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弃疗
readx;流水的声音是寂寞的,空中的落花是寂寞的,就连鱼缸里的鱼儿都是寂寞的。
人生,就是如此的寂寞。
云端慵懒的靠在窗前,疲倦地看着鱼塘水槽处几片落花浮萍在水面上兜兜转转,却始终兜转不出去。
她感觉自己就像鱼缸里的那几尾鱼,无所事事,岁月蹉跎,如流水和落花一般没有出口,无可等待。
“雾埋”之毒比想象中要难缠的多,云端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起来,而且一天比一天虚弱无力。
原本明眸利齿伶俐清爽的她,给病意和毒意耗得只剩下倦意和困意。
“你今天觉得好一些了吗?”云端恍惚间听到有人问她。
“什么?”云端衰弱得似乎失去了听觉。
“今天感觉怎么样?”一个满身病气,白衣如雪的公子已来到了她身边,带着满满的关怀和问候“好些了吗?”
“好一些了。”云端照往常的话回答,即使那是一句违心的谎言。
“今天可有服药?”白衣病公子拄着银色的手杖,上几句话就喘得不行,好似他病得比云端还严重。
云端倦倦的点头。
“那就好,我跟你把把脉,把手给我。”白衣病♂,公子恹恹的道。
云端依言把手伸了给他,稍顷,白衣病公子带着责备轻声道“为什么要谎?为何要放弃治疗?不吃药怎么会好呢?”
云端看似赌气的道“左右我的病也好不了了,吃你开得那些劳什子药又有什么用?”
白衣病公子激动的道“什么话!世上还没有我‘守缺公子’温辞(参见《无间道》卷第三章)解不开的毒治不好的病。”
云端郁郁的笑“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对毒力和药物的精研天下无对,以后我乖乖服药就是了。”
温辞望着这个在病里尚且绝艳的羽衣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拄着“雪杖”一边踹息,一边蹒跚地走远。
“这个二盟主好奇怪……”云端觉得阳光刺眼,一阵天旋地转的昏眩。
在一失神间,她又不知不觉的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盹。
华灯初上。
唐水跑过来通知云端“大盟主召见。”
暮色四合,云端已经虚弱得无法走路,她只能由花茶和唐水两个女孩子搀扶着行走,走过假山走过鱼塘走过拱门走过回廊,“正义山庄”平静宜人的景致里略带几分凄凉。
毕竟是“大风堂”出身的大姐,虽然在沉疴中,云端还是能依稀看出一路上是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在这美轮美奂如诗胜画的亭台楼阁表象之下,不但明岗暗哨防卫森严,更是机关遍布,危机四伏。
花茶和唐水忽然止步。
她们已到了山庄深处一所幽暗的房门前,看两个女孩子不敢入雷池一步的恭举止神态,彷好似多走一步就会见血封喉粉身碎骨。
那个大盟主究竟有多可怕?
房间很幽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里面的摆设。
“进来吧。”房间里的人语气很淡漠。
云端走了进去,一个人。
房间没有灯,但有微弱的光。
光是从房间外面的灯笼映进来的,所以淡弱得有点浮泛。
然而,就是这微微弱弱的光,就让云端看到了一个残艳绝美的男子。
他三十许的年纪,他的眉宇略带挹色,他的眼神看似深远,但又流露出一种空洞的寂寞,他坐在椅上,安静的像屋子里的一件摆设。
云端摸索着“为什么不点灯?我很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
那男子清冷的道“他们你想见我?”
云端生气的时候极美“本来是的,现在你摆架子,装神秘的,我不喜欢你,所以本姑娘又不想见了。”
那男子有点笑意了。
这微微的笑意牵动了他那残艳绝美的风姿,向云端飞掠了过来“你不但很美,也很有个性!”
女孩子大多喜欢溢美之词的,无论那夸赞的话语有多露骨有多低端。
云端瞬间心情大好“算你有眼光。”
“云端姑娘,我是‘正义联盟’的大盟主唐云。”那男子笑了,且笑道“听‘明器王’大赛上,你哭鼻子了?”
“没有!”云端不假思索的一口否定。
唐云忽然侧了一侧首,问道“你唇上的胭脂一定很好吃吧?”
云端一怔“好不好吃,与你唐大盟主何干?”
