫那拉氏摇头道:“真是越说越苦闷,往后的日子,也不知会怎么样呢。”
宁氏眼珠子微转,“其实……娘娘位列四妃,何不试着向皇后娘娘进言呢?另外,还有婉妃娘娘,臣妾上次与她提及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心思呢;您二位若是一起进言,或许皇后会听着些。”
叶赫那拉氏苦笑道:“慎嫔想的太简单了,皇后一向不喜本宫,哪会听本宫的劝,若真去了,必然会是一顿训斥,甚至可能去皇上面前编派本宫一顿,说本宫冷血自私,为一已之欲,枉顾万千百姓的性命。”
“这倒也是。”宁氏失望地道:“这么说来,只能是由着她一手遮天了?”
叶赫那拉氏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咱们势不如人,只能由着她为之,忍着些吧。”
宁氏愁眉苦脸地道:“臣妾明白,只是这样的日子,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而且,她就快临盆了,到时候若是生下阿哥,就是众阿哥之中的第一人,皇上更是要将她宠到天下去了,哪里还有咱们的容身之地。”此时的宁氏,完全忘了瑕月曾给予她的恩惠,也忘了自己能够从常在爬到今日一宫之主的位置,也多是瑕月之恩。人性……往往不能细看,否则会发现,当真是丑陋得紧。
叶赫那拉氏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放心吧,没有一个人可以隆宠不衰,只要咱们耐心等下去,总会有机会的。”
宁氏没有听懂她话中隐含的意思,愁眉道:“希望这样,否则这日子真是过得无趣。”
在后宫之人,为了一已用水而怨声载道之时,弘历却为万千百姓的用水而忧心,水,平日里并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却比黄金更加矜贵,人可以无金,却不可以无水;如今形势已是越来越不妙,永平府、保定府、天津府已是无水可循,若是再不下雨,外地的灾民随时可能涌入离他们最近的京城,待到那时,京城非得大乱不可!
然,不论弘历怎么殚精竭虑,皆无法算计上天,只能想方设法找地方运水,然,随着旱情的加重,能够运水的地方越来越少,原本几个有水的地方都变成了旱地,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知的水源最多只能再支撑半月,半月之后……他不知能怎么办,偏偏那边一直传来警戒的消息。
弘历面前摊着一份今日才呈上来的奏折,同样是一份禀报旱情的折子,请求朝廷赈灾,他拿着朱笔许久,始终不知该如何下笔,能调的水源用来支撑现有的灾区都勉强,再加一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若是放任不管,那是成千上万的百姓,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挨渴受饿而置之不理。
思索良久,终是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反而心情越发烦乱,将朱笔重重一搁,起身在殿中来回走着。
四喜静静站在一侧不敢出声,自从旱情日益严重后,弘历这心情就一日比一日差,以前极少训斥他们,这阵子稍有些不对,就招来一阵喝斥。
这个时候,殿门突然被人推开,未等看到进来的人,弘历已是厉喝道:“谁许你们进来的,都滚下去!”
推门的是小五,听得这话,赶紧跪下请罪,与此同时,有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响起,“皇上连臣妾也不愿见吗?”
听到这个声音,弘历一怔,旋即怒意瞬间消散,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瑕月,她屈膝道:“臣妾做了一些点心,拿来给皇上尝尝。”
弘历扶住她,怜惜地道:“朕不是叮嘱过你吗,不要劳累,为何就是不听朕的话?这种事情让宫人去做就行了。”
...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旱情加重
“只是些许小事罢了,哪有什么劳累的。”瑕月柔柔一笑,转而道:“倒是皇上,似乎心情不太好,可是还在为水源之事烦恼?”
弘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没有,已经……找到了一条新的水源,应该能解决饮水问题,朕刚才,只是因为天气燥热,所以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瑕月抬眼相望,轻声道:“皇上不必瞒着臣妾,虽然臣妾居于深宫之中,但也知道一些事情,这段日子,老天爷迟迟不曾降雨,水只会越来越少,您能去哪里找新的水源?”
被她说破了心思,弘历敛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道:“水源……江南那边是有的,但是太远,根本不可能调过来,偏偏如今受灾的地方越来越多,朕与傅恒他们算过了,现有的水源,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若是到时候再不下雨,民变是迟早的事。”
瑕月轻轻握了弘历冰凉的手掌,道:“皇上可曾找钦天监问过最近是否有雨?”钦天监专司观察天象,推算节气,若上天有降雨之兆,他们必是第一个知晓的。
弘历疲惫地道:“问过了,皆说近日无降雨,朕自问不是一个昏庸无道之君主,为何上天要这样难为朕?就算……朕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也是朕一人之事,怪罪于朕也就罢了,何必牵连那些无辜的百姓。”
“皇上……”不等瑕月说下去,弘历已是走到御案前,将累在上面的一堆折子一份份打开,奏折上所写的,不是请求朝廷赈灾,就是叙说受灾情况,除了农田干裂,作物枯死之外,还有一条条人命,皆是活生生被渴死的,触目惊心!
“瞧见了吗?”弘历指着那一本本折子,痛声道:“几个地方加起来,总共两百七十一条人命,皆是被活生生渴死的,有些人,甚至一家四口一起被渴死,朕虽不识这些人,但看到这些数字,亦是心痛不已,朕……”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又或者说……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再多再好听的言语,在这能将人晒脱一层皮的天气下,都那么苍白无力。
“臣妾明白!”瑕月见他情绪不对,连忙出言安慰,“其实这次的事,乃是上天之意,与皇上并无关系,您已经尽力了。”
“尽办?”弘历嗤笑道:“那些正在挨渴受饿的百姓不会那么认为,那些被活活渴死饿死的人,更不会这么想;瑕月,朕身为皇帝,受百姓拥护,本该护他们平安,可结果……朕除了不停祈求上天降雨之外,就什么都做不了!”弘历越说越激动,大声道:“都说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可是现在……朕除了累还是觉得累,不知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瑕月心疼地拥住他,“皇上是九之至尊,是天子,上天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孩子,过几日,再过几日一定会降下雨水解除此次大旱。”
弘历抚着瑕月的背,叹然未语,许久,他压下心中的悲怆,迎着瑕月忧心忡忡地双眸,内疚地道:“对不起,让你为朕担心了,你如今怀着身孕,朕不该与你说这些,只是……”
瑕月伸出纤指,按在他的唇上,轻言道:“臣妾身为皇上的妻子,理该与皇上同甘共苦,若是皇上什么事都避着臣妾,不肯与臣妾说,那才真叫臣妾难过呢。”
弘历拉下她的手,哂然笑道:“与你这么说了一通,朕心里倒是舒服些了。”他深吸一口气,道:“不管多艰难,朕都得坚持下去,若是现在放弃了,那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刻。”面对瑕月的言语,弘历唇角微弯,“说起来,朕还欠皇后一句谢谢。”
“谢谢?”瑕月愕然看着他,好奇地道:“皇上何出此言?”
弘历浅笑道:“你晓喻六宫以及内务府,让他们设法节水,昨日朕传了钱莫多来了,如今宫中的用水,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省下了许多,可不是该谢谢你吗?”
