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凉城客栈TXT下载凉城客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凉城客栈全文阅读

作者:安东野     凉城客栈txt下载     凉城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懒驴歇磨屎尿多

    “此去四百里,便可抵达‘破婆坡’,那处已是‘凉城客栈’的属地,冷二姑娘会在那里接应我们,谅染兮遥也不赶在‘凉城客栈’附近下手劫镖,由‘破婆坡’直至‘凉城客栈’,大概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在尚未抵达‘破婆坡’的四百里长路,没有个五七天是走不完的,如果染兮遥劫镖,就一定会选择在这段路上出手。 ”

    “师兄,这四百里路段,所经的都是什么要塞绝地呢?”

    “前三百里均是人口比较密集的大市镇,而且有我们‘青衣楼’的一座分楼设立在那里,消息灵通,相对比较安全;但后面的一百里荒地,一片荒凉。荒原连绵百余里,江湖人称‘土匪窝子’,正是此地,才是我们真正最感头痛的路线,利于伏击而不便于防守,染兮遥一定会在那里等着我们!”

    正午时分。

    太阳毒辣至极,天空没有一丝风,地上也没有一棵树。

    此处连绵一百余里,尽是荒原,野草怪石随处可见,若有人躲在草丛里或是怪石后偷袭,可说是防不胜防。

    被烈日烘烤得冒着炙热白气的干裂地面,正有一行镖队,在缓缓向前进行着。

    人们已在这些荒原上走了六十余里了,但还有三十多里的路,在前面以热烈的姿态,等侯着他们。

    这些人是楚羽柳舒逸小蜻蜓,以及镖队仅存的二镖师一伙计一马夫,还有五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车上载的都不是人,而是装满黄金的沉甸甸铁箱子。

    这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日头太毒热,行程太危险,除了楚羽跟柳舒逸偶尔交流几句,小蜻蜓默默的抱着梅老爷子和小石头的骨灰坛子,四个挂伤的镖客也极少说话。

    按照楚羽的估计,明天午后便能抵达‘破婆坡’了,此前几天的行程,也都不是相安无事的。

    三天前,曾有两队“绿盟”副盟主“只手遮天”谜独白手下的马贼截住镖车,但柳舒逸现了身,他们自知惹不起,抱头鼠窜。

    两日之前,“刀柄会”总舵主“追风刀王”风恋刀亲自动镖,打算与柳舒逸硬拚,但见镖队中“青衣楼”二公子楚羽也在,就知这趟镖是“刀柄会”吞不下的了,也拱手退让而走。

    就在昨晚,有一帮不知名的小赋,大约十数人,不知是出门忘带了脑子还是穷得疯了,根本不管是什么人押镖,跳上车来就抢,结果十五名强盗皆被心情欠佳的小蜻蜓一人打得落而逃,那小头目也被负伤初愈的胖马夫一刀砍了。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了,沿途意外平静得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土坡连绵不尽,黄草遍地,飞鸟踪痕,也几近绝迹。

    没有一丝风,烈日下,五辆马车,匍伏向前行进着。

    第一辆马车,是楚羽掌辔。

    第二辆马车,有二镖师控疆。

    第三辆马车,为小蜻蜓驾辕。

    第四辆马车,被伙计和马夫驭骑。

    第五辆马车,给柳舒逸乘驶。

    有武功最强者楚羽开道,由功力次一级的柳舒逸断后,以头脑清楚心思灵便的小蜻蜓居中,这样的次序安排,显然大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土岗林立,草原无尽。

    行了一程,马匹开始吐着白气,顿躇不前,牲口累了,需要补充水料,几个镖客肚子里也想起了“咕咕”的响声,大家都饿了,需要充饥休息,楚羽只得命令镖队停了下来。

    使“齐眉棍”伙计跳下马车,湿布往脸上一抹道:“这七月的天,真是要热死个人啊!”

    楚羽带柳舒逸坐下,无精打采地道:“师妹,我们也席地作息一下吧!”

    马夫是个胖子,比较耐不住热,不住地揩着汗,道:“唉,大热的天,现在有口酒解解暑气就太好了。”

    只听一阵咕咕之声,原来使钩的镖师掏出他腰间的一袋酒,尽往嘴里倒,马夫原本粗壮的脖子都长了。

    使刀的刀条脸镖师叹道:“既然咱没喝的,我们就吃些干粮吧。”于是打开自己背囊,寻出干粮,大家一同吃了起来,吃了一半,使刀镖师见胖马夫起身离去,忙问道:“兄弟,才吃一半,你又去哪?吃饱了不成?”

    胖马夫尴尬地笑道:“没饱没饱,俺喝水太多,大小姐和蜻蜓妹子在这里不方便,俺想找个僻静地儿放一下水罢了。”说着话,他就往一座土岗后面转去。

    使钩镖师喝了一大口酒,笑道“我!就是懒驴歇磨屎尿多!”

    使棍的伙计大笑起来。

    柳舒逸道:“照现在的速度赶下去,天傍晚我们就能到达地头,完成养父交托的任务。”

    使刀镖师嘴里边沾着干粮,道:“嗯,今天倒没有发生什么事……”

    楚羽沉声道:“你们不觉着今天太过于安静了吗?”

    柳舒逸狐疑地问道:“难道师兄觉着哪里不妥……”

    楚羽解嘲地一笑,道:“但愿是我多虑了,但我总觉得,‘踏雪折梅’染兮遥是绝不会甘心收手的……”

    一提到“染兮遥”这个名字,各人面色都沉重下来,心头上也均有一道无法挥去的阴影。

    楚羽继续道;“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而且有被跟踪的感觉,但又见不着跟踪的敌人在哪儿,染兮遥正是最可怕的无形敌人,他可能就在我们的咫尺之间……”转目间见镖队每人脸色凝重,他勉强一笑,劝慰大家道:

    “这只是我个人的胡乱猜疑罢了,只要我们自己本身不先乱了阵脚,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无论多强大多可怕的的敌人,我们都能和他斗上一斗!”

    使刀镖师强自把又干又硬的馍馍吞下,他抹了抹嘴道;“兄弟们,快吃快吃,趁早起程,赶早交镖。”

    柳舒逸笑着道:“大家还是多吃多喝一些,有了力气才好赶路。”

    使棍的伙计嘀咕道:“胖子干什么去啦?去撒泡尿也要这老半天!”

    使钩镖师飞身而起,向土岗奔去,边骂咧咧的道:“我崽子在搞什么鬼?”

    使刀镖师扬声叫道:“喂,你可别装神扮鬼吓唬他啊!会被吓成不举的!”

    这时,使钩镖师已转过上岗,一声尖叫自土岗后传来!

    那叫声,充满了惊惶与悲戚!

    这声尖叫,乃发自使钩镖师!

    几乎在叫声一起时,柳舒逸已双掌拍地,身子陡翻而起:“大家守在这里别乱动,小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呼声一歇,柳舒逸已一个纵身,到达土岗之旁。

    当第二个腾身未落时,耳边却传来楚羽沉稳的声调:“师妹去瞧瞧,万事小心,这里的镖车有师兄在,万无一失。”

    楚羽话音未落,柳舒逸已翻过土岗,脚已沾地。

    当她脚沾地后,就未曾动过。

    ——因为她实在太惊愕大悲愤了——

    使刀镖师也跟着越过土岗,脚落实地,但他也呆住了。

    只见使钩镖师满面泪痕,双拳紧握,跪在地上抱头而位,无声的痛哭。

    ——哭出声来的痛苦,还不能算真正的痛苦,无声的英雄虎泪,才是伤心处!

    因为使钩镖师跪在胖马夫的尸体之前。

    血,染红了枯草。

    胖马夫背心竟有一处伤,凶手是一招即夺其命。

    柳舒逸等人惊愕,倒不是因为胖马夫的死亡,而是他的死亡,发生得太不可思议了。

    凶手一剑杀死名不见经传的胖马夫,并没有什么稀奇,但能令胖马夫连出声的机会也没有,放眼整个江湖,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敌人能利用这个解手的时机杀人,显然对镖队的行动已了如指掌,但天下能有谁可以跟踪“才高八斗,天下第九”楚羽而不被发现呢?

    凶手杀人的地点就在距离镖队就餐不远的土岗之后,而大家竟一无所知,难道对方真是“权力帮”的绝顶高手权相蔡京第九子“踏雪折梅”染兮遥吗?

    使刀镖师的身子微微抖着,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小蜻蜓第四个赶到,她的反应虽不及有二十年以上江湖出生人死跑镖经验的使刀镖师,但曾得过小姐点拨的轻功却比使刀镖师好得多。

    她脚一到地,即惊呼一声!

    ——胖马夫的死,委实令人震惊,而又悲愤!

    土丘旁边,赫然添了一座新坟。

    使钩镖师把酒囊里的酒,全部洒进胖马夫的坟前土壤里,声音哽咽的道:“胖子,这一道上,你不是一直惦记我的酒吗,这次你喝个够吧……”

    小蜻蜓和使棍伙计,分左右而立,月色下,泪流满面,呆立不语。

    使刀镖师亮出了烁烁寒芒的钢刀,以手抹试,除了希望这柄刀能饮干杀人者的血,他还能希望些什么呢?

    柳舒逸小心地试去剑上的黄土,黯然神伤。

    楚羽喝着最后几口的闷酒,接连数日的奔波,使得这位原本神采飞扬的狂傲公子,这时神容也有了几分疲惫和憔悴。

    五辆马车五匹马,静静地停泊在一旁,偶尔几声马嘶,及马尾挥扫蚊蝇的声响外,这时的环境正像空中那弦月一样的冷一般的静。

    使刀镖师咬牙切齿地道:“染兮遥好狠辣的手段,好高明的身手。”

    柳舒逸狐惑地道:“他就应该藏匿在我们的附近……”

    楚羽淡淡地道:“染兮遥天资崇聪敏,无师自通,据说己经集‘权力帮’六公子之长,杀马夫者,必是染兮遥无疑。若他早已到此地,适才我们的兵力已分散,他可以轻易地把我们一一解决,这对于他是最好的时机;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应该是有更强的对手在逼近这里。”

    用棍伙计惊然道:“比染兮遥更强的对手……那岂不是太恐怖了……”

    伙计下面的话也不用再说下去,小蜻蜓和两名镖师却都已明白。

    ——连染兮遥都忌惮的对手,无论来自哪个组织,对镖队来说,都无疑是一个更大的危险和威胁。

    楚羽仍淡淡地道;“大家也不用太悲观,事情还没到无路可走的绝境。”

    柳舒逸道:“那个未知的强手暂且不说,就单染兮遥的身手已经是骇人听闻,更何况,我们连他藏在何处也不知晓,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

    楚羽笑道:“天色不早了,大家轮流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夜半,值夜的使钩镖师,忽然听到土丘后响起一声冷笑!

    他身形似箭,一会儿便到了胖马夫丧命之处,月下,他挺钩喝道:“给老子滚出来!”

    忽然背后有人冷冷地道:“我就在你身后。”

第八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使钩镖师背后的声音,冰冷而无一丝情感,似从虚无世界中传来,使钩镖师着实吓了一大跳。☆→,

    蓦然,月华被一个红衣公子的身影遮盖,那红衫少年振臂自高坡上跃落,镖师陡地张口欲喊,怎奈对方红衣双袖挥动,罡风滚滚,竟似有千钧之力,令使钩镖师连呼吸也颇因难,哪里还喊得出声来!

    红衣公子手腕一转,大袖里伸出一把铁钩子,划向使钩镖师,镖师勉强立住马桩,但他的身形,已在暗袭者的袖风中,摇摆不定!

    使钩镖师猛然出钩——

    钢钩与铁钩相击,火星四射,红衫公子虽被击退,但一股潜力涌来,使钩镖师的“虎头钩”被脱手震飞!

    使钩镖师尚来不及叫出半声,而红衫公子已把握住最佳时机,“铮”然出钩!

    幻光四射!

    钩快如电!

    使钩镖师已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倏地,土岗后传来一声叱喝,接着刀光一闪,其快如电!

    那一刀及时架住红衫公子杀人的钩子。

    来者一身青衣,神容狂傲,神采俊朗,正是楚羽!

    同时间,土岗后几声叱喝,数条人影也同时闪出,刹那间,红衫公子已被包围。

    “长天刀?!”红衫少年看着楚羽的小小弯刀,眉心打了一个结,似是询问。

    ——那是一柄弯弯的小刀。弯得像少女青青的黛眉,黛如远山,青如春树,青黛如情人们眼中的泪湾。

    楚羽盯住那红衫公子,冷冷地道:“染兮遥,你没想到我们会故意让伙伴落单、诱使你主动现身入伏吧?”

    月光很明亮,淡淡地把光华,洒在染兮遥的红衫与楚羽的青衣上,折射出不同的光彩来。

    染兮遥静静的笑道:“‘才高八斗,天下第九’,遥遥很想知道,除了已经作古的阁下义父布先生,另外七位让楚二公子折服的大人物,是何许人也?“

    “九公子的生父蔡相,便是楚羽终其一生所要赶超的八位偶像的其中之一。”楚羽深吸了一口气。

    染兮遥忽然落寞的一笑,幽幽的道:“他老人家的功绩霸业,确实令天下人敬仰膜拜……”

    楚羽忽然向染兮遥一拱手,道:“今夜我们少不了一番生死争斗,在决斗之前,我倒想请教九公子一事!”

    看似柔弱的染兮遥,镇静如山,涩涩地道:“请问。”

    楚羽道:“蔡京弃你于市,视你如鹰犬,你为何还要替他卖命?”

    染兮遥沉吟了一阵,霍然抬头,道:“认祖归宗,回到蔡家,这是我娘亲临终的遗愿。除了建立莫大的功劳,我还有何办法得到相父的承认?”

    楚羽黯然,道:“我觉着你好可怜,在你生父面前,你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的可怜。”

    染兮遥好看精致如女孩子的眉眼,这是竟生出一丝浓浓的哀色,他冷冷地道:“这是我自己要选择的路,与你无关。”

    楚羽长叹道:“我问完了,请出招吧。”

    染兮遥扫了一眼周围的数人,柔顺的声音变得冷酷而无情,正如寒夜的冷风,道:“不交出镖银,你们今晚都得死!”

    月明,风清。

    染兮遥猝然间翻身、跃起、拔钩、发招,一连贯的动作,配合得又快又妙,令人叹为观止;而楚羽空中出刀手法之利落,也令人目瞪口呆。

    长天刀,刀光淡淡,悠远的刀光,像美丽女子在情人诗句里圈下一道写满眷恋的眉批。

    “铮——”

    刀钩交加,一合即分!

    柳舒逸怒“哼”一声,震手间刺出三剑。

    这三剑,一剑刺向染兮遥头部,一剑是腹部,而另一剑,竟折射染兮遥的后心。

    染兮遥大喝一声,铁钩疾挥,震开三剑,人钩立合为一,杀那间钩芒聚起,向楚羽师兄妹攻出一百零八钩。

    楚羽身形起落,瞬间换了一百零九个方位,身法疾变,已避过染兮遥所有杀招,闪身至染兮遥背后,陡地一指戳出!

    孤鹜指!

    染兮遥怪叫一声,合指成拳,回身一拳击出去!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楚羽根本不收指!

    拳指相击!

    染兮遥狂吼一声,粉嫩的拳背至拳心,被楚羽一指戳透!

    染兮遥俊颜脸色大变,右手铁钩陡地在半空向楚羽划了一个圈。

    楚羽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失声道:“大家小心!”

    钩未出,柳舒逸已觉钩锋沁骨,染兮遥一声大叱,已经镖队的另外四人,也圈入钩芒之下!

    风急。

    月冷。

    两个镖师的身躯,已被汗水湿透。

    使棍伙计的呼吸,更加沉重、更加急促。

    小蜻蜓瘦骨伶仃的身子,在钩风纵横中,微微颤抖。

    忽然,染兮遥怪叫一声,身形展动!

    同时间,楚羽连人带刀冲到,柳舒逸身形似箭,已扑近染兮遥,两个镖师舞出满天刀影钩光,罩住染兮遥,小蜻蜓跟使棍伙计全力出招,招招皆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

    面对强敌,所有的人,都用了全力,不遗余力!

    可惜对付的是染兮遥。

    染兮遥铁钩一出,便无一人能扑进他的丈寻之内。

    染兮遥的铁钩一展后,慑人的狂飙涌出,柳舒逸被钩风遥摧落丈外,两个镖师摔出丈余却连站都站不稳,一跤跌坐,功力最次的小蜻蜓和使棍伙计却飞出两丈之外,一时爬不起来。

    羽人刀合一,冲近丈内,但仍被钩风吹得心神不一,倏地失了方位,斜落下来。

    寒光闪动,两名镖师再度奋勇攻到!

    染兮遥大笑,他在狂笑声中出手,两名镖师踉跄倒退,鲜血自唇角涌出。

    柳舒逸一个“迎风摆柳”,欺近出剑!

    染兮遥回身一钩,柳舒逸不敢试其锋芒,又倒飞了出去!

    小蜻蜓、使棍伙计,同时扑到!

    铁钩狂飙万钧,小蜻蜓跌出丈外,使棍伙计却抓住身旁的一块巨石石角,硬生生把后退的身子稳住,蓦然举棍再轰!

    染兮遥勃然色变,出钩如电,一钩钩住使棍伙计的脖子!

    柳舒逸悲呼,连人带剑,舍命冲了过去!

    楚羽一个翻身,已落在染兮遥面背面,染兮遥心知不妙,回身只见楚羽已一笔击到!

    落霞笔!

    染兮遥陡然一侧,楚羽笔锋走偏,“唰”地自染兮遥执钩的右臂一笔贯穿而过!

    染兮遥剧痛,狂呼,右胁竟硬生生把楚羽的笔夹牢,左手反扣住楚羽的脉门,楚羽连动也挣不动分毫。

    同时间,寒光疾闪,两名镖师把握了时机,及时赶到,钢钩单刀,齐齐刺入染兮遥的左右肋下,钉在染兮遥骨肉间!

    染兮遥满身浴血,惨叫声中,两名镖师来不及拔刃身退,两颗头颅已被染兮遥挥钩削飞半空!

    柳舒逸飞扑而至,边大叫:“小蜻蜓,快动手!”

    染兮遥在这种重伤情形下仍能,一钩勾出!

    柳舒逸惨叫,但竟不闪避,染兮遥的铁钩竟嵌入她胸中,被她两手牢牢抓住,一时间,竟拔不出来。

    “梅花镖局”已经死得七零八落,柳舒逸如今竟牺牲自己的性命,去缠住染兮遥的钩子!

    小蜻蜓双目一闭,娇叱一声,剑已刺出!

