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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圆明园

    “圆明园。.)”凌若轻轻念这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目光在看到落款题字者时滞了一下,“康熙御印”,这块匾额竟然是康熙亲手所题。

    “今儿个行册亲王仪式时,皇阿玛将这处园子赐给了我,‘圆明园‘三字是皇阿玛亲手所题,而圆明亦是我的法号。”在经过秋围射鹿的事后,胤禛虽说不上大彻大悟,但于佛学上却有所向往,潜心向章嘉呼图克图求教与印证,而章嘉呼图克图是康熙皇帝亲自敕封的“灌顶普慧广慈大国师”。

    之后,胤禛自号“圆明居士”,康熙在赐园时,便以胤禛的法号为园名。

    “圆融和普照吗?”凌若轻轻说出这两个字所蕴含的真义,它意味着完美和至善,看来胤禛确是有心向佛。

    胤禛将裂风交给殷勤跑过来的小厮后对凌若道:“说起来,我与佛家结缘,还应该谢谢你才是。”见凌若不解,他笑道:“还记得我与你在蒹葭池边相遇时,你与我说过什么?”他扬一扬下巴续道:“你说,佛家有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只有真正经历过这八苦方才是完整无缺的人生;又说穿过被佛家称为彼岸花的曼珠沙华,可以令曾经的一切皆留在彼岸,可以重新开始。”

    “我不曾见过彼岸花是什么模样,但我知道每一个人在他的一生当中都要经过八苦,而修佛可以令八苦减轻,心生宁静。这两年的修佛令我获益良多,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说到这里他执起凌若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看园子,虽说眼下不如白天看的清楚,但别有一番风情,最重要的是……”胤禛凝视她片刻,深?的眼眸中有一缕温情划过,“你是我带来的第一个女人!”

    凌若动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悄悄反握了他的手,本就已经淡漠的恨意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又或者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恨过,只是纠缠在心头的那股怨气令她不愿承认自己依旧爱着胤禛。!>

    或者,这就是命吧,注定她此生此世都放不下胤禛;就如容远放不下她一般……

    圆明园与畅春园一般,皆是取自江南的名园胜景,浚水移石、填湖堆山,由无数能工巧匠精心修建而成,不过规模比畅春园略小一些,然这并不妨碍它秀丽的景色;既有宫庭建筑的雍容华贵,又有江南水乡的婉约多姿,且无一丝不谐之处。真可谓:虽犹人做,宛自天开。

    一路行去,可看到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池湖,碧水丛生,映着绢红的宫灯,令圆明园透着一种华奢与梦幻,虽在人间却似天上。

    纵观整座圆明园的园林多以水为主,因水成趣;其中不少直接汲取江南著名水景的意趣。譬如北岸的上下天光,就似岳阳楼一览洞庭湖时的“凌空俯瞰,一碧万顷”;西岸的坦坦荡荡则酷似杭州玉泉观鱼,还有西处的万方安和,楼阁建于湖中,形作卍字,可遥望彼岸奇花缬若绮秀。

    圆明园共有景二十四处,除以上这些外,还有方壶胜境、鱼跃鸢飞、碧铜书院等等,皆是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其中,不舍离去。此处已是这般,不知身为御园的畅春园又是何等绮丽风光,实令人浮想联翩。

    在这二十四景之中,有一处为镂云开月,与胤禛在雍王府中的住处同名,也同是胤禛在园中休息下榻的地方。

    “若儿,喜欢这里吗?”胤禛拥着凌若站在万方安和的楼阁中,对岸,一早得了胤禛吩咐的周庸燃起备好的烟花,迷离烟花,虽只刹那芳华,却拥有任何花朵皆比不上的绝美,倒映在流光绮丽的湖水中,令人目绚不已。

    “如此美景,又怎会不喜,妾身真想一辈子住在此处。”凌若仰首看着不断在空中绽放的烟花幽幽说出这话。

    “你喜欢,尽可随时来这里,只是一辈子却是不行,你是我胤禛的女人,自然要住在雍亲王府。”他随意,然语气中却有不容质疑的斩钉截铁。

    “其实不论雍王府还是圆明园都是一样的,妾身只怕佟妹妹依旧误解妾身,不愿见到妾身,若因妾身而令四爷与佟妹妹生出嫌隙来,妾身实难以安心。”她有些落寞地低下头把玩着胤禛略有些粗糙的手指,低头时戴在颈间的玉扳指不甚自衣中滑了出来。

    “这个扳指你一直随身带着?”胤禛问,眸光有所动。

    凌若轻轻点头,“妾身知道离开王府的时候,应该将所有东西都留下,可是这扳指是四爷第一次送给妾身的东西,妾身实在舍不得,所以就偷偷留下了,还望四爷恕罪。”

    “傻瓜。”胤禛替她将扳指塞回衣中,温柔地抚了她柔软的鬓发道:“你又不曾做错事,有什么好恕的。”他闭目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幽香,“你也说了是误解,只要解开便没事了,梨落又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总之过几天你就随我回雍王府。”

    见他心意已定,凌若没有再说什么,倚着他温暖的胸膛静静看烟花绚烂。要迎一个已经被废为庶人且曾发过疯的女子回府,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府中必会激起一片反对之声,她必需要让胤禛坚定此念,不为任何人所动摇。

    夜,静阑无声,唯星月之光倒映在湖水之中沉浮不定

    万方楼内轻薄柔软的绡金纱帐垂落一地,似如蝉翼,在灿若星辉的烛光下莹然生辉,纱帐内春光旋旎,无限美好。

    胤禛的唇如羽毛一般轻轻落在凌若的身上,轻柔却有透着极致的热意,喘息渐渐粗重,面对这具身体,他依然与数年前的第一次那般,毫无抗拒力,心底的火在一瞬间被燃起,此刻的胤禛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占有这具近乎完美的身子,让她再一次完完全全属于自已。

    凌若紧紧搂着胤禛的背,任他用积蓄以久的热意将自己带到云端,在微微发抖中感受着彼此交融的欢悦,数年离别,以为会感到陌生,可身子却在他唇落的那一刻自动回应了他。

    他,已经刻入了她的身与骨,无可忘亦无法忘……

    【作者题外话】:昨天一夜没睡,白天又忙着照顾娃,犯困得很,实在没精力开电脑,晚上暂时把娃扔给她奶奶照顾一晚,真心希望她快点好,这样我就可以快点恢复四更了

    刚才匆匆看了一下书评,谢谢支持理解我的书友,也谢谢那些骂我的书友,要不是你们,我也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我和娃娃,呵呵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各怀鬼胎

    正如凌若所料,胤禛要回府的消息刚一传开便在府中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要知道胤禛将要接回府的是一个已经被废的女子且还曾经发过疯,这在普通富贵人家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了,何况是身为亲王的皇子。|必是极其在意才会这般无视世俗的眼光。

    这令她们坐立难安,百般不愿,尤其是那拉氏与佟佳氏,一个恨凌若入骨,不愿她再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一个昔日百般算计赶凌若出府,知道她若回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自不愿见此事发生。

    佟佳氏闭目躺在软榻上,任由侍女替自己捏着脚,精心描绘的黛眉紧紧皱起,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胤禛会不追究当年的事,难道他当真在乎钮祜禄氏到无视一切的地步?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在脑海中便被她否决了,她曾偷偷瞧见过面对纳兰湄儿时的胤禛,纳兰湄儿才是那个一言一行皆可牵动胤禛的人,否则自己也不能登上侧福晋的高位。

    既然不是,那……眼骤然睁开,有深切的恐惧在其中,莫非胤禛得悉了当年落水的真象?

    不!不可能!胤禛的性子她了解,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若知道她陷害钮祜禄氏,不可能到现在都毫反应;何况那件事她安排的天衣无缝,除了他们几个再没人看到,没有人证物证,胤禛不可能相信钮祜禄氏的一面之词。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自不解之际,下人进来禀报说那拉氏到了,她连忙抚衣起身,对扶着翡翠手缓步进来的那拉甩帕行礼,随即亲自扶了那拉氏至黄花梨制成的圈椅中坐下,又亲自奉茶递上,看那拉氏抿了一口后方才道:“前次妾身送去的明前碧罗春嫡福晋喝了吗?”

    那拉氏点点头,道:“喝过了,其实你不必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往我那里送,尤其是这明前新茶,你自己统共也不过得了几两,全送到我那里去了,自己却喝去岁留下的陈茶,这让我怎么过意的去。.)”

    佟佳氏含了一抹谦卑的笑容,垂首道:“嫡福晋说哪里的话,自入府以来嫡福晋一直对妾身照顾有加,并未因妾身出身低微而有所别,妾身一直铭感于心,只是苦无报答的机会,只能借这些东西略表一二;再说能够孝敬嫡福晋也是妾身的福份,只盼嫡福晋莫要让妾身失了这福份。”

    佟佳氏这番话令那拉氏听着甚是动容,拉过她的手感慨道:“府中那么多妹妹,就属你最贴心,从不恃宠生骄,难怪王爷将你疼到了骨子里。”

    佟佳氏被她夸得面颊微红,喃声道:“妾身只是守着自己的本份罢了,哪有嫡福晋说得那般好。”

    “恪守本份四个字说来容易做来难。人呐,唉……”那拉氏不知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发出一声轻叹。在片刻的停顿后,她又看向佟佳氏,柔声道:“王爷要让钮祜禄氏回府的事,你知道了?”

    佟佳氏神色一黯,低低道:“是,听说了,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吧。”

    “唉,也真是难为你了,当年钮祜禄氏意图害你,被废黜禁锢别院,原以为这事儿就算过了,谁想到事隔四年之后,王爷会突然起了这念头。王爷处事素来公正严明,不知为何这一次会……”她摇摇头未再说下去,然言词之间颇有几分不赞同。

    这番话令佟佳氏眼圈一红,低低道:“听说钮祜禄氏这几年在别院过的很苦,前段日子还因思念夭折的孩子发了疯,好不容易才医好,毕竟夫妻一场,王爷想必是于心不忍。”

    “王爷固然是心善,可这样却是要将你置于何地?”那拉氏抚着鬓后的芍药绢花徐徐道:“钮祜禄氏罪犯滔天,将她囚禁别院已是格外开恩,纵然发疯也是她自己想不开,如何有再回王府的道理?咱们几个也就算了,你却要日夜对着曾经加害自己的凶手。”

    佟佳氏低头绞着半透明的绢子不语,眼眸处有浅浅的水雾,“可这事儿王爷已经决定了,妾身……”

    那拉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话虽如此,但钮祜禄氏毕竟还没回府,一切尚有还转的余地,你素得王爷爱重,寻机会再好生劝劝吧。让一个疯妇回府,传出去对咱们雍王府而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佟佳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还是咽了下来,点头道:“妾身知道了。”

    在送那拉氏离开后,佟佳氏缓缓沉下脸,回身至椅中坐下冷笑道:“明明是她自己不想让钮祜禄回府,却让我来劝王爷,算盘打得可真是好。”

    画眉在命人将喝过的茶盏撤下去后,继续蹲下身替佟佳氏捏脚,带着几分恭维道:“任嫡福晋算盘打得再响,不是一样瞒不过主子法眼。”她是在含香离开后调到佟佳氏身边的,这几年下来颇得佟佳氏看重,视做心腹臂膀。

    佟佳氏头疼地抚一抚额,手指碰到垂落在额间的红翡滴珠有轻微的凉意,“你把她想的太简单了,那拉氏才是府中最有手段的那个人。纵然我看得一清二楚,却依旧不得不按着她的步子走。”阳谋远比阴谋更可怕更难对付。

    “这是为什么?”画眉不解她话中的意思,既猜到了,为何不可避。

    佟佳氏往身子往椅背上一仰,有些无奈地道:“因为诚如她所说,钮祜禄氏回府最在意是我,即使不劝王爷,我也必然要向他问个明白,为何要让曾经犯下滔天大错的人回府,王爷并不是一个朝令夕改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许她回府,其中必有缘由。”

    彼时,走在回含元居的路上,翡翠问那拉氏,“主子,你说佟福晋会当这只出头鸟吗?”

