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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东野     凉城客栈txt下载     凉城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忽然下起了大雪

    readx;小女孩儿莲步盈盈,进入小面馆,侧身的时候,将雨花伞收起来,雨水滴答声,清脆好听。看最新ㄗs章櫛oo请上づ看書閣╄→)●⌒頂點小說,

    “丝裙姑娘,又来给大姑奶奶买早点啊?”上了年纪的面馆老板操着乡土口音,讨好的问道。

    小女孩儿脆生生的道:“郭伯,下碗‘羊杂面’吧,少放辣子,自从二少爷出事之后,大姑奶奶的胃口一直不好。”

    “也难怪,现在郭家,可不是剩大姑奶奶一个人操持了吗,唉,苦了她一个女人家了……”面馆老板嘴上絮叨着,手脚麻利的用滚烫的“羊杂汤”做了一碗面,装入食盒里,盖好盖子,双手交到小女孩儿手上。

    小女孩儿付了钱,看也未看门旁吃面的斗笠客一眼,撑伞穿过落花丝雨,小跑过街,一头钻进“绣春楼”被槐树如盖巨冠遮掩的阴暗角门。

    李十八可以看得最清楚的,就是他的鼻子、嘴和手。

    他的鼻子很高、很挺,他的唇线条很深刻、很明显,给人一种很倔强乖张的感觉,而且通常都是闭着的,显见得不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

    他的手指纤长,应该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只不过看的出这双手的主人,年纪应该不大。

    从这几方面看来,李十八断定,这个人应该是一个相当体面英俊,生活比较富裕,而且相当有个性的少年人。

    这么样一个人,这么一个雨天的早晨,到这个简陋的小面馆来干什么?

    难道就为了喝一碗“麻辣羊杂汤”?

    李十八为自己古怪的想法,自嘲的笑了笑,吃了几个生面馍馍,将几枚铜钱丢在桌子上,他撑开身边的伞,走向雨中的“绣春楼”。

    吃过早点,小雨方歇。

    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的颜色,四方远远传来鸡啼,青石板的路上渐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乳白色的浓雾,也刚刚从地表升起。

    就在这个时候,槐树下,那个小角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大概是因为不太有人经常出入的关系,所以角门开启时发出的声音,是嘶哑而干裂的,宛如一个垂死老人时的余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李十八从角门出来的时候,生气蓬勃,精神抖擞,不但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而且容光焕发,满面红光,好像刚做过一件非常得意而又又惬意的事情。

    角门刚开,等候在外面的青衣软轿急奔而来,李十八人走出门,软轿已经到了面前,角门关上,轿子已经去远,转眼间,就转出了这条长长的窄巷,走得看不见了。

    轿子和人的配合,真是好到极点,就好像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一样。

    烟花柳巷,高墙耸立,庭院深深,又恢复了昔日的神秘与宁静。

    这里的白天,是安静孤寂的,只有晚上,这里才会是车水马龙、男欢女爱的世界。

    李十八的轿子一走,面馆里的斗笠少年立刻也跟着站起来,放下筷子,留下汤钱,很快的走出门,跟随着轿子走出窄巷。

    他的脚步轻健,像一阵龙卷风。

    他放下筷子时,也和别人一样,是放在碗的旁边,只不过他放在汤碗的左边。

    这个少年是用左手拿筷子的,是个惯用左手的人。

    这种人杀人时,用的通常也是左手。

    ——李十八死了!

    “铁剑门”门主,一代大侠“铁剑悲歌”李十八,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死在街头的轿子里,阳器不翼而飞。

    李十八被刺杀的那一天的凌晨,唯一看见过他的,就是面馆那个满嘴乡音土话的老板。

    而看见疑凶斗笠少年的目击证人,也是他。

    冷若颜为主人点了一碗“阳春面”:“爷,你胃不好,不能吃辣。”女孩子伸手夺过冷北城已拿在手里的辣酱罐,语气里满满的责备。

    冷北城默然,埋首吃面。

    冷若颜用筷子轻轻搅着面条:“老板,今天你的店好像很早就开门了,平常你都这么早开门么?”

    老板土话流利的道:“是的,李三爷每天天不亮都会来小店吃东西,这个习惯已经一年多了,我自然要早起一个时辰准备。”

    冷若颜问道:“除了李十八,还有没有其他的客人?”

    老板答道:“有啊,有个小哥儿。“

    冷若颜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板答道:“是个很体面的小哥儿,很能吃辣,一小碗羊杂汤,兑了大半罐的辣汁,吃得不多,给的小账却不少。”

    冷若颜问道:“那个小哥儿看上去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地方?”

    老板答道:“也没有什么特别地方……噢!我想起来了,他是左撇子。”

    冷北城吃面的动作稍稍一顿,又继续吃面。

    冷若颜不动声色的道:“说下去。”

    老板回忆道:“当时来接李三爷的轿子一走,那个小哥儿就立刻放下筷子跟上去,一人一轿,很快就转出巷子……”

    冷若颜追问:“然后呢?”

    老板道:“然后我就听见巷子外传来一声叫声。”

    冷若颜问道:“叫声?什么样的叫声?说详细些。”

    老板答道:“是很悲惨的叫声,就……就好像有人用力在割他的脖子一样,可是叫声很短,好像只来回割了两刀,就被割死了。后来听凌大人手下的人讲,才知道是李三爷被杀了……”

    “不是刀,”冷若颜艳笑:“应该是锯子。”

    老板惊骇得吸了一口气,要用锯子锯死一个人,被锯的人是什么滋味?锯人的人又是什么感觉?

    冷若颜放下筷子:“在‘凉城’花大姐收集的资料中,用左手的刺客最多十个,能够在一瞬间取李十八性命的,不会超过三个,年纪在十五岁到二十之间的少年人,只有一个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确切资料,不过我断定,杀人凶手一定是他!”

    见主人吃面的同时凝神聆听,冷若颜这才继续道:“根据客栈的资料,我们只是此人杀人手法凶残怪异,每一次杀人的手段都不尽相同,现场也极少留下有价值的线索,出道时间绝对不超过半年。”

    冷北城那碗“阳春面”吃得很细、很慢,他问老板:“郭铲,怎么想到开面馆了?生意还好吗?”

    “我想起来了,你是冷爷!你救过我家二少爷的(参见《不死药》卷第三章)!唉,年纪大了,记性就不中用了……”老板感慨着,絮叨着:

    “自从二少爷出了事之后,二少奶奶就抱着小姐回了娘家,大姑奶奶早被二少爷诓骗拐卖到了窑子里,偌大一个‘郭家’树倒猢狲散,雷丝裙跟了大姑奶奶,郭帼投靠了二少奶奶,我年纪大了,不愿拖累主子们,就自己用平生积蓄开了这么一间羊杂小面馆,自食其力,混个餐饱罢了。”

    吃晚面,冷若颜将一锭赤足银子塞入老人家手里:“拿着,不用找零了。”

    “冷爷……”郭铲泪眼花花的看着冷北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和善的拍拍老人肩膀,冷北城走出面馆几步,忽然止步回首问道:“李十八每天早晨都来你这吃早餐么?”

    郭铲茫然的点点头。

    忽然下起了大雪,雪中的小巷,有些潮湿的味道。

    前面数个衙差正在维持杀人现场的秩序,两个仵作面色难看的在商量着什么,对擦身而过的冷北城与冷若颜,并未多加留意。

    冷若颜低声道:“爷,李十八有什么不妥吗?”

    冷北城道:“李十八身为‘铁剑门’的第三任门主,还是有些家底的;试想,一个生活富裕的成功人士,每天的早餐不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而是风雨不误的来着暗巷子里,啃难以下噎的生面团馍馍,会是什么道理?”

    冷若颜“噗”地好笑道:“也许李十八就得意这一口。”

    不无责备的瞪了若颜一眼,冷北城开口道:“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人突然在一夜之间,由一个有钱人,变成了穷光蛋。”

    冷若颜调皮的道:“穷光蛋怎么还会有钱坐轿子?”

    冷北城道:“李十八是个讲面子的人,好歹是一门之主,给外人看的体面还是要装一装的。”

    冷若颜道:“男人的钱,很多都会花在女人身上,”说到这里,冷若颜一双会说情话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了瞟路过的“绣春楼”,颇有心得的加了一句:“尤其是欢场中的女人。”

    “还有一个可能,”冷北城道:“赌博。”

    迎面一个卖冰糖糯米甜藕的小贩,刚走过他们,到高墙后的窄巷中去叫卖。

    “绣春楼”后门忽然开了。

    一个穿着黑丝裙,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拿着一个青花瓷的大碗出来买糖藕,她有一对好深好深的酒窝,还有一双好亮好亮的眼睛。

    回门的时候,小姑娘意外的看到了远处的冷北城,她惊喜的向他用力的点头。

    冷北城远远的微笑颔首,若颜递了一眼,问道:“爷认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是晓雅的侍婢,早年是和丝袜一起陪雅雅嫁到‘凉城’的,冷冷很喜欢让她抱着……”冷北城神情一黯,若颜一路再不讲话……

第六章 覆盖来时的街

    readx;事情查到这里,仍然是一团乱麻。

    先后遇害的四个人,是被四种不同的方法杀死。

    最先被杀的郭二少郭树中,是死在娼妓的大床上,心脏被一颗木钉刺入,活活血流枯竭而死,甚至可以想象杀人凶手,一直站在床前,看着郭二少慢慢死去的残忍表情。

    赵三好死在自家的浴缸内,被发现时,整个人泡得浮肿如白猪,府衙的仵作在她的胃里,还发现了零星的胸抹布料和半只老鼠。显然是生前被凶手强迫吞下。

    彭五虎的尸体,是在“绣春楼”后院的马槽下发现的,死因是被人活埋于土下,窒息死亡,死者的嘴巴里,塞满了马粪和土块。

    杀人的手法不尽相同,但干净利落,惟一的线索是,杀死李十八的两锯,锯口方向、角度、深浅异于常态,杀人行凶者,用的极可能是左手。

    这四个死者,身份、行业都绝不相同,有世家子、有妓院老鸨、有镖局镖头、有武林大豪;这四个人只有一点相同之处。

    ——他们生前都是非常有钱的人,而且已经过了一段非常舒适优裕的生活。

    “全无头绪!”破店里,破晓今天意外的有些焦躁:“小北,死的几个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你何苦在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呢?老子明天就带着马儿去‘洛阳’祭祖,要管你自己留在管好了。”

    “小北”,是冷北城少年时闯荡江湖时,结识的一班朋友对他的昵称,其中也包括了当时都未成名的关飞渡、班破晓和安天命。这些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少年团体,当初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纵横”!

    冷北城看了一眼在地上暴走打转的破晓,平心静气的解释道:“这件事与雅雅有关,我不得不管。”

    破晓顿了顿,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会椅子,也不说话。

    “也不算一点么有头绪,至少我们掌握了凶手杀人的规律。”冷若颜突然道:“郭二少死于木钉之下,赵三好是被水淹死,彭五虎为土活埋,而李十八遭刀锯加身,他们分别死于木、水、土、金……”

    破晓猛然醒悟:“凶手是用的‘五行杀人术’?!”

    “如果是这样,”冷北城咳道:“这‘聊城’城中,还会有最后一个名人即将被害,而且他极有可能被‘火’烧死!”

    凶手最后一个目标是谁?

    冷北城沉吟良久,才开口问道:“小破,你这次出行,身边带了三个高手?”

    破晓眼里露出吃惊的表情:“是。”

    冷北城道:“这三个人此刻有几个人在城里?”

    破晓道:“都在。”

    冷北城起身:“你能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把他们全部都召集到‘绣春楼’去?”

    破晓随之起身:“当然可以。”

    “我想,”冷北城轻咳道:“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日近黄昏。

    或许是附近发生了凶杀案的缘故,正是晚饭的当口儿,小面馆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

    上了年纪的老板郭铲,靠在脱皮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小姑娘雷丝裙却已见怪不怪了,她一走进来,就轻轻拍了拍桌子:“大姑奶奶今晚要请客,你让他准备一下。”

    郭铲睡眼惺忪,低声道:“‘凉城客栈’的冷爷和‘妙手班家’的不少高手都在城里,大姑奶奶是不是过一段时间再行动?”

    雷丝裙贝齿咬着朱唇:“就剩下那个狗官了,大姑奶奶一时半刻也等不及了。”

    郭铲还是在唠叨,只不过声音又压低了些:“到今天已经死了四个,万一他……”

    在老人唠唠叨叨的时候,冷北城携若颜已经找到了“绣春楼”。

    自正门堂皇而入。

    他们一进来,就看见班马儿在大厅里chifàn。

    一个人。

    一桌菜。

    辣子鸡块、麻婆豆腐、麻辣虾、剁椒鱼头、香辣水煮肉片……

    隔着老远,冷若颜都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辛辣味道,看着独自一人吃的大汗淋漓的少年,她不由自主的用袖口捂住了樱口瑤鼻。

    冷北城的目光落在班马儿拿筷子的左手上,他瞳孔已经在收缩。

    班马儿只顾自己吃喝,根本就没有在意冷北城主仆,他正在用筷子去戳一块浸饱辣汁的肉片,一筷子戳下去,肉片蹦起来,就好像鲤鱼跃龙门一样,在半空中滑溜溜的直动,班马儿张开粉嘟嘟的小嘴一吸,“呼噜”一声,肉片就进了他的嘴,吃得开心过瘾。

    就在这时候,有人动了。

    所有的动作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爆发,三个人四件兵刃,分别在三个不同的方向爆发出行动,目标却只有一个——

    ——冷北城的命。

    “掘地三尺”班干部

    “后会无期”鲁啊撸

    “一路顺风”皮皮鲁

    三个人,三个都是“妙手班家”的高手!

    “班家”的族人都精于计算和设计,他们三个人的配合当然是juédui密切的,精密得就好像“西洋”钟表机件一样,准确、精确,而且juédui正确。

    这一击夹风雨雷霆之势而来,班马儿的笑意却仿佛在一种很恍惚的情况中。

    班干部的“镰刀”刀锋,距离冷北城的心脏已经不及一尺,鲁啊撸的“绞索”几乎已经套上了冷北城的咽喉,皮皮鲁的两只“鬼爪”也堪堪搭上了冷北城的双肩肩头。

    冷北城没有动。

    事实上,武林中人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冷北城亲自出手了,久到甚至有一些宵小开始怀疑,病魔已经导致这位“杀手之王”,完全失去了出手的能力。

    冷北城还是没出手。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娇叱!

    娇叱声中,娇媚倾城的冷若颜已长身而起,一身风情的瘦骨仿佛在互相敲打,发出了一阵**的响声,香风醉人,三个“班家”的高手,几乎在同一刹那间被她击倒在地。

    班马儿脸上却显出了怒容,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他忽然用力一拍桌子,跟着一脚把桌子踢飞。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班马儿的怒火,就像被人浇了一大盆冷水,瞬间熄灭。

    破晓推开大厅的门,大步而入。

    一直等破晓走到自己的面前,冷北城才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淡淡的问:“你早就猜出了杀人凶手是马儿?”

    破晓目中已现出怒意,目光炯炯,直视着冷北城:“我只有马儿一个儿子。”

    冷北城冷冷的道:“雅雅的女儿晴晴也只有一个父亲。”

    沉默。

    良久之后,破晓缓缓抬起头,眼含热泪:“冷冷如果还活着,应该和马儿差不多高了吧?”

    仿似被少年时代的好友这句话,戳到了痛处,冷北城凄苦的笑着,落寞无言……

    黄昏时,忽然下起了大雪。冷北城已经醉了,醉倒在一道高墙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高墙,高墙里也不知道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他只知道一件事,世上所有的高墙全都是一样的,总是将相爱的人隔离,总是不肯让想念的人相聚。

    冷若颜含情脉脉的守在主人身边,以一种寸步不离守护千年的绝代风姿。

    夕阳雪光之中,这幢巨宅的门匾上,“封刀挂剑小雷门”七个金字,熠熠生辉。

    高墙里隐约有女孩子哄孩提的歌声传来,仿佛在低唱着一首有关情爱的悲歌,覆盖来时的街。

    ——为什么有关情与爱的总是悲歌?

    冷北城已昏醉。

    银发男子昏醉时,眼泪就已经悄悄地打湿了他的衣袖。

    夜深。

    人静。

    七月的晚风轻拂深院里梧桐,有声,甚至比无声更寂寥。

    雷晓雅独坐在孤灯下,看着摇篮里的熟睡的晴晴,叹息为止,忽然抬起头,向窗外招了招手,立刻有一条瘦小的人影,落叶般自梧桐树上飘落,拜伏住窗前,星光下可以看得到他的精明的脸。

    这小斯虽然显得有一点獐头鼠目的样子,可是仔细一看,并不难看。

    “郭蝈,我交代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雷晓雅问他。

    小厮低头回答:“是。”

    雷晓雅问道:“客人什么时间?”