    剑竟自小姐柳舒逸的背心穿过,再插入染兮遥的小腹中。

    小蜻蜓本就不是残忍的人,正如大多数的女子一样,她还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孩儿;但小蜻蜓也知道,小姐舍弃自己性命不要、给自己创造了这个机会,若自己犹豫不决而导致这一剑不中,小姐就白白牺牲、自己就更加罪孽深重了。

    是以小蜻蜓狠起心来,一剑自柳舒逸贯胸而出直刺染兮遥。

    小蜻蜓的“怀剑”刺中了染兮遥,舒了口气,她以为染兮遥是死定了,但只听楚羽叫道:“丫头小心!再刺!危险!”

    小蜻蜓一看,只见一身猩红梅花袍子的染兮遥,满身鲜血,脸上狰狞,布满血丝的眼竟能睁开,瞪住白小蜻蜓,钩子自柳舒逸尸体内抽了出来。

    小蜻蜓被这个景像,吓得愕住了,一时忘了抽剑,呆立当堂。

    楚羽又惊又急,百忙中一个肘锤撞在染兮遥的背脊上,边大喝道:“丫头,快拔剑!他还没死透!再刺!”

    楚羽情急时,全力一肘撞在染兮遥的背上,染兮遥竟连晃也不晃,小蜻蜓闻言一醒,即时抽剑!

    染兮遥已是一声狼嗥,一脚踢飞柳舒逸的尸体!

    小蜻蜓及时将剑拨出,只是这时染兮遥的钩子已疾刨下来,势如闪电,力有万钧!

    眼见小蜻蜓要遭毒手,一条青色影子冲天而起,娇喝道:“离别钩!”人已扑近染兮遥。

    钩势如虹,已刺入染兮遥的头腔。

    ……

    天亮时分。

    “破婆坡”镇上的分岔路口,镖队的辆马车已准备妥当,乘辔辕赶马的,正是“梅花镖局”唯一生还的女孩子,小蜻蜓。

    冷若霜黯然道:“镖银已经到了安全低头,请楚二公子不必多送了。”

    楚羽的神色是十分伤感的,他无精打采的坐在马车上,呆呆出神。

    小蜻蜓一身孝服麻衣,眉眼哀伤而倔强的一展“梅花镖旗”,扬声呼道:““梅花朵朵,请江湖朋友借道嘞——”(卷终)

第一章 老子名叫赵日天

    “老子名叫赵日天!”

    他卯满铜钉的虎靴,一踏在“三道街”上,街道两旁的商铺匾额招牌,就开始颤晃,街面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眨眼之间,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蜀中唐云公子所著《凉城史记》有载:该年隆冬十二月,晨,“京师”敕封“天下第一镖”、“金狮镖局”总镖头“点头狮子”赵日天,踩过“三道街”。

    赵日天是谁?

    赵日天是当下武林中最牛气的三个江湖红人之一。

    和他一样牛气冲天的,还有两个:一个是“金枪世家”的“金枪无敌”龙傲天;一个是“权力帮”东海外堂“龟杰堂”堂主“天罗地网,巡海夜叉”叶良辰。

    这三个人,勾结官府,迫害武林同道,欺压黎民百姓,气焰熏天,简直是不可一世。

    自从赵日天在“东风破”一役中,协助“刑部”勘剿“乱匪”、建立殊功(参见《东风破》卷第一章),由一心想招揽“京师”武林人人物的“高二党”党魁高太尉,向朝廷请功,官家就着高兴大笔一挥,钦赐了“天下第一镖”匾额作为嘉奖之后,赵日天的尾巴,就更翘到天shàngqù了。

    有了天子亲手书写的御赐匾额,那就相当于有了“尚方宝剑”一般,赵日天赵总镖头顿时觉着,小小的一座“金狮镖局”,已经搁不下他了!

    小人,一旦得志,就会忘乎所以,就难免要不知天高地厚。

    赵日天就是典型的小人代表。

    他以镖行起家,却专门为官府衙门做事,谄媚高太尉,迎奉蔡太师,投机钻营,欺压良善,这些年来,帮助朝廷一班奸臣酷吏,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坏事。

    现在的赵日天,就开始忘乎所以起来,就开始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起来。

    他要做大事!

    那么,什么是大事?

    捐官入仕?

    很显然,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自己,根本不是做官的材料。

    置地经商?

    也不行,连镖行的往来账目都搞得一塌糊涂,自己更不是做大生意的头脑。

    招兵买马?

    兴师造反?

    谋朝纂位?

    称孤道寡?

    粉黛三千?

    坐拥八表?

    哈哈,这个倒不错……啊呸!那可是掉脑袋、灭九族的大罪,借老子一百二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我赵日天一代经天纬地之才、一世文武兼备之资,就要埋没在这小小的“金狮镖局”的斗室之间了吗?

    苍天无眼啊!

    哎?有了!

    赵日天眼珠子一转:“既然官家赐了我‘天下第一镖’的封号,不就是说明了让老子领导这‘大宋’朝所有的镖局、成为镖行的总老板吗?”

    对啊!

    老子要一统天下镖局!

    老子要做“大宋”镖行的第一巨头!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赵日天差不多每天chīfàn、shuìjué、拉屎,都会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梦想是一定要有的,万一见了鬼呢?

    有了梦想,当然就要付诸行动。只想不做,那也只能算是“白日梦”。

    赵日天今年秋末,已经过了四十七岁的生日,人生苦短,白云苍狗,数十春秋,瞬息而过,留给他做“白日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日天决定马上展开自己的抱负和行动!

    可是,南七北六十三省,各府各县的镖局何止数千家,就是稍有名号的大镖局,也至少达到五百多家,想要统一如此多家的镖局,谈何容易?

    赵日天不管这个,他很乐观,他用“万事开头难”来安慰自己,他相信,只要自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剩下的事情,就事半功倍、顺风顺水了。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步骤,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步一步的做。

    京外的那些镖局,既然自己鞭长莫及,那就从眼皮底子下的“京师”八大镖局,开始下手算了。

    “汴京”,在“户部”登记在册的大小镖局,一共有四十六家,这个官方数目,还不包括那些干私活的单镖和野镖。

    ——枪打出头鸟,只要老子先收服了“京师”里最叫得响命好的八家镖局,剩下那些小虾米,自然不打自降。

    赵日天是这么美美想的,然而,他一做起来,可就犯了难。

    试想,能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开镖局,如果没有一个或者多个的靠山,谁能在官差、兵痞、黑道、流氓等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京师”,站得稳脚跟?

    这八大镖局,除了赵日天自己的“金狮镖局”之外,另外七家,在朝廷里都有高官显贵给罩着。

    ——“长风镖局”背后是由左相府支持的“大风堂”在操作,老子惹不起李相爷!

    ——“镇远镖局”那是大宦官梁师成的产业,老子惹不起梁大总管!

    ——“铁花镖局”是老郡王安太傅的总护院“铁掌无敌”莫翻天的子侄开的,老子惹不起安郡王!

    ——“中原镖局”总镖头“中原一剑”周鼎,与“东南王”朱勔是布衣之交,老子惹不起朱大老板!

    ——“平安镖局”局主“天下太平”诸葛太平是“安乐侯”赵轻侯的连襟,老子惹不起赵侯爷!

    ——“四海镖局”幕后金主,为“富贵集团”外七堂之一的“四海堂”堂主归四海,老子惹不起小梁王!

    ——“飞龙镖局”股东之一是“东宫”太子爷赵恒,老子惹不起皇太子!

    最后一家“金狮镖局”是老子自己开的,老子惹得起自己,难道让老子自己吞并自己玩?

    不行!

    自己的雄心壮志不能半途而废!

    柿子挑软的捏,就先从看shàngqù靠山关系比较软、也比较远的“长风镖局”先下手!

    ——应该承认,左相李纲与“大风堂”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有过命的交情,此前,两人一在庙堂、一在江湖,朝野互相声援,关系牢不可破。

    但自从云飞扬死后,大小姐云端以一女子难撑大局,“关东三虎”各自为政,李相开始培植倚重以舟行早、墨小黑、血鸢尾、姬北命、四更等一代yōuxiù年轻人为代表的“腾讯堂”,对“大风堂”日行渐远。

    是以,只要部署得当,赵日天对拿下“四海镖局”,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先礼后兵!

    当日,赵日天十分隆重的口述了一封书信,让镖局子里的账房包先生写好,送往位于“三道街”的“长风镖局”去。

    赵日天书信的内容,可谓是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即阐明了两家镖局联营的种种好处,又体现了自己被官家敕封的威势。他深信,尉迟北一接到自己的书信,就会摇着尾巴小破折过来给他老人家请早安。

    结果,事与愿违。

    被派去送书信的包师爷,被“长风镖局”的人,暴打了一顿,书信被“长风镖局”尉迟总镖头撕得粉碎、投进了火炉,师爷鼻青脸肿的苦将着逃了回来。

    这还了得?

    这还了得!

    既然姓尉迟的敬酒不吃,老子就赏你一杯罚酒!

    不!

    一杯远远不够,要罚就连罚三杯!

    赵日天马上请来了三杯“罚酒”,三个任何人见了都不得不喝的“罚酒”。

    那是三个人。

    三个名盖“京师”的刀客。

    论起来,“汴京”的刀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八百有名有姓有字号的刀客里,最厉害的一共有八个。

    他们就是“权力帮”中的“八大刀王”!

    赵日天这次请来替他对付“四海镖局”的三杯“罚酒”,就是“八大刀王”中的三位。

    为了请动这三位“刀王”出面摆平“四海镖局”,赵日天花费了不少心思和力气。

    他本是“高二党”一系的重将,因为党魁“殿帅府太尉”高俅,近日来与“高二党”另外一位布置在“京师”武林的干将、与赵日天地位相平的“金枪世家”老爷子“金枪无敌”龙傲天结成了儿女亲家,龙小姐龙飘飘做了二公子“安国军”承宣使高尧辅的第十六房填房小妾,而高二公子带兵在外,龙小姐难免的成了正值壮年的公爹高太尉的新欢,由是,龙傲天在“高二党”的地位和风头,日渐盖过了赵日天。

    赵日天为此苦恼不已,自己婆娘不争气,没有为自己生个女儿送给高家父子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眼见着昔日的老搭档龙傲天越来越受高太尉器重,自己也日益被主子冷落下来,赵日天心生不忿,心有不平,便逐渐暗暗向另外一位朝中元老权相蔡京频频拋送秋天的菠菜。

    对于赵日天的投诚,蔡京还是比较在意的。

    权相在意的,并不是赵日天这个人。

    ——像赵日天这种反复无常、刚愎自用的小人,蔡相身边随手一哗啦,就能抓出百八十个来。

    蔡太师看重的,是借用赵日天这个旗子,进一步拉拢高俅身边的亲信干部,进而瓦解“高二党”在“京师”的势力。

    ——后来居上的“高二党”,对于蔡京来说,简直就是如芒在背,不除不快!

    蔡京要通过赵日天,让那些依附投靠高太尉的京城武林人士明白,只有我蔡京,才能给你们大名大利大富大贵!

    基于此,蔡京一收到赵日天“请将”的请求,二话没说,立即派出了他身边经年寸步不离的八把刀中、最锋利的三把刀,出面为赵日天“主持公道”。

    ——“红巾刀王”商歌舞。

    ——“独臂刀王”洛正熙。

    ——“玩命刀王”萧张。

    有了这三大“刀王”撑腰,赵日天立刻狐假虎威的不可一世天下无敌起来!

    他一踏进“三道街”,就叫嚣着“四海镖局”的人,滚出来谈判!

第二章 酱油狗遗言:“我招谁惹谁了?”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

    现在是早晨,小雪初晴,隆冬的酷寒,使得长街上的积雪,都结成冰晶,街两旁屋檐下倒挂的根根冰柱,如狼牙交错,仿佛正等待着择人而噬,一排排在寒风中凛冽着。

    “金狮镖局”的人和三大“刀王”一出现,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跑了个干净,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锁着,空中阴云密布,天地间,竟似充满了一种足以冻结一切生命的杀气。

    商歌舞拥着貂裘,坐在长街尽头处的一张虎皮交椅上,面对着这条死寂空荡的长街,他的心里觉得很满意、也很惬意、更加得意。

    他以“蔡相女婿”的身份,发布了命令——

    ——这条长街已被“权力帮”辟为战场,不出半个时辰之后,他就要以“长风镖局”诸人的血,来洗清这条街上堆积如小山的冰冷白雪。

    在此到来之前,休说是人,即使有一条狗、一只猫,敢走上这条长街,他也要砍掉它们的猫腿狗头。

    “红巾刀王”商歌舞的话,就是圣旨。

    除了他岳丈蔡相外,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横在他面前,碍手碍脚的挡住他的路。

    谁也不行!

    数十条戴着风帽的“权力帮”劲装刀客,束手肃立在“红巾刀王”商歌舞的座后,他身旁左右各摆了一张同样的虎皮交椅。

    一个脸色惨白、满面傲气的独臂年轻刀客,身上披着价值千金的紫貂裘氅,懒洋洋地歪在左面一张虎皮椅子上,他用小手指勾着柄镶着宝石的乌鞘弯刀,不停地荡来荡去。

    ——对“独臂刀王”洛正熙来说,相爷这次的差事太无聊,太无趣,太无意义。

    做为“权力帮”八大刀王排名第五的“独臂刀王”,洛正熙(参见《胭脂泪》卷)一向自视甚高。他为蔡相杀过很多政敌和仇家,那些都是成名的人物,他要杀的并不是尉迟北这种小人物,这种小人物根本不配他“独臂刀王”出手。

    商歌舞右面的一个人,年纪更轻,他正在用一柄雪亮的“雁翎刀”,在细致而细心的修剪自己的指甲。

    ——看得出来,“玩命刀王”萧张显然尽量很想作出从容镇定的样子来,但他一张长满了青春痘的马脸,却已因过度兴奋而发红、发紫。

    商歌舞很清楚明白萧张此时此刻的的心情。

    他自己第一次被岳丈蔡相派出来执行“谈亭英雄会”任务(参见《英雄会》卷第七章)时,也同样这般紧张让而又兴奋。

    但是商歌舞心里并没有轻视这个“八大刀王”敬陪末座的年轻人,因为他知道,这个萧张曾是“长笑刀王”谈笑手下最得力的悍将(参见《多情环》卷第二章),谈刀王背叛相爷折命后,流落江湖的萧张被蔡相许以重金美女招揽到了麾下,成为了新刀王,既然他能在“权力帮”门下的“八大刀王”中名列第八,占有一席之地,他手上的那柄用来修指甲的“雁翎刀”,就必定不会令人失望。

    左刺里一间门窗紧闭着的民宅里,忽然响起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划破了天地之间的寂静。

    那婴儿的哭声刚刚响起,就嘎然停止,显然孩子的嘴巴,已被他的父母大人们给死死用手捂住。

    ——天知道,外面那群“权力帮”拿刀的狗强盗,会不会因为小娃儿哭闹,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撞门而入,杀了满门老小,捂死一个吃奶的小娃儿,总好过全家遭殃死于非命。

    听屋子里没了婴儿哭声,却隐隐传来女人压抑模糊的呜咽和男人的低声申斥,想必是那个哭泣的奶娃娃,果真被大人憋死了,商歌舞冷森的目光,这才缓缓收了回来。

    前方不远处,一条皮毛已脱落的癞皮老狗,夹着光秃秃的尾巴,从墙角的狗洞里探头探脑的钻出来,观察了杀气凛凛的“相府”刀客们一阵,突然“噌”的一声,窜过雪街。

    那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少年刀王萧张,看着那条癞皮老狗窜到长街街心,眼睛里仿佛带着种很奇怪的兴奋表情,就像男人的阳器,要刺入处女花洞前的那一刻的兴奋和紧张,他左手慢慢的伸入貂裘衣襟里,突地又很快地挥出!

    刀光一闪,那条癞皮老狗,已被钉死在街心,萧张的雁翎刀,恰巧贯穿了癞皮老狗的咽喉,它的血,流过雪地时,也同样是殷红色的。

    赵日天精神一振,脱口大声赞道:“好!八爷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刀!”

    少年心性的“玩命刀王”萧张,显然也对自己的出手也很满意,他傲然的道道:“我大哥既然已传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内,‘长风镖局’那群羔羊未出现之前,无论是人、还是狗,只要敢挡住‘权力帮’的路,我‘玩命’萧张,都要他的狗命。”

    赵日天点头、哈腰、陪笑、一叠声的应是。

    ——赵日天一向没什么骨气,更没什么骨头,他对官府的人点头点习惯了,他“点头狮子”的绰号,由来已久,很为武林中有志气的同道瞧不起。

    “红巾刀王”商歌舞仰面大笑,他说道:“岳丈大人太小心了,有洛五弟和萧八弟这样的少年豪杰在这里,莫说只有区区一个‘长风镖局’,就算是十个、二十个,也给铲平了。”

    歪在左座里的“独臂刀王”洛正熙,却冷冷道:“老八是个急性子,只怕今日是轮不到我洛五来出手了。”

    说话间,洛正熙小指上勾着的乌鞘弯刀的动作,突然停止晃动;商歌舞的笑声,也突然停顿;赵日天谄媚的笑容,僵顿在长长的驴脸上;萧张兴奋而嗜血的目光,缓缓转向长街的正前方街头——

    那古老而倾斜的“三道街”另一头,已有一行黑衣镖客,步履迅疾,面无惧色地,快速而有序的走了过来。

    这一行一共有二十七个人,全部携带着单刀、怀剑、钢钩、铁尺、软鞭、短棍等镖行常用的兵器,全都是狗皮帽子、黑短袄、扎脚裤、登山靴的“关东”行头,一行男女踏在街面冰雪上,发出“沙沙”地声响,气势上毫不输人。

    走在最前方的一个人,浓眉大眼,满面精悍风霜之色,正是“长风镖局”总镖头尉迟北。(参见《报恩箭》卷第一章)

    看到了不买自己面子的尉迟北,赵日天的驴脸立刻绷紧,连瞳孔都跟着似已收缩。他一举手,只听刀弦之声急响,他后面的“金狮镖局”数十名镖头、镖师、以及趟子手,一个个都已弓上弦,刀出鞘,严阵而待。

    “权力帮”的诸刀客,仍旧站立在“三大刀王”座后,扶刀而立,没有任何动作变化。

    长街之上,杀气更浓,除了正前方逐渐逼近的那一阵阵如刀锋磨擦的脚步声之外,天地之间,静寂得再也听不见其它的声音。

    眼见对面“长风镖局”这一行人,已越行越近,“红巾刀王”商歌舞刚一欠身,不想就在此时,右面街道旁的一扇窄门,突然被人推开,五个白衣如雪的青年男女,鱼贯走了出来,从旁一字摆开横住长街,反身迈步,齐齐迎上了“长风镖局”的队伍。

    商歌舞刀眉下的虎目一寒,面脸不悦之色的冷声道:“赵总镖头。难道你还邀了其他路的朋友前来助拳?”

