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半仙半妖
话音未落,愉嫔凶狠的目光就落在他身边,厉声道:“息怒?你要本宫怎么息怒?明明就是她将本宫害成这样,结果皇上说什么?他说不追究;呵,好一句不追究,言下之意,分明就是不相信本宫,觉得是本宫在陷害那拉瑕月!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不辩是非,听任奸妃挑拨?!”
冬梅小声劝道:“主子您别那么生气,顾着身子啊!”
愉嫔冷笑道:“身子,皇上根本不管本宫的身子,怕是就算本宫死了,他也不会在意!”说到此处,她狠狠一拍床榻,咬牙切齿地道:“今日之仇,本宫一定要报回来,本宫要将那拉瑕月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皇上存心偏坦,咱们也没办法,还请主子暂且忍耐。”
“本宫就算不想忍也没办法,那拉瑕月,她竟然可以得皇上如此信任,当真是出乎本宫意料之外;若非如此,本宫早就逼着夏晴指认她,哪里还容得到她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愉嫔越想越恨,随手扯过鹅毛软枕,恨恨扔在地上!
“主子,虽然娴贵妃如今身上所系恩宠深厚,但您说过,恩宠既可厚如天,也可薄如纸,谁也不知道这份深厚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只要您可以平安生下小阿哥,往后自有机会讨回今日之辱!”
小全子的言语令愉嫔渐渐冷静下来,抚着腹部道:“不错,保住性命与这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说到此处,她又有些庆幸地道:“幸好皇上没有禁本宫的足,一切事情仍可依常进行。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小全子,你后日再出宫。”
待得小全子答应后,她看着紧闭的殿门,再次咬牙道:“那拉瑕月,本宫睁大眼睛看着,看你的恩宠是否连‘天命所定’的储君也可以斗过!”
这一切,弘历并不知道,在陪着瑕月回延禧宫的途中,天空中突然飘起细细的雨丝来,他解下身上的披风覆在瑕月身上,后者温然一笑,道:“多谢皇上,不过臣妾并不冷。”
弘历替她系紧带子道:“春寒料峭,尤其是夜间之时,等你觉着冷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朕可不想看到你卧病在床的样子。”
“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披风并不厚,却令瑕月如置身暖阳之下,在走了几步后,她又道:“多谢皇上。”
弘历莞尔道:“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不是。”瑕月摇头,双眸在夜色中闪动着幽微的光芒,“这声谢,是臣妾谢皇上刚才对臣妾的信任。”
弘历笑一笑道:“朕说过会信你,就一定会做到。朕知道,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拉瑕月了。”说到此处,他有些感慨地道:“十三年了,好快啊,朕还记得第一眼看到你时的印象。”
听得这话,瑕月顿时起了好奇心,连忙问道:“是什么?”
“美,犹如骄阳一般美,有那么一瞬间,朕以为自己看到了月宫谪仙!”弘历这话惹来瑕月一阵轻笑,“皇上说得好生玄乎,月宫谪仙……那是不是接下来,皇上就觉得自己遇到魔界妖女?”
弘历宠溺地捏着瑕月笔挺的鼻染道:“是啊,嫡仙妖女,皆被你一个人占了,半仙半妖,朕这样形容可对?”
瑕月停下脚步,于春雨之中悠声道:“旁人如何看臣妾,臣妾不在意,只愿臣妾在皇上心中,终有一日,可以真正如月宫谪仙一般。”
弘历笑而未语,握紧她的手道:“好了,趁雨还未大,赶紧回去吧。”
瑕月柔声答应,然心底里却有叹息响起,月宫嫡仙……弘历怕是觉得这四个字更适合明玉一些,所以才不肯正面回答她的话。
夜,在漱漱春雨之中过去,翌日,瑕月正在梳洗之时,宫人进来禀道:“主子,夏晴在外求见。”
瑕月执梳的手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梳下,“让她在外头等着,本宫待会儿就出去。”
阿罗选了一枝珠花在其发间比着,口中道:“主子,夏晴清早前来,十之**是为了昨夜的事。”
瑕月将梳子交给阿罗,让她替自己将长发梳起,“本宫知道,她若不来,才叫本宫奇怪。”
阿罗忧心地道:“那……该怎么回答她,奴婢担心瞒不过去。”
“本宫心中有数。”待得阿罗替她梳髻更发之后,瑕月扶着阿罗的手出现在正殿,瞧见她出现,夏晴低头行了一礼,随后道:“奴婢有件事想问娘娘,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你想问开胃健脾丸的事对不对?”面对瑕月一语说中自己心事,夏晴没有任何惊讶之意,只是追问道:“娘娘当日让奴婢将药放入愉嫔所用的玉泉山水中,是否就存了加害之心?”
瑕月缓缓点头道:“不错,那些开胃健脾丸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没什么,至多只是胃口好一些,身形胖一些,但对于身怀六甲之人,却足以致命。”
夏晴紧攥着双手,接过话道:“因为其腹中胎儿会较一般胎儿大,难以正常生下,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一尸两,对不对?!”见瑕月默认,她再次道:“这么说来,您就是承认当日欺骗奴婢了?!”
“不错,本宫当日是欺骗了你,但若不这么做,你又怎么会答应本宫呢!”听到瑕月的回答,夏晴激动地道:“以您的身份,若是不喜欢愉嫔,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子,想要一尸两命,相信会有许多办法,为什么一定要借奴婢的手?您明知道奴婢不想害人,不想染上血腥,为何还是要这么做?”
“你说错了,本宫不是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子,本宫是容不下她。”瑕月冷声道:“本宫不能与你说太多,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愉嫔……罪该万死!”
“好,就算她该死,就算您觉得在玉泉山水中下药最为合适,又何非要寻上奴婢,您连宋嬷嬷也可以收归已用,还有什么人不能收买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三月十七之前
宋子华神色骤变,失声道:“难不成……她是怕端慧太子挡了她孩子将来的储君之路,所以才要这样做?”
“本宫没有证据,但应该**不离十。能够在这么早之前,就铺路,你说这人可不可怕?就连本宫,也自愧不如。昨夜之事,若非本宫早有防备,又有宋太医协助,怕是就让她得偿所愿了。”
宋子华失神地道:“若果真如此,那愉嫔就实在太可怕了。”
“本宫这次对付她,不仅是为本宫自己,更是为了端慧太子;本宫的家世,宋太医想必也有所了解,当知一直以来,本宫是何等处境;这么多年来,只有端慧太子是真真正正地待本宫好,本宫亦说过,会竭尽全力护他一世平安,可惜……本宫纵然费尽心思,终归还是未能保住他的性命。如今,本宫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让害过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宋子华恍然道:“原来如此!娘娘筹谋将近半年,等的就是愉嫔临盆之时,只可惜,被愉嫔事先发现,不过……”
“不过也于事无碍了是吗?”面对瑕月的话语,宋子华点头道:“不错,愉嫔虽只有八个余月身孕,但据微臣所观,其腹中胎儿应该已经远超正常足月婴儿许多,不管她最后一个月怎么控制,都于事无补。”
瑕月冷声道:“她野心勃勃,一心想要自己的孩子成为未来储君,可惜,她注定无福看到,更无福消受!”
在知道愉嫔所做之事后,宋子华对她已是没有了之前的同情,摇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在算计别人的同时,殊不知自己也在被人所算。”
延禧宫发生的一切,愉嫔并不知晓,但她却是早已将宋子华恨之入骨,立誓来日要他受尽苦楚。
三月初九,小全子奉愉嫔之命,出宫见身为员外郎的额尔吉图,与之说了愉嫔为保性命,决定早产一事,日子定在三月十七,距此只有八日的时间;虽额尔吉图觉得时间太紧,怕会难以准备妥当,但事关愉嫔性命,只能全力操办。
当日,额尔吉图立刻修书一封,命人连夜送往山西太原府,与这封书信一并送去的,还有千两黄金。
三月十二日,家仆疾驰而回,禀告将书信与黄金悉数交给了那人,那人也答应会立刻去办。期间冬梅亦曾出宫一趟,去探望她的家人。
同一日,额尔吉图命几名家仆各带黄金百两,悄悄送去给一直以来都有联系的几名侍卫以及到时候会为愉嫔接生的稳婆。
一千多两黄金,耗光了额尔吉图祖上传下,原本颇为丰厚的家底,令整个家宅变得几乎一穷二白,手边只剩下区区百余两银子傍身。
三月十三日,额尔吉图命人抓来催产药,带去蓄养着孕妇的秘宅之中,在未曾告之的情况下,令她们服下,所有孕妇在当天出现阵痛临产之兆。
三月十四日,所有孕妇均生下孩子,额尔吉图修书入宫,以喻指的法子将情况告诉愉嫔。
“混帐!”愉嫔看过书信之后,却是勃然大怒,恨恨地将书信拍在床榻上,厉声道:“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能用的上,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书信虽是小全子呈进来的,他却不曾看过,此刻见愉嫔动怒,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出什么事了?”
愉嫔朝殿门看了一眼,冬梅会意地上前关起,待得内殿只剩下他们几个时,愉嫔方才恼怒地道:“蓄养在秘宅中的那几个女人皆已经服用催产药生下孩子,结果只有两个是男孩,而且皆是一生下来就死了,养了这么久,居然什么用都没有,实在是气煞本宫了!”
冬梅惊声道:“这么一来,主子岂非无婴孩可用?”
愉嫔气恼的不愿说话,小全子见她如此,轻声劝道:“主子您别那么担心,说不定您腹中的就是一位小阿哥。”
愉嫔冷声道:“若不是呢,你赔给本宫吗?这一胎,本宫赌不起,你明白吗?”
“奴才知错。”小全子赶紧低头认错,待得愉嫔气消了一些后,道:“主子,那现在该怎么办,再找孕妇怕是来不及了。”
“找不及也要找!”愉嫔充满戾气的厉喝声将小全子与冬梅吓得急忙跪请她息怒。
愉嫔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榻站起身来,冬梅起身去扶去被她一掌挥开,然过于肥胖的躯体以及日渐硕大的腹部,令她每走一步都觉得累,勉强走了几步后,气喘吁吁地扶着长几站住,没好气地对一旁不知所措的冬梅道:“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着本宫?!”