    那拉氏摘了一片刚抽出来的嫩叶在手,指甲刚一用力,汁水便从嫩叶中渗了出来,在鸦青色长睫覆盖下的眼眸中精光如轮,“放心吧,她一定会,除非她心中没鬼。”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试探

    是夜,星光四散,佟佳氏来到书房,守在外头的狗儿垂首行礼,任由她进去,并未阻拦半分。!>佟佳氏为官女子时便在书房侍候,被立为福晋后,胤禛亦许了她自由出入书房的权利。

    胤禛正专心批着各地送上刑部的折子,忽地面前多了一个雨过天青色的瓷盏,随着一双优美如兰的柔夷揭开盏盖,一股红枣银耳的香甜气息立时索绕在鼻尖,勾得人起了几分食欲。

    “你怎么过来了?”抬头见是佟佳氏,胤禛放下手中的狼毫笔。

    佟佳氏微微一笑,拿过胤禛手里的折子,将红枣银耳羹递到他手中,“公事固然重要,可四爷也得顾着自己身子才好,厨房说四爷从晌午回来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已经这么晚了吗?”被她这么一打断,一直专心于事的胤禛才发现外面已是一片暮色,他竟毫无所觉,连书房中何时掌的灯都不知道。

    佟佳氏上前替他揉着有些僵硬的脖子细声道:“妾身已经在让厨房准备晚膳了,四爷先喝蛊红枣银耳羹垫垫底。”

    被她这么一说,胤禛还真感觉有些饿了,低头舀了一勺在嘴里,那盏银耳羹火候炖得刚刚好,甜而不腻,香滑可口,很能引起食欲;待得将一蛊都喝完后,胤禛拉下一直停留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轻声道:“不早了,我让狗儿送你回去。”

    “四爷还不休息吗?”佟佳氏关切地问。

    胤禛取过一本未看过的折子道:“得先将这些事做完才能休息,否则积到明天岂不是更多。!>”

    佟佳氏心疼地道:“四爷这样经常熬夜,身子纵是再好也不了。妾身看四爷以前虽忙也不至于如此废寝忘食,是否刑部的事最近多了许多?”

    “事是一样的,只是现在与以前不同了。”胤禛淡淡回了一句,至于有何不同却没有说,他虽许佟佳氏出入书房侍候,但朝堂上的事却从不说与她听,与凌若在时还是略有不同。

    佟佳氏很乖巧的没有再问,她能得胤禛如厮宠爱,并不是仅仅靠一张与纳兰湄儿相似的脸,识进退懂分寸亦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在她收拾碗盏的时候,胤禛忽地抬起头盯着她在烛光下莹然生姿的侧脸道:“有事想与我说吗?”

    佟佳氏手上的动作一滞,摇摇头道:“妾身无事。”

    她的回答引来胤禛一声轻叹,“是因为我想让钮祜禄氏回来的事?”

    佟佳氏咬一咬唇,低声道:“四爷这么做自然有四爷的理由,妾身不敢过问。”话虽如此,眸中却已盈盈落泪,滴在胤禛的手背上有灼热的烫意,不待胤禛说话她又道:“钮祜禄氏虽曾害过妾身,但想来是一时糊涂,这些年在别院修佛参禅也算是赎了罪过,妾身不过执着过于往,她若回来,妾身依然会如以前那般待如亲姐。

    “难得你能如此识大体。”胤禛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道:“不过当年的事,兴许是你我错怪她了。”

    佟佳氏眸光骤然一缩,面上却作出茫然之色,“妾身不明白四爷的意思。”

    敲门声适时响起,却是佟佳氏让厨房准备的晚膳送来了,待狗儿进来将几碟小菜并一碗米饭摆在书房一侧的紫檀长几上后,胤禛方才牵过她的手坐下道:“想来你也知道钮祜禄氏曾发疯的事,在她疯颠的那段日子我曾去看过她,尽管神智不清,她却一直在说没有推过你下水,是你自己失足摔落池中,我相信一个发疯的人是不会懂得撒慌。”

    佟佳氏强忍着惊惶,手抚在胸口颤声道:“四爷的意思是妾身冤枉她?”神色哀恸,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怎会!”胤禛说着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微微起伏的秀背道:“只是我突然想到这一切会否是一场误会。我曾问过徐太医,他说人在极度害怕之下会短暂失去部分记忆。你应该就是这样,落水的恐惧令你记忆出现空白,恰好凌若想来救你时被你拽了耳铛在手中,所以你醒来后就想当然地以为是钮祜禄氏推你下手,至于含香,她是在你落水后才到的,并不曾亲眼所见。”

    这番话在佟佳氏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当年的真象是什么,胤禛不清楚她却知道,一切皆是她为了陷害钮祜禄而演的一场戏;如果钮祜禄氏真的疯了应该说实情才是,为何会说是自己失足落水呢?莫小看这几个字的区别,意思却是大相庭径。既规避了胤禛所犯下的错,又开脱自己的罪责,这绝不可能是一个疯子所能办到的事。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钮祜禄氏根本就没疯!一切皆只是为了重回雍王府所精心演绎的戏罢了!钮祜禄氏……那种山穷水尽的境况下,竟也让她寻到了翻身的机会吗?又或者连那场火都是她自己放的,如此心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如此想着,心却是渐渐松驰了下来,只要胤禛不曾疑心她,一切便都不要紧,尽可往后再慢慢想办法对付。

    她捺下心中所思,愕然道:“竟还有这样的事吗?妾身一些也不知道,妾身只记得自己当时很乱很害怕,又看到那耳铛,所以下意识的以为……”说到这里她紧紧攥住胤禛湖蓝滚银边的衣角切切道:“对不起,王爷,是妾身害你误会了凌姐姐,还连累她受这么多苦,对不起,可是妾身当真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胤禛安抚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往后谁都不要提了。”

    佟佳氏收了泪小声问道:“既然事戸已经水落石出,而且凌姐姐的病也已经好了,王爷准备什么时候让姐姐回府?妾身听说别院那里破旧不堪,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姐姐在那里多住一日就是多受一日的苦。”

    待得知凌若现在住在圆明园时,佟佳氏脸上流露出羡慕之色,“四爷待凌姐姐真好,妾身听说圆明园二十四景每一处皆是景色优美,令人留恋忘返,犹如人间仙境。”

    见她如此模样,胤禛岂有不知其心思之理,笑笑道:“皇阿玛既是赐了那园子给我,自然王府中的任何人都去得,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尽可与高福说,让他备马车送你过去。”

    佟佳氏先是一喜,但随即又摇起头来,柔柔道:“不论去什么样的地方,都要有王爷在才好,妾身一人纵是天上瑶池也瞧之无趣。”

    睇视着那张与纳兰湄儿近乎相同的脸,胤禛心中一软,握了她的手道:“好,等我有空了便陪你去。”

    佟佳氏连忙点头,在服侍胤禛用过晚膳后,她跪安退下,胤禛则继续埋守于堆积如山的公文奏折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 鱼跃鸢飞

    翌日,胤禛下朝回来,正要往圆明园去,一道从宫里出来的胤祥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四哥,是不是去看小嫂子?”

    胤禛睨了他一眼道:“你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将凌若接到圆明园去了,怎么,你也想去吗?”

    胤祥搓手装模作样地道:“本是不想去的,不过看在四哥诚心相邀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走一遭吧,顺便看看那园子修建的怎么样了。!>”圆明园是这两年才开始修建的,始一建好就被康熙赐给了胤禛,旁人尚无机会一观。

    “还勉为其难?”胤禛被他说的哭笑不得,拍着他的后脑勺笑骂道:“不想去就别去,没人逼你!”说罢撩袍翻身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裂风,裂风长嘶一声,载着胤禛就往前奔去,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身后。

    “四哥等等我。”见他真的不等自己就走,胤祥忙翻身上马,用力一挥马鞭追将上去,待追上胤禛后,他回头扬眉笑道:“四哥,很久没赛马了,不如趁此机会来比一场,看谁先到圆明园。”

    “好!”胤禛回了他一个字,随后纵马追奔,尤其是在出城门后,地广人稀,一白一黑两匹马速度急升,犹如流星赶月,旁人只看到两道影子掠过,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如此一路你追我逐,只用了半个时辰便赶到圆明园,最后是裂风小胜一筹,胤祥的黑珍珠以一息之差落败。

    鱼跃鸢飞是圆明园二十四景之一,位居大北门内,为庑殿顶重檐方殿,下层四面各显五间,上层各显三间,前后带水,八窗洞开,颇有一派村野田园景象;溪流逶迤,鱼跃其中,又有白鹭在水岸间漫行,生机盎然。|

    凌若正站在青石铺就的小桥拿着一包鱼食喂着溪中的鱼儿,每每鱼食洒下去,鱼儿就会成群结对的游过来争抢食物。

    鱼儿是快乐的吗?凌若不知道,因为她不是鱼,但是她知道,在鱼儿的世界里肯定没有勾心斗角、权利倾轧。

    墨玉蹲在桥底下,看到有鱼游过来就伸手去拨弄阳光照射下微暖的溪水,惊得鱼儿转身游走,偶尔避之不及时,鱼身会碰到她的手指,异常的触感往往令鱼惊惶失措,甩尾激起一连串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耀眼的光泽,犹如通透无瑕的晶石。

    “小墨玉!”墨玉在那边笑眯了眼,不想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吓得她差点摔下去,幸好手臂被人紧紧拉住,回头看去,只见胤祥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你……你……你……”不知是刚才被吓得还是因为看到胤祥惊的,墨玉抚着惊魂未定的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看到爷有那么激动吗?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胤祥习惯性地伸出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看到墨玉不悦地皱起了眉,他顿时笑出了声,眉眼之间尽是重重笑意,不知为何,在逗弄墨玉时,总会觉得特别开怀。

    这样明亮无遮的笑容令墨玉心头一乱,双颊犹如火烧一般,她忙别过脸轻啐道:“十三爷这样突然冒出来,奴婢想不激动也难。”如此说了一句,忽地想到什么,忙问道:“十三爷什么时候从宗人府出来的?”

    “也就前两日的事吧。”胤祥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睨眼瞅着墨玉红彤彤的脸颊压低声道:“对了,你还没告诉爷,上次为什么突然离开,还一副气冲冲的样子,爷好像没惹你吧?”

    “哪有!”墨玉心中一慌,胡乱道:“奴婢是怕有人突然进来,会发现奴婢在里面。”顿一顿她又有些期待地问,“那双靴子十三爷穿了吗?”