“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妾的份内事,何敢言谢。”不等弘历言语,她又道:“若皇上一定要谢,就请多吃一些臣妾亲手做的点心。”随着她的话,锦屏自食盒中取出几样精巧的点心摆在小几上
弘历朗声笑道:“皇后亲手所做的点心,朕岂能只是多吃一些,必然得悉数吃光才行。”说着,他抚一抚腹部道:“今儿个没吃什么东西,之前不觉得,这会儿说起来,还真是饿的难受。”
瑕月抿唇一笑,将碟子往弘历手边推了一些,道:“趁着这会儿还是热的,皇上快些吃吧,不过可千万不要撑了,您的胃可不怎么好呢。”
“知道了。”在这样的笑言中,弘历吃了约摸半碟子点心,瑕月又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后,方才离去。
望着重新关起的殿门,弘历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思忖半晌,道:“传和亲王与傅恒、兆惠入宫见朕。”
这一日夜里,宫中有传言,说弘历忧心久不见下雨,欲要亲自上天坛求雨,此事虽有些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数月的干旱,已是令所有人无能为力,唯有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此次求雨之中。
翌日,叶赫那拉氏听得此言,眸光微微一亮,命小德子去打听清楚,求雨一事究竟是真还是谣言。
眼见着小德子出去,春桃疑惑地道:“主子,这求雨一事,与咱们又没关系,为何您如此在意?”
“没有关系?”叶赫那拉氏凉声一笑道:“若此事是真,那可就大有关系了。”
过了约摸半个多时辰,小德子回来道:“启禀主子,皇上今日传和亲王、傅大人以及兆惠大人一起入宫商议事情,听养心殿奉茶的一名太监说,他确曾听到过天坛二字,所以皇上求雨之事大有可能。”
“好!”叶赫那拉氏抚掌起身,笑意吟吟地道:“真是好!”
...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绝不原谅
春桃与小德子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叶赫那拉氏为何突然这么高兴,春桃试探地道:“这天一下雨,主子用水可就舒坦多了。”
叶赫那拉氏睨了她一眼,凉声道:“你以为本宫是在为这个高兴吗?”不等春桃言语,已是冷喝道:“你以为本宫是慎嫔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吗?”
春桃见她面色不豫,连忙跪下道:“慎嫔无能无德,奴婢怎敢拿她与主子相较,只是除此之外,奴婢实在想不到何事值得主子如此高兴。”
叶赫那拉氏冷笑道:“区区多一些水,没什么了不得的,本宫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在二人好奇的目光中,她一字一顿道:“终于找到对付皇后的法子了!”
小德子二人一惊,然很快便被更大的疑惑笼罩,小声道:“恕奴才愚昧,这求雨与对付皇后有何关联?”
叶赫那拉氏凉凉一笑,转而道:“颖贵妃最近怎么样了?”
春桃依言道:“颖贵妃看起来似乎已经无事了,也常与皇后及惠妃往来,但经过主子上次那番话,她们应该是面和心不和。”
叶赫那拉氏微一点头,唤过春桃道:“去将库房中所有的血燕都拿来。”
春桃应了一声下去,不多时,捧着两盒血燕进来,叶赫那拉氏看了一眼,道:“将这两盒带上,随本宫去长春gong。”
从刚才开始,春桃二人就摸不准叶赫那拉氏的心思,这会儿也不敢多问,与小德子一起陪叶赫那拉氏前往长春gong。
虽说这会儿还是上午,太阳不算太烈,但一路走下来,还是让人出了一身的汗,到了长春gong外,叶赫那拉氏客气地请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宫人出来打个千儿道:“启禀舒妃娘娘,主子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无法见您,请您改日再来。”
春桃蹙眉道:“我家主子特意来见贵妃娘娘,还请……”
“无妨。”叶赫那拉氏抬手打断她的话,随即对那宫人道:“既然贵妃娘娘不舒服,本宫就不打扰了,这两盒血燕请你代本宫交给贵妃娘娘,让她用以补身。”
在命春桃将血燕交给宫人后,叶赫那拉氏转身离去,待得走出一段路后,后面传来奔跑声,小德子回头眼了一眼,低声道:“主子,是长春gong的宫人。”
叶赫那拉氏笑而未语,又走了几步后,宫人越过他们,气喘吁吁地跪下道:“请舒妃娘娘留步!”
叶赫那拉氏故作惊讶地道:“咦?怎么是你?”
宫人喘了口气,道:“主子请舒妃娘娘过去一趟。”
叶赫那拉氏柳眉一挑,道:“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了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无法见本宫,为何又……”
宫人尴尬地笑了笑,不自在地道:“主子看到舒妃娘娘送去的两盒血燕,很是欢喜,所以特命奴才来请娘娘入内一叙。”说着,他做了个手势,恭敬地道:“娘娘请!”
叶赫那拉氏没有应答,笑一笑随他重新来到了长春gong,一踏进正殿,便看到胡氏坐在上首,摆放在她手边的,正是自己刚刚所送的两盒血燕。
叶赫那拉氏飞快地扫了一眼后,便低头行礼,“臣妾给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她等了一会儿,始终没听见叫起的声音,只得一直维持着屈膝的姿势,直至屈得双膝酸软,方才有声音响起,“起来吧。”
“多谢娘娘。”叶赫那拉氏站直了身子后,一脸关切地道:“臣妾刚才听宫人说娘娘身子有些不适,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可有请太医看过?”
“只是有些头晕乏力罢了,并不严重。”胡氏凉声说了一句,指着桌上的血燕道:“这两盒血燕,颜色透亮,莹润饱满,乃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今年似乎还没见过这样好的品相。”
春桃插话道:“娘娘好眼力,这两盒血燕还是去年内务府送来的,主子一直收在库房中舍不得用呢,”
“哦?”胡氏打量了叶赫那拉氏一眼,道:“既是如此贵重,舒妃怎么舍得送人呢?”
叶赫那拉氏幽幽叹了口气,“九阿哥之事,臣妾虽不是有意,但始终有愧于娘娘,这两盒血燕……”
“不许在本宫面前提永玤!”刚刚还算平静的胡氏神色一下变得狰狞起来,双目微红地盯着叶赫那拉氏,一字一顿道:“不要以为本宫容着你,你就有资格提永玤,永玤的仇,本宫从来都没有忘过!”
“臣妾明白!”叶赫那拉氏黯然道:“所以臣妾不敢求娘娘原谅,只希望可以稍稍补偿于娘娘!”
“补偿?”胡氏冷笑道:“除非你让永玤死而复生,否则不论你做什么,都补偿不了一丝一毫!”说着,她又道:“将你的血燕带走,本宫受不起!”
叶赫那拉氏垂目道:“臣妾既然献给了娘娘,就万万不会拿走,若娘娘当真不想要,扔了就是了。”
“你以为本宫不舍得?”话音未落,那两盒至少价值千两的血燕便被胡氏扫落在地,上好的燕盏由锦盒中掉出,翻落在地。
对于胡氏的举动,叶赫那拉氏未曾表现出丝毫异色,平静地道:“既然您不喜欢血燕,改明儿,臣妾再送其他东西来,臣妾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枝上百年的野……”
“不必了!”胡氏倏然打断她的话,起身走至叶赫那拉氏面前,死死盯着她道:“你听清楚了,就算你将整个景仁宫搬空了送给本宫,本宫也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
迎着她如欲噬人的目光,叶赫那拉氏苦笑道:“臣妾不敢,只是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牺牲品
“臣妾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叶赫那拉氏话音一顿,摇头道:“一直以来,都是皇后与魏氏的争斗,臣妾也好,娘娘也罢,皆是被迫卷入这场争斗之中。”
“魏氏?”胡氏冷笑道:“她是什么身份,你也好意思将她与皇后相提并论!”