    郭蝈答道:“已经在外面了。”

    雷晓雅摆了摆手,示意郭蝈退下,她忽然向另一棵梧桐树的浓阴深处笑了笑:“臭蛋,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烛影摇红,银辉满室。

    熏鱼、盐豆、酱牛肉,鳕鱼豆腐、花雕、竹叶青,四样菜、两种酒,三杯已下肚,酒是冷的,人却已热了。

    看着摇篮里晴晴熟苹果般的小脸,冷北城幽幽的道:“倒底像她父亲多一些。”

    雷晓雅脸上在笑,眼中却全无笑意,这种笑远比不笑难过的得多,冷北城却刻意轻轻将它忽略。

    “自从晴晴出生后,树中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每天日夜泡在赌场里,半年下来,几乎把家里的积蓄都输光了,更债台高筑,欠了一大笔赌债。”雷晓雅艾艾怨怨的道:

    “最后树中输红了眼,竟不是人的把胞姐郭镁镁当做了筹码下注,最后害得大姑奶奶被卖进了‘绣春楼’接客还债,我一气之下,就抱着晴晴,回到了‘小雷门’。”

    冷北城忽问:“郭二少欠的谁人的赌债?”

    雷晓雅想了想:“好像叫做‘财神赌团’。”

第七章 左手少年割去了弟弟的弟弟

    readx;冷北城轻咳道:“雅雅,你知不知道郭二少平时都喝什么人一起聚赌?”

    想了片刻,雷晓雅道:“还不是李三叔、彭五爷、赵三妈妈那一干子人,听郭树中和我讲过,那个‘财神赌团’邪门的很,什么都赌、什么都下注,他们以两万两黄金为注和李三叔赌谁吃的包子多,赌注是李三叔年仅两岁的小儿子的舌头、鼻子和眼珠,结果李三叔输了,他的小儿子就被那帮天杀的割去了舌头和鼻子、挖去了眼珠……”

    冷北城脸上掀起少有的怒容,压抑着声音道:“竟然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

    雷晓雅叹道:“彭五虎更惨,把‘五虎镖局’都典押了出去不算,‘财神赌团’的人又用三千两银子和‘五虎镖局’的房契和他打赌水里憋气,彭五湖若是比输了,必须让发妻街头当众被他们强暴凌?辱,彭五虎被逼不过,结果赌输了,老婆就被那群畜生给在大街上轮流施暴了,那可怜的女人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

    冷北城面沉似水:“赌博恶习,究竟还要害得多少美满家庭妻离子散、儿家破人亡……”

    “‘财神赌团’每次的设局都极具诱惑力,被他们选中的赌家一旦陷进去,就无法自拔抽身。”雷晓雅继续道:“赵三好和他们的赌法很特别,堵得是每天凌晨经过‘绣春楼’门口的人是男是女,结果赵三好连输了十八天,最后‘财神赌团’的人下注三千两,赌赵三好与狼狗合欢,赵三好疯狂的想捞回本钱,然而还是输了,只得接受赌团的变︶态惩罚……”

    冷北城咳道:“这些所谓的‘财神’有钱人,普通的骰子、天九、骨牌赌具、寻常的金银珠宝赌注,已满足不了他们的兴趣,他们需要更大的刺激游戏,来充实兴奋自己的酒池肉林的麻木生活和神经,他们不是人!他们简直是疯子!!是一群疯子!!!”

    雷晓雅凄苦一笑:“郭树中把亲姐姐输进了‘绣春楼’,犹不知悔改,竟然再一次答应‘财神’开出的赌注,只要他赢,他就能得到黄金二百两,如果输了,他就要去嫖他的亲姐姐郭镁镁;他这个鬼迷心窍的家伙最终禁不住诱惑和威胁,又一次输在了赌桌上。可没曾想,郭树中嫖宿亲姐的当晚,就被人用木钉钉死在姐姐的床上……”

    忽然醒悟起了什么似的,冷北城突然问:“你知道城里还有什么名士乡绅,参加了‘财神’的赌局?”

    “有,有一个。”雷晓雅道:“本地知府凌龄柒。”

    冷北城急声向窗外问道:“颜妞儿,今晚郭镁镁在‘绣春楼’宴请的客人是谁?”

    梧桐上冷若颜娇媚的声音回道:“是凌知府凌大人。”

    冷北城推杯惊起:“不好!”

    ——郭镁镁,“聊城”这座乡土小城里不多见的美人。

    她是“铁剑门”第一任门主郭大树的长女,郭大树“马上风”死去后,依靠着两位义叔管不平和李十八生活度日,历尽辛酸;是以,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利用女人与生俱来的优势条件生存讨活。

    二弟郭树中的堕落不长进,让郭镁镁操碎了心,受够了气,乃至被他卖进了妓院接客,她都念在一母同胞的姐弟情份上默默忍受了,直到郭树中再次执迷不悟输掉赌局、在“财神”的威吓下上了姐姐的床,郭镁镁才对郭树中彻底心灰意冷。

    是以,当第二天发现郭树中死在自己的床上时,郭镁镁没有流一滴泪。

    她认为这个畜生死有余辜。

    她甚至目睹了那个习惯用左手的少年,用木钉残忍的将弟弟一寸一寸一寸活活钉死,他亲眼看见了那个少年割去了弟弟的弟弟,她非但没有阻止和叫喊,她甚至冲过去帮忙压住了吃痛挣扎的郭树中手脚,直到天明时郭树中死透了,她才痛快的笑出声来。

    那个替她出头、为他出气的少年,是她改变身份后的第一个嫖客,她感觉出这个有钱人家的子弟还是个大孩子,他对男女之事懵懂笨拙,那一晚在床上的所有过程,无一不是郭镁镁引导指点完成的。

    少年自此迷恋上了郭镁镁的身体,迷恋上了郭镁镁。

    他觉着这个女人就应该是他一个人的,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碰她。

    就像外祖父给他留下的“木翼飞鸟”,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飞行工具,别人只能羡慕和嫉妒,但不可以拥有。

    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马儿,长大以后,如果谁用手触犯了你,就砍掉他的手;如果谁用脚踢你,你就打断他的腿;如果谁侮辱你,你就割掉他的头。”

    所以,当他看见郭树中那夜侵犯了他的“女人”郭镁镁时,他炉火和怒火瞬间燃烧了他瘦弱幼小的身体,他不但要了郭树中的命,还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

    那个少年的外祖父,时“天下第一能工巧匠”鲁大师,他的母亲是鲁冰花。

    少年的名字叫班马儿。

    郭镁镁将与少年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写进了自己的“手记”,也包括了他们合力钉死郭树中的过程。郭大小姐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在那篇手记里,她有了几乎所有的溢美之词,来赞美她心目中的小情人。

    郭树中也算是‘聊城’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他的死引起了府城不小的轰动。然而不管知府老爷凌龄柒和三叔父李十八如何盘诘和套问,郭镁镁都一口咬定不知情。

    但是,“绣春楼”的老︶鸨子赵三好,还是无意中在郭镁镁的枕下看到了郭镁镁的手记,她趁机以此为要挟,要挟郭镁镁“陪陪她”。

    原来赵三好本就是个阴阳合体的怪物,男女通吃。

    为了保全小情人班马儿不受牢狱之灾、秋斩之刑,郭镁镁忍受屈辱,遭受了赵三好一整夜的非人折磨。

    躲藏在暗中的班马儿看在眼里,恨在心头。他在郭镁镁的旧仆郭铲和雷丝裙的掩护下,偷偷潜进赵三好的房间,将正在哼着小调洗浴的赵三好溺死在浴缸里。

    赵三好死后,“绣春楼”的另一大股东、“五虎镖局”总镖头彭五虎接管了生意,也顺理成章的接管了郭镁镁的身体。

    已经入魔的班马儿再次行动!

    在他的意识里,谁要是碰郭镁镁的身体,就必须死!

    班马儿毕竟是一个身体单薄的孩子,杀郭树中是有郭镁镁帮忙,淹死赵三好是趁其不备,但彭五虎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不但有一身蛮力,更有一套相当厉害的“五虎断门刀”刀法和一口随身不离的钢刀傍身。

    班马儿是个聪明到无所不用其极的的孩子,他暗中指使雷丝裙在彭五虎的酒中下了迷?药,粗心大意的彭五虎不察,昏迷后被班马儿趁着无人的夜色拖到后院马廊活埋生葬。

    班马儿杀人杀上了瘾,他喜欢用各种不同的方式结束那些“该死的人”的生命之旅,他很醉心于这个杀人游戏;他对郭镁镁这个“大姐姐”着了魔,她能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的快乐,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在母亲鲁冰花那从未有过的“母爱”,他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两个心理扭曲的男女,一段畸形的虐恋,四条鲜活活、血淋淋的性命。

    第四个死的是郭镁镁生父的结拜兄弟李十八。

    李十八是不甘平庸的人。

    当初郭大树、管不平、李十八三个小同乡,义结金兰,联手创建了“铁剑门”不久,“青龙会”在江湖中一些看不到的角落悄然崛起,而据说幕后主持是“青龙会”高层“天王级”大佬的“财神赌团”,精妙设局,将三兄弟诱入旗下,“铁剑门”也成为“青龙会”设在“山东”境内的“十一月堂”附庸。

    有意脱离组织的大哥郭大树,被赌团制造意外死亡后,三弟李十八不甘心二哥管不平独揽大权,和意图将“富贵集团”势力渗透到“山东”全境的柴如歌勾搭成奸,一举除掉管不平而独霸“聊城”。

    李十八的肆意妄为触怒了“青龙会”上峰,“财神赌团”设局,残忍决绝的剜去割掉了李十八幼子的五官,来作为李十八向“富贵集团”靠拢的惩戒。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十八的狼子野心,甚至包括他的死。

    因为他聪明的发觉了一些列发生的命案,都与“侄女”郭镁镁又难以挣脱的关系,他对这个名声狼藉的“侄女”垂涎三尺,终于在那个清晨,他闯进了郭镁镁的房间,连威胁带恫吓,终于占领了他梦寐以求的**。

    丑归丑,怪叔叔终究要出手!

    李十八在“侄女”郭镁镁的床上一泄如注,这个禽~兽才心满意足的穿好衣冠,悄悄出后门,钻入等候在那里的小轿离开。

    像一头孤狼守候在在后门小面馆的班马儿,尾随着李十八到僻静处下手,轿夫吓得一红四散,可怜李十八刚刚经历“泄洪”之欢,手软脚软,空有一身本事都来不及施展,就被疯狂的少年锯断了脖子,连同他胯下的物事。

    ...

第八章 倾尽所有过往

    readx;知子莫若父,隐约感觉到“绣春楼”系列杀人案,出自游历四方的独子班马儿手笔的破晓,在得知惊动了少年好友、“杀手之王”冷北城之后,他放下手头的事情,连夜自去往“洛阳”省亲的路中折往“聊城”,护犊心切的破晓,为了保住独子的小命,不惜与“纵横”青葱之交反目交恶。

    在父亲严厉的喝问下,班马儿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破晓的心,是痛的。

    他痛恨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好父亲的责任,他痛恨自己每天沉浸在木工机械制造里、对儿子的成长生活忽略不问,他痛恨妻子鲁冰花的误导和小姨鲁西西的溺爱,让马儿今天放下如此大的错,他痛恨……

    破晓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痛和恨,但,yiqiē太迟了。

    对于眼前这个倔强到眼红的少年,破晓没有打,也没有骂,他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喊来三个“班家”的手下看好少爷,他去找一个人,一个操控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他要保住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被反锁软禁起来的班马儿一点也不服气,他认为自己做的一点也没有错,从小到大母亲鲁冰花就是这么教育他的,就算母亲不在了,自己犯了这丁点“小错”,姨娘鲁西西也会原谅他的;可是,“这个人”偏偏一副大惊小怪、天塌地陷似的,真是不配做我们“班家”的领头人!

    ——班马儿甚至恨上了他的父亲。

    他的恨意才起,就听到了小客店外面老家丁郭铲的叫卖声。

    班马儿一跃而起。

    这是他们几个人约好的联络暗号,兴奋的班马儿知道新一轮的虐杀游戏即将开始了,他瞅瞅四下无人,偷偷地从窗户爬了出去。

    黑暗中,还不走出三条人影。

    鹤发鸡皮的老妇“掘地三尺”班干部,声音沙哑的道:“总管,杀人游戏又开始了。”

    弯腰驼背的老者“后会无期”鲁啊撸,语气低沉的道:“总管,要不要跟过去?”

    负手立在中间的“一路顺风”皮皮鲁,目光阴冷的kànkàn左右二人:“不要自做主张,让他去做想做的事!”

    两位“班家”的长老不敢多言,他们甚至在这位阴沉莫测的年轻总管身上,感觉到了“梦魔”江傲的死亡味道,这让他们曾经无数次的怀疑,江傲并没有死……

    ——冷北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晴晴摆满月酒那晚,在“绣春楼”小梁王柴如歌曾经协助李十八击杀义结义二哥、“铁剑门”第二任门主“路见不平”管不平(参见《不死药》卷第五章);当时在场密会的几人中,李十八、郭树中、赵三好、彭五虎都已先后遇害,只剩下一个人尚行存于世,这个人就是——

    凌龄柒!

    烛光里,郭镁镁全身素缟白衣,鬓边插着一朵白色的小花,整个人儿,都包裹在一团白里,除了她漆黑的乌发和那一双翦水的瞳外,只有预示着哀伤的白色。

    酒菜已备好。

    鲍鱼、鹅掌、风鸡、风鱼、醉虾、黄螺、鹿筋、鸭丝、肉粥、蜜饯、乌龙、花雕,八菜,一粥,一茶,一酒。

    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城,这样的酒席,不可谓不丰盛。

    郭镁镁对这张菜单,好像觉得还算满意,她抬头问在外间摆弄火盆的雷丝裙:“凌大人呢?什么时候来?”

    “子时前一定到。”雷丝裙眸子里隐约透着兴奋的光亮。

    凌龄柒,今年三十九岁,两榜进士出身,据说与当朝“御史”龙大人、“凉州”知府海大人都是同年。也有市井谣传说,凌龄柒在做官之前曾是巨盗,昔年曾经劫过“大风镖局”一十六万赈灾镖银的群盗中,就有他的参与,是一等一的高手。

    由于最近发生的数宗凶杀案堪破不力,“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发了很大的火,毕竟死的几个人,都不是平头百姓,对外界影响甚大;并有消息从“京城”传出,近日将有要员微服私访到“聊城”督办此案。

    这就预示着,有一个不小心,凌龄柒头顶上的乌纱帽就有可能不保。

    所以,凌龄柒现在的心情,和夏夜的空气一般烦躁。

    从堆积如山的文卷案宗出来,凌龄柒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绣春楼”,他决定今晚好好放松享受一番。

    人生苦短,及时享乐。

    自从郭树中、赵三好、彭五虎、李十八等人,一个一个离世之后,才到中年的凌龄柒,对这种来日无多、享乐趁早的消极想法,越来越挥之不去。

    美食,美酒,美人。

    凌龄柒现在已经开始准备享受……

    在凌龄柒与郭镁镁行欢房间对面的楼上,有一间布置奢华的雅室,这栋小楼,本是地方上一个退休京官的私宅,三天之前,就被来至京中的一位操着“中州”口音的贵客征用下了。

    房间四面皆窗,视野极广。

    此刻,夜深人静,万籁无声。那穿戴绫罗绸缎,目若鬼火,形似骷髅的贵客,独自凭栏,看着一户户沉睡中的人家,想到每一家的悲欢离合,阴森恐怖的脸上,始终浮现着一丝让人望而生畏的诡笑。

    这位在官场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被文武百官畏如蛇蝎的“刑部”尚书“十殿阎君”阎罗王,忽而叹息一声,窗外已经有一人落叶般飘了进来,拜伏在七尺之外,落地时的声音,比阎罗王那声叹息还轻。

    那人身形才落,就有两个漂亮、秀气、害羞的美少年,自阴暗里一左一右抢出,一枪一刀牵制住了不速来客。

    来人拜道:“草民班破晓,拜见阎大人。”

    “十殿阎君”阎罗王笑着向两名美少年微微摆了摆手,“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和“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两兄弟的人影已消失在夜色中,院子已经恢复了宁静。

    阎罗王笑了笑,并没有因为破晓的突然chuxiàn而震惊,他一反常态,以一种很温和的态度道:“破晓先生能找到本座的下榻之处,也算是好本事了。”

    破晓恭谦的道:“草民最近新得了翠玉马一对、波斯七色宝石镶玉冠两顶,金刚石翡翠手镯十副、八宝沉香首饰盒十六具,因远行在即,带在身上多有不便,想暂存在大人这里代为保管,还请大人,无论如何都要帮草民这个忙。”

    阎罗王皱了皱眉,喝了口茶:“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在本座手里遗失了,本官可赔偿不起啊。”

    破晓垂首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了也算是运数使然,怪不得大人。”

    阎罗王并没有发笑,反而很严肃的道:“既然破晓先生信得过本座,本座就勉为其难的代你保管些时日。”

    “草民还有一事,”破晓眉目间忽然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忧伤,他叹息着道:“草民有一个不省心的犬子,最近惹了不少的麻烦,一事不烦二主,小儿有不懂事的地方,尚请大人一并照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明白你的心情。”阎罗王叹息着道:“其实人在公门,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本座有本座的难处。”

    破晓一咬牙,道:“‘妙手一族’在京郊有一块‘荒地’,连年欠收,恼人的很,正想转让给出去,大人在京里人头熟,就拜托您了。”

    阎罗王眯着眼睛,沉吟半晌,才笑着道:“小孩子嘛,有几个不胡闹的,对了,‘刑部’有个‘司门’的差事最近出了缺,本座对令郎的行事手法和作风颇为欣赏,如果先生首肯的话,就让令郎在本座身边锻炼锻炼,相信还没有人敢找我们‘刑部’的麻烦。”

    破晓面上不动声色的礼道:‘那就有劳大人多多管教了。“

    对面的“绣春楼”陡地响起一声惨呼!

