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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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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告状

    且说吴德在树上整整被吊了一天一夜,解下来后整个人都瘫了,待恢复了些许力气后连滚带爬地跑到厨房,不顾旁人嫌恶的眼神,抓起刚蒸出来的馒头就往嘴里送,不想被烫破了皮,连忙“呸呸”吐了出来,见那些人还站在原地,顿时没好气地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倒杯茶来给我。|”

    有年轻小厮不满他的呼喝,想要说话,却被年纪大些的给拉住,周庸可以不在乎吴德,他们却不行,没必要因为小事而将吴德给得罪了,始终他都是佟福晋的人。

    吴德就着端来的水,大口大口咬着馒头,他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馒头在碰到断牙处时是一阵钻心的痛,进了这园子后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哼!钮祜禄氏、周庸,你们都等着,此仇不报,他就不叫吴德!

    在填饱了肚子稍事歇息后,吴德乘了马车即刻赶往雍王府,到了兰馨馆得知佟佳氏正在午睡,画眉让他在外面等着,进了这兰馨馆吴德可不敢有丝毫放肆,他清楚明白自己眼下的一切都是谁给予的,所以画眉让他等就等,比狗还要听话。

    此时,春光正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吴德本就吊了一日一夜不曾合眼,如今被这么一晒顿时困意上涌,眼皮直粘在一起,见没人理会干脆就倚着柱子打起了盹,直到被人拿脚踢醒,睁眼一看,只见画眉正站在自己面前,他赶紧擦了一把流出嘴角的口水站起身赔笑道:“画眉姑娘,是不是福晋醒了?”

    他刚凑近,画眉立时皱了好看的双眉后退数步,掩鼻嫌恶道:“你身上什么味道,臭死了,离我远些!”

    吴德连忙抬起手闻了一下,果然有一股发馊的味道,连忙讪讪地退开了数步,又问道:“画眉姑娘,可是福晋叫我进去?”

    “嗯,进去后说话仔细些,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扔下这句画眉转身就往屋里走,连多看一眼都嫌烦。谁叫这吴德本身长得本就不好看,再加上挨了两巴掌至今嘴还有些肿,更是不招人怠见,

    吴德看出画眉对自己的厌恶,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仅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还得赔笑脸,真叫一个窝囊。

    进去的时候,佟佳氏正坐在窗下徐徐喝着燕窝,兰馨馆所用的皆是上等血燕,鲜红透亮,光洁如玉,瞧不见一丝杂质,看得吴德不住吞口水,这段日子他仗着圆明园厨房管事的身份没少从中苛扣燕窝等名贵食材,但都是白燕或金丝燕,何曾有过血燕。

    其实这倒不是胤禛不肯,只是圆明园初赐,一时间也不到太多,内务府送来的血燕,皆被他拿来了兰馨馆,这库房中并不曾有,高福自然不可能无中生有的送到圆明园来。

    “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待得佟佳氏一蛊燕窝喝完后,吴德方谄媚地上前请了个安,为怕身上的味道冲着佟佳氏,没敢离得太近。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要禀?”佟佳氏拿绢子拭了拭嘴抬起眼来,待瞧见吴德那张红肿的脸眉头微微一皱,道:“谁打你了?”

    吴德就等着她问这句话呢,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落,伏在地上哭诉道:“福晋,呜……奴才差点就回不来见您了!您可一定要替奴才做主啊!”

    见他尽说没用的,佟佳氏不耐烦地道:“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让你在园子里看着钮祜禄氏,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吴德抬起袖子抹了把泪恨恨道:“就是钮祜禄氏,昨儿个一早,奴才去厨房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在了,不等奴才说什么,她就叫人踢着奴才跪下行礼,她不过是一个废了的庶人,却还摆主子的架子,奴才气不过,又想着她曾经害过主子,便回了几句,哪知钮祜禄氏不止打了奴才一巴掌,还让人将奴才捆了绑在木棉花树上整整一天一夜,呜……”

    “她让人把你绑上树?那些人都听她的了吗?”佟佳氏抚着髻上的滴珠凤钗皱眉问道,这才是让她在意的地方。

    “那倒不是。”吴德抚着尚有余痛的脸颊道:“那些人起先不敢动手,后来周庸来了,他命那些人将奴才绑起来的,还打了奴才一巴掌,牙都掉了。”见佟佳氏不语他又煽风道:“奴才挨些打不要紧,可他这样做却是分明不将主子您放在眼中,可恶至极!”

    周庸……佟佳氏低头略一思忖道:“除了把你捆在树上之外他还说过什么?”

    吴德想了想摇头道:“那倒没有。”

    他话刚落下就听得佟佳氏道:“那就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吴德听得目瞪口呆,怎么等了半天等来的是这话,难道她不准备追究了吗?那自己这番罪不是白受了吗?心急之下脱口道:“表妹,你准备就这么放过他们?”

    佟佳氏眸光骤然凌厉如箭,冷冷扫向吴德,“你叫我什么?”

    她的目光令吴德浑身发凉,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跪下来忍痛左右开弓往自己脸上打,一边惶恐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福晋恕罪!”

    佟佳氏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她说话不敢停下手的吴德,良久方道:“罢了,往后若再犯,可不是几个耳刮子可以抵消的。”

    吴德原是佟佳氏老家的远房亲戚,勉强算得上是表兄妹,知晓她在雍王府得势后便来京投奔。佟佳氏原不想管,但阿玛顾念亲戚一场,让她想办法帮一把。恰好当时胤禛将凌若从别院中接了出来,住到圆明园中,便将吴德安排到圆明园中,让她替自己监视钮祜禄的动向;只是这“表妹”二字却是断断不许他叫了。

    自从成为胤禛女人的那一天起,她就下定决心要与以往低贱的身份划清界线,她要佟佳氏一门因她而荣耀!所以,吴德这样低贱的亲戚是绝不许认的。

    见佟佳氏恕了自己的无心之失,吴德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不过这张脸算是毁了,彻底肿得跟个猪头一般。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出事

    “只是主子……”见佟佳氏目光扫过来,吴德赶紧垂了眼道:“周庸当众这样羞辱奴才,奴才哪还有脸回去?就算去了也是丢主子的脸!”到了此刻,他依然有所不甘,试图激怒佟佳氏,让她出手对付周庸乃至钮祜禄氏。!>

    他那点心思如何瞒得过佟佳氏,冷笑一声,弹一弹以鲜红丹蔻绘成樱花图案的指甲,春日透过窗子照在那双手上,有一种异常的妖艳,“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我的事重要?”

    这句话问得吴德不敢吱声,伏在地上静静听佟佳氏继续道:“周庸虽然惩治了你,但并没有撤了你的差事,所以你依然是圆明园厨房的管事,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回去,替我盯着钮祜禄氏!或者离开京城,你自己选择。”

    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吴德哪还肯回那贫苦的地方去,当即忙不迭地应承道:“奴才愿为主子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退下吧!”待吴德小心翼翼地退下后,画眉对面色阴沉的佟佳氏道:“主子,看来周庸是准备投靠钮祜禄氏了。”

    “那倒不至于。”佟佳氏长长出了一口气,闻得屋中充斥着一股连插在双耳花瓶中的玉兰花都掩不住的汗酸味,顿时蹙了精致的双眉,推开手边的长窗,让风透进来驱散这味儿。

    “周庸始终是四爷的人,当着钮祜禄氏的面不好太过得罪,而且在吴德这件事上他也留了一丝余地没有做绝。否则吴德如何还能顶着管事的名头回去。我只是担心四爷的态度,他对钮祜禄氏……”她顿一顿不甚肯定地道:“仿佛与以前不太相同了。|”

    吴德的事虽然胤禛不曾出面,但从周庸身上勉强可以看出几分胤禛的态度,胤禛若对钮祜禄氏不曾重视,周庸绝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做到这个地步。

    钮祜禄氏,还真是让她死灰复燃,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可以除钮祜禄氏一次就可以除第二次!手抚上绝美的脸颊,心中的不安瞬间消失,只要这张脸还在,她就永远不会输,钮祜禄氏,下一次,我要你永不翻身!

    过得几日,凌若在给康熙送汤水的时候,遇到了秋瓷,她依旧是那么美丽,不,应该说比以前更美丽,珠环翠绕间气度端庄,仪态万方,一如后宫那些妃嫔。

    见到凌若,秋瓷未语先泪,快步过来紧紧握住凌若冰凉的手,“妹妹,终于见到你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得你了,听说你疯了,我不知有多担心。快,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全好了?”拉开些许距离仔细端详着凌若。

    凌若微微一笑,反握了她同样冰凉的手,“姐姐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秋瓷长出了一口气,抚了凌若垂落颈间的细银耳坠心疼地道:“瘦成这样,必是受了许多苦,唉,几次想要去看你,无奈身不由已,出不了宫门。”

    “我知道姐姐的心就够了,倒是姐姐这些年在宫中还好吗?”凌若伸手拭去秋瓷挂在脸下的泪意,笑意一直挂在眉眼之间,仿佛真的不胜欢喜,然唯她自己知道,这样的笑不过是一张戴在脸上的面具罢了,哭笑喜怒皆由工笔画就,与心无关。

    她如是,秋瓷何尝不如是,大家都是虚伪的……

    这一刻,她忽地无比想念那个淡如茶慧如兰的女子,她就像深宫里的一朵清莲出淤泥而不染!

    秋瓷并未察觉凌若的这番心思,亲切地拉了她一道坐下,“身在宫中左右都是差不多的,哪有好与不好,总算这些年皇上待我不错,常带我来这畅春园散散心,不必日日看那四面红墙。”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紧了紧握住凌若的手道:“我唯一遗憾的就是你不能在我身边,否则你我姐妹同在这宫中,相互扶持该有多好!都怪那个荣贵妃私心报复,将你指给四阿哥为格格,实在可恨至极!”

    凌若忍着心底的厌腻,嫣然笑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姐姐无需替我不平。还有啊,不论我去到哪里,这颗心都与姐姐在一起,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好姐姐!”

    秋瓷听着大为感动,拉着她絮絮又说了一阵,直至日头西斜,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回了碧云居。

    直至秋瓷走得不见人影,墨玉方抚着胳膊一脸寒意地道:“若非主子事先说过,打死奴婢都想不到静贵人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真虚伪。”看着静贵人刚才对主子的那份亲热劲,再想到她曾跑到太子妃面前告密,害得主子被荣贵妃抓了把柄发落到四阿哥府为格格,墨玉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虚伪的岂止她一个。”凌若淡然接了一句后转身离去,不愿多提。

    夜间,胤禛来看她,提及回府之事,住进圆明园有好些天了,也该是时候回去了,而且唯有在回府之后,他才能给凌若一个名位。凌若没有异议,只说等康熙咳嗽好了之后再回府。

    对此,胤禛自然不会反对,揽着凌若一道睡下,在睡至半夜时,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什么事?”胤禛躺在床上喝问道,却也没任何不悦,如今守在门外的不是狗儿就是周庸,这两人都是打小跟在他身边的,晓得分寸,若无急事绝不会这样敲门惊动自己。

    果然门外传来狗儿焦急的声音,“四爷!喜公公来了,说畅春园出事了。”

    这句话惊走了胤禛最后一丝睡意,连忙披衣起身出去,被一道惊醒的凌若隐约听得几句“太子”、“宫闱”之类的话,具体却是听不明白。隔了一会儿胤禛走进去,借着烛光可以看到他脸色极是难看,瞥见凌若盯着他瞧,一言不发地将搁在衣架上的衣服取下来穿带整齐。

    “四爷要出去吗?”凌若坐起身忧心地问道。

    胤禛回过头,挤出一丝极为难看的笑容道:“畅春园出了点事,我得去瞧瞧人,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自己睡吧。”

    在胤禛行色匆匆地离开后,听到动静的墨玉走了过来,瞧见凌若一人在,讶然道:“王爷人呢?”