“或许身份有所不及,但魏氏的心计与手段比之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她也不能在皇后的压制下一步步走到一宫之主的位置;不瞒娘娘,当时臣妾听到惠妃说魏静萱下一个可能对付臣妾时,臣妾真的慌了,臣妾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永玧,担心臣妾的家人,他们皆是臣妾的至亲,若臣妾出事,他们必然难以幸免,而永玧也会失去额娘;所以臣妾急急想法子对付魏氏,但臣妾真的没想过伤害九阿哥,那是一个意外,娘娘您心里也该明白,原本寒热病是不会要人性命的,只是九阿哥吃的有些多,再加上身子孱弱,才会弄成这个样子。事后,臣妾亦很是后悔,但大错已铸下,纵然再悔,也不能改变什么。”
胡氏盯了她半晌,喃喃道:“不错,不可改变……不可改变……”原本有些茫然的眸光变得凌厉森冷,“所以,不论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饶你,叶赫那拉氏,你最好祈求别让本宫寻到机会,否则本宫必杀你!”丧子之痛,令她根本忍不住心中那股恨意,若非尚有理智克制,她早就已经扑上去杀了叶赫那拉氏。
面对她满腹的恨意,叶赫那拉氏再次为之一叹,悲怆道:“臣妾明白,欠下的债,终有一日是要还的,但娘娘您仔细想想,您杀了臣妾,九阿哥就能瞑目吗?”
胡氏冷哼一声道:“杀了你与魏氏,永玤自然可以瞑目。”
“可是真正杀害九阿哥的惠妃,是皇后,她们才是……”
“闭嘴!”胡氏怒喝道:“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本宫不会上你的当!”
“臣妾说得皆是真心话,皇后娘娘也好,惠妃也罢,她们想的都是自己,您仔细想想,九阿哥死后,她们有向你说过一句对不起,有后悔吗?”见胡氏脸色渐白,她知晓自己说对了,心中暗喜,再次道:“没有是不是?她们心里其实很明白,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更不认为自己与九阿哥的死有关,至多只是假惺惺在您面前落几滴泪,亏得您对她们推心置腹,她们却这样对您,实在令人心寒!”
胡氏面色铁青地喝道:“本宫叫你住嘴,你没听到吗?滚,给本宫滚下去!统统滚!”
叶赫那拉氏往后退了一步,再次道:“还有一件事,臣妾必须得提醒您,以皇后的手段,若她发现您与其离心,必然不会放过您;到时候,不止您有危险,八阿哥亦会处于危险之中。”
胡氏激动地冲到她面前,咬牙切齿道:“叶赫那拉氏,你若想死,本宫大可以成全了你!”
在近得呼吸能够吹动发丝的距离间,叶赫那拉氏道:“论出身,论容貌,娘娘都胜过皇后,却要屈居她之下,娘娘心中就没有过一丝不甘吗?”
胡氏瞳孔微缩,寒声道:“不甘的那个人是你,你一直都野心勃勃,对于本宫跃居于你之上的事万分不甘,否则本宫与你,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叶赫那拉氏愧疚地道:“臣妾承认,自从入宫始,臣妾就一直位居娘娘之上,突然之间要向娘娘行礼,这心里头实在不舒服,正因为如此,才会受了魏氏的诱使,与她为伍!”
胡氏拂袖道:“不论你说得多么好听,本宫都不会原谅你!”
“不论娘娘信与不信,臣妾对于之前的事,都极其后悔,希望可以补偿娘娘。”停顿片刻,叶赫那拉氏低声道:“逝者已矣,八阿哥却还活着,他是娘娘最需要保护的人,若想八阿哥无碍,最好的法子,就是无人敢害!”
胡氏亦是心思剔透之人,怎会不明白叶赫那拉氏的言下之意,面色阴沉地道:“一派胡言,滚!”
“唉,臣妾刚才所言,句句皆发自肺腑,娘娘您好生想想吧。”说完这句话,叶赫那拉氏行礼退下,然走到一半,她忽地又停了下来,转身道:“娘娘觉得皇后真是一个祥泰之人吗?”
胡氏不愿再看到叶赫那拉氏,但后者那句意思不明的话却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拧眉道:“为什么这么问?”
“皇后还是娴妃之时,就不止一次传过皇后乃是不祥之人,无奈皇上不肯相信,不止继续宠信她,还立她为后。而仅仅就在她册后不久,京城与天津府等地,便出现了干旱,数月不见一滴雨,与此同时,仪敏贵妃、九阿哥接连遭遇不幸!”
胡氏目光阴沉地道:“舒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妖言惑众,若是传到皇上耳中,你可知会有什么结果?”
叶赫那拉氏屈一屈膝道:“臣妾知罪,不过究竟是妖言惑众还是事实,想来娘娘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继续由着她得势,必然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她不祥所害,或许……八阿哥就是下一个!”
一听这话,胡氏顿时柳眉倒竖,厉声道:“你放肆!竟然诅咒永璇!”
“不是诅咒,是给娘娘提个醒,希望娘娘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先想想八阿哥,切勿再让旧事重演。”
在叶赫那拉氏离去后,胡氏命宫人亦退了下去,待得殿内只剩下她一人后,浑身力气如被抽尽一般,跌坐在椅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些日子,她一直不敢去想这些,就是怕会得出一个令自己接受的结果,可是现在,一切都被裸的揭露了出来,令她无法逃避!
叶赫那拉氏与魏氏该死,瑕月与夏晴同样……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的永玤是那样的可爱,那样的无辜,却……沦为宫庭争斗的牺牲品,她……真的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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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誓言
还有,瑕月……难道真是不祥之人吗?否则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不祥之兆,她……到底该怎么做!
那一夜,胡氏彻夜难眠,直至天亮时分,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她却梦到永玤被人害死,永璇被人追杀,两个孩子满身是血,眼中透着无尽的惊恐,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胡氏惊呼一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睁开双眼后,她惶恐地四下望着,待得发现并没有鲜血时,方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梦,但那梦太过真实,直到这个时候,她的心依旧在不停地狂跳了。
“主子,出什么事了?”李四听到惊呼声,急忙掀开鲛纱帐幔,在发现胡氏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后,试探地道:“主子可是做恶梦了?”
胡氏用力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地道:“本宫……本宫刚才梦见有人追杀永玤与永璇,那人拿着刀砍他们,将他们砍得浑身是血,永玤已经死,他还不肯放过永璇,好可怕!好可怕!”她一连说了两遍“好可怕”,可见其心中的惧意。
“只是一场梦罢了,主子别怕,八阿哥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李四不敢提永玤,唯恐触及胡氏的伤心事。
胡氏点点头,李四见其寝衣皆被冷汗浸湿贴在了身上,道:“奴才这就去备水,好让主子洗一洗这一身的汗。”
胡氏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宫里头还有那么多水吗?”
李四有些尴尬地道:“是有些不足,不过您别担心,奴才待会儿就去一趟内务府,问他们再要一些来。”
“皇后下了懿旨,他们怎敢违背,再说,本宫也不想落人口实。”这般说着,她道:“不必备水了,你去将永璇抱来,看不到他,本宫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稳。”
“嗻!”李四依言下去,不多时抱了永璇进来,后者显然是刚刚被叫醒,小眼皮一个劲地往下耷拉,在被胡氏抱在怀里后,干脆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甜甜地睡了起来。
胡氏望着怀里小小的人儿,神色连番变化,许久,她抚过永璇幼嫩的脸颊,喃喃道:“永璇,这一次,额娘一定会保护好你,哪怕要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让你步永玤的后尘!”