唐云道“我想尝尝。”话一完,他就飞身而起,微润的唇迅疾而轻妙的沾一沾云端的樱口,然后已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全似没有动过一般。
云端知道,就算自己武功未失,也躲不去唐云这来去如风,倏忽如神的蜻蜓点水。
只听唐云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我喜欢你的胭脂味。”
云端愤笑“轻薄一个失去还手能力的女孩子,你这个大盟主还真赖皮的很。”
云端转身就要离开。
唐云始终坐在那里,他眼神空洞的道“姑娘……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云端回首,认真的想了想,笑了。
笑的嫣然。
日子一天一天在无聊的过去,鱼缸里的鱼儿,不知何时死了一条,剩下的一条也不如以前活跃偶尔会遽冒上来吐一个泡,像冷宫里失宠幽禁的嫔妃偷偷叹了一息。
“正义山庄”远比云端想象中的大,也比预料中的安静,这么长时间以来,云端从未见过传中的三位老庄主“武林三圣”智叟仁翁勇公,每次问起庄里的人时,不是避而不答,就是忌讳莫深。
自从上次一会之后,云端再也没见到大盟主唐云;倒是二盟主“守缺公子”温辞每天早上都会拖着病体,来给云端把脉看病;四盟主沉中侠常来问候她的病体,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三盟主狄青龙偶尔也能来看看她,就像看他养活的金丝雀,然后不哼不哈的就负手走了;一不见五盟主孟四海,事实上云端心里也不是很情愿看到这个本门的长辈。
云端的病情似乎在一天天好转,她心情好的时候哼着“关东”调,注目向远处的假山鱼塘。
然后,她就看到远处假山后有一个人也在看她。
那是一个忧郁得有些好看的跛足少年
云端觉着他很眼熟,好半天,她才想起,那是在暗器大赛上曾经故意输给自己的辰源。
辰源远远地看着她,他向她比划着一些奇怪的手势,他眼神里似乎吞吞吐吐着一些奇怪的讯息。
他要告诉我什么?
辰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月前,安东野找上了辰源,设计了一整套计划。
参与营救云端计划的还有两个主角,“血河派”的姬北命和“铁琵琶门”的班破晓。
“姬少侠班兄,你们必须帮我们。”安东野这样解释“如果我们‘大风堂’的人出面,必定引起沉中侠那只老狐狸的怀疑,那样大姐就危险了;只有你们这些与‘大风堂’不相干的‘外人’,我们才有救出大姐的机会。”
“给我们一个帮你的理由。”姬北命和破晓同时看着安东野。
安东野冷静的道“你们帮的不是我,是云端。”
够了。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姬北命咬牙挤出一个字“帮!”
破晓跺跺脚“妈蛋!谁让爷喜欢你家大姐了,死就死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
时孟四海正在赛场做收尾工作,姬北命与班破晓集中了“血河派”和“铁琵琶门”的人手,向孟四海猝然发起攻击!
辰源按计划抢先一步通知了孟四海,告知他将会有人对他不利;孟四海反而怀疑辰源,和他对打了起来。
然而姬北命与班破晓毫不留情更十分及时的出现发动了攻击,孟四海身边的十七名高手,三死五伤,可见姬北命破晓临时组成的联合狙杀队,攻势有多么的强悍。
孟四海狂怒反击,以一敌二,重创姬北命,但身负重伤的姬北命仿似因流血而烧痛了斗志,愈战愈勇,破晓趁机打进孟四海体内一把“琵琶针”,孟四海最终在辰源的保护下惨败退走。
辰源跟孟四海一起仓惶逃进“正义山庄”。
四盟主沉中侠并不信任辰源,然而,辰源毕竟是“青衣楼”的子弟,有三哥狄青龙的面子关着,加上五弟孟四海觉着自己欠了辰源人情而一力维护,沉中侠也只得答应将辰源收留在“正义山庄”;不过沉中侠对辰源甚具敌意,一遣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是以,辰源即使远远看见了千思万想的云端,也不敢堂而皇之上前示警。辰源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有一个差池露了形迹,大家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付之东流。
辰源并不惧死,但他怕连累云端。
他不惜千难万险身入虎穴,就只为了云端。
只要能救出云端,我化作灰飞烟灭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可是我要怎样才能让她知道,她现在正被阴谋和危险包围着?(./ 皮皮.无弹.窗,)
第八章 闹太套
readx;终于见到她了!