冬梅答应一声,赶紧上前扶住愉嫔,后者在椅中坐下后,用力喘了一口气道:“趁着还有几天时间,小全子,你再出宫一趟,告诉本宫阿玛,不管他用偷用抢,总之找到即将临盆的孕妇,催产生下孩子,一定要得到活着的男婴,待得三月十七那日,想办法送入宫中,以备不时之需。”
小全子为难地道:“可是这样一来,势必会惊动顺天府,万一追查到大人身上,怕是会很危险。”
愉嫔瞪了他一眼道:“再危险也要去做,只要本宫一朝可以成为人上人,就算顺天府追查到又如何,本宫自可以护佑家族,无人敢动!”待得小全子应声后,她又补充道:“不过为免事情闹得太大,告诉阿玛,让他去找那些个贫苦人家,或是落单的孕妇。总之,这件事一定要快,本宫等不了太久了。”
“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出宫去传主子的话。”时间紧迫,小全子不敢怠慢,疾步离去。
两日后,有数人去顺天府报案,说是自家怀孕的妇人无缘无故不见,苦寻不见,顺天府尹派人四处搜寻,但始终没有结果,那些妇人也再不曾出现过,最后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直至多年后,方才真相大白,也找到了那些妇人的枯骨以及……伴随在她们身边的一副副小骨骸。
第四百五十章 催产
八月十七这日,天未亮愉嫔便已起身,事实上她想着今日要催产,根本就是一夜未睡。
在冬梅替她梳洗的时候,小全子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待得关起殿门后,轻声道:“主子,奴才这就出去了,等到下午时分会带着孩子入宫。”在抓来的那几名妇人之中,终于有一个在催产药下,诞下男婴,此刻只要将他带进来,就算到时候愉嫔生的是个女婴,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偷龙转凤,确保最终出现于人前的,是个小阿哥。
愉嫔点头道:“侍卫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小全子恭声道:“咱们买通的那几名侍卫就算不是今日当值的,也都换了值,主子尽管放心。”
“好,到时候就以阿玛送给我的点心为由,将孩子装在篮中带进来,记着,万事小心,千万别露了马脚,否则你与本宫都会有难。”
“奴才省得。”这般应了一句后,小全子退出了延禧宫,而在他走后,愉嫔整日都心神不宁。催产一事是她自己决定的,但真到这一刻,仍然觉得很紧张,虽然早产一个月,但昨日她又传周明华看过,孩子确实过大,哪怕此刻催产,也未必能够平安无事。万一……万一到时候母子难全,太后一定会下令保孩子的,就算弘历对她存有怜惜之心,可是有那拉瑕月从旁挑唆,只怕也……
她不敢想下去,默默祈求上天,一定要保她平安,否则所有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约摸末时过后,小全子回来了,手中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在命冬梅将门窗尽皆关起后,小全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又将上面摆着点心的那一层取下,露出蜷缩在里面的一个婴儿,正闭着小小的眼睛在睡觉。
愉嫔伸手抚了一下婴儿温热的脸颊道:“可有被人发现?”
“没有,奴才特意等婴儿喝过奶熟睡之后再带进来,一路上未曾有过任何响动,遇到皇上身边的五公公时,奴才还请他吃了几块点心,相信他不曾起疑心;甚至……有人疑心问起,还能帮着咱们做证。”
“好!”瑜嫔点头道:“将他抱到内殿去藏着,别被人发现了,另外……”她咬一咬牙道:“去煎催产药吧。”
冬梅迟疑地道:“主子,当真要煎吗?万一……”
瑜嫔冷声道:“本宫如今还有退路吗?本宫相信上天一定会庇佑本宫,不会让本宫有事的。”在冬梅走了几步后,她将之唤住,紧咬着银牙道:“若本宫到时候真出了事,你们记着,一定要把那个婴孩处置了,千万别被人发现。”
冬梅应声之后退下,待得黄昏时分,她端着一碗黄褐色的药进来,瑜嫔的安胎药一直是冬梅负责,这一次,小厨房的宫人也当冬梅煎的是安胎药,殊不如,安胎已是变成了催产。
“主子,药煎好了,您……”不等冬梅说完,瑜嫔已是接过她手中的药,狠一狠心,一口饮尽。
正如她自己所言,孩子就在腹中,收不回去,只能生下来,除此之外,再无退路可言。
在拭去唇边的药渍后,瑜嫔望着窗外飞过的柳莺,冷笑道:“那拉瑕月,你最好祈求本宫身死,否则……本宫定要你与你那些个帮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后,瑜嫔开始出现阵痛,但为免被诊出服食催产药,所以一直忍着不让小全子他们去请太医,一直等到阵痛变得规律难忍,方才命他们将太医请来。
周明华听闻此事,匆匆赶来,诊过脉后,发现果然是临产之症,但此时距离临盆之期还有将近一个月,乃是早产,“娘娘为何会突然阵痛?”
冬梅早就想好了说辞,道:“之前奴婢服侍娘娘更衣的时候,主子不小心滑了一下,幸好没摔倒,因为当时不痛不痒的,以为没什么大碍,哪知过了一会儿,娘娘突然说她腹痛,而且越来越痛,这才发现不对。”说罢,她又故作紧张地道:“周太医,主子情况如何,有没有大碍?”
瑜嫔忍着痛道:“周太医,本宫的孩子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她额间已是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周明华沉吟片刻,道:“娘娘是否觉得每隔一段时间,腹部就紧缩疼痛,过一阵子又不痛了?”待得瑜嫔点头后,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阵痛规律,看来是没有办法阻止了。”顿一顿他对愉嫔道:“娘娘,龙胎暂时不会有事,不过,他只怕会提前降世。”
愉嫔骇然道:“周太医,你是说……本宫会早产?这这怎么行,如今才八个多月,一旦降生,孩子很可能……不行,周太医,你一定要想办法保住本宫的龙胎到足月。”
“并非微臣不肯,而是没有办法,微臣之前就与娘娘说过,一旦再动胎气,十之**会早产,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不过龙胎如今已经八个余月,相比以前,情况算是好了许多,生下之后,也有极大的机会成活,您别那么担心。”在安抚了愉嫔几句后,他道:“微臣这就去取人参,为娘娘保元气,另外再请稳婆过来,您尽量放松一些,别那么紧张。”
自从愉嫔怀胎满六月之后,宫中就专门在京中择选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稳婆,随时候着愉嫔生产。
愉嫔点点头,对一旁的小全子道:“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有几句话要与皇上说。”
小全子急急点头道:“好,奴才这就去请皇上过来,主子您忍着一些。”
待他走后,愉嫔看向一旁的冬梅,不等其开口,后者已经点头道:“主子放心,奴婢已经记熟了待会儿要说的话,一定能够令皇上相信。”
愉嫔咬牙道:“好,能够重新得回皇上的信任,就看这一回了。”
弘历正在养心殿内听永璜背诵这些天来所学的功课,虽说背得有些慢,但还算认真,当中只有少少几个错字。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临盆
在背到一半时,小五推门走了进来,弘历眉目一动,不悦地道:“不是让你在外头守着,无朕传召不要入内吗?”
“奴才该死。”小五连忙跪下认错,随即道:“但是奴才有要事奏禀,还望皇上恕罪。”见弘历不说话,他微微抬高了声音,道:“皇上,咸福宫的小全子来奏,说愉嫔突然阵痛,周太医看过,说是今夜就要生了,所以特来请您过去。”
“现在?朕记得她才八个余月吧?”弘历愕然问着,自从上次一事之后,他再未去看过愉嫔。
“是,小全子说愉嫔动了胎气,以至早产,他还说……愉嫔有几句话想要对您说,所以希望您能够过去。”
弘历虽然因之前的事责怪愉嫔,但事关性命以及他的亲生骨肉,在临行之前,他对站在一旁的永璜道:“你去延禧宫将这件事告诉贵妃,并请她一并过去。”
在永璜离去后,弘历带着四喜与小五快步来到咸福宫,一到那边,就看到宫人在不停地忙碌着。
弘历越过向自己行礼的宫人来到内殿,愉嫔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腹部高高耸起,冬梅不停地替她拭着脸上的冷汗,看到弘历进来,飞快地在愉嫔耳边说了一句,随即跪下行礼。
弘历在榻边坐下,垂目看着脸色煞白的愉嫔,道:“疼得厉害吗?”
愉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臣妾终于又看到皇上了,刚才臣妾一直在想,皇上会不会连最后一面都不让臣妾见。”
弘历轻斥道:“什么最后一面,不要胡说,你与孩子皆会没事。”
愉嫔摇头道:“皇上不必安慰臣妾,臣妾心里清楚,怕是熬不过这一关,所以才急着让小全子将皇上请来,若是现在不说,臣妾担心以后都没机会说。”说到此处,一阵剧痛袭来,令她不得不停下话,待得疼痛过去后,方才继续道:“皇上,臣妾当真没有在水中加药借以陷害贵妃娘娘,臣妾是冤枉的,您相信臣妾。”
弘历沉默片刻,道:“这会儿不要说这些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足精神,等着孩子出世。”
愉嫔抓着他略有些刺手的衣袖,神色哀泣地道:“皇上,您始终还是不相信臣妾是不是?”
弘历看着她,道:“贵妃不会害你的。”
愉嫔心中暗恼,强压了怒意,泣声道:“或许这件事真与贵妃无关,但也绝不是臣妾所为,臣妾伴驾多年,难道皇上不清楚臣妾的为人吗?试问臣妾怎么会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来。”见弘历不说话,她又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根本没理由继续骗皇上。”
弘历凉声道:“若不是你,为何要让人去问开胃的方子?”
愉嫔神色一黯道:“臣妾不知,臣妾只知在自己做过的事情当中,绝对没有下药陷害贵妃娘娘这一件。”
在她话音落下后,冬梅跪下垂泪道:“启禀皇上,奴婢确实去寻过宋太医要开胃的药方,但这件事主子并不知情。”
愉嫔愕然看着跪在床下的冬梅,颤声道:“你……你真去寻过宋太医,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本宫?”
冬梅泣声道:“奴婢家人早前来信,说是母亲吃不下东西,还经常出冷汗,但母亲怕看病花钱,一直都不肯去医馆,奴婢心下忧急,就想去太医院求一副方子,正好宋太医在,便问他要了一个方子;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过后奴婢就忘记了,直至那一夜,贵妃娘娘提及,奴婢才想起来;但奴婢怕说出来之后,会受责,所以矢口否认,岂知竟然连累了主子,事后回想起来,奴婢当真后悔莫及。如今主子危在旦夕,也不知能否过得了这一关,奴婢实不忍主子再被皇上误会,所以就算受罚,奴婢也要讲出真相,还主子一个清白。”
愉嫔气恨地道:“你……你真是气死本宫了,若非皇上宅心仁厚,本宫就要被你害死了。”
面对愉嫔打来的手掌,冬梅不敢躲避,生生受了几下后,垂泪对弘历磕头道:“皇上,主子水中的药当真不是奴婢下的,奴婢拿了方子之后就送出宫去了,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奴婢家中查探,奴婢若有一句虚言,愿受极刑处置。”
愉嫔在一旁道:“皇上,冬梅虽犯了隐瞒之错,但并不曾存有恶心,还望皇上宽宏大量,饶她一次,不要重责。”
弘历拧眉盯了冬梅许久,沉声道:“这件事朕会派人去查,你先起来。”
“多谢皇上,多谢主子。”冬梅感激地撑着冰冷的地砖站起身来,就在这个时候,愉嫔神色变得极其痛苦,汗如浆涌,呻吟不止。
冬梅见状,慌忙道:“主子,您怎么样了?是不是要生了,奴婢这就去唤稳婆进来。”
“等一下。”愉嫔忍痛唤住她,望向弘历,虚弱而期盼地道:“皇上,您愿意相信臣妾吗?”