在将睡着了的永璇交给宫人抱下去后,她对李四道:“备肩舆,本宫要去景仁宫。”
李四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道:“主子,您……想去见舒妃?”见其不语,又道:“您……真相信舒妃所言吗?奴才始终觉得她不怀好意,仿佛是想利用您。”
胡氏瞥了他一眼,凉声道为:“什么时候本宫做事,要向你李公公报备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怕您受舒妃所害,一旦走错,可就难以回头了;舒妃此人,心计不少,与她同谋,不吝于与虎谋皮,还望主子三思。”面对李四的劝言,胡氏抬一抬下巴道:“本宫心中有数,你只管做事就是了。”见她这么说,李四只得依言下去,秋菊则进来替胡氏更衣梳洗,在简单用了几口早膳后,便上了肩舆往景仁宫行去。
到了景仁宫,胡氏刚踏入宫门,便见叶赫那拉氏疾步迎了上来,在离着几步远的时候,恭身行礼,随即笑言道:“娘娘有什么事情,传臣妾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万一受了热,可如何得了。”
胡氏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这会儿天气尚不热,出来走走也好。”
叶赫那拉氏微微一笑,迎了胡氏进来,待得宫人奉茶后,方才道:“不知娘娘此来,有何事要吩咐臣妾?”
胡氏朝垂手站在一旁的宫人看了一眼,叶赫那拉氏会意地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人躬身答应,很快,殿内除了李四与秋菊之外,便只剩下春桃与小德子,他们二人皆是叶赫那拉氏的心腹。
望着叶赫那拉氏那张恭敬谦谨的面容,胡氏轻吸了一口气,道:“昨日你与本宫说的话,本宫仔细想过了。舒妃,你想要对付皇后?”
“不是臣妾,而是……”她抬眼望着胡氏,徐徐道:“咱们。”
胡氏神色怪异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道:“不要将本宫与你混为一谈,本宫何时说过要对付皇后娘娘了。”
叶赫那拉氏淡淡一笑,抚过耳下的玉兔坠子,“娘娘若没有这个心思,今日就不会专程来见臣妾;您心里明白,臣妾说得都是实话,皇后与惠妃皆有份害死九阿哥。”
这一次,胡氏未曾动怒,只是凉声道:“但你,才是那个动手布局之人。”
“是,所以臣妾这些天来,一直都在自责中度过;臣妾知道,这样的自责对您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但总好过皇后与惠妃那边,连一丝内疚不安都没有。”
胡氏双手一紧,扇柄在手中捏得咯咯作响,叶赫那拉氏看了一眼她发白的指节,道:“其实九阿哥已经走了,再说这些也是无用的,八阿哥才是……”
胡氏骤然打断她的话道:“本宫又如何知晓,你不会害永璇与本宫?”
叶赫那拉氏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娘娘对臣妾已经有了提防,臣妾还如何加害您,再说,您心里应该明白,九阿哥的事情是一桩意外,并非臣妾所想。”
胡氏低了头没有说话,叶赫那拉氏虽然紧张她接下来要做的决择,却强忍着没有出言催促,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极致了,哪怕再多说一个字,也会对由变成错。
当透过六棱窗扇照落在地上的日景缓缓移动之时,胡氏终于有了决定,抬眼道:“念在你与本宫一同进宫为妃的情份上,本宫就再相信你一回,若你胆敢骗本宫,本宫必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不超生;这句话,你最好牢牢记在心里!”
听得这话,叶赫那拉氏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起身郑重朝胡氏行了一礼,“臣妾可以对天起誓,绝无一句虚言!”
誓言,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种手段,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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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一个人即可
待得叶赫那拉氏重新落坐后,胡氏凉声道:“现在可以把你的计划告诉本宫了吧?”见其一脸惊讶的样子,胡氏续道:“你昨日既然提了皇后,想来是已经有了计划,怎么了,不愿告诉本宫吗?”说到最后一句,她面色已是有些不善。
叶赫那拉氏眸光一闪,赔笑道:“娘娘兰心惠质,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双眼;并非臣妾不愿告诉娘娘,而是臣妾只是想了一个大概,具体的法子还没想好呢!”
这一次,不等胡氏发问,她便径直道:“臣妾听闻,京城多地干旱,迟迟不见雨下,皇上想要登天坛求雨。”
“这件事本宫也听说了,不过这与皇后有何关系,难不成……”胡氏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想在这个时候,散播谣言,说皇后不祥?”见叶赫那拉氏默认,胡氏当即摇头,肃然道:“不行,如今百姓已经饱受饥渴之苦,若是此时再出这么一个谣言,怕是会大乱。”
“娘娘宅心仁厚,但您怜惜了他们,谁又来怜惜咱们,皇上待皇后如何,您比臣妾更清楚,一旦错失了这个机会,想再对付她,可真是千难万难了,更不要说,她腹中还怀着龙胎。”
胡氏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起身在殿中走了几圈,道:“就算真是这样,也难以动她,难不成那些百姓还会冲入宫中吗?”
叶赫那拉氏笑容诡异地道:“他们自然不会冲入宫中,但咱们……可以让皇后出宫!”
“出宫?”胡氏紧拧了秀眉道:“她身为皇后又身为六甲,岂会出宫,你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娘娘忘了求雨之事?”叶赫那拉氏嫣然道:“臣妾听闻西汉年间,长安曾有一场大旱,其情形与今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时为皇帝的汉武帝偕皇后一起登台求雨,最终感动上天,降下甘霖,解百姓之疾苦。”
胡氏恍然道:“你想劝皇上效妨汉武帝,携皇后一同登台求雨?”
“娘娘明鉴,只要皇后求不得雨,早已经听说了她不祥之言的百姓自然会群情激涌,若到时再有人加以鼓动,不就可以如我们所愿了吗?”
“真是难为舒妃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面对胡氏暗带讽刺的言语,叶赫那拉氏并不在意,笑意不减地道:“这么说来,娘娘也觉得这个点子好?”
“好是好,不过你莫要忘了,帝后登台求雨,必然有无数官兵侍卫把守,百姓骚动,虽说会造成一场大乱,但怎么着也不可能越过那些官兵靠近帝后,到时候,皇后依旧安然无恙,至多只是受一点惊吓。”
“若换了平时,或许如此,但娘娘莫要忘了,皇后如今身怀六甲,胎气又一直不甚稳固,登上天台已是一件极为疲累的事,若是再受了惊吓甚至……什么伤,您说会怎么样?”
胡氏哪里还会不明白,肃然道:“你是说早产?”
叶赫那拉氏点头道:“您与臣妾都是生过孩子的人,当知道对于女人而言,生孩子就如在鬼门关上绕一圈,一个绕不好,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胡氏皱眉未语,叶赫那拉氏这个一石二鸟之计,颇为阴狠,若是一切顺利,不止可以除了瑕月,还能连她腹中的龙胎一并除了。
叶赫那拉氏迟迟不见她说话,道:“娘娘,您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情起皇后来了吧?”
胡氏叹了口气道:“稚子无辜,害人子嗣乃是最伤阴德之事。”
叶赫那拉氏地掠过一丝不屑,口中道:“娘娘仁慈,不过到时候皇上一定会命太医救治,若真救不回来,只能说这个孩子命该如此,怨不得咱们;再说,您同情她未出世的孩子,又有谁来同情九阿哥,她们行事之前,可从未考虑过这些。”
“也只能这样了。”胡氏正欲舒眉,忽地又想起一事来,“皇上对皇后一向爱重,怕是不会让她冒险登坛,就算本宫去劝,只怕也是无用。”
叶赫那拉氏笑一笑道:“咱们去劝自是无用,但若是朝臣就不同了;臣妾知道,娘娘的父亲是大理寺卿,且他为人和善,与许多官员交情菲浅,若由他出面奔走,相信能说动不少大臣。”
胡氏冷笑道:“舒妃这主意打得可真是好,让本宫父亲去做这件事,事后,皇上就算追查起来,也只会追查到本宫身上,你则安然无事。”
叶赫那拉氏一脸委屈地道:“娘娘想到哪里去了,臣妾岂会那么做,只要娘娘点头,臣妾立即修书给宫外的阿玛,与娘娘的父亲一起联络交好的大臣,好一并向皇上进言,这样一来,把握也大一些。”
胡氏轻哼一声,森然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若是本宫出事,你舒妃也休想脱身!”