辰源强忍着喜悦,他的心脏在大力撞击着胸腔,他发出无声的呐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月未见,竟好似分开了整整一个千年。
辰源依靠紫貂向山庄外传递信息,姬北命破晓和紫貂的主人杨弋捷就匿伏在山庄的北墙外,随时准备接应,营救云端。
为了不泄露自己的目的,辰源并没有让云端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他知道,云端身边寸步不离的花茶和唐水,都是沉中侠的人。
云端并不知晓自己的危险,也不知道有很多人正在为她涉险;她觉着山庄里的人都对她很好,尤其是沉中侠,呵护备至,关爱有加。
当云端每次看到远远的辰源,在向自己遮遮掩掩闪闪烁烁表传递一些莫名奇妙的手势和眼神时,她都会想这个人好古怪,不会是混进“正义山庄”来捣乱的吧?下次遇见大盟主,要提醒他们多提放一下才是。
云端心里记住了这件事,并很快再见到了大盟主唐云。
那次见面,让云端羞愤难当,终生难忘。
阳光自窗棂过滤下来,映得云端容华似水的脸流动着一些光影,那眸子像黑山白水般分分明明的拗执和嗔喜慵懒和倔强,紧撮的唇边漾起两朵甜甜的梨涡。
美女裸浴,香艳旖旎。
云端一边自怜自叹,一边在想“如果再有男人闯进来,我一定杀了他!”
然后,就真的有男人闯了进来。
“正义山庄”一向防备森严,连只鸟儿都飞不进来,谁敢贸然闯入?
浴室外面还有花茶和唐水两个女孩子给守着,房门却突然无声无息的震开,一个长发男子推着一张木轮椅,急冲冲闯了进来。
月前柴如歌带来的羞辱还历历在目,这次恼羞成怒的云端动了杀机。
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姑娘每次沐浴的时候,都会将两件独门暗器放在自己的臂展范围之内。
在出手的刹那,云端已看清楚来人,正是“正义联盟”的大盟主,“抱残公子”唐云!
这霎瞬之间,云端有些后悔她使出“神哭斧”来。
唐云似完全没有看到飞斧,他只眼睛空空茫茫的,看着云端。
云端又气又愤,心想“你倒是躲啊!这个时候还只顾着眼睛不老实!”
然而,唐云却似没发现有暗器甚至也似没看见云端的妙体玲珑,他无神的眼睛空洞洞的似透过了云端,看着云端背后的那扇轩窗上,更似透过了窗着到了窗外很遥远很遥远的远方。
这危急瞬间,云端忍不住大叫出声“还看?!快闪开——”
唐云没有闪开,他神情忧郁而孤寂,他像钉子一般的坐在木轮椅上。
他伸出了两根枯瘦若骨的手指,轻轻地一夹,夹住了飞斧,斧头顿时力道全无,就像夹住了一只无头的绿蝇。
唐云目色茫然的在问“云端姑娘,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才有事!”云端羞忿已极,怒道“我还有‘鬼泣箭’,你再看我,我就射瞎你的招子!”
“看你?”唐云一楞“看你什么?”
云端简要气疯了!
看唐云的神情,像什么也没着到;听唐云的口气,眼前的她都不值他一看!
——一个像云端那么美丽已极的女子,更有一副美丽已极的玉体,可是唐云竟然完全放不在眼里,目中无人!
要知道,对一个美丽得一向男人见了大都爱慕不已的云端来,不意给男人撞见她的**固然羞愤,但更令她气恨的是那男人根本像是只看到屋子里一件家具那么自然平常,无惊无喜。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端终于发出了“鬼泣箭”——
箭夺唐云双目!
银箭,一出手就似一场艳!
云端箭一出手,就觉自己下手太狠辣了!
——他已经双腿残废,行走不便,我要是在射瞎了他的眼睛,以后让他怎么生活?