看到她这个样子,弘历终归是心有不忍,道:“朕相信你就是了,好生养足精神,为朕生下一位健健康康的皇子。”
愉嫔一脸欣慰,仿佛连痛苦都减轻了许多,“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算现在立刻死,也了无憾了。”她吸了口气,断断续续地道:“待会儿,若无法母子两全,皇上您记着,一定……一定要保孩子。这些年来,臣妾得蒙皇上恩宠眷顾,唯一能够回报皇上的,就是为皇上留下一点血脉,以后……皇上看到孩子时,偶尔能够想起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不管她怎么说,一旦难产,弘历必定会保孩子,既是这样,她何不顺水推舟,将话说的好听一些,让弘历心存内疚。如此一来,一旦自己熬过此劫,弘历必定会对她怜惜呵护。
愉嫔想的没错,听得这番话,弘历既感动又内疚,进来后第一次握住她的手道:“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了,你与孩子都会没事。”
第四百五十三章 母子俱安
“也依着太医您的话喝了,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只是疼,却迟迟不见孩子出来。”说罢,她眼巴巴地看着弘历道:“敢问皇上,应该保哪一个?”
“这个……”弘历心中自是更侧重孩子,但瑜嫔之前那些话,令他颇为感动,迟迟说不出舍弃愉嫔性命的话来。
黄氏微一咬牙,正待开口,袖子被人用力拉了一下,侧目看去,只见瑕月正朝她微微摇头,随后又借着袖子的遮挡,往凌若的方向指了一下;黄氏明白她的意思,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几乎就在瑕月示意的同一时刻,凌若开口道:“皇帝,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难以决断,但事情急切,越早决断越好。”顿一顿,她道:“愉嫔伴驾也有些年头了,一向温柔细语,从不曾有不敬或是忤逆的时候,莫说是皇帝,就连哀家也很喜欢她。但是……命数有定,强求不得,皇帝当以皇嗣为重,明白吗?”
弘历轻叹一声,低头道:“儿臣明白。”停顿片刻,他咬牙对稳婆道:“若当真无法两全,就全力保皇嗣。”
在这宫里头,妃嫔从来不重要,三年一次选秀,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重要的是皇嗣,不止这一朝,任何一朝都如此,除非有特别得皇帝钟爱之人,否则其性命断然敌不过皇嗣重要。
瑕月看着稳婆领命进到内殿,明明这一切都是依着她的设想而行,但从刚才起,心中就有一股盘旋不去的悲哀。
每次选秀,都会有无数女子争先恐后地想要留在宫中,借此成为人上人,然……在风光背后,却是无尽的悲凉。后宫之中,不得宠的,性命自然不值钱,任谁都可以轻贱;但就算是得宠的,在有些时候,性命也同样不值钱,若今日,躺在里面的人是她,只怕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阿罗留意到瑕月眸中的哀切,切声道:“主子,您怎么了?”
瑕月看了弘历一眼,轻声道:“没什么,本宫只是想到过了今夜之后,很可能就看不到愉嫔了,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待得四更敲响之时,内殿终于传来婴儿啼哭之声,令枯坐许久的众人精神一振,弘历惊喜地道:“生了!生了!”
虽然孩子已经降生,但产房仍是血腥之地,众人未曾入内,而是等着稳婆将孩子抱出来,未多时,果见稳婆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出来,满面喜色地朝弘历与凌若行礼,“恭喜太后,恭喜皇上,是一位小阿哥呢!”在将孩子递过去之时,她又道:“奴婢做了二十几年的稳婆,还是第一次接生到如此白胖可爱的婴孩呢。”
弘历自她手中接过婴孩时,手臂微微沉了一下,这个孩子远比永璜、永琏他们出生时要重许多,其身量看起来,更像是双满月的孩子。就在瑕月抚过孩子的脸颊的时候,这个孩子突然睁开眼来,乌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还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在唇边舔着。
看到他如此可爱的样子,凌若忍不住笑了起来,逗弄了几下后,孩子竟然伸出小小的握住她的指头,当真是既可爱又有趣。
凌若逗弄了一番后,收回手道:“稳婆,小阿哥未足月而生,一切可还好?”
“回太后的话,奴婢刚才已经检查过,小阿哥虽不曾足月,但在母体中发育的极好,生下来后又哭声洪亮,一切皆好。”稳婆的话令凌若彻底放了心,颔首道:“好!哀家又多了一个孙子,真是好!”
弘历在将孩子交还给稳婆后,道:“愉嫔怎么样了,是否已经……”
稳婆满脸笑容地道:“请皇上宽心,虽然刚才愉嫔娘娘的情况很危及,但最终还是转危为安,母子平安,只是心神俱疲,再加上流血过多,所以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稳婆的话令弘历大为惊喜,连连道:“母子平安,当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瑕月心中大为意外,愉嫔竟然在最后关头捡回一条性命,没有死,还真是命大福大。不过她旋即也明白过来,愉嫔之所以能够活命,乃是因为早产一个月之故,若是等到足月再生下这个孩子,必然身死。
阿罗与齐宽对视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甘,愉嫔那样的人,居然如此命大,实在令人不服。但事已至此,他们再不服也无用,只能留待往后再行图谋。
瑕月拉着神色复杂的黄氏屈膝道:“臣妾与仪妃恭喜皇上喜得小阿哥还有愉嫔母子平安!”
听到她的话,金氏等人也纷纷出言道贺,不管她们心中怎样不屑,这个时候都只能在脸上堆砌出笑容。
“平身。”在命她们起身后,弘历对凌若道:“皇额娘,想必是您之前向上天祈求,所以瑜嫔才可化险为夷,度过难关。”
凌若微微一笑道:“这是她自己的命数,哀家可不敢居功,不管怎样,他们母子能够平安就是最好的。来,让哀家抱抱孩子。”当孩子落在手中时,凌若惊讶地道:“这么重,怕是有十斤了吧?杨海,你去拿称来。”
杨海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拿了专门用来称婴儿的称来,在凌若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下去后,很快有了结果――九斤八两!
凌若极是高兴地道:“哀家见过的孩子也不算少了,这么重的还真是第一次见,模样也长的端正,当真是不错。”
稳婆听得这话,眸光微微一闪,旋即开口道:“启禀太后,皇上,奴婢刚才遇到一桩很怪的事。”顿一顿,她道:“就在小阿哥出生之时,屋中突然出现一道红光,紧接着奴婢就闻到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但异常好闻的香气。”
弘历讶然道:“竟然有这样的事?”
稳婆有些着急地道:“确有其事,奴婢万万不敢欺骗太后与皇上,红光虽然一闪而逝,但香气,一直等奴婢为小阿哥沐了浴还有呢,这会儿应该还能闻到一些。”
第四百五十五章 贵不可言
听着他们接二连三的话语,瑕月终是叹了口气,道:“本宫明白你们的意思,要除瑜嫔,就先要除去她的倚仗。”
齐宽点头道:“是,只要五阿哥在一日,瑜嫔就一日难除,除非……她犯像当初富察挽秀那样的错,但以瑜嫔的心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再说也没第二个端慧太子让她害了。”
瑕月缓缓屈指,尖锐的护甲尖在扶手上留下两道白印子,凝视着这两道印子,她咬牙道:“若五阿哥确是真命天子,相信不管本宫做什么都伤不了他性命;相反,他若死了,只能证明他并非真命天子!”
听得这话,齐宽等人尽皆放下心来,恭身道:“主子英明,奴才等必竭尽所能,为主子分忧。”
在瑕月他们商议对策的时候,弘历亦回到了养心殿,因为此时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他独自一人坐在内殿静思。
刚才他进到内殿去看瑜嫔,无奈瑜嫔产后虚弱一直在昏睡中,所以他坐了一会儿便回来了,至于小阿哥,已是交给两位奶娘照顾。
从进去到离开,他鼻尖一直索绕着一股怡人的奇香,像是檀香又像是花香,竟是前所未有的好闻;且直至回到养心殿,他身上都似乎还能闻到那股香气,真是奇异得紧。
这般想着,他又思及之前季长明与他说过的话,白鱼驮子,星宿下凡落在西方,如今又有红光与奇香,而且回思那孩子,确实有些奇异,明明未曾足月,长的却像双满月的孩子。难不成……愉嫔所生的这个孩子,当真是上天指定的大清储君?
“四喜。”听到弘历唤自己,四喜赶紧躬身道:“奴才在。”
弘历沉声道:“去钦天监将季长明唤来,朕有事问他。”
四喜闻言,面露为难地道:“皇上,这会儿只怕季大人还未来钦天监,另外……再有片刻功夫,早朝就要开始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弘历想起时辰来,看了一眼外头蒙蒙亮起的天光,道:“既是这样,就等早朝之后再传吧。”
“嗻。”四喜将弘历的吩咐记在心里,早朝刚一落,就立刻去了钦天监,将季长明请了过去,在禀退众人后,弘历说了一个生辰八字,随后道:“你推断一下这个八字,看其主人命格如何?”
季长明答应一声,细细推算起来,随着推算的深入,他脸上渐渐透出一抹惊容来,随后道:“皇上,这个八字,命格大富大贵,甚至可说是贵不可言,其主人,绝非寻常人物。”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待得季长明退下后,弘历再次陷入长思之中,季长明说这八字贵不可言,看来……真是这个孩子了。说起来,当年永琏出生之时,东方闵还在,他曾找其推算过永琏的八字,东方闵只说有贵相,却不曾提过“贵不可言”这四个字,换而言之,这个孩子的命格比永琏更贵重。
他一心想要将皇位传给嫡子,不想,上天选定的,却仍是一位庶子,真是命数。不过,只要此子聪颖慧敏,堪当大任,庶子也无所谓;至于眼下……他该赶紧给孩子取个名字才行。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定会羡极瑜嫔母子,除却永琏是一出生就取名之外,其他几位阿哥,都是等到满月甚至更久才取的名。
在拟了几个名字后,小五进来道:“皇上,周太医求见,说有事情奏禀。”
周明华,难不成是若莹事?想到此处,弘历搁下笔道:“让他会进来。”
愉嫔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得醒来之后,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根手指都费劲,双腿之间则是传来阵阵痛楚。
“主子,您醒了?”耳边传来冬梅的声音,愉嫔费力地张嘴道:“本宫……昏睡了多久?”