    凌若随手取过一件衣裳披在略有些凉意的身上,掩嘴打了个哈欠道:“畅春园怕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连夜来请四爷入园;多半与太子有关!”

第一百九十二章 淫乱宫庭

    凌若的睡眠向来不太好,如今被这么一吵醒,虽困得很却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睁眼到天明,而胤禛一直没回来过,凌若在去畅春园送汤药的时候意外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住,说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今日任何人不得出入畅春园,包括凌若在内。|

    在离开前凌若注意到一向只有四个侍卫的大宫门,今日突然多了一倍,足有八个,而且一个个都神情严肃,时刻警惕四周的风吹草动。

    畅春园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又如何牵扯到太子?

    这个疑问一直到睡时依然盘旋在凌若脑海里,在迷迷糊糊睡去后,不知过了多久,手突然摸到了锦被以外的东西,吓得她立刻清醒过来,借着透过窗纱照进屋中的月光,愕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黑影,就躺在自己身边。

    就在凌若被吓得魂不附体时,那个黑影出声了,“是我!”

    “四爷?”已经到嘴边的尖叫因这个声音而生生止住,凌若披衣下床点亮了铜烛台上的蜡烛,当橘红的烛光驱散笼罩在屋中的黑暗时,凌若才瞧清了胤禛此刻的样子,神色极是疲惫,眼底透着深重的青黑色,下巴是发青的胡渣,而她仅仅只是一日不见他罢了。

    “四爷!”凌若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究竟出什么事了?为何畅春园会戒严不许人出入?”

    “畅春园……”胤禛苦涩地摇摇头,那件事他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荒唐至极,伸手将凌若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中低低道:“太子……被人发现与郑贵人私通,宫闱!”

    饶是凌若已经想过很多种可能,听到这句话时依然为之色变,宫闱――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何况还是太子,尽管郑贵人与太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名义上始终是太子的长辈,两人私通等于是乱lun!

    “这事皇上知道了?”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四喜是李德全的徒弟,他来传召,分明是奉了康熙的命令,再退一步说,若无康熙的命令,畅春园如何会戒备到如此地步。|只是凌若总存了一丝希望,不愿那位对她极好的老者受到这般深的伤害。

    “这件事是皇阿玛亲眼所见。”胤禛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当日皇阿玛原本翻了静贵人的牌子,然静贵人眼见月色极好,所以邀皇阿玛同去郑贵人所在梧桐馆,不曾想却正好撞破太子与郑贵人苟且。”

    虽然胤禛没说什么,但凌若可想而知,康熙当时必然气怒难捺,“那皇上还好吗?”

    “你说呢?”胤禛抬起头苦笑,“皇阿玛再健郎也是年近六十的人了,如何受得住这种宫闱的打击,听李公公说皇阿玛当场就急怒攻心闭过气去,等我到的时候,皇阿玛躺在床上,御医围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将皇阿玛救醒。”

    “进畅春园的只有四爷一人吗?”凌若从中听出蹊跷,照胤禛的话说似乎只他一人知道此事,按理出了这么大事,不可能不通知其他阿哥,譬如胤祉、胤禩等人。

    “还有十三弟!”胤禛盯着烛台上摇曳的朦胧烛光沉沉道:“皇阿玛晕过去之前让李德全召诸皇子来畅春园谨见,但此事关系重大,一旦传扬出去二哥好不容易复立的太子之位就会再次被废,即便皇阿玛念在父子之情容他,可是百官不容,诸兄弟不容,为了江山社稷皇阿玛必然要再次废他以平众怒;何况胤禩一直觊觎太子之位,虽皇阿玛曾当众言他为辛者库贱婢所生,不得立为储君,可我观胤禩夺位之心从不曾根除,且他身边还围着老九、老十、老十四,一旦太子被废,他们三个却是有机会的;这一点二哥心里也明白,所以他逼迫李德全不得传我与十三弟以外的人。”这一次胤禛没有再称胤礽为太子爷,想来在他心里对胤礽也是有所不齿的,他与胤祥这些年来一直扶持的竟是这样一个人,实在令人失望。

    凌若默然不语,当今圣上有皇子近二十人,除却少数几人外,一个个皆能力不凡,如此一来,不免或多或少盯着皇储之位,且说句不中听的话,以二阿哥胤礽的能力心胸实不足以服众。

    “皇上醒来后怎么说?”良久,凌若问出这句话。

    “皇阿玛还能说什么,毕竟是亲生儿子,又是孝诚仁皇后留在世间的唯一骨血,当时是气急了,回过头来一想,到底是不忍心啊!”在说这句话时,胤禛话中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对太子的忠心早在这些年的不断失望中耗尽了,再加上湄儿那番不分因由的质问,令他下定决心要争皇储之位。论出身他胤禛不输于任何人,论能力众皇子之中除却胤禩不相伯仲之外并不输于任何一人,没理由要一直屈居人下。

    尽管康熙废太子后要群臣举荐皇储人选时,他上的密折是复立胤礽,但那不过是因为他推测到康熙的心意,晓得这位九五至尊心里还是属意胤礽;而且论百官人缘,他远不及经营多年的胤禩,不可能如胤禩那样得到大小官员的支持。

    果不其然,他猜对了,康熙复立胤礽,而他也因举荐有功而被册为亲王,赐圆明园。

    在举荐的前一天他去看过胤礽,虽然胤礽对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显得很后悔,但是他看出胤礽掩藏在那后悔背后的真正心意,是不甘与仇恨;他相信太子被复立之后绝对不会如之前所说的那般痛改前非,反而会变本加厉;如此下去,太子必然会再次犯错,康熙能容他一次,却不见得能容他无数次。他所要等的机会迟早会来。

    他要向湄儿证明,他胤禛才是得天地庇佑之人,才是她应嫁的夫婿;至于胤禩,什么都不是!

    “皇阿玛已经连夜起驾回了紫禁城。”他是在送康熙回紫禁城后来的园子,不知为何,这样不平静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凌若,尽管来的时候凌若已经睡了,可是睡在她身边依然有一种宁心的感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回府

    “这样连夜奔波,皇上的身体吃得消吗?”凌若担心地问。|

    胤禛摇摇头,无奈地道:“我与十三弟都曾劝过皇阿玛,无奈他谁的话都不肯听,执意要回紫禁城,我瞧皇阿玛的面色极是不好,本想留在宫中陪他,可是皇阿玛不愿,只得叮咛李公公多注意一些,一有什么不对立刻派人来通知我。至于太子……”他闭目道:“皇阿玛在回宫之后就将他禁在了东宫,不许离开半步;郑贵人则被废除名位打入辛者库为奴!”

    “太子……会受处置吗?”凌若小心地问道。

    “不晓得。”胤禛的瞳仁在夜色中黑得深不可测,纵然烛光荧荧亦照不见分毫,“不过瞧皇阿玛的意思,似乎有意大事化小,不再多加追究,毕竟此事有失皇家体面,实不宜传扬出去。”说完这句,他闭上眉目,抚着凌若略有些凉意的香肩低声道:“既然皇阿玛已经不在畅春园了,明儿个等我上朝回来,你随我回府吧,至于这园子,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嗯。”凌若顺从地答应一声,偎着胤禛柔声道:“很晚了,妾身陪四爷睡吧。”

    胤禛点头,除下外衣后搂着凌若睡下,他实在是太累了,从昨夜到现在一直不曾合过眼,很快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至于凌若,却是再也提不起睡意,时而想着太子与郑贵人私通的事,时而想着明日回府的事,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即使是累极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依然令得胤禛在五更前醒来,唤了早早捧了朝服候在外面的狗儿进来伺候,穿戴整齐后接过凌若绞干的面巾抹了把脸振一振精神道:“趁着这功夫你将东西收一收,除了必要的那些之外,其余的就不要带了,回府后重新置办就是了。|”

    “嗯,妾身知道,四爷赶紧去吧。”送了胤禛出去,凌若坐在铜镜前端详着素颜的自己,手缓缓抚上脸颊。终于……终于是到这一天了吗?

    想的出了神,连李卫与墨玉进来都不知晓,直至他们跪在自己跟前面带喜色地磕头道:“恭喜主子,终于如愿以偿!”

    这三年,他们是陪凌若一步步走过来的,其中各种艰难辛酸唯有自己知晓,而主子更是一直忍着丧女之痛,如今终于熬到了头。

    “如愿以偿?”凌若回过神来嗤笑一声,那张姣好的脸庞流露出浓浓的讽刺,“这话还早着呢,留待以后再说。我这一回去,不知有多少人要食不知味了。”

    她睨一眼外头阴阴的天空道:“起来替我梳洗,既然要回府自然不能失仪于人前。”

    墨玉清脆地答应一声,凌若那头浓密的长发在她那双巧手下,很快盘结成髻,一对錾金镶红宝石簪子稳稳带在发间,垂下细细几缕流苏,鬓后则是一朵浅红色绢花。

    至于步摇,因为胤禛至今尚不曾开口复其名位,是以不宜佩戴,只以绛红流苏代之。

    之后墨玉取来一袭玫瑰紫绣花云锦旗装,皆是这些日子胤禛命人特意做的,待得一切收拾停当后,出现在镜中的已是一位眉目如画、姿貌端华的女子,没有刻意的妩媚,然一颦一笑皆勾人心弘,令人一见之下移不开双目。

    虽已过去整五年,然这张脸依然如初进府时美丽,岁月不曾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然凌若自己知道,她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她,一切皆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墨玉借着凌若刚才拭脸的手洗去沾在手间的脂胭后道:“主子,王爷既然都要接您回府了,为何一直不复您的名位,莫非王爷并无这个打算?”若真这样,主子纵然回府也名不正言不顺。

    “不会的。”凌若摇头,流苏细细打在一丝不乱的发间,“四爷不过再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李卫微微一笑接上话来,“还有什么机会比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复主子名位更合适呢?!”

    凌若笑而不语,站在小窗前静静看着天色越来越阴,直至细雨飘扬。

    原以为胤禛上完朝再赶到园子至少要晌午,然不过辰时便见胤禛回来,不由迎上去奇怪道:“今日早朝散得很早吗?”

    胤禛摘下顶戴花翎交给跟他进来的狗儿道:“我与众大臣等在乾清宫的时候,李公公来传皇阿玛口喻,说罢朝一日,明日再议。我与十三弟本想去探望一番,无奈皇阿玛谁都不见。”

    康熙素来勤政爱民,即便如今年事渐高,也少有罢朝之时,如今无缘无故罢朝,再加上太子也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众大臣皆在私底下议论,揣测宫中是否出了什么事或者龙体有恙。

    凌若是清楚个中原委的,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得轻叹一声握了胤禛的手安慰道:“四爷放心,皇上不会有事的。”

    直到这个时候,胤禛方才注意到凌若今日的打扮,瞧惯了素颜的凌若,乍见盛妆颇有些惊艳之感,不过却要如此才符合他待会要给凌若的名位。

    唇印上凌若眉心的那一点金色花钿,反握了她柔软的手不容置疑地道:“走吧,咱们回府!”