    “没有啊,商大爷。”赵日天丈二金刚木不到头脑的道:“这……小的也不知是怎么档子事……”

    只见那五名披着风雪斗篷的青年白衣男女,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佩剑少年,来到“长风镖局”总镖头尉迟北跟前,向他低低说了两句话,尉迟总镖头略一迟疑,竟一言不发地和镖局同伴原地站住,不再前行半步。

    然后,这五名雪斗篷年轻人,转身并肩都向赵、商这一边走了过来,走过那条癞皮死狗旁边时,其中一人巨胸女孩子,突然俯下身,解下背后的雪氅,露出里面鲜红如血的红裙,她用雪氅卷起了这条死狗,移放在了路旁,用雪葬好,再大步追上她的同伴。

    “小尾巴又发善心了哈!”并步流星的行列中,一个个子小小、五官滑稽的少年边行、边嬉笑道。

    “赵日天那个狗日的,就知道给我们找麻烦,大冷的天,也不让咱们消停一会儿。”又一个黑漆漆的削瘦少年道。

    “都别瞎扯了,抓紧时间打发了这帮孙子,大家好赶回‘青螺小园’吃青螺小姐的火锅。”一个表情严肃、声音严肃的高大披发汉子意气风发的道。

    五个年轻人越行越近,“玩命刀王”萧张的脸色已变了,他左手又慢慢地伸入怀里,似乎又欲发刀——

    大哥“红巾刀王”商歌舞却用眼色制止住了八弟,他压低声音道:“这些人的门道看来都透着些奇怪,我们兄弟先摸清他们的来意,再动手不迟。”

    萧张冷笑着道:“就算他们现在看起来有点古怪,待一会儿变成死人后,也就不会有什么可奇怪了。”他嘴里虽是这么样说,毕竟还是不敢违拗兄长的意志,还是没有动手。

    商歌舞沉声唤道:“老赵!”

    赵日天连忙答应道:“小的在。”

    商歌舞道:“待一会你先去估量估量他们的武功底子,一不对劲就赶紧滚回来,千万莫跟他们死缠滥斗、吃了大亏!”

    赵日天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极力表现的道:“小的明白!”

    只见刚才跟尉迟北交涉说话的那劲装佩剑、浓眉大眼的少年,微一摆手,一行白衣少年男女,竞全都在丈余外站定。

    ...

第三章 五道旋风

    为首的这少年,年纪甚轻,一色的风雪大氅,装束打扮虽然也跟别的同伴没什么两样,但从举手投足的气势上,无论是谁,都能一眼就可看出,他必定是这些少年人之中的首脑和头领。『≤,

    赵日天当然也已看得出,他一双发贼发亮的驴眼,正盯在这劲装少年身上,突然问道:“这里是‘金狮镖局’赵日天,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那少年道:“赵爷请了,晚辈‘腾讯堂’舟行早。”

    赵日天心肝一颤,口中道:“舟剑神来此,有何指教?”

    舟行早道:“化干戈为王帛。”

    赵日天突然纵声长笑,道:“原来小朋友们是想来劝架、做和事佬的。”

    舟行早道:“正是此意,还请赵爷成全。”

    赵日天笑容一收,道:“这个梁子,就凭你们‘左相府’一班娃娃,也能架得起的么?”

    舟行早不亢不卑的道:“架不起,也要架。”

    赵日天一个箭步窜出去,戟指厉声道:“要架梁也容易,只不过先得问问老子掌中这柄‘日天’剑答不答应。”

    他一反手,“呛”的一声响,剑已铮然出鞘,光芒耀眼。

    舟行早连看都没有看赵日天一眼,同列中那个个子小小、五官滑稽的少年跃了出来,打眼一看,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赵日天皱眉道:“你这小鬼头,冒出来干什么?”

    “小爷四更,全名司马更更更更,‘腾讯堂’十三道旋风排名最尾,”滑稽少年淡淡道:“我是来问问赵大爷您手里的这把破铜烂铁,答不答应息事宁人的。”

    赵日天怒道:“就凭你这个小豆丁,也敢戏耍赵大爷?”

    四更突然冲口就是长长一大串家乡“陕西”方言,不住口的戳着赵日天铮明瓦亮的大脑门,破口骂道:“贼你妈个瓜皮!驴不日的二球!哈怂,黑皮啵死呆棍,匿你娘个锤子!喊你麻痹?凶你妈烂板子,你个瓜逼!”

    赵日天当时就被一顿完全听不懂的“陕骂”给骂懵逼了,他稳了稳心神,驱赶走眼前满天的小星星,纵声狂笑,道:“罢了,老子就先打发了你这个小王八蛋,再收拾复姓尉迟的!”

    笑声中,他掌中的“日天剑”,一招“毒蛇吐信”,已毒蛇般刺出,直刺四更的心口。

    四更双手一分,左手大盾,右手长刀,他居然不避不闪,连眼睛都没有霎一霎。

    只听“铮”的一声,赵日天手里的“日天剑”,已刺到了四更的心口!

    但,那柄精钢打造的“日天剑”,说什么再也刺不进去半分。赵日天猛然醒悟道:“小豆丁你衣服里穿着护心软甲?!”

    然而,他醒悟的太晚了!

    四更“嘿嘿”贼笑一声,他跳起来,纯钢大盾一个“泰山压顶”,简单、直接、粗暴的猛砸了下来!

    赵日天躲避不迭,慌忙举剑去封巨盾——

    “轰——”

    突然间,所有的动作全都停顿,连呼吸都似乎已完全停顿。

    刹那间,这一战已然结束!

    赵日天赵总镖头被大盾震得昏倒在雪街上,他手下的镖头和镖师们,在呆愕片刻之后,才在猪头账房包师爷的喝骂下,七手八脚的将昏迷不醒的总镖头拖了回来。

    四更看着他们抢人,尚显幼稚的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只不过一双眼睛里,竞似带着极冷酷的讥消之意。

    大街之上,狂风突起,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风中还带着城外远山上的冰碴粒子,打在人们的脸颊上,有一种微疼的痛灼感。

    “金狮镖局”的包师爷和那些镖头、镖师、趟子手们,并感觉不到那种痛灼,他们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在冒汗,总镖头的突然被对方一个半大毛孩子砸昏,使得这些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大爷们,心情一下子冰到了谷底。

    舟行早一直没去看刚才四更与赵日天的打斗,他凝视着商歌舞,淡淡地道:“商刀王,您是否同意两家镖局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

    商歌舞还未表示,虎座之旁的“玩命刀王”萧张突然纵身出去,厉声道:“问过了赵日天的‘日天剑’,你们还得再问问我这‘雁翎刀’肯不肯答应!”

    舟行早未待表态,他左旁一个黑漆漆的消瘦少年,慢慢地走出来,道:“那就由我墨小黑来问吧。”

    萧张道:“你就是好打不平的墨小黑(参见《血鸢尾》卷)?”

    那黑痩少年道:“哪里不平,我就喜欢踩踩。”

    然后,他的手一伸,掌中就多了一柄通体墨黑的古剑。

    萧张冷笑一声,道:“好!小爷今天就要砍掉你这条专门好踩不平的狗腿子!”

    他身形半转,“雁翎刀”一招“力劈华山”,已带着凌厉的劲风,急削这白衣人的左肩。

    墨小黑居然也不避不闪不躲不让,他掌中“墨剑”,以一招“华山不约”,急削萧张的右肩。

    然而,萧张的武功,却显然不是赵日天之流所能比得上的,他明明招式已用老,突然转身错步,刀锋反转,由“力劈华山”式,突然变为“夜叉探海”式,刀光如匹练般,反撩墨小黑的肋下。

    哪知墨小黑也紧跟着见招拆招,由“华山不约”,变为“大海也不约”!

    墨小黑出手虽然慢了半拍,但萧张若不变招,纵然能将对方立毙刀下,自己也万万逃不开小黑的这开肠破肚的意见!

    墨小黑不要命,萧张可还是不想玩命的!

    ——曾几何时,那个拼命三郎的玩命刀客,拼起命来,也是不要命的,当年为了保护老大谈笑脱险,他在万丈悬崖边上,一人一刀独拼“三十六派”的杀手,那是何等的玩命;然而,在被权相蔡京用重金美女招募到“权力帮”旗下之后,吃惯了山珍海味、穿惯了绫罗绸缎、用惯了金银珠宝、玩惯了娇娥佳丽,曾经的“玩命”萧张,渐渐失去了玩命的勇气和胆量。

    人,一旦变得安逸,就难免变得开始怕死起来。

    萧张一刀削出时,他已先防到了对方这一招,他突然清啸一声,振臂而起,凌空翻身,挥刀一招“五马分尸”,刺向墨小黑的右肩。

    这一招他以上凌下,占尽先机,墨小黑全身,都似已在他刀风笼罩下,非但无法变招,连躲闪退让也都无法做到。

    意外的是,墨小黑根本不躲不闪不退不让。

    萧张一刀砍在他肩上时,他的“墨剑”一招“五匹马都踏马的不约”,也已刺入了萧张的胸口!

    近四尺长的剑锋,完全都刺了进去,只剩下一截古色古香的黑剑柄。

    萧张狂吼一声,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串旗花火箭似的,直窜上空两丈有余!

    鲜血雨点般地落下来,点点全都落在墨小黑的身上。

    墨小黑的一身雪斗篷突然已被血雨染红,他的右肩被萧张狠狠砍了一刀,虽非致命,但也受伤不轻,但他脸上却还是平淡如常,直等萧张的尸体,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他才倒退回本队中。

    “红巾刀王”商歌舞脸色已变了,他霍然长身而起,厉声喝道:“你们杀了我的义弟萧刀王!?”

    舟行早淡淡地道:“还有谁不同意两家镖局罢斗和好的?”

    歪坐在阳光里的“独臂刀王”洛正熙突然冷笑道:“想要罢手,还要问过洛某人的‘独臂刀’。”

    洛正熙还是用小指勾着弯刀上的丝带,慢慢地一步步踱了出来,刀鞘拖在冰雪街面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磨擦声音。

    他惨白的脸上,有着盛气凌人的光,眼睛里也在发着盛气凌人的光,他冷冷地道:“舟大总管,你的‘快剑’来问好了。”

    舟行早身边那个披发高大汉子,突然淡淡地插言道:“姬某的‘释刀’来问也是一样。”

    这汉子的话说完,他人已到了洛正熙面前,身手显然比刚才的四更和墨小黑,要快上很多。

    洛正熙道:“‘血河龙王’申屠鳖的唯一传人姬北命(参见《血鸢尾》、《明器王》卷)?”

    长发汉子道:“传不好,瞎传。”

    洛正熙冷笑道:“你也玩刀?”

    姬北命道:“玩不好,瞎玩。”

    洛正熙冷冷的道:“阁下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姬北命面无表情的道:“说不好,瞎说。”

    洛正熙冷笑道:“既然话不投机,我们就刀上见真章吧!”

    他的“独臂刀”突然出鞘,刹那间已斩出十七刀,刀风如破竹,刀光如闪电,只见满天刀光如大雪缤纷,令人根本就无法分辨他的出刀方位。

    姬北命也根本不想分辨,也不想闪避,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洛正熙十七刀斩出,姬北命竟连动都没有动,洛正熙的刀一发即收,十七刀都被迫成了虚招,他突然一滑步,已到了姬北命身后。他已算准了这方位正是姬北命的死角,即使武功再出神入化的武林高手,也无法在死角中出手。

    洛正熙一刀斩出,这第十八刀,虚招已变成实招,刀光闪电般斩向姬北命的脊背。

    只听“哧”的一声,刀锋已入肉!

    洛正熙甚至可以感觉到刀锋在磨擦着对方的骨头,但就在这时,他赫然发现,就在他招式已用老的那一刹那间,姬北命竟突然半转身,“释刀”已无声无息地刺了过来,就像是个温柔的邻家少女,将一朵野外采债来的鲜花,慢慢地插入花瓶中一样,将刀锋慢慢地刺入他的胸膛。

    洛正熙的脸色变了,用力拔刀,刀锋显然已披对方的背骨给夹住。

    他甚至连痛苦都没有感觉到,已觉得胸膛上一阵寒冷。

    然后,他整个人就突然全部冷透。

    鲜血红花般溅射出来,洛正熙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出道的“北凉镇”(参见《胭脂泪》卷),又看见了“凉城客栈”门前的那米阳光、那九文钱、那碗热气腾腾的豆花、双双眼角那颗欲滴未滴的胭脂泪……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鼓足勇气会去问那个俏丽冷艳的豆花娘:“你眼角上的胭脂泪好吃吗?”

    红巾刀王”商歌舞霍然站起,然后又坐下,他的脸上,已全无血色。

    他突然觉得想呕、想吐。

    ——陪自己来替赵日天和“金狮镖局”两位“刀王”,转眼之间,变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权力帮”屹立“京师”半甲子,何尝有过此等挫败?!

    舟行早凝视着商歌舞,冷冷道:“商刀王,是不是还要问过您的‘红巾刀’?”

    商歌舞慢慢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脖子上鲜红的丝巾,在风中飞跃,迎着他粗豪重髭的红彤彤脸膛。

    用无数敌人的鲜血染成的红丝巾,象征着勇气、荣耀、以及必胜的信念。

第四章 青螺

    舟行早道:“你的刀呢?年前,小舟与洛刀王‘刀剑笑’一决,被‘青龙会’的邪徒钻了‘皇宫’的空子(参见《刀剑笑》卷),未决出胜负;今日若能与‘京师第一刀客’商刀王以武会友,也算弥补了旧日之憾,请拔刀!”

    商歌舞的双拳紧握,他盯着舟行早腰畔那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钢剑”,三九寒天,他的额头,一滴一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我真的要拔刀吗?

    ——我都多久没有拔刀了?我上次拔刀,还是在两年半前在“梁王府”与安天命那场比试吧?

    ——自从我做了蔡相的女婿自从我成为了“京师第一刀客”,我就很少有亲自出刀的机会了,有了地位有了名气,就会有无数的下人和手下,替我出手教训铲除那些妨碍到我或者找我麻烦的敌人,我真的好久没有亲自出手了……

    ——我斗得过他吗?我的刀会有他的剑快吗?两年半前与安天命一战,我用了全力,勉强和安天命比个平手,可是,安天命在不久之前,就死在面前这个年轻人快剑之下(参见《琉璃月》卷)的啊?他的“屠佛刀”都不是他快剑的对手?我的“红巾刀”呢?

    ——两年半没有参加非生即死的实战,我的刀法还会不会有以前那么娴熟?我的身手会不会生疏了?我的刀,会不会锈住了……

    ——如果我拔刀,赢了,只不过是替赵日天那个小人找回了场子;可是如果我败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红巾刀王’什么‘京师第一刀客’,这些美誉,将统统与我无关了,我会被相父嫌弃会被同门嘲笑璇儿会冷落我亲朋会疏远我还有她,那个人淡如菊的邻家女子,也不会再把我当做大英雄一样崇拜敬仰依赖喜爱了吧……

    ——如果我失去了权势失去了相父的信赖失去了她,我活着,那还有什么意义?

    ——死?是不是很可怕?我今年才三十八岁,正值壮年,我为什么要去死?额,洛老五和萧老八的尸体,已经冰凉了吧?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就代表什么生前的财富和荣耀,全部没有了……我要活着……

    ——我不能死!

    商歌舞面无表情,高高坐在虎皮交椅上,他在做着剧烈而又激烈的思想斗争,在两大镖局和“权力帮”刀客这三方百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的“红巾刀”,始终没有出鞘。

    舟行早淡淡的道:“怎么?您是不是怕了?还是老了?十五年前,‘蛇山’一战,您商歌舞名动天下,入赘相府,成为权相的乘龙快婿,与当今圣上成为连襟,坐上‘权力帮’八大刀王的头把金交椅,成就‘京师第一刀客‘的美名,现在想想,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风光啊!”

    商歌舞眼睛如毒蛇般,盯视着滔滔不觉的舟行早,目光在怨毒之余,竟也有了微微的追忆的感动。

    “可惜啊!”舟行早长叹一声,话锋一转:“自古名将如美人,最怕人间见白头。那些光辉事迹,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些光辉岁月,已经长江滚滚东入海一去不复返了!”

    商歌舞握刀的手,微微的发出颤抖,他青筋暴露的粗壮脖子上,鲜红的丝巾,跳跃的更加激烈。

    但,他始终没有拔刀。

    他在忍。

    “商歌舞,你老了!您该退休在家抱娃娃了!你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再在江湖上厮杀争雄了!”舟行早双臂一展,指着身旁左右的姬北命墨小黑血鸢尾和四更,对商歌舞逼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自有人才出,什么‘八大刀王’?什么‘京师第一刀客’?都老黄历了!该翻篇了!现在的‘京师’,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您,懂了吗?”

    所有的人,都几乎以为“红巾刀王”商歌舞会拔刀,就连商歌舞自己,也都在胸中怒火,燃烧到沸点的时刻,忍不住就要拔刀——

    但,就在他一刻,那个人淡如菊的青衣邻家女子的丽容和倩影,再一次浮现在了商歌舞的心头和脑海……

    不!

    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能拔刀!我不能死!她,还在“家”里,守着一盏孤灯,望眼欲穿的等着我回去吃饭……

    想到这里,商歌舞一点怒气和怒火也没有了,所有的愤色和恨意,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手扶着刀,声音保持威严的问道:“你们不是‘长风镖局’和尉迟北请来的?”

    “不算是,”舟行早道:“尉迟北是‘大风堂’已故云飞扬大龙头的记名弟子,如今云老爷子仙逝了,安东野安三爷犯了国法,在边关服刑,云端大小姐又在月初急匆匆赶回‘关东’总堂调解她的两位师兄孟东堂大当家和熊东怖二当家日益激化的矛盾,‘大风堂’在‘京师’没人主持了,一盘散沙;

    不过,‘大风堂’没人了,就不代表‘长风镖局’跟尉迟镖头,就可以任凭赵日天那种势利小人任意吞并和欺凌,我们‘腾讯堂’十三道旋风还在!”

    “腾讯堂”五人中唯一的女孩子血鸢尾,上前一步,轻描淡写的道:“李相爷念在跟云大龙头生前,有过一段香火之情,得知赵日天邀请了贵帮的‘三大刀王’,赶来‘三道街’砸‘长风镖局’的场子,就打发我们兄妹五个,在吃晚饭之前,过来。”

    商歌舞愠色道:“贵上这一紧,本帮就死了两位刀王!”