但看唐云的样子,仍似没看见云端的**的身体,仍似没注意到有一枚银色箭要亲吻他的眼睛,仍似神游物外。
他鼻子嗅了嗅,脸上却出现了一种微悟的神情。
云端心软地叫道“快闪开!”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唐云袖底忽掠起一道寒光,本来射至的箭,倏然激空而起,“噗”落向入云端浴洗的木盆里。
寒光又倏地回到唐云的袖子里,他侧着耳,茫然的像在听什么似的,半晌才道“原来姑娘在洗澡。”
然后他摸索着将斧放回桌上,推动轮椅,转向缓缓而去,一面“对不起,我不知道姑娘在洗澡,所以失礼。”
至到了门外,他还苦涩的解释“你是看到的,我除了是双腿残废之外,还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我是听沉中侠你遇道危险了,才急急赶了过来……”
一时之间,云端怔住了……
在鱼塘后面的树影里,两个人正在密语。
“老四,你这招果然灵验,一试就试出来了唐瞎子的深浅。”是三盟主狄青龙的声音。
“现在我们还需要唐云这个名头,我们暂时不要动他,退一万不,即使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们上头不还有他这个‘替罪羊’顶着嘛!”另一个是四盟主沉中侠的语气。
“云老鬼寻女心切,已经到了地头,把他交给我,老四你抓紧向云端妞儿逼婚,免得夜长梦多。”狄青龙兴奋的道。
“好,我们分头行事。”沉中侠阴沉的道“我总感觉最近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我们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辰源似乎也感觉到了山庄内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利用紫貂发出了最后一份讯息明晚子时,庄北鼓楼。
信刚发出去,他一回头,就看见了云端。
云端得意的笑“哈哈!终于被本姑娘抓到了吧!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奸细,本姑娘在就看出你不对劲了!”
云端强抑心神,低声解释道“云端姑娘,我是受安东野之托……”
忽听檐外一个威严语音道“呔!你受人唆使来山庄卧底捣乱,还敢把安三爷牵扯进来?”
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休听他胡扯!把他毙了!”
扑上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沉中侠,一个是孟四海,气势逼人,气魄压人,气场迫人。
辰源仓惶望向云端。
云端得意洋洋的仰着脑袋洋洋得意的道“是我通知沉大侠和十二叔来揭穿你真面目的。”
辰源心里“咯噔”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裂了,他绝望的苦笑“傻姑娘,我被你蠢哭了……”
云端忽觉心头一阵紊乱,她毕竟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辰源想要解释已来不及了,孟四海一欺近,他就立刻逃了出去。
孟四海刚想动手,辰源已至少以四十种暗器攻向他。
孟四海只有一霎的时间接下了所有的暗器,但这一刹那间辰源已如风般掠了出去。
他掠出去的时候经过云端。
云端明若秋水的眼正看着他,她手指一动,但却没有出手。
辰源一接触云端双眼,身体震了一震,少女虽然并没有出手,但他还是慢了一慢,就这一慢之间,辰源低声对云端迅即的的了一句话。
辰源的身形再起时,忽然双肩给人按了下来;当他急欲藉力弹起,双膝已给那人紧紧箍住,他要张口大喊,立即给那人点了哑穴。
制住他的人是“念气无双,铁面通判”沉中侠。
押走辰源的时候,沉中侠问云端“辰源刚才低声和你了什么?”
云端的心里仍一片乱,她强笑着回答“他……他是被冤枉……”沉中侠“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走了。
——云端没有对沉中侠实话。
辰源和她的是明晚子时,庄北鼓楼。
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这是什么意思?
云端决定要一探究竟。
到了第二天子时,云端施展轻功,避开守夜的庄丁,潜行向庄北的鼓楼。
路过“正义大厅”烛火辉煌,里面传出嬉笑声。
云端好奇的倒挂在檐下,从透气天窗往里观瞧——
“正义大厅”里有十几号人,居中而坐的正是粉妆玉砌的王爷柴如歌,喝酒猜拳,高谈阔论,男女嬉戏,乌烟瘴气。
云端诧异莫已,柴如歌不是被“正义联盟”送回“京师”交给童大公公发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茶和唐水两个白日里端庄贤良世家女子,此刻几乎是全裸的分别躺在沉中侠和柴如歌怀里,放浪形骸,毫无忌惮。
只听沉中侠道“王爷,你就放心吧,云飞扬已经被我们成功引诱到此,只要狄青龙那头一得手,我马上为你和云端妞儿安排洞房霸王硬上弓,到时候你以大龙头女婿的身份登高一呼,‘大风堂’十万弟子在手,灭掉赵宋,复我大周,指日可待!”