    马车早已备在园外,正是胤禛往日乘坐的那辆金顶珠帷代表皇子身份的马车,这一回凌若没有拒绝,深吸一口气任胤禛将自己拉上马车。从这一刻起,她不会再退让半步!

    车轮轱辘辘地一路滚过湿湿的地面,最终在雍王府门前,凌若掀起车帘,望见春雨中华美庄严的雍王府,不由地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幸好……幸好不是真的隔世,今生她已回来,回来夺回应得的一切,此生此世再没有人可以让她踏出这里。

    在门口守卫的跪迎中,凌若踏胤禛踏进了雍王府大门,尚未站定便看到那拉氏领了众人站在正堂滴水檐下,看到胤禛他们进来,面上一喜,不顾正在下的春雨,迎上前施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妾身见过王爷!”待得起身后,笑容满面地打量了凌若一眼道:“一别经年,妹妹依然如此明艳动人,听得王爷说要接妹妹回来时,我不知道有多欢喜,这些年真是委屈妹妹了;听说妹妹之前还因忧思过度发了疯,如何,眼下可都好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故人

    先是将她赶至形同废墟的别院,之后又千方百计给她下疯药,那拉氏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不让她再回到这里,而今却说欢喜,呵,人果然是最虚伪的动物。|

    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胜欢喜之色,屈膝道:“多谢嫡福晋关心,奴婢的病已经痊愈;能再见到嫡福晋,奴婢也是欢喜的不得了,还以为这一世都见不到。”如此说着,泪潸然而下,那拉氏见状忙取了帕子替她拭去眼泪,哽咽道:“这样欢喜的日子可不该哭。”

    话虽如此,她自己眼中却是泪意盎然,仿佛激动仿佛欢喜,令人动容。然彼此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当不得真。

    应付过那拉氏后,几人穿过院子走到檐下,佟佳氏亦在,见凌若过来,她越过众人紧紧抓住凌若略带凉意的手,泪如雨下,嘤嘤泣道:“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我当真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我很怕,怕得想不起事来,醒来后看到手里抓着你的耳环就……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惶惶地看着凌若,那双眼犹如小鹿一般,单纯得仿佛能让人一眼瞧到底,见凌若不说话,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低一低头突然跪在地上,哀哀道:“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是我的误会间接害你失去了孩子,这条命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欠你的,不论姐姐要杀要剐,妹妹都无一句怨言,只求姐姐能原谅!”

    佟佳氏如今是侧福晋,又身系万千宠爱,与之相对凌若仅仅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庶人,这一跪可是将所有人都给惊着了。

    被她握住的双手是冰冷的,在同一片湿冷中,凌若扶起佟佳氏,和颜悦色地道:“什么要杀要剐的,妹妹莫不是把我当刽子手吗,快起来。|”见佟佳氏执意不肯起身逐叹了口气道:“昔日我确实很恨你,认为是你害死了孩儿。”

    凌若的话令胤禛双眉微微一皱,但很快便随着她后面的话渐渐松开,只听得凌若道:“但是在别院这些年,尤其是那一场疯,很多事都想明白了,孩儿之死非你我所愿,一切皆只是误会罢了,若执意纠结这些,只能令自己、令王爷、令妹妹都难过,这又何必呢?!何况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追封孩儿为和硕霁月郡君,也算是慰了孩儿在天之灵。人终是要向前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往后,你依然是我的好妹妹,一辈子都是,除非你自己不愿意!”

    佟佳氏眼皮一跳,旋即已是喜极而泣,“姐姐你当真不怪我吗?”

    “是,快起来吧。”凌若的声音一如开始那般温和,“你可是府里的侧福晋,这样跪着成什么样子?”

    佟佳氏抹了把泪羞涩地笑道:“若没有那场误会,这侧福晋之位本该是姐姐的,我跪姐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凌若笑笑没有接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众人中,站在那里的有宋氏、戴佳氏、成格格,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艳丽女子,正好奇地打量自己,想是这几年新入府的;当目光落在不住抹泪的温如言与瓜尔佳氏身上时,露出会心一笑,尽管来了这么多人,但唯有这二人是真心盼着自己回来,余下的,皆不过是登台的戏子。

    就在凌若要收回目光时,忽地瞥见温如言身边站了一个有些年纪女子,瞧那打扮应是府中的下人,在她手上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那年岁应不过一岁余些,一身鹅黄撒花小衣,底下是一双珠玉粉色的小鞋,头上则用扎了两个小揪揪,当中各簪了一颗珍珠。瞧见胤禛显得很高兴,朝他伸出两条小胳膊“啊啊”叫着似乎是想要他抱。

    “王爷,这是?”凌若心里隐隐生出欢喜的期盼,只不敢肯定。

    胤禛抱过小女孩,抚着她嫩如花瓣的小脸笑道:“忘了与你说,如言在去年生了个女儿,算起来刚刚一岁。”

    “她是姐姐的孩子?”凌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欢喜,她知道姐姐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终于如愿以偿了,这也是她回府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是,她叫涵烟。”温如言拭着眼角的泪道。

    “涵烟。”凌若轻轻地唤着,想要去握那只柔软如初生柳枝的小手,却见涵烟冲自己咧开正在长牙的小嘴笑着,那般的天真可爱,令人忍不住想抱抱她亲亲她。

    “素言呢?”胤禛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不见年氏身影。

    那拉氏忙回道:“妹妹即将临盆,行动不便,再加上雨天湿滑,妾身便没让她来。”见胤禛点头,她忽地欠下身去,温婉和熙的声音在环佩叮当间响起,“既然妹妹已经回来了,那么,妾身斗胆,请王爷复妹妹庶福晋之位!”

    佟佳氏一怔,随即便明白了那拉氏此举之意,忙附声道:“是啊,既然当年的事都是误会,理当复姐姐之位,求王爷恩准!”

    胤禛有所犹豫,他本属意晋凌若侧福晋之位,以补偿她这些年所受的苦。虽说府中已有两位侧福晋,但特赐并非不可。然眼下被那拉氏她们这么一提,却不好再说出口。

    往下再一想,他也觉得将被废为庶人的凌若带回府里已属破例,虽说是误会在先又失了孩子,但终归不能成为晋封的理由,而且府中众人难免心生不满,这对凌若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那厢,凌若已是受宠若惊地推辞道:“妾身能重回雍王府陪伴在王爷身边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有复位之想。”

    权衡利弊,胤禛心下有了决定,点头道:“也好,就依你们所言,即日起复钮祜禄氏庶福晋之位,依旧赐居净思居。”见凌若犹有不安,拍手道:“这是你应得的,莫要多想。”

    那拉氏的眸底掠过一丝松驰,轻笑道:“妹妹一路奔波,想是累了,净思居那边我已经吩咐人打扫干净,不如先去歇着吧,等晚上咱们再一道为妹妹接风。”

    随着那拉氏的这句话,众人接连散去,她们本就不是真心而来,如今能回去自然求之不得。胤禛本欲陪凌若回净思居,不想周庸来说有刑部官员求见,只得先行离去,晚些来去看她。

    最后只剩下瓜尔佳氏与温如言尚站在那里,凌若抱过涵烟含泪笑道:“二位姐姐可有兴趣去我净思居坐坐?”

    “求之不得!”温如言赫然一笑,又看向瓜尔佳氏,“妹妹呢?”

    瓜尔佳氏拢一拢鬓边的珠花在隐约的泪意间轻笑道:“许久不去,倒还真有些想念了,咱们就一道走一趟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争暗斗

    三人一路而行,还未到净思居门口,远远便看到外面站了好几些个人,待走近了,蓦然发现正是小路子与水秀水月。|

    小路子他们晓得主子今儿个要回府,激动地一大早就等在净思居外左顾右盼,待见到日夜向佛祖祈求保佑的主子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一个个皆是忍不住落泪,齐齐跪下哽咽道:“奴才们恭迎主子回府,主子万福!”

    “都起来吧。”凌若连忙将涵烟交给温如言,自己上前一一扶起几人,努力止住在喉间滚动的哽咽,问道:“一别数年,你们都还好吗?”

    “奴才们一切都好,只是挂念主子得紧。”小路子抹泪回道,相别三年,众人的容颜并不曾改变过多,依然如她离开之时,分别似乎只是在昨日,而非整整三年光阴。

    “好了,都别站在门口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瓜尔佳氏的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小路子他们连忙迎了凌若几人进去。

    待得踏入净思居,凌若发现里面依然皆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一椅一桌不曾变动分毫,手指在桌上抚过,指尖瞧不见一丝尘灰,可见小路子他们每日都有在悉心打扫。

    她被废黜赶出雍王府,小路子他们本有机会去别的地方侍候,却都一个个选择留了下来,这份忠心实难能可贵。

    在叙过旧后,小路几人知趣地退了下去,而且他们也有很多话要跟李卫与墨玉说。|

    凌若取过水秀适才端来的香茗抿了一口,望着在温如言怀里把玩着果子的涵烟柔声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姐姐得偿所愿呢。”

    “这个孩子……”温如言抚着涵烟软软的发丝道:“也是来之不易,若非云妹妹极力护持,只怕未必生得下来。”三人之中以温如言最为年长,在说到此处时她有些庆幸地道:“也亏得是女孩,不会碍了某些人的事,否则不见得能养活至今,涵烟满月的时候,王爷晋了我为庶福晋。”

    凌若自然晓得她说的是谁,低头褪下腕间镂金嵌东珠的镯子递给温如言笑言道:“亏得墨玉他们机灵,暗中带了不少细软离开,否则这镯子我还真还不了姐姐。”

    待温如言收下后她又转向瓜尔佳氏,笑意盈盈地道:“看到姐姐平安无事站在这里,妹妹总算放心了。”

    瓜尔佳氏揭起茶盏轻轻拨弄着飘在茶汤的茶叶嫣然道:“若换了从前我必以为你这话言不由衷,而今却是不会了。当年的事……”她顿一顿露出几分余悸,“也是危险得很,徐太医始终未能彻底除去噬心之毒,只是尽量将它压到最低,所以一年期满后,毒性发作,我亦是几次险此还生,躲在床上整整半年才能下地,一直将养到现在,这身子始终难以大好,不过这命好歹是保下来了。”

    “那拉氏没有再来寻姐姐的麻烦吗?”

    她们说话的时候,涵烟扔了手里的果子朝瓜尔佳氏张手,含糊不清地叫着“姨!姨!”。

    瓜尔佳氏将涵烟抱在怀中,将手里的绢子拿给她玩耍,“她倒是想,不过这几年我处处小心提防,除了替温姐姐照料涵烟外就少有踏出悦锦楼,是以一直不曾被她寻到机会。”

    凌若欣慰地点点头,虽说离府数年,错失许多,但总算故人尽皆安好,温如言更有幸得一女于膝下。

    看着天真可爱的涵烟,凌若不禁想起自己生而即逝的那个孩子,若活着,现在差不多也有三岁了。

    康熙四十五年的那场大雪,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事……

    见她盯着涵烟黯然不语,温如言岂有不知她心思的道理,当下走过去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若儿,涵烟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与云妹妹的孩子。”

    “姐姐放心,我没事。”凌若敛袖起身,望着外面绵绵不止的细雨漫声道:“听说年氏曾得一子?”