    舟行早血泊中的尸体,又回首望了望站在身后远处街边等候消息的“长风镖局”一众男女,才转身面向商歌舞,道:“两位刀王虽然不幸牺牲,但却至少有二十七个人,可以因他们的死,而活下去,更何况,如果他们早先肯化戾气为祥和化干戈为玉帛的话,他们本来也不必死!”

    商歌舞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们兄弟就算答应不找‘长风镖局’的麻烦,也没有用。”

    舟行早道:“此话怎讲?”

    商歌舞道:“因为,还有一个人,绝队不会答应。”

    舟行早道:“谁?”

    商歌舞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吐的道:“当朝太师蔡相!”

    “蔡元长吗?”舟行早居然道:“他不同意的话,你不妨叫他来找我。”

    商歌舞心里一紧,道:“去哪里去找你?”

    舟行早冷淡的目光,忽然飘向远处的一片梅林,过了良久,才嗅嗅鼻子,缓缓而道:“汴京城内,‘青螺小园’里,青螺小姐的火锅,这个时候,想必已经已开了……”

    说完这句话,舟行早和他的伙伴们,就转身回行,在和等候在街边的尉迟北等人碰头后,一起离开了。

    听到这句话,商歌舞心底画出了一道惊艳的长叹,呆坐在虎皮交椅上,久久没有动……

    …………

    日近中午,整座“蔡相府”,都在颤抖。

    蔡京蔡相爷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普通人张三李四王五一样,笑容可掬地拍你的肩膀,说一些他自己认为很好笑手底下人觉着很不好笑但又不得不装出很好笑的笑话。

    但是,当蔡相愤怒的时侯,他却会变得和你认得的张三李四王五任何人,都不一样了。

    蔡京在激怒和盛怒的时候,他那张通常总是慈眉善目红光满面国泰民安福寿双全的脸,突然就会变得像是只饥饿而愤怒的狮子,眼睛里,也会射出一种狮子般凌厉而可怕的光芒。

    山珍海味的中饭摆上来的时候,他简直已变成了一只怒狮,侍候筵席的下人奶妈们,无一不心惊胆颤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因为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人,随时随刻都会将任何一个触怒他的人抓过来,不问理由的撕成碎片,然后再一片片的生吞下去。

    现在正是他愤怒激怒盛怒的时候。

    赵日天头上裹着伤布,皱着眉头,站在商歌舞的身前,这位刚刚苏醒就跑来相府请罪威镇一方的武林大豪,现在却像是突然变成了只软绵绵的绵羊,连粗气都不敢喘。

    蔡京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瞪着女婿商歌舞,咬着牙切着齿,问道:“大姑爷,你说那婊子养的小王八蛋叫舟行早?”

    商歌舞道:“是。”

    蔡京又问道:“你说,他是李纲那个酸腐派来的?”

    商歌舞垂头道:“是。”

    蔡京再问道:“然后我们就折损了两员大将?”

    商歌舞的头垂得更低,道:“是。”

    蔡京转过目光,瞪着女婿身后噤若寒蝉的赵日天,怒吼道:“小赵,你知不知道小五和小八他们,就是因为要抱住你的脸面,而去帮你杀人的?”

    赵日天颤声道:“小的知道。”

    蔡京喉咙里,发出怒狮般的低吼:“如果不是本相要收服‘京师’武林人士的人心,本相才不会管你这个废物是死是活!”

    说着话,蔡京突然从太师椅上跳起,他冲过来,一把揪住了赵日天的衣襟,一下子就撕成两半,接着又正正反反反反正正给了赵日天赵总镖头三十多个大耳括子。

    赵日天的嘴角,已被打得不停地流血,但一点愤怒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好像觉得很欢喜,很安心。

    因为他知道蔡相爷打得越凶,骂得越狠,就表示他还将他老赵当做自己人。

    只要蔡相爷还将他当做自己人,他赵日天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反之,蔡京若是对他客客气气,他今天就休想活着走出这“蔡相府”。

    三十六个大耳光打完,蔡京犹不解气又给他肚子上,添了一记“窝心脚”。

    赵日天虽然已被蔡京打得一脸鼻血,一头冷汗,却还是像头哈巴狗似的,乖乖地站在原地,点头哈腰的,连动步都不敢动。

第五章 裤衩辟邪

    教训完了赵日天,蔡京蔡相爷总算出了口气,也歇了口气。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他寒着老脸,婿“红巾刀王”商歌舞,道:“你们三兄弟一起出去办事,小五和小八,现在都给舟行早那个小婊子养的弄死了,你却反而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还有脸来见我?日你老婆亲娘的!”

    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蔡相,在“自己人”面前,骂人一向口不择言;商歌舞的妻子,正是蔡京的长女蔡璇,但是他爆的那句粗口,所有的人都不认为有什么不妥,蔡相爷与他两个女儿蔡璇和蔡玑败坏纲常的事儿,在蔡相府早已不算是什么新闻,大家心照不宣,也忌讳莫深。

    ——当年“八大刀王”之一的“长笑刀王”谈笑,就是因为酒醉之后,冲破了蔡相父女三人的好事,给权相一路追杀到死的。(参见《多情环》卷第二章)

    珠帘儿后面,有个丽人的倩影一闪,窥视的正是蔡璇。

    商歌舞心里怒冲冲的,他脸上火辣辣的,他口里却恭敬敬地道:“回相父,小婿确实不是个东西,可是小婿也不敢不回来见您。”

    蔡京冷笑道:“你个窝囊废,你是不敢不回来?你难道不会向谈老六一样夹着尾巴逃出‘京师’滚得远远的,也免得让我老人家这废物就生气。”

    商歌舞越发恭敬的道:“折损了英勇善战的五弟和八弟,小婿也知道相父您老人家会生气,所以您老人家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小婿都没话说;但小婿生是‘权力帮’的人死是‘权力帮’的鬼,若要小婿背着您老人家逃走,小婿即使死也绝不肯苟活。”

    蔡相瞪着弯着腰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女婿,突然大笑道:“好,有种!”他伸手拥住了商歌舞的宽厚肩臂,向面前一列列躬身侍候的下人属员侍卫,大声叫道:

    “你们你们大家都这才是我的好女婿好儿子,你们大家伙儿全都该学学大姑爷,做错事有什么可怕的?草他***,你们之中,有谁这一辈子没做过一件错事,连我蔡元长都做过错事,更何况别人?哈哈哈……”

    权相这一笑,相府大厅里这六十来个人,立刻全部松了一口气。

    蔡京笑罢,问道:“你们之中,有谁知道舟行早那个小婊子养的,究竟是个什么杂碎?”这句话虽然是问服侍保护自己的六十多个人的,但他的一双俯视苍生的无情眼睛,却只盯在这六十多个人里其中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人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他五短身材,留着两撇老鼠须,豆眼饼脸,来斯文中带着猥琐,睿智里带着欠揍。

    这个人往那六十多个衣服华丽的丫环奴仆堆里缩着脖子一站,就像一群仙鹤里钻进了一只土鸡。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下水道和阴沟里在肮脏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穿来爬去的肥鼠。

    不认得他的人,谁也这个斯文而猥琐睿智而欠扁的“肥鼠”,就是蔡相门下最可怕的五个奴才中的一个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的“裤衩辟邪”窦辟邪。

    窦辟邪本是市井中一个算命的卜者,算是小有名气,曾经因为借算命之际偷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而被下狱,后来在一次给相父大小姐蔡璇的解梦过程中,被蔡京发现其异于常人的奇才,乃破格录用,招到相府任事。

    “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仆六公子七剑八刀九将军三十六派七十二门生一百单八卫”,窦辟邪正是这五仆之首,“权利帮”中能排进字号的人物,当然是非同一般也非同小可的角色。

    窦辟邪表面上,绝对是个童叟无欺人畜无害的人,他脸上总是带着种温和友善安详平静的微笑,他说话的声音缓慢而稳定,恭敬而世故。

    在确定了在场的六十多名同僚没有别人回答主人这个问题之后,窦辟邪才缓缓道:

    “回主子,舟行早祖籍‘山东济南府’,无门无派,一手‘快剑’自学勤练而成,今年二十三岁,并未婚配,不过近些时日,与‘青衣楼’辰源寡居的姐姐辰沅大姑娘来往密切,私有暧昧;他的成名之战是‘试剑山庄’打败号称‘秦岭以西,剑法第一’的顾剑五(参见《试剑庄》卷),他与本帮已故的洛刀王在‘禁宫’也有过一战(参见《刀剑笑》卷),他因在‘塞北’帮助边民对抗‘镇南军’抗税(参见《屠城殇》卷),而被左相李纲眼收进囊中,叛逃‘东瀛’的‘禁军’前大统领安天命,就是死在他的‘快剑’之下(参见《琉璃月》卷第三章)。”

    蔡京又笑了,他脾睨四顾,大笑道:“本相早就说过,天下的事情,就没有裤衩先生不知晓的。”

    窦辟邪卑谦的微笑道:“李纲成立‘腾讯堂’以来,招揽了当下武林中风头最劲的十三名少年男女,号称‘十三道旋风’,舟行早便是他们之中的首领。”

    蔡京道:“这些乳臭未干的娃儿平日里都做什么?”

    窦辟邪道:“他们有很多事情做,比如吹吹牛皮吃吃火锅管管闲事。”

    权相的老脸,又沉了下去,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也好对付。”

    窦辟邪淡淡一哂,道:“如何一个对付法?”

    蔡京一本正经一脸正色的道:“杀喽!杀一个,就少一个。”

    大厅里的六十多个人,背脊都不约而同的冒起一股凉气。在这个隆冬季节,权相已经开始向“腾讯堂”十三道旋风磨刀霍霍了……

    …………

    权相进膳的时候,除了贴身服侍的宝贝女儿蔡璇之外,为了不妨碍他们父女“进食”,几乎所有的人,都知机的退了出来。

    蔡京给女婿商歌舞的话,说得很明白:“岳父这些天睡眠不太好,就留璇儿在府中多住一些时日,也好让你妻子尽尽‘孝道’。”

    商歌舞当然没有反对。因为他不敢,更因为他的心思,早已飞到另外一个女人身边去了。

    相府花园甬路上,姑爷商歌舞匆匆离去的背影,手捻鼠须的窦辟邪,若有所思。

    花园里很安静,园子里种满了梅花。

    风很冷,冷风中,充满了梅花的淡淡清香气。

    “裤衩先生。”背后响起赵日天老远就堆笑投好的呼唤。

    窦辟邪捻须回身,手提袍,一溜碎步快跑过来的赵日天,微笑道:“赵老总太折杀小人了,小的只是相府一个奴才,‘先生’二字,断不敢当。”

    “先生太谦虚了,宰相门房七品官,况且裤衩兄可是相爷倚重的亲信红人。”赵日天热情的恭维道。

    窦辟邪淡淡一笑,摆摆手道:“总镖头说笑了。”

    “对了,”赵日天煞有介事故作风雅的道:“赵某听闻,裤衩先生对先秦两晋的碑文石刻,一向很有研究,最近赵某走镖时,意外得到了两块碑石,不过赵某是个大老粗,眼拙得很,不辨真伪,哪天先生得闲,不如去舍下鉴赏一二,如何?”

    窦辟邪是个千机百窍的玲珑人物,闻琴音而知雅意,当下便微笑道:“也好。”

    赵日天左右两顾没有闲人,俯首过去,压低声音道:“这次相爷为了我的事,损失了两员爱将,非同小可,先生是能通天的人,还请老兄在相爷面前,多替兄弟美言几句,兄弟全家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窦辟邪颔首微笑道:“这个自然。”

    赵日天大喜,正要感谢几句,花路拐角处一个声音这时响起道:“裤衩先生,大小姐请您过去一下。”转头只见一个穿着银狐披肩长身玉立的少年,缓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少年的衣着服侍很华丽,剪裁得也非常合身,一张非常漂亮的脸上,不笑时,也仿佛带着三分笑意,然很讨女人的喜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显示出经常熬夜睡眠不佳的状态。

    能讨女人欢心的男孩子,难免会睡眠不足,因为他不睡觉的时候,都在做讨女人欢心的事情。

    赵日天出入相府也有些时日了,他认识这个美少年,正是猜想门下“七剑八刀九将军”中的“七大剑客”里最年轻的老幺“剑帅”独孤映岳。

    窦辟邪刚一启唇,赵日天就知趣的抱拳告辞道:“先生贵人事忙,兄弟就不多打扰了。”

    与赵日天别过,窦辟邪随在独孤映岳削瘦俊秀的身形之后,穿过梅园,走过长廊,转过朱檐,来到了大小姐蔡璇的闺房,叩门而入。

    蔡相用过中饭,在女儿床幔后酣睡正香,蔡璇云鬓香影,峨眉深蹙,端坐于珠帘后,满面愁云惨雾。

    “大小姐,裤衩先生到了。”独孤映岳向珠帘后的人儿抱剑礼道。

    窦辟邪礼道:“大小姐召唤奴才,不知有何吩咐?”

    珠帘后的蔡璇慵懒的道:“父亲说,天下的事儿,没有瞒得过裤衩先生的。”

    窦辟邪躬身道:“那是主子谬赞。”

    “今天我找你来,只有一件事问你,”蔡璇沉吟了片刻,问道:“大姑爷近些日子,心神不宁,夜不归宿,先生可知他去了什么地方?”

    窦辟邪只说了四个字:“青螺小园。”

第六章 梦,常常有悲伤的颜色

    正月二十三,燎疳节。

    “北凉镇”镇上的百姓,按照习俗,扬花燃火,燎毒去病。

    今年的“燎疳节”,“凉城客栈”略显冷清,冷若颜、冷若霜、冷若雅,这三位姑娘,都有任务在身,奔波在外,没能赶回客栈和大家一起过节;而冷北城旧疾发作,整日里在“疯人院”里就医,也有两个月的光景,没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只有四姑娘冷若芊静静的坐在“冰吻”轮椅上,看着两个新来的伙计,里里外外,忙进忙出着,不时的发出会心却孤清的一笑。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掌柜“关东一枝花”花十八,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裸露着裙下雪白的大腿,倚在柜台前,跟一个客栈新来的年轻厨子梁煎炸,打情骂俏,谈笑风生。

    一张猴子腚也似红脸的账房先生“三缸公子”温十七,一如既往的烂醉如泥,歪在柜台里沉沉大睡,人事不省,以至于调皮捣蛋的新酒保小蝶姑娘,偷偷在他背上画了只乌龟,也毫无所知。

    自从厨子唐招财和酒保雷进宝,双双丧命在山东“封刀挂剑”(参见《不死药》卷)之后,即便镇上的金诚武和张漫玉翁媳两个,经常在闲暇的时候过来帮衬,客栈也显示出了人手的严重不足。

    因此,花十八花掌柜和温账房温先生,替冷北城做主又招聘了两个新伙计。

    能来“凉城客栈”做事,当然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自然更要有一定的“业务能力”。

    花十八推荐来的新厨子,姓梁,大号叫梁煎炸。

    ——梁煎炸得确是个非常奸诈的人。江湖上十个姓“梁”的,其中九个一定是藏边“太平庄”梁家的人,梁煎炸就是。

    梁煎炸有个堂姐叫梁炒烹,是个厨艺高超的美厨娘,宫廷的达官贵人和地方上的富翁豪强,都以吃上梁炒烹姑娘一菜或一羹而自夸。梁煎炸很不服气,他找机会用迷?药**了堂姐梁炒烹,花言巧语骗了她的身子,也骗走了她的食谱。

    这件事后来为“太平庄”的掌家人、庄主“天下太平”何太平知晓,震怒之下,何老庄主立即命令族中的长老“溜之大吉”梁炒炒(参见《大风旗》卷第三章)出面清理门户。

    梁家的人,轻功一向都很高。梁煎炸逃命的功夫,更是家族中的楚翘。他风闻婶母梁炒炒在四处找他,他一口气从“藏边”,跑到了“塞北”。

    梁煎炸人虽奸诈,但也算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长身玉立,眉长目俊,颇有几分风流潇洒的气派。

    花十八就喜欢这样的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她更喜欢睡这样的英俊年轻的美男人。

    梁煎炸不但长得有模有样,床上的功夫,更是一流。所以,花掌柜就将他招进了“凉城客栈”。

    温十七举荐来的酒保,是个手脚麻利、少言寡语的苗家女孩儿,大家都叫她小蝶,她是温先生的小同乡。

    温十七少年时,暗恋上“岭南”邻家美丽的苗家女孩儿小蝶,但女孩儿父母并不同意这段姻缘,温十七见她家人迷信愚昧,就偷偷在小蝶身上下了蛊,并诡说“符咒驱妖”之法,诓骗了小蝶的清白身子。(参见《大风旗》卷第六章)

    此事当时还惊动了“正义山庄”的“智仁勇”三位庄主,发出了“歼恶令”号召八大门派的白道侠义,追杀温十七,为民除害;后来还是“中原”五大高手之一的“东狂”、“大风堂”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出面,为温十七摆平了此事。

    多少年后,小蝶的父母家人,都死在“青龙会”长老“蛊王”控制下的“天蛊教”教主“天蛊娘娘”上官腰舞的迫害奴役之下,举目无亲的小蝶,最终千里迢迢的逃到了“北凉”,投靠了至今对她念念不忘的温十七。

    两个伙计是新人,但也是亲人,一个是掌柜的相好,一个是账房的初恋,反正都不是什么外人。

    “那个漂亮的贵夫人,已经在楼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坐了整整一天了。”厨师梁煎炸是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年经人的注意力,多半都会在女人身上,尤其是漂亮有钱的女人。

    “还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看她的头饰和装束,应该是来自‘京城’里有钱大户人家的夫人或者姨太太。”酒保小蝶姑娘,走南闯北,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孩儿,她以女人的口气,纠正着两眼放光的同伴地表述。

    “她不吃不喝,她不开心,她很悲伤,她的眼中有泪。”对女人心细如发的梁煎炸,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恨不得上前抱抱那个女子,细声软语的安慰她。

    “她美得就如一场梦,常常有悲伤的颜色。”醒来的账房温十七,幽幽的道,读书人的见解毕竟与众不同。,

    “滚!”这是花十八母老虎似的一声总结,挤在门缝里的往内张望的两男一女,立刻全部消失,灰溜溜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花十八扭腰晃臀地走向那位年轻漂亮的贵夫人,骚气的问道:“这位太太,是打‘京城’里来吧?寻亲?访友?游山?玩水?还是……”

    “谈生意。”那贵少妇言谈举止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我要见你们冷爷。”

    “我家爷出去了,不在。”花十八上下打量着对方。

    “大姑娘呢?二姑娘和三姑娘在不在?”贵少妇明显的挑了一下凤眉,贵气的面上,也露出了难以隐藏的不豫之色。

    花十八不定声色得道:“只有四姑娘在。”

    “那见见四姑娘,也是一样。”贵妇说完这句话,就立起身来。

    她口中那位“四姑娘”,就坐在不远处的雅轩里看书。

    “姐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凉城客栈’帮助解决的吗?”冷若芊滑动着“冰吻”,从里面行来,像一帘清冷的幽梦。

    贵夫人的表情很生硬,但声音竟也似染上了凄婉的颜色:“我的名字是蔡璇,我要杀一个负心人!”