对于她的喝斥,叶赫那拉氏没有露出不悦之意,反而恭敬地道:“臣妾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臣妾万万不敢存私!”
“好!”这般说着,胡氏问道:“可知皇上求雨之日,定在何时?”
叶赫那拉氏摇头道:“这个尚且不知,不过眼下灾情严重,多拖一日就多一群灾民,所以想来应该是近几日的事情。”
“既是这样,就着紧一些,莫要误了事。”见胡氏这么说,叶赫那拉氏眸中闪过一抹喜色,欣然道:“这么说来,娘娘是同意了?”
“本宫还能不同意吗?”胡氏的言语令秋菊与李四面泛忧色,有意相劝,又碍着叶赫那拉氏在,只能暂且咽下言语。
“娘娘英明!”叶赫那拉氏端然行了一礼,随即道:“既是咱们已经商定,臣妾即刻修书给阿玛,至于胡大人那边,就有劳娘娘了,上书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说动皇上。”
胡氏低头盯着腕上如碧水般通透翡翠的镯子,低如自语地道:“其实想要说动皇上,一个人即可。”
“一个人?”叶赫那拉氏讶然道:“娘娘是指何人?”
...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祈雨
胡氏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摇头道:“没有,本宫随口一说罢了。”说着,她朝秋菊伸出了手,后者会意地扶起她,李四在一旁唱诺:“娘娘起驾!”
“臣妾恭送娘娘!”直至胡氏走得不见踪影,叶赫那拉氏方才直起身子,脸上有着自得的笑意,胡蕴仪……终归还是入了她的套,成为她手中的棋子!
春桃关了殿门,道:“主子,您说颖贵妃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哪位大臣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凭一已之力说服皇上,难道是和亲王?”
叶赫那拉氏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若本宫没有猜错,她说的不是哪一位大臣,而是皇后,以皇后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恩宠,只要她开口并且坚持,皇上就一定会同意!”说到此处,她忽地抚掌笑道:“好啊,原来她还打着这个主意,本宫可差点被她蒙过了。”
春桃眼皮一跳,试探地道:“您是说,颖贵妃想让皇后亲自去劝皇上?”待得叶赫那拉氏点头后,她又道:“但是……皇后身怀六甲,她会肯冒险去登天台吗?”
叶赫那拉氏嫣然一笑道:“咱们这位皇后最喜装作一副心系百姓,母仪天下的样子,皇上就是被她这副面具给骗得连后位也许了;再者,登天坛虽说累了一些,但这一路过去都有辇车代步,只要小心仔细,未必就会出事。”
春桃恍然道:“想不到这个颖贵妃颇有些心思,能想到连主子也没想到的事情。”
小德子讨好地道:“再聪明又如何,还不是被主子所控制。”
叶赫那拉氏得意抬了下巴道:“胡氏爱子如命,永玤的死令她大受打击的同时,也将永璇看得比什么都重,为了这个唯一的孩子,她会做任何事,包括与皇后兵刃相向;再者,本宫说皇后为灾星之事,也不算谎言,自她入主中宫之后,宫里头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到此处,她一脸讥色地道:“明明是个罪人之后,却哄骗着皇上立她为后,窃取不属于她的尊贵,这样一来,事情能不多吗?”
叶赫那拉氏在说这些的时候,似乎忘了,不论是仪敏贵妃之死,还是九阿哥之死,都与她及魏静萱脱不了关系,她们才是搅乱宫中平静的人!
且说胡氏那边,在回到长春gong后,秋菊与李四对视了一眼,小声道:“主子,奴婢们始终觉得舒妃心思歹毒,实在是信不得!”
李四插话道:“是啊,其实……奴才觉得,皇后与惠妃对您并不坏,就算真有些心思,也远比舒妃好,奴才可没忘了,当初你先她一步封妃,她是如何的恨您入骨呢,这一次九阿哥又是被她害死,要奴才说,她分明就是想先哄您对付皇后,然后再对付您,您可千万别上她的当。”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胡氏凉声道:“舒妃是真小人,皇后与惠妃却是伪君子!”胡氏声音发颤地道:“若非……舒妃告诉本宫,本宫还不知道,本宫最信任的两人,竟然与永玤的死有关,亏得她们还若无其事,本宫……咽不下这口气!”
秋菊低声道:“或许皇后与惠妃心里皆很后悔,只是怕您误会,所以不敢将实情和盘托出,奴婢始终觉得……”
胡氏打断她的话道:“孰是孰非,本宫心里清楚,你不必多言!至于舒妃……呵,本宫从来就不相信她!”停顿片刻,她道:“去取纸笔来!”
见胡氏心意已定,秋菊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取来纸笔,看她写下给胡耀宗的书信。
翌日,弘历定下登坛求雨之事,日子定在七日后的七月十九,百官对此自然赞成,他们虽暂时还不愁用水,但天若一直旱下去,受灾是早晚的事,皆盼着弘历这次祈雨能够成功,解千千万万百姓的苦难。
当那些饱受旱情折磨的百姓得知此事,仿佛看到了下雨的希望,原本有些激涌的情况皆平复了下来,等待着七日后的求雨。
然仅仅过了一天,京城中便出现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说此次旱情与皇后有关,若皇后不一同登天坛祈雨,只怕难降甘霖。
两日后,有官员上奏,希望帝后同往天坛祈雨,弘历以皇后身怀六甲,不宜奔波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然在此之后,不断有官员上奏议请此事,虽被弘历压了下去,但气氛已是开始僵化;待到七月十六这日,甚至有百姓在皇城外聚集,群情激涌,祈求帝后共同祈雨,虽然最后被侍卫驱散,但事情无疑正在变得越来越严重。
为免吵扰瑕月养胎,弘历严禁此事传至后宫,但此事既是有心人闹出来的,又怎可能不传到瑕月耳中。
这日,胡氏与夏晴来给瑕月请安,闲语几句后,瑕月道:“祈雨一事,贵妃听说了吗?”
胡氏眸光微闪,道:“娘娘也知道了?”
瑕月低头笑道:“事情闹得这么大,总会有一些闲言碎语传到本宫耳中,不知二位妹妹怎么看?”
夏晴与胡氏看了一眼,道:“娘娘您是快要临盆的人了,如何能再操劳,有皇上一人登坛求雨已经足够。”
“惠妃所言有理,但……”胡氏故作为难地道:“如今请求娘娘登坛祈雨的,已经不止是百官,还有那些灾民,若是娘娘不去,怕是难以压下此事,且……会影响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夏晴皱眉道:“这么说来,贵妃之意是希望娘娘登坛求雨,可是娘娘的身子你我都是知道的,天坛那么高,一步步登上去,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本宫明白,所以才犯难,唉。”胡氏叹了口气,埋怨道:“都怪那些大臣,若非他们先提及,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如今也不知要怎么收场。”
“他们也是希望上天能早日降下甘霖,解了这场旱情。”说到此处,瑕月眸光微沉,道:“其实本宫身为皇后,确实该为百姓做些事情。”
夏晴听出她话中之意,急忙道:“其实娘娘为他们已经做了许多,登坛之事,万万不可。”
...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说动
胡氏思忖片刻道:“本宫明白惠妃的忧心,但那些老百姓不会理解,他们认为皇后娘娘自私自利,不愿登坛求雨,不将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说着,她起身朝瑕月行了一礼,垂目道:“臣妾妄言,请娘娘恕罪。”
“贵妃言重了。”待得胡氏重新落座后,瑕月目光熠熠地看着她道:“贵妃是希望本宫与皇上一起登坛求雨?”