    “是,不过刚出月子没多久就因病夭折了。”接话的是瓜尔佳氏,“福宜从满月那日起就突然犯了病,刚吃下去的奶,下一刻就会全部吐出来,陈太医来看过,说是得了怪病,虽然开了药可是灌进多少就吐出多少,根本没用。只是夜夜啼哭不休,到最后是活活饿死的,福宜出生时尚有七斤,待得死时却只剩下不到五斤,我曾去见过,小小的身子瘦得皮包骨头看不到一丝肉,很是可怜。”从头至尾,即使在说福宜可惜时,她的语调都是很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类似的事见了太多,甚至连她自己都是死过一回的人。

    “陈太医?”凌若蓦然一笑,尖锐的护甲在平滑的桌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想是嫡福晋做主去太医院请来的吧,她可真是不遗余力。”

    “世子的位置一直悬而不觉,王爷似乎无心册立,这样一来为保世子之位不旁落,她自不能容忍他人有子,特别是年氏。”温如言淡淡说着,要说这府里最让那拉氏忌惮的莫过于出身显赫又深得胤禛宠爱的年氏,“时阿哥今年不过四岁,嫡福晋却已经忙着替他请西席,听说西席人选已经定下来了,过几日便会来府里授课,也不知时阿哥是否能听得进去。”

    “她好不容易夺了一个儿子过来,自然要尽心培养,以免被人抢了世子之位。只是,四岁……”凌若吹着粘在护甲尖上的木屑漫然道:“当今皇上三岁识字、五岁习书,她这是想学皇上呢。不过也要看时阿哥担不担得起她这份厚望。”

    “时阿哥……”温如言斟酌道:“我曾见过几次,论那份聪明机灵,只怕不及曾经的弘晖,嫡福晋要失望了。”

    “且让她忧心去吧,与咱们无关。”瓜尔佳氏这般说了一句,随后问起凌若这些年在别院中的经历,待得知那拉氏竟然在她被废黜以后犹不肯放过,步步紧逼甚至让人下疯药时,不由得骇然变色,这三年里当真可说是步步惊心。

    【作者题外话】:呵呵,娃今天出院了呢,整十天,病病好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见面

    温如言晓得凌若费尽心机重回雍王府为的是什么,怕她因报仇心切操之过急,逐劝道:“那拉氏此人城府极深,非有十足把握,咱们万不可轻举妄动,;至于佟佳氏……”这个人与那拉氏心机一般深重,偏还长了一张与纳兰湄儿相似的脸庞,令得她从区区一个官女子,一步步爬到今日侧福晋的位置,委实难以对付。%&*";

    “姐姐放心。”凌若莞尔一笑,瞧不见任何恨意愤怒,眼眸处唯一片云淡风轻,“三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五年,十年,乃至更久,左右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与她们斗,不急。”

    她已经二十岁了,不再是初入府时那个不谙世事、与人无争的钮祜禄凌若;五年光阴,如水流逝的同时也磨砺了她的心,让她开始学会如何将锋芒掩藏在温和无害的外表下。

    听得她这么说,温如言放下心来,在一道在净思居用过午膳后方抱了开始打哈欠的涵烟离去,瓜尔佳氏本也也温如言之后却身,却在转身时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道:“你在别院的日子见过伊兰吗?”荣祥曾翻入别院去看凌若的事她适才已经听说了,然言语间并不曾提及伊兰。

    凌若吐出嗽口的茶水訝然道:“并不曾,姐姐为何突然这么问?”

    瓜尔佳氏眉心微微一拧,迟疑着道:“原本疏不间亲,有些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你好歹叫我一声姐姐。你被废黜之后,伊兰不得再入王府,此事你是晓得的。”见凌若点头复又道:“然去岁王爷不知怎得又许她入府了,你可知她入府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

    “哪里?”她的话令凌若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瓜尔佳氏抚着腕间的雕有龙凤图案的镯子一字一句说出凌若意想不到的答案,“兰馨馆!”

    在一阵无言的静默后,凌若缓缓道:“她去佟佳氏那里做什么?”

    “旁的我不晓得,但能看出伊兰对她很是信任,一口一个姐姐。我想应是你与伊兰起争执那回被佟佳氏趁虚而入。我怕伊兰少不经事,会受佟佳氏挑离,疏离了与你的感情,以前你身在别院没办法,眼下既回来了此事还要多注意些。”当初就是因为凌若与伊兰起了争执,所以佟佳氏才得以借机设下圈套陷害凌若。

    “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在送瓜尔佳氏离去后,凌若召来小路子一问,果然如瓜尔佳氏所言,伊兰在得以重新入府后,除了去灵汐那里便经常出入兰馨馆,与佟佳氏过往密切

    凌若想一想对小路子道:“待会儿你出府一趟,去让伊兰过来。”当年的事也是她冲动了,她与伊兰毕竟是亲姐妹,不能因一事而废了一世情谊,还是早些将言只会解开的好。

    小路子刚要退下,水秀已是咬唇道:“不用去了,奴婢今儿个一早曾在兰馨馆外看到二小姐,想来眼下还在那里。”

    凌若闻言不禁愕然,伊兰就在府里?那么当是晓得她今日回府的,却不肯出来与之一见,她……当真如此怨恨自己吗?

    想到这里心下不禁恻然,水秀有心安慰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她就是知道主子会难过,所以一直忍着没说,刚才要不是主子让小路子去找二小姐,眼见瞒不住,她也不会说出来。

    正这个时候,墨玉忽地跑了进来,面带喜色地道:“主子,二小姐来了。”

    “当真?”凌若心中一喜,连忙自椅中起身,也不叫人传,快步往外走去;许久不穿花盆底鞋,险些拐了脚,亏得小路子见机快,扶住没让她摔倒,饶是如此脚腕亦隐隐作痛,然凌若根本顾不上这些,忍着脚上的痛快步走到门口,盛开如霞云的樱花树下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正是数年未见的伊兰。

    “兰儿。”喃喃唤着这两个字,眼前一阵模糊,于盈盈泪光中仔细打量着快与她一般高的身影,曾经的稚气在岁月流逝中渐渐蜕去,取而代之的是娇俏明媚,五官长开后的伊兰,那眼那眉与她越发相像。

    伊兰并未如她那样激动,反而有些不自在,撑着伞磨磨蹭蹭地走上来,嘴唇微动,低低地唤了声“姐姐”。

    凌若含泪答应,伸手欲去抚伊兰柔美的脸庞,不想她身子一仰竟然避开了自己手,心中一沉,黯然道:“你还在怪姐姐吗?”

    伊兰沉默,良久,才吐言道:“不是,只是许久未见姐姐有些不习惯罢了。”

    她这般说着,然凌若却是明白,伊兰对自己有所生疏了,毕竟当初误会未解她就被废黜出别院,之后又长久未见。

    凌若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伊兰拉到屋中后对小路子道:“去端盅马奶来,记得多放些糖,二小姐喜欢喝甜的。”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伊兰漠然道:“不必了,我已经很久不喝马奶了。”

    小路子闻言赔笑道:“那奴才去给二小姐沏盏茶来。”

    在小路子退下后,伊兰瞥了凌若一眼,迟疑了一下轻言道:“我听荣祥说姐姐这些年在别院过得不太好?”

    “是有些不易,不过都过去了。”凌若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揉着隐隐作痛的脚腕,伊兰得知她是因为急着自己所以不甚扭了一下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却是蹲到凌若面前,除下她的鞋,替她轻轻揉着。

    这个举动令凌若心中一暖,不管有何误会,始终是亲生姐妹,那种相连的血脉任谁都斩不断,手落在伊兰簪有银蓝点翠珠花的发丝上柔声道:“原谅姐姐好不好?”

    伊兰动作一滞,缓缓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正如佟姐姐所言,你始终是我姐姐。”

    听到这话凌若本该高兴,却因她提到佟佳氏而心中一沉,故做不解地道:“你如今与佟佳氏走得很近吗?”

    “嗯,她一直待我很好。”伊兰替凌若套上鞋后起身道:“这次也是她劝我来见姐姐的,说我与姐姐是亲姐妹,不应有间隙;还说当年的事是她对不起姐姐,虽姐姐不再追究,可她依然于心难安,盼着我与姐姐和好,也算稍事弥补。”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疏

    “哦?”凌若脸上有难掩的訝色,旋即皱起了秀气的双眉,佟佳氏打得什么主意?她可不会如伊兰那般天真的以为佟佳氏是出于好心,别院三年,皆是拜她所赐。|

    略略一想后,她示意伊兰坐到自己身边,替她抚正缀在鬓边的珠花语重心长地道:“不要与佟佳氏走得太近,她……不是你所见的那么简单。”

    伊兰目中泛起不悦之色,“她好心来劝我与姐姐和好,姐姐不说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说她的不是?”在凌若失势后,她被禁于雍王府之外,徘徊门外望着那华美犹如宫殿的府院却无从入内,失落而难过;之后胤禛虽又许了她出入与灵汐作伴,但府中诸人多有轻漫,令她受尽冷嘲热讽,唯有佟佳氏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兰馨馆的下人待她甚至比当初在净思居时还要恭谨,这一切令她对佟佳氏极有好感,在她心里甚至超过了凌若。今儿个若非佟佳氏多番开导,她是断断不会来见凌若的,当初那一巴掌,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是为几个奴才而打她,这口气无论如何也难以咽下,即便是现在,也不过看在佟佳氏的面上强行压着罢了。

    原本因为姐妹相聚而欢喜的心渐渐沉了下来,想不到伊兰对佟佳氏的信任到了如此地步,自己这个亲姐姐的提醒落在她耳中竟成了搬弄是非;难道真让云姐姐给说对了?

    凌若忍着心里的失落好言道:“兰儿,你还小……”话音未落已被伊兰一脸讽意地打断,“三年前姐姐说我还小;三年后姐姐依然如此说,难道这三年时间,我在姐姐眼里就没丝毫长进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时间凌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可是若任由伊兰这样误会下去,她们姐妹就真的难有和好之时了,如此思忖着她放缓了声道:“人心险恶,兰儿,在这府里有许许多多的笑里藏刀,对你好的人不见得真心好。”

    伊兰冷笑着站起身,针锋相对地道:“那姐姐的意思是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人对我好,其余人都是虚情假义喽?”

    这样的话令凌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才是,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恰巧此时,小路子捧了茶进来,见屋内气氛不对,忙赔笑道:“二小姐喝……喝茶,奴才特……特意沏了今岁新采摘……摘的雨前碧罗春。”

    伊兰睨了他一眼,忽地唇角一弯,望着凌若道:“照姐姐之前的话,那小路子此刻也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喽?”不待凌若回答,她一挥手扫落已经捧到自己面前的茶盏,厌恶地道:“听到你这个结巴说话我就心烦,雨前碧罗春有何了不起,我在兰馨馆随时可以喝到!”