    “天下男子多薄幸,”冷若芊冷漠的道:“他是谁?”

    蔡璇贝齿迸出三个字:“商歌舞!”

    听到“商歌舞”这个名字,冷若芊清冷的目光力,顿时有了温柔,她凝注着炉中袅娜四散的香烟,她仿佛己看到一个脖子上系着红丝巾的黑衣少年,自烟中慢慢的出现,微笑着接受群众的欢呼喝彩。

    ——曾几何时,商歌舞还是一个喜欢脖子上系着红丝巾的任侠少年。

    “蛇山”一战。就是商歌舞成名的一战。七十年来,江湖中从未有任何战役比这一战更轰动,也从未有任何战役,比这一战流的血更多。

    那个时候,“京畿”北路匪患猖獗,有六个占山为王,号称“六蛇帮”六大帮主的家伙,结拜成异性兄弟,纠集了一群亡命之徒,呼啸山林,打家劫舍,抢男霸女,几乎把方圆几百里,搅的民不聊生。

    那天,“六蛇”下山“剪径”的时候,半路遇到个给亡母上坟、很年轻、很漂亮的大户女孩子,这六条蛇一看到年轻漂亮女孩子,就好像饿狗看到了肉骨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跑了仆人跟丫鬟,砸翻了香烛跟祭品,把那女孩子抢上“蛇山”去。

    商歌舞恰巧游历江湖,路过山下,他救人心切,单枪匹马上了“蛇山”,匹马单枪找到那六条蛇。

    一场恶斗下来,商歌舞虽然将其中两条蛇刺伤,但寡不敌众,他自己也被刺了三百多刀,他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他流的血,已足够将“蛇山”上的石头,全都染红。

    这样的惊人、骇人的消息,传到江湖上,自然免不了一阵骚动。

    大家虽然敬佩商歌舞的胆色,然而“六蛇帮”的确不是泛泛之辈;商歌舞又是在江湖上有靠山、有人缘的毛头小子,能替他出头、帮他助拳的,更是早早的别清了关系、杜绝了来往,不见了踪迹。

    看起来,这个任性莽撞的红丝巾少年,是必然要无奈而壮烈地要死在“蛇山”之上了,而且死的会很惨、极惨。

    然而,当死期就要临近的时候,事情却蓦然发生了大家意想不到的转折和变化。

    商歌舞独闯“蛇穴”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入了身在相府深闺的“京城”里权相蔡京大女儿蔡璇的耳中,激起了待字闺中的蔡璇大小姐的一腔爱慕和正气。于是,蔡璇千方百计地求了父亲蔡京,借助着“权力帮”七大剑客之一“剑帅”独孤映岳和三十六派之首“海派”掌门“平明送客”楚山孤(参见《多情环》卷第一章)的声威和实力,居然硬是从“六蛇帮”匪徒的屠刀下,将奄奄一息的商歌舞,生生救了回来。

    后来的事情发展,就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乐意看的结局了:正义英勇的江湖侠少商歌舞和爱慕他的相府千金小姐蔡璇,幸福的结合了,两位年轻人,恩爱地生活着。

    由此,商歌舞入赘了相府,成了岳父蔡相得力的左膀右臂,权势日重,与当日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年之后,为了报当年之仇,已一跃成为“权力帮”八大刀王之首的商歌舞,率领相府的军队和七位拜弟,一鼓荡平了“六蛇帮”,六蛇兄弟兵败如山倒,被千里追杀,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被迫买舟出洋,流亡海外,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江湖。

    不久,由于蔡相的二女儿蔡玑“贤良淑德”,被册立了“贵妃”,蔡氏一族声望更隆,成为天子连襟的商歌舞,在朝野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一度曾与“禁军”大统领“屠佛刀”安天命并重,被一些拍马溜须的好使政客,称之为“京城双雄”。

    此后的日子里,商歌舞平步青云,凌云直上,成了“京师”朝野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在“权力帮”之中,越来越为蔡京重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商歌舞在蔡氏家族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与父亲一向不和睦的大公子蔡攸之上,以至于民间流传着他们舅丈不阖的传闻。

    更难的是,商歌舞与娇妻蔡璇举案齐眉,出双入对,如胶似系,成为了天下恩爱夫妻的典范,让人羡煞不已。

    而这样动人的开始,和这样完美的结局,让两个人的故事,成了江湖中继冷北城与雷晓雅之后,又一段爱情的传奇。

    如果,故事就这样继续下去,那该有多好?

    ...

第七章 结束是开始的开始

    今晚的夜色,有些阴迷,有些暧昧。

    独孤映岳身形潇洒的从一家官宅大户的青瓦红墙上,飘到了小巷里,他的眼珠还是挂满了红丝,但他的表情却很兴奋。

    长相不凡、身手不凡的独孤映岳,对勾引良家妇女,一向很有一套。

    他不喜欢少女,他喜欢人妻,尤其是官宦人家的阔太贵妇。因为这些成熟的女人,不但床上的活儿好,更能偷偷赠送他很贵重的珠宝和器皿。

    年轻奢侈的独孤映岳,一向花钱如流水,他的花费,也高得吓人。

    好在,他在京城贵妇名媛的交际圈子里,很知名,很受欢迎,不少的寂寞阔太和风︶骚贵妇,都挥金如土的供养着这个入幕之宾。

    比如,今夜他才刚刚光顾的御史夫人宋海燕。

    “铁胆御史”龙傲骨耿直勤勉,时常在“御史台”处理公务,彻夜不归;他的夫人宋海燕正值虎狼之年,寂寞难耐,一来二去,便与“京师”寻花问柳有名的浪子独孤映岳,滚到了床上。

    现在的独孤映岳,才与宋海燕酣战结束未久,怀里揣着龙夫人送的一小包金银饰品,脚下的步子,有些轻微的浮晃,四十岁女人床上的饥渴和疯狂,几乎已经榨干了这个小伙子的精力。

    夜色沉郁,空中稀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独孤映岳嘴里小声咒骂着鬼老天,他穿着双有唐时古风的高齿木履,扛着长长的乌鞘剑,撑着把油纸伞,沿着“御史府”后墙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面走。

    初春时节,巷子里的积雪已化为泥泞,寒雨扑面就像是冰冷的刀锋。

    这条巷子,豪宅深院,户户相邻,居住着很多前面官宦人家的内卷。走不多远,又是一家深宅大院,院角里面,一株老梅伸出墙头,繁茂的花枝,足足挡住了半个路面。

    “这里应该是左相李纲的孙女青螺小姐的后花园吧?”独孤映岳在伞下抬起头去看,心中胡乱想道:“早就听说李仪之那个女儿青螺,是个养在深闺无人识的绝色美人,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被我有幸享用到,总要比宋海燕那头肥母猪,美味千百倍吧……”

    他正在想入非非,突然就见“青螺小园”内,有一条人影飞跃了下来。

    在如此阴寒的暗夜中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去于什么?

    独孤映岳吓得心里一紧,偷人老婆的档口,自然胆子都照平时要小的多得多,他急忙躲到路边的花树后,矮下身来。

    这个人是谁?

    他三更半夜从青螺小姐的后花园飞来跳去做什么?

    莫非……莫非他和我一样,也是来和别人老婆幽会的?

    商歌舞?!怎么会是他???!!!

    这个花园里,住的是青螺小姐……原来商歌舞和青螺小姐……

    独孤映岳眼中立刻出了光

    如此严寒如此冷夜,商歌舞从干燥温暖的房子里,冒雨出来,竟然是为了和相爷最大的政敌李纲家的孙小姐私通幽会!

    这件丑事,居然让我发现了!哼哼!我一定要要利用这件事,将他大姑爷的金银积蓄全部讹诈过来,对了,还有青螺那小妞儿,也不能轻易放过,如果她不肯从我、让我享受个几年,老子就把她跟有妇之夫通奸的丑事说将出去,看她爷老子李纲跟李仪之,以后还有脸上朝出门不?

    独孤映岳躲在暗处里,打着算盘。就见商歌舞双足一落到后巷,冷厉的两眼,习惯性地警惕了察看了一下四周,独孤映岳吓得急忙一缩脖。

    商歌舞宽厚的手掌一伸,同样也打开了一把油纸伞,在满地泥泞中走着,细雨打在油纸伞上“沙沙”的响,听起来就好像“江南”的春雨打在荷叶上一样。

    可是,这两种情怀,就差得太多了。

    商歌舞的意兴更萧索,仿佛也曾有一段残梦断落在“江南”。

    今晚得青螺心情很不好,兴致也不高,情绪更不佳。青螺闷闷不乐地跟他说:“白天祖父跟父亲提起你帮助赵日天那恶霸欺压同行、为非作歹的事,很气愤。”两人缠绵了一会,就趣味索然的草草收场。临别的时候,青螺央求他说:“祖父已经给我和宗泽老将军的公子宗颖少将军定了亲事,歌舞,你要早点与蔡璇小姐离婚,早些来迎娶青螺,好吗?”心绪不宁的商歌舞,胡乱地应承几句,就意兴阑珊的出来了。

    这条暗巷,他已经走过很多次了,他却从想过,雨冷夜暗,他跃下墙头时,下面已经有个人,正在等着他。

    躲在树丛后面的独孤映岳,也看到了这个人。

    那是一个坐在冰冷雨丝中的轮椅上,白衣如雪,鬓发如云,眉目如画,横箫吹奏,清冷若仙,美丽若梦,忧郁若幻的小女孩儿。

    商歌舞撑着把半旧的油纸伞,鬼魂般站在风雨中,除了风吹衣角外,全身上下一动都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完全停止。

    半辈子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他现在这次遇到的,是个极可怕的对手。

    箫声悲凄哀凉,销?魂蚀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商歌舞安静的坐在她对面倾听,悲从中来,眼睫竟也湿了。

    一曲方歇,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白衣少女短箫离唇,眸子里泪花点点。

    地上的泥泞虽深,商歌舞还是很稳的站着。

    对方白衣轮椅少女,全身上下都是可怕自己的杀气,无懈可击。

    商歌舞只有守,站稳了守。他在伞下的瞳孔已收缩,他冷冷的问:“姑娘在等我?”他虽然已经感觉到对方少女的一身杀气,却没有一点惊慌恐惧的样子。

    “红巾刀王”绝非浪得虚名,他也绝不是那种很容易就会被吓住的人。

    箫声一顿,白衣少女如梦似幻的清冷声音就起:“夜寒雨冷,长话短说,姑娘冷若芊,有人出两万金,买你项上人头。”

    商歌舞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如释重负的笑了,他道:“都结束了……”

    冷若芊的眼色变得更清冷,仿佛已经变成了两块翡翠,几乎已接近透明。商歌舞没有逃避她的目光,心里反而觉得有一种残酷的快意,以及一种自我赎罪的解脱,仿佛那清冷如刀的目光,已完全刺入商歌舞的身体、血液、骨髓、魂魄中……

    那晚之后,独孤映岳回到家了,一直呕吐到天明……

    …………

    七天后,“红巾刀王”商歌舞的头颅,摆在了“凉城客栈”楼头的青石案上。

    “蔡璇小姐怎么出花重金杀他的相公?”冷北城皱着眉问。

    虽然他一向认为人世间的感情淡漠如纸,但是看见这样被奉为楷模的爱情,居然如此丑陋,也不禁有些不解。

    “因为商歌舞背叛了她。”冷若芊淡漠地笑了笑,许久才淡淡道:“富贵和权势,是蚀骨的毒药。不过商歌舞不算是喜新厌旧,当初那个被掳上‘蛇山’女子青螺,才是他的最初所爱。”

    “哦?为了报恩和权相的权势,商歌舞放弃了青螺,然后在功成名就后,再偷偷纳为窃玉偷香的外室?”冷北城习惯的皱眉、习惯的轻咳。

    “那个时候,那个左相府的孙小姐李青螺姑娘,在为亡母上坟祭拜归途,为‘六蛇帮’所掳,商歌舞为了救她孤身上山;然而,除了几乎送命外,根本没有效果。为了解救她出魔窟狼窝,他只有借助权相‘权力帮’的力量……”冷若芊淡漠地笑:“说起来,真正值得大书特书的,反而是这一段不为世人所知的奇情绝恋呢。”

    “原来如此。”冷北城望向楼头上蔡璇孤寂凄凉的身影,脸上有了复杂的神色:“蔡璇小姐既然知道了,最多也是告知父亲长辈,报复惩戒商歌舞和青螺也就罢了,为何又要非置商歌舞于死地?”

    冷若芊冷笑,摇头:“现下的商歌舞,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小角色商歌舞了。他对于蔡京不仅是大的臂助,更是‘权力帮’八大刀王的领军人物。说直白一点:今日的;权力帮‘或许可以没有大小姐蔡璇,但是绝对不可以没有商歌舞!这也是蔡璇没有惊动‘权力帮’的杀手、而是雇佣我们‘凉城客栈’出手的最大原因。”

    “所以,”冷北城的嘴角,现出那丝嘲讽的冷笑:“尽管她向父亲蔡京哭诉,但是父亲能做的,只是劝女儿委曲求全罢了。”

    “更糟糕的是,商歌舞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向蔡璇小姐的三餐里,下慢性之毒,企图杀妻,将青螺扶为正室。”冷若芊摇了摇头。

    冷北城微微点头,有些落寞地道:“到了最后,蔡璇在她那位只知道在女儿身上发泄兽欲的父亲那里,得不到任何援助,又不能忍受眼睁睁地看商歌舞背叛、被他慢慢下毒害死,她只有只身逃出相府、逃出京城……”

    “是。”冷若芊简单的答道。

    “两万金不是个小数目,”冷北城直视着女孩儿:“芊儿,你答应了蔡璇小姐什么条件?就是杀了商歌舞和青螺吗?”

    冷若芊笑了笑,然后回答:“有三个条件:一、杀了商歌舞;二、将商歌舞的尸体与她一起火葬后,把骨灰送回‘福建’老家合葬;三、让那个叫‘青螺’的女子活着,好好活着,至少要活过五十年。”

    “生要同?眠,死要同穴。让青螺孤苦伶仃在世上形单影只五十年,又怕青螺死后,会和商歌舞再次相会……”冷北城望着楼头孤寂凄凉的身影,长叹:“好厉害的蔡大小姐……”

    那样疯狂绝望、不惜毁灭一切的心情,只怕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罢?

    热烈地爱,疯狂地恨。曾在闺中无数次梦想未来的她,在幸福被毁灭后,变成了恶灵。一切的一切,总该结束的。

    结束是开始的开始。

    楼下,停着一辆华丽奢豪的马车,大队顶盔贯甲、荷刀佩剑的骑兵卫士当众,一身戎装的“剑帅”独孤映岳,抱剑仰头礼道:“大小姐,相爷派属下迎护大小姐回京。”

    蔡璇倚着楼栏,眼波比天上星光更温柔,腕上的红丝巾,像风中的火苗跳跃着……

    (卷完)

    ...

第一章 寂寞长街

    风在呼啸。◇↓,

    长夜寂寞,虬髯满面、颀长豪壮的“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穿着洗的发白的青布袍子,负着双手,迎着猎猎北风,悠闲地走过雪意肃杀的长街。

    他的身旁并行着的满面刀疤狰狞的长身光头大汉,当然是“大风堂”二当家、“杀人狂”熊东怖。

    这么多年来,这对同门师兄弟,同生死,共患难,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风险,而今功成名就,仍然结伴走在一起,在雪降未降之际,走过寂寞的长街。

    “今天腊八,看样子要下雪了吧?老二,我们这些年苦心经营‘大风堂’,一直东拼西挡、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出来一起走走了……”孟东堂今天的兴致不错,恩师云飞扬大龙头仙逝之后,在他和兄弟们这些年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堂下各行各业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工作做,饥有饭吃,寒有衣暖,生逢乱世,有了这些,还奢求什么呢?

    “跟着老大,准没错!”熊东怖陪着笑,他的手是冷的,刀也是冷的,连狮子一般的眼睛里眨着寒星一般的光芒,也是冷的,只有在他一面讲话、一面说笑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鼻孔里呼出来的热气:“这条‘大风街’,本来崎岖不平的,很难走;但兄弟们跟大哥走多了,路也就踩平了。”

    “不过啊,当年我们师兄弟跟着恩师在这里开山立堂的时候,马贼猖獗掠夺、官吏横行不法、流民倒毙沟渠,面目荒凉,哀鸿遍野,可没有现在这么繁华……”孟东堂想起当初两兄弟跟着恩师一起打拼的峥嵘岁月,心下不免很有些感慨。

    “是啊,现在‘大风旗’旗下各堂口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工作、都有营生,虽说不上丰衣足食,但也算在这乱世道里饿不到、冻不到,当年哪有今天这般安生热闹……”熊东怖也颇有感触的地接话下去。

    “今天热闹个啥?”孟东堂笑了起来,他望着凄寂的长街,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大家都躲起来和家里人一起过节喽。”

    “小冬侄女今年还不回来过节吗?”熊东怖苦笑着道:“你们两父女也真是的,一点小事,就吵得不可开交,终究是两父女,难不成要相互躲着、一辈子也不见面吗?”

    孟东堂自责的道:“自从你大嫂过世之后,小冬这孩子,就被我给宠坏了,上次私自离家出走、险些在‘幽冥谷’出意外(参见《彼岸花》卷),我还没说什么,这次又公开和她王巍姨娘顶撞,简直是没大没小,我就是打了她一个耳光,她就跑到她云端姑姑那儿,躲起来小半年不肯见我,真是闺女大了,翅膀也硬了,越来越不省心……”

    “好啦!大哥你也别气了,小冬毕竟还是个孩子嘛!”熊东怖笑呵呵的道:“赶明儿个,二弟亲自跑一趟‘活死人墓’,向云端师妹说和说和,把侄女给接回来,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这么僵,是不是?”