“您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呢,稳婆说您费了太多力气,临盆时又流了许多血,所以才会昏睡不醒。”这般说着,冬梅又道:“奴婢炖了参汤,先服您喝下可好?”
待得愉嫔点头后,冬梅用勺子舀了参汤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待得一碗参汤喝尽之后,愉嫔道:“孩子呢,有没有事?”
冬梅搁下碗,笑道:“主子放心,小阿哥很好。”
“小阿哥……”瑜嫔喃喃重复了一句后,盯着冬梅道:“果真是位小阿哥吗?”她听到孩子哭声之后就晕了过去,只知是个活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生下的是男是女。
冬梅笑意吟吟地道:“奴婢怎么敢骗您,千真万确,就是一位小阿哥,而且长的白胖可爱,皇上与太后见了都爱不释手呢,您要是不信,奴婢这就叫奶娘抱进来给您看看。”
听得这话,愉嫔急切地道:“快……快去抱来给本宫看看。”
冬梅答应一声,快步离去,过了没多久,带着奶娘进来,看到奶娘手中抱着的襁褓,愉嫔努力伸手,想要去抱那个孩子。冬梅赶紧地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放在愉嫔身边,“主子您瞧,多可爱啊,太后让人称过,足足有九斤八两呢。”
孩子吃了奶正在睡觉,胖乎乎的脸蛋正如冬梅说的那样,白胖可爱,煞是惹人喜爱。愉嫔抚着他的脸蛋,怜惜地道:“本宫的孩子……你终于没有辜负本宫的期望。”
她看了许久方才让奶娘抱下去,随后道:“皇上呢,他没来看本宫吗?”
“小阿哥出生后,皇上来看过主子,只是当时主子正在昏睡之中,所以不知道,奴婢刚才去唤奶娘的时候,已经派人去禀告皇上,说主子您醒了。”
“好。”说完这个字,愉嫔长长出了一口气,后怕地道:“临盆之时,本宫……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那种感觉,好生可怕!”
“再可怕也已经过去了,主子您现在不是平安无事吗?再说,就算当真要死一个,死的那人也万万不会是主子您。”
愉嫔轻声道:“本宫知道,但当时……真以为自己行将就死。”
第四百五十六章 活埋
想要实现偷龙转凤,光有侍卫暗助以及婴儿尚且不够,还需要稳婆襄助,所以早在宫中选定稳婆之后,愉嫔就让其阿玛额尔吉图暗中收买稳婆,之后更送去黄金百两,让她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
昨夜里,愉嫔难产,稳婆出去问弘历,是保大人还是孩子;事实上,愉嫔早就吩咐她要保大人,不管弘历怎么吩咐,稳婆最终都会以愉嫔性命为重,龙胎死了并不要紧,他们早就备好了男婴,随时都可以替上。
不过,愉嫔运气极好,紧要关头,孩子竟然生了下来,母子平安,且是个男孩,不需要调换。
至于稳婆口中的红光,根本是子虚乌有,异香……也是人为所制,冬梅将早前带入宫中的异香放在置于隐蔽之处的博山炉中,让其慢慢焚烧,香气盈满了整间内殿。除非看到那只博山炉,否则旁人就会以为真如稳婆所说的那样,香气是凭空出现的。
愉嫔沉默片刻,道:“可有警告那个稳婆,让她紧闭嘴巴,不要将昨夜的事泄露出去?”
“主子放心,奴婢警告过她了,除非她不想要命了,否则万万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去。”说到此处,冬梅笑言道:“主子,小阿哥生而显化‘异像’,再加上白鱼驮子,还有之后准备的事情,皇上定会以为小阿哥是上天选定的储君,您往后可以苦尽甘来了。”
愉嫔颔首道:“总算没有白费本宫这么多年的筹谋准备,一切还算差强人意。对了,抱进宫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候在一旁的小全子闻言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刚才喂他喝了米汤,正在睡着,明儿个奴才就送他出去。”
愉嫔凉声道:“送出去,你准备送到哪里去?他生母那里吗?”
小全子一愣,他倒是忘了这个,那几个孕妇早就被额尔吉图大人给处置了,孩子就算送出去,也没地方安置,怔忡片刻,他道:“要不奴才到时候随意寻个地方丢弃?”
愉嫔瞪了他一眼道:“你想给本宫惹麻烦吗?如今顺天府正在追查孕妇失踪的案子,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不足月的婴儿,定会有所怀疑。再者,出入神武门之时,万一被人发现,要怎么办?”
听得这话,小全子也没了主意,眼巴巴地看着愉嫔道:“还请主子明示,该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愉嫔闭目未语,小全子与冬梅静静等着不敢出声,良久,愉嫔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寒声道:“将他埋了。”
“埋了?这……怕是不太好吧?”小全子跟在愉嫔身边多年,心狠手辣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做过,但此刻听到要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埋了,心里不禁一阵发寒。
愉嫔盯着他道:“怎么了,怕了吗?”
冬梅听出她话中的不悦,连忙道:“主子息怒,小全子这样说,也是为了小阿哥好,毕竟小阿哥刚刚出世,若是有孩子因小阿哥而死,怕是会伤了小阿哥的福德。”
愉嫔冷声道:“本宫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再说,本宫的孩子福泽深厚,岂会因为一点小事而伤了福德,立刻照本宫的话去办。”
见她这么说,小全子就算有不忍之意,也不敢再为之求情,垂目答应。
过了一会儿,弘历到了,看到他在床榻上坐下,愉嫔未语先落泪,弘历抚去她眼角的泪水,道:“好端端地怎么哭了,还很痛吗?”
愉嫔摇头,泣声道:“不是,臣妾是没想到还能再看到皇上,臣妾以为,昨夜一别,从此就天人永隔,无法相见了。幸得上天垂怜,知道臣妾舍不得皇上与孩子,所以留了臣妾一条性命。”
弘历温言道:“朕早就已经说过了,你与孩子都会没事,瞧瞧,如今不是母子平安吗?莫要再想这些了。”
“嗯。”愉嫔温顺地点头,旋即道:“皇上见过孩子了吗?”
提到孩子,弘历顿时笑了起来,道:“昨夜就见过了,长得很好,隐约能看到朕与你的影子,只是辛苦你了。”
愉嫔柔声道:“能为皇上延续香火,臣妾就算再辛苦也值得。”
弘历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后道:“你才刚刚醒转,身子尚虚,别说那么多话了,好生歇着,朕去看看孩子,等过几天你恢复一些后再来看你。”
“多谢皇上。”在目送弘历出去后,愉嫔神色徐徐阴沉了下来,冬梅看到她这个样子,不解地道:“主子,怎么了?”
愉嫔未曾说话,在冬梅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有声音在殿中响起,“你有没有留意到皇上刚才样子?”
冬梅茫然地道:“皇上?他对主子您很关心啊,并无不妥。”
待其说完后,小全子试探地道:“主子这么说,可是因为皇上来去匆忙,未曾久留?”见愉嫔不语,他又道:“皇上这样也是为主子您着想,不想您太累了。”
愉嫔讽刺地道:“若真是这样,本宫何至于心烦,皇上……他是不太愿意见着本宫呢。”
冬梅闻言急忙道:“主子您别胡思乱想,皇上若是不愿见您,也不会一听说您醒了就立刻过来。”
“本宫不是胡思乱想,皇上看本宫的目光虽然温和却没有丝毫留恋,他来……与其说是看本宫,倒不如说是看孩子更好一些。”
冬梅疑惑地道:“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愉嫔费力地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喃喃道:“不一样,这张脸……已经不能令皇上多看一眼了。”
听到此处,冬梅二人总算明白了愉嫔在担心什么,宽慰道:“主子您现在刚生完孩子,难免不如以往那样貌美,假以时日就会恢复过来,到时候,皇上定会再次为您倾倒。”
愉嫔冷笑一声道:“本宫从不曾得皇上倾倒过,这句话用来说那拉瑕月更适合一些,她那张脸,哼……说是人,倒不如说是狐狸精更好一些。再者……”她神色微黯,“令皇上不愿看顾的,并非这张脸,而是本宫身上的赘肉,胖成这个样子,任谁都不会想看到。”
第四百五十七章 永琪
“等主子满月之后,自可以慢慢减去身上赘肉,无需担心。”面对冬梅的话,愉嫔摇头道:“不可再等,现在就要想办法。”
冬梅惊声道:“主子不可,月子里最是要补,若是强行削减身形,怕是会伤了底子。”
小全子亦劝道地:“主子,冬梅说的是,事已至此,无谓急在一时,还是先将身子调养好,否则若是落下病来,可就麻烦了。”顿一顿,他又道:“这也是周太医离去前叮嘱,母子虽安,但毕竟曾差点难产,一定要仔细调养,大意不得。”
被他们这么一劝,愉嫔也有些犹豫,毕竟是她自己的身子,若当真落下病来,难受的人是她,思索良久,她道:“罢了,那就等满月之后再说。另外,请周太医过来,这次差点难产,也不知是否对本宫的身子有影响。”
冬梅二人对视了一眼,迟疑地道:“主子昏睡的时候,周太医曾与奴婢们说过,小阿哥出生,对主子的身子确实有些影响,您……往后……”
愉嫔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把话说全,不悦地道:“到底是什么影响,快说!”
冬梅看了她一眼,咬着嘴唇道:“周太医说,主子很可能……往后……往后都不能生育了。”
愉嫔脸色难看地道:“你说什么,往后都不能生育?”
冬梅小声道:“是,这件事皇上怕是也知道了。”见愉嫔不语,冬梅又急急安慰道:“不过主子已经有小阿哥了,就算不能生育也没什么,小阿哥一定能得皇上看重,成为大清未来的君主,主子您不要难过了。”
听得这话,愉嫔徐徐出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本宫已经有小阿哥了,就算不能生育也没什么,这个孩子一定可以达成本宫所愿,成为大清君主的不二人选,其他孩子,就算生了,对本宫而言也没什么价值。”
见她这般说,冬梅松了一口气,道:“主子能这么想就好了。”
沉默片刻,愉嫔道:“皇上可有下旨晋本宫为妃?”
小全子在旁边道:“奴才尚未听闻,但应该只是早晚的事,毕竟这是宫中的惯例,主子不必太过担心。”
“皇上那边本宫自是不担心,本宫只担心娴贵妃会从中作梗,这个女人,看到本宫母子平安,坏了她的计谋,只怕恨的牙根痒痒,还不趁机在皇上面前说本宫的坏话,阻止本宫晋封。”怨恨的表情在维持了片刻后,突然化为冬梅他们无法揣测的笑意,“她若真这样做了,对本宫也不无好处。”
冬梅与小全子相视了一眼,摇头道:“恕奴婢愚笨,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皇上已经相信那些开胃药不是出自本宫之手,那么有可疑的人自然就成了娴贵妃,若在这个时候,她再阻止本宫的晋封,皇上对她的疑心必会有所增加。”
冬梅恍然道:“原来如此,主子英明。”
说了这么久的话,愉嫔有些累了,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歇一会儿。”在小全子离开之前,她又叮咛道:“记着,明日天亮之前,一定要埋了那个孩子,以免夜长梦多,知道吗?”