    “喏。”胤祥抬起脚在墨玉面前转了一下道:“这不是正穿在脚上吗?大小合适,底也软和,小嫂子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墨玉心里一阵无奈,那明明是她做的鞋,罢了,谁叫自己当时骗他说是主子做的呢,只得道:“那奴婢下次再求主子替十三爷做几双。”

    那厢,凌若也看到了缓缓走上桥来的胤禛,灿灿春日的阳光漫天漫地洒落在一身朝服的他身上,明媚若金,令她不得不微眯了眼;唇角却是笑意浅浅,极为自然地朝那个人伸出手,“四爷来了。”

    执手相握,一如从前,又仿佛更胜从前……

    “突然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伸手将来时所摘的一朵紫玉兰插在凌若鬓边,即便是已经迁出别院,凌若依旧打扮的很素净,一身浅蓝色衣衫,在衣角处稀稀疏疏以银线暗绣了几朵小小的海棠花;发间亦只别了几只寻常押发,不见一颗珍珠宝石,“如何,在这里住得还好吗?”

    “一切都好。”凌若拍净手里的鱼食想要去抚鬓边的紫玉兰,却因手上那股子腥气而生生止住,胤禛见状牵着她到桥的另一边,掬了溪水替凌若将沾在掌中的鱼食沬子洗净,随后又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帕子拭干水迹。

    “这块帕子……”凌若眸光一动,取过帕子展开细看,果然是自己绣了一半的那块,边上还有几个福字未绣完,使得帕子周边的花纹断了一截,她记得这帕子与那些小衣一道扔在了桌上,“四爷去过净思居了?”

    “嗯。”胤禛淡淡应了一声,将帕子塞到凌若手里,薄而有形的唇角微微弯起,“既是一切都好,那就替我将这块帕子绣好,总不能老让我用没绣好的帕子,上回已经被老十三笑过一回了。”

    见他将自己的东西珍而重之带在身上,心下感动,嘴上却不依地道:“四爷要帕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府里不知多少女子巴巴着送上来呢,哪用得着稀罕妾身这块。”

    “若儿这是在吃醋吗?”看到她那副小女儿家的模样,不知为何,胤禛心情一阵大好,连眼眸都染上了一丝笑意。

    “哪有!”凌若被他说的粉面微红,轻啐道:“四爷身边那么多女子,若要吃醋,非得把妾身酸死不可。”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召见

    “还说没有,我都闻到好大一股醋味了。|”胤禛难得开玩笑,直把凌若弄得手足无措,又羞又急地跺脚道:“王爷再这样戏弄妾身,妾身可就不理你了。”

    胤禛赫然轻笑,明朗如晨光的笑意驱散了一直笼罩在脸上的冷漠,俊美无铸令凌若不禁看得有些怔忡,论俊美,胤禛不输胤禩分毫,只是不喜多言

    又常板着一张脸,才令人难生亲近之感。其实看怔的又岂止是凌若一人,还有对面的胤祥,胤祥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听到四哥这样笑过了,果然只有在小嫂子面前,四哥才会露出真性情。

    至于纳兰湄儿,因为太过重视,所以四哥即使有不开心不高兴的事,也会装作若无其事,不让她担一丝难过痛苦。这样的爱深则深矣,却是太过沉重,若四哥真与纳兰湄儿在一起,注定要辛苦一世。

    可惜这一点四哥自己并不明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幸好小嫂子回到了四哥身边,他相信,只要一路走下去,四哥终会有明白的一天。

    红尘万丈,悲欢相伴,方是夫妻!

    “好了,不逗你了。”笑闹过后,胤禛扳过已经满脸通红的凌若肩膀道:“老十三特意来看你,咱们过去吧。”

    凌若答应一声,将半湿的帕子收入袖中后,随心情颇好的胤禛踏过青石铺就的桥梁来到另一边,在墨玉的见礼中,胤祥微笑道:“小嫂子,一别四年,还好吗?”

    “既能站在这里与十三爷相见,自然是好的。.)”她回以同样的微笑,她与胤祥见得并不多,却异常投缘,这声“小嫂子”固然有玩笑在里面,却极是亲切;仿佛她真是他唯一的嫂子一般。

    胤祥睨了负手站在那里的胤禛一眼道:“我早就说小嫂子不会害人,偏就是四哥不信,如何,现在被我说中了吧?”

    胤禛拿这个十三弟最是没办法,何况此事确是他误会了凌若,是以被他这么毫不留情地顶着,也只是摸摸鼻子作罢。

    “以前的事多说无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凌若淡淡说着,心里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论精明能干,诸皇子之中胤禛论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可是再精明的人一旦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就会变成一个睁眼瞎子,很多事看不明白,亦或者是不愿去看明白。

    对纳兰湄儿的深情以及那份求之不得的痛楚,令得胤禛将感情移到了与她极为相似的佟佳梨落身上,并且对她深信不移。从而被惯会演戏的佟佳梨落紧紧抓住这一点,设下落水之局陷害她。

    在用过午膳后,胤祥坐在推窗即可见水的庑殿中,忽地来了兴趣,命李卫寻来一根渔竿,自窗中将鱼竿伸了出去,轻轻一甩,细若发丝的渔线带着系有鱼饵的渔钩落入溪中。

    胤祥性子洒脱,很少有安安静静的时候,可这一回却是老老实实在屋中坐了一下午,期间钓上来好几尾约摸有半斤重的青鱼,每次鱼钩拉起时,最先露出笑意的不是胤祥而是陪在一旁的墨玉。

    一直到天色渐黑,胤祥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渔竿,嚷着说明天还要继续钓,胤禛晓得他自小就爱钓鱼,也就随他去了,让人将月地云居收拾出来供胤祥歇息过夜。

    在三人一道用晚膳的时候,周庸突然进来说李德全来了,胤禛与胤祥对视一眼,皆有些诧异莫名。李德全是皇阿玛身边的人,又是宫里首领大太监,怎么会突然来这里,难道宫里或皇阿玛有什么事?

    正思忖间,头发有些花白的李德全走了进来,满面笑容地朝胤禛兄弟行了个礼,“老奴给四阿哥请安,给十三阿哥请安,二位阿哥吉祥!”

    李德全在康熙身边侍候已有近四十个年头,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即使康熙是千古难得的明君,亦跳不脱这句话。李德全能够四十年屹立不倒绝非易事,而他生存至今最重要的一个法门就是:不骄不躁;不论嫔妃还是诸皇子阿哥,失宠得宠,他皆一视同仁,从不做那跟红顶白之事,而对康熙是绝对的忠诚。

    胤禛抬手道:“李公公快快请起,不知李公公漏夜前来可是皇阿玛有事要召我兄弟二人入宫?”

    李德全笑一笑道:“皇上下午已经移驾畅春园,随驾的还有静贵人、郑贵人,皇上听说娘子被解了禁足,暂居圆明园,特意让奴才传旨召娘子过去叙旧。多年不见,皇上对娘子甚为挂念,还有静贵人,她也经常在皇上面前提过娘子。

    石秋瓷!听到这三个字,凌若瞳孔微缩,恨意在眼底浮现,然在旁人有所察觉前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了一脸感激之色,“难为皇上还有姐姐一直记挂于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李德全甩了拿在手里的拂尘道:“既是如此,就请娘子随老奴去一趟畅春园吧,皇上还等着呢。”

    见凌若看过来,胤禛想了想道:“左右我也无事,干脆陪你一道过去吧。正好我也有些事要与皇阿玛说。”

    胤禛身为皇子,要入畅春园,李德全自不会阻拦,在走到园外后,发现停了两乘小轿,分别是给凌若与李德全坐的;这畅春园与圆明园虽相距不远,但李德全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太监,体力不能与年轻力壮者相比,是以早几年,康熙念他多年勤勤恳恳,特意赐了一顶轿子,许他出宫传旨时在紫禁以外的地方乘坐。

    轿子只有两顶,人却有三个,李德全倒是识趣,请胤禛上轿,他自己随轿走回畅春园就是了。

    “不用,你坐着就是了,我骑马过去。”拒绝了李德全的好意后,胤禛让人将裂风牵出来,放缓速度跟着两乘小轿往畅春园走去。

    畅春园是皇家御园,又有“京师第一园”之称,比之赐给胤禛的圆明园更显大气,虽此刻是夜间,但一路行来,灯光点点,与天上星辰连成一片,借着娟红灯光可以清晰看到苑内绿色低迷,红英烂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且轩楹雅素,不事藻绘雕工。既有皇家的华贵之气,又不失自然雅淡的江南特色。

第一百八十章 畅春园

    李德全引了两人一路经过大宫门、九经三事殿、二宫门直至春晖堂,康熙就在里面,正要进去,不想与刚从里面出来的胤禩和胤碰了个正着。.)

    “四哥。”胤禩忙殷勤地唤了一声,神色亲切自然,倒是他旁边的胤?颇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自上次那回子事出了之后,他与胤禛一直不太对盘,有时候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说是兄弟却也与陌生人无异了,其实在天家,因为权利荣华,兄弟亲情本就稀薄得可怜,如胤禛与胤祥者能得几人?!

    胤禛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八弟与十弟也在这畅春园,何时过来的?”他虽然神色淡然,但凌若能明显感觉到胤禛握着自己的手一紧,面对胤禩,始终不能做到真正的平静。

    “怎么?就许你来给皇阿玛请安,不许咱们来吗?四哥管得可真宽。”胤?语气极冲地回了一句。胤禩听了皱眉低斥道:“胡说什么,有你这么跟四哥说话的吗?还不快跟四哥道歉。”

    胤?别了头闷声不响,显然并不想道这个歉,胤禛见状摆一摆手道:“不碍事,都是自家兄弟,何需见这个外。”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凌若一直有留心注意胤禩,发现他与四年前并无二样,依然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如世间集众多美好于一身的完美男子。曾经的废黜、囚禁乃至康熙当众的贬斥,在他身边皆寻不到一丝痕迹,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

    这样的人,要不是视权利荣华如粪土就是城府极深,而胤禩……无疑是后一种!

    胤禩赦然一笑,目光扫过静立一旁的凌若,他还记得这名貌美无瑕的女子,不过在此地看到她却有些愕然,他清楚这位四哥,做事向来有条理,为人又严谨冷静,怎得会贸然将一个女子带到畅春园来?这样可不合规矩。!>

    那厢胤?也发现了凌若,虽然先后见过几次,但他早就忘了凌若模样,当即粗声道:“这是哪里来的女子,四哥将她带来做甚?我怎么不知道皇阿玛的畅春园可以任由闲杂人等出入了。”

    李德全一直站在后面,只因他们兄弟几人在那里说话插不上嘴,是以没有作声,如今听得胤?这么说,赶紧快步上前请安,之后又赔了笑对胤?道:“十爷误会了,是皇上下旨命老奴去请娘子过来的,四阿哥他不过是陪娘子过来。”

    娘子?胤禩与胤?对视了一眼,在本朝中并无娘子这一品级,胤禩记得胤祥大婚之时见凌若时,她是庶福晋,而今却被称为娘子,分明是被废黜之身,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被皇阿玛指名召见?