    “兰儿!”凌若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得出言喝斥,然这样只能令伊兰更加反感,扬一扬小巧的下巴倔强道:“姐姐,兰儿已经十三岁,再有一年便要参加八旗选秀。什么人好什么人不好,兰儿分得很清楚,不需要姐姐费心。若姐姐不喜欢兰儿的话,那兰儿往后不出现在姐姐面前就是。”

    说着转身就要走,凌若连忙拦住她急道:“你明知我并无此意。”见伊兰转过头不理睬她,不由得跺脚道:“你这丫头为何总是听不进我的话呢!难道我这个亲姐姐还会害你吗?你可知我当初被废黜皆因佟佳氏之过,她……”她本想将佟价当年陷害自己的事说出来,不想伊兰根本不给她机会。

    “姐姐果然还因当年的事记恨佟姐姐!”伊兰一脸恍然地道:“想不到姐姐竟如此小鸡肚肠,亏得佟姐姐事事替姐姐着想。”

    见她如此维护佟佳氏,凌若晓得不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是先入为主听不进去了,只得无奈地道:“罢了,那我不说就是了,但是你必须答应姐姐,保护好自己,对任何人都要留个心眼,莫太过相信,可以吗?”

    “嗯。”总算伊兰还知道几分好歹,点点头没有继续与凌若唱反调,不过也再久留,连已经端上桌的晚膳也没有用,任凌若如何言语,只说不叨扰姐姐歇息,改日再来。

    望着伊兰远去的身影,凌若长长叹了口气,面对满桌的珍馐美味毫无动筷的**,她与伊兰始终是生疏了,否则亲姐妹之间何来叨扰一说。

    李卫见她情绪低落,安慰道:“主子别太难过了,二小姐以后慢慢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希望如此吧。”凌若提了精神对在一旁伺候的小路子赦然道:“伊兰刚才那样说你,莫往心里去,她也是一时口不择言,并非恶意。”

    “奴才没事。”小路子憨憨一笑,勺了一碗清汤雪耳,“倒是主子您要多……多吃些,将这些年拉下的都给补回来,奴才瞧您瘦了许多。”

    凌若虽没什么胃口,但在他们的劝说下还是吃了不少。彼时,春末近夏,夜色晚临,虽已戌时,但站在院中依然可见稀薄的天光,至于雨在午后便已停歇,满树樱花在雨后显得格外鲜亮。

    凌若仰头看着幕色一点一点降临,明明是一样的天空,可在这里看总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近到错以为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握住整片天空。

    这样的静默,直至院中多了一个人……

    那拉氏缓缓走到凌若身边,一对昭示尊贵的九凤琉璃金翅滴珠步摇垂落在两侧,“从未想过,还能有机会与妹妹共赏夜色。能从别院回到这里,妹妹真是好能耐。”

    “妾身也从未想过,嫡福晋会如此容不下妾身。”凌若盯着那轮初升的明月淡淡道:“妾身自问入府之后一直对嫡福晋尊重有加,未敢有怠慢,为何嫡福晋要处处害我妾身?”相互隐忍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问个明白了。

    那拉氏抚着底端绣有芍药图案的雪白领巾,目光深邃难测,“还记得弘晖吗?”

    凌若心头骤然一跳,低头死死盯着那拉氏,隐约感觉到她之后要说的话必然非同小可。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可怕

    在重重夜幕中,烛光渐次亮起,照亮了那拉氏看似平静的面容,“从来没有什么意外,是李氏,她命人推的弘晖下池,她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

    春末的夜并不凉,然这一刻,凌若却如置身数九寒天,冷得让人发颤,下一刻她想到了在柴房中自尽的李氏,骇然道:“所以你杀了她?”

    昔日李氏自尽,她一直都觉得很奇怪,那并不符合李氏的性子,眼下却是明白了。|

    细心描绘过的朱唇微微弯起,勾勒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冰冷笑意,“妹妹这话问得好奇怪,李氏分明是自尽,如何可说是我杀的?”

    “那我呢,李氏杀了弘晖,我又何时得罪过你?让嫡福晋如此关照,废黜到别院不算,还要让人下疯药?”她追问。

    “你知道我让人给你下疯药?”那拉氏瞳孔微缩,森然道:“这么说来你并没有疯?”

    凌若低头一笑,道:“妾身若疯了,嫡福晋不是少了很多乐趣吗?嫡福晋还没有回答妾身的问题,究竟为何?!”

    “为何?你居然问我为何?”喃喃说了一句后,那拉氏忽地大笑起来,直至颊边有泪滴落,声色狠厉如鬼:“若不是你教弘时放劳什子的风筝,他会跑到池边去让李月如有机可趁吗?说到底,你才是害死弘时的罪魁祸首!”

    凌若愕然,万万料不到,那拉恨极自己的原因竟然就是这个勉强到几乎不成成为理由的理由,“我从不曾存过害弘时之心……”

    “我不管!”那拉氏挥手大声打断她的话,“从弘晖死的那一日起,我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替弘晖复仇,让害死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李月如已经死了,而你……”她咧唇,雪白的牙齿在夜色中散发着令人心寒的森森白光,“我本欲饶你一命,只是从此疯颠一生便罢了;无奈你偏要回来,既是你自己执意不想要这条命,那就怪不得我了!”

    “你疯了!”这是凌若唯一能想到的话,那拉氏的偏激已经远远超过了常人的想像,不能以寻常情理度之。%&*";

    “是吗?”那拉氏忽地一敛脸上的颠狂之色,又恢复成惯常的温和端庄,带着轻浅如薄云的笑意凑到凌若耳畔轻轻地道:“疯也好,不疯也罢,总之今生今世你我二人注定不能共存于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能共存吗?”凌若仰头看着天边的星辰,忽地轻轻一笑,曾经那拉氏真的是一个慈悲善良之人,可惜弘晖的死让她走进了一条死胡同,眼下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切回不到从前;既然她执意要斗,那自己就陪她斗下去,至死方休!

    而这,也是她在回雍王府之前就已经料到的一条路,为了权利、为了恩宠、为了生存,抛却所有善意与良知,成为胤禛身边的第一人亦或者成为争宠路上的一堆白骨,总之她不会再退让一步!

    如此想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唇齿间迸出与那拉氏一般森冷如冰的话语,“嫡福晋有此雅兴,妾身自当奉陪,只盼嫡福晋将来不会后悔!”

    那拉氏走了,每一步都走得极为优雅,步若生莲,然掩饰在这份优雅之下的却是一颗疯狂至极的心,她不止要毁了自己也要毁了所有人。

    “李卫。”凌若突然出声,目光始终落在那片璀璨星空之上,坚忍而温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胤禛一样爱上了这片星空,每当心里烦燥的时候,抬头看看,总能平静下来。

    “奴才在。”李卫沉声答应。

    凌若目也不移地道:“派人叫毛氏兄弟回来,有些事我需要他们在外头替我办。”想一想又道:“让他们低调些,莫要太张扬,万一让那拉氏知道他们还活着,难保不会再下杀手,这个女人……很可怕!”

    “奴才会叮嘱他们小心的。”如此回答了一句后,李卫无声地退下。

    数日后,毛氏兄弟从江西回京并带来了荣禄的亲笔书信,想是从毛氏兄弟口中听说了凌若眼下的处境,是以在信中嘱她一定要坚持下去,既然命不可逆,那就从中寻出一条生路来,钮祜禄家族没有不战而屈的懦弱者。

    另外信中还提到,他已在江西寻到了心仪女子,只待留任期满回京亲自禀了父母就可以成亲,至于女子的身份,荣禄在信里说得很是含糊,想来当是好人家的女儿。

    过了四月,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唯有早晚还带着些许微弱的凉意,这些日子胤禛又曾带凌若去骑过几回马,有一回甚至让她独自骑着裂风在无人的地方撒欢奔跑,这种无拘无束扬鞭飞奔的感觉似乎可以让人抛开所有烦恼。

    一次骑马归来后,凌若想起胤禛曾让自己去选一匹合适的马以当坐骑,便与牵着裂风准备去马房的狗儿一道同行。

    雍王府的马房养了数十匹的马,皆是万中选一的良骏,负责打理马房的是小厮初九,正穿了一件单褂在给马刷毛,见到凌若来所用手忙脚乱地抓过搭在栏杆上的长袍,在穿好后跑上来行礼。

    狗儿也不与他客气,将裂风的疆绳往他身上一扔道:“去,给凌福晋选一匹合适的马来,记得不要太高了,还有性子要温驯一些。”

    其实裂风性子并不好,当初胤禛驯服它的时候还费了一番劲,往日除了胤禛之外谁也不让骑,对于它肯让凌若骑的事,狗儿还惊奇了很长时间,只道是裂风改了性子,所以一次趁着胤禛让它牵回府的时候,试着骑了一下,刚坐稳就被裂风甩了下来,全身骨头都差点碎了,从那以后他再没敢试过。

    初九赶紧答应,很快在马房中选了三匹马出来,一粽一红一黑,尽皆是母马,因为一般而言,母马的性子都较为温驯,不易发怒。

    凌若将三匹马仔细看了一圈后,正待要指一匹为自己坐骑,身后突然传来清冷如霜的声音,“这三匹马我都要了!”

    【作者题外话】:今天人还是感觉很累,让我调整一下哈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选马

    听见这声音已知来人是谁,凌若只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这位享有府中头一份尊贵的女子相见。%&*";

    转头,果见大腹便便的年氏在绿意的搀扶下站在不远处,神情漠然地盯着自己。凌若不敢有所怠慢,上前依礼屈声道:“妾身见过年福晋,福晋吉祥!”

    从凌若回府至今,年氏一直没有露过面,一则是因将近临盆身子不便;二则也是因为她并不愿见凌若,在她看来,一个曾发过疯的女子如何有资格回雍王府。

    今日她心血来潮,想起哥哥前些日子送来的那批马,有心来挑一匹,虽然眼下不能骑,但也尽可先选出来,另行饲养;不曾想刚一到马房就看到凌若在那里,还选着她哥哥送来的马。

    “谁许你来这里挑马的?”年氏也不叫起,美目冷冷落在凌若头顶。

    “回年福晋的话,是……”狗儿见年氏面色不善,唯恐她借故生事,忙要解释,不想年氏已冷眼扫来,喝道:“我与凌福晋说话,你插什么嘴,退下!”

    年氏来府中威信极高,狗儿虽是胤禛身边的人,却也不敢造次,只得闭嘴退到一旁。

    凌若低头道:“让妾身来选马是王爷的意思。”

    在听到这句话时,年氏的神色有些许扭曲,尽管身在朝云阁少有踏出之时,然府中的消息却经由下人之口一一传到她耳中,自然晓得胤禛多有带凌若外出骑马的事,而这本是专属于她一人的荣耀!

    手紧紧捏着扇柄,用力地似要将之捏碎一般。|绿意见其脸色不对,忙小声劝道:“主子当心腹中的小阿哥,邓太医说了,您不可太激动。”

    年氏长吸一口气,强抑下心中的怒意微笑道:“王爷对妹妹可真是好。正好,我对马也些认识,不如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妹妹选一匹良驹如何?”