胡氏望了一眼瑕月隆起的腹部,叹然道:“臣妾与娘娘相识多年,自不愿娘娘有任何犯险之举,可是……皇上现在一味强压着这件事也不是个办法。”说到此处,她欲言又止,似有什么为难。
瑕月看到她这个样子,道:“此处没有外人,贵妃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是。”胡氏应了一声,道:“恕臣妾直言,若到时候皇上求下雨来还好,万一求不下来,只怕百姓会将怨气撒在娘娘身上,对娘娘大为不利。”
夏晴当即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不下雨是老天爷的事,与娘娘何干?若他们胆敢胡来,就让顺天府将他们抓起来。”
“惠妃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受干旱之苦的,不仅是百姓,还有顺天府那些衙役,甚至是京城的军队,你能保证他们不会有相同的想法吗?”
“那……”夏晴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但又心有不甘,气恼地道:“那依着娘娘之言,皇后娘娘岂不是非得登坛求雨不可?”
胡氏再次叹了口气,瞅着默然不语的瑕月道:“除非七月十九之前,老天爷降下雨来,否则……只能这样了。”
夏晴虽对她的话挑不出刺来,但仍是坚决道:“不行!宋太医叮嘱过娘娘要安心静养,不可劳累,眼见着就要足月了,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冒险,再说皇上也不会允许。”
这一日,并未谈出什么结果来,在她们走后,瑕月抚着隆起的腹部久久未语。入秋之后的天日渐渐有些短,太阳下山后不久,天空便蒙上了一层墨染的黑色,齐宽来到瑕月身边,轻声道:“主子,晚膳备好了,奴才扶您去偏殿用膳。”
瑕月起身,却未去偏殿,而是道:“备肩舆,本宫要去养心殿。”
齐宽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道:“主子,您……难道真打算登天坛求雨吗?”不等瑕月说话,他已是急急道:“不行啊,惠妃娘娘也说了,您的身子不能登天坛的,您千万要以凤体为重。”
瑕月神色复杂地道:“可是本宫若不登天坛,朝臣那边要怎么办,百姓那边又要怎么办?本宫与皇上是夫妻,岂可一味躲在皇上身后,由着他一人承担所有事情。”不等齐宽言语,她又道:“去备肩舆。”
齐宽无奈地去备了肩舆,抬瑕月来到养心殿,一到那里,便看到四喜与小五愁眉苦脸地站在外头,瞧见瑕月下了肩舆,连忙上前打千,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二人,瑕月疑惑地道:“为何你们二人都在外面,谁侍候皇上?”
四喜低头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将奴才二人赶了出来,不许奴才们进去,也不肯用晚膳,请您帮着奴才劝劝皇上吧。”
“皇上为何生这么大的的气?”面对瑕月的询问,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迟迟不曾回答。
瑕月扫了二人一眼,道:“可是与求雨一事有关?”
四喜身子微颤,垂目道:“奴才不清楚,不过刚才确有几位大人入宫求见皇上。”
瑕月知他得了弘历的话,不敢将百姓求请她一同登天坛求雨的事情说出来,也不勉强,让其开门走了进去,一进到殿中,瑕月便愣住了,只见满地都是折子,当中还有锋利的瓷片,而一向摆在花梨木架的青瓷牡丹瓶不见了踪影。
弘历闭目坐在御椅上,睁眼看到瑕月进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团怒火道:“皇后怎么来了?”
“臣妾想着有几日未见皇上了,想来养心殿与皇上一道用晚膳,没想到……”瑕月看了一眼满地的狼籍,轻声道:“皇上何事发如此大火?”
弘历不欲多言,随口道:“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
瑕月没有多问,吃力地俯下身,将散落在地上的奏折一一捡起,看到她这个样子,弘历拧眉道:“你捡这些做什么,让四喜他们来收拾就是了。”
瑕月笑笑道:“只是一些小事罢了,臣妾应付得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弘历勉强压下去的那团火又冒了上来,大声斥道:“朕叫你不要捡!”
面对突如其来的喝斥,瑕月不由得愣在那里,而弘历刚说完便后悔了,走过来拉起瑕月,内疚地道:“朕不是喝斥你,只是……”唇动了几下,终是没有说下去,取过瑕月拿在手中折子道:“你不是说用晚膳吧,走吧,朕陪你一道过去。”
“皇上可是在烦燥求雨之事?”瑕月的话令弘历神色一僵,旋即神色不善地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何人所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妾不想皇上总是一个人去面对所有艰难,咱们是夫妻,您忘记了吗?”
弘历叹然道:“朕记得,正因为是夫妻,所以朕才不想你与咱们的孩子有任何事。”他抚过瑕月精致的面容,“没事的,朕会处理好前朝之事,你只管安安心心生下咱们的孩子。”
“只怕皇上一人难以解决此事。”如此说着,她抬眸恳求道:“皇上,就让臣妾随您一起登坛求雨吧,这样……”
“不行!”弘历打断她的话,神色坚决地道:“仪敏贵妃过世时,你险些小产,好不容易养回了一些,如何能再去冒这个险,有朕一人求雨已是足够!”
“臣妾知道皇上一心为臣妾好,可是此事关系大清国运,臣妾怎能置身事外,皇上……”
不等瑕月说下去,弘历已是拂袖道:“你不必再说,总之这件事绝对不行!”顿一顿,他抚上瑕月隆起的腹部,缓声道:“还有,你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孩子,若他有什么事,你能够承受得了吗?”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江丰
瑕月呼吸一窒,神色复杂地低头盯了自己腹部,从第一次有了轻如蝴蝶翅膀的振动,到现在每天用力在里面踹小脚,感受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长,若是失去这个孩子……她只是想一想,便是心痛欲死。
见瑕月久久不语,弘历扶了她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别再想这些了,朕饿了,咱们过去吧。”
瑕月拉下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说的没错,他是臣妾生命的延续,臣妾宁可自己有事,也不愿让他有一丝危险;但臣妾不止是他的额娘,也是皇上的妻子与大清的皇后,臣妾不能这么自私。”
瑕月的话令弘历神色一动,但仍是坚持道:“不管怎样,朕不能让你与孩子有危险。”
瑕月摇头道:“可是这样一来,皇上就将臣妾置于不义之地,天下百姓皆会指责臣妾,说臣妾自私,不顾百姓性命,说臣妾不配为后!”
“谁敢!”弘历沉眸道:“哪个若敢这样说,朕必杀他!”
“若只是一两个,自然能杀,但若是成百上千的人都这么说呢,皇上都杀了他们吗?如此一来,只怕臣妾又得多背一个骂名,史书上也会说臣妾迷惑皇上,令皇上犯下无数杀孽!”
弘历被她说得两边为难,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看到他这个样子,瑕月缓缓抚着腹部道:“既然这个孩子愿意投胎到臣妾腹中,又一直熬到了现在,臣妾相信,他很坚强,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出事,若……”瑕月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真的出事,只能说他熬不过苦,不配为皇上的孩子!”说着,她忍着心中的抽痛端然行礼,切声道:“求皇上让臣妾一起登坛祈雨!”
当她还是娴贵妃之时,可以肆无忌惮躲在弘历身后,享受弘历对她的好;可她现在是皇后,她需要做的,是站出来与弘历一起面对袭来的风雨!
弘历知道,一起登坛是最好的做法,对他对瑕月都好,但他怎么也放心不下瑕月的身子,若出了什么意外,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见弘历还在犹豫,瑕月再次恳求道:“求皇上恩准!”