柴如歌抿嘴微笑“届时孤王登基,师父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周之蔡京!”(./ 皮皮.无弹.窗,)
第九章 图森破
readx;父亲有危险?!
云端大吃一惊,她小心翼翼,潜过“正义大厅”,避过暗桩和机关,直奔庄北的鼓楼。≤頂≤点≤小≤说,x.
鼓楼上悬着一面硕大无比的大鼓,这里是全庄的制高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在鼓楼值班的庄丁就会立刻击鼓示警。
然而,云端赶到的时候,鼓楼的值班头目和手下四个庄丁都给点了**道,残垣北墙角,也给人凿穿了一个洞。
云端一出那个洞,迎头就有人唤她:“师姐,你终于出来了!太好了!”
她一探首,几乎吓了一大跳!
她没料到墙外这么多的人在等候自己,黑压压的六七十人,全部屏住气息一动不动的伏在墙后,纪律森严,刀剑都裹着麻布。
叫她的少年浓眉大眼,几步就走到近前,云端一见是小师弟安东野,登时又惊又喜:“东东,怎么是你?”
安东野未等答话,带着竹斗笠的刀客姬北命一闪而至:“怎么就你一个人?辰源呢?”这沉默的汉子看住云端,眼中有一种特异的色彩。
“辰源……”云端满头雾水:“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庄里已微微传来吵噪的声音。
杨弋捷急道:“我们被‘正义联盟’的人发觉了!马上走!大龙头在外面接应我们,边走边说!”
云端还待再问,这时庄内灯火一一亮起,犬吠人叱之声,渐渐追迫了近来。
破晓急道:“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安东野沉声命令道:“走!”
话音刚落,所有伏在墙后的“猛虎堂”大风弟子,一下子人起马立,个个剽悍无匹,身手俐落,训练有素。
相比之下,“血河派”的弟子和“铁琵琶门”的少部分门人,动作就慢了半拍,有些杂乱不整。
而这时,连鼓楼上的灯火也亮了起来。
安东野牵过一匹乌骓马,将云端抱在身前,长啸一声,一队猛虎铁骑,静时宛若鸦雀无声,动时却似万雷奔腾,四蹄翻飞朝北而去。
猛虎骑队前脚一走,沉中侠和孟四海已率百余庄丁急纵而至,见大队人马,气势如风卷残云般远离而去,真个望尘徒呼。
孟四海有气又怕:“云老鬼出动了‘猛虎堂’,怕是我的事情暴露了!”
沉中侠忿忿地一甩衣袖:“有什么好怕的,马上召集老二和老三,我们去见大哥,大不了和云老鬼拼个鱼死网破!”
……
在听完安东野把事情来龙去脉简短说清楚后,云端急驰中的乌骓,戛然而止。
马作人立,长嘶一声——
云端一勒马,安东野一挥手,他的三十六名猛虎勇士一齐收缰勒辔,竟同时陡然不动,马首齐平,只马鼻不住喷出雾气。
安东野平时练兵之严,足见一斑。
云端寒着脸问师弟:“东东,辰源为了救我身陷虎**,是我误会他害了他,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要回去救他。”
“你说什么?!”安东野虎着脸叫道:“我们不能回去,他们人多势众,太危险了!”
云端只静静的道:“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留下辰源不管不顾,他甘冒奇险救我,却被我无情的伤害,我一定要救他。”
安东野咆哮了起来:“不行!大龙头给我的命令是安全将你救出,辰源他是自愿的,又没有人逼他,他送命是他短命,我们可不必陪他枉送性命!”
云端寒着声音道:“爹爹常常教育我们五个,行走江湖,少树敌人,多交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这一走,‘大风堂’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抬得起头!”
安东野断然作色道:“现在这里我当家,你的人身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任何人不许节外生枝,否则重罚不贷!”
云端脸色白得发寒,语音落地犹作金声:“好!你们不去救,我一个人去救!”她的纤指从破晓姬北命一个个指下去:“跟你们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然后她把将同乘一骑的安东野推下去,打马而去,直奔回程。
安东野虎跃而起,板着脸良久无语。
杨弋捷拍腿大叫:“大小姐,回来!”
破晓望着远去的云端,张大了嘴巴,下巴像似快要掉了下来。
姬北命看看安东野,然后沉默的向等待他指示命令的二十几名“血河派”弟子道:“跟我去救人!”