    赫然就在对面的高墙巨宅中。

    破晓吃了一惊!

    令破晓吃惊的,还不止是这一声惨叫,而是他忽然发现阎罗王这位两榜进士出身的“刑部”正堂,居然也是位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惨呼一起,这位阎大人居然就以左手撩衣襟,右手一个“推窗望月”,“咻”的一声,人已穿出了窗户,脚尖轻点小楼外的栏杆,再点栏杆外的柳枝,竟施展出“燕子三抄水”的身法,几个起落间,就已窜上了对面的阁楼,再一晃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阎罗王听见这一声惨呼时,已经见到了班马儿。

    班马儿就在郭镁镁的房间里。

    班马儿脸色已变。

    郭镁镁已经倒卧在血泊中,苍白的脸已因恐惧而发青的班马儿,正发狂的扑向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凌龄柒。

    破晓几乎是和阎罗王同时赶到这里的,看到了这种惊人的惨变,两人居然还都能沉得住气,非但没有呼喝也没有出手,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多大的改变,只不过在有意无意间,两人已经占据了郭镁镁这间绣房的两条主要退路。

    “爹……镁镁不是我杀的……”班马儿慌张和悲伤的心情,溢于言表。

第九章 来赌一场生死较量

    readx;剑风骤起,一道暗赤色的剑光自凌龄柒掌中飞起,凌空盘旋飞舞,光圈渐渐缩小,很快就已围绕住班马儿的头颅。≤,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喝,“蓬”的一声响,窗格四散,一条美丽的人影随着银光飞入!

    那一道雷霆闪电般的剑光,竟突然消失,一柄光滑暗赤的短剑,已经被凌龄柒抓在手里。

    几乎也就在这同一刹那,另一条银发飞舞的人影,也跟着穿窗而入,飞舞如仙,凌空下击,以掌斜劈凌龄柒的“太阳穴”。

    “蓬蓬蓬”九声响,两个人竟在一瞬间凌空对了九掌。

    救班马儿一命的,当然就是冷若颜,飞舞下击的,当然就是冷北城。

    这九掌对过,凌龄柒连退九步,直跌进外间燃烧的火盆中,浑身丝绸面料的凌龄柒,瞬间全身着火,拼命的拍打身上的火苗,折腾片刻,终于烧得焦垦难辨,再无动静。

    冷北城的瘦削的身子,迎风挺立,白如雪的衣袂被风吹得猎猎飞舞,还是那般的落寞。

    阎罗王叹息道:“凌龄柒设局放赌,败坏地方,害死郭大小姐,天数使然,终究还总逃不过‘五行’之罚。”

    破晓厉突然喝道:“孽障!还不跟我回去领受家法!”他已不等别人有所反应,一回手,就抓住了班马儿的手腕:“跟我回家!”

    班马儿却好像不想跟破晓走,他满面怒容,狠狠的瞪住父亲,目光也充满了怨毒,用嘶哑的声音说:“你放手!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在这里陪着镁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镁镁一个人真心对我好!”

    “你姨娘在家等着你,你跟我回去!”破晓发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好像在心头滴血般的吃力和撕痛。

    班马儿死命挣扎,破晓拼力不放手,班马儿冷笑不停,突然以右手紧握住的带血的锯刀,用力往自己被父亲紧握住的手腕上砍了下去。

    鲜血四溅,喷上破晓的脸,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三步,赫然发现自己手里抓住的,竟是他亲生儿子的一只断掌,他儿子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裳。

    班马儿也在往后退,满头冷汗黄豆般滚落,可是他仍然勉强支持着说:“我杀人,我偿命就是,我的事,再也用不着你这个杀妻灭子的班破晓来管,你也管不着!”

    破晓惨然:“你真的这么恨我?”

    班马儿咬牙,点头,还想说话,还未开口,人已昏厥。

    破晓惨然四顾,看看冷北城,再看看阎罗王,突然仰天长笑,窗外木叶纷飞,远处子时更响,破晓双臂一振,长大的人影就已经从纷飞的落叶中窜跃而去。

    “阎大人,孽子就交给你秉公处置了……”破晓伤心欲绝的笑声,越飘越远,仿佛人已远在天涯……

    …………

    黎元芳要求谭勇林做的却是小事一桩。

    黎师爷给了谭大教头一个药方,要谭勇林连夜到“北凉城”里最大的药铺“疯人院”,找白裘恩白大黎师爷药,药抓好了,就躲在自己房里关上门煎药;煎好了药,把药汁倒在马桶里,换一碗参汤端去给大统领做夜宵用,再把药渣倒进客栈厨房后的阴沟,就算大功告成。

    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就这么简单。

    决斗的前一夜,整个“凉城客栈”的客人,都是不眠的。

    一些不明来路的人物,鬼鬼祟祟的混进“疯人院”来,打探谭教头抓了那几味药;还有一部分人,又到阴沟里去捞药渣,一个一个发生的新信息,通过各种渠道,在各个房间里蔓延:

    “姓谭的抓了药,我们的人亲眼看见是送给他主子安天命服用的,千真万确。”

    “知道他抓的什么药吗?”

    “我用五百两银子跟白大夫买到了那个药方,主量是牛黄、田七、蛇胆几味专治肝疾的名贵药材。”

    “这么说安天命有很严重的肝病?”

    “安天命身经百战,受伤无忌;少年时又纵情酒色,元阳消耗。内外夹攻,若是伤及肝脾,那可是无救的病。”

    “非但无救,而且最忌斗气使力,高手相争,斗的就是气力;真气既动,若是震动肝腑,用不着对方出手,就已必死无疑。”

    “事不宜迟,马上通知所有咱们的赌家,统统买‘安乐侯’嬴!”

    ……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两个财神,几乎高兴的要把舌头笑到肚子里去。

    但是,他们又不能笑得太大声。

    那种压抑的兴奋,让两个人的表情,自己都感觉有些滑稽。

    “那些土财主打听到这假消息,都纷纷在赵轻侯身上下了重注,只怕是惟恐赌注下得太慢,走漏了玄机。”黎元芳捂着嘴,笑得像一只才偷吃了农民伯伯鸡舍里两只小母鸡的胖狐狸:

    “我假作勉为其难的接下他们的赌注,让他们认为我们才是个活活的冤死鬼。我们又凑了五十万金子,交给了赌局,我们的赌本也就此可以保全再赚,那些蠢蛋时候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沉中侠“嘿嘿”一笑:“二财神在‘聊城’布了那么大的局,才将碍眼误事的冷北城‘调虎离山’,输赢就在此一举了。”

    海黎元芳眉飞色舞的笑着道:“我们押在赌局里的第二笔赌注五十万两,已经有人接了,现在的盘口是以三搏一,安天命若是胜了,就算我们胜了,开去第一笔赔进去的,足足还有一百二十万两的赚头,我们和二财神、三财神各得其四,三十万两金子,八辈子也花不完。”

    沉中侠喜动颜色:“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接下这一注?”

    屋外突然有人道:“我。”

    沉中侠忽然坐起,一双眼睛里精光暴射,刀锋般划过屋外青衣少女的脸。

    “我是冷若霜,”那少女冷冷的道:“我们‘凉城客栈’和你赌!”

    不去看屋中两位大佬的各异的脸色和长大的嘴巴,冷若霜冷峭的转身。

    她的身后,紧紧跟随着瓜皮小帽的金诚武和花袄锦簇的张漫玉。

    “按照二姑娘的吩咐,一炷香之前,五十万两黄金已经在‘赌局’下注,买赵轻侯赢。”金掌柜碎急步紧跟。

    “除了客栈账上的十万辆,‘富贵集团’马耘和王剑临两位大佬各出了二十万两,当然,他们的条件也相当苛刻。”小玉碎步忙随说。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冷若霜常吸一口气,冷冷的道:“‘财神赌局’设局放赌,害得那么多百姓家破人亡,这次一定要让们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夜风怒号,七月飘雪。

    “凉城客栈”十三层飞楼,直插夜空。

    楼下草坪上,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照如白昼。

    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除了三个人。

    三个老人。

    三个老人坐在最上面,围绕着一张短几、一壶苦茶。

    大片大片的雪花,像精灵一样,在大家的头顶上飞舞,夜风很暖,没有大战来临之前的肃杀,反倒似夜场戏台开锣之前的悠闲。

    三个老人,都没有双腿,一个黄脸金发,一个白脸银发,一个绿脸碧发,看起来非但都是终年不见阳光,而且显然长期营养不良。

    楼下围观的人,一千个人倒是有九百个不知道这三位残废老人,是何方神圣。

    ——“智叟”曲金禾、“仁翁”胡银蝶、“勇夫”关玉门。

    “正义三老”很久之前,就已不在江湖上走动,除了老一辈的武林前辈,见过三老真容的人少之又少,江湖中能够和“正义三老”平起平坐的人,现在差不多已经全部快死光了,剩下的几个,不是一代江湖宗主,也都是极有身份的武林掌门。

    武林中少数见识广博的老江湖低声议论着:

    “看来这一次赌局,倒真的热闹得很,连‘正义山庄’终年不出山的三个老鬼,都来凑热闹了。”

    “他们不是来凑热闹的,他们是‘七星堂’沉老总花了大‘力气’请来的公证……”

    “我总觉着这赌局透着些古怪,这七月飞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正义三老”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通过“传音入密”,传递着种种不安的信息……

    ……

    子夜,弯月如钩,七月飞雪。

    “凉城”绝顶,一刀。一剑,赵轻侯与安天命的决斗,已然开始——

    谁输?

    谁赢?

    谁生?

    谁死?

    “凉城”楼头,万人仰视。

    在这决定胜负一瞬间,紧握赌卷的每个人,对楼上这两个人的输赢,都似乎比对自己的生死更关心。

    楼高百尺,风声骤起,灯光也随之时明时灭,闪烁不定。

    浮光掠影,天地为之寂静。

    忽然间,一阵劲风呼啸,一道寒光破窗而出,宛如经天长虹,飞越人群,远远的落入“北凉河”河心。

    水花四溅,群豪悚然。

    海上花惊呼:“是安天命的‘屠佛’宝刀!”

    川中“唐门”唐云公子所著《凉城史记》有载:凉城纪年一十六年,七月七日,“凉城客栈”决斗,赵轻侯,胜;安天命,败。

第十章 人上人

    readx;长夜、长街。←,

    有星,无月。两条影子一前一后被清冷的星光,拖得长长的,在无人的街面上,愈发显得落寞。

    “爷,”冷若颜不紧不徐的随着主人的步履,看似无意的道:“晓雅一句话,你就飞来了‘聊城’,现在她拜托你查的杀害郭二少的凶手已经水落石出,我们也该回‘凉城’了呢?”

    “哦。”银发男子回答的漫不经心,他行的也漫无目的。

    冷若颜风情的脸上,有了嗔意:“我的爷,你醒醒好吗?你和晓雅已经根本是不可能的了,何苦又逗留在这里恋恋不舍呢?”

    “可是真正的害人元凶,真正的‘财神’并不是凌龄柒。”冷北城道。

    “不是他?”冷若颜道:“我们亲眼看见他杀了郭镁镁,爷还说他不是?”

    “但这不能证明,他就是这一系列赌局的庄家财神,”冷北城道:“我怀疑,凌龄柒只是被人利用,做了替死鬼,最大的罪魁祸首,还在‘聊城’。”

    “妞也觉着有些地方说不通,”胡冷若颜道:“班马儿接连虐杀郭树中、赵三好、彭五虎和李十八四人,按律当斩,可是,这案子一到‘刑部’手里,就成了‘班马儿原系刑部暗部探员,奉命卧底青龙会,击杀反贼郭、赵、彭、李等酋有功,补升金衣巡察使’,非但没有受法,还风风光光做了‘刑部’的爪牙,真是可笑!“

    “翠玉马一对、波斯七色宝石镶玉冠两顶,金刚石翡翠手镯十副、八宝沉香首饰盒十六具,外加‘开封’良田百顷,破晓为了保住他这宝贝儿子的小命,在雁过拔毛的阎尚书那儿,可是下了血本的。”冷北城道。

    “从郭镁镁房间事前准备好的火盆来看,班马儿是要虐杀凌龄柒的,由此可见,染指郭镁镁的,凌知府也必然有份,只是姓凌的老狐狸警觉性高,发现了郭镁镁的布局,先下手为强,杀了郭大小姐;”冷若颜道:“但‘刑部’就此推论凌龄柒就是‘财神’定罪,将一切罪行都推在一个死人身上,确实让人大起疑窦。”

    “还有,”冷北城道:“阎罗王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就算‘聊城’系列凶杀案惊动‘刑部’,最多派位侍郎或是员外郎出京督办也就哪不是了,怎么也不会劳动他这位‘刑部’正堂亲自出马微服暗访,这件事一定大有蹊跷。”

    冷若颜忽然提醒道:“如果我们的推断没有错,阎罗王才是这系列赌局的幕后财神,要袒护洗白班马儿,参与杀人游戏、知道内情的郭铲和雷丝裙就危险了……”

    冷北城也在沉思,过了很久才说话:“他们极有可能被‘刑部’的人杀人灭口……”

    他的话未讲完,冷若颜的人已经燕子般穿出。

    若颜的轻功,也许还不能排名入天下高手的十名之内,也许连前三十名都排不到,可是她的身法之美,却实在是轻云曼妙,优美动人,就连她在已经使出全身劲力来施展轻功时,她的姿态仍然像是在街边柳阴下花丛里悠然漫步般地迷人。

    尤其是当若颜衣袂劲飞时露出来的那一截白生生的小腿,简直美得可以让人的心儿,都变成粉碎。

    冷若颜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的说:“‘飘香楼’十六七岁小姑娘时的毛病,到现在居然还改不掉。”

    冷若颜的身子一折,人已掠上树顶,接着,树叶间就响起了一阵阵轻微的叱喝声,和掌风破空声。

    冷北城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也好像跟他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索性靠着一株矮冠树,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等他张开眼睛时,他对面已经多四个人。

    四个人是从四个不同方向围拢来的,他们年纪不同、性别不同,相貌也不同。奇怪的是,这四个不同的人却有一种很特别的相同之处。

    四个人看起来都很安静,安静的连一点火气都没有。

    在这种燥热的晚上,在这种四下无人的空街上,他们忽然出现,居然就好像在风和日丽的日子到郊外去踏青、或者越去邻居家做客一样的闲散和惬意。

    冷北城咳道:“三万两、三万五千两、三万七千两、四万两。”他问树冠上的红衣绝色美人:“颜妞,一共是多少?”

    冷若颜盯着树下其中一个红衫赤发少年,含着笑:“一十四万二千两。”

    “星小弟三万两、月亮姐姐三万五千两、太阳公公三万七千两、火流星四万两,‘杀人作坊’中身价最贵的金牌杀手,居然一下子来了四位。”冷北城叹了口气:“想不到阎罗王居然肯花这么多金子来杀你。”

    冷若颜笑问:“是金子?还是银子?”

    黑暗中来的四个人,那个满身流火红光的少年突然冷笑。“如果是银子,这么一点钱只配杀一条狗。”

    冷北城叹息的摇头:“就算是十四万两金子,这么一点数目,也不配杀我。”

    他的咳声骤然停住,慢吞吞的直身起来,整个人就好像被夜风一吹就要散了的样子,一双眼睛却亮如刀锋,刀锋般划在说话的火流星的身上:“你们忘了,我是杀手届的祖宗!”