小全子颤声道:“奴才明白,定会办妥此事,请主子安心。”
夜幕徐徐落下,在遮蔽天边最后一缕天光的同时,宫中灯光随之亮起,照亮着每一个角落。
延禧宫中,弘历言道:“如何,你瞧了这么久,觉得哪个名字更好一些?”
瑕月莞尔道:“皇上取得这几个名字,臣妾瞧着都好,实在是选不出来。譬如说这个珺字,意指美玉;琪字,璂琪,玉属也,既是美玉的一种,亦有花草繁盛之意。”她沉吟片刻,道:“若非要臣妾选一个,臣妾更喜欢永璂二字。”
“永璂?”弘历取笔在纸间写下这二字,随后道:“为什么?”
“璂,也可理解为基,基业根基也,唯有有了根基,一切才可以拔地而起,楼宇台阁如是,江山亦如此,不论什么东西,最要紧的,都是基业二字。”
弘历颔首道:“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永璂……永琪……一样的音,不过意思是前一个更好一些。”
“是啊,若皇上将这个赐给小阿哥为名,愉嫔一定很高兴,若臣妾将来有孩子,一定叫这个名字。”一时顺口而言,待得说出之后,方才想起自己根本没这个机会,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弘历心有不忍,含笑道:“既是你喜欢,朕就留着这个名字,待你我孩子诞下后,不论男女,就叫永璂。”
瑕月知道弘历是在安慰自己,感激地道:“多谢皇上,不过臣妾怕是没这个福气,还是给小阿哥作名吧。”
“不管有还是没有,永璂二字,朕都留着。”见瑕月欲言,他先一步道:“君命如山,你不许有异议。”顿一顿,他又道:“至于愉嫔的孩子……就叫永琪吧,朕明儿个就叫四喜去咸福宫传旨。”
瑕月谢过恩后,轻笑道:“说到旨意,皇上似乎还忘了一件事。”在弘历好奇的目光中,她道:“愉嫔昨夜难产,险些连命都没有了,受了许多苦才将五阿哥生下来,皇上应该依例封她为妃才是。”
弘历一拍额头道:“不错,瞧瞧朕,竟然把这个给忘记了,正是,明日一并传旨,晋若莹为妃,待得满月之后,行册封礼。”如此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瑕月道:“之前若莹曾冤枉你害她,你不生气吗?”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呢,再说,皇上刚才已经与臣妾说了,冬梅去问开胃的药散,并非当真想要陷害臣妾,只是一个巧合罢了,真正要害臣妾的,另有其人。”顿一顿,她道:“至于愉嫔那些言辞,初听之时,确实生气,但细想起来,当时那种情况下,若换了是臣妾,只怕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弘历赞许地道:“你能如此宽容明理,不止是若莹之福,也是整个后宫之福。看来,朕选你执掌六宫之事,当真是没有选错。”
第四百五十八章 造孽
瑕月柔柔一笑,温然道:“皇上如今信任维护臣妾,臣妾又怎么可以令皇上失望。”待得温存片刻后,她道:“对了,愉嫔醒了吗,臣妾怕扰她歇息,还不曾去探望过呢。”
“已经醒了,不过还很虚弱,也难怪会如此。”说到此重,弘历重重叹了口气,眉宇有所不展,待得瑕月几番追问之后,他道:“今儿个早些时候,周太医来见朕,说若莹昨夜难产,虽说最终保住了性命,身子却受了大创,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瑕月轻呼一声,骇然道:“竟然如此,那……愉嫔知道了吗?”
弘历摇头道:“朕还未与她说,不过她身边的宫人应该会告之这件事,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
瑕月叹息之余,安慰道:“皇上莫要难过了,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愉嫔失去生育能力,虽说可惜了一些,但至少存了性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弘历抚一抚脸道:“你说的不错,再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了,而且,若莹膝下有子,也该心满意足了。”顿一顿,他道:“除了拟小阿哥姓名之外,朕还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在瑕月不解的目光中,他沉声道:“这几个月来,老五一直设法取信弘晳,如今已经查到与弘晳合谋之人,你猜猜都有谁?”
瑕月思索片刻,摇头道:“这个臣妾可真想不出来,还请皇上明示。”
弘历冷笑一声道:“一个个来头都大的很呢,庄亲王允禄、宁郡王弘晈、贝勒弘昌、贝子弘升。”不等瑕月说话,他又讥声道:“朕今时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对朕继承这个皇位有所不满。”
瑕月凝眸细思道:“臣妾若没记错,宁郡王乃是和硕怡亲王的遗子,至于昌贝勒则是阿其那的儿子。”阿其那也即是当年九龙夺嫡的失败者允禩。
弘历咬牙道:“不错,十三叔若是泉下有知,晓得他们两个的做为,非得气得吐血不可。至于阿其那……哼,他做乱,他儿子也跟着做乱,真是好得很。不过他秉性愚蠢,向来不知率教,远不及他阿玛,这样的人还图谋皇位,真是不知死活。但最让朕意外的,莫过于弘晈。”
瑕月疑惑地道:“是啊,臣妾记得宁郡王以前与皇上颇为要好,怎么这会儿……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来。”
弘历重重一拍桌案,寒声道:“朕待他虽不及弘昼,但也是优渥有加,没想到,他竟然也跟着弘晳犯上作犯,当真是该死!”
“那依皇上的意思,可是现在就要将他们捉拿归案?”面对瑕月的询问,弘历缓了口气,道:“不错,但一旦捉拿了他们,无疑会影响到宗室乃至皇家的颜面,所以朕还在想,该以何罪捉拿他们方才妥当。你一向才思敏捷,帮着朕一道想想。”
“是。”沉思半晌,瑕月建言道:“依臣妾愚见,不如就以‘诸处夤缘,肆行无耻’这个罪名还有王府之中效仿先将弘晳捉拿归案;至于其他几人,且先控制着,别让他们生出什么事端来,若是他们牵扯不深又有悔改之意的话,皇上不妨小惩大戒,饶他们一回,尤其是宁郡王,太后若是知道实情,定然伤心不已。”
弘历深以为然地道:“不错,十三叔在世时,皇额娘与之关系极好,再加上弘晈生母又是从皇额娘身边出去的,这个弘晈,当真是不争气得紧!”他刚才虽说该死,但终归是一时气言,冷静下来后,又有所不忍。
弘历一捶桌案,冷声道:“老五如今就在郑家庄,朕从西山锐健营调一拨人过去,由他指挥,将弘晳捉拿归案,朕看他到时候还有何话好说。”
瑕月静思一刻,忽地道:“臣妾之前听皇上说,弘晳王府之中仿效国制是吗?”
弘历颔首道:“不错,怎么了?”
“他既仿效国制,又确有不轨对抗之心,怕是会暗中蓄兵,万一健锐营不足以将之压制的话,不止打草惊蛇,怕是和亲王也有危险。”
弘历眸中难得出现一抹戾气,“他若敢动老五一根指头,朕就灭了他王府上下,一个不留!”
瑕月言道:“谁也不知道弘晳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会做些什么,皇上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弘历微微点头,“好,朕知道了,多谢贵妃提醒。”
在他们对话之时,小全子趁着夜深人静,抱着熟睡的孩子悄悄来到后院,眼见四下无人,他将孩子搁在一边,取出铁锹铲着一个角落里的土,一边铲一边喃喃道:“别怪我,更别来找我报仇,我也是不得已的,最多我找人给你多念几遍往生咒,让你下辈子投一个好人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埋葬一个刚出世的孩子所用的地方并不需要太大,很快就铲好了,小全子搁下铁铲,哆哆索索地抱起孩子,就在抱起的那一刻,孩子突然睁开眼,乌溜溜的眼珠子正对上小全子,吓得小全子险些松手。
他别过眼,颤声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你别看我,更别记我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手搭在他肩上,把他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尖叫道:“鬼啊!”
“嘘!”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鬼不鬼的,是我,你叫那么大声是想把人都招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小全子整个人为之一松,长出一口气道:“原来是你,这样不声不响地冒出来,真是险些被你吓死了。主子呢,不用侍候吗?”
来者正是冬梅,她走到小全子身前,抚着那个婴孩的脸颊道:“主子歇下了,我想着这孩子的事,所以来看看。”说到此处,她抬头道:“小全子,真要埋了他吗?”
“主子一再吩咐的事,还会有假吗?”面对小全子的言语,她心有不忍地道:“可是……活活埋了这孩子,会否太造孽了一些?”
小全子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是这般觉得,但主子下了命令,再是不忍也只得照办。”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不忍
婴孩抓住了冬梅的手指,咧开没牙的小嘴笑着,当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冬梅咬着嘴唇道:“其实……悄悄把这孩子送出宫去,交给一户农家抚养,并不会出什么事,主子她太过小心了,要不然……咱们再去劝劝主子?”
小全子一惊,连忙腾出一只手拉住她,生怕她真去了,口中道:“你可不要去,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决定的事情,谁劝都没用;你这么一去,不只保不住这孩子的性命,万一触怒主子,还会招来杀人之祸,千万不要。”
其实小全子说的这些,冬梅心里也明白,可是看着这个孩子,终归是心有不忍,道:“难道就真活埋了这孩子?如果……主子生的不是小阿哥,他就会成为皇子,身份尊贵非凡。”
“只能说他命不好。”这般说着,小全子咬一咬牙,把孩子放到坑洞里,在冬梅手指抽出的那一刻,一直都没怎么哭过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吓得小全子脸色煞白,为免被人发现,赶紧捧起土往坑里填。
一捧接着一捧,很快,婴孩的脸上、身上覆上了泥土,嘴里更是塞满了土,令他无法哭出声来,小脸憋得青紫。
他努力蠕动着小小的四肢,想要拂去身上的土,想要求生,但他才出生两三日,又如何能够做到,只能眼看着自己慢慢被土覆没。
“别怪咱家!不关咱家的事,你死后赶紧去投胎,千万别来缠着咱家。”小全子一边捧土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念着,但不论他怎么念都止不住心中的恐惧与内疚,冬梅更是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就在泥土即将连孩子最后一点露在外面的肌肤与眼睛也覆盖时,小全子忽地停下手,他看到了那双眼睛,乌溜溜像黑晶石的双眸正看着他。
即便是将被人害死,那双眼也依旧纯净无瑕,看不到丝毫的怨恨,因为……此时的他根本连什么是恨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他只是觉得很难受。看着那双眼睛,小全子内心天人交战,捧在手中的土迟迟不曾落下。
良久,他长叹一声,松开双手,任由泥土落下,却不曾覆上那双眼睛,小全子更是倾身,从坑洞中将那孩子抱了出来,拍尽身上的土,将他口中的泥土抠出来。冬梅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惊声道:“你在做什么,不是应该把他埋了吗?”