    从第一眼相见,除了惊艳之外胤禩一直觉得凌若有几分眼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压下心中的疑惑,胤禩温然道:“既是如此,那我与十弟不多打扰了。”点一点头拉了胤?离去。

    在踏出春晖堂后,胤?甩一甩袖子不高兴地道:“本是来给皇阿玛请安的,没想到竟会遇到老四,真是晦气。”

    胤禩扫了他一眼拧眉道:“说过你多少次了,说话做事别那么横冲直撞,就是不听。”见胤?犟了头想要说话,他双目一瞪道:“一只狗咬了你,难道你还要咬回来吗?”

    胤?先是一愣,待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不悦之色立时一扫而光,眉飞色舞地翘了大拇指道:“还是八哥说得高明!对,咱们何必跟只狗一般见识,没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记住,像咱们这样的身份,哪怕你心里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要形于面上,否则吃亏的是自己。”胤禩语重心长地道,几个兄弟中他最担心生性鲁莽草率的胤?,喜怒形于色,最易吃亏。

    胤?这回倒是老实,点点头道:“八哥,我记下了。”

    记固然是记下了,但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胤?二十多年都这样,哪是一时三刻能改变的,胤禩也晓得,是以他摇摇头未再说什么,往后再慢慢提点吧。

    “只是八哥……”胤?迟疑了一下又道:“咱们真要继续放纵四哥这只疯狗再咬下去吗?他可是太子爷身边的人,对咱们很不利啊!”

    听到这句话,胤禩那张温润若美玉的脸庞逸出一丝冷笑,“你若以为他真忠心于太子就错了,老四这人野心可大着呢。”见胤?不解,胤禩扬一扬好看的眉毛道:“没见着老四这段日子经常窝在刑部坐堂吗?听闻他将积压了好些年悬而未破的卷宗都给翻出来了,一宗一宗的看,有什么疑惑或发现就圈注在卷宗上,然后发还给递上来的各处县府衙门,让他们重新审理此案。对于直隶、奉天、江苏、安徽四司之事,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还有稽查南北所监狱的狱卒和罪犯,以及赃罚库等等,皆一一过问。”

    “他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胤?面露奇怪之色,掌一部之事本就已经是极累的活,能交给底下人的一般都尽量交下去,哪有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的,那不是缺心眼吗?

    胤禩睨了一眼在夜空中闪闪开光的星辰,素来浮于脸上的笑意此刻竟有些挂不住,“你只看到这个,为何不想想为何除却三哥外就他一人封了亲王,再想想为何独他一人赐了圆明园;老十,咱们都以为他只是太子爷身边的一条狗,上不了大台面,现在看来却是错了,他的心远比任何人都要大。”

    伸手于夜空缓缓握紧,似要流连于指缝中的星辰握在掌中,然终是落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虚妄。

    近三十年的努力,近三十年的费尽心机,换来的却是一句“辛者库贱婢所生,无资格为皇储”。

    皇阿玛,你何其残忍,只用一句话便令我一生的努力化作泡影,连一丝希望都不肯留给我?即使我额娘真的卑贱,那也是你曾钟情的女子,若无你的垂怜,我额娘又怎会成为你的庶妃,又怎会生下我。

    皇阿玛,同是你的儿子,为何却有三六九等之分?你若不喜又何必让我成为你的第八个儿子,给了我生的机会却不给我希望,这与死有何异!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神仙玉女粉

    经他这么一提,胤?方才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我说怎么最近皇阿玛对他另眼相看,还常在咱们面前提起他,敢情是他在背后搞鬼啊。!>做出一副沉于政事的样子,实际不过是想讨皇阿玛欢心罢了。真不是个好东西!”

    “老四这人,能力是有的,否则当初也不能在江西筹到两百多万两银子,只是性子有缺,刻薄凉淡,才会有冷面王之称。”胤禩收回手,淡淡说了一句。

    “八哥,那咱们该怎么办,可不能让他抢了先机。”胤?紧张地道,他们这些皇子阿哥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即使自己做不上,也要让自己亲近的人坐上。胤?与胤禟最支持的当然是胤禩,无奈群臣联名保奏那回康熙亲自驳了此事,甚至还将胤禩削爵关入宗人府,虽然现在放了出来,差事爵位也分毫不差,但终归是无人敢提了,何况现在康熙又复立了胤礽为太子,希望更是渺茫。

    胤禩虽心里不痛快但对于眼前的情况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安慰胤?道:“不用担心,老四虽然此刻得皇阿玛看中,但我还是那句话,老四性子有缺,刻薄不近情面,满朝文武对他皆有所怨言。皇阿玛是一代仁君,又怎会择这样一个人为储君呢?再退一步讲,现在还有太子在,老四顶了天也不可能越过太子去。”

    说到太子,胤?是一肚子怨言,论能力没能力,论才干更是差了八哥一大截,可就因为他是孝诚仁皇后的遗子,所以甫一满周岁就是太子,哪怕被废了,皇阿玛念着孝诚仁皇后的情份又生生给复立了,真是气人。!>

    “不过防还是要防着的,让老十四多用点心,皇阿玛素来喜欢他,只是因为去岁我的事让皇阿玛对他产生了所芥蒂。”那还是去岁群臣联名奏保胤禩为太子的事。当时康熙责其妄图大志,企图谋害胤礽;胤祯替他挺身而出,奏曰:“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他的这句话令康熙愈加愤怒,拔出旁边守卫的佩刀欲诛胤祯,亏得五阿哥胤祺跪抱劝止,诸皇子又叩首恳求,方才怒气稍减,但仍命诸皇子挞胤祯,打了他整整二十大板,行步艰难。

    所以,即使不久前胤祯被封为固山贝子,他同康熙的关系依然紧张。

    如今,胤禩失去了争储的资格,而老九老十又不足以担此大任,那么他们之中便剩下一个胤祯有可能。

    至于太子……能废一次便能废第二次,观太子复立后的这几日,态度虽较往日里诚恳了许多,但落在胤禩眼里,却分明能看出压抑在深处戾气,他并不曾真正有悔过之心。再而言之,康熙英明仁武,太子与之相比却差得太多,如今念着情份复立为太子,但往后呢,当真要将大清江山交诸在碌碌无能的太子手中吗?

    皇阿玛固然老了,却还不曾糊涂,他必然要在自己百年之前找一个可保大清江山稳固繁华的人托负;现在复立太子,既是因为昔日的情份,也是想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现在下结论尚且为时过早。

    这些打算胤禩不曾明说,但胤?隐隐也有些知道,当下点一点头,正待要走,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忙收住脚步压低了他惯有的大嗓门道:“八哥,我听说一件事情,与太子有关,但不知真假与否。”

    待胤?将他知道的事细细说出来后,胤禩先是一惊,复缓缓松开皱了许久的眉,笑意亦再次挂在了脸上,掸一掸紫锦长袍道:“无风不起浪,我观此事至少有七八分可信。若是皇阿玛知道了此事,二哥那刚刚坐上的太子之位只怕又要不稳了。”稍稍一顿他又道:“只是这事不能由咱们去捅破,得换一个人来来。”

    康熙如今对他颇有成见,若由他将此事捅出来,纵然为真,康熙也会心存疑虑,认为他仍然觊觎储君之位,故意陷害太子。至于胤禟和胤?早已被认为是八阿哥,撇不清关系。

    那么,应该找谁呢?

    正自苦心思索之际,远处漫步走来一位宫装丽人,容色妍丽,气韵非凡,一举一动皆透着一份端庄雍容。胤禩认得此人,是皇阿玛这些年来的新宠,承乾宫的静贵人。

    几乎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纠结于心的烦思便解开了大半,她――便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待其走到近前后,胤禩与胤?一道拱手欠身道了声吉祥。贵人一级虽然不入品流,但终归是康熙身边的人。

    石秋瓷悦耳的声音自重重珠翠中透出,“八阿哥与十阿哥不必多礼,你们一个是廉郡王,一个是敦郡王,我如何当得你们如此大礼。”

    “贵人客气了。”胤禩泰然一笑道:“论辈份您是我们的姨母,行礼是应该的。不知前次我让人送来的神仙玉女粉静贵人用过没有?”

    胤禩经常会拿些好东西来孝敬宫里的娘娘主子,她们是皇阿玛同床共枕的人,最亲密不过,胤禩怎会不设法拉拢,宫中但凡得脸的娘娘主子皆有所孝敬。

    说到神仙玉女粉,石秋瓷美目一亮,含笑点头道:“说起这个,我还没来得及谢谢八阿哥,其滋养容颜的功效极好,只是不甚经用,这半月下来,八阿哥让人送来的那瓶已经去了一小半。”

    神仙玉女粉相传是唐朝女皇武则天所用的养颜圣品,正是这个令她至80岁高龄时仍然保持着青春般的容貌,不显衰老。上说她“虽春秋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悟其衰”。

    唐朝官府所编写的药黄虽有此方,但不知为何并未有中的效果,仅仅可以使人皮肤润滑一些罢了,久而久之,也就认为是讬传了。

    后来胤禩意外得到一张神仙玉女粉的古方,与书中一对,才发现书中所记载的制法并不完整,使得神仙玉女粉功效大减。他按着古法将神仙玉女粉制出来后,先寻了一个廉郡王府中的女子试了一下,发现在十余天后皮肤开始滑润柔嫩,而一个多月后更是红润光泽、妩媚动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礼

    待确认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玉女粉后,他立刻着人制了好些送入宫中,以博众娘娘主子喜欢。|

    “难得贵人喜欢,等回去后我这就让人再送些过去,往后贵人若有所需,派人来吩咐一声就是了。”

    “这如何使得。”石秋瓷心中欢喜,自从用过神仙玉女粉后,她明显感觉自己皮肤滑嫩了许多,有一回连康熙亦赞她肤若凝脂,即使是这一回胤禩不说,她也会去寻他要,神仙玉女粉的功效实在令她爱不释手。在假意假意推辞一番后便答应了。

    “贵人这是要去皇阿玛那里吗?”胤?顺口问道。

    石秋瓷点点头道:“皇上召见了钮祜禄氏,我与她自小一道长大,感情甚好,数年未见甚是想念,既是在这畅春园内说什么也要见上一面。”

    移步离开,却在经过胤禩身边时听到他带了几分魅惑的声音,“我有一份大礼想要送给贵人,不知贵人可有兴趣?”

    “大礼?!”石秋瓷脚步一滞,精心描绘过的眉眼掠过胤禩俊美的面容,惊疑不解地道:“八阿哥此话何意?”

    “能否借步说话。”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关系重大,自不能在这里说,见石秋瓷犹有疑色,又道:“我保证此事对贵人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他说得这般神秘,石秋瓷低头想一想缓缓道:“我如今住在碧云居,不知八阿哥、十阿哥有没有兴趣赏脸去坐坐?”

    “贵人相邀,岂敢不容。!>”胤禩见她被自己说动了心,微微一笑,与朝自己挤眉弄眼的胤?一道随折身而回的石秋瓷去了碧云居。

    他相信,那件事一定可以打动眼前这个看似温雅的女子,她在贵人的位置上待了这么些年,想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往上挪一挪了。寄人篱下如何有自己做一宫之主来得痛快。

    且说凌若在胤禛的相伴下进了春晖堂,康熙正坐在里面闭目养神,听得脚步声睁开眼来,待看到凌若时,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旋即露出慈祥温和的笑容道:“你们来了。”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胤禛肃然拍袖伏倒于地,面对康熙时,他先是臣,随后才是子。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凌若亦跟在胤禛后面行礼,数年不见,康熙的容貌比以前更显清癯苍老,用明黄发带束起的发辫中亦多了许多白发,想来这些年因为太子还有大阿哥之事,操心过度所致,毕竟已经是快六十的老人了,经不起那样的折腾,不过所幸精神瞧得尚可,目光也依然炯炯有神。

    “都起来。”康熙摆摆手盯着正直起身的胤禛道:“怎么你也来了?”