    火流星红红火火的笑了。

    他笑的同时,已经有三个人出手了。

    火流星身前的三个人。

    太阳轮、弯月刀、飞星镖。

    三个人用的都是很罕见的兵器,更都是杀人的利器。

    三个人的态度本来都很安静,可是一出手,就好像变成了炽烈的太阳、美丽的月光和满天的星。

    三个人攻击的目标,不是冷北城,而是冷若颜。

    所以冷北城没有动,动的是冷若颜。

    冷若颜的“多情环”一动,太阳公公的金轮落、月亮姐姐的弯月刀折、星小弟的数百枚飞星镖落,就像跳了一场惊鸿舞。

    然而,冷若颜攻击的不是面前三个人,而是站得最远的,那个值四万两的火流星。

    血光飞溅,在夜色中看来并不鲜艳,却使得火流星那条被撕下来凌空飞起的手臂,看来更诡异可怕。

    前面三个人兵器已失、锐气已折、杀气已灭,人已僵住。

    “你们连我训练的丫头都斗不过,还想杀我?”冷北城说话之间,他的人已忽然从原地滑开三尺。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有一把雪亮的钩子自地下穿出。

    冷北城若不动,这把闪着蓝光的毒钩,此刻就已经从他的股间刺入,穿透他的肾和肝脏。

    这一着才是对方真正的杀手,本来已经算准了一击必中,必死无救。

    然而冷北城不但躲过了偷袭,枯瘦的手已经抓入地下,把一个人活生生的提了出来。

    火光闪动,就在这一瞬间,这个病骨支离一吹就散的银发男子,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来自太古穷荒的凶神恶煞。

    “死病鬼!放开小爷!”被抓在手里的官服断掌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喝骂道:“小爷现在可是朝廷九品命官,人上人,你想诛九族吗?!”

    看清举过头顶、不停挣扎的少年俘虏面目后,冷北城表情微震,摇头叹息着,将他缓缓放落。

    四名杀手向满脸羞怒、整理凌乱官服的少年礼道:“我等无能,恳请班马儿大人赐罪!”

    班马儿脸色难看,用安装在左手腕的铁钩子指点四个杀手,破口骂道:“简直是一群没用的废物!饭桶!”

    骂声中,他左腕铁钩子突然信手一挥,就在月亮姐姐滑腻的面颊留下一道伤口,月亮姐姐痛的尖叫一声,太阳公公正要来扶同伴,班马儿右手刀锯顺势一带,将太阳公公手臂拉了一条火辣辣的血槽,皮肉翻卷,太阳公公忍着钻心锐痛,敢怒不敢言。

    矮小侏儒星小弟将三个受伤的同伴挡在身后,毫不畏惧的阴声道:“班大人,我们致只是收钱奉命办事的职业杀手,并不是你们‘刑部’的人,请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班马儿嚣张的狠狠道:“我们‘刑部’,想怎么过分,就这么过分!”

    “说得好!”“啪啪啪”掌声响处,一团和气的“刑部尚书”阎罗王,在何去、何从两个大姑娘也似的青年下属陪同下,出现在街头。

    冷若颜艳艳的笑了:“‘刑部’这么威风,李相知道吗?”

    “误会、误会。”阎罗王满脸堆笑:“冷城主、大姑娘,班马儿破案有功,承蒙梁王爷和童大公公召还‘京师’重用在即,小孩子一时贪玩,二位可别往心里去。”

    “好说。”冷北城淡淡的道:“阎大人请便。”

    班马儿轻蔑的回首看了冷北城一眼:“这次算你命大,下次你们‘凉城客栈’的人,再落到小爷手里,小爷保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班马儿趾高气扬的与阎罗王众人离去,冷若颜摇首道:“他娘亲鲁冰花和外公鲁大师都折在‘凉城’,这个仇算是越积越深了。”

    冷北城忧声道:“跟了阎罗王,这孩子怕是要毁了。”

    就听一声哀叹响在夜色里,再无声息。

    冷若颜四顾寻人,冷北城无奈至极的道:“是破晓。”

第十一章 局中局

    readx;骚乱和流血冲突,发生在决战之夜的黎明。●⌒,

    成千上万的赌民,手举赌卷,围拢在“财神赌团”设在“北凉城”的门口,愤怒的叫骂声,从早上一直延续到晚上。

    人群外,远处路口,车马催发。

    望着前来送行的青衣少女,轻裘肥马,意气风发的赵轻侯,此时此刻竟有了离别前的惆怅。

    “谢谢你帮我,大叔。”冷若霜强做欢颜:“谢谢你帮‘凉城’的百姓,出了这口恶气。”

    “其实二姑娘应该感谢的是安天命,”赵轻侯道:“他虽早已有了染病在身,是他主动放弃,否则我要赢他,也绝非易事。”

    冷若霜转视拂刀上马的安天命:“大统领病在哪里?”

    安天命淡淡一笑:“在肝,白大夫说我最多活不过三十岁。”

    冷若霜道:“所以谭勇林并没有出卖你。”

    看了一眼军身后旗下的身影,安天命淡笑道:“所以谭教头还活着。”

    赵轻侯慢慢的转过身:“下月我家舜儿,能有机会到‘禁军’任副职,还要承蒙大统领的提带。”

    安天命淡笑:“一个副统领职位,换我三年残命,似乎是我赚了。”

    说话之间,赌局门口人群,忽然又是一阵躁动。

    混乱,厮打,咒骂,血光。

    时间不大,几具残缺不全、面目全非的尸体,在红着眼睛的百姓口水唾沫和烂菜叶、臭鸡蛋的洗礼中,有十数个衙役抬了出来。由于围聚振民群情激奋,那几名公差也未能幸免的受到池鱼之殃,不是公服被扯得稀烂,就是满头满满脸的垃圾、污水。

    金掌柜拉住一个壮年衙役小声打听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还闹出人命来了?”

    那壮年衙役气急败坏的道:“‘财神赌团’在这里的负责人五财神黎元芳,卷走了赌局里所有的黄金赌注,现在的赌局人去楼空,就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本利两空的赌民百姓气不过,就把还留在赌局里的几个伙计乱殴打死了。”

    与他搭手的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年衙役,唉声叹气的骂道:“黎元芳这个王八羔子,我的棺材本也被他拐跑了,让我捉住他,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恨他的可不止你一个,”那壮衙役气愤的道:“知府海大人也被姓黎的坑的暴跳如雷,传下通令,有发现、举报或缉拿黎元芳归案者,赏百金。”

    金掌柜道:“黎元芳卷赌局巨款私逃,手里怎么最低也要有黄金三百万两,赏金一百,也不算什么了。”

    便听儿媳妇小玉冷冷的道:“有钱赚,也要有命花才是,五财神都是黎元芳这样厉害的角色了,往上数的四财神呢、三财神呢?二财神呢?大财神呢?那些大人物会放过亏空赌团公款的五财神黎元芳吗?二姑娘把我们从‘股市’崖上了下来,给我们工作,我们已经是两世为人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客‘凉城’帮冷爷打理客栈吧,别整天想着那些意外之财!”

    被儿媳一顿抢白,金掌柜躲在冷若霜后面,用衣袖遮住老脸,再不敢说话。

    “我已时日无多,终究与红泪缘悭一面。”安天命豪笑一声,扬蹄远去:“二姑娘,麻烦你转告你家爷小北,改天去‘京城’,我请他喝酒。”

    赵轻侯正犹豫着向冷若霜如何道别,“飞云卫”统领冷墨来打鞍旁,低声道:“侯爷,我们也该上路了,夫人和三小姐催了。”

    回顾了一眼路口悍卫丛中,软轿内楚小腰和赵禹母女两正向这边张望,赵轻侯情急之下,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若霜,‘惹猪林’那晚厚爱恩赐,小侯永生难忘。”(参看《离别钩》卷第四章)

    冷若霜俏脸飞红,含笑怒骂道:“滚!”

    然后,赵大侯爷就乖乖的滚了。

    冷若霜在混乱的人群中,落寞的站着,直到那一队骑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恢复到冷漠的表情,带着金掌柜和小玉分开人群。

    才走几步,冷若霜就看到了两个脸圆圆、肚腆腆的锦衣胖子,就好像两张贴在墙上的年画一样,在路中央,手牵着手等着她。

    “你们来了。”冷若霜笑着招呼了一句,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们知道黎元芳卷走了所有的赌银,也包括我们‘富贵集团’借贷给你们‘凉城客栈’的四十万两金子。”说话的这胖子年纪比较大一点,大概有四十七、八岁,看起来比土瓜还土,倒有点像是个刚从泥巴地里挖出来的窝瓜。

    他姓王,叫王剑临。

    另外一个年纪比较小,比他更矮更肥,如果说王剑临像窝瓜,这位仁兄就像是个被人一屁股坐扁了的窝瓜。

    他姓马,叫马耘。

    ——“富贵集团”四大巨头,“贵”指的是枢相童贯和梁王柴如歌,“富”就是指的是马耘和王剑临。

    “银子是借给你们‘凉城客栈’的,白纸黑字,在商言商,黎元芳跑路了,我们只能算在你们的头上,我们‘富贵集团’向来是以德服人、童叟无欺的。”马耘笑的一团和气,看上去不像是来索债,而是来拜年送红包。

    然后,两个人一起笑起来,两个窝瓜忽然变成了两条老狐狸,圆圆滚滚的胖狐狸。

    冷若霜咬牙切齿,冷若冰霜的给了他们一个答复:“两位放心,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冷若霜也会将那奸商翻出来,讨回那三百万两黄金,给两位老板一个交代,还百姓一个公道!”

    “百日为限,逾期不候。”听到这个保证,二人笑嘻嘻的牵手离去,转身的时候,两条胖狐狸又变成了两个不起眼的窝瓜。

    两个窝瓜当然不是自己离开的。

    两人的前后左右,始终有着一群穿戴普通、相貌平常的平凡人。

    他们的眼神、举动、走势,显然都经过刻意的隐藏。一些经验老道的老江湖很快发觉,所有一等一高手的特征,完全都可以在这些平凡人身上找到。

    像这个级别的高手,本来是没有人可以支使差遣的,因为他们每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每一个都有力量去指挥千军万马。

    然而,他们现在都是那两个土得掉渣的胖窝瓜的保镖。

    人们,纷纷猜测这两个窝瓜的真实身份。

    一个输疯了的赌民,披头散发,口吐白沫,横冲直撞的狂奔过来。

    眼见这失心疯撞到那个大号一点的窝瓜,那些“普通”保镖里,随便走出来一个“普通”人,贴着疯子的脸小声说了几句话,那疯子瞬间就安静了。

    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死人一般的安静。

    那一群可以杀人于一瞬间的高手,当然也各有兵刃在腰。

    杀死疯民的那人,腰部柔软如蛇,对插着一对“弧形剑”。现在江湖上会用“弧形剑”的人已经很罕见,可以肯定的是,用这种极难驾驭的奇门兵刃的人,只要不出现,出现就是绝对的高手。

    “他是‘管杀不管埋’宋终!”年老的衙役失声道:“‘杀人作坊’进入前十的金牌杀手,排名还在火流星之前。”

    壮年衙役问:“他杀过很多人?”

    老年衙役道:“他只是偶尔杀杀人。”

    壮年衙役问:“他杀过多少人?”

    “不超过三个。”老年衙役阴森森的笑着道:“每天不超过三个。”

    一行衙役离开哄乱的人群,抬着尸体边聊边行,渐渐就走进一个偏僻的小胡同,窄而难行。

    老年衙役还在阴森森的笑,他盯着青年衙役,对方也盯着他笑,两个人越笑越欢,笑得捶胸顿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衙役笑着道:“四财神啊,整整三百万两金子啊!这下我兄弟两个发大财啦!”

    壮年衙役笑着回:“五财神啊,这三百万两金子要是我一个人分就更发大财啦!”

    老年衙役笑出了眼泪:“四财神啊,你想得美啊!”

    壮年衙役笑出了刀子:“五财神啊,你去死吧!”

    尖刀穿透老年衙役的心口,血流如注。

    壮年衙役断喝一声:“动手!”担架上的“尸体”突然全部动手,一动手就将抬着他们的衙役们全数格杀当场。

    老年衙役的笑容还僵留在脸上:“四财神……你……想吃独食?”

    壮年衙役摘下脸上的皮质面具,露出沉中侠那张威沉的面容:“黎元芳黎师爷啊,三百万两金子,这个数目太诱人了,四哥只有对不住你了,金子归我,黑锅归你,你没有意见吧?”

    乔装易容成老年衙役的五财神黎元芳,当然没有意见。

    死人是永远不可能有意见的。

    中秋,金菊,青酒。

    冷若颜转动着手鼓,发出“咚咚”的声响,逗得摇车里的晴晴牙牙学语、跃跃欲试;郭铲和雷丝裙,在郭二少的灵位前焚香祭拜,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冷北城举杯。

    雷晓雅也举杯。

    两个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绣春楼”园中木叶萧萧,一只孤雁,伶仃飞过,渐飞渐远。(卷终)

第一章 佳期如梦

    readx;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飞鱼楼”上,二名青年男女在伫立了很久,女子美得像千流云的梦,男子就像梦中的人。

    男子是辰源,他衣着随意,天青色长衫的颜色,柔和得就像月光一般,纵在月色下,也能衬托出一股忧郁的微愁。

    女子是云端,丝带飘扬的宫装羽衣,镶着细秀的绣金蝴蝶边,玫瑰花色的护边贴在柔肩上,一双慵懒的眸,还有一弯比天上月儿还灵秀的眉。

    辰源忍不住几次向身畔的女子望去,嘴角旁似有一丝欲语还休的笑意。

    云端姑娘知道男子在偷看自己,对于自己的容貌,大小姐一直比武功来得更加自信。

    云端姑娘极力板着笑容,心里就像装着一百五十只偷吃庄稼的小鼬鼠,早已乐开了花。

    女孩秀长含笑的眼睛,故意只看天上的星月,她侧着美脸、微蹙着眉,这样的侧姿,更可以把她笑中含愁的秀色,以及玲珑有致的曼妙身材突显出来。

    在欣赏的男人面前,云端姑娘很注意自己的站姿,她总嫌自己胸部不够挺,发育总比不上七嫂她们那些已婚妇女,若是侧身仰视,就会掩盖这一不足。

    心知男子禁不住要看她,云端姑娘不禁得意起来,就算她喜欢这种注目,也是心里沾沾自喜,也绝不会承认。

    云端姑娘掠掠云鬓,她知道自己这个姿势很温柔、很可爱、很吸引人。

    辰源忽道:“大小姐,你鬓边插得的是不是桂花?”

    云端姑娘摸了摸鬓边,把桂花正了一下,嗔瞟了男子一眼,懒洋洋的道:“是呀,怎么啦?不好看吗?”

    辰源难得的“噗”地一笑:“上次烟卿头上也戴着这个,我问过,那小妮子都抿嘴光笑不说,现在一问,才知道是桂花……”

    话未说完,云端姑娘已嘟起嘴:“烟卿小姐和楚二公子的婚期,快到了吧……”

    “明晚,记着来喝喜酒。”辰源笑笑,并指如剪,女孩鬓发一缕青丝就到了掌中,云端姑娘惊觉时,男子已跛足下楼,背影让云端看了,心疼了又疼。

    楼下,月下,桂花树下,一顶轿子在等辰源。

    轿内,也有一个人在等他。

    “你喜欢她?”