    “老二啊,你也别总说大哥,”孟东堂语重心长的道:“我记得你属虎,是不是?今年有三十有四了吧?也老大不小啦,不要整天就知道习武练刀,也该是时候给兄弟们找个嫂子、成个家了……”

    “是啊……”孟东堂后面跟着还有他的亲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其中梁少兔附和着笑道:“不是属下多嘴多舌,二爷跟大小姐……”

    熊东怖回头看了娇小如白兔的少妇一眼,那梁少兔立时说不下去了,她支支吾吾地道:“……大小姐……跟大小姐……这个……那个……”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同是“大风堂”里第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不过,在“大风堂”里,他们只能算是“中层干部”,离决策中心的“元老们”,尚有一大段距离,也未经历过当年“大风堂”十三堂主,创帮立道时期的艰辛。

    是以,梁少兔只要给熊二爷瞪上一眼,她的话像在喉里结了冰块,连自己都不知想要表达些什么;反而是她的的同伴、四兄妹中年纪最长的何老狗,把她的话接了下去:“兔子的意思是说,大小姐是个好姑娘……三爷又被官家发配边疆、归期无日,二爷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大小姐的终身幸福想一想……”

    “大风堂”两大决策者中,大当家孟东堂性情豪迈,为人亲和,对待帮中的兄弟姐妹,大体上没什么架子,人缘也相当不错;而二当家熊二爷,则一向不怒而威、喜怒无常,帮中弟子们,对他是又慑又怕,敬而远之。

    帮里帮外的人,都形容熊二爷为一头“愤怒的狮子”,所以作为帮里的下属,何老狗以大半辈子的江湖打滚历练,敢对熊二爷说出这样的话,毕竟是要具有很大的勇气才行。

    意外的是,熊东怖这次,并没有生气。

    他笑了。

    他居然破天荒的笑了。

    ——虽然他那刀疤纵横交错的脸上,笑容又僵又硬,但毕竟是在属下面前,并不多见的笑容。

    他这一笑,何老狗松了一口气,梁少兔吐了一口气,雷大弓和唐小鸟也同时舒了一口气。

    熊东怖想到“活死人墓”里的那个叫“云端”的女子,就像在腊月寒冬里想到火炉、饥肠辘辘时想到白米香茶、困倦疲惫时想到温暖床褥、大地久旱时想到天降甘露……

    真的难以想像,云端这样一个女子,连冷、倦、艳和傲都化作点尘不惊、天地无声的淡然,置身事外,竟不似存身于这吵闹拥挤的人间,而她偏偏其实又是那么暖、那么甜、那么柔、那么美。

    “老二——”孟东堂想起了什么似的、打断了熊东怖的遥思。

    “老二在。”熊东怖毕恭毕敬等着师兄的询示:“老大有什么事,请吩咐。”

    孟东堂沉吟良久,才道:“节后抽空替大哥去‘活死人墓’跑一趟,看看小冬那个死丫头。上几次的争吵,总是我这做父亲的脾气暴躁,让她看在她死去多年的老娘份儿上,就回家过个年吧……”

    熊东怖应道:“这就是了嘛,大哥,两父女,有什么说不开的,这事包在老二身上,老大你就擎好吧!”

    孟东堂语气变得苍老的道:“我也这把年纪了,过了几年,都不知道跟女儿家人,能过上几个团圆年了……”

    熊东怖怒笑道:“老大说什么呢?大哥您现在正值壮年,宝刀未老,荣华在望,大哥您想得太多了……”

    “有空呢,打发人去‘黑水’大牢里看看老三,昔年师傅门下我们师兄弟三人,属东野悟性最高,命运也最坎坷,我们三兄弟,争争吵吵小半辈子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去了,我们也该释怀了……你就代转大哥几句话:我这个大师哥一向都很佩服他安老三,说实在的,不管在官场上还是江湖上,像他那么样的一位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正直侠士,已经没剩几个了……”孟东堂很有几分憾恨地跟熊二爷说道:

    “你传下‘龙头棍’,找个朝廷上的大佬和前辈与高太尉说一声,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山河社’蹴鞠场的事儿(参见《山河社》卷),是咱家老三莽撞了,如今太尉大人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也该消气平恨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麻烦他太尉大人在官家面前递上几句好话,就将老三放回来吧……军牢里太苦,大哥怕老三撑不住啊,大哥更不忍心看着咱们的老三,就这样将大好的青春年华,荒废在开荒垦田、筑城挖河的繁重劳役上面了……”

    “是,老大。”熊东怖微一沉吟,便道:“兄弟跟‘辽东’总督蔡鋆蔡大人有过数面之缘,算是有几分交情,或许能在高俅面前,给老三说上话。”

    “这些年,各堂口添了不少四村八乡送来的年轻孩子,今冬是来不及了,赶明年开春的时候,想着把李员外请回总堂,好好教导这些孩子成才、成器。‘大风堂’的子弟,都得好好念点书,‘大风堂’的第三代弟子,不要和我们这一代人一样的,成天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多读读书本、多长长见识,以后娶妻生子、成家立室,江湖,总不是安身立命之所!”孟东堂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但随即醒悟到自己不该把这种看法传达给他的手下知道,生怕这消沉的想法会影响他们的意志和战力,连忙换了个话题,接着道:

    “这次让二弟这么匆忙从‘山海关’赶回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我们两兄弟好久没有聚一聚了,乘着这‘腊八节’的名头,咱老哥俩好好的叙叙旧。”

    熊东怖陪笑道:“大哥您今晚,好像感概特别多啊!”

    “哈哈哈……”孟东堂“哈哈”笑道:“人哪!一上了年纪,唠叨的话,自然就跟着多了起来……”

    熊东怖也是相应一笑,他抬头望了望阴郁的天色,自言自语的道:“这是下雪了吧……大概在下雪之前,我们要走完这条街吧……”

    “一会走完这条街,老二就跟大哥回家去,你王巍(参见《狼皮卷》、《琉璃月》卷)嫂子给准备了‘腊八粥’,小贝几个孩子也都在,大家伙儿热闹一下。”孟东堂拍着兄弟的肩膀,高兴的道。

    “大哥一家子团聚,兄弟去打搅不太合适吧……”熊东怖面露难色,迟疑的道:“老二还是回‘狂狮堂’跟‘四大神兽’、‘八大犊子’他们兄弟几个一起过节吧……”

    “哎——”孟东堂当即大手一摆:“兄弟,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参见《东风破》卷第二章)那几个大老粗,能鼓得出什么好吃的来?去大哥家过节!就这么定了!”

    熊东怖正要推辞,就在这时,雪堆、街角、围墙、暗弄里,同时快而无声地,冒出了十数名手里持械的红衫大汉。

    他们出现的同时,也同时出手!

    他们一出手,就是数十枚暗器,全部射向孟东堂。

    这些暗器有的淬毒、有的不淬毒;有的一排七支,有的只有半截;有的细如眉睫,有的比手臂还粗;圆形、方形、梭形、三尖八角的都有,有的在迅射中根本让人抓不到任何形状;有的重如磨盘,有的轻若鸿毛;有的尖啸而且急嘶着,有的无声无息;有的绽放出刺目的蓝光,有的简直是透明的。

    这些红衣杀手埋伏已久,他们布下重重包围,就要在腊八之夜,就要在这寂寞长街,暗杀“关东”第一大帮会“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

第二章 熊大和熊二

    面对十多名扑上来的红衣杀手,孟东堂笑了。

    孟东堂向身边的二当家熊东怖笑着道:“老二啊,看来‘‘西夏’人的‘一品堂’,吞并我‘大宋’辽东之心仍未死啊!”

    熊东怖亦陪着笑,说道:“赫连铁树也越来越不成才了,自己龟缩军中不出,竟然派手下这些小角色来登门送死!”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十数名红衫大汉,均觉得自己人中一冷。

    也就是说,他们十三人,同时中了刀。

    熊东怖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刀。

    ——屠刀。

    十三名西夏“一品堂”杀手,在冲杀的途中,都被熊东怖的“屠刀”拦腰斩断,十三个人,给熊二爷一刀,斩成二十六截。由于他们的扑势太急、因为熊东怖的刀法太快,他们的上半身留在中刀的原地,下半身在腰斩之后,犹冲出了好几步,方才力竭摔倒。

    残尸断体,血淋淋的倒了一地

    孟东堂拍拍熊东怖的肩膀,笑着说:“我的熊二,你的杀气越来越重了……”

    熊东怖握握孟东堂的手臂,陪着笑:“我的熊大,你去死吧——”他的手忽然一收,钢箍一般的手臂夹了回来,孟东堂来不及运功相抗,就听见自己双臂折断的响声,接着一阵僻啪声响,裂开好几截,每截又裂成好几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孟东堂惨吼,“我一向待你不薄!”

    “因为你挡着我的路!”熊东怖还在笑,“谁叫你是我的老大!”

    跟着下来,有一连串的骨折之声,孟东堂的肋骨一根根碎裂,白森森的骨头从胸腔、肋下、背脊倒刺出来,大量血水,激涌而出,鲜血也自他口鼻狂喷如箭。

    孟东堂嘶吼:“救我——”

    他在呼喊他的亲信、心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他们四兄妹是我一手培植、提拔上来的,只要他们在,谁都休想动我!

    果然,孟东堂带来的四名心腹手下,一听到老大的呼喊,就同时出了手——

    ——向他们的老大孟东堂一起出手!

    出死手!!!

    “不死鸟”唐小鸟一拳砸来,重若千钧,“啪”地一响,孟东堂脊骨断了!

    “后羿箭”雷大弓三箭齐发,全中孟东堂致命要害,无一虚射!

    “狡兔三窟”梁少兔十指戟张,生生抓进了孟东堂血淋淋的心脏!

    “棒打落水狗”何老狗手法飞快,一照面就已从孟东堂腹胸至喉管间搠入了一把牛耳尖刀。

    孟东堂痛苦的喘息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唐小鸟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老顽固,你不准堂里的兄弟们开烟馆,不许镇上的姐妹开妓院,反要我们整日读劳什子圣贤书,不开烟馆妓院,我们靠什么发财,就靠种田贩货,难道让兄弟姐妹们跟着你这老顽固受一辈子穷吗?”

    雷大弓横眉竖目地道:“‘辽东’府新任总督蔡鋆蔡大人慧眼识英雄,有意抬举我、保荐我做个五品兵马指挥使,你却横加阻拦,说什么官场黑暗、不如江湖洒脱自在,您清高也便是了,何必挡了自家兄弟飞黄腾达的青云路?!”

    梁少兔冷嘲热讽地道:“老娘在‘大风镇’和金大胡子合伙开了几家赌坊,不说日进斗金,也算是生意兴隆,您这老狗偏说什么开赌坊有违风气,误人子弟,强行勒令老娘关门停业,你不死,老娘便没了活路!”何

    何老狗凶形恶相地道:“还记得去年春天不?老子我要娶‘溪水村’的柳寡?妇做小妾,你个老混蛋却听信了我家里那该死的黄脸婆哭告,管起狗爷的家事来了,当着堂里那么多兄弟姐妹的面,把我数落了一顿,说什么……糟糠之妻不可弃,男儿大丈夫当志在天下,不可贪恋女色……妈了个巴子,狗爷忍这口恶气很久了!”

    孟东堂哑言,苦笑。

    熊东怖和善地道:“熊大,你放心去吧!熊二会‘照顾’好小冬那个熊孩子的。”他“格勒”一声,轻描淡写的扭断了孟东堂的脖子。

    这时,天色已黑,迟来的雪花,扬扬洒洒飘起来。

    风雪视大地万物如铁砧,“活死人墓”外,书着“活死人墓”字样的四只灯笼,也抖动不已。

    墓室内,孟小冬与云端姑娘围炉而坐。云端妙目紧闭,手里摇晃着一个乌溜溜的龟壳,里面发出铜钱碰撞的声音,玄冥中透着清脆。

    少顷之后,她将龟壳口微倾,贴近桌面,三枚铜钱滑了出来。

    “姑姑……”孟小冬紧张的看向云端姑娘,只见云端紧锁秀眉,微微摇头,幽幽开口:“此乃大凶之卦,大大家出事了!”

    …………

    大当家孟东堂确实出事了。

    大事。

    熊东怖带领从“山海关”前线跟回的“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冲进“卧龙堂”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嫂子王巍一家大小都在餐桌前,等着一家之主的孟东堂回来用饭。

    “二叔,来吃‘腊八粥’啊!”坐在高脚椅上、白白胖胖的二小姐孟小贝呻声音稚嫩地发出热情的招呼和邀请。

    “兄弟来啦!”黑里俏丽的王巍起身道:“你大哥呢?不是和兄弟你一起去巡街了吗?他怎么没回来?兄弟快坐,一起来吃顿团年饭吧……”

    ——孟东堂发妻早死,小妾王巍与沉中侠有染,生子小宝,雷大弓与唐小鸟曾以此挟持她们母子威逼沉中侠交出黄金宝藏,事败后,小宝夭折,双方各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互为忌惮,王巍跟雷大弓兄妹达成默契,倒也相安无事。(参见《琉璃月》卷)

    孟东堂一家老小,这时都错愕地望着熊东怖,对他在“腊八”节晚上,突如其来的冲入家中显得不可理解,无法置信。

    熊东怖阴森森地道:“这‘腊八粥’是不必吃了,孟老大出事了……”

    王巍惊吓道:“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熊东怖这时已疾行近王巍身前,像要告诉什么秘密地趋过身去,王巍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道凶险?她凑前细听,遽然,她只觉腹胸之间忽然有一极凉极冷的灸热感觉,她痛呼一声,推出熊东怖,人已向后疾退,“砰”地一声,背撞墙上,一路落跌下来,桌翻椅裂,杯盘皆落,石灰墙上留下了一抹怵目惊心的殷红。

    一柄屠刀,自腹间倒插而入,几要在她咽喉突出。

    王巍惨嘶道:“二爷你……你……你……”

    每说出一个“你”字,都吐一口血。说到第三个字,她的血已像打翻了坛的酒,灌满了她五脏六腑鼻孔喉间。

    这样一刀完全没入了她的身子里面,不但觉得痛,而且觉得痒!

    熊东怖这刀是淬了毒的!

    而且还是蜀中“唐家堡”唐门的巨毒!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既然已经投效熊二爷,出身“唐门”的唐小鸟的人和她的毒,理所当然都是熊二爷的!

    在孟家老小惊呼与诧喊声中,熊东怖下令:“杀!”

    然后他又追加了一道命令:“一个不留!”

    然后他逼近他的嫂子王巍,他当着手下兄弟和师兄全家人的面,脱了王巍的裙子,下?体大力一顶,上下疯狂的律动着。

    熊东怖带来的十名悍将,像庆祝一场胜利狂欢般地出了手。

    正在席间吃“腊八粥”的孟家亲族老小,老的有九十六岁,年纪最小的只刚出生不到两个月,这些完全来不及抵抗而且也全无抵抗之力的妇女、老人、小孩,给“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这些身经百战、如狼似虎的悍将杀手,在惨暴与哀号声,屠杀得连撒翻在桌面上、地面上的卤鸡和烧猪还不如。

    熊东怖还在七孔流血、奄奄一息的嫂子王巍身前猛力的冲刺,直到王八犊子将年仅两岁的二小姐孟小贝活活摔死地上时,熊东怖才一泄如注,喉咙里发出两声怪响,提起裤子后,信手扭断了女人的脖子。

    然后熊东怖才满了意,才放了手。

    这时,他的十个亲信重将,已把孟家廿四口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部了账。

    熊东怖把最熟悉大当家孟东堂家小的两名“卧龙堂”弟子、郎新与苟费叫了进来,一一认清有没有杀错了人、有没有沙漏了人,他自己也亲自逐一细加辨认。

    经过仔细认证之后,他生恐那给摔在地上的孟小贝没死净死绝,临行时还要在她小腹上狠狠地踩上一脚,这时,却忽见一脸焦急的青袍中年人,足不点地,急驰而至,人未近前,已低呼道:“二爷,内三堂、外十堂、各位香主、坛主,已往这边来了!”

    “哦?”熊东怖知道每年“腊八”这个时候,大风堂盟”的所有内外分堂的头领和干部,都会来向大当家祝节。

    “明年的今天,大家都不必来‘卧龙堂’这里,而是去‘狂狮堂’向我祝节了吧?”熊东怖想到这里,不禁得意地向驰来报信、一脸焦急的青袍客一摆手:“布伯,放一把火,把这里都给我烧个干干净净!”

    ...

第三章 进击的光头强

    “大风堂”有两位身份高贵的小姐。¢£,

    帮里的兄弟姐妹,都习惯尊称已故大龙头云飞扬的遗爱云端为“大小姐”;而称呼矮了一辈的大当家孟东堂千金孟小冬为“小小姐”。

    小小姐孟小冬急匆匆从大小姐云端隐居的“活死人墓”赶回“卧龙堂”,还是晚了一步。

    小冬发现父亲全家惨死之后,哭得比谁都伤心,像一朵鲜艳的小花儿折落一般,竟晕死了过去,茶饭不思,足足抱恙了两个月,才略见起色,但仍抱着幼妹小贝的玩具熊,整日窝在房里以泪洗面,愁色锁眉,笑颜不展。

    这使二当家熊东怖更有义正辞严、名正言顺的理由,以义愤填膺悲愤难平的激昂,号召“大风堂”中的卧龙、狂狮、雪狼、玉麟、青犀、花豹、黄鹂、金雕、银雉、玄狐、彩鹰、飞熊、紫貂等十三堂,来声讨誓师,矢志扫荡“西夏一品堂”,以报大当家全家灭门之祸的血海深仇!

    他当着全堂兄弟姐妹的面儿、他在大师兄孟东堂的灵位前、他摸着小冬的头,他信誓旦旦的指天为誓:“有生之年,我熊二必踏平‘西夏一品堂’,为大师兄报仇、给大当家雪恨!如果不然,熊二必自绝于天下!”

    ——想起白天大家对自己的话都深信不疑的那群“傻瓜”悲愤成城的表情,杀敌无数可是杀友更多于杀敌的熊东怖,躲在软枕暖衾里就忍不住偷偷的笑出声来。

    当晚,天色破晓之时,一脸兴奋的布伯,已赶返“狂狮堂”,向熊东怖急报:“‘卧龙堂’给我一把火烧了,活气的一个也没留下。”

    熊东怖睡眼惺忪的一点也不动容,反而慈祥的问:“哦?孟小贝那女娃儿呢?”

    “烧了。”布伯的口气,听上去更像才烧烤了一只鸡。

    布伯脸色一沉:“布楼主可真心狠手辣!”