    “能得姐姐慧眼选马,妹妹自然求之不得。”

    她的恭敬令年氏嫣然一笑,弯起娇艳如桃花的唇畔指了马房最里面的一匹马道:“依我看,就那匹好了,去,把它牵出来。”

    初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神色怪异,嘴唇蠕动了一下但没敢发出声音,依着年氏的话将她指的马牵出来。待得看清那马的模样后,凌若与狗儿皆有种愕然之感。

    倒不是说这匹马不好,又或者跛脚瞎眼,恰恰相反,论血统此马绝不下于裂风,问题只在于这匹马太小,显然是刚生出不久,论个头尚不足其余马的一半。

    “妹妹身娇体弱,那些高头大马怕是会伤到妹妹,所以依姐姐看来,这匹幼马既不会摔着也跑不快,最适合妹妹不过。”

    年氏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睨了凌若一眼不无讽意地道:“往后妹妹就牵着它在府里四处走走,至于府外还是不要去了,否则万一被别的马一个看不顺眼踩死了,可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

    “福晋如此关怀备至,实在令妾身受宠若惊。”凌若不卑不亢地欠一欠身,对她的刻意蹊落恍若未闻,“这马妾身会好好让人照顾,至于府外……”她顿一顿含了几许笑意道:“再小的马总有长大的时候,不可能永远甘心待于马厩之中。”

    她的笑令年氏感觉无比碍眼,冷然道:“不甘心?笑话,一个畜生也会知道什么是不甘心吗?再者说了,妹妹好歹也是一个大活人,难道还制不了一个畜生,它不听话打断它的腿就是了,没了这几只贱蹄子看它如何再去外面撒野闹腾!”

    这番话已是极为难听,明里说马,实则指的是谁,众人心里一清二楚,连初九也闻到了弥漫在空中的浓重火药味,头低低垂着不敢抬起,唯恐被无辜波及。

    凌若捺下心里的怒意,淡淡道:“多谢福晋教诲,妾身记下了。”

    年氏眼波一转,毫不客气地道:“可要真记住才好,别嘴里说说心里却存了别的心思,到时候只会害了自己。”

    扔下这句暗含警告的话语,年氏在绿意的搀扶下缓步离去,待她走得不见人影后,狗儿方才长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直起身对神色漠然的凌若道:“凌福晋,您还是重新选一匹马吧。”

    “不必了。”凌若拒绝了他的好意,手轻轻抚过那匹通体赤色的小马,那马儿睁着一双如婴儿般通透的大眼,亲呢地拿大头蹭凌若的手掌,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撒娇。

    “就它吧,好好养着,过个几年便是一匹出色的良驹,这段时间,若需要骑马就让初九在马房里随意给我挑一匹就是了。”初九提及这匹小马尚未取名,略一沉思道:“既然一身赤色,就叫它赤练吧。”

    见她赐了名,初九连忙道:“凌福晋尽管放心,奴才一定好生照料赤练,不让它出一点事。”

    从马房出来已是日正当中,凌若停下脚步眯眼看向头顶似火的骄阳,明明热得浑身冒汗,眸底却依然一片冰寒,一个个尽皆容不下她,但那又如何,这本就是一条举目皆敌的路。

    数日后,康熙四十八年的五月初五,年氏再度产下一子,取名福沛,排行第三。曾经失去过一子的年氏对这个孩子越发珍视,早在临盆之前已命绿意他们去民间讨来百家布,亲手做成小衣给福沛穿上,盼着这个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养大。

    也就在这一月,京城开始出现太子与皇上嫔妃私通的传言,等朝廷有所觉时,这个传言已是人尽皆知,无从查起;只知这个传言似乎非起于一处,而是几处相叠,使得流传范围极为广泛。

    此时,太子已经被释了禁足,康熙念在孝诚仁皇后的份上,再加上太子在禁足中数度呈信痛诉悔意,终是原谅了他。为保皇家颜面,当时在场的几个宫女太监被秘密处死,其余人等亦被康熙下了禁口令,言称若敢在外泄露半句,格杀勿论。

    然就是在这样的禁令前,事依旧被传了出来,虽然是在民间流传,难辩真假,但这已经足够了,朝中百官对此事猜测纷纷,尤其是在通过各种渠道得知郑贵人确被废黜至辛者库之后,再联想到那段时间康熙突如其来的罢朝,此事的可信度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第两百章 风雨

    举朝上下皆为此哗然,若此事当真,太子便是大大的失德,试问一个失德之人如何配为一国储君?!

    在这种情况下,有官员开始就此事上折,初初还是零星几道折子,到后面开始一道接一道。|对于这些言辞或尖锐或隐晦的折子,康熙统统留中不发,令人难揣圣意。

    这日,凌若正在书房中服侍胤禛用晚膳,胤禛一个人时吃得极是简单且口味偏于清淡,两素一荤,分别是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和炒珍珠鸡。

    在用到一半的时候,胤祥走了进来,脸上没有惯常的嘻笑之色,显得极为凝重,与凌若也只是颔一颔首算做见礼。他晓得胤禛不喜欢在用膳的时候说事,所以一直等到胤禛将碗里最后几粒米饭扒完后才道:“四哥,今儿个一早太子召我进宫了,你猜是为了什么事?”

    胤禛接过茶水漱一漱口后道:“能让你专程跑来与我说,必是非同小可的事。”略一沉吟后他看向凌若似笑非笑地道:“若儿你且猜猜看,看与我想的是否一样。”

    凌若将漱盂放到地上,抿唇一笑道:“明明是十三爷考四爷,怎得最后却考到妾身身上。”话虽如此,但她还是仔细思忖了一番,烛光暖暖,照见她姣好的侧脸,犹若夏季盛开在池中的莲花。

    胤禛并不催促,只是含笑看着凌若,自凌若病愈后,他就特别喜欢什么都不做,只这样静悦地看着她,时光亦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许是那一次发疯,让他以为自己将永远失去这个女子吧。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格外珍贵。

    “我说小嫂子,你到底想出来没有?”胤祥可没胤禛那样的心情,见凌若久不开口不禁出声催促,他还有一肚子话憋着没说呢。

    见胤祥神色急切,凌若没有卖关子,试探地道:“是否……与外面在传的事有关?”

    话虽隐晦,但在场之人哪一个不是心思多多之辈,岂有听不明白之理。只是胤祥没料到她一猜就是个准,不由得愣了一下,倒是胤禛毫无意外之色,端茶抿了一口道:“看样子是猜准了,那你倒是说说,具体是个什么事儿?”

    胤祥闻言赶紧敛了心思,也不避讳凌若,沉声言道:“太子让我去杀一个人,只要此人一死,他就立刻封我一个郡王!”

    胤祥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如尖针一般直直扎入胤禛脑海中,猛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豁然起身一字一句咬牙道:“郑春华!他要你杀的人是郑春华!”

    郑春华就是那位与太子私通的贵人,事发之后已被贬去辛者库为奴。

    “是。”胤祥点点头道:“那件事在外头传得纷纷扬扬,虽然皇阿玛将所有折子都留中了,但太子怕有人咬着不放,最终查到郑春华身上,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只要郑春华死了,那么一切自然死无对症。他晓得辛者库的管事文英以前是侍候我额娘的,与福爷一样一直尊我为主子,只要是我吩咐的事他一定会答应,所以指派我去办这件事。”

    书房花瓶中供着几枝凌若来时采摘的黄玉兰,清新宜人的香气浮动于这片空间,令胤禛渐渐冷静下来,手指抚过溅在小几上的茶水冷笑道:“文英就是再敬你,还能越过他这位太子爷去?只要他开口,区区一个辛者库管事敢说一个不字?他分明是要将你推入火坑。封你一个郡王?哼,我看催你命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出宫便来寻四哥商议了。”胤祥眼里冷光一闪,“原本将他与郑春华的事传扬出去,还颇感不安,如今却是一些也没了。”

    听到这句话,凌若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之色,却不曾多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太子……看来已经按捺不住了。”胤禛手指在花梨木小几上“笃笃”敲了数下,闭目凉声说了一句,“这与战场杀敌不同,郑春华与你无怨无仇,冒然杀她于阴德有损。何况……她活着对咱们才有利。”

    既然决定了要帝路争雄,那么身为太子的胤礽就是那块最大的挡路石,说不得要设法搬开才行。

    “这我都知道,但是不答应的话,我们与太子可是彻底破脸了,只怕他往后会四处给咱们使绊下套子。”胤祥不无忧心地道,这才是他进退不得的关键所在。

    若是光他一人自然可以不在乎,大不了去做一个闲散贝勒,从此落个逍遥自在;可四哥不同,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做什么事都得思虑周全了才行,在这条帝路之上容不得一点点失误。

    见胤禛不语,胤祥咬一咬牙握拳道:“若实在不行,我就做一回恶人,左右不过是一条命罢了,这辈子又不是没杀过人。只是这样一来,咱们之前的事可就都白做了!”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怕只怕太子让你除郑春华另有用意。”说到这里,胤禛慢慢睁开眼,眸光幽深如潭,令人瞧不清楚。

    “另有用意?”胤祥皱眉,不解其意。

    “眼下所有人的眼都盯在太子与郑春华身上,若郑春华一死,必然会掀起千层巨浪,莫以为后宫就与世隔绝,这朝堂与后宫从来都是连在一起的,密不可分。”说到这里,胤禛的眸光越发深沉,“你想想,如果要追查郑春华的死因,会查到谁的身上?”

    胤祥悚然一惊,突然明白了胤禛这么问的意思;而这是他根本没想到的,太过惊人,然他不得不承认确有这种可能。在急剧收缩的瞳孔中有声音从近乎麻木的双唇中迸出,“是我,一切祸水都将引到我身上!”

    “不错!”胤禛眸中精光一闪,凝声道:“太子与郑春华私通的事固然在外头传得纷纷扬扬,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一旦你杀了郑春华,那么太子正好理所当然将所有事推到你身上,说根本是你与郑春华私通,所以才命人杀了她!十三弟,我问你,若真到这一刻,你该又如何替自己开脱?”

第两百零一章 两全

    胤祥已是一身冷汗,心神不宁地抓起半凉的茶盏大口大口喝着,连茶叶梗子喝进去了都不知道,待得将一盅茶喝个精光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一亮脱口道:“皇阿玛!整件事他最清楚!”

    “皇阿玛……”胤禛长身而起,神色复杂地道:“我最捉摸不透的就是皇阿玛的心思,他老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要说碍于众论要追究太子之错又何以将奏折悉数留中,要说保太子,又一直不曾就此事说过半句。|”

    “四哥!”胤祥听出不对劲来,搓手走了几圈,忧心忡忡地道:“皇阿玛会不会是还在调查将此事泄露出去的人,万一查到咱们头上来可就不妙了,毕竟当初晓得这件事的就咱们两个阿哥。”

    胤禛摇摇头道:“此事我做的极为小心,断不会有人查到,何况那些人早被我遣出京城。”说到此处,他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个,郑重地对胤祥道:“总之,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郑春华这个人都绝对不能杀!

    胤祥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良久,他又涩涩道:“四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太子将祸水引到我身上,你说皇阿玛会替我辩清吗?”