    辰源上了轿子之后,轿里的布先生就这样地向他问道。

    布青衣与辰源的距离,足有五尺。

    轿子足够大,足够宽敞。在京城里,除了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很少能拥有这样豪华的轿子。

    抬轿子的人,不但在“青衣楼”极有地位,就算手底下的功夫,也绝对是硬点子。

    然而,就算是职位高、武功好,依然就未必就有资格负责抬这顶轿子,也还要得到布先生的信任,以及他两个特别而严格的甄选。

    布青衣有洁癖。

    他挑选的侍从,都是整洁干净的人。

    特别整洁、分外干净的人。

    一般来说,武功练得好的人,特别洁净的并不能算太多,因为一个勤快上进的武夫,反而不会花大多时间来修饰自己、或者没有空闲清理卫生。

    不过不多,并不代表没有。

    布青衣选的就是这种人。

    武功要高,人更要齐整洁净。

    布青衣喜欢年轻人。

    他认为,只有和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才能时刻保持一个新鲜活跃、不至老化的好心情。

    在“青衣楼”里,被选为负责抬轿的的那些武功好、爱干净的年轻人,对他们自身来说,是一种荣耀,但也是一件随时有杀身之祸的差事,要比楼子里其他出去与敌人拚命的兄弟姐妹,更加战战兢兢、兢兢业业。

    现役四名轿夫,都是出自武林名门正派的后起之秀,他们的名声虽然由于年纪的关系,都不被外界所知晓,但包括他们最喜爱己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知道,这四个万里挑一的精英弟子,假以时日,比将成为武林之中冉冉升起的新巨星。

    他们普通的不愿显示自己的真实姓名,他们低调的只以各自师门的派别为号,“京师”的道上人马只知道“青衣楼”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在“烟酒糖茶”四大护法之后,又新挖掘招揽了四名实力不俗的名门正派弟子,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原来名字,人们只知道他们并称“青衣四生”:

    ——少林生、武当生、峨眉生、昆仑生。

    无独有偶,就在青衣四小生崭露头角的同时,与“青衣楼”唱对台戏多年的“大风堂”旗下,也冒出了四个星光璀璨、前途无量的年轻男女,他们同样出身武林名门大派,他们同样行事作风低调,他们自号“大风四子”,发言誓与“青衣四生”一较高下,不甘雌伏。

    他们的代号是:

    ——崆峒子、青城子、点苍子、天山子。

    八个人,八个武林新生代,八颗明日之星。

    每次看到这些“小鲜肉”,辰源都会莫名的生起苍老的感觉,尽管自己还很年轻,他仅有二十七岁。

    面对义父提出的问题,辰源简单只的回答了一个字:“是。”

    带着少许的忧愁。

    他是喜欢云端姑娘的,这一点,他知道,即使义父这个瞎子都看得出来。

    布先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在第一聪明人面前撒谎,那和天下第一蠢蛋有什么区别。

    这一点辰源一向很懂。

    所以他是辰源。

    所以他一直都是“青衣楼”的第二号人物。

    辰源也很清楚:要不是自己从不对义父有所隐瞒、忠心耿耿,他这“副楼主”的位置,恐怕早已换做他人了。

    毕竟,单以能力而言,在他身后虎视眈眈的两个义弟,文武全才的楚羽和坚韧卓绝的柳生寒,并不比自己稍差。

    一个能在同样优秀的群体中,成功脱颖而出的人,未必是里面最出色的,但一定是里面最能充分利用自己优势的。

    辰源变通才识不如楚羽,果敢决绝比不上柳生寒。他的优势就是与布先生那近二十年艰苦创业的情感岁月、和一颗生死与共的忠贞之心。

    布青衣很喜欢辰源。

    因为他知道辰源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争做老大的人,抬眼遍地,比比皆是;但一个有野心、有志气、有魄力却只愿坐稳他的老二的人,才是万中无一、罕见绝有的人物。

    毫无疑问,辰源就是这样万中无一、罕见绝有的人物。

    布青衣丝毫不担心辰源会被个人情感冲昏头脑,他更不必担忧辰源会因为云端而背弃自己转投“大风堂”。

    布青衣知道,他不必多问,这是他等待对方开口的时侯,也正是辰源该开口说话的时候了。

    这许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他们两父子之所以能合作无间,便是因为他们各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各自站定好自己的位置,各自做好自己的该尽的本分,这充分信任彼此、默契配合的成果,就是使得“青衣楼”,在短短十一年间,跻身“京师”四大帮会之一。

    辰源果然开口说话。

    他说:“云大龙头通过大小姐,隐约有招源儿为婿的意愿,并暗示我过去之后,可继承‘龙头棍’。”

    辰源开口说话的时候,轩眉深锁,有着一股抹不开的忧愁。

    “云飞扬之所以如此急于布置,只有一个可能,”布青衣道:“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辰源道道:“毕竟他已经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

    布青衣点首道:“时间对一个老人而言,非常的重要。”

    “时间对我们年轻人而言,也同样非常重要。”辰源道。

    布青衣嘴角似乎微微有了些笑意:“所以我们要抢在云飞扬下手之前下手,彻底解决‘大风堂’。“

    “如果下手,”辰源沉吟道:“我们就要找一个最好的时机下手。”

    “这样的时机,目前就有一个。”布青衣道。

    “烟卿和二弟的婚礼。”辰源声音低沉的几不可闻。

    “没有人会想到,我们会选择在孙小姐大婚之夜奔袭‘大风堂’,没有人。”布青衣靠在轿壁上,把双手放在袖子深处,仿佛自己正在拥抱着自己。

    天色将明。

    今天,是“青衣楼”孙小姐布烟卿和二公子楚羽的大喜之日。

    今晚,就是“京师”两大帮派决一存亡之夜。

    在远离前厅喧嚣的后院,柳生寒在练功。

    柳生寒每天早上,都要闻鸡起舞,早起练剑。

    练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个人武功要练好,除了“悟”,更重要的是“勤”。

    人的悟性,是来源于天分;而天分与生俱来,是不能强求的。

    所以,放眼江湖,习武者如过江之卿,然能开门立派的大高手、大宗师却万中无一。

    勤能补拙,勤勉能成为高手,但不能因而成为宗师;一个有天分、有悟性的聪明人,既勤劳又肯吃苦,那就会成就超凡卓越修为了。

    柳生寒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每天都练剑、练气、练忍器。

    无风无雨,十七年如一日。

    背后有强大的气场接近,无声无息,要是换做别人,一定感觉不出来。

    但他是柳生寒。

    他及时同身,他一回身,就看见了今天衣衫光鲜、喜气满面的的新郎官。

    楚羽神色凝重的道:“三弟,义父和大哥让我们过去!”

第二章 歌不尽乱世烽火

    readx;“我们要提前发动总攻击令!”

    这是布先生会前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话就是命令。

    楚羽一惊道:“什么?!”

    柳生寒变色道:“义父,我们不是说过,约好在今晚再发动奔袭吗?”

    辰源打破两个义弟的疑云道:“计划提前!我们刚刚已接到罗白虎长老叫人十万火急送回来的情报,‘大风堂’拟要在今晚入夜攻击我们。”

    “羽儿有几个问题。”楚羽在一旁忽道。

    “有什么想问,就趁这个时侯,”布青衣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楚羽单刀直入:“失明之下,您的‘弹指神通’,是不是云飞扬‘天佛掌’的之敌?”

    “不知道。”布青衣道:“这个答案今天就会见分晓。”

    “‘关东三虎’只有安东野在京,另外两只孟东堂和熊东怖都远在‘关外’,我们整体实力占优。”辰源道:“如果我们全力以赴,至少有七分胜算。”

    楚羽道:“在京城,似除了‘权力帮’和‘富贵集团’之外,仍暗潮汹涌,似乎还隐伏了一股叫‘青龙会’的强大恐怖势力,您对此可有察觉?”

    布青衣道:“我和云飞扬都感觉到了,所以才急于决一高下,再来应对收拾残局。”

    辰源皱眉:“二弟,你问这些做什么?”

    楚羽道:“决战在即,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布青衣点首:“很好。”

    辰源问楚羽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楚羽道:“不过我知道,三弟一定有。“

    柳生寒果然问:“寒儿也有一句话要问。”

    布青衣道:“问。”

    柳生寒直接问道:“假如在攻打‘大风堂’一役中,您牺牲了,‘青衣楼’由谁接管?”

    辰源低声呵斥:“柳生!”

    柳生寒依然大声道:“事关大局,不得不问。”

    “若我战死,‘一百零八楼’由高层集体领导,包括罗白虎、孟朱雀、唐玄武三位长老和孙小姐烟卿,还有你们三兄弟。”布青衣毫不愠怒地道:“寒儿问的好。不过你们放心,没看着我宝贝儿烟卿穿上嫁衣,我是不会轻易死的。”

    布先生脸色慢慢转向阴霾:“除非,在我你们之中,有人出卖了我……”

    语音一顿,他忽问辰源:“你呢?你没有什么话要问为父吗?”

    辰源脸色沉了沉,好一会,才沉声道:“源儿没有问题。”

    布青衣负手,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眷恋之色,下令道:“出发!”

    “是,义父。”“青衣三秀”望定义父,战意盎然。

    是日,“青衣楼”作战部队奔袭“大风堂”的时候,有一万六千八百二十八人,分批出发,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浩浩荡荡,蜿蜒数十里。

    “青衣楼”大部队,能通过守卫森严的京城,主要是归功于布相体系的朝廷官军的协助掩护。

    罗白虎是京城“禁军”的重要将领之一,给予了“青衣楼”的行动极大的便利。

    总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出发的时候,随后跟着一顶轿子,谁都不知道这两顶轿子到底是从“青衣楼”抬出来的,还是是自外面跟出来的。

    包括“青衣三秀”在内,都更知道轿子有的是什么人。

    位于“四道街”的“大风堂”总堂,建筑高大,气象恢宏,比起富丽堂皇的“青衣楼”,多了一份粗犷苍劲的江湖气。

    大龙头“大风起兮”云飞扬,在接到“青衣一百零八楼”倾巢而出的消息后,以堂堂正正之阵,亲迎布青衣一行人于“大风堂”总堂。

    “青衣楼”的奔袭部队,在开往“大风堂”的途中,并没有受到想象中阻碍,直至苏布青衣抵达“大风堂”的势力范圈中心“四道街”的时候,才接连收到三道密报:

    第一道是柳生寒传过来的:

    “义父,朱七七的手下在‘五道街’截断了朱雀长老孟四海的左翼部队。”

    布青衣绷着脸吩咐:

    “让孟朱雀率打退她们。”

    柳生寒允道:“是。”

    第二道消息是楚羽送过来的:

    “义父,玄武长老唐月亮的右翼部队,在‘三道街’受到雷诸葛喜的牵制。”

    布青衣沉着脸吩咐:

    “令唐玄武火速突围增援!”

    楚羽应道:“是。”

    第三道消息是辰源递过来的:

    “白虎长老罗大幼的后援军队无法移师开拔,滞留在‘滑剩盾’一代,我们的后路已空。”

    布青衣阴着脸问:“为什么?”

    辰源答道:“左相一支力量已牵制住他们,其中包括李纲‘腾讯堂’亲卫死间首领舟行早的‘十三道旋风’。”

    布青衣寒着脸命道:“告诉罗白虎,在营的兄弟先行忍让,不可贸然发起冲突,以免落入李纲老贼口舌。”

    辰源接道:“是。”

    这三道密报,一道比一道紧急,一道比一道危急,连接失利的消息,从容不迫的连下三道应对命令,布青衣丝毫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

    “青衣楼”三大长老,负责两翼和后路策应的部队,一齐受困,并未打乱布青衣的全盘计划,他掌握的只要中路力量还在,他深信,有这支劲旅在手,他进可攻城拔寨,过关斩将;他的大本营“青衣第一楼”还在孙女布烟卿和她率领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铁军掌控之下,他深信,他退可运筹帷幄,东山再起。

    布青衣进不畏,退无惧。

    他冷然走入“大风堂”总堂。

    “青衣三秀”并肩在后。

    父子四人,以一种横扫天下的气势,出现在“大风堂”云飞扬面前。

    上一次父子四人光顾这里,还是击杀何酒、唐糖、温茶三叛徒的那次(参看《凤凰台》卷第六章),他们父子四人走在一起,仿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云飞扬云老爷子含笑相迎,没有一点要兵戎相见的意思。

    “青衣楼”大队人马都留在外面,进入“大风堂”总堂的人并不多,除了那两顶轿子的主人,还有“青衣三秀”,就连抬骄的“青衣四小生”也退了出去。

    “大风堂”留在大堂总堂的人,也不多。

    不多的意思,就是很少。

    四个人。

    云飞扬的左右只有云端安东野,另外便是一个大官。

    这个大官负着手从里面走了进去,一面含笑与布青衣打招呼,一副路过打酱油的的样子。

    “青衣三秀”认得这个人。

    就算记不清他的容貌,也绝对忘不了他的气派。

    那是一种庙堂一品大员的一种宰相气派!

    ——左相李纲。

    “这个老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青衣心中的疑问还未问出,李纲已向布青衣身后的轿子笑者发问:“梁王爷,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赐见?”

    轿的人笑道:“原来李相爷也来了,李相爷让小王出来,小王就出来吧。”

    柴如歌一出来,笑的羞羞答答,仿佛此际“大风堂”的总堂,不是在分生死、定存亡,而是在摆喜宴、喝喜酒一般。

    李纲看着对方:“王爷来了,那最好不过,不过,今天可是没有咱们什么事。”

    柴如歌捂着嘴笑道:“嘻嘻,那是自然,今天是布先生和云大龙头的恩怨,咱们是来做见证的。”

    他们两位朝廷权贵,说着说着,就果真分两旁坐下,一面饮茶,一面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什么“老大人身子骨可好?”“听说千岁爷最近新得了一副王右军真迹?”之类的话题,都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布青衣先开口:“大龙头,你把李相请来,这样最好不过。”

    云飞扬道:“先生不是一样请来了小王爷。”

    布青衣道:“你我之间,无论谁胜谁败,都需要有个具有分量的人证。”

    云飞扬道:“听先生的囗气,似乎我们今日别无选择了。”

    布青衣吸一囗气,道:“我是‘一百零八青衣楼’总楼主,我没得选。”

    云飞扬道:“其实你只要退一步,就万事皆休了。”

    布青衣冷笑道:“那么,大龙头又何不先退一步?”

    云飞扬脸色一沉,良久才道:“这‘大风堂’和‘青衣楼’的恩怨,说到底,也就是我和你的事,完全没有必要让我们手下的兄弟姐妹血流成河,我们两个人一战定生死,如何?”

    “正合我意。”布青衣淡淡的道:“今日之战,只要我们之间有一个活着就行了。”

    话说完了,是不就应该动手了?

    布青衣一弹指,劲气已叮向云飞扬的咽喉。

    那道芒,像一抹余晖,像一场落幕。

    其实只是指。

    一弹指。

    指点江山。

    绝世、绝情、绝艳的指法。

    云飞扬大喝一声,发了一掌,似雷霆一震!

    好一招“佛光初现”!

    云飞扬须发戟张,踏步奔雷,“天佛掌”,没发一招,俱大喝一声,大喝之际,天地似为之寂灭,气势骇人。

    布青衣的指劲则如电光,自雷鸣掌气刺入、割入、卷入,劲气纵横交错。

    两大顶尖高手对决,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

第三章 这是本卷倒数第三章

    readx;云飞扬的出手快慢不定,时疾时缓,骤然间,他把“佛光初现”一招九武全都发了出去。

    布青衣弹指纷飞,似青光千道,如果说云飞扬所发出去的掌力,如一张天罗地网,那么布青衣的指劲,就是一道切割罗网的利剑。

    在布青衣攻向云飞扬的时候,云端蓦地双肩一晃,似有所行动,忽觉人影一闪,急风卷面,已给安东野自后制住了穴道。

    云端被点倒,云飞扬就失了神、分了心。

    他中指。

    他一面呛咳着,一面后退,他的鼻下、唇边,都溢出血来。

    很快的,他连耳际、眼角,也流出了血。

    云飞扬一直退,安东野点倒师姐云端,将她交给伏在门外的心腹、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照顾,一个虎跨,准确地落在恩师云飞扬背后。

    云飞扬本正全力抵挡布青衣的凌厉进攻,此刻突然一颤,然后他就艰苦地垂下了皓首,嘴角大股大股溢血,他痛苦地道:“是你!东野,没想到……将我们提前行动计划泄密的……会是你……”然后他就推金山、拜玉柱般栽倒!

    安东野一得手,脸上正浮现一种诡异的神色,被点倒在“紫貂”杨弋捷怀中的云端,目光怨毒的瞪视着师弟,伤恨大于哀痛的语不成声:“你……杀了我爹……”

    安东野不敢去看师姐怨毒如刀子的眼神,他深深垂着头,整个人似失了魂、落了魄。

    辰源站出来,声音忧伤的道:“大小姐,大龙头大寿那日在‘飞鱼楼’下,我与三当家已达成秘密协议,联手除掉云飞扬,扶东野上位,一楼一堂合作,共图大事,还记得那和在垃圾堆吃老鼠的跛足乞丐吗?那就是我。”

    云端闭上眼睛,默默流泪,不再说话。

    哀痛莫过于心死。

    胜利者布青衣,带着三分点自嘲、三分无奈、三分落寞和一分悲哀的神情,望着云飞扬的尸体,喃喃的道:“你死了,这世间就剩下我,和我独孤求败的寂寞……”

    饮茶的二人同时站起。

    柴如歌娇羞的笑道:“恭喜布先生,一统‘京师’半壁江山。”

    李纲目光如炬,直盯着将头深垂的安东野,怒气冲冲的道:“安东野,你必须给‘大风堂’关内外十万弟子一个交代!”

    李纲拂袖而去。

    柴如歌耸了耸肩,洋洋得意的道:“东野,本王没有看错你,‘刺虎图’一役,本王与布先生搭台,让你唱了出好戏,今天你终于熬出头了。”

    布青衣笑道:“所以我们只是来一演场戏,来演一些无关轻重的角色……”

    然后他对安东野道:“从今以后,‘大风堂’和云端大小姐,都是你的了!”

    安东野虎目泛漾泪光:“是。”

    云端不看他,现在,她连看一眼这个昔日的小师弟,似乎都觉着脏了眼睛。

    “当今京师,已再没有云大龙头,只有安东野安大龙头。”布青衣手扶安东野肩头:“我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从今天起,你替我好好打理‘大风堂’,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安东野虎躯震动了一下,咬住下唇,半晌才又吐出一个字:“是。”

    布青衣无神的枯目盯着安东野,似看入他的深心,他问询道:“你主掌‘大风堂’,第一件要做的是什么?”

    安东野仰脸,绫缓吐出一囗气,道:“回先生,东野马上收回‘大风堂’此前发出的命令,撤回各个作战部队的部署,严禁弟子为了个人私仇与‘青衣楼’冲突。”

    “很好。”布青衣眼窝已似有了笑意,那似青锋般的语言,此刻变得风吹花开一般温暖:“云端你打算怎么安排?”