    布伯脸色剧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这正是做大事的人材;”熊东怖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下来:“楚二公子推荐您来果然没有错,我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做大事的人才。”

    ——为了协助熊东怖这次夺取大当家之位的行动,“京师”五大势力里,除去“大风堂”,其余四家,均派出了两位得力人手、重要人物,暗中参加了熊东怖的阵营和夺权行动,都要在“大风堂”新格局里分一杯羹。而“青衣楼”方面的代表之一,就是这位轻易不露面、神秘莫测的第一百零六楼楼主布伯。

    这时侯的武林,人材辈出,江湖上各大家族门阀争雄,风云诡起,看来只要谁能混得出名堂来,谁就可以在这铺满黄金的武林大道上,大大的捞上一笔。

    不过,像布伯在江湖上翻过风起过浪也给风刮过浪冲过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条血红色的大道,看去好似金银珠宝,上了阵却只能是流汗和流血。

    但布伯已经上了道,他已经无法退出。因为二公子楚羽与熊东怖之间,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达成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约定。

    而且,“京师”五大势力的内部,都有机要人物参加了这个密约!

    或许,熊东怖弑兄夺位,只是这些危险人物密约的一部分。富贵险中求,布伯心海深处某几个声音,开始发出跃跃一试的挣扎和蠢动。

    杀了“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全家之后的第六天,死者头七未过,二当家熊东怖就迫不及待、顺理成章的给一干手下一致“公推”为大当家。

    内三堂、外十堂,十三堂的首领和干部,各香主、坛主,数百人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大家对熊二爷坐上大当家的位置都举双手赞成,实至名归,毫无异议。

    当然,很多有“异议”的反对者,已在表决之前,被布伯带领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跟“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给暗中清洗掉了。

    那些反对派和质疑者,现在消失得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身为新任大当家的熊东怖,第一件事就是全身内里着白衫、外面外披麻戴孝,额系红巾,虎目赤睛的矢誓要为已故前大当家孟东堂师兄报仇,聚合“大风堂”各路同道,消灭害死孟老大一家老幼廿四口的“西夏一品堂”!

    当时“辽东”武林中各门各派的精英与实力,几乎尽在“西夏一品堂”掌握之中。

    “大风堂”与“一品堂”正是寸土必争,打击对方不遗余力,于是独立于“大风盟”与“一品堂”之外的“冷枫堡”等组织势力,全成了各家各路力争的对象!

    近日,“冷枫堡”有明显向“一品堂”靠拢的现象,要成为“一品堂”旗下的一员,这自然令“大风堂”的人大为恼怒,孟东堂虽一向不喜欢两国边境械斗,因为流血只有削减彼此的实力,但事关国家疆土完整,他也只好同意师弟熊东怖的“兵谏之策”。

    ──要以武力对付“冷枫堡”,兵临城下,不怕他们不惧,给他们一个教训,这叫“杀鸡儆猴”,以防“辽东”一地,人人俱向“西夏”归心纳降。

    可是,熊东怖包围“冷枫堡”,“兵谏”战果未见,于“腊八”之夜,突然带着旗下十大重将“东北八大犊子和四大神兽”杀了个“回马枪”,孟东堂遭灭门之祸,“大风堂”内变频生,直至一个月后,熊东怖坐稳“大当家”宝座,第一件令人怵目惊心的事,便是“冷枫堡”加盟于“大风堂”,与“大风堂”结为兄弟同盟,站在同一阵线。

    熊东怖少年出道,结仇太多,树敌太强,遭“正义山庄”中的“八大派”座下的多方高手追杀,走投无路,幸得“大风堂”云飞扬大龙头识重,罗致他加入“大风堂”。

    进入“大风堂”之后,他屡建殊功,他作战时气魄奇大、气势逼人,对敌时气焰高涨、气壮山河,敌人往往为他气概所折,或为其压力所逼,不战而败,战而惨死,“杀人狂”之名气,也越来越大。

    一直到了师尊云大龙头死后,在“大风堂”中,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师兄孟东堂大当家对他推心置腹,事实上,连一人之下也名不副实。

    “大风堂”中许多帮众子弟,只知有熊东怖,而不知有孟东堂。

    但他还是杀了师兄孟东堂,并且利用替孟大当家复仇的名义,连络并收揽了“大风堂”旗下各路的英雄好汉,一举歼灭了“长白派”等不少反对他的“辽东”帮会,其余如“昊天教”等一些小门派,不是给他打得回不了手,就是说什么都不敢招惹“大风堂”。

    在熊东怖的铁腕领导之下,“大风堂”在“关外”的势力日渐坐大,营辖范围日益扩展,门徒帮众日愈增多,加上与“辽东”总督蔡鋆相互勾结,天高皇帝远,隐隐然已以“关东小朝廷”自恃。

    熊东怖大权在握,势力日定,“冷枫堡”堡主“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再与他私人建立的“狂狮堂”结二为一,到了这个地步,熊东怖的势力跟实力,都到了空前绝后的登峰造极了。

    事实上,熊东怖亦早已以强大的实力和财力,与朝廷上的蔡京、柴如歌、高俅等佞臣奸官暗通勾结,一切作为,早已为朝廷默许,且对他封官许愿,加赏晋爵,步夏侯皓月之后,再次诏封其为“镇东大将军”,任其胡作非为,以练兵保疆、外拒寇侵为由,秣马厉兵,跟从者甚众,独霸一方,横行东北三省六十一州县,叱咤一时,风头无两。

    眼下“大风堂”大局已定,接下来的时间,熊东怖打算要好好的去做一件事了。

    自出道之始算起,他加入“大风堂”十七年,这件事,他在这一十七年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去做、去完成。

    但他一直忍,一直忍到今天今日今时。

    到底是什么事,能令霸悍无双、目无余子的熊东怖,忍心耐性的等了十七年?

    熊东怖的脾气并不好,他是一个易怒的人。

    他恼怒的时候,曾经一声大喝把他身边两个天才谋士震成了白痴;他盛怒的时候,曾经一掌把跟随他六年之久、无数次救过他性命的宝马劈成两半;他暴怒的时候,曾经一口咬掉了他宠妾的一只正好在他面前为他挟肴的玉手;他狂怒的时候,曾经徒手撕开“总督府”蔡大人豢养的一头冲出牢笼的狮子。

    可是熊东怖在不怒的时候,比谁都睿智。

    熊东怖身长八尺,秃顶光无头发,战力强悍,惧怕他的人,都私下称呼他为“光头强”。

    就是这位“光头强”,在未得志、为当权之前,他懂得吞声忍气;在得志当权之后,他只对上级和面对大事时沉得住气。到了现在,他谁的气都不必再受,谁都在他面前都得屏住了气!

    现在就是他扫除一切障碍、独步天下的时候!

    ——熊东怖要做的,就是铲除身边一切对自己有威胁的人物。

    他可以背叛、对付大师兄孟东堂,他就难保自己身边的人,将来会有一天背叛、对付自己。谁比他声望好、人缘好,他就得先把那人灭掉,这样,他就是最有人缘和声望的人了!

    那个最有可能威胁到熊东怖的人,是谁呢?

    当然是“大风堂”的老臣子、四当家诸葛喜!

第四章 冲喜

    一个人,如果想成功,必须有非凡的智慧、不凡的能力,以及超凡的手段。

    熊东怖现在就已经成功了,他要保住今天的成果和胜利果实,就要做很多事,他要除掉yīqiē有可能妨碍、取代他的危险人物。

    比如说诸葛喜。

    熊东怖既然可以在“大风堂”里壮大,可以杀得了大当家孟东堂取而代之,他就决不能再让自己步了大师兄的后尘、让别人壮大到可以杀得了他!

    要想对付“大风堂”的“四朝老臣”诸葛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熊东怖认为:再强大的敌人,还是会有弱点;再强悍的集体,也会有漏洞。只要找到敌人的弱点和漏洞,对症下药,便可轻而易举的将之打败、打垮。

    诸葛喜和他的“玉麟堂”的弱点和漏洞在哪儿?

    大当家出事后不久,熊东怖暗中找来了诸葛喜的远亲侄儿、“玉麟堂”的得力干将、在“皇宫”当差的诸葛英(参见《山河社》卷第一卷),前来密议。

    诸葛英是个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冲劲十足、干劲更足的小伙子。

    他是最能代表“大风堂”第三代“激进派”年轻人锐意进取、改制革新想法的典型代表之一。

    这个富有朝气、一心想在“玉麟堂”大展拳脚、大兴木木、大干一番事业的年轻干部,最近和他的远房叔父、“玉麟堂”堂主诸葛老夫子,闹得很不愉快。

    诸葛英认为,:“玉麟堂”要想在“大风堂”十三个堂口里,脱颖而出、盖压群伦,就不能墨守成规、抱着老制度、旧方式,一尘不变;要想壮大,就要推陈出新,就要大刀阔斧的破旧迎新。

    诸葛喜却极力反对,老夫子认为:堂口里这些老规矩、老方式,都是老龙头云老爷子立下的、留下的,都是经过时间验证、艰险打磨的,我们后辈人不能轻易更弦易张,我们子孙后代不能欺师妹灭祖,更不能忘本改制。

    诸葛英还认为:堂口里的一些上了年纪的帮众,应该给他们发放一些补贴的米粮,让他们回家安老,有他们存在,大大降低了堂口的zhàndǒu力;堂口需要年轻化,理所应当的应该屏退老朽,以年轻的新鲜血液取代。

    诸葛老夫子却一口否决,老人气愤的说:这些叔叔伯伯,都是追随着老龙头一起打江山的功臣,他们为“大风堂”耗费了大半辈子的青春、留下了一身的累累伤痕、立下了无数的功劳和苦劳,大当家在世时,尚且对他们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他们对堂口有功、有恩、有情、有义,如今他们老了、残了,我们怎么可以将他们扫地出门呢?!万不可以!断不可以!

    诸葛英又主张与“冷枫堡”结成盟友,共同进退,他的理由是:“天下第一诸葛”冷武侯是个有雄才大略的枭雄,“大宋”和“西夏”两边都吃得开,和他结盟,以后对“玉麟堂”有利无害,有益无弊。

    当时听了这话,诸葛喜差点一烟袋锅子砸在侄儿的脸上,老夫子气得全身发抖,连喝带骂的教训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数典忘宗的混帐东西!你知道冷武侯那是什么货色?出卖国家情报、贩卖家乡人口、勾结异族、卖国求荣!他跟当年‘迷天盟’的‘数典忘宗’易先生(参见《杀手楼》卷第四章)称兄道弟,你与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就是不肖孙!就是卖国贼!

    这也不行,那也不准,年轻气盛的诸葛英跟叔父诸葛喜吵了起来,一个指责叔父守旧古董,冥顽不灵老朽无能;一个申斥侄儿贪名冒进,好大喜功,轻浮莽撞。

    结果,叔侄二人不欢而散。

    一收到熊东怖的邀请,正在家中喝闷酒的诸葛英,马上带着他的“左膀右臂”诸三纲、葛五常,前来“狂狮堂”。

    他们两人在“狂狮堂”密室里,关起门来悄声谈话。

    熊东怖道:“诸葛副堂主,这么急着请你来,是我有一件机密的事,要gàosù你。”

    诸葛英道:“二爷您说。”

    熊东怖道:“我收到消息,四当家要杀你。”

    “喜叔?!”诸葛英跳了起来,咆哮了起来:“那老东西昏了头吗?!他要杀我?!”

    熊东怖一拍掌,一脸残忍的布伯,立即拖进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几乎已经不像一个人的人,他的五官、四肢,都给人拆碎、打烂,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部分。

    “他是谁?”诸葛英仔细辨认道:“二爷什么意思?”

    熊东怖难得一见的笑了。

    布伯也笑了,笑得很残忍,笑的很惊悚。

    “……副……副堂主……是……四当家……让属下……杀你……”那个不像人的人招供道:“……大布伯先生……抓……到了……属下……”

    这个不像人的人一开口,诸葛英马上听出了这个人,就是族叔诸葛喜身边的一个很得力的香主,他的脸色。马上变了。

    熊东怖挥一挥手,一脸残忍的布伯,就把那个香主倒拖了出去。

    诸葛英暴跳如雷:“诸葛喜这老不死!我要宰了他!我一定要——”

    “好!你杀了他,四当家和‘玉麟堂’堂主的位置,就由你来坐,”熊东怖充满倦意和信赖的拍着青筋暴露的年轻人肩旁道:“现在是你们第三代年轻人大展雄风的时候了,我们都老了,也都累了,年轻人,我支持你,放手去干吧!‘大风堂’需要有个能力出众、敢于担当的年轻人,站出来接班,继承‘龙头棍’,带领兄弟姐妹们,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诸葛英听完熊东怖这一番话,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他立即部署两大心腹手足诸三纲跟葛五常,展开杀叔行动。

    他把这次行动,命名为“冲喜”。

    ——冲掉自己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诸葛喜,也为自己将来的飞黄腾达冲一下喜。

    对于诸葛英的部署,熊东怖表示很满意,为了给这位即将“一飞冲天”的年轻人壮胆、壮色、壮行,他请诸葛英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菜,玩最好的女人。

    好菜是“东北”家乡的“杀猪菜”,好酒是“关东”烈酒“烧刀子”,好女人是一个瘦小、伶仃、英气里带点无依,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缕,乍看以为她是小男孩,但细看却见她是个凄艳的小女子。

    诸葛英酒足饭饱,的时候,明明是一脸凄苦的布伯扶着他走,但来到了熊二爷为他安排的休息室房中,看到的却是那一张凄艳的小脸。

    那小女孩儿看去那么瘦小,像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孩子。但那种含苞欲放的诱惑力,竟比成熟的女人还吸引人千百倍!

    有了七分醉意的诸葛英,顿时只觉有一股热气自丹田陡然升起,这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当一头野兽比做一个人kuàilè惬意。

    “这小妞儿是二爷送来给副堂主……不,是给四当家冲喜的。”一脸凄苦的布伯说完这句话,就松开歪歪斜斜的诸葛英退出去了。

    布伯一退走,诸葛英就像一头野兽般,扑向了床上那个瘦小、伶仃的赤裸女孩儿。

    那又瘦又小的女孩儿,温顺听话,婉转承欢,承受诸葛英的如狼似虎、狂马长枪,暴风骤雨。

    当诸葛英正趁心如意、恣肆狂欢之际,那女孩儿“嘤咛”的一声,亲住他喘着粗气的嘴;这狂烈热情的动作使身上年轻的雄性更加兴奋疯狂,乃至痉挛起来。

    小女孩儿大力缠绵吸缠着诸葛英的舌头,诸葛英得意地笑了起来,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的他,在女人身上,一向比面对敌人,要来的自信,他用宽厚的肉掌拍拍小女子瘦不伶仃的屁股,正说道:“……玩的这么疯……二爷好久没弄你了吧……”

    陡地,他下面的语音,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因为那小女孩儿一下子咬破了他的舌尖,然后霍然跳了起来,极快的穿上了衣服。

    小女孩儿穿好衣服的时候,诸葛英从舌尖到脚趾,从上到下、由里而外,迅疾的开始溃烂,其腐烂的sùdù,比天狗吃月的sùdù还快上那么几分。

    “……奴家服侍的还如意吗?”小女孩儿凑上脸去,在灯下艳若桃李,语音却冷若冰霜地道:“想杀四爷,你还嫩点!”

    说罢她,这小女孩儿就闪身消失了。

    诸葛英喊不出、叫不响,他竟连喉管都腐烂掉了。

    他挣扎着滚下床榻,勉力撞在桌脚上,一阵“乒乒乓乓”,桌上的油灯、酒壶跌落一地,这才听门外到浩荡的人声,他守在房门外的两个爱将诸三纲、葛五常,在叱喝声中冲了进来!

    “……诸葛喜杀我……替我报仇……”用尽最后力气,说完最后的心愿,怀揣雄心壮志,却雄心不死、壮志未酬的诸葛英,声音戛然而绝,人也断了气。

    “副堂主——”葛五常想要去碰诸葛英的尸体,却被诸三纲厉喝阻止道:“别碰他,有毒!”

    葛五常猛一跺脚,愤怒的道:“老家伙害死了副堂主,我们集齐了兄弟,为老大报仇去!”

    诸三纲跟葛五常都在“皇宫”任职,一个是“御林军”陪戎执戟副尉,一个是大内侍卫皇城横班副使,都是诸葛英的同袍,三人义结金兰,情同生死,自然是同仇敌忾。

    望着诸三纲跟葛五常一大帮“玉麟堂”激进派弟子,乱哄哄、气冲冲的离去,熊东怖将手扶在那瘦骨伶仃的女孩儿肩上,把玩着她胀饱的乳粒,阴森森的笑了。

    “真不愧为阎尚书培养出来的爱将,果真是个称心如意的人儿。”熊东怖压在女孩儿身上发泄兽欲时,说了这么一句由衷夸赞的话。

    ——“京师”四大势力,都派遣了高手,参加襄助熊东怖的夺权jìhuà,“青衣楼”的代表之一是神秘莫测、变化无常的布伯,而“高二党”派来的两人中,其中一个就是“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的贴身爱婢如意(参见《血馒头》卷第二章)。

    这个瘦骨伶仃的女孩儿,就是如意。

第五章 三纲五常白大夫

    “紫麟堂”两大香主诸三纲跟葛五常,联合堂内的“少壮派”,当晚明火执仗包围了“紫麟堂”要为副堂主诸葛英报仇,声讨“铁口神算”诸葛喜。%乐%文%小说し

    诸葛老夫子十分恐惧。

    ——人老了,胆子也无可避免的变小了。

    四当家诸葛喜一向因比熊东怖温厚仁善,故更受帮众兄弟的爱戴,但这次的事,却令他声望大落,惶惑异常。

    嫉贤妒能,暗杀侄亲,这可是遭人唾弃的罪过和恶名。

    诸葛喜感觉自己很冤枉、很无辜,但无论他如何唾沫星四溅的解释辩护,外面那些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第三代弟子,就是听不进去,他们的动作和行动,越来越过激,几个为老堂主挺身直言的香主,被暴徒打得头破血流,堂口的牌匾被砸碎烧毁,局势已然不可控制。

    万般无奈之下,诸葛喜只能是汗流浃背的去“狂狮堂”,去请示求助新上任的大当家熊东怖。

    ——熊东怖少年顽劣嗜杀,惹下了不少仇家,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四当家诸葛喜极力劝服老龙头云飞扬收留了他,诸葛喜于熊东怖,有父子之情和救命之恩。

    所以,老夫子有事、有难,熊二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二爷,‘紫麟堂’都快乱成一锅粥了,我该怎么办?”一向负有“智者”之名的诸葛喜,一见到熊二爷,就诚惶诚恐的求计。

    熊东怖摸摸光头,他的笑声如一阵呛咳:“四叔,这些小辈是成心要找你的麻烦、要赶您老人家下台啊,所谓法不责众,不杀几个带头闹事的刺头,这乱子看来是很难压制下去啊!”