破晓见姬北命将不屑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干咽了两口唾沫,尖声道:“老北,你啥意思?我破晓也是个七尺汉子,难道就连个娘们都不如吗?‘铁琵琶门’的,上马!跟我帮云端小妞儿把辰源那个死瘸子抢回来!”
安东野猛地如平地旱雷,虎目暴瞪的向他旗下三十六名猛虎勇士咆哮:“都看着我干什么?!还不跟老子回去救人!”
群豪弃声应和,龙精虎猛,马嘶蹄鸣,山岳为之震动。
云端再度潜回“正义山庄”,制住了四名把北墙守洞口的侍卫,并悄没声息的进入了山庄。
大小姐之所以如此顺利除了因为她过人的轻功之外,主要原因还是山庄的人,万万料不到她还胆敢自旧路去而复返。
安东野那队“猛虎”骑士救人心切,三十七骑以强者的姿势霸者的姿态席卷而来,气势浩大。
猛虎骑队一入“正义山庄”领地十五里之内,外围暗桩即刻发现,并马上在豉楼鸣鼓示警。
狄青龙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以七百二十一株青竹布下“青龙大阵,然后亲自领”正义联盟”高手一百七十二人,迎战安东野。
三盟主狄青龙上阵,四盟主沉中侠则留在庄内调兵遣将,总揽大局。
因为不方便与“大风堂”公开翻脸而被留在庄内的五盟主孟四海勿勿来报:“有四名戍守豉楼的兄弟受制,看来可能已有敌人潜入庄内。”
沉中侠目光停留在地图上,阴恻恻的道:“来得正好!唐老大和温老二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云飞扬亲自来了,也绝讨不到好去!”
——沉中侠的武功在“正义联盟”的五位盟主里,不算是最高的,可是他在四大帮会联盟的这个小圈子里,却是层峰里的核心人物,他城府深沉,心狠手辣,已牢牢把握掌控住了这股新势力。
云端一路直掠,没有丝毫的停滞,直到她在一座水牢前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雪白干净的银裘,满脸病容,却是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他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看得出他在等云端。
云端一见到他,立即就停下了飞掠。
她才陡止,那个在等她的白衣公子温辞已淡淡的说:“你来了。”
“我来了。”云端心里也有一声叹息。她实在不愿与温辞为敌,不但因为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更因为她住进“正义山庄”以来,守缺公子是对她最好的一个。
“你本不该来的。”说不到两句话,孱弱的温辞已经开始直喘。
“我必须来。”云端盯着对方身后的水牢:“我不能丢下我的朋友。”
温辞回避女孩儿的目光:“里面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云端抿一抿嘴,靥上又浮现了那一对可爱的酒窝,“鬼才信你。”
温辞笑了,他一直没有正眼望向云端,现在他直接望向她了:“沉中侠要我守在这里,是要看守三个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他们本是这里的主人‘武林三老’智叟仁翁勇公,他们这些伪善,假借武林正义的幌子,收受不义之财,沽名钓誉,也算该有此报。”
云端抿嘴笑道:“三老好端端的庄子被你们欺占了,你们反倒说起人家的不是了,还真是好笑啊!‘武林三老’大公无私,惩恶扬善,为江湖朋友做了多少好事,岂是你们一两句话就能诋毁的?!”
温辞摇头,然后发出一声微喟道:“你还是太年轻很傻很天真……”
云端抿抿唇说:“我本不想和你打,养病期间,你对我一直都不错。”
温辞气喘说:“我也不想和姑娘交手。”
云端嫣然道:“三老中的‘勇公’关玉门,是家父的莫逆之交,我不能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温辞长叹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云端秀眉一扬:“请赐教!”
温辞出杖——
“雪杖”一出,清丽夺目,漫天飞雪,就像一场痴男怨女海枯石烂的誓言,等待到天长地久的惊艳和缠绵。
云端没有避。
云端根本来不及避。
那惊艳缠绵的一杖,陡然在云端咽喉前止住。
温辞讶然间:“你因何不避?”
云端明若秋水的看着他,一眨也不眨:“因为我避不过。”
温辞蓦然收杖,紧了紧银裘,转身去了,还抛下了一句:“救了人马上走,就当我没见过你!”