    “儿臣得知皇阿玛来了畅春园,所以特意来请安。”胤禛忙垂目回答,之后又关切地道:“早上上朝时听得皇阿玛有几声咳嗽,不知眼下可有好些,是否有让太医瞧过?”

    若非胤禛提起,连康熙自己都忘了上早朝时因喉咙干涩而咳过几声,当下摆摆手道:“不碍事,多年积下的老毛病,瞧了太医也不管用。倒是你,听说常在刑部做到很晚?”

    胤禛默然低头道:“皇阿玛身为一国之君,要操心之事太多,经常至深夜都还在批阅奏折;儿臣身为人子,愧不能为皇阿玛分忧,唯有做好份内之事,令皇阿玛少操一些心。”

    “刑部的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康熙点点头,言语间带了一丝欣慰,“只是在量刑方面尚有些过严,要记着,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大奸大恶之人,当留一线生机。如此,也算为自己积德修福。”他从不担心这个儿子的能力,反倒是他的性子,颇有些不足之处。

    “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如此应了一句后,胤禛在康熙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留下凌若一人在偌大的春晖堂中独自面对康熙。

    “你的病都好了?”许久,康熙开口问道,语气甚是温和。

    凌若一怔,康熙这话显然是在问她之前发疯的事,想不到连康熙也知道此事,忙答道:“托皇上洪福,奴婢已经没事了。”

    康熙微微一笑,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近前,仔细端详着她像极了姨娘还有芳儿的容颜,适才刚睁开眼的时候,恍然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以为她们还活着。

    “你之前的事朕都听说了,那孩子很是可怜。”康熙叹了一声道:“原本朕想等她出生后亲自赐名,不想上天却是不肯给朕这个机会。”

    听到这里凌若不禁面有哀戚,声音亦染上一丝哽咽,“是孩儿无福,未能得她皇爷爷赐名。”

    “你被废黜禁足别院后,朕也颇为挂心,只是这毕竟是老四的家事,朕即使身为阿玛也不便过多干涉。至于当年的事……”他顿一顿沉沉道:“是老四处理得过于急燥了,不过你既然回来了,也无谓计较对错之事,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朕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与老四和和睦睦,明白吗?”康熙这番话既是劝诫也有敲打之意,他生于深宫长于深宫,以八岁稚龄登基为帝,有何事不曾见过听过?对于后宫为争宠夺爱而耍的诸多手段皆心中有数,只是大多数时候只要嫔妃们做得不是太过份就不会去干涉。凡事皆讲究一个平衡之道。

    如今胤禛将她接回来,就意味当年佟佳氏的事另有内幕,真相如何他不愿多问,在每一个人心里皆有一个真相,真假难分,问得多了,反而会让自己辩不清看不明,与其如此,倒不若随心而行。他始终认为相由心生,钮祜禄氏既然能长得像姨娘,必有其缘福在,一个能够如此像姨娘与芳儿的人,想必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他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钮祜禄氏会因此事对老四生出怨怼之心,他生为阿玛自然不愿看到这种情况。此番召见,既是想见一见钮祜禄氏,也有心敲打她一番,不论胤禛如何待她,始终是她夫君,生死不可改,若心生怨怼于她于胤禛都不是好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和硕霁月郡君

    既是入了皇家,注定不能安安稳稳过此一生,苦难折磨必将如影随形,唯有经历过这些才能见到最绚烂的阳光;但是有很多人没能踏过这条路,最终迷失在无尽黑暗中,太多的恨与怨只会毁了自己。.)

    私心里,他总盼着这个像极了姨娘的女子能够比姨娘有福气些,不要因恨怨难解而走上不归路。唉,每每想起姨娘自尽于冷宫之中,他就忍不住一阵唏嘘,他此生最遗憾的事就是不能尽孝双亲膝下,不论是皇阿玛还是额娘亦或者姨娘,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凌若如何不明白康熙话中的意思,她对胤禛最开始确是恨怨难消,恨他间接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尤其是在假装发疯的那段日子,她渐渐有些释然,很多事并非胤禛所愿,他只是被某些人某些事蒙蔽了双眼。

    她伏下身去声音柔缓之地道:“奴婢明白,请皇上放心。”

    “那就好。”康熙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抚一抚身后束得极为整齐的辫子轻声道:“至于那个孩……朕有意追封她为和硕郡君,赐号霁月,也算朕这个皇爷爷为她尽一份心了。”

    凌若一怔之后顿时喜极而泣,按皇家规矩,未周岁的子嗣若夭折,是不例序位不赐封号的,仅只是记名于宗册之上

    说得不好听一些便是皇家的孤魂野鬼,若有名字尚且好一些,否则连亲人的祭拜都无法享受,每每想起自已那个苦命的孩儿,凌若就心中发堵。如今康熙破例赐孩儿这份旁人难以岂极的哀荣,她岂能不激动。.)

    在大清,唯有皇帝之女可被称为固伦公主或和硕公主,其余王公贵胄之女皆称为格格,而格格又分五等,第一等是亲王之女,称为“和硕格格”嫡妻所生为郡主,侧室所生为郡君。

    康熙给了那个不曾谋面的孙女最大的哀荣与尊宠,一个和硕郡君足够她享尽皇家烟火,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凌若泪流满面,额头重重磕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泣声道:“谢皇上赐名!谢皇上垂怜,奴婢代孩儿谢皇上!”

    霁月……孩儿,你听到了,这是你皇爷爷亲自所赐的封号,霁月……霁月……我的孩儿!

    想到这里,苦凌若哭得不能自己,只是不停地磕头,除此之外她不知还能如何表达自己对康熙的感激之情。康熙有那么多皇孙,却独独赐名于一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孙女,既是念其可怜也是有心慰自己,凌若如何能不感恩。

    “起来吧。”康熙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见她额头一片磕得皮破血流,扬声唤道:“李德全!”

    一直守在外面的李德全听到康熙叫他,连忙从旁边的朱漆小门中走进来,恭身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去将那瓶治外伤的白玉生肌膏拿来。”康熙吩咐道,李德全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已捧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过来。

    康熙接在手里,眯眼用细细的银棒从中挑出一点蕴有清香的药膏涂在凌若头上,这药膏甚是神奇,刚一涂上去,原本还在缓缓往外渗血的伤口便止住了,且开始有愈合的趋势。

    待仔细涂抹了几层后,康熙将瓷瓶往李德全怀里一扔笑道:“亏得朕这双眼还不曾花,否则还不知涂到哪里去呢。”

    李德全闻言赔笑道:“皇上春秋鼎盛,龙目锐利岂会眼花,要花也是像奴才这种人,昨儿个还因为眼花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瓷碗呢。”

    康熙微微一笑,神色有些寥落,“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毕竟是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身子骨哪还能跟年轻时相提并论,眼花是迟早的事。人,终有老去的那一天呐。”

    凌若听出他话中的失落之意,晓得即便是这位注定要名垂千古的帝皇在感觉渐渐衰老的身体时也对生老病死生出了惧怕之意,当即宽慰道:“皇上是天子,是万岁,万寿无疆,岂有老去一说。”

    “万岁?”康熙失笑着摆摆手道:“活上一万岁这不成了老妖怪了吗?朕可从没想过,何况天下哪有长生之人,看看当年的秦皇就知道了,人终有一死,天子也不例外。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耄耋、一百期颐。”在说这些时清明的眸中透出几分热意,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很快便归于平静,赦然道:朕啊,能活到七十岁就心满意足了。”

    李德全闻言忙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您福泽深厚,莫说七十,就是百岁也唾手可得,奴才可还指望着在您身边多侍候些年呢。”

    康熙笑笑没有说话,能活多久他并未太过在意,皇帝始终是人间天子,求不得长生不死,只是担心自己百年后,庞大的帝国究竟要交到谁手里?

    尽管复立了太子,可是他的心并没有彻底安定下来,甚至有所迷茫,太子当真是自己所寻的继任者吗?他能担得起这个重到无以加复的责任吗?

    每每想到这个,康熙都一阵默然,三十多年的父子,足以他对胤礽的脾性有所了解,尽管相貌与自己年轻时很像,但那性子却是不太像。

    远处,风起于平地,在静夜中将檐头铁马吹得叮叮作响,将康熙自沉思中惊醒过来,走到沉木长窗前,瞧了一眼外面的夜色,不知何时明月星辰被乌云所遮,令得外面漆黑如墨,绢红宫灯的光亮在重重夜色中被逼得只能照见周围一丈的范围。

    “要下雨了。”康熙这句话刚落下,宫灯照见的地方便能看到凭空而落的水滴,细细连成一片,落在环绕春晖堂的溪水中,漾出层层涟漪,耳边则是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

    静夜烛光下的雨景,瞧起来别有一番无言之美……

    “很久没听你吹箫了。”康熙如此说着,目光依然落在夜雨之中,不曾回头,“李德全,去取箫来。”

    “嗻!”李德全轻应一声离去,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捧了一管紫竹箫。

第一百八十四章 箫声依依

    凌若接在手中略一思索便有了计较,取箫于唇下,一曲应声而来。|

    又名,曲调清新明快、悠扬华美,以曲生景,绘出皎月清辉下幽静迷人的杭州西湖。

    雨依旧在下,细密连绵,然康熙的眼前所浮现的却是皎月当空、碧波万里之景,一切皆是那么平和、静谧;一直被国事家事索绕不休的心在这一刻渐渐宁静下来,颇有空灵之感。

    会吹箫的人很多,但能如凌若这般融情入箫者却是极为少见,这也是康熙之所以喜欢听她奏曲的原因。

    待得一曲落下,李德全已是听得如痴如醉,半晌才道:“不知为何,奴才虽然不懂琴萧之意,但听着娘子吹箫就觉得浑身舒坦,精神百倍。”

    凌若双手将箫奉还,不好意思地道:“公公过誉了。”

    “奴才说的无一句虚言,娘子吹得比宫中乐师还要好。”李德全一笑,脸上那些个皱纹便显得更深了,犹如一朵千瓣老菊,他陪在康熙身边数十年,终也是老了,在把紫竹箫塞回丝绒布套时,眼花的好几次塞到外面来。

    已然回过身来的康熙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咳了几声道:“内库里有几副西洋进贡的水晶片,明儿个你去拿一副去打磨做成老花镜,省得看东西这么吃力。”

    李德全连忙跪谢隆恩,康熙点头拿起放在一边的茶润了润干涩发痒的嗓子,

    原本以为喝几口茶就会止住,哪想这一次却是难受得紧,已经流入喉咙的茶来不及咽下就全部喷了出来,咳个不停,满面通红,连话都说不出,直把李德全和凌若两人都给吓得不轻,忙不迭抚背拍胸,替他将气顺下去。!>

    “咳!咳咳!!”直咳了好一阵后,康熙才缓过气来,抚着有些发疼的胸口靠在椅背上,偶尔还是会咳上那么几声。留下凌若继续替他抚背,李德全去重新倒了一盏茶来,在试过茶温后方小心翼翼递到康熙面前,“皇上,喝口茶,慢点。”

    康熙神色委顿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长出了一口气,又歇息一阵后,惨白的脸色方见些许血色,他苦笑着摇头道:“真是老了,不中用,以前亲征平定噶尔丹叛乱的时候,朕身上挨了好一箭还在千军万马中取了敌军首将的头鼎盛,而今只是小小的咳嗽,却令朕如此狼狈不堪,唉!”