    安东野道:“我会慢慢劝化她。”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毕竟只是一个女人。”

    布青衣露出关切之色:“你掌管‘大风堂’,小心有的人不服你。”

    “东野知道。”安东野道:“孟东堂、熊东怖、诸葛喜这些人都是人才,我能用就用,若他们真的执迷不悟,东野也自有解决之法。”

    “那我就放心了。”布青衣忽然一阵颤,辰源急忙扶住他,楚羽和柳生寒也围护了来,只听布青衣低声道:“我内腑被云飞扬的掌风拂中……先扶我回‘青衣楼’再说……”说到此处,他咬紧牙关,黄豆粒大的汗珠涔涔而落,几开背过气去。

    布青衣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柴如歌正面对安东野笑得羞涩万分:“恭喜,恭喜,以后‘大风堂’和我们‘富贵集团’可要多亲近亲近了。”

    安东野眼角瞥向那恩师云飞扬的遗体,隐有一股落寞之意,囗应道:“自然,自然。”

    回到“青衣楼”,已经有不少京城名流显贵来恭贺孙小姐布烟卿的婚事,烟卿小姐始终没有露面,招呼客人的是身材婀娜,答对自如的第四楼楼主柳舒逸姑娘。

    第一百零七楼分楼主“一针见血”上官木为总楼主治过内伤后,布青衣第一句话就问:“‘权力帮’那边有什么动静?”

    辰源道:“根据监视蔡党的胡灵儿的走报,我方与‘大风堂’一接仗,‘八大刀王’之首的蔡相女婿‘红巾刀王’商歌舞,就率领高达五千人的精锐人手向战场快速插进,其中竟夹杂了‘三十六派’的过半高手。“

    楚羽道:“蔡京一动,童贯就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展开行动,‘富贵集团’头号大将沉中侠亲率‘七星堂’五大分堂,火速向商歌舞的行军路线靠拢,其座下‘七大星君’这一次竟也出动了五位之多,‘权力帮’由此擎肘,才未敢擅动,在我方取得全局后,默默退回。”

    柳生寒道:“义父,您休息吧,二哥和孙小姐的婚礼,交给我和大哥照应就行。”

    布青衣看向辰源:“你看义父这个时候,可以休息么?”

    辰源道:“‘大风堂’已经完了。”

    “不,‘大风堂’并没有亡;”布青衣更正道:“只不过是云飞扬个人消亡,我如果在此时一歇,便等于错失了良机,‘大风堂’仍然足以成为可怕的威胁,或有新的对手藉此趁虚而入。我们最好未雨绸缪,否则不久之后,必将亡羊补牢,追悔莫及。”

    辰源坚持地道:“您伤势未愈那,至少今晚也得要歇一歇……”

    “今天是我嫁孙女儿的大喜日子,贵客云集,”布青衣笑道:“假如我不出席,别人就会揣度我的伤势,一直伺机而动的势力,很可能会蠢蠢欲动,乘机窜起。如果我没有出席今晚的筵宴,我们胜利的成果,也要势必难保了。”

    “青衣楼”今晚,可谓是“双喜临门”,一来灭了死对方云飞扬;二是孙小姐布烟卿大婚。

    除了效力“禁军”的白虎长老罗白大幼,今晚在开席之前为军令所召,仍要在京畿布防之外,其他各楼的干部基本都到齐了,欢聚一堂,喜气洋洋。

    辰源谨慎的问柳生寒:“今天你二哥的婚宴,出什么人负责布防警戒?”

    “柳四楼主,还有‘一寸山河一寸血,八百里山河八百条命’,”柳生寒满怀信心的道:“有他们在,‘青衣楼’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这时候,就听到柳舒逸遣人来报,“小梁王”柴如歌、左相李纲、右相蔡京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重礼。

    他们的人,都没有来。

    礼却是送来了,而且都是厚礼。

    柴如歌的贺礼十分贵重。

    那是一座屏风,据说柴家祖上的皇家御用之物,价值连城倒是其次,其用意甚是让人琢磨不定。

    李纲的贺礼十分可笑。

    送来的听说是一个娇艳可人的美姬,还坐在花轿子,直接抬入大堂来。

    蔡京的贺礼十分诡异。

    蔡太师是当今圣上的面前红人,他送的是一具棺椁。

    崭新的黑木棺椁。

    没有人会送一具棺椁作为新婚贺礼。

    蔡京会!

    因为他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第一权臣!

    蔡京托人带夹的贺帖祝福语简单明了:“祝楚二公子新婚大喜,升官发财。”

    棺材。

    官财。

    在场的宾客,无不夸赞蔡相大人奇思妙想,礼物寓意深刻,一个个都成了马屁精、溜须虫,极尽谄媚之能事,丑态百出。

    辰源似乎有些多虑了,婚宴一切如常进行着。

    参加筵宴宾客,不算太多,但也不少,更都不凡。

    他们都是“京师”各路人马的首脑人物,也有来自各地帮派世家的代表人物,他们有的原是支持“大风堂”的,有的本是追随“青衣楼”的,今晚都齐聚这里,却都是等候一个新的京城崭新格局。

    辰源目测大约统计了一下,三百九十多人,有的武林宗师,有的是绿林霸主,有的是生意巨鳄,有的官场大佬,但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或者说是特长——

    在江湖久经风浪,深谙见风使舵之道。

    当初“大风堂”势大,这些人无不向“大风堂”示好;如今,云飞扬败北倒台,他们有一窝蜂的跑“青衣楼”来抱大腿了。

    ...

第四章 屏风 棺材 美人

    readx;人在江湖,生存比什么都重要。

    此前格局,“大风堂”和“青衣楼”占据了“京师”的半壁江山,凡是在京城混生活的黑白两道的生意、码头、堂口,每年的收入,都要给两个组织抽成一分半的利润;而今,“大风堂”大厦将倾,“青衣楼”一枝独秀,控制的势力,已达到了前所末有、无以伦比的范围。

    就是在这种大气候之下,那些大大小小的京城帮会、头面人物,就着布烟卿与楚羽大婚之喜,赶过来祝贺,争先恐后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布青衣步入喜堂的时候,这一干豪杰、士绅、商贾,尽皆站了起来。

    能够得到来自方方面面|面的各路领袖首脑的尊崇、乃至敬畏,就算只是一种表面的敷衍和伪饰,也足以让人自豪;饶是布青衣这般见多识广,几度沉浮的大人物,也不免有一些自满的感动。

    新郎官楚羽正在应酬宾客,主持大局。

    布青衣走道来的时候,左边是辰源,右边是柳生寒。

    第四楼主柳舒逸负责今晚婚宴的戍防,虽然师兄楚羽披上嫁衣的不是自己,虽然她心里五味杂陈,她还是浸尽职尽责的坚守自己的岗位。

    她一见总楼主chuxiàn于喜堂,就趋近说了一句:

    “天下太平。”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yiqiē平安无事。

    布青衣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布青衣此刻内创未愈,正感觉到心血翻涌,只要真气一泄,极可能就会吐血不止。他强忍着,他强自振作与首席的几位身份尊贵的宾客寒暄;在两旁的两位义子互掠一眼,已有担忧之色。

    安东野的贺礼到了,四盒何首乌、一对玉马、百两银锭、十张“辽东”貂皮,礼物不可谓不重。

    他人没有来。

    现下“大风堂”正当大乱之际,安东野要坐镇总堂,安抚人心。

    所有人都知道,要收服降住那一干死心塌地效忠云家父女的“关东”子弟兵,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一个不好,就会搭上性命。

    布青衣对安东野有信心,不久之前,他与柴如歌在云飞扬六十大寿上设计的巧妙布局,已经让安东野名声鹊起,一举收服了不少的人心。在布青衣看来,有了以前的基础,再加上安东野本身的魄力和才能,掌控“大风堂”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安东野没来,他却派了他最信任的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来了。

    这个高挑白皙、一身男装的杨弋捷,是代表安东野带着厚礼来祝贺的。

    在场的人,心中都已了然,安东野派最心腹的大将杨弋捷来,很有些弱国向强邦遣节使求和示弱的意思。

    不过布青衣也意识到了一点,“大风堂”在京的四当家诸葛喜、七当家朱七还没有来,这就预示着安东野目前仍然没有控制全局。

    杨弋捷一见布青衣chuxiàn,即朗声道:“晚辈代表‘大风堂’和三哥,恭贺烟卿小姐和楚二公子百年好合、布先生一统黑白两道。”

    失败的一方,要想苟活,就要放弃尊严,委曲求全的向胜利者一方表示忠心,只为了存活下去。

    没有尊严的活着,有时候甚至不如堂堂正正的死去。

    但是大多数的人,宁可那样苟延馋喘的活着。

    杨弋捷一表态,宾客们就七嘴八舌,纷纷抢着恭贺了起来。一时之间贺词如排山倒海般纷沓而来,布青衣和楚羽都有些应接不暇。

    rènào的人群外,柳生寒拍了拍神情忧郁的辰源:“没事吧?”

    辰源笑笑,摇头道:“没事,其实二弟更适合烟卿,我很替他们高兴。”

    柳生寒微微一叹,辰源却是眼圈一红。

    “柴如歌的玉屏风该是最贵重的了,大喜的日子,蔡京送了口棺材来,有些大煞风景啊……”看到兄长如此,柳生寒便换了个话题。

    辰源淡淡看了一眼李纲送来的花轿:“我感兴趣的,倒是李左相赠的到底是为什么样的美人……”

    奏乐响起,吉时已到。

    两位新人一个红花挎胸、志得意满,一个凤冠霞帔、红巾盖头,在宾客们的祝福声中和司仪唱礼下,一拜天地、二拜长亲布先生,就在夫妻对拜之时,忽见一人匆匆而入,正是柳舒逸。

    柳舒逸是个稳重从容的姑娘,她现在这般惶急,必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故。

    果然她带来了惊人的消息:“诸葛喜和朱七七率领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一等七堂弟子,杀入‘青衣楼’楼来!”

    布烟卿猛地揭开了红盖头,她在人群中,习惯性的搜寻那张忧郁的脸和那双宠溺的眼。

    众皆动容。

    “大风堂”共有十三堂人马,除了留守“关外”老巢的第一、第二堂,以及归附“青衣楼”的第十、第十二堂,而今已有七堂徒众掠扑过来,显然局面并不受手里只掌握第三、第十三两个堂口的安东野控制。

    ——诸葛喜和朱七七是“大风堂”的老臣子,是除了三爷安东野和十三爷杨弋捷之外,在京权力最大的人物。

    二人能成功说服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六当家“疑神疑鬼”梁叹、八当家“飞钹和尚”大通、九当家“天衣娘子”柳依依和十一当家“三箭猎人”涉不准死后留下的“青犀堂”、“花豹堂”、“金雕堂”、“银雉堂”、“彩鹰堂”各堂旧部,随同他们的“玉麟堂”和“黄鹂堂”一起行动,已足可说明这yiqiē。

    以目前情况看,安东野手里可以指挥调度的动的,只有自己的“猛虎堂”和十三当家杨弋捷的“紫貂堂”,以二抗七,结果不言而明。

    布青衣神色不变:“传令外围监视的唐月亮、孟四海二长老带领‘玄狐堂’、‘飞熊堂’原班人马拦住他们,配合安东野镇压叛乱!”

    柳舒逸有些惶急:‘他们来的人太多、来得太快,恐怕孟朱雀、唐玄武两位长老也阻挡不住了……”

    忽听楼前一阵骚动,喊杀声四起,有人叫道:“快关门!‘大风堂’杀过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砰”地一声,示警的“青衣楼”弟子倒飞进来,身上最少中了十七、八件暗器。

    柳生寒与大哥辰源对视了一眼:“大哥留下,外面有我!”悍然冲了出去。

    辰源跛着脚,上前握住新娘子的小手:“宝宝不怕。”一句话,惶急的烟卿就安静下来。

    辰源向神态冷傲的二弟一颔首:“婚礼仪式继续!”

    楚羽点头,亲手又为妻子盖上红盖头。

    辰源看了呆若木鸡的司仪一眼,那司仪慌忙继续唱和道:“夫妻对拜——”

    “柳生在外面,义父不用担心……”来到义父身近,辰源目光搜寻,瞥见了杨弋捷,和注意到留在嘴边一丝美丽残酷的笑意,他怔了一怔——

    突然婚礼现场一声巨响!

    停放在大堂上的那口黑木棺材一裂为二!

    一条关东大汉,自棺材里卷起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连人带刀猛扑座位上的布青衣!

    “孟东堂!”辰源厉啸一声,暗藏在青衣袖之内的“血泪枪”,机扩响处,枪柄连伸出三截,连成一杆长枪,陡起一个海碗大的枪花,迎向棺中人的刀式!

    布青衣惊住了一囗气,孟东堂不是受罚软禁在关外“活死人墓”面壁受罚了吗?他怎么会chuxiàn在蔡相送的棺材里?!

    就在这时候,柴如歌送的玉屏风裂开,一人飞射而出,全场都似又骤然黯了下来。

    这人飞起出刀,刀光如雪,狂斩布青衣!

    新郎官楚羽豁霍然回身,右手急扣来人背后七处要穴,他的左手手指伸缩吞吐,一伸手,就扣住来人的长刀。

    那人刀被扣住,暴雷似的大喝一声,迎着楚羽就是一拳!

    楚羽只能是放手急退,因为他已看清来者是熊东怖!

    没有人可以硬捱熊二爷一拳!

    孟东堂来了!

    熊东怖也来了!

    两个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关东”的棘手人物,怎么会chuxiàn在这里?!

    布青衣很不安,智慧如他,第一次预感到了自己正在一点点掉入别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这一个感觉,比重伤还使他心乱。

    云飞扬两大首徒的惊现,他并不太过震愕,他开始拉着孙女儿烟卿的手,缓缓后退——

    布青衣之所以不慌,是因为局面虽乱,但并未失控。

    楼外有悍勇的柳生寒挡着,孟东堂和熊东怖也被辰源、楚羽分头拦截住,他背后还有一位高手在接应——

    ——柳舒逸。

    柳舒逸就要接应布先生祖孙撤离,但杨弋捷倏地一反手,紫袖弹出利刃,全入柳舒逸背脊的“命门”穴。

    杨弋捷一招得手,李纲送来的花轿中的美姬也动了手。

    她的手一抖,抽出了鞭。

    小舞。

    那女子生得十分俊俏,眉宇间有一抹清奇至极的妩媚,和一道慵懒极致的风情。

    她的手一挥,抖出十五、六辨,鞭鞭都要取布青衣性命。

    布青衣无力还手,云飞扬临死前的全力一击,已经伤到他的五脏六腑,他只能退,带着孙女儿疾退。

    布烟卿的凤冠丢到一旁,她的大红嫁衣已破,她额前的发全部散披,她一边狼狈的试图抵挡对方,一面怒叱道:“云端?!”

第五章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readx;那舞鞭女子云端,发出一阵清如银铃的笑,大堂上至少有一半的“来宾”相继发动,拔出兵器,向布青衣扑杀,剩下的一半不是乱作一团、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是好,就是屁滚尿流的躲在桌子底下、凳子后面,求神拜佛,瑟瑟发抖。

    恶斗之中,辰源已看出出来:这大堂上的宾客,至少,有一半是云端带来的外系高手,他们或多或少以前都受过云家父女的恩惠,他们只听命于云端,而负责守卫“青衣楼”外围的“玄狐堂”“黑熊堂”大风旧部,在诸葛喜巧舌如簧的劝说和朱七七大义凛然的申斥下,也正倒戈相向。

    辰源现在着出来了。

    他痛悔刚才却并没有发觉这潜伏的种种危机。

    事实上,许多危机的可怕,就是可怕在难以察觉,一日发生,已无可挽救。

    辰源一面发出紧急号令,召集“青衣楼”的高手来援,一面尽力营救义父布先生。

    辰源一连九次抢攻,都被孟东堂逼回,而另一面,杨弋捷还与熊东怖联上了手,一身新服的楚羽被杨弋捷肩上的“紫貂”啄中,血流如注,空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烟卿缠住了云端,布青衣已退到了门口,柳生寒全身浴血,势如疯虎的来救应,就听乱军中有一人高声大喝:“先生莫慌!我来救你!”

    一人分开乱局,虎步而入!

    布青衣目不能视物,但他已听出来人是安东野。

    辰源大呼:“东野!带先生先走!”

    安东野洪声应了一声:“好!”他一出手,就制住了布青衣的背后大穴,然后高声断喝:“都住手!”

    辰源与云端双方果然住手。

    布青衣的目疾和内伤已全被引发,手上已无力,他戚笑:“安东野,我还是低估了你……”

    “我爹爹早在过寿之前,就因练功走火入魔伤了经脉,白大夫诊定,只有半年的余命。”云端迎向布青衣:“他老人家自知命不久矣,恰巧布先生您使大公子来做我家东东的说客,爹爹就将计就计,和东东一起布置了这么大一个局,我爹不惜一条残命,东东不顾被诬陷‘欺师灭祖’的骂名,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的局面。”

    布青衣捂着心,皱着眉,辰源及时扶住他,他嘴角的血渍正在迅速扩散开来,布烟卿过来扶他,叫道:“爷爷。”

    布青衣向安东野吃力地道:“我还是败了。”

    安东野居然点头:“是。”

    布烟卿道:“我是失败者,我求你一件事。”

    安东野道:“你说。”

    布烟卿抚着烟卿的秀发,通:“让我死的有尊严。”

    安东野点头。

    布青衣道:“你答应了?”