许久,有沉重的叹息在瑕月耳边响起,“朕若不同意,你是准备一直这样拘着礼吗?”说着,他扶起瑕月道:“你啊,总是要让朕为难!”
瑕月迎眸一笑,道:“这么说来,皇上是同意了?”
“朕能不同意吗?”在没好气地答了一句后,弘历不放心地道:“不过你自己一定不要勉强,若有什么不适,及时告之朕,明白吗?”
瑕月展颜道:“是,多谢皇上!”
很快,帝后即将一同登坛求雨的事,如长了翅膀的鸟儿传遍了后宫,这一日是七月十八,两日后,便是钦天监择选的良日。
最为忧心的莫过于夏晴,一得知这事,便急急赶到了坤宁宫,想要劝瑕月改变主意,然后者心意已定,岂会再更改。
“娘娘……”夏晴待要再劝,瑕月已是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难得没有那么热,你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夏晴无奈地应着,亲自扶了瑕月来到御花园中,七月入秋,虽然还未到金秋时分,但园里的丹桂与千瓣菊已经悄悄盛放,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清香,有宫人提着水,一勺一勺地浇着那些花卉,看到她们过来,急忙跪下行礼。
瑕月看了一眼桶中的水,有细小的菜叶浮在上面,道:“这水是从御膳房取来的?”
宫人诚惶诚恐地道:“是,奴才知道最近天汗,娘娘亦曾下旨晓谕内务府命他们节约宫中用水,所以奴才想着尽量不要用干净的水来浇花木,所以央了御膳房的安公公,请他将御膳房洗菜剩下的水留给奴才,虽说有些脏,但用来浇这些东西,并不打紧。”
瑕月颇有些惊讶,道:“你做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奴才叫江丰。”说着,他拘谨一笑,道:“不瞒娘娘,奴才出生那年,正好家乡遭遇大旱,爹娘辛苦种下的稻子都死了,他们逃到别处后,希望重新种下的稻谷可以丰收,所以给奴才取了这个名字。”
夏晴随口道:“后来呢,丰收了吗?”
江丰苦笑道:“奴才无能,并不能为爹娘带来丰衣足食,那一年,旱情严重蔓延各处,爹娘逃去的那个县城也未能躲过此劫,爹娘被迫又远逃,娘在逃走途中患了病,又无钱延请大夫,最终活活饿死;爹带着奴才逃到了天津府,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后来爹凭着一双手吃苦耐劳,挣下了一处房子,之后娶了当时是寡妇的后娘,又生下两个弟弟,生活总算过得去。”
夏晴好奇地道:“既是这样,你又为何会入宫做太监?”要知道,太监身体残疾,虽说净身后会有一笔银子,但只要家境过得去的人,就不会为了那些银子而断子绝孙。
这次,江丰沉默了一会儿,道:“后娘说家里孩子多,又都是男孩,攒不了那么多银子娶媳妇,正好那个时候,有人来问,说要不要进宫侍候主子,那样就能有一笔银子,后娘便让我进了宫。”
“你爹呢,他不管吗?”夏晴虽然也是宫女出身,但一来宫女不必终身待在宫中,二来身为八旗子弟,必须要过这一关,否则就是违抗皇命。
江丰低头道:“后娘兄长是当官的,爹不敢不听。”
夏晴听得一阵摇头,这个江父可真是窝囊,自己儿子被送去当太监也不敢吭声,“你后母家中之人是什么官位?”
“奴才记得是天津府的主簿。”听得江丰的话,小寿子拧眉道:“主簿,那不是一个正九品的小官吗,你父亲竟然怕成这样?”
“虽然他官位不高,但在知府大人面前很说得上话,所以……”江丰没有说下去,但众人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瑕月示意他起来回话,“你小时候受过旱灾之苦,所以才会主动想着节水?”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临行之前
江丰低头一笑道:“是,虽然奴才没有印象,但常听父亲说起,这次京中大旱,奴才也想尽一份心力。”这般说着,他躬身道:“娘娘不要太担心,您那么仁慈,奴才相信老天爷一定会降下甘霖,解救受灾的百姓。”
“希望如此。”瑕月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道:“你后母对你如此狠心,毁了你一辈子,你可恨她?”
江丰摇头道:“回娘娘的话,起初有一些,但后来就放下了,虽说她不曾生奴才,但奴才始终叫她一声娘,而也曾养育了奴才,让奴才得以成人。再者,他们是奴才唯一的亲人,若是恨了他们,奴才就真的孤单一人了。”
瑕月赞许地点头道:“难得你有这番心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识字?”
江丰如实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以前偷偷在私墪外听课,识得几个字。”
听得这话,瑕月对跟在身后的齐宽道:“你随他去一趟内务府,告诉周全,将他调到坤宁宫当差。”
“奴才遵旨!”一直待到瑕月与夏晴结伴离去,江丰方才回过神来,愣愣地道:“齐公公,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都没听出来吗,真是个傻子!”齐宽笑斥道:“皇后娘娘抬举你,要调你去她身边当差呢,这可是多少人求神拜佛都得不来的机会,偏你这小子连句谢恩的话都没有。”
江丰满面欢喜地道:“我……我不知道,我这就去谢娘娘恩典。”不等他追上去,齐宽已是拉住他道:“行了,你要谢恩的话,有的是机会,这会儿先随咱家去内务府。”
在江丰欢天喜地的跟着齐宽下去时,夏晴扶了瑕月来到碧浮亭,笑言道:“恭喜娘娘又得了一个好奴才。”
瑕月展一展袖,望着阴沉的天色徐徐道:“好与不好,还要等以后看了才知晓,本宫是看这奴才心胸豁达,不怨不恨,这才想给他一个机会。”
夏晴捻了一只宫人端来的橘子在手中剥着,“说起来,知春还不肯回坤宁宫吗?”
瑕月苦笑道:“这个丫头倔强得很,齐宽去劝过她几趟,她始终觉得没脸来见本宫,说宁愿在钟粹宫待着,也怪本宫,当时伤心仪敏贵妃的死,把话说得过重了一些,令她无法释怀。”
夏晴仔细将橘肉上的白筋挑干净递到瑕月手中,叹然道:“其实……仪敏贵妃一死,最为自责的就是她了,就像臣妾,自从九阿哥去了之后,经常在恶梦中惊醒,梦见他满面是血的向臣妾索命,真的是好可怕。”
瑕月盯着手中的橘子肉,却没有心思吃,“永玤若要索命,该向本宫来索才是,是本宫让你这么做的;只是……本宫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搭上九阿哥一条性命。”
“最可怜的莫过于颖贵妃,臣妾有一次去看她,她拿着九阿哥留下的衣裳悄悄落泪,那一刻……”夏晴哽咽地道:“臣妾当真觉得自己无脸面对颖贵妃。”
瑕月眸光冰冷地道:“待得此间事了之后,本宫定取叶赫那拉氏与魏氏狗命,以报永玤之仇。”
被她这么一说,夏晴倒是想起一事来,道:“娘娘,您说之前魏氏中毒,是何人下的手,臣妾曾试探过颖贵妃,似乎不是她动的手?”
“魏氏?”瑕月轻笑一声,“若本宫说下毒的是她自己,惠妃信吗?”