    其实真正令他伤怀的不是身子,而是子嗣,二十余个儿子,同胞手足,却为了一个太子之位你争我夺,兄弟阋墙,全然不顾手足之情,让他这个做阿玛的如何不伤心难过。

    见他说得凄凉,李德全亦跟着掉眼泪,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是用帕子仔细拭去康熙嘴边的水渍。人呐,上了年纪后最怕的就是看着自己老去,天子亦不例外。

    凌若眼圈一红,嘴里却是道:“奴婢听闻去岁在木兰围场狩猫时皇上还亲手射杀了一头猛虎,哪里有所老。至于说咳嗽,哪个人没有三灾六病的,皇上到如今才不过一个咳嗽,旁人如何想奴婢不知,但奴婢却是已经羡慕得很。将来奴婢到了皇上这个年纪还能安安康康,身子健康,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康熙深深看了她一眼默然道:“朕相信你是有福之人。”

    凌若低头一笑,并未去深究康熙这句话,只是道:“奴婢知道一个治咳嗽的偏方很是有效,皇上要不要试试?”

    “也好。”歇了这么久精神差不多恢复了,康熙坐直了身子,积年老病虽说要不了病,但总缠在身上也心烦,尤其是季节交替时,更是易咳嗽,有时夜间还会被咳醒。

    “那妾身明日煎好给皇上送来。”话刚出口便感觉到不对,她今夜能入畅春园是因为康熙召见,如何还能日日入园,真当这里是自家不成。当下低一低头不好意思地道:“奴婢等会儿将方子写给李公公。”

    “无妨。”康熙温和看了她一眼,复对李德全道:“传朕的旨意,允钮祜禄氏出处畅春园,任何人不得阻拦!”

    “奴才遵旨!”李德全听得心惊不已,他是常伴圣驾的老人,数十年下来却还是头一回见康熙对一个女子优待到这等地步。不由得想,若当时钮祜禄氏没有被荣贵妃赐给四阿哥为格格,而是入了后宫,只怕如今后宫已是钮祜禄氏一人天下,在同届秀女还为一个贵人之位苦苦挣扎时,嫔妃对她而言已是触手可及,甚至于妃、贵妃、皇贵妃也不无可能。

    当凌若从春晖堂出来的时候,发现胤禛负手站在檐下看夜色中的雨景,神色是往日少有的淡然宁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来头,微微一笑,朝凌若伸出手,俊美的容颜在夜色灯光下透着温润与超然,这一刻,他似乎不是冷面王胤禛,而是多年前坤宁宫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唇角微微翘起,在渐深的笑意中伸手与他相执,一如数年前……

    宁静、淡然――始终只是表像罢了,回不到从前,她要踏上的,还有胤禛要踏上的都将是一条不归路……

    “我听到你的箫声了,平湖秋月啊,差一点我都以为自己身处杭州西湖。”胤禛没有吝啬他的赞美。

    凌若侧一侧头,带着几分神往之色,“妾身在书中看到过西湖,听说很美是吗?”

    胤禛握了她细腻柔滑的小手道:“我也只是在随皇阿玛南巡的时候去过几次,确实不错,圆明园还有畅春园的一些景都是依它而建。”

    天下竟有如此美景吗?可是于她终究是可望不可及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便听得胤禛道:“将来若有机会,我带你一道去。”

    这话不经思索,甚至不曾在脑中打个转便已经脱口而出,令得胤禛自己亦有些愕然,何时他又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那厢,凌若已是一片动容,眸中有水光隐现,忽地一笑,嫣红的菱唇弯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另一只手伸出小指,戏语道:“四爷贵人事忙,怕会忘了这随口之话。不若我们学那孩童拉个勾,如此不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了。”

    这是胤禛第一次见到凌若孩子气的一样,竟要他堂堂一个亲王像黄口小儿那样与她拉勾,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吴德

    这样想着,手指却伸出去,与那根纤细的手指缠绕在一起,犹如相伴而生的树与藤,永不分离。!>

    他们说话的功夫,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已经取了油纸伞还有蓑衣过来在一旁候着,凌若自己接过油纸伞,将蓑衣递给胤禛,手伸了许久却不见他来拿,侧目望去,只见胤禛正瞧着迷蒙的细细雨出神,逐将绘了水墨江南的油纸伞打开,任伞柄的杏色流苏在带着水汽的夜风中飘荡,“王爷想什么如此出神?”

    胤禛收回目光,带着几分眷恋,“记得以前,皇额娘最喜欢在夜里下雨的时候抱着我看雨景,她说这样会让人心情宁静平和,忘却所有的烦恼。”

    胤禛口中的皇额娘自是孝懿仁皇后,于胤禛来说,她是后宫之中唯一全心全意爱护自己的人,也是他最温暖的一段回忆。

    凌若略一思忖,朝胤禛凝眸一笑道:“左右圆明园离这里并不太远,不如妾身陪四爷走回去吧,说起来妾身还没与四爷走过这样长的路呢。”

    胤禛诧异,他原是有这个打算,但并没打算带凌若一道,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女子愿意走这么长的路,而且还是在下雨的时候。

    以前曾与湄儿一道走过,初时湄儿还觉得很开心,但随着溅起的雨水打湿了她新换上的绣鞋,便开始噘起了嘴,将伞一扔跑回屋中,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有淡淡的欢喜浮上心头,接过伞撑在两人的头上,流苏垂却,缓缓步入雨中,无言,却有静谧到极致的美好与柔情……

    在将要踏出畅春园的时候,凌若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春晖堂的灯光熄灭,想到那位握有天下至高权利的老者,凌若心有所动,轻轻道:“皇上身子不大好,四爷得空多来看看皇上吧。|”

    胤禛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但凌若知道他听进去了,从狗儿嘴里她知道胤禩被斥那回,湄儿一如她所料曾去过雍王府,具体说什么狗儿没听到,但是却看到了湄儿走后胤禛阴沉到极点的神情以及……手上的伤。

    她相信经过那一次,内心骄傲如胤禛,绝不会再甘于沉寂。

    纳兰湄儿,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这样的女人,无知却有福,而她……并没有那样的福气,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只为抓住那一点生的希望以及……胤禛稀薄的爱……

    夜,在雨意中过去,一早醒来,天色已经放晴,唯有湿漉漉的地提醒着人们昨夜曾经下过雨。

    凌若如今歇在圆明园西处的万方安和之中,建楼于水,与鱼跃茑飞不同,这里不是小溪环绕,而是碧湖,唯有一条道与岸相连。白天站在万方楼中,放眼望去,可见碧波荡漾;夜时安枕于床榻间则可聆听湖水拍岸鱼跃其中的声音。

    在侍候胤禛更衣上朝后,凌若也无了睡意,干脆去厨房看她昨日让李卫他们准备的东西。到了那边发现自己所要的东西已经悉数摆在台案上,当即挽了袖子将东西一一切好然后放入紫砂锅中隔水炖煮。

    “主子,这些东西当真能治皇上的咳嗽吗?”凌若放入紫砂锅的东西墨玉都认识,可就因为认识所以知道这些东西再寻常不过,怎会有如此奇效。

    “你瞧着就是。”凌若也不解释,只笑着让墨玉将火生起来,恰好此时李卫也到了,便让他也帮着生火,凌若自己则取过一把厨房中用来扇火的

    莆扇,掌握着火候。李卫原说有他们照看着就行了,然凌若知晓这个偏方旁的不要紧,唯独一个火候是一定要掌握住的,以前阿玛咳嗽不停时,额娘就是这样在厨房守上一上午,就为了煎这方子。

    李卫见劝不动凌若,唯有让墨玉赶紧瞧瞧厨房中有什么东西可用,做几样点心膳粥,省得饿着主子。自己则在旁边打下手,谁让此刻时辰尚早,厨房的人尚未来。

    两人忙活一阵后,做了一道红豆膳粥配三色小点心以及一道新鲜炒起的山珍刺龙芽,倒也可口。待他们都吃的差不多后方见厨房的人先后到来,见到凌若在均是愣了一下,随即过来行礼,随着叫了一声娘子。

    尽管没有人跟他们说过凌若的身份,但多少也打听到了一点,对这位以庶人之身独享圆明园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最后走进来的是这厨房的管事,三旬左右的中年人,身材微福,长了一对小眼睛,唇上还蓄着八字胡,不时摸一下;身上则穿了一袭酱色长衫,走起路来一步三摇,这原本倒是没什么,无奈他双腿长短不一,这一摇更是明显,派头没见着,倒像是鸭子在学走路,难看至极。

    他这样瞧得墨玉一阵好笑,拿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李卫小声道:“咱们园子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

    李卫还没来得及回答,那管事已看到了凌若,眼睛微微一眯,如此一来原本就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

    “奴才吴德给娘子请安。”吴德上来行了个礼,只是这身不躬腿不弯,怎么瞧着也不像个行礼的样子,不过是应付了事。

    墨玉正瞧得皱眉时,李卫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他叫吴德,听说是佟福晋家乡的远房亲戚,来投奔佟福晋,恰好当时皇上赏了四爷这座园子,便安排他在这里做个管事。”

    “原来是佟福晋的人,难怪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墨玉恍然,看向吴德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厌恶。

    换了以往凌若也许不会去计较吴德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举止礼,但是现在……呵,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恶人始终还需要恶人来磨,何况李卫的话她亦有听入耳中。

    只听她和颜悦色地道:“以前不曾见过吴管事,可是刚入园子?”

    见凌若不敢对有所指责,吴德越发得意,“娘子说的是,奴才刚来不久,蒙佟福晋关照在园子中谋了个管事的差事。”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凌若,他吴福是佟佳氏的人。

    凌若拨着耳下的米珠坠子微微一笑,“既是初来,难道吴管事你不懂规矩了。”

    “规矩?什么规矩?”吴德被她说的一愣,不解其意。

    凌若扬一扬脸,笑意渐渐冷了下来,“小卫子,教教吴管事见到主子时该怎么行礼。”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教训

    李卫答应一声,走过去在吴德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朝着他的膝弯子狠狠踢了一下。|双膝最薄弱的地方被他这么一击,没有防备的吴德哪站得住,立时身不由主跪了下去,耳边是李卫闲闲的声音,“吴管事,记住了,这才是奴才该向主子行的礼,像您刚才那般,也就是主子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还特意教你怎么行礼,往后可是要记牢了,莫要再忘了,否则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便能了事的。”

    莫明其妙被人踢跪在地,吴德气得脸颊上的肥肉不住抖动,自入这圆明园后一直仗着佟佳氏这棵大树作威作福,从未受过气,如今却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当即气呼呼地站起来冷笑道:“主子?她算是什么主子,不过是一个被废了的庶人罢了,别人不知道,我吴德心里一清二楚,叫声娘子已经是客气了,还摆什么主子的威风?!”