小全子叹然道:“埋了他,我怕阴德损伤太过,老天罚我下辈子还要做太监。”身为太监,最怕的就是轮回之后,仍然摆脱不了做太监的悲惨命运。婴孩仿佛知道小全子是在救他,不哭不闹,由着小全子把他嘴里的土弄干净。
“但你不埋他,咱们怎么向主子交差?你自己也说了,若是违逆主子,会有杀身之祸。”冬梅何尝忍心生埋了这个孩子,但愉嫔有话在先,他们做奴才的,实在不敢不从。
小全子把孩子往冬梅面前一递,道:“要不然,你来埋?”
冬梅哪里敢接,拼命摇头,在这样僵持了一阵后,她道:“若你真要救这个孩子的话,一定要尽快送出宫去,留在这里,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主子早晚会知道,再说,咱们也没东西喂他啊,总不能一直喂米汤吧。”
小全子咬一咬牙道:“我知道,我会尽快寻个机会带他出宫,然后寻一户农家抚养。左右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他就做我的儿子吧,将来老死之后,也算有儿子送终。”
冬梅沉默半晌,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干脆就算我一份吧,正如你说的那样,将来死了,有儿子送终。”
小全子自不会反对,感激地点头道:“好,多谢了。”
“把孩子交给我吧,你赶紧将坑洞给掩了,主子问起,就说已经埋了。”说到这里,她想了一会儿道:“明儿个不要出宫,以免主子疑心,等后天或是大后天再出宫,侍卫那边最好知会一声,但不要说的太详细,就说有东西要送出去。”
小全子点点头,将坑洞掩埋好后,与冬梅一起回了住处,也亏得他们是愉嫔跟前得脸的人,能够一人独占一间,否则平白多个孩子,任是怎么安静,也会被人发现的。
冬梅取来米汤喂孩子喝下,看着他酣然睡去的模样,叹然道:“咱们这样算不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小全子神色复杂地道:“算是吧,希望……这件事可以瞒一辈子。”
翌日,愉嫔问及那孩子的情况,小全子依着昨夜与冬梅商量的话道:“回主子的话,已经埋在后院了。”
冬梅在一旁道:“主子昨夜歇下后,奴婢怕小全子那边会有事,过去瞧了一眼,正好看到小全子埋那孩子。”
愉嫔万万想不到,她最倚重的两个宫人会一起撒谎骗自己,只当是真的已经埋妥了,点头道:“好,在上面多摆些花草,以免被人发现。小阿哥呢,去抱来让本宫看看。”
冬梅答应一声,刚走了几步,意外看到四喜捧着圣旨进来,连忙与小全子一起跪下,愉嫔待要起身,四喜已是道:“皇上知道娘娘身子虚弱,特许娘娘免跪,听旨即可。”
愉嫔感激地道:“多谢皇上,臣妾接旨。”
四喜微一点头,展开圣旨念道:“朕惟化理肇于宫闱。令仪是式。功容凛夫图史。位序宜崇。爰贲徽章。用昭懿典。咨尔愉嫔海氏。性生淑慎。质秉柔嘉。力佐椒涂。恒服勤而弗懈。荣分象服。早敬慎而无违。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愉妃。尔其祇承休命。愈怀谦抑之衷。式荷鸿禧。永迓骈繁之祉。钦哉。”
虽知封妃的旨意迟早会下来,但真正听闻时,愉嫔仍是激动不已,垂头道:“臣妾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将圣旨交给愉嫔手中后,四喜笑容满面地道:“恭喜愉妃娘娘,皇上说等您满月之后,便择吉日行册封礼。”
第四百六十一章 理亲王府
愉妃咬牙未语,待得看到冬梅尚且抱在怀中的永琪,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懵懂无知的他道:“当真是好生没事,本宫辛辛苦苦生下来你,你却这里不对那里生病,白长得这样大,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生的好。”
小全子安慰道:“主子息怒,事已至此,您就算是再生气也无用,幸好刚才方太医说了,还是有办法控制的,奴婢相信小阿哥一定可以平安长大。”
愉妃冷哼一声道:“他若敢不争气,本宫绝不饶他,行了,抱下去吧,告诉奶娘,打醒十二万分精神照料,若是害永琪病情加重,本宫绝不轻饶。”
弘历在得知这件事,当即赶来看望永琪,得知他有先天性心病之后,迭声叹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命太医一定要悉心医治,万不可怠慢;之后又去见了愉妃,后者免不了又是一番哭诉,令弘历越发难过,再加上愉嫔现在体形肥胖,毫无美态可言,坐了没一会儿便离开了。
未过几日,永琪患有先天性心病一事就传遍了后宫,之前对愉妃生下永琪心存嫉妒之人,听得这事,皆是暗自心喜,更有甚者,盼着永琪早些身死。
至于小全子,在隔了两日后,寻了个缘由向愉妃告假一日出宫,因为事先借着瑜妃的名义与那些侍卫打过招呼,所以没有人搜查他带出去的食盒,令他有惊无险带着那个孩子出了宫,雇马车到京郊之后,寻了一户农家给了他们一些银子,请他们代为抚养孩子,并约定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送银子来。
也就是在这一天夜里,一队人马自山西健锐营来到郑家庄的理亲王府外,借着夜色的遮掩隐伏在暗处,像是在等什么命令。
理亲王府内,弘晳正与弘昼对酌饮酒,在饮尽杯中之酒后,弘昼道:“大哥,你今日见过安师,不如他都与您说些什么?”
弘晳执壶替他满上酒后,笑道:“甚少看到你有如此好奇的时候。”
弘昼笑笑道:“安师神通广大,我早有耳闻,实在没想到大哥能够招揽到他。”他口中的安师,乃是在民间颇为有名的巫师安泰,听闻他可以驱鬼降魔,趋吉避凶,令人又敬又怕,多尊称他一声安师。
弘晳言道:“安师确有神仙之能,我所问之事,他均能一一解答。不瞒五弟,皇上……很快就没有安稳日子了。”
弘昼眉头一挑,道:“此话何解,难不成,天下要大乱?”
“不错,安师说了,新君登基,天下太平不过五年,如今已经是第五年了,待到明年,必将硝烟四起,天下为乱;而皇上……”弘晳诡异地笑道:“气数也将随之而尽!”
弘昼骇声道:“此话也是安师所说吗?”
“不错,安师说过,皇上与雍正皆是庶子夺位,根本不是真命天子,这样的人,就算勉强登上皇位,也待不久,雍正是这样,弘历自然也是这样。如今我已经联络了庄亲王他们,只要时机一到,就可以取回应属于咱们的江山。”他直呼弘历姓名,其心之异,可见一般。
弘昼眸光微闪,随即拱手道:“那可真是要恭喜大哥了。”
弘晳一口饮尽杯中之酒,随即道:“等夺回江山之后再恭喜也不迟,不过,在此之前,为兄有一件要拜托五弟你。”
弘昼微一低头道:“大哥请说。”
“我府中虽豢养了许多将士,但与弘历手中的兵力相差极远,而咱们这几个当中,又没有一个是执掌兵权的。为兄思来想去,想要从弘历手中取得兵权,只有你才可以,不过五弟你要受些委屈。”
弘昼摇头道:“大哥在开玩笑了,我与乾隆早就闹翻了脸,他又岂会将兵权交给我。”
弘晳身子微倾,压低了声音道:“大哥怎么会与你开玩笑呢,你与弘历自小一块儿长大,咱们这么多兄弟里面,他也就对你还念一点情份。只要你向他认个错,然后装作言听计从的样子,他定会再相信你,一旦天下四乱,他必要派兵平乱,到时候,你就可以主动请缨,从而取得兵权!”
“这个……”弘昼正在犹豫间,外头传来夜枭的声音,连着叫了好几声方才停下。
“五弟,只要此事一成,你就是第一功臣,大哥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再说……这也是咱们报复弘历的最好时机。”弘晳未曾留意到弘昼神色之间细微的变化,谆谆劝着。
弘昼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颔首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不过,大哥能否先听我说几句话。”
见弘昼语气松动,弘晳当即道:“自然可以,五弟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弘昼搁下酒杯,负手走至窗边,迎着徐徐吹进来的夜风道:“我知道大哥一直不甘心由嫡皇孙变成今天的理亲王,但当年二伯刚愎自用,品性不端,与宫嫔勾结不说,更曾妄图逼宫纂位,试问这样一个人,如何有资格继承皇位?”
弘晳脸色阴沉地盯着弘昼的背影,冷声道:“老五,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弘昼回过身道:“到底是先帝夺位,还是皇祖择贤而立,你我心知肚明,如今天下升平,皇帝英明,你又何必再起祸端,生灵涂炭不说,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忧,害人害己”
“放肆!”弘晳用力一拍桌子,震得酒水都洒了出来,“老五,你犯糊涂了是不是,居然帮着弘历说起话来,你忘了弘历是怎么对你的吗?”
弘昼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忘,皇上登基之后,对咱们兄弟宽厚仁慈,就连弘昌的阿玛做出那样叛逆的事情,也都既往不咎,大哥,你们还想怎样。”
弘晳脸颊抽蓄地道:“老五,你今夜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每一句都帮着弘历,他仁慈,哼,根本就是假仁假义,虚伪作态,哪里是真心待咱们好。”
“皇上是真心,大哥你们几个则是假意;与你说是针对皇上,不如说你们根本就没放弃过争夺皇位之心。但是,时移世易,如今大局已定,你就算再不甘也没用了,还是说大哥当真以为凭你府中那些人,可以对抗得了皇上?”
第四百六十二章 缉拿
听得这些话,弘晳脸颊抽搐得越发利害,咬着牙道:“弘昼,你到底想说什么?”
弘昼再次叹了口气,道:“大哥,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你……”弘晳眯着眼睛道:“你今天见过什么人了?”不等弘昼开口,他又道:“不对,你今天一天都在王府里,不曾出去过,难不成……”他迟疑片刻,说出一句冰冷彻骨的话来,“你是弘历派来的奸细?你根本就没有与他闹翻?!”
弘昼没有否认,颔首道:“不错,我与皇上的争执皆是故意演给你看的,借此引你入局,皇上早就已经看出你的谋反之心。”
听得这话,弘晳脸色铁青地厉喝道:“好你这个卑鄙小人,枉我这么信任你,居然胆敢背叛于我!”