    这句话听得胤禛一阵心酸,胤祥生母去世的早,而且当年似乎还有过什么事,使得胤祥并不受康熙重视,若非自己护持,在那个吃人的后宫怕是连活命都难。

    莫看胤祥性子瞧起来爽朗无忌,其实心里一直有结难解,因为生母早逝所以他特意着紧康熙的态度。|记得胤祥五岁那年,在长春gong学拉弓,五岁人儿的力气不过刚刚能把弓弦拉开一点而已;恰好康熙过来,说他姿势不对,臂力也不够,;从那天以后,胤祥便天天在无人处苦练,一个五岁的小人练到手指磨出血泡来,这份毅力实让人难以想像,连胤禛自己都愧而不知。而胤祥这样用功的目的唯有一个,就是练好拉弓射箭的本领去给皇阿玛看,自小到大,皇阿玛的一句夸奖都能让他高兴上好半天。

    然在诸多皇子中,胤祥所拥有的无疑最少。如果在胤礽与胤祥之中保一人的话,不用问也知道康熙保得那个会是谁。

    胤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拍拍胤祥的肩膀避言道:“不要再想这些无谓的事了。”

    他没有明说,但胤祥已经明白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了,只是心有不甘罢了,黝黑的眼眸中有泪意沉浮,哀伤无限。

    这一刻,谁都没有出声,直至胤祥抬袖在脸上抹了一把,将那抹泪意从眼眶中拂去后,重重拍了下脸振一振精神道:“行了,不说这个,还是继续说那郑春华的事吧。四哥你想好了没,到底要怎么做,我听你的就是。”

    胤禛抚着宽广的额头闭目喃喃道:“既不能让郑氏死,也不能现在与太子撕破脸,得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才行。”

    鱼与熊掌要如何才能兼得呢?胤禛一下子还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正自为难时,凌若忽地忆起一事,忙道:“妾身曾听闻过一种药,人服下后可在十二个时辰内无心跳呼吸,犹如尸体一般。”

    此话一出,胤禛与胤祥尽皆来了精神,忙问其是从何人处听得,凌若自是从容远处听得,不过这话却不便明说,只推说是无意中在一本医书中看到的,具体方子什么的并不清楚。

    胤祥拍一拍大腿,兴奋地道:“若是真有这法子就好了,我大可以让郑春华服下,装成假死然后将她偷偷运出宫来,这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胤禛却没有他这么兴奋,“医书而已,有些医书上还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你也信吗?即便真有这法子也不见得留传至今。”

    胤祥刚要说话,忽地看到站在胤禛身边的凌若冲他比了一个太医的口型,顿时一个激灵,扬眉道:“四哥,我记得那位徐太医医术不错,与你也有几分交情,不若找他问问,也许会有眉目也说不定。”

    徐太医?这话倒是令胤禛眼前一亮,在片刻的犹豫后,他道:“既如此,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只是个中缘由万万不可告诉徐太医,此事关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四哥你就放心吧,明儿个一早我就入宫。”胤祥答应一声,在又说了些事后离去,至于凌若则一直陪到两更天方才离去。

    在回到净思居后,凌若将李卫叫到跟前,“得空出去时,告诉毛氏兄弟,让他们不必再传那个流言了。”

    “皇上可是决心要处置太子了?”太子与郑贵人私通宫闱的事就是凌若让李卫通过毛氏兄弟传扬出去的;然通过毛氏兄弟反馈,似乎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在市井中散播这个流言,还令他们当时奇怪了好一阵子。

    “不是。”凌若把玩着系在泥金象牙团扇下的杏色流苏,笑意一点一滴缓缓漫出精致无双的脸庞,“当初之所以让毛氏兄弟去散播此事,无非是怕四爷顾念兄弟之谊,手下留情,眼下看来,却是我多余了,四爷远比我想像的更果决;帝路之上,四爷必将大放光彩,咱们只管等着瞧就是了。”

    翌日,胤祥从宫里回来,带回了好消息,徐太医说确有这么一种药,他也晓得制药的法子,只是这功效却远没有药书上写的那么好,仅能维持三时辰,过了这个时间,身体本来的机能就会开始慢慢恢复,无法再瞒天过海。

    三个时辰……若是抓紧一些倒也够了,胤禛虽觉得有些冒险,倒也值得一试,人生就是一场大大小小的赌博,在结局出来前谁都不晓得自己是赢是输,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将风险降到最低。

    当胤祥再一次出现在太医院时,容远将一包刚刚制好的药交给胤祥,他也曾问过胤祥要这药何用,胤祥只回了一句救人,至于救得谁却只字未提,而容远也没有问。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譬如他;譬如胤祥;没必要凡事都去追根纠底。

    在胤祥离去后,容远正待收回目光,却看到了一抹清丽的身影,四目刚一相对,他便移了开去,装作没瞧见一般,回身走到药臼前继续捣着臼中的天麻。

    【作者题外话】:关于更新时间还有数量的问题,汗,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第二百零二章 不如意

    靖雪没有走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许久,眉眼染上一丝温柔的笑意。|还记得第一次相见时,他就是这样专心致志地在捣药,仿佛远离了喧嚣尘世,纯粹的只剩下干净到极点的温暖,令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住。

    那一眼的相见,突然却刻骨铭心……

    彼时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又无任何遮挡,烈烈阳光落在身上像是要被烤熟了一般,只站了一会儿功夫,靖雪身边的宫女已是热得浑身冒汗,汗顺着脸颊流到脖颈中,她拿袖子拭一拭汗小声道:“公主,咱们过去吧,再这样站下去可是该中暑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入耳中时,靖雪看到容远折身回屋,心下一阵黯然,明明看到自己却故作不知,眼下更避而不见,他当真有如此不愿见自己吗?

    手抚上胸口,那里隐隐作痛,纵然她什么都可以看透了,可心依然会伤会痛,依然会眷恋那个干净温暖的少年;只是眼下尚可见,那将来呢?终有一日她将嫁为人妇,待到那时,又何处去寻见?

    想到这里,秀美的面容笼上了一层凄凉之意,犹如秋冬时的霜雪。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襟,想要扼制住因未来的离别而痛楚难耐的心,纵是再聪慧再透彻,一旦沾染了情爱便难以再独善其身;说到底,她始终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

    正自伤怀间,一片阴影从头顶投落,愕然望去,只见一顶朴实无华的油纸伞不知何时撑在自己头上,遮挡住张扬无忌的日头。

    “天气炎热,公主当心身子!”纸伞下,是容远无奈的声音。|

    他本不愿理会靖雪,想让她自己知难而退。无奈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离开,又怕这样炎热的天站久了会中暑,只好回屋取来纸伞来替她挡一挡烈日。待走到檐下后,他收了纸伞避开靖雪灼灼的目光轻声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实不该多来太医院。”

    他,始终是关心自己的!

    笑意在靖雪唇畔绽放,若春时开在枝头的海棠花,清丽绝艳,一扫适才的阴郁落寞,“我来向徐太医学习医术。”

    她啊,其实是一个很好满足的人,一点点的好就能让她开心许久。

    容远轻轻一叹,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并不愿与这位公主有太多交集,而且因为靖雪常来找他之故,已经在太医院引起不少风言风语,尤其是与他年纪相近未曾婚娶的太医,对他能得公主青睐多有嫉妒。

    容远想一想隐晦地道:“其实微臣医术浅薄,并不能教导公主太多,若公主当真对医术有兴趣的话,不妨向院正请教,他一定会悉心为公主释疑。”院正是众太医之首,如今执掌院正一席的是素有国手之称的齐太医。

    靖雪笑一笑,对重新坐在长凳上捣药的容远道:“若有一天,我出嫁了,你会怎样?”

    “公主能得觅良婿,微臣自是替公主高兴,祝愿公主与额驸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他回答,并无一丝犹豫。

    “永结同心……”听到这四个字靖雪微微出神,旋即低头感慨道:“这世间哪来这么多的永结同心,不过说着好听罢了;人生一世终归是不如意之事居多。”

    “公主身份尊贵,纵然真有什么不如意之事也是朝来暮散。”他清楚她的感慨因何而生,只是许多事终是无奈的。不论是彼此悬殊的身份还是心中所想,都注定他不能回应靖雪这段情。

    靖雪摇头,只是伸手拂去不知何时沾在容远衣衫上的落叶。

    你明知我想听什么,却故意这般说,容远,你待我何其残忍……无奈我始终割不断这份眷恋,我该何去何从……

    且说胤祥取了药后直奔辛者库,辛者库是专门负责皇城贱役苦差的地方,譬如糊饰扫尘、三殿除草、清除积雪等粗重活计。

    里面的人不是名在罪籍就是犯了过错的宫女。一般宫嫔即使犯了错也不会发落到这里来,顶多囚禁冷宫,郑春华怕是头一个了。

    如此想着,他踏进了辛者库,刚一进去便听到文英的声音,“刚才承乾宫的人来说那里的玉泉山水不多了,二尘,你赶紧带人担水送去,还有顺道看看三殿的草要不要除一除,快去!”

    “哎!”一个肤色黝黑的太监答应一声快步离去,院中有诸多女子在浣衣或是舂米。所谓舂米就是将谷子去壳,用棒槌将谷子的壳砸成米糠,剩下的就是平常吃的米粒。

    莫以为此事瞧着简单,真做起来其实是一项极为极繁重的劳作,尤其是此处所舂的米要供应整个紫禁城乃至已经开牙建府的各位皇子所需,往往一人舂上一天所得的米不过尔尔,所以除却少数几个时辰外,辛者库长年累月都响彻着舂米的声音。

    此刻正是夏时,早上尚且好些,中午却是烈日当空,纵是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都似要被晒焦了一般,何况那些女子还要舂米,一个个皆是汗如雨下,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得干涩没有光泽,嘴唇更干裂蜕皮,尤如干瘪脱水的苹果。

    衣裳一遍遍地被汗浸湿旋即又晒干,有不支者已是摇摇欲坠,但在她们周围站满了监工的太监,不到时辰是不允许她们停下来的,这既是为了保证宫院有足够的米粮,也是对她们的惩罚。

    其中一名蓬首垢面的女子实在受不了,手里的动作慢了些,一根崩得笔直的鞭子立马带着凌厉的风声抽在身上,顿时皮开肉绽,痛得那女子哀嚎不止,在地上打滚躲避,直打了好几下那监工才停下手,踢了她一脚,嘴里骂骂咧咧道:“贱人,还不快站起来继续舂米。”

    女子不敢违抗,忍着痛爬起来干活,旁人仿佛没看到一般,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女子颤手想要去握棒槌,然手实在没力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赔着笑朝那名监工太监哑声道:“公公,能否让奴婢喝碗水!”

    监工三角眼一瞪,皮鞭就要再招呼上去,文英上前阻止道:“就给她碗水吧,还有别人也是。”

    一听到有水喝,那些舀米的人顿时两眼放光,顾不得谢恩,一下子围到井水前,不管冷热,大口大口地喝着汲在木桶中的水,往往一个还没喝好另一个已经抢过去了,可见她们渴到什么样。

第两百零三章 辛者库

    在这辛者库中人命是极不值钱的,繁重的劳作下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死去,然后很快又会有犯事的宫女太监被发配过来补上缺数。%&*";

    文英还算有良心,任辛者库总管后,在他能做主的范围内并不太过苛待于他们,好歹是人命。

    一旦踏入辛者库,能离开者万中无一;大清定国这么些年,也就一个卫氏被康熙垂青封为良妃,摆脱了日日劳作的苦楚,但她也并非就此平步青云万事无忧,辛者库的贱籍始终如影随行,令她止步于庶妃之位不说,还影响了她所生的胤禩。

    文英吩咐完后回过头恰好看到胤祥站在那里,连忙迎上来笑着打了个千儿,“十三爷吉祥!您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来瞧瞧你,顺带说些事儿。”胤祥端详了他一眼,含笑道:“几月不见,脸上褶子瞧着好像又多了些,不过说话倒还是跟以前一样中气十足,怎样,身子还过得去吗?”