    “休得放肆!”李卫怒喝一声,竖眉道:“凭你一个奴才也敢如此对我家主子说话,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有什么不敢。”吴德把头一抬大声道,打从心底里看不起钮祜禄氏,一个废人有何资格嚣张,他身后的人可是如今雍王府中最得势的佟福晋,得罪便得罪了,还能把他怎么着。

    静静听了半晌,凌若将用来拨柴火的木棒一扔,拍拍手站起来看着吴德淡然道:“你认为我没资格教训你?”

    “不敢,只是奴才是厨房的人,不劳娘子费心。|”口里说不敢,言语却无丝毫敬意,他扫了尚炖在水中的紫砂锅一眼道:“娘子若无事的话就请回吧,奴才们还得做事呢,可不像娘子那么闲悠。”

    凌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正当吴德以为她害怕了的时候,耳边骤然传来冷凝到极点的声音,“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奴才捆了!”

    吴德一惊,忙喝道:“你敢!”话音刚落,脸上便重重挨了一下,正是李卫,他压根不理会气得大叫的吴德,转头对那个面面相觑的下人道:“你们还不动手,没听得娘子的话吗?”

    “奴才……奴才不敢……”在李卫的喝声下,其中一个人小声地回了一句,吴德是怎么当上这个管事的他们都心里清楚,眼下若听凭凌若吩咐去捉捆了他,无疑是得罪了吴德,难保他不会事后算帐。

    见没人敢动手,先前心生惧意的吴德立时放下心来,总算这群东西还有些眼力劲,知道风吹哪边,否则定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凌若也不在意,漫步来到正嘟嘟不断冒着泡的铁锅前,用厚棉套裹了手将其从水中取出,放入一早准备好的提盒中,口中道:“小卫子,去叫周庸过来,他若不在,便直接给我请十三爷过来。他是四爷的亲弟弟,好歹也算这园子的半个主子。”周庸原是一时与狗儿一道随在胤禛身边的,只是如今园子刚赐下来,再加上凌若也在这里,有许多事要处理,所以便将周庸留了下来,名义上是这园子里的大管事。

    凌若的声音不带丝毫火气,仿佛在说无关要紧的事,然听在吴德耳中却是一阵心惊肉跳,该死,他怎么把这两位给忘了。在其他下人面前他或许还可以逞逞威风,但周庸那是什么人,王爷的亲信,同是奴才,但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何况还有一个十三爷。

    吴德越想心里越打鼓,不过这面上依旧不甘示弱,嘴皮子逞强道:“就算他们来了,我也没错,你一个废人无权处置我!”

    凌若笑笑就着墨玉端来的凳子坐了,什么也没说,然越是这样吴德心里越没底,眼睛不时瞟向门口,希望来的是周庸,这样他看在佟福晋的面上兴许会帮着自己说话。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道人影急急而来,其中一个正是周庸,他走得比李卫还要快,刚一进来就朝坐在那里的凌若打了个千儿,“奴才周庸给娘子请安,娘子吉祥。”

    周庸可不是吴德那种不开眼的家伙,真正的风吹向哪里他看得比谁都清楚,从钮祜禄氏踏进这座园子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知道这位曾经的庶福晋将再次崛起,无人可以挡其脚步。何况昨夜狗儿还告诉他,康熙许其随时出入畅春园并追封数年前死去的那个婴儿为和硕霁月郡君。

    见到周庸这般恭敬有加的态度,原本还心存饶幸的吴德,顿时一阵傻眼,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周庸要对一个庶人如此客气,即便王爷将其接来园子里又如何,不是一直没复其位吗?由此可见钮祜禄氏在四爷心里也不过尔尔。

    “起来吧。”对他,凌若自是客客气气,指一指吴德道:“这园子里的事是你在管,如今这个奴才出言不逊,口口声声指称我没资格管教他,我本想叫人将他捆了由你处置,但是无人动手,不得已之下只得让你来一趟。瞧瞧该怎么是好呢?”

    “这……”周庸面露为难之色,一个吴德自然算不得什么事,哪怕死了也只不过是丢到乱葬岗的小事,可是吴德身后的人却不得不令他重视。也许佟佳氏并不是太过在意吴德,但他若在此处置了吴德,那么就是与佟佳氏站在对立的方向,那可是府中最得宠的福晋啊!

    此事……当真是棘手!而钮祜禄氏摆明了是要看他的态度,否则也不会特特意把他叫过来。

    周庸正想着该如何回话时,吴德却哭丧着脸道:“大管事,奴才冤枉啊,奴才什么也没说,是娘子不知是否瞧奴才不顺眼,奴才一来就说要教训奴才,刚才李卫还打了奴才一个耳刮子,您瞧这脸还肿着呢。”

    见他在那里颠倒黑白,墨玉柳眉一抬刺言道:“吴管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颠倒黑白,我都替你燥得慌,事实根本就是你目中无人,主子让李卫教你一个奴才该行的礼,你不虚心相受,反而出言顶撞,所以才会惹得主子动气。”

    被她当面戳穿,吴德颇有些挂不住脸,反驳道:“娘子已经被废,无名无位,我都已经请过安了还待怎样?!”

第一百八十七章 立威

    听到这里周庸已经大致明白,必是那吴德对钮祜禄氏不敬在先,所以引出这场风波来,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既已摆到台面上,必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瞧了面无表情的凌若一眼,暗自揣测她将自己叫来的用意,与狗儿不同,他与钮祜禄氏接触不多,不过也晓这位娘子以前在府里时素来与人为善,即便有所不敬也一笑置之,并不曾有得势不饶人之时,怎得这回就揪住不放了呢?莫非……她想要借此立威?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而且吴德是佟福晋的人,当年钮祜禄氏因何被废他心里明白。唉,这两边都得罪不起,他这个奴才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

    等了一阵不见他说话,凌若抚着裙间的流苏淡然道:“如何,周大管事想好了吗?”

    这一声“周大管事”叫得周庸胆战心惊,听出了隐在这份淡然下的不满,晓得自己要赶紧有个决断才行,脑子转得飞快,自己今日想要两边都讨好是不可能了,罢了,那就赌一把吧!

    周庸咬一咬牙,转身朝着吴德完好的那半边脸颊就是一大耳刮子,直把吴德抽得找不着北,他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先后被两个人打,之前还算好,只是脸肿了,这次直接张嘴吐出一口带着断牙的血来。

    “周……周大管事你……”吴德回过神来满脸不敢置信,捂着脸含糊不清地想说什么,却被周庸留不留情的又一巴掌所打断。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顶撞娘子,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周庸不由分说地喝斥着,不等他抬出佟佳氏这尊大佛便对一直站在旁边的众人道:“还不快把这不开眼的奴才给我绑了吊到外面的树上去。|让他在上面好生反省着,没我的命令哪个都不许放他下来。”

    周庸的话可比刚才凌若的话好使多了,几乎是刚一落下就出来数个身强力壮的下人,一哄而上将大叫不止的吴德按倒在地,取来麻绳将他紧紧捆的跟个大粽子一般。吴德以往在厨房里乃至园子中仗着佟佳氏的名头没有少作威作福,底下人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见得他落难皆是幸灾乐祸,无一人帮着说话。

    尤其那几人在将他捆住以后也不让他站起来,拉着领子就往外拖,厨房外种了一排木棉花树,极是高大,此时正是木棉花开之时,一朵朵比女子手掌还大的橙红色花朵簇生在顶端,中间是绵密的黄色花蕊。随着春风拂过,不时有木棉花从树端落下,花瓣聚而不散,在一路旋转中落到地上,树下落英缤纷,虽花落数日亦不见褪色,不见萎靡,久久绽放在尘世喧嚣中。

    隔在厨房与木棉花树中间的是一条六棱石子小路,皮肉在尖锐石子上划过的痛楚令吴德杀猪似地大叫起来,不顾一切地对周庸大叫,“我是佟福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周庸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人将他吊上去,既然已经得罪了,便再无什么情面可讲。木棉花树高达数丈,数人合力方才将吴德吊了起来,生平第一次无着无落在空中吊着的感觉令吴德惊恐不已,声嘶力竭地叫着放他下来。

    周庸根本不曾瞧他,只恭谨地对起身走到外面的凌若道:“娘子,如此处置可还满意?”

    凌若侧目看了他一眼,忽地嫣然一笑犹如百花齐放,“你是四爷身边的人,做事自然稳当妥贴,我如何会不满意。”说着她接过墨玉提在手里在的食盒道:“不早了,我该去畅春园了。”

    畅春园那是什么地方,当今天子避喧听政的皇家御园,戒备森严,即便是众大臣也要奉旨才得入内,而今不见召命不见上谕,钮祜禄氏却说要去畅春园,这意味着什么不用人说周庸也知道。这一刻,周庸庆幸自己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也许如今的钮祜禄氏有所不及,但将来谁也说不准,毕竟四爷亲自将她从别院接了出来,毕竟当今圣上对她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周庸的态度立刻又殷勤了许多,“娘子,要不要奴才替您准备轿子,这里离畅春园尚有一里多路呢。”

    凌若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待周庸离去后,凌若在经过吴德时脚步一滞,停下来仰头看着大喊大叫的吴德,春光晴好,挥落一地明媚灿烂。

    她笑,然眼眸中无一丝笑意,唯有数九寒天才有的冰霜冷意……

    在与那双眼相对时,吴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明明是一个弱小的女子,为何他却生出一种无力感?

    直至凌若离去后,吴德依然心有余悸……

    当初在最落魄的情况下都可以将毛氏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中,何况如今,若连区区一个吴德都对付不了,她又如何有资格回雍王府去夺回失去的东西!

    一切,才刚刚开始……

    有了昨夜康熙传下的话,凌若在畅春园一路无阻,待到春晖堂后得知康熙尚未下朝,守在此处的是李德全的徒弟四喜,曾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

    康熙虽不在紫禁城内,但还是每日上朝,并未有所懈怠。

    四喜捧了茶与四色点心给凌若,细声道:“娘子稍候,皇上下了朝便会过来。”说完这些他便自去忙了。

    凌若在等了一会儿后不见康熙过来,惟恐紫砂锅中的汤水冷却,若是重新再热效果就要差上许多,便让在春晖堂侍候的人寻来一盆刚烧开的热水,将整个紫砂锅浸在里面。

    如此又等了半个时辰后方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康熙大步走进来,凌若忙起身见礼,歇了一夜康熙的脸色好了许多,不像昨夜那么灰暗。

    “你来得倒早。”康熙心情似不错,笑着在椅中坐下后指了浸在铜盆中的紫砂锅道:“这里面就是你说可以治朕积年陈病的灵丹?”

    “可不敢称灵丹,不过是一小偏方罢了。”凌若含了一丝笑意揭开盖子,用银勺子仔细舀了盛在一个珐琅彩绘瓷碗中递给净了手的康熙。紫砂本就有保暖的功效,再加上又浸在沸水之中,虽已过了许久依然略有些烫手。

第一百八十八章 靖雪

    康熙接在手中喝了一口,神色有些怪异地盯着碗中颜色透明的汤水道:“朕怎么尝到了萝卜的味道?”见凌若笑而不语,他哑然道:“看样子这里还真有萝卜,虽说萝卜是个好东西,可朕怎么不知道萝卜还有止咳的功效?”

    “只一个萝卜自然不行,奴婢在里面还加了梨、桔皮、生姜、冰糖,皇上莫小瞧这几样东西,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极有效的止咳方子,奴婢阿玛往日里只要一咳嗽便喝这汤,喝上几次就好了。.)”