弘昼摇头道:“我对大哥从未有过忠心,何来背叛二字;今日,我也是念在兄弟一场的情份上,最后劝大哥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别再叫我大哥,我受不起!”这般说了一句,弘晳忽地笑了起来,神色阴冷地道:“弘昼,你现在说出这些,不怕没命走出王府吗?不错,我蓄养的这些人远不足以与整个大清对抗,但要对付你一人,还是绰绰有余。”
弘昼盯着他道:“这么说来,大哥是打定主意不回头了?”
“回什么头?!”弘晳咬牙道:“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我们这一支的,是雍正生生抢去,我如今只是夺回应得的一切,有什么不对?你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来人啊!”
随着弘晳一声令下,当即有人冲了进来,恭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弘晳指着神色平静的弘昼道:“把他给我拿下!”
护卫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自家王爷要抓和亲王,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就算真有什么争执,也不至于如此严重,见他们站在那里未动,弘晳寒声道:“还不赶紧动手?!”
听得这声催促,护卫不敢怠慢,走到弘昼面前低声道:“王爷,得罪了。”说罢,便伸手去抓,弘昼后移一步,退开他们的抓捕,摇头道:“看来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
弘晳冷哼一声不理会他,对那几个护卫道:“去将其他人也一并叫进来,若是抓不到他,你们几个以死谢罪吧!”
听得弘晳把话说得这么重,护卫哪里还敢怠慢,派出一人去外面叫人,不一会儿,屋里屋外就站满了一个个手执刀剑的护卫,看那架式,弘昼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休想离开这里。
弘昼神色始终平静未变,迎着弘晳怨毒的双眼道:“刚才那一声,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从这一刻起,你是叛贼,而我……则是缉拿叛贼之人。”
“缉拿本王?”弘晳讽刺地笑道:“你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还怎么缉拿本王,弘昼,本王今日就要你知道叛徒的下场!”
弘昼没有再与他言语,只是将手指屈起放到嘴下,尖锐的哨响声随之响起,远远传出去。
弘晳脸色一变,寒声道:“你带了人来?”
弘昼微微一笑道:“若没有后招,我如何敢对你说刚才那些话,理亲王!”
在弘晳难看的脸色中,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看门人奔进来急切地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外头突然一下子来了许多人,让奴才开门,奴才不开,他们就开始撞门。”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越发明显,中间更伴随着喝斥以及刀剑相交的声音。未过多久,一队全副戎装的军士出现在弘晳等人的面前,当先一人,朝弘昼单膝跪下道:“属下阿库扎奉来迟,请和亲王恕罪!”
“起来吧。”待得阿库扎起身后,弘昼指着弘晳道:“皇上有命,理亲王诸处夤缘,肆行无耻,即刻将他抓拿进京,交由宗人府审理。若有阻拦,除了理亲王之外,余下的,全部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阿库扎起身后,命身后的军士动手,王府护卫看到这个情形连忙挡在弘晳身前,与之刀剑相交,一时之间,各有损伤,不过弘晳却是趁着这个机会退到了外头,弘昼一直盯着他,见他准备离开,当即欺身上前将之拦住,“弘晳,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随本王回京受审吧!”
看到弘昼拦路,弘晳不怒反笑,道:“弘昼,你以为凭这些人就可以制住本王了吗?”
弘昼冷声道:“你虽蓄养了一些将士,但都是乌合之众,而且人数也不过区区万数,此次皇上调派西山锐健营两万人马,你根本不是敌手。奉劝你一句,赶紧束手就擒,以免增加无谓死伤。”
“老五,你确实很厉害,与皇上一搭一唱,博取了本王的信任,但你当真以为知晓了本王所有的事吗?”他的话令弘昼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未等多想,一道凌厉的刀风突然自黑暗中向其袭来,虽然侧身躲开,但手臂仍是一凉,紧接着一股剧痛传来,他不敢多停留,连忙后退数步,正好阿库扎看他受袭,赶紧摆脱了缠斗之人,来到他身边,“王爷,您怎么样了?”
“受了一些轻伤,不打紧。”说这话的时候,弘昼一直盯着弘晳,明明当时就弘晳一人,他又不曾动手,那道刀风……从何而来?
在仔细看了一番后,发现弘晳身周隐隐有几道黑影,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若非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什么人?”面对弘昼的询问,弘晳没有回答,不过原本一面倒的事情很快起了变化,阿库扎带来的军士一个个莫名中箭或是受伤,却不知是何人所伤。
阿库扎看形势不对,连忙道:“有人在暗中偷袭,当心!”话音刚落,一枝利箭朝他面门射来,幸亏弘昼抬手格档,将箭震飞,否则阿库扎就没命了。
阿库扎一头冷汗地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第四百六十三章 神机营
弘昼没有说话,朝四下看了一眼,于墙头之上,同样看到几道隐约的黑影,冷声道:“弘晳,你豢养死士?”
弘晳自得一笑,道:“在这理亲王府,凭你这些人,根本奈何不了本王,相反,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尤其是你,弘昼,本王定要将你剥皮拆骨,然后再把你的骨头送给弘历!”
他心里清楚,自己虽可避过今日之难,但过了今夜之后,他就不再是大清的理亲王,还会受到朝廷的追捕,难寻安身之地。而这一切,皆是拜弘历与弘昼二人所赐,试问他又怎么会不恨。 “只怕你没这个机会!”这般说了一句,弘昼扬声道:“大家小心一些,有死士隐藏在暗中偷袭,三人一起,背靠背,留意四周的动静还有暗箭。”
弘晳阴声道:“没有用的,这些死士,本王豢养了将近二十年,还特意重金请来东瀛忍者教授,他们最擅长的本事就是隐匿行踪,当然,最最关键的是他们人数众多,足足有好几百,你们注定要死在此处!”
接下来的情况,果如弘晳所言的那样,哪怕小心提防,依然不断有人受伤倒地,再加上王府之中将士的出现,形势变得越发危急。
阿库扎趁着斩杀了一个人的间隙,在弘昼身边道:“王爷,您先走,属下等人为您垫后。”
弘昼摇头道:“没有用的,他恨我入骨,一定会追着我不放,不抓住他,咱们谁都没有活路。”
那厢,弘晳看着向自己这边倒来的形势,神色颠狂地道:“本王乃是大清皇位最正统的继承者,你们对本王不敬,死不足惜。”
就在混乱之际,又一拨人冲进了院子里,这拨人穿着与阿库扎那些人相似的军士服饰,不过手里拿的却不是刀,而是一把把火枪,进来后,第一排的人当先朝四周的院墙射击,射完一轮后当即换第二排第三排,密集的枪响不断在众人耳边回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原本在生死相战的众人停下了手,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几千枝火枪的射击,威力无比惊人,且几乎覆盖了所有的院墙,在枪响之时,不断有人从墙上摔下来,正是那些射暗箭的死士。
待得一轮射击过后,虽然黑暗难辩,但勉强可以看到院墙下堆了不少尸体,在众人尚在发愣之时,一人上前,朝弘昼行礼道:“下官神机营参将阿桂奉皇上之命前来助和亲王擒拿理亲王。”弘历登基之后,将火器营一分为二,一名火器营,一名神机营。
在他们出现之前,弘昼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此刻听得这番言语,微一点头,道:“好,起身听候本王之命。”随后,他对脸色铁青的弘晳道:“有神机营的人在此,就算你有死士相护,也休想离开此处。弘晳,你若是不想被误伤的话,就不要再负隅顽抗,立刻随本王进京受审。”
弘晳阴阴盯着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虽有几百死士,但在这几千把火枪根本不够看,一旦交战开起枪来,自己若被打到,可就性命不保了,但要他这样束手就擒,又实在不甘心得紧。
弘昼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他说话,颔首道:“罢了,既然你非要选这条路,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阿桂!”
“慢着。”弘晳突然出声,随后缓步往弘昼走来,阿桂等人唯恐他会突然发难,连忙挡在其面前,警惕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弘晳,“站住,你想做什么?”
弘晳停下脚步,抬起双手道:“你不是要抓本王吗?好,本王就随你进京受审,看弘历要如何处置本王!”
弘昼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有神机营这些人,他必然可以夷平理亲王府,但他终归不想伤了弘晳。
弘昼连夜动身,押弘晳还有巫师安泰进京受审,至于理亲王府其他人交由阿库扎带来的人看管,等候弘历发落;至于那些死士,因他们善于隐匿行踪,所以除了被火枪杀死的那些人之外,余下的皆不见踪影,弘昼事后清点之时,发现还少了一个名为王则,此人是弘晳的军师兼心腹,一直伴在其身边,可这次搜遍理亲王府,始终不见他的踪影,只能不了了之。
两日后,弘昼抵京,在将弘晳押送至宗人府后,入宫叩见弘历,后者听闻他将弘晳如期押解进京,很是高兴,道:“好,老五,这次当真是辛苦你了。”
弘昼低头道:“臣弟不敢居功,这次要不是皇上神机妙算,派了神机营随后支援,臣弟怕是难以完成皇上交托的差事。臣弟实在没想到,弘晳居然还暗中蓄养了如此多的死士,且丝毫风声都没有透露。”
“他一直以东宫旧嫡子自居,为了夺取帝位,自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你这次却是谢错了的人,神机妙算的并非朕。”
弘昼惊讶地道:“不是皇上,那是何人?”
“是贵妃,她提醒朕,弘晳狼子野心,可能暗中蓄兵,而你探得的未必是全部,所以朕才派神机暗中支援,以备不时之需。”
弘昼眸中掠过一丝异光,旋即低头道:“原来如此,那臣弟当真是要好好谢谢贵妃娘娘了。”
弘历笑一笑道:“好了,你辛苦这么久,这会儿赶紧回府去歇歇吧,咱们演了这么一出戏,可是将你的几位福晋给吓的不轻。”
“是。”弘昼应了一声后,迟疑地道:“皇上,您准备怎么处置弘晳与他的同党?”
弘历神色一冷,道:“允禄等人朕尚未想好,至于弘晳犯下弥天大错,不仅没有任何悔意,与朕派去的士兵对抗不说,还想伤你性命,这样的人……”他咬牙缓缓出吐三个字来,“死不足惜!”
弘昼拱手道:“皇上,以弘晳所犯之罪,纵是死罪亦是轻的,但……他到底是皇上的兄弟,若是就这么杀了,只怕天下人会有非议,也会有损皇上英名,还望皇上三思。”
第四百六十四章 地涌灵泉
弘历沉默半晌,道:“朕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回去吧。”
见弘历这般说了,弘昼只得依言离开养心殿,在走出不远后,意外看到一个人,待得走近之后,他躬身道:“臣弘昼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瑕月,她做了些点心送来给弘历,不曾想会遇到弘昼,待得那份愕然散去后,她抬手道:“和亲王免礼。”
待得弘昼直起身后,她微微一笑道:“和亲王此刻站在这里,想必郑家庄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说起郑家庄一事,臣还要多谢娘娘,若非娘娘神机妙算,臣恐怕已经丢了性命。”说罢,他便要跪下行礼,瑕月连忙扶住他道:“和亲王言重了,本宫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么。”
弘昼神色复杂地看着瑕月道:“不管怎样,娘娘对臣都有救命之恩。”
瑕月在收回手时,无意间发现指端有一抹腥红,惊讶地道:“和亲王受伤了?”