    安东野道:“我答应你。”

    布青衣吁了一囗气,交代了下面的话:“羽儿,好好照顾烟卿,别欺负到她;源儿,‘青衣楼’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寒儿,义父没什么可留给你的,我知道你是一个武痴,我的‘弹指神通’秘籍就留给你吧;烟烟,爷爷就去下面陪你爹爹和娘亲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也怪寂寞的……”

    老人将梨花带雨的烟卿交到楚羽手中,面色安详的躺入那口黑木棺材里,辰源悲声道:“盖棺,送先生。”

    布烟卿大恸,扑到楚羽怀中,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眼见棺木盖上,云端下意识的上前探视了一步,柳生寒横身怒喝:“今日‘青衣楼’本是大喜之日,先生离世,大小姐不要欺人太甚好吗?”

    云端柳眉乍挑,安东野已趋近低声道:“师姐,我刚才已经试过,布先生心脉尽碎,已经回天无无术了。”

    眼见“青衣楼”群情激愤,云端便退了回来,转视辰源,沉默良久,才道:“源,两位老人家争斗了一辈子,到如今双双仙逝,实在令人心痛。冤家宜解不宜结,难道我们这一代还要继续恨下去、继续斗下去吗?”

    辰源垂下头,时间为之静止。

    布烟卿忽然恶声道:“我爹娘和我爷爷都死在你们‘大风堂’手里,我们‘青衣楼’与你们云家不共戴天……”话未说完,她已悲伤过度的晕倒。

    倒在楚羽的怀里。

    楚羽眼中含泪,傲然道:“今天,你们‘大风堂’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青衣楼’!”

    话音刚落,就听楼外人马沸腾,又有百余股大队人马赶到,沉痛的怒喝声,此起彼伏:

    “青衣第五楼楼主圆河拜祭先生!”

    “青衣第六楼楼主云桥拜祭先生!”

    “青衣第七楼楼主苏磨拜祭先生!”

    “青衣第八楼楼主孙驴拜祭先生!”

    ……

    “青衣第一百零五楼楼主胡灵儿拜祭先生!”

    “青衣第一百零七楼楼主上官木拜祭先生!”

    楼外群雄汹涌,水泄不通,除了任何人都未见过、传说中的“青衣第一百零八楼”无人现身,“青衣楼”各楼的杀手头目都已红着眼眶,执着兵刃,列队祭拜。

    “青衣楼”声势之大,哀愤之阵,已让云端一方变色!

    安东野向等待命令的杨弋捷一颔首,杨弋捷快步奔至门外,一扬手,一道火花冲天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远处的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孟东堂沉声道:“为了立功赎罪,这次我和熊老二接到师命,从‘关外’带了三万‘辽东’子弟兵入关,要来硬的,我们‘大风堂’奉陪到底!”

    赤发狂刀的熊东怖,舔着刀口上的血,狂态尽露。

    云端上前一步,端视着辰源,倦倦的问道:“今日之事,就在你我一言而决,源,你一定要流血千里才甘心吗?”

    终于,辰源抬起头来,他将掌心那缕青丝发交到云端手中,声音压抑得道:“你的发,那个黄昏,飞鱼楼,还你。”

    云端姑娘接过那缕情人发,一时怔了。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辰源呢喃一语,霍然回身断喝道:“给我留下安东野!给先生活祭!其他的人,放他们走!”

    柳生寒“嗷”的一声兽吼,像一头野狼般,疯狂的扑向安东野!

    “两位师兄,带大小姐先走!我来断后!”安东野死守门口退路,只让“大风堂”的人过去,不许“青衣楼”的人追袭,他身上已多了五、六道血痕,但仍凛然不退。

    云端受到楚羽等全力进攻,受伤不轻,在孟、熊的冲杀掩护下退至安东野身旁:“我们走!”

    混战再起,刀光血影中,云端掌心那缕情人发,脱离了云端的玉掌,在空中血雨里飘飘散散,迷伤了辰源的眼……

    …………

    半个月后。

    大漠,黄沙,白骨。

    这里是“昆仑关”外,千里浩瀚如海。

    烈日下,一支驼队正在沙海里,挥汗如雨的艰难行进着。

    几个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在一起交头接耳了一阵儿,将商队的保镖头目叫了来,其中一个略晓“中原”官话的大鼻子商人,操着生硬的汉话,配合着比划手势道:

    “贾大侠……当地的向导说……这里有‘青龙会’的强盗出没……我们要不要……换一条路进关……”

    衣衫花花绿绿的年轻的贾不娘(参见《刀剑笑》卷第七章),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几个东家,娘里娘气的嬉笑:“你们几位老板把这趟货物,交给我护送,那是再明智不过了,有我在,什么‘青龙会’‘青蛇会’的,还不够本大侠一指头捏死的!”见几个大鼻子商人将信将疑,贾不娘又吹嘘道:

    “不是我吹牛,你们到‘中原’打听打听,谁不给我贾某人个面子,别的的不说,就说‘京师’那位‘青衣楼’总楼主布青衣,见到我,也要抱拳拱手,称呼一声‘贾贤弟’,八抬大轿请我进去,好酒好茶招待着,就是‘青衣三秀’在我跟前,那也是子侄辈……”

    贾不娘正信口胡诌间,空中一只秃鹰啼叫着掠过头顶,众人脚底的大地在震动,说话的三人“娘呀!”各发出一声鬼叫,屁滚尿流的钻进骆驼架子底下。

    大漠青龙铁骑!

    只见无数的带着青龙面具的骑士,自天边形成一线,奔腾杀伐而来,无边无沿。

    “完了,完了……”刚才还牛皮吹的山响的贾不娘,此时和几名胡商,灰头土脸的抱在一起,抖如筛糠。

    然而,这支青龙大军横扫而过,看也不看这驼队一眼,直来到“昆仑关”关口外齐齐勒马列阵站定,旌旗招展,训练有素。

    关门开处,布衣青驴,一名瞽目中年人,腰悬葫芦往那关外而去。

    列阵等待的青龙骑士轰然礼道:“青龙第七战队奉楚左使号令,恭迎布人王!”甲叶之声响声一片——

    那青衣中年人,原本干枯无神的眼窝突然一亮,向驼队面色苍白的胡商和卫队们报以一笑,轻一策懒驴,任那驴缓步而迎。

    虽缓,终究是离开了胡商和保镖那数道惊恐的的目光,没入青龙大军人群中,风卷残云般,消失在大漠深处……

    (卷终)

    ...

第一章 王不见王

    readx;沉中侠很久没有这般开怀大笑过了!

    他一向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严格的甚至有点苛刻。∽↗,

    身为“七星堂”总堂主,朝廷四品命官,金童美女,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用之不完。近几年来,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他可高兴的了。

    直到他昨夜一举灭掉了“洛阳”的地头蛇“铁琵琶门”韩家,嗅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沉中侠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乐趣。

    韩家威震“东都”已近二十年,门中徒众遍布“洛阳”,控制了“洛水”几乎八成以上的码头,“富贵集团”几位大佬想要吞掉这块肥肉、将“洛阳”纳入复国重镇已有多年,现在总算沉中侠达成所愿,虽然他的七大分堂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是现在所收获的地盘和财富,已足以补偿他损失的一切。

    韩家家主韩五娘,不但一手“波音功”独步武林,而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在“洛阳”权贵场中长袖善舞,根深蒂固,几乎已没有人能撼动的韩家的霸业,竟已被沉中侠在一夜之间,一手推翻!

    就凭这份功业,所付出的代价无论多大,沉中侠都是值得的。

    沉中侠并没有笑得太久,他是一个懂得克制的人,他更是一个外表粗豪、内里谨小慎微的不世枭雄。

    能从一个小小的通判,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决然不会幸至的。

    他知道,自己不能被眼前的胜利和利益冲昏头脑,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铁琵琶门”一战,韩五娘母女虽然被擒、成了他的阶下囚,“铁琵琶门”八大门徒八折其五,但还是跑掉了三条漏网之鱼。

    ——四弟子杨破邪

    ——七弟子司徒破病

    ——八弟子班破晓

    沉中侠之所以在江湖上、官场中,屹立三十年而不倒,就是因为他够狠!够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沉中侠亘古不变的信条。

    沉中侠马上传令手下七大星君,全城搜捕追杀“铁琵琶门”三大在逃弟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烟花三月。“洛阳”城。

    冷若颜在喝酒,但今天没有多喝。因为再过十五里地,就是“洛阳”城。

    她此行是受雇来侦查“铁琵琶门”灭门惨案,这里面牵扯到了贵为“梁王”的柴如歌等一大批皇族显贵,她要保持清醒,所以她不能痛饮,她不能畅醉。

    主人“杀手之王”冷北城,与“小梁王”柴如歌至今从未谋面,或许一见面就会见生死。

    冷若颜赶了十几天的路,有些困乏,本想枕首臂上,小憩片刻,突然间,传来马蹄疾响,像行雷一般,迅即迫近。一队人马,忽在黄尘漫天的尽头出现。

    这一队人马,总共十五人。六骑在前,六骑在后,三骑居中。前后十二骑,一概玄衣箭袄,神容无不精悍俊秀。中间三骑,左边是一名文士,五络长髯,及胸而止,脸如冠玉;右边的是一名武士,虎背熊腰,一副勇悍坚忍的气概,横刀跃马,威风凛凛。这整支队伍,都只意味着一件事情:他们都在守护着最中间的那位蟒袍金冠少年。

    那位王孙公子般的年轻人,骑着毫无杂色的乌睢马,金鞍珠佩,马上还撑着一方黄幔,显然是用来遮掩阳光的。马上的公子,被黄幔阴影遮掩着,脸目看不清楚,只见他头戴金冠,蟒袍缎靴,佩剑镶翠,身材颀长,体态风流,一只手搭在缓辔上,白生生的很是好看。

    什么是气质?

    这就是气质!一股王侯贵胄的气质!

    途人惊呼、走避,拴在茶寮附近的牲口,也被惊得“希聿聿”一阵顿蹄。在道上正向茶寮走来的行人,不管是往城门方向还是背向,生恐被飞骑撞上,纷纷走避不迭。

    冷若颜的视线,却不在那行人的身上,她发现了一个人,一个青年落魄书生,神容疲惫,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袍子,他的左手,修长、灵活、干净、美丽,让人过目不忘。

    马队疾驰的时候,有一个弯腰驼背、双目失明的老人家,走慢了一些些,跟着就要被铁蹄撞倒,但是那白衣书生忽然一闪,再下来就发现那老人家好端端的已到了路旁,在白衣书生挽扶下安静的在走路,只不过脸上却露出十分茫然不解的神情来。

    没有人发现在那一刹间,有一个看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在众目睽睽下施展了惊人的轻功,救了一条人命。

    除了冷若颜。

    白衣书生方扶着那失明的老人进了茶寮,那十五骑奔近茶寮,速度也缓了下来,马上那名战神般的坚忍武士道:“何先生,可要在这儿歇歇?”

    那文士忙屈身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那大红锦袍少年声音娇嫩道:“好啊,大热的天,也不赶在一时,只要雷将军不怕‘丽春院’的小桃红等得发急就好!”

    那武士讪笑数声,文士翻身下马,精明的用眼睛迅速地逡巡周遭一遍,才挥挥手,前面二骑劲汉,立刻下马,为那名蟒袍金冠少年牵缰相扶,那华丽高贵少年也不要他们牵引,一耸身便落了地,轻得像四两棉花。

    茶居里有两个镖师在正交换意见。

    一个背后挂了个箭壶的镖师低声道:“人说‘小梁王’柴如歌是人中龙风,此语果然不差,你看他,玉树临风,龙骧虎步,不愧为皇族贵胄!”

    另一个前腰系着镖囊的镖师却道:“我看他身边的文胆武将,才不得了,不愧是沉老总三千弟子门客中选拔的。”

    背挂箭壶的镖师道:“那个留长须摇孔明扇的,便是文胆何狮子了吧?这人就凭着才智计策,把‘京洛’三股恶匪,全在柴小王爷名下铲平,建功不少哩……”

    那系镖囊的镖师低声叱道:“禁声,那武将雷老虎过来了,他是我们刀头敌血的老祖宗,开罪他不得的!”

    这美貌少年柴如歌,封爵“梁王”,朝中依附大宦官枢密使童贯,其人文武全才,门下养士逾千,而且结交异士奇人,跟各部司官衙又有往来,宫中也有仗荫,是既富且贵、极有声名、甚具影响力的人物,就算是州官、御史、镇帅、边将,对这柴小王爷也要刻意结纳。

    只见文胆何狮子、武将雷老虎,一左一右,拱卫着柴如歌,走进茶居。

    开路的两名玄衣骑士,大步来到两个镖师面前,笑骂道:“你两个坏种,在背地里嘀咕大爷们什么坏话呢?”

    两个镖师相互嘻嘻一笑,倏然出刀,瞬间已切断了两名骑士的喉咙。

    他们的刀就藏在袖中。

    场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这些变化都在一刹那间发生,刚才还是一班歇脚的人在茗茶纳凉,突然间,这地方变成了血肉屠场。

    冷若颜早已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但她也决没料到发生得那么猛烈、剧烈、壮烈、惨烈!

    茶客们纷纷惊呼,向外逃窜,原本无动于衷的白衣书生,突然撩衣而起,就到了柴如歌面前,抬头之间,目射杀机。

    “是你?!”柴如歌神光暴涨,盯视着白衣书生,冷声道:“破晓!”

    白衣书生眼眶里逐渐有了泪光,他轻声道:“柴如歌,自‘明器王’之会后,我破晓与你,形同路人。”

    柴如歌“嘿”笑道:“你是来杀我的,是吗?”

    破晓将头深点,他在看他的左手,再看那只修长、灵活、干净、美丽的左手。

    柴如歌也在看那只手,粉嫩的脸上,有些微表情的变化。

    “八师弟,杀了那人妖,为师兄弟们报仇!”

    “我们躲了三年、等了三年,杀了他!”

    两名镖师刀光一折,往柴如歌那儿直闯了过去,刀光映得二人脸上煞白,也映寒了柴如歌的脸。

    武将雷老虎陡地弹起。

    他健硕如山,但没有人能形容他的速度,他左手铜锤、右手铁盾,挡住了背挂箭壶的“铁琵琶门”第四弟子杨破邪。

    两名劲装王府卫士横刀拦在了王爷面前,柴如歌不动如山,面带笑容,目不稍瞬的看着破晓的左手,不徐不疾地的道:“破晓,本王看你是个人才,几次三番不忍心杀你,本王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你不会让本王失望,是吧?”

    那边,文胆何狮子大喝一声,扇子一合,扇尖陡地弹出一截刀尖,直刺“铁琵琶门”第七弟子司徒破病背心!

    腰系镖囊的司徒破病似已疯狂,不闪不避,完全不顾性命的扑向柴如歌。何狮子大急,忽向门外叫了一声:“王爷,他们上当了,你快走罢!小唐会顶替你的!”

    司徒破病并没有上当,而是一步步逼向与破晓对峙的柴如歌,何狮子护主心切,他仍然短刀,一面狂喊:“雷将军,保护王爷要紧!”一面要护住柴如歌的后路。

    雷老虎舞锤扬盾,力挡杨破邪视死如归的的攻势,他身上已添了六处血泉,血泊泊地淌着,不过他并不畏惧。

    他不怕死!

    他只怕柴如歌死!!

    所以他拼死也要维护柴如歌!!!

第二章 马上上马

    readx;>,!

    何狮子一见敌人疯狂的声势,便知道对方是势在必得,他一面拦身护住小主子的背部,一面朗声道:“诸位好汉住手,且听我一言——”他空有满腹经纶,满肚子学问,满脑子对策,但对方仇恨填膺,恨不得要把柴如歌置于死地,根本不听他的话。●⌒,

    柴如歌突然站了出来,锵然拔刀,刀芒灿目。

    刀柄上七枚巨钻,耀眼流彩,柴如歌也不回身,反手就是十六刀,如行云流水,犹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

    司徒破病连退十六步,眼见撞在那位弯腰驼背双目失明的老人家身上,惊变突起时,所有的茶客和店伙都逃到外面去,远远的看热闹,只有这个老瞎子,茫然不知所以的坐在那里竖耳听着响动。

    “老人家小心!”司徒破病虽是报仇心切,但不想伤及无辜,他正欲躲闪,老瞎子已趁机扣住他的命脉,嘿嘿笑道:“小伙子,谢谢你。”

    司徒破病长叹一声,弃刀不语。

    杨破邪大急:“破晓,快出手啊!”

    破晓终于出手!

    左手。

    神之左手。

    破晓一出手,就要了四师兄杨破邪的命。

    破晓手势一收,血光闪出,杨破邪断为四截。

    柴如歌满意的微微点头:“破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受制的司徒破病目眦欲裂:“破晓,你竟然杀了四师兄?你竟然杀了四师兄!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破晓面不改色的向柴如歌笑道:“我这些愚蠢的同门,让王爷千岁您见笑了。”

    柴如歌嘴上说:“不笑。”还是禁不住笑了,像个第一次见到英俊男人的小姑娘。

    军师何狮子向已名卫士一使眼色:“马上飞马进城,通知沉老总派人接应王爷!”