    “三纲五常起的头,我杀了他们。”诸葛喜觉,得自己已没有退路了。

    “好吧,”熊东怖用一种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硬、还要臭的语气道:“总堂支持你的决定。”

    有了新大当家这句保证的话,还有什么事、什么人,是不可以放手、放心、放胆去做的?熊二爷为了鼓舞他,甚至还纡尊降贵的向他了一个孩子似的鬼脸。

    诸葛喜以感激拥戴的眼神,把所有的谢意和泪感动,都想在刹那间倾涌而出;但他还是下定决心,要先去解决了三纲五常这两个小王八蛋,再向熊二爷叩头拜谢。

    就在诸葛老夫子快要走到“狂狮堂”门口的时候,身后的熊东怖突然问他道:“四叔,你倒底有没有派人暗杀诸葛英副堂主?”

    诸葛喜马上回头即道:“没有,真的不是我干的。”

    “去吧!”熊东怖长叹一声,道:“我信得过你,四叔一路走好。”

    诸葛喜这才放心开门,他一开门,八十九支飞矢、九十八道飞镖、十五柄长矛、十一根长枪、还有两根长戟,一齐刺、钉、戳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熊东怖闲庭信步一般,抄来五尺多长的大屠刀,缓步而出,一刀砍下了怒目嗔睛、尤自不甘不倒的诸葛喜那一颗白花花的人头。

    诸葛老夫子的皓首还瞪着眼,骨碌碌撞上了柱子才肯停住,眼珠还转了一转,看了一看用手拭刀的熊东怖。

    那天,“大风堂”的兄弟姐妹们,第一次看到这位古道热肠的、公道持平的、大义灭亲的熊二爷,对着老龙头的灵位跪下来,悲哀痛苦的哭诉了起来:

    “师父啊,您在天有灵,您睁睁眼,熊二我为了替诸葛英副堂主报仇、为了主持堂口的纪律和公义,却杀了一手扶持、培植我的恩公老夫子!苍天啊,我

    熊东怖倒底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么折磨我?!四叔啊!熊二对不住你啊!怪只能怪您老一时糊涂啊——”

    当时在场的大风弟子和“辽东”绅商,包括“三纲五常”在内,得确都听到天际雷声隆隆,他大家都以为这是上天感动之余,勒令“大风堂”上下,应为熊二爷效忠的天命。

    因为前不久,有一个从京城来的有名相师,给熊二爷看过相。

    这名相师相完熊二爷之后,激动异常,向熊东怖跪倒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逢人就兴奋的表示:“二爷之相,富贵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中外,空前绝后,有龙兴之象,不久之后,必将龙腾九天。”

    他还感慨:“想我窦辟邪,给人看相三十年,上至妃嫔王公、下到贩夫走卒,相人不下万起,今日见到了熊二爷,算是终于遇着了这么一副好相,明君出世,此生足矣,就此不看相也罢!”他说完就砸了相摊和卜幡,于闹市之中,大袖飘飘,扬长而去,众人都不禁啧啧称奇。

    这相士的言论,那是诛九族的大罪,“辽东”都督、蔡相第八子蔡鋆大人,风闻此事后,立即派人追拿这“妖言惑众”的“妖人”。

    直至一个月后,有人发现负责缉拿追捕相师的捕快,不是浮尸江畔、就是摔死山岩,十几号人不知因何而死,再也查不下去,这件案子,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这神秘的相师叫“裤衩先生”窦辟邪,是“权力帮”五奴之首(参见《红丝巾》卷第五章),是继布伯、如意之后,代表“权力帮”,京里派来协助熊东怖、为其散播言论造势的第三位人物。

    “裤衩辟邪”神秘消失在公众视野,但他留下的“箴言”,却深深植根在“辽东”军民百姓的脑海心底,“三纲五常”等“激进派”少壮军人,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在诸葛英、诸三纲、葛五常这些行动派少壮干部眼里,前怕狼、后怕虎的诸葛喜式领导,根本不可取,难以成大事;他们热衷崇拜、追随的,是熊东怖这样有理想、有抱负、有热血、有拼尽的当家,他们要趁着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风风火火、轰轰烈烈的去燃烧!去拼搏!去奋斗!

    对于“三纲五常”的热烈拥戴,熊东怖是给予了充分的报酬和回应的。

    熊二爷马上以大当家的身份下令:任命诸三纲为“玉麟堂”堂主,葛五常忝为副堂主,填补诸葛叔侄死后留下的空位,全权打理“玉麟堂”事物。

    “三纲五常”以“三代弟子”身份,一下子擢升为高级堂主,那种喜悦、兴奋、感激、惶恐的复杂心情,已经不是笔墨所能描绘的了。

    对于自己这一手的安排,熊东怖也感到很满意,既安抚收服了那些“少壮派”,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又不怕这两个资历、能力都尚浅的毛头小子,爬到自己头上来。

    除掉了诸葛叔侄,熊东怖安心了不少,诸葛喜一死,剩下的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是个女流之辈、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人微言轻,他们暂时还都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熊东怖并不着急,饭要一口口吃,挡路的石头也要一块一块的踢,熊二爷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不叫本事;可以用不同的竹竿在不同的时间打翻船上的每一个人,那才叫大本事。

    恩公诸葛喜一死,熊东怖就像去了一块心病,至少他以后再不用担心听到、看到这个老不死的在他面前,倚老卖老

    的指手画脚喋喋不休说三道四了。

    他的耳朵根子,一下子就清静了,仿似拍死了一只整日里在他耳边面前,唠唠叨叨劝善劫杀翁翁直响老苍蝇。

    熊东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枕睡一个好觉,为了这次的行动,联络外援、布置内应,他已经好久没有睡一个安稳踏实的好觉了,可是,他偏偏睡不安枕、食不知味。

    他每次刚一入睡,就梦见大师兄孟东堂、嫂子王巍、二小姐孟小贝、恩公诸葛老夫子、以及诸葛英、甚至“总督府”那些被自己杀死在江边崖下的捕快,一大群披头散发、满身污血的冤魂野鬼,张牙舞爪的围绕着他,哀号呜咽。

    他一睡就入噩梦,一梦就惊醒。

    甚至,他在吃饭进膳的时候,他恍惚的看到碟子里装的都是死者的骨头肉渣、碗里盛的全是鲜红的红血。

    他呕吐不止,几天下来滴米未进。

    为此,寝食不安的熊东怖,脾气暴躁的亲手执刀砍杀了两个侍寝的小妾、活劈了三个做饭的厨子,但他得病情,没有得到丝毫的好转,更有变本加厉的迹象。

    讳疾避医的熊二爷,从不肯承认自己这是生病,如果他身边有人说他生病,他会毫不忌讳的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但还是有一个人,劝他去看医生。

    这个人,不是熊东怖手底下的人,他并不能决定这个人的生死,虽然熊二爷也几次想揪下他的头、剥下他的头盖骨,盛上松油做灯具给自己晚间摧残帮中姐妹或弟子妻女家属照明。

    他熊东怖就是不敢杀他。

    这是熊东怖第四次见到布伯了。

    包括熊二爷在内,平时大家都极少有机会看到这位经历来的贵客,他总是在熊东怖需要的时候,在需要的地点,鬼魅般的及时出现。

    熊东怖感到很奇怪,因为他每次看到布伯的感觉不一样,每一次见到他都感觉是见到不同的布伯。

    第一次火烧“卧龙堂”见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焦急;第二次回报火情见到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兴奋;第三次“狂狮堂”密室面对诸葛英拷问香主见到布伯的时候,他是一脸残忍。

    今天是熊东怖第四次见到布伯。

    今天的布伯,一脸的凄苦之相,和每天的布伯又有所不同。

    布伯直言不讳的让熊二爷就医诊病,熊二爷立刻召来了“大风堂”最好的医生。

    这位名医,当然是非御用大夫白裘恩莫属。

    白裘恩是“药王谷”的第二大弟子(参见《七夜雪》、《英雄会》卷),是“大风堂”前几任当家人的御用医生,他的医术,也当然是毋庸置疑。

    替熊东怖把脉观色之后,形似赤脚屠夫、矮矮壮壮的白大夫诊断说:“二爷这是心魔作祟、心火上升、心绪不宁所至。”

    熊东怖笑着问他:“白大夫,可有解救之法?”

    “心病还得心药医,”白裘恩想了老半天,只道:“二爷以后少造杀孽吧!”说了这句话之后,白大夫几乎没让一大群熊二爷的拥护者一拥而上给刮肿了脸。

    熊东怖却赏白大夫以重金,更申斥打人者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们要虚心接受别人的善意批评。”并请一脸凄苦的布伯领白大夫离开了“狂狮堂”。

    当天傍晚,白裘恩死在自己浴缸里,肚皮朝天,肿胀如怀胎十月,被一脸凄苦的布伯活活溺死。

    (本章完)

第六章 十兄弟

    白裘恩莫名其妙的溺死自己家中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忠言”和“良药”,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熊东怖面前了。

    不管怎样,自从熊东怖坐上“大当家”这个位置后,外人就越来越难见到这位大忙人、大贵人了;就连他过去最倚重、最信赖的老部下、老兄弟“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想见一下二爷叙叙旧,也是千难万难了。

    不过,这些老部下、老兄弟,并没有太多的怨言,他们了解,现在的熊二爷,已经今日不同往日,他现在是一帮之主了,手底下十几万兄弟姐妹等着他养活照应,他日理万机,夜上万鸡,他实在是太忙了。

    在见不到老上司熊二爷这段日子里,这“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就差不多每天都在“长风镖局”设在“辽东”分居,跟尉迟北喝闷酒。聊闲天。

    尉迟北是老龙头云飞扬的几名弟子,前一阵子与京城“金狮镖局”赵日天产生嫌隙,涉及到了“权力帮”三大刀王,幸得与“大风堂”交好的“腾讯堂”五道旋风出手,才化解了危机。(参见《红丝巾》卷)

    尉迟北的秉性脾气,绝对得承了云大龙头。

    他不喜欢哪个人,管他是三亲六故、富翁乞丐,他都会当面痛斥怒骂,一点也不留情面。可是,他只要当你是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他眉头也不皱上一皱。

    久而久之,帮里的兄弟姐妹,都了解了尉迟北的为人,都喜欢和他深交久往下去,加上他又是与“关东三虎”同一行辈的人物,是以大家都很敬他爱他。

    尉迟北也颇喜欢“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这十条心直口快、耿直爽快的汉子,大家性情相投,相交甚欢。

    因为要暂避京城“权力帮”锋芒,尉迟北要在“辽东”分居,待上很大一阵子。

    大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谈天说地,海阔天空,也很是热闹了一阵。

    直至有一天——

    尉迟北这个人“不见了”。

    就像在空气中蒸发了。

    “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向“长风分局”的伙计打听,是不是尉迟镖头京里有有急事、匆忙回总局了?几个伙计也茫然打不出一个所以然了。

    反正,尉迟北就消失了。

    尉迟北失踪的第三天中午,布伯一脸阴怖的出现在四处打探寻找老友的“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面前,他阴怖满脸的通知他们:“熊二爷请诸位老部下去‘狂狮堂’喝‘腊八粥’。”

    ——“腊八节”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日子了,不年不节的,二爷这是请喝哪门子的“腊八粥”啊?

    虽然十人心里狐疑,但他们还是感到万分的高兴:二爷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陪他们吃粥,这说明二爷还是没忘记了他们这些老下属、老伙计。

    那天中午,在“狂狮堂”喝“腊八粥”,熊东怖满面红光的亲自出来主持场面、招呼兄弟。

    这十兄弟顿感激动而振奋:事实上,做了大当家的熊二爷,已很久、很久没有接见过他们了。

    这段日子,熊二爷一有任务要派,不是吩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就是指使布伯、如意、裤衩先生这些客卿,就连郎新与苟费、三纲与五常这些“降将”都有事做,二爷唯独一直闲置他们十兄弟不用——

    他们想不通啊!为什么?难道是我们老了?不中用了?二爷再也不待见我们了?

    所有的疑虑和委屈,在今午一扫而光!

    ——今天二爷亲自接见我们,一定是会有重大任务交付。我们一定不能辜负二爷的期待,我们十兄弟一定要向那些新人和降将证明:我们“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才是二爷旗下,最忠勇、也是最中用的精锐之师!

    十兄弟心潮澎湃,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像他们这种忠勇好汉和良将,决不怕好刀砍断,只怕宝刀锈蚀;虚度光阴的等待,不信任的迟疑,那简直比拿刀砍断他们的脖子还难受。

    “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这十兄弟,都是追随熊东怖最久、为他杀人最多的生死之交。

    滚犊子,他跑得快,人也机智,在“山海关”与“西夏”大军赫连铁树部交战时,就是他拼着一口气,把被敌军炮火击伤的熊东怖背下了炮弹横飞的战场;

    扯犊子,他跟随熊东怖最久,在熊二爷还未扬名立万之前,他已跟着他扛刀牵马,一共跟了二十五年。他救过熊二爷十六次,在二十年前,大夫就已诊断出他已身患五种不治绝症,但他到今日仍活得虎猛龙精;

    护犊子,他跟熊东怖参加过大大小小八十四场战役,毎役必拼死保护在熊二爷身前马后,每战皆伤,全身上下各种刀斧箭弹伤疤不下三百余处,但都只伤不死,经历过历届战事的很多战友同袍都说:没有他的满身伤,恐怕熊二爷早就死在疆场了;

    完犊子,年前只身乔装闯入“契丹”国界“南院大王”萧南雁大营,斩夺敌军帅旗而回,于千军万马、刀枪如林中杀出一条血路,熊东怖狂狮部队威名更盛;

    装犊子,他替熊东怖完执行三十六次任务,出色的完成了三十五次,唯一失败的那次,是他在执行任务时,被“青龙会”识破抓获,严刑逼供过程中,他被“青龙会”红旗“刑堂”副堂主邢扒皮剜去了一颗眼珠、砍断了六根手指、打瘸两条腿、撕掉了半只耳朵、拔下了满口牙齿,但就是硬挺着没有出卖熊东怖;

    瘪犊子,他火气最爆,脾气最燥,他是那种可以为熊东怖一句话去死、但有人在熊二爷面前说一句难听的话他也会一头撞过去拼命的浑人,最典型的一次,四当家诸葛喜生前,在一次各大分堂头头开会的时候,公开指责熊二军法太苛、刑法太酷,使熊二爷很下不来台,他抡着大长戟就要跟老夫子拼命;

    小犊子,他是十兄弟中最年轻、长得最英俊的一个,他精擅化妆术,轻功极佳,做事为人世故圆滑,江湖人面又极熟,熊东怖就是仗凭了他这些本事和长处,先后成功的十一次逃出生天绝境;

    王八犊子,在一次与“女真”人对垒时,就是他盗取了“金国”铁骑意图偷袭“狂狮堂”的机密消息,他以累死五匹马的代价,五天跑了三千里,跑回国内送信,当他扑倒在熊东怖面前时,人已重度虚脱,几乎累死气绝;

    猫驴子和傻狍子,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两人,他们曾经前后七次离开“狂狮堂”,又七度加盟。这七度反复,他们乃是受了熊东怖之命,在旁门左道中当“卧底”和“间谍”,从而为熊二爷七次毁掉了七批相当浩荡势大的“绿林”人马。

    这些就是“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的丰功伟绩,包括出关上京营救临刑的三当家安东野(参见《东风破》卷第二章)、包括这次夜袭“卧龙堂”灭孟东堂满门老小,他们十兄弟在熊东怖麾下都受过大伤、打过大仗、出过大力、立过大功,他们在武林中、江湖上,也绝对是有份量、有名气的角色。

    熊东怖对他们也很客气,今午格外的客气。

    他客客气气的招呼这些老部下、老兄弟:“我们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来来来,老伙计们,请举杯。”

    “东北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他们十兄弟,真的好久没有跟熊二爷同桌饮酒吃饭了。

    ——记得上次同餐共饮,还是几个月之前,围攻兵谏“冷枫堡”的那个时候,冰天雪地里的战场上,大家围在一顶破毡房的火堆旁,吃着硬?梆梆、结着冰碴的烤牛肉,喝着烧酒,笑傲生死,意气风发。

    这使这些地道的“关东”汉子,不禁想起快意恩仇、风动云涌、弹剑高歌、马革裹尸、顾盼谁雄、横峙天下的峥嵘岁月!

    那样铁血豪情的日子,还能再来一次吗?我们还回得去吗?

    几大杯酒落肚,有了几分醉意的他们,在老上司熊二爷面前有说有笑,都说二爷今天的气色实在是好,金黄金黄的、有的说像金元宝、有的说像三国猛将典韦、有的说像橘子、还有的说像童子尿,有人就骂他,怎么拿大哥的脸色比成尿?被骂的人给人一轮抢白,终于脱口比喻为一泡狗屎的颜色,大家最后都憋不住全呛笑了起来。

    熊东怖也仿佛听到了一个好大的笑话,他并没有生气,他也咧着大嘴、摸着光头,开心、开怀的笑了。

    他的笑,让大家都觉得轻松、放松下来,就像是又回到了当年闯荡江湖、同甘共苦的日子。

    一脸阴怖的布伯端来了一大锅粥,熊东怖热情的招呼说笑成一团的老伙计们:“别光顾着嘻嘻哈哈了,空肚子喝酒对身体不好,来,兄弟们趁热都喝碗粥,这‘腊八粥’,昧道鲜美得很,这可是我这个做大哥的,特意吩咐厨房为你们熬的。”

    大家伙儿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谁都不敢、不忍、不便、不好拂了熊二爷的美意,各捧着喝了一大碗粥,还吃了不少粥里的肉料和血肠,那浓香味道一直钻进脾胃里,他们越喝越想喝,越喝越上瘾,每个人又都自行动手喝了数碗。

    “老大,这是什么粥?这么美味!”小犊子边喝边问。

    “专门为你们熬的肉粥。”熊二爷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微笑着问:“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吧?”

    “好喝,好喝之极!”

    “俺再来一碗!”

    “谢谢大哥的美味肉粥!”

    这些汉子为了表不辜负老大的心意,也表示他们既能大吃猛喝,就是表示廉颇未老尚能饭、精力功力都不减当年,就绝对还可以胜任任何老大叫下来的重任。

    大家吃得忘乎所以,不亦乐乎——

    ——直到傻狍子在粥锅里捞出一颗圆鼓鼓的人眼珠。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828/ 第一时间欣赏凉城客栈最新章节! 作者:安东野所写的《凉城客栈》为转载作品,凉城客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凉城客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凉城客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凉城客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凉城客栈介绍:
风骚狐媚的冷若颜(易容、迷魂,多情环)、坚忍冷艳的冷若霜(御兽、驱鬼,离别钩)、活泼俏皮的冷若雅(用蛊、施毒,相思刀)、忧郁落寞的冷若芊(暗器、读心,断肠萧),四个凉城杀手美少女,谱写香艳喋血江湖传奇。
凉城客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凉城客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凉城客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