弘昼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不在意地道:“是,抓捕弘晳时受了一些轻伤,原本已经愈合了,这会儿又渗血,想必是骑马之时不小心震裂了伤口之故,回去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瑕月颔首道:“虽是小伤,王爷亦不可大意,回府之后,还是请大夫看一下吧。”待得弘昼应声之后,她道:“好了,本宫不打扰王爷了,王爷请便。”
在即将擦身而过之际,弘昼忽地道:“娘娘在宫中,可还安好?”
瑕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旋即化为得体的微笑,“多谢和亲王关心,本宫一切皆好。”说及此,她看着天边飞过的鸿雁,有些感慨地道:“说来,也多亏得王爷,本宫才不曾铸下大错,否则……任凭本宫做什么,皇上怕是都不会原谅了。”
“多亏臣?”弘昼拧眉道:“恕臣愚昧,不解娘娘之意。”
瑕月目光一转,落在弘昼身上,笑言道:“和亲王忘了当年本宫挑拨你与皇上反目的事了吗?”
被她这么一提,弘昼当即想了起来,哂然道:“原来娘娘是说那件事,许多事当真是想不到,就像臣,在今日之前,万万没想到娘娘会救了臣的性命;也没想到,还能与娘娘心平气和的说话。”
“依着和亲王的想法,该对本宫横眉怒目相向才对是吗?”被她这么一说,弘昼不由得笑了起来,躬身道:“娘娘说笑了,臣岂敢对娘娘无礼。”
在这番笑语过后,各自移步离去,然在走了几步后,弘昼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瑕月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之后,方才收回目光离开此处。
这一幕,瑕月并不曾知晓,却有人看在眼里……
且说瑕月进了养心殿,将亲手所做的点心奉予弘历,见他连着吃了好几块,轻笑道:“看来皇上今日心情很好,所以连着胃口也好了一些。”
弘历取过软巾拭一拭手,似笑非笑地道:“那你再猜猜,朕为何今日心情这般好?”
瑕月接过软巾将之交给阿罗,笑言道:“不必猜了,臣妾过来之时,正好遇见和亲王,已经听他说了郑家庄的事,恭喜皇上,终于除去心腹之患。”
弘历摇头道:“虽说已经将弘晳送进了宗人府,但这件事远远还未结束,恭喜二字,尚且言之过早。而且老五说过,弘晳的心腹王则与那些死士一直不见踪影,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祸端来。”
瑕月宽慰道:“不过是一些乱党余孽罢了,就算他们当真不安份,也搅不出什么大风浪来,皇上大可放心。”
“希望如此。”弘历话音刚落,小五捧着一本奏折进来道:“启禀皇上,山西太原府急报!”
“太原府?”弘历有些意外的说了一句,随即命小五将折子呈上,待得看过之后,大笑不止,神色极其愉悦,待他止了笑声后,瑕月好奇地道:“皇上,何事令您如何开怀?”
弘历眉飞色舞地道:“太原知府说,三月十七之日,太原府数地接连涌出泉水,缓解了当地自入春以来的干旱不说,且泉水尝来,竟然极为甘甜。地涌灵泉,这等异像,比白鹿更甚,皆是大瑞之兆。”说到此处,他又喃喃道:“三月十七,永琪也正好是这一日生,难不成又与他有关?”
“皇上您说什么?”弘历这句话说的极轻,即使是站在身边的瑕月也不曾听清。
弘历回过神来,随口道:“没什么,朕高兴上天如此庇佑朕,接连降下祥瑞,这一次更是解了太原府的干旱。”
瑕月柔声道:“皇上自登基之后,一直勤政爱民,正如书中所言: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上天看到皇上如此,自然会庇佑您与大清千千万万的子民。臣妾相信,只要皇上继续爱民如子,以后定然还会有祥瑞降下。”
弘历被她说的心情大好,起身道:“贵妃说的极是,朕此生都将善待百姓,让他们丰衣足食,安稳无忧。”
瑕月欢言道:“若皇上可以始终如一,将会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弘历握住她的手,铿锵有力地道:“朕一定会做到,而你,朕的贵妃,可愿亲眼见证朕的承诺?”
迎着他的目光,瑕月嫣然一笑道:“皇上有令,臣妾岂敢不从,再说,这亦是臣妾之幸。”
弘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再用力握紧掌中的手,然心中……却有一丝遗憾;最该伴在他身边,见证这句承诺的应该是明玉,可惜明玉变的太多,他几乎都快不认识了,只盼此次禁足之后,明玉能有所悔悟,及早回头。
瑕月在养心殿逗留许久方才离开,一路未语,待得进到延禧宫后,她唤过齐宽道:“咸福宫那边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还是与前几日一样,没什么异样,五阿哥经常吃不进奶且会出现心悸或是心跳过快的情况,听说就这么几天功夫,五阿哥便轻了将近一斤。愉妃为了这件事没少发火,若非顾着五阿哥还要喝奶,那两个奶娘怕是已经没命了。”
瑕月微一点头道:“方太医他们就没医治的法子吗?”
第四百六十六章 刘二娘
“那岂非就要早产?”知春话音刚落,宋子华便惊声道:“微臣明白了,娘娘是说……愉妃为免足月之险,所以冒险催产?”
“不错,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她为何突然早产,又何以那么巧,三月十七这日出现地涌灵泉的祥瑞。”
宋子华尚不知此事,待听阿罗讲述了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想不到愉妃竟然敢做这种抄家灭族的事,迟疑片刻,他道:“娘娘,会否是您想多了,愉妃幽居深宫之中,怎有能力做这样的事。”
“她固然是幽居深宫,但别忘了,她还有一个任员外郎的阿玛;再者,以她的心计,做出这些并不奇怪。”说罢,她道:“宋太医,本宫想请你帮本宫一个忙。”
宋子华连忙起身道:“不敢,娘娘尽管吩咐就是了。”
“本宫想要找到那个稳婆,验证祥瑞异像一事的真假,但本宫在宫外的情况,你也清楚,只凭齐宽他们几个怕是难觅其踪,所以想请你襄助。”
听闻是这么一回事,宋子华当即道:“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尽力寻找,另外微臣也可以探探周太医那边,他经常去咸福宫请脉,或许会知晓一二。”
瑕月感激地道:“好,那就有劳宋太医了。”
“娘娘客气了,对了,微臣寻到一个有助于调养受阴寒所侵之身的古方,娘娘可以一试,或许会有用也说不定。”
“宋太医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不过……”瑕月嗤笑道:“本宫的身子,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又何必再费那个心。”
阿罗在一旁劝道:“主子,不管有用没用,先试了再说。”
知春亦跟着道:“是啊,主子您就试试吧,说不定会有惊喜呢,您若是怕苦的话,奴婢多腌一些青梅,您每次喝过药都吃一颗,这样就不会觉得苦了。”
齐宽正要言语,瑕月道:“怎么了,连你也想劝本宫吗?”
齐宽嘿嘿一笑道:“既然宋太医说有法子,主子试上一试又有何妨,就算真没有用,也不过与如今一样,并没有什么损失。”
“听着你们一个个的言语,本宫似乎非试不可了?”不等阿罗等人说话,她已是道:“罢了,本宫就试上一试吧,正如齐宽刚才所言,就算没有用,也不过与如今一样。”
听得她这么说,宋子华连忙自袖中取出一张方子道:“微臣已经将方子写下,娘娘只要按方服用即可,一日两次,会比一般的药苦一些,还望娘娘持之以恒,或许……真会有奇迹也说不定。”
瑕月接过方子,叹然道:“承宋太医吉言,本宫也盼望有奇迹发生。”
在这番谈话之后,宋子华还有阿罗等人开始在暗中打探当初为愉妃接生的稳婆消息,几经打探,终于让他们得到消息,稳婆姓刘,别人都叫她刘二娘,住在城西的桂花胡同里。
在得知其住处后,齐宽当即出宫前往,一路询问终于来到刘二娘的住处,一阵叩门无人答应后,用力踢开门走了进去,进到里面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一应细软之物,也都不见踪影,不过灶中的柴炭尚有余温,应该是离开没多久。
此处离西直门最近,若他们要离开,十有**会走西直门,想到这里,齐宽急步往西直门行去,到了那边,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只见过刘二娘一面,想要在这么多人当中认出刘二娘,实在有些为难。
可是,他若认不出来,万一让刘二娘离京,以后想再找她就当真是千难万难了,这……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齐宽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极尽目力,却始终没找到刘二娘,不知是否已经出城了?时间拖的越久,这个可能性就越大。
一番急思之下,还真让齐宽想出一个办法来,虽说有些张扬,但目前也就此法可行了。
齐宽往城门处走了几步,大声道:“刘二娘,你不是答应了给我家娘子接生吗,怎么又走了,还不赶紧回来?”
他这番喊叫引来众人的目光,包括原本已经进到城门处的一行三人,他们来到齐宽身前,当中一个年约五旬的妇人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这个妇人正是齐宽遍寻不至的刘二娘,在她说话之时,齐宽亦认了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刘二娘,总算是让咱家寻到你了!”
“咱家?”刘二娘听出他话中的自称,神色一变,颤声道:“你是宫里的人?”
“不错,宫中有主子要见你,立刻随咱家回去。”齐宽后怕不已,他刚才要是再晚上一刻,就当真来不及了。
刘二娘哪里肯随他离去,用力挣扎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去见什么主子,赶紧放开!”
旁边的蓄着胡须的老头是刘二娘的丈夫,神色慌张地道:“你赶紧放开我家老太婆,要是再这样的话,我们可要喊人了。”
“不管你们怎么说,都休想咱家放开,若是你们不怕事情闹大的话,尽管喊。”见刘二娘眉眼间流露出慌意,他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唬道:“刘二娘,你做了什么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一旦闹开来,最先有事的那人,不是我,而是……你!”
被他这么一说,刘二娘果然不敢叫喊,只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必白费心机。”
齐宽冷冷一笑道:“这样站在大街上说话可是不太好,有什么话,还是等回去之后再说吧。”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瞧你这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赶紧放开我娘,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说话的年约二旬的年轻人,想必是刘氏夫妇的儿子。
“阿力,不要多嘴。”在喝斥了一句后,刘二娘盯着齐宽道:“你主子是什么人?”
“待会儿就知道了,走吧。”这般说着,他强拉着刘二娘往桂花胡同走去,一心盯着刘二娘的他并没有留意到有人悄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