    “哦?真有这等奇效?”听了凌若的解释康熙颇有几分好奇,在将碗中的汤喝净后也不知是真有效果还是心想使然,感觉难受了好几日的喉咙舒服许多。往日里批上一个时辰的折子,总要咳上好几回,有时咳得利害时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可今日却只咳了一两声,高兴的李德全连声对凌若道:“娘子的法子真是神了,自入春后,老奴还是头一回见皇上咳得这么少,想不到这几样平日里随处可见的东西加在一起后会有这般神效,真是让老奴开了眼界。”

    “这汤本身并不复杂,只是难在火候。”见自己拿来的东西有效,凌若亦是满心高兴,“既然这汤对皇上有用,那奴婢往后每日送来,要连着喝效果才好。”

    “不用如此麻烦,你将煎的法子告诉园子里的御厨,让他们去弄就是了。”康熙拿笔沾了朱砂道,继续在折子上批阅。

    “能有机会孝敬皇上是奴婢的福气,何来麻烦之说,还望皇上继续赐奴婢这份福气。”凌若笑意浅浅地说着。

    她的话似乎令康熙有所愕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笑道:“你这话说的倒与靖雪一样,她隔三岔五便做了点心给朕送来,朕让她不要做了,左右吃得也不多还麻烦,她却说这是她的福气,让朕不要将这福气收回。.)”

    靖雪……这个名字令凌若心中一动,在别院时她曾数次见过,虽不曾交谈,但却对这位恬静温和的公主颇有好感,尤其是在看出她喜欢容远后,这份好感愈加深切。

    一直以来她都对容远有所愧疚,时刻盼着他能早一些将自己放下,去寻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女子携手一生。

    而靖雪无疑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身为公主却不见丝毫骄纵,知书识礼而又温雅亲切,最重要的是她在面对容远时,那种不言于外却无处不在的情意,若得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假以时日,容远一定能放下她。

    只是靖雪的身份却是有些麻烦,身为帝女,婚姻怕是不得自由,虽说康熙是千古难得的圣明天子,可毕竟太医与公主的身份相差太远,假如真有那一天,康熙会应允吗?

    想到此处,凌若带了几分试探道:“奴婢听闻皇上许了敦恪公主出宫的权利?”

    “不是听闻,你怕是已经见过靖雪了吧?”康熙将一本刚批好的折子放到一边,淡然道:“靖雪这丫头不知因何喜欢上了医术,经常呆在太医院中,恰好当时老四入宫让徐太医去治你的疯病,靖雪知道后央着朕让她出宫,朕拗不过她便答应了,那几回都是去了你所在的别院。”

    虽然康熙脸上并无不悦之色,但凌若依然跪下面有惶恐地道:“妾身虽曾有幸见过敦恪公主,但并不知晓其真正身份,至多只是有所怀疑。”

    “起来吧,朕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说到这里,康熙忽地皱眉朝正直起身的凌若道:“往后无事不要动不动便跪,朕不喜欢。”

    这话说得却是有些奇怪了,身为皇帝,受天下万民跪拜乃是理所当然之事,怎还有不喜之理。不过凌若也不敢细问,于漫不经心间问道:“敦恪公主天姿国色,温惠贤良,不知何人如此有幸能娶到公主殿下?”

    “朕属意张廷玉的儿子张英,他也是今届的士子,朕见过他,长得一表人材,学识也好,与他父亲一般,明年今时他若能得中三甲,朕便将靖雪下嫁于他张家。”康熙的这番话得凌若心中一沉,万料不到康熙早早已为靖雪择好了夫婿。张廷玉是当朝保和殿大学士,官拜吏部尚书,他的儿子自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皇上可曾问过敦恪公主愿意吗?

    这句话直至凌若踏出春晖堂都没有问出口,圣心已定,纵是靖雪不愿意又能如何,圣意始终是不容违背的……

    何况容远根本不曾有过要娶靖雪的念头,又如何去求得圣意更改……

    终是她想多了,只是,靖雪若不是容远的良配,谁又是呢?

    凌若轻叹了一声,正要与墨玉离开,却在转身时瞥见一个纤弱的身影,就站在离春晖堂不远处的一个小湖,倒映着碧澄天空的湖面上似飘着什么东西,待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只只用纸叠成的小船,慢慢地向远处飘去。

    这个时候背影的主人亦转过身来,赫然就是刚才说过的那个人――敦恪公主,惊讶之余凌若倒还记得行礼,“奴婢钮祜禄氏给敦恪公主请安,公主吉祥。”

    “不必多礼。”靖雪的声音是惯有的好听,她认出了凌若,逐问道:“你的病都好了吗?”

    “多谢公主关心,奴婢已经没有大碍。”抬头的刹那凌若看到有清泪滑落靖雪姣好的脸庞,可再细看时却已然没有,许是春光太好,令得她看花了眼吧。

    “那便好,否则徐太医便不能安心。”她的声音既透着欣慰亦有旁人不解的落寞在其中。

    “公主在放船吗?”在靖雪身边还有很多未放的纸船,一个个皆是用上好的花笺折成,极是精致,尚有淡淡余光在其中。

    “是啊。”靖雪应了一句,弯腰将一艘小船放入湖中,看它随湖水慢慢行去,“宫中的嬷嬷说,放船可以将人心中的烦恼尽皆带走。”

    凌若尚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拾了一只小船在手中,正想要放入水中,蓦然在纸船的折角的看到一个小小的远字,瞬间明白了靖雪所谓的烦恼是什么,想要放走的又是什么。

    世间最难放下的不是恨,而是爱,红尘之中多少痴儿怨女为情所困,终其一生皆跳不出自己所画就的地牢……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春天

    “若真能放下,又何需借助这些小船,一切皆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说到此处她将手中的纸船递到靖雪面前,那个远字在春日下无所遁形,“公主是喜欢徐太医的对吗?”

    没有吃惊,没有异色,有的只是淡淡的却任春光再好都化之不去的哀伤,回眸,想笑却笑不出,唯有从唇齿间迸出的声音响彻在彼此耳边,“欢喜又如何,他在意始终只有钮祜禄凌若一人。”

    “你……”深藏在心的秘密被人一言点破,凌若悚然变色,不等她说什么,靖雪已经幽幽道:“放心,我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不知为何,她言语中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令凌若惊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你如何知晓?”这一问等于承认了靖雪的话,若靖雪有心诓她已然中计,然心里却下意识地认为靖雪不是那种人,这种感觉很奇妙,凌若尚是头一回这般没来由的信任一个人。

    靖雪默然一笑,手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道:“你疯的那些日子,我跟随徐太医去别院为你治病,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依然被我发现他待你的不同,那种专注深切的目光,以往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

    “公主聪慧绝伦非常人可及。”仅凭一个目光便看至如此地步,除了聪慧绝伦四个字凌若想不出其他。

    “聪慧吗?有时候看得太透彻并不是一好事,我倒宁愿自己蠢笨一点,如此活着也会开心些。.)”靖雪接过她递来的纸船缓缓将折起的地方打开,这是一张轻浅如桃花粉色的花笺,上面只有一个小小的远字,手指缓缓抚过,目光轻柔如许,春光落在她的侧脸上,透着一种晶莹的剔透,一如这个女子的心。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晴好无比,碧澄澄的瞧不到一丝云,他在太医院的门口捣药,阳光拂落他一身明媚,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好温暖,这种温暖我在宫中从未感受到过,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所以我借口喜爱医术,经常出入太医院,甚至求皇阿玛出宫,为得便是多见他几眼,多了解他一些,然而看到的越多却越不开心。”在说到这里时明亮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像一盏在风中飘摇不定的烛火。

    “我可以叫你凌若吗?”她突然这样问。

    “自然可以。”凌若连忙回答,旋即又问道:“徐太医与公主说了许多吗?”

    靖雪摇摇头,鬓边是从发髻上垂落的紫金镂花流苏,“他并不经常与我说话,确切来说,只有我问他事情的时候才会说上几句,黄芪、白术、天麻、伤寒、痢疾……药材与病理便成了我与他的全部话题。那时我并不曾想过太多,只是喜欢与这样一个温暖的人说话罢了,可是日子久了……我开始分不清只是纯粹在意那份温暖还是在意他的人,直至我看到他急匆匆随四哥派来的人出宫,相识那么久,我尚是头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那时我很不解,直至在别院中看到你,看到他看你时的目光……”侧目,眸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令人心酸的蒙蒙水意,“我知道,即便你一辈子疯颠,他也会留在你身边,只可惜,你是四哥的女人,生死废庶,皆脱不了这个身份。”

    凌若默默看着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啊,世间一切事物在她眼前都似化成了晶莹透明的水晶,无所遁形。然世事往往看的越清楚越痛苦,正如她所说,宁可愚笨一些。

    因为……很多时候,愚笨亦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我与徐太医确实自幼相识,也曾有过许定终身之约,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从我被指给四阿哥的那一天起,与他就再无干系,他的婚娶亦与我无关,公主实不必为此伤怀。”话说到这份上,已没必要再隐瞒。

    靖雪静静地望着被风带起阵阵涟漪的湖面,那些已经飘远的小船被风吹的又折了回来,手松开,纸被拂过湖面的风所带走,在半空中盘旋飞舞,“你瞧这张纸,折过了就是折过了,不论怎么去想办法抚平都会有痕迹在,人生亦复如是,他的心里永远会有你存在,谁都取代不了。何况……”红唇弯起,勾勒出一道苦涩的弧度,“身在天家,嫁娶又如何能自由,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听她这话似乎知道了什么,果然,她接下去道:“皇阿玛曾与我提过张相的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皇阿玛想将我指给他为妻,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提起。”

    纸船已经飘回到了靖雪脚下,成群结队的停在那里,哀思始终是放不走,继续纠缠在眉间心中。

    一只色泽艳丽的蝴蝶自远处掠过湖面而来,扇着翅膀在凌若与靖雪身边绕了一个圈后飞走,不知要去向哪里,不知会停在哪朵花上……

    靖雪的目光一路追随蝴蝶远去,有无尽的渴望在眼中,“你瞧,这个春天多么美好,真想打造一个笼子将春天牢牢锁住,可最终,锁住的只能是自己。”

    凌若不知该说什么,在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面前,任何安慰都是无用的,因为她已经看透了一切的一切,太明白自己将要走的是一条什么路。

    直至回到圆明园,依然感觉有块大石压在胸口,令她透不过气来,人生本就无奈,生在天家更是可怜,贵不可及的外表下是重重的束缚,纵然是一国之君的康熙,只怕也有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已,何况靖雪。

    之后,凌若曾寻机会与容远谈过,无奈他始终无意于此,被逼极了更说自己早已下定决心终身不娶。

    而靖雪,于他来说更像一个被迫背上的包袱;想来靖雪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从不曾逼迫于他。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一切终是无缘……

    又或者,他们的缘份并不属于这一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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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介绍:
她为保家人周全狠心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入宫选秀,盼能一朝选在君王侧,结果却阴差阳错成了四阿哥胤禛身边的一名格格,从此卑微、荣耀、欢喜、绝望都系于胤禛之身。
康熙四十三年至雍正元年,她陪了他整整十九年最终踏上至高无上的宝座,然,换来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
当繁花落尽,他与她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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