    “托十三爷洪福,奴才虽然年纪一大把,但一直无病无痛,还算过得去,福爷呢?他老人家怎样了?”他与福爷一道从敬敏皇贵妃处出来,虽说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但始终都记着。

    “还算凑和吧。”胤祥扫了四周一眼皱眉道:“早叫你跟我一道去府里颐养天年,你就是不肯,非要窝在这辛者库里受罪。”此处的总管太监虽然也是正六品秩序,但与其他宫院的首领太监比起来是远远不如,事务繁重不说,一个不好还要挨骂。|

    文英感动地道:“奴才在这里挺好,十三爷不用担心,等将来奴才当真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再去叨扰十三爷。”

    胤祥挥一挥手道:“说的什么话,尽管来就是,我那府邸空得很,多你一个不多。”说到这里他睨了周围一眼道:“走,带爷去你住的地方。”

    文英晓得他这是要与自己说事,忙引了路在前面,他就住在辛者库后面的小院中,待胤祥在屋中坐下后,他又跑到外面沏了壶茶进来,倒在茶碗中递给胤祥,“爷喝茶。”

    胤祥刚抿了一口,就訝然道:“雨前龙井?你哪里来这么好的茶?”

    文英笑道:“以前跟奴才的小常子如今有幸侍候宜妃娘娘,这茶是宜妃赏给他,他又拿来孝敬奴才的,奴才知道十三爷最喜欢喝这种茶,所以一直留着呢。对了,十三爷要说什么事?”

    胤祥把玩着光滑的茶盏徐徐道:“郑春华,她在你这里是吗?”

    对于这位唯一被废黜到辛者库的宫嫔,文英自是有印象,而且也知道一点她会被废黜到辛者库为奴的原因,当下道:“不错,她在奴才这里,不知十三爷找她何为?”

    对于文英,胤祥还是信任的,当下将揣在怀中的药取出来放在桌上道:“有位主子要她的命!”

    听到这句话,文英头皮一阵发麻,隐隐猜到了那位主子的身份,看来自己听说的事十有**是真的,不然何以到了辛者库中犹不肯放过。他颤声道:“那十三爷的意思是要奴才了结了她?”

    辛者库经常会有人死,多死一个郑春华并不稀奇,当年敬敏皇贵妃对他们这群奴才不薄,如果胤祥开口,文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

    “不是。”胤祥将药推到文英面前道:“我不止不是要杀她,还要救她,这包是假死的药,服下之后在三个时辰内形同死尸。每隔十天宫里都要换一批守卫,换守卫之前是最松懈的,我想趁这个机会带她离宫,否则就算我这次放过她,下次她也会死。”

    文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让郑春华借假死离宫,辛者库的事他自然可以操作,但能否顺利离宫就要看运气了,想一想道:“这人对十三爷很重要吗?”

    待听得胤祥肯定的回答后,他也没问具体什么事,只是咬了咬牙用力点头道:“那成,奴才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替十三爷办好此事。”

    见他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胤祥失笑道:“想什么呢,爷又没有让你一人做这事,你只管给她服药就行,离宫的事我自会安排。”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当年跟随我额娘的就只剩下你和福爷还活着,我可盼着你们能够长命百岁呢。”

    胤祥言语间流露出的关切令文英感动,咧一咧嘴道:“奴才贱命一条,不打紧的,再说能帮十三爷办事那是奴才的福份,当年主子弥留时可是交待了奴才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十三爷,当初您去德妃宫里,奴才们没法子照顾一直心有不安啊。”说到当年的事,文英不由得一阵唏嘘,待看到胤祥神色微黯,忙抹了把脸笑道:“人一老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不说了,咱们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送郑春华离宫。”

    胤祥点点头,收了心中的波澜道:“倒是说说看,你这里人死之后都是怎么处置的?”待得知死后都是直接运出宫扔到乱葬岗后,他一拍桌子喜道:“那正好,省了咱们许多功夫,到时候你报个郑春华暴毙而亡,运她出宫。”

    “不会让人瞧出破绽来吗?”文英小心地闻了闻那包药,不敢相信这样一包东西能有如此奇效。

    被他这么一问胤祥也有些犹豫,毕竟这药的效果他也只是听容远说,并不曾真正实践过,想了想道:“你到时候试试,如果不能以假乱真的话,咱们再另外想办法,总之一切以稳为要。”

    见文英答应,胤祥站起身来拂一拂银灰色的长袍淡淡道:“带我去见一见郑春华吧。”这个女子是一切祸端的根源,他很想见见是一个怎样的人,何况有些事也需要他亲自说明白才行。

    文英自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带了胤祥往前院走去,其实郑春华就在刚才的院中,只是一来胤祥从不曾见过郑春华;二来就算见了,如今也认不出了。

    至少,当文英将胤祥带到其中一名浣衣女跟前时,胤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蓬头散发、面容苍白的女子会是曾经的宠妃。

第两百零四章 郑春华

    郑春华是康熙四十三年入的宫,那年选秀入宫的只有两人被封了贵人,除了石秋瓷就是她了,康熙对她的宠爱可见一般。|

    听到文英叫自己的名字,郑春华麻木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只有在文英提到胤祥身份时,眼皮才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到了她这步田地,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郑春华被废黜到这里后就负责浣衣,莫以为与舂米相比,浣衣是一个轻松的活计;负责浣衣的女子,一年四季除了睡觉的几个时辰外手都浸在水里,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一样。日子一久,这双手就等于废了,瞧不见一块好皮,而且日日双手都会出现犹如针刺般的痛楚,坐不能安,夜不能寐。

    只看看郑春华才来了这些日子,双手已经浮肿发白便可见一斑;辛者库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文英在替胤祥安排了一间静室后便退了出去,胤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郑春华叹了口气道:“坐吧。”

    “戴罪之人不敢坐。”郑春华干声道,其实往仔细了看,她的五官还是极细致动人,怪不得当时能被康熙看中册为贵人,只可惜她自己毁了一切。

    胤祥也不勉强,自顾自在窗前坐下道:“在这里过得苦吗?”

    听到这句话,郑春华露出了她入辛者库后的第一个笑容,然眉眼之间尽是无穷讽意,抬起自己泡得浮肿的双手道:“十三爷问这句话不觉得多余吗?若不苦又何为辛者库。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如今的一切皆是报应,报应我宫庭!”她并没有自称奴婢,是因为在私心里还留了那么一点可怜的自尊。%&*";

    胤祥将紧闭的窗门推了条缝,看着外头继续做着舂米、浣衣等活计的人淡淡道:“这件事也不见得是你一人的错。”

    郑春华沉默了片刻道:“十三爷到底想说什么?”她就是再蠢也看得出胤祥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只是不知今日的自己还有何值得这位十三爷特意纡尊降贵来辛者库。

    胤祥朝窗外努了努嘴道:“想不想离开?”

    这句话令郑春华黯淡的眼眸凝起一丝神采,旋即又嗤笑道:“十三爷何苦来寻我这个罪人的开心,若可以出去,这里就不会叫辛者库了。”

    “我自有法子,只问你一句,想不想离开。”胤祥如是道,其实不管郑春华答不答应,他都会按计划行事,不过若能得她自己愿意自然更好。

    见胤祥一再这般说,郑春华心底不禁滋生出一丝希翼来,颤声道:“你真可以让我离开?”

    但凡是人,没有一个会希望待在辛者库里受罪,她初来时受不了这样繁重的活计,夜夜啼哭,可是哭又能怎样,自打被废的那一天,她就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的郑贵人。在这里命不值钱,哭死了也没人怜惜,也曾寻过死,可是被人发现,随之换来的是一顿毒打,既不死,那么就只有悲哀的活着,日子久了她也就麻木了,在辛者库里日复一日的苟且偷生。本以为自己什么时候会因过度劳累而死去,不想胤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郑春华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稍稍一想已冷静下来,盯着胤祥道:“你有什么目的?”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与恨,而她与胤祥也不曾有过交集与情份,如今他特意来此卖这么大个人情,要说没有目的真是连鬼都不信。

    见郑春华在这份天大的诱惑前还能保持冷静,不由得对她多看了几眼,

    扬一扬眉道:“你可知今日是谁让我来的?”

    郑春华眉尖微微一皱,旋即化为狂热的惊喜,紧紧抓住胤祥的袖子急切地道:“是太子,太子没事了?是他让你来救我的对不对?!”不待胤祥回答,她又喃喃道:“太子,他没有忘记我,他心里是想我的。”说到最后已是欢喜的落下泪来。

    不需再问,只看她这个表情,胤祥就知道,于太子,她是动了真情的,否则不会这样喜极而泣,只是……痴心终是错负了。

    有那么一刻,胤祥竟生出一种不忍之感,不忍将真相告诉眼前可怜的女子,那对她太过残忍,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四哥才是他要在意的人。

    “是太子叫我来的,不过他让我来杀你!”胤祥盯着那双抓着自己衣袖的浮肿双手一点一滴松开。

    “杀我?”郑春华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这两个字,她晓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对太子是一种隐患,但是太子……太子如何可以这般狠心;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毕竟曾经同床同枕,怎可以这般自私?!何况当初那事是他先逃逗于自己,令自己把持不住失了心与他做出有违伦常的苟且之事。

    泪如雨下,纵是双手蒙了脸,依然有透明的液体不断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到地上,激起微不可见的尘埃。

    人,在这茫茫大千世界中,何尝又不是一粒尘埃,微小而无奈……

    待她哭得差不多后,胤祥方才递过一块帕子给她拭一拭脸道:“你也不用难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你们还不是夫妻。”

    手刚才抓得太过用力,参差不齐的指甲透过薄薄的衣衫掐入掌心,本就浮肿的皮肉一下子被掐破,流出淡黄色的浓液还有一根小小的黑色东西;却是数日前不甚刺入掌中的木屑,一直不曾挑出来过,疲累不堪的她早已经忘了掌中的刺痛,待到现在才晓得已经化脓。

    许多人许多事,岂不就如这根木刺一般,刺入肉中不觉,等到发现时,已经化成了一泡脓水,肮脏腥臭,令人想吐。

    郑春华眼中那点神采徐徐散去,比刚才更加黯淡数分,尽管不甘,尽管惜命,却也没想过逃,这里是紫禁城,她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十三爷既奉太子之命而来,那动手就是了,何必说那么许多废话。”她吃吃笑语,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凄凉,落得今日这个地步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唯一有所恨的就是胤礽,自己一切苦难皆因他而起,如今他却派人取自己性命,心,痛欲死!

    胤祥弹一弹指甲漫然道:“太子说要杀你我又没说,郑贵人,你甘心就这么死吗?”

    【作者题外话】:二月河的雍正王朝是我很喜欢的书,电视剧更加喜欢,所以本书借鉴了雍正王朝某些地方,尤其是郑春华部分,至于为啥连名字也不改一个就直接了名郑春华,呃,我能否说是因为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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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介绍:
她为保家人周全狠心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入宫选秀,盼能一朝选在君王侧,结果却阴差阳错成了四阿哥胤禛身边的一名格格,从此卑微、荣耀、欢喜、绝望都系于胤禛之身。
康熙四十三年至雍正元年,她陪了他整整十九年最终踏上至高无上的宝座,然,换来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
当繁花落尽,他与她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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