    那卫士会意,抢出茶寮,飞马向城里奔去,回“七星堂”搬援兵了。

    局势急转之下,大出众人之料。

    只见扣住司徒破病的老瞎子毕恭毕敬的向礼道:“王爷。”

    柴如歌未答,冷若颜已长身而起,道:”人言沉老总有旗下有‘七大星君’,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人;这位前辈想必就是‘天机星君’仇鹰了!“

    老瞎子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柴如歌上前拉住冷若颜白生生的小手,亲切的道:“若颜姐姐,怎么到了‘洛阳’连声招呼也不打?和小王见外了不是?冷爷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三姑娘的毛笔字练得怎么样了?四姑娘还是那么喜欢哭鼻子吧?哈哈,对了,听说二姑娘的‘人剑合一’已经练到第九重了,有机会小王正要和她切磋切磋呢……”

    如歌露出孩子般的扭捏笑容,亲昵的好像一个依恋姐姐的小弟弟。

    冷若颜心中警惕,面上言笑盈盈的道:“回禀王爷,我家爷和妹妹们都好。”

    蹄声如雷!

    援军来得好快!

    首先感到的是与已经在场的“文曲星军”何狮子“武曲星君”雷老虎“天机星君”仇鹰三人齐名的另外四位星君——

    ——“廉贞星君”唐豹“贪狼星君”曲狼“破军星君”贺文龙“七杀星君”关屠狗。(参见《公子羽》卷)

    “四大星君”行礼未毕,“七星堂”总堂主“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已亲自驾到!

    陪在沉中侠身旁的是七个带着铁头套的怪客,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面具尤为狰狞。他们都不说话,气场诡异强大到让人窒息。

    “沉师父。”柴如歌微微躬身,行了半个弟子之礼。

    沉中侠侧身避开,还了半礼道:“王爷远来辛苦。”

    他威严的目光,从淡然自若的破晓,望向风情绝代的冷若颜,大手一扬:“七星君,护送王爷进城!”

    “七星堂”一众高手押解着司徒破病,马上上马,拥护着“小梁王”柴如歌,趾高气昂进城,马蹄翻飞,烟尘蔽日,唬得行人四散躲避,鸡飞狗跳,躲得慢的,头上早已落下几马鞭。

    黄昏入暮,若颜举杯,夕阳下独熏的美人,已成了微醉的胭脂红。

    又醉了。

    破晓已经大醉。

    他就象是个死人般倒在柜台旁。

    冷若颜轻轻摇晃手中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沉老总身边那七个铁面怪中,有几个是你认得的?”

    破晓突然张开了一只眼睛,瞪着冷若颜,笑嘻嘻道:“他们是‘神兵阁’铁面蔡家的人,领头的那个叫‘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两年前闯入‘铁琵琶门’杀人的,就有他们几个。”

    “其余六个人是谁?”冷若颜饶有兴趣的道。

    “他们一直罩着铁头套蒙着脸,想必都是沉中侠重金从‘铁面’蔡家请来的帮手。”破晓打了个酒嗝,古怪的笑道:“坏事做的太多的人,总会担心自己的性命不保,花些钱请些保镖也是情理之中。”

    “那么看来蔡入夜要失业了,当日‘铁琵琶门’三个漏网的心腹之患,一死一擒,还有一个变成了废物,沉老总完全没有必要再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了。”若颜生气的时候,看来还是很媚,尤其是一双眼睛,简直要迷死个人。

    破晓长长吐出口气,苦笑道:“我花了大把银子,请你来不是挖苦我的。”

    冷若颜皱眉道:“可是你杀了你的同门师兄,很多人都看见了。”

    破晓苦笑:“如果我说,是四师兄故意让我杀他的,大姑娘会信吗?”

    “杨老四并不是疯子?”冷若颜盯着眼前这个酒鬼道。

    破晓道:“不是。”

    冷若颜逼问:“那他为什么求死?”

    破晓道:“因为他是傻子。”

    冷若颜道:“看上去他一点都不傻,而且相当机智。”

    破晓道:“这个机智的主意就是他自己出的,用他的命,换取沉中侠对我的信任,我杀了他,就·有机会混入‘七星堂’的。”

    冷若颜道:“为什么一定要混入‘七星堂’?”

    破晓接道:“因为我只有混入‘七星堂’之后,才有机会杀了那个引狼入室的女人韩五娘,为无辜枉死的满门师兄弟姐妹报仇雪恨。”

    冷若颜突然又艳笑道:“只可惜死人是没法救人和报仇的。”

    破晓笑了笑,道:“然而,我还没有死。”

    冷若颜笑了:“可是在我眼里,你已和死人无甚差别。”

    破晓嬉皮笑脸的道:“我还没睡够‘天下第一美女’冷若颜,我怎么会舍得死?

    冷若颜狠狠地盯着他,忽然又笑了。

    这次她笑得更甜更迷人,柔声道:“早就说你这个浪荡子在‘铁琵琶门’狂嫖滥赌,行为不检,连你的师娘韩五娘和小师妹韩飞燕都被你染指,现在看来,种种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破晓立刻点头道:“确有其事,半点不假。”

    冷若颜媚笑道:“那你的师娘和小师妹一定美的紧喽?”

    破晓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美。”

    冷若颜抛了个媚眼,吃吃地笑道:“有多美?比我没是不是?”

    破晓也吃吃地笑道:“可是在我眼里看来,她们娘俩加在一起,也不及大姑娘的睫毛漂亮。”

    冷若颜眯着眼睛笑道:“原来你不但心花,嘴也很甜。”

    破晓也眯起眼:“我身上还有好多‘长处’,大姑娘你是知道的。”

    冷若颜看着他,眼波更迷人,她伸出一只玉手,去抚摸破晓的颊:“有多长?”

    乘着醉意,破晓摸着冷若颜的手,眯着眼道:“好白的手,却不知香不香?”

    冷若颜吐着丁香小舌,诱惑道:“你闻闻看,香不香?”

    她居然真的把一只又白又嫩的手,送到破晓鼻尖前。

    破晓捧起这只玉兰花似的小手,就象是条嗅到了鱼腥的馋猫,左嗅右嗅,嗅了又嗅,忽然大笑了两声:“蔡入夜,你要不要也来一吻美人芳泽?”

    突然一个人冷冷道:“不客气!”

    茶寮里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带着铁头套的高大鬼面人。

    冷若颜抽回手,向铁头怪抛了个媚眼:“你找的人不是我?”

    蔡入夜声如寒铁:“我还想多活几年。”

    冷若颜一指烂醉如泥的破晓,向蔡入夜又笑:“你要杀他?”

    蔡入夜忽然道:“你也早知道我是谁?”

    冷若颜道:“我听他说过。”

    蔡入夜道:“你也听说过‘七星堂’?”

    冷若颜道:“当然。”

    蔡入夜道:“沉老总对仇家的手段,你更应该知道?”

    冷若颜道:“我知道。”

    蔡入夜冷冷的看着她道:“但你还是要帮他对付我?”

    冷若颜叹了口气,道:“这个人付了我们‘凉城客栈’三千两银子的佣金,他要死了,我冷若颜的招牌就算砸了,况且——”

    蔡入夜冷冷道:“况且你还陪他睡过觉!”

    冷若颜的脸红了,又轻轻叹了曰气,道:“我本来是不肯的,可是他……他的力气比我大。”

    蔡入夜看了看冷若颜,又看了看破晓,忽然大笑。

    破晓却怔住,他从来也想不到这铁头怪也会这么样大笑的。

    两个男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的走了。

    冷若颜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世间人都没有醉,醉的是我。”

第三章 手下下手

    readx;夜未央,沉中侠却已经微醉。

    风,吹动碧纱窗。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沉中侠用不着回头,就已知道来的是谁了。

    这是他的“七星总堂”的秘室,除了韩五娘,绝没有别人能进来,也没有别人敢进来。

    韩五娘,原是“铁琵琶门”的门主,两年前“铁琵琶门”被沉中侠消灭后,接管了“铁琵琶门”的一切,包括韩五娘母女这一对天生尤物。

    沉中侠浸淫官场二十多年,对黄金和美女都具有不同寻常的鉴赏力。能在他身边服侍两年之久的女人,当然是绝色贴己的丽人。

    韩五娘不但美丽贴心,而且柔媚温顺,善体人意。

    这两年来,沉中侠心里在想着的事,往往不必说出来,韩五娘就已先替他安排好了。

    现在夜已很深,沉中侠正觉得有点饿,韩五娘已捧了他最喜欢的两样下酒小菜、一碟花卷和一壶花雕走进来。

    沉中侠故意皱着眉,道:“五娘,你为什么还不休息?”

    韩五娘柔柔地笑着,道:“这些天王爷驾临‘东都’,贱妾知道爷有很多事情要操劳,所以给爷准备了夜宵。”

    “辛苦你了!”沉中侠看着她,目中不禁流露出满意之色,叹息着揽住她的腰肢,道:“爷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有了将你变成我的女人的想法,好在两年前一战,我终于拥有了你,否则我沉中侠这一生,岂不太无趣?”

    韩五娘甜甜的笑道:“贱妾是爷的战利品和猎物,贱妾也看得出,爷是个做大事的人,所以不管爷要不要我,贱妾都已跟定了爷。”

    沉中侠大笑,一战成名,百战扬威,温香如玉,美人如花,男儿大丈夫此生如此,夫复何求?

    “铁琵琶门”的三个漏网余孽,现己经全部解决掉了,如今他的确可以笑了,放心大胆、毫无顾忌的笑了。这个男人无论他的笑声多大,韩五娘也绝不会觉得刺耳,在她心目中,这个心仪的威武男人,连笑声都是那么的豪爽。

    放下食盒,在桌上一一摆开,韩五娘忽然问道:“今天爷好像格外高兴?”

    沉中侠点点头,大笑:“悬了两年的心口大石终于放下了。”

    韩五娘又笑了,笑得更甜、更媚:“破晓是个有用之才,爷想更上一重楼,就需要破晓那样的人才为你效命。”

    沉中侠皱了皱眉,脸色似也变了:“你在为他求情?”

    韩五娘斟酒道:“贱妾在为爷打算。”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中侠忽然冷笑,说道:“爷听说,早在‘铁琵琶门’,你这个做师娘的,就和你的宝贝徒弟破晓有过一腿?”

    韩五娘笑道:“那个时候,贱妾还不是爷的女人。”

    沉中侠笑了笑,他忽然高声呼唤:“蔡入夜!”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属下在。”

    沉中侠再吩咐:“叫破晓来。”

    破晓很快就出现在沉中侠面前,他垂着手,弓着身,就好像随时都准备跪下来亲吻沉中侠的脚丫子。

    沉中侠看着他,目中不禁露出满意之色,就好像他看着脱光衣服后的韩五娘时一样。

    ——假如他必须在这两人中选择一个人活下来,沉中侠选的一定不是韩五娘。美丽的女人随时都有,能干的人才却并不多见。

    沉中侠想要登上更高的位置,就需要更多的人才来辅助,破晓,就属于这种能辅佐霸业的人才。

    密室门外的长廊里,虽然还燃着灯,却还是显得很阴暗。蔡入夜垂手肃立在门外,脸色也是阴暗的,伤佛已很疲倦。

    但他却还是笔笔直直地站着,铁头罩下深垂着头。

    沉中侠高高端坐,他虽然是坐着,但身材高大的他,对着躬身候命的破晓,还是有一种俯视的气势。

    沉中侠在审视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并未说话。

    说话的是坐他怀里的女人:“老八,这两年你和老四、老七过得还好吗?”

    “不好。”破晓头低垂,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三兄弟一直躲躲藏藏,就像不能见阳光的三只老鼠。”

    沉中侠忽然沉下脸,盯着他,一字字道:“小王爷很赏识你?”

    破晓微笑着,用眼角瞟着韩五娘:“破晓想知道,如果我肯加入‘七星堂’会得到什么职位?”

    沉中侠冷冷的道:“分堂副堂主一位,不算亏待你吧。”

    破晓接道:“如果破晓跟着柴小王爷做事,凭着我和王爷的旧交,或许待遇会更好一些。”

    沉中侠冷笑道:“七星君都是跟随我一起打天下的老人,立功无数才有今天分堂堂主的位置,你一个降将,寸功未立,赏你一个‘副堂主’,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破晓淡谈地道:“我自认为比您的那些星君都强上那么一点点。”他接着又道:“我想知道,门外那个铁头怪是什么职位?”

    沉中侠道:“蔡家主是本堂重金礼聘来的高级护法。”

    破晓突然出手拿起他面前的一杯酒,沉中侠只觉得眼前一花,酒杯又放在桌上,杯中的酒却已空了。

    “你左手出手果然不慢。”沉中侠又盯着他看了很久,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就凭你刚才露的这一手,和蔡入夜平起平坐一点都不为过。”

    怀里的女人款款起身,娇笑道:“破晓,恭喜你荣升左护法。”

    破晓微笑道:“谢老总和师娘……不,和夫人栽培。”

    沉中侠目中又露出笑意,道:“神之左手、魔之右手,本座今后有了你们两大护法助力,大事合何愁不成?哈哈哈……”

    破晓马上道:“老总,高级护法的月俸是多少?属下最近手头有点紧,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很久没有喝到好酒、没有碰过女人了。”

    沉中侠立刻吩咐韩五娘:“给新晋左护法五万两银票的零花钱,我们‘七星堂’的护法,怎么能太寒酸呢?”

    五万两银票,韩五娘用一双柔美莹白的纤纤玉手捧着,送到破晓面前:“这两年苦了你了,去放松一下吧。”

    破晓接过来银票,眼睛却一直在盯着郭韩五娘,就好像蚊子盯在人血上面一样。

    沉中侠却一直在看着破晓,终于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盯着看的是什么人?”

    破晓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值得看的女人。”

    沉中侠道:“你只不过想看看?”

    破晓道:“我还想睡睡……”

    沉中侠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如果你还想有命喝酒、碰女人的话,就最好别打五娘的歪脑筋。”

    破晓居然还要问:“为什么?”

    沉中侠沉着脸道:“因为他现在是我的女人,是你的主母。”

    韩五娘笑着说:“喝花酒找女人不怕,记着省着点花,攒钱娶个正经女人、成个家才是正事。”

    破晓苦着脸道:“只可惜这点钱还远远不够。”

    沉中侠道:“你很贪心?”

    破晓挺起胸膛,道:“现在我已是‘七星堂’的左护法了,身份地位就不同寻常了,如果堂堂的高级护法走出去,身上带的银了若不够花,老总您岂非也一样面上无光?”

    沉中侠又禁不住地大笑,道:“好,好小子,本座就让你花个够。”

    在沉中侠示意下,韩五娘果然又从桌下的抽屉里又取出一叠银票来,又是五万两。

    破晓接过来,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随随便便的就塞进靴简里。

    韩五娘忽然道:“你已有几天没洗过脚?”

    破晓笑道:“半个月。”

    韩五娘也不禁笑了。

    她本已是个女人中的女人,笑起来更媚。

    她笑的时候,能忍住不看她的男人,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

    这次破晓却居然没有看她,扭头就走。

    沉中侠脸上已露出满意之色,忽然对门外道:“蔡入夜,暗中跟着他,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破晓都做了些什么?

    破晓在“万花楼”大发银票,一口气包了十好几个红官人。当那些红妓洗得干干净净,在贵宾房里的大床四仰八叉等着他的时候,他却自己偷偷借着尿遁溜了出来。

    他酒气冲天,摇摇晃晃地跑上了大街,东张张,西望望,花了六百两银子,买了个只值六个大子的西瓜,啃了两口,却又随手丢进阴沟。

    然后蔡入夜就发现他摇摇晃晃地冲上了“状元酒楼”。

    今晚“洛阳”知府宇文书包了整座酒楼,为“小梁王”柴如歌接风洗尘,贵客还未到,陪客的王大爷却已经早早到了。

    王大爷是一个普通的门吏,他因早年在战场上就过柴如歌义父童大公公一命,就被宇文大人拉了过来陪王伴驾。

    宇文大人、王大爷、还有几位本地的高官,在雅间酒宴前等候,每个人都召了个“万花楼”的姑娘陪着。

    大家正聊得兴高采烈,破晓忽然醉醺醺闯进去,解开裤子,当着所有女客的面儿,就往酒桌上撒尿。

    姑娘们惊叫的惊叫,偷笑的偷笑。

    王大爷来了脾气,伸手去拉破晓想看个究竟,破晓一转身,就尿了王大爷一脸。

    “宰了他!”王大爷一发火,他的手下就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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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客栈介绍:
风骚狐媚的冷若颜(易容、迷魂,多情环)、坚忍冷艳的冷若霜(御兽、驱鬼,离别钩)、活泼俏皮的冷若雅(用蛊、施毒,相思刀)、忧郁落寞的冷若芊(暗器、读心,断肠萧),四个凉城杀手美少女,谱写香艳喋血江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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