“自己?”夏晴惊讶地道:“这不可能,臣妾很清楚她,她绝不是会自尽的人,要说她图谋着东山再起,臣妾倒是还相信一些。”
瑕月轻摇宫扇,徐徐道:“就算想要东山再起,也得先有性命才行。”她望着面有疑色的夏晴一眼,续道:“以她的心思,很清楚九阿哥一事后,她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本宫、颖贵妃、舒妃,每一个都想着她死;她防得了一时,却难防一世,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倒不如来一个先下手为强,让皇上知道有人要害她,从而命侍卫严加看守,并且让内务府仔细一应用食。”
“原来如此!”夏晴啐道:“她可真是惜命的紧,还以为她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她愿意怎么想,咱们管不了也没必要去管。”瑕月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色,总之她害死了永玤,必须得死,这……也是本宫唯一能为颖贵妃做的事情,希望……她可以早日放下丧子之痛。”
如此又坐了一会儿后,瑕月与夏晴起身离去,在她们离去后,一个身影从树丛后走了出来,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从这一日开始,江丰便在坤宁宫中做事,他为人勤劳,又是个好性子,不到两日便与坤宁宫的人厮混熟了。
七月十九这日,天尚未亮,瑕月便起身梳洗,随后齐宽捧来朝服侍候她穿上,锦屏在一旁忧声道:“主子,您真的没事吗?”
瑕月笑言道:“对本宫这么没信心吗?”
锦屏勉强一笑道:“不是,但天坛这么高,要一步步登上去,奴婢实在有些不放心,不要然……主子您还是再想想吧?”
“此事已经公告天下,岂可再改。”瑕月扶着她的手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扶本宫去养心殿吧。”
锦屏无奈的答应,待得走到正殿时,郑九忽地走了进来,躬身道:“主子,宋太医在外求见,说是奉了皇上之命来为主子请脉。”
瑕月一怔,随即道:“让他进来。”
郑九退下后不久,便见宋子华走了进来,后者拱手道:“微臣奉皇上之命,来为娘娘诊脉。”
“好。”待得宋子华将帕子覆在她腕上时,瑕月笑道:“让本宫猜猜,皇上可是与你说,若本宫胎气不稳,便不许本宫去天坛?”
宋子华苦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娘,皇上确是这样吩咐的。”
想到弘历待自己的好,瑕月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就因为弘历待她好,她才一定要陪弘历去天坛。
在为瑕月诊过脉后,宋子华道:“娘娘的胎气还算安稳,不过天坛之行,在身体负担甚大,娘娘一定要量力而为,万不可勉强。”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天坛
瑕月犹豫了一下,道:“若本宫当真早产,你有多大的把握保住孩子!”
宋子华沉吟半晌,谨慎地道:“龙胎已经将近九月,若是早产,微臣有很大把握保住小阿哥;相较之下,微臣更担心娘娘,早产最伤母体,而娘娘的身子又不算很好,所以娘娘千万要小心凤体,切不可大喜大悲。另外,微臣会伴驾前往天坛,若途中娘娘有所不适,一定要告诉微臣。”
“本宫知道了。”说着,瑕月扶了锦屏的手与宋子华一起前往养心殿,这个时候,天色依旧一片漆黑,将圆未圆的明月也依旧悬在天上。
还未走到宫门口,便见江丰快步奔了过来,朝瑕月打了个千儿,呈上一张对折起来的纸片道:“主子,刚才有人将这张纸交给奴才,说奴才呈给主子。”
瑕月接过纸片,蹙眉道:“知道是谁吗?”
“那人一过来就将纸片塞到奴才手里,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因为天色很暗,再加上她又刻意低着头,奴才未曾看清,只知是一个女子。”
“那总听出她的声音了吧?”面对锦屏的追问,江丰尴尬地道:“她故意粗着嗓子说话,所以奴才也……”说着,他惶恐地跪下道:“请主子恕罪。”
“行了,你起来吧。”这般说着,瑕月借着齐宽举过来的风灯看打开了纸条。
待得看清纸片上的字,瑕月脸色顿时为之一变,锦屏离得最近,见她神色有变,连忙道:“主子,上面写了什么?”说话间,她将目光探了过来,然这个时候,瑕月已是合起了纸片,令她无法看到上面所写之字。
瑕月将纸片收入袖中,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见她不肯说,众人只得忍着心中的好奇,随她一起前往养心殿,到了那边,只见内外殿灯火通明,宫人里里外外不停地忙碌着,进了内殿,弘历已是换好了朝服,正在与钦天监监正说话,瞧见瑕月进来,招手示意她来到身边,随后盯着宋子华道:“皇后脉象如何?”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脉象除了有些虚弱之外,还算平和,只是不能太过劳累。”宋子华的话令弘历露出犹豫之色,几经思量,转头道:“皇后,不如……”
瑕月知道他要说什么,笑言道:“皇上放心,臣妾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啊,君无戏言。”
见她这么说,弘历只得收回嘴边的话,“朕问过唐齐章,他说今日是最适合与上天沟通的日子。”
瑕月将目光转向垂手立在一旁的唐齐章,季长明死后,弘历便升了他为钦天监监正;后者见瑕月看过来,连忙拱手道:“皇后娘娘放心,只要诚心祈求,定能沟通上天,降下甘霖!”
“这样自是最好。”在命其退下后,瑕月陪着弘历用了几口早膳,然后在宫人的簇拥下往午门行去;允礼、弘昼率文武百官候在午门外,看到帝后出来,一齐拍袖跪下,齐声喊道:“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弘历扫了众人一眼,朗声道:“朕今日与皇后一起前往天坛祈雨,望上苍怜悯百姓疾苦,降下甘霖,以解百姓于水火之中!”
允礼恭声道:“臣等想念,皇上与皇后之仁心定能感动上天!”
弘昼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望着瑕月,他并不赞成瑕月陪同祈雨,也曾为此事与弘历提过,无奈此次同行祈雨,是瑕月自己要求,弘历也没法子。
近一两日,弘昼隐约听到城中多了一种流言,说皇后不祥,之所以宫中接连死人,京城又大旱,就是因为皇后之故。
所以,这次若能求下雨还好,若不能求下……弘昼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然帝后祈雨一事早就已经公告天下,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敢改变,如今只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登上辇车之时,瑕月意外看到徐容远,惊讶地道:“怎么徐太医也来了?”
“朕怕宋子华一人照应不过来,所以传了他随行。”这般说着,弘历叹然道:“希望这一切都是朕杞人忧天,天降甘霖,而你与孩子也都好好的。”
待得他们上了辇车后,大内侍卫在前引路,百官与宫人随辇车而行,一路上,比有官兵把守,在官兵身后,挤满了民众,大多数人看起来皆是面黄肌瘦,不过在这一刻,他们的精神却很好,每一个人的眼眸中充满了希望。
百姓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不打仗,安居乐业,有活干,有口饱饭吃就行了,然就算他们千方百计规避人祸,也难免躲避天灾;而现在,弘历与瑕月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弘历看到那些人的目光,原本就有些发沉的心变得越发沉重,百姓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若是此行求不来雨,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百姓。
一只柔荑覆在他手背上,柔声道:“皇上放心,此行一定会顺利求来甘霖解百姓苦难。”
弘历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反握了瑕月的手,此行,他不止背负着无数百姓的希望,也背负着瑕月的安危。
到了天坛,弘历二人下肩舆,自昭享门入天坛,到了此处,便不可再乘辇车,得一路步行前往圜丘坛,那是专门用来祭天的地方,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
那些随辇车而来的百姓并没有散去,皆围在天坛外,等着最先感受雨水落下的甘快与淋漓!
祭天时辰为日出前七刻,因为瑕月身怀六甲走不快的缘故,再加上天坛比紫禁城更大,所以弘历特意留多了一些时间,等他们走到圜丘坛前的时候,堪堪是日出前七刻,随着礼部官员一声“吉时到”,斋宫鸣太和钟,帝后一起登临圜丘坛。
弘历望着百余台阶,望着脸色有些发白的瑕月道:“可以吗,若是难受的话,就歇一会儿再上去。”
瑕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止了喘气道:“臣妾没事,咱们上去吧,若是误了时辰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