云端打开水牢,被囚禁在里面不是辰源,因为辰源没有那么老。
不止一个老人,而是三个。
三个老人,一个黄脸,一个白脸,一个绿脸。
云端认识其中一个绿脸高大老人是父亲的至交好友“勇公”关玉门,不消说,另外两位黄脸老叟和白脸老翁,必是与“勇公”关玉门齐名江湖的“智叟”曲金禾和“仁翁”胡银蝶了。
第十章 活久见
readx;出现在云端面前的“正义三老”,此刻早就没了平日的威仪,他们被囚禁在水牢淤泥里,有如猪狗一般狼狈不堪,惨不忍睹。
云端有些手足无措:“关伯伯,怎么会这样?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端儿啊,我及笄生日您还送我一套‘魔罗娃娃’……”
“勇公”关玉门恍惚的道:“啊啊,云端啊,我们老兄弟被沉中侠他们算计了,他们喧宾夺主,在我们的食物里下了‘雾埋’,唉!”
“仁翁”胡银蝶悔恨道:“都怪我一时之仁,不听大哥劝告,引狼入室!”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智叟”曲金禾冷静的道:“云端姑娘,我们三兄弟救出去也是废人,我们武功尽失,带着我们就是累赘;我们兄弟都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无生念,就拜托你帮我们完成心愿,将这件武林公案和沉中侠的真面目公布于天下!”
云端倔强的摇头:“我不能看着你们三位老人家在这里受罪,我要带你们一起走。”
“勇公”关玉门看了一眼自己被泥水埋没的下半截身体,惨笑道:“我们兄弟的两条腿已经被柴如歌那个小王八蛋都锯掉了,你一个女孩子,又怎么能救得了我们三个?走吧!记得让你父亲为我伸冤雪耻!”
“仁翁”胡银蝶急道:“小姑娘,我们之所以忍辱偷生苟活到现在,就是怕无人知晓沉中侠一党的大阴谋,现在见到了你,我们的生死就不重要了。”
“智叟”曲金禾又急又怒:“唐瞎子的住所就在水牢附近,惊动了他连你也走不脱了,你难道就忍心我们这三个老骨头含冤九泉、死不瞑目吗?走!快走——”
云端向三位老人拜了拜,收起眼泪,出了水牢。
她直接去找唐云。
她要向唐云问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在生气?”迎面的语音有些倦倦:“而且还想骂人。”
云端一看,就见鱼塘对面,有一个又残又艳的男子,手里托着一个灯笼,燃着一点烛光。
“怎么?很奇怪是吧?瞎子也点灯笼?”唐云自嘲的笑着:“这灯火是为你而点的。我瞎了,今晚月黑风高,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云端笑了:“呸!还说不占人家便宜,闯进姑娘浴室偷看人家洗澡的是谁来着?”
“那次的事吓到姑娘了……”唐云空洞无神的双眼像浸在深深深深深深深的海底里,他的语音也像是隔着一片深海传过来:“真的很对不起,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
云端偏着头,双手负在身后,十指交缠剪动着,怪有兴趣的绕着唐云走了一圈,又饶有兴趣味的问道:“水牢里的三位老庄主是你做的好事吧?”
唐云苦笑道:“你错怪我了,我只是个傀儡。狄、沉、孟三人,各有成见密谋在他们帮会里谋反,要另成一派,我这个不相干的外姓人,只是给抓来当他们的幌子。否则,他们三个人谁也不便当大盟主。当然,由我来当大盟主,另一个好处是他们谁都不信任我,而我这个废人也什么威胁他们的事情也都做不出来。”
云端诧道:“那么温辞公子……”
唐云道:“温辞没有野心、也无图霸天下之志,只不过,我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云端冷然道:“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可以放弃初心?就可以助纣为虐??就可以良心尽丧???就可以罔顾道义????就可以消磨沉沦?????”
云端的质问一句比一句犀利,一声比一声尖利,人儿连怒都是清丽的。
唐云静了半晌,然后才倦乏的道:“可惜我只是个脚不能行、目不能视的残废,如果我不甘于受人利用,恐怕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云端冷笑的截口道:“这般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和死人有什么区别?一个人,身残并不可悲,也不可怜,可悲的是他没骨头,可怜的是他没志气!”
唐云一震。
他既没有暴怒,他也没有悲伤,他脸上只有一种掩抑不住的倦意。
看着又残又艳的唐,云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你……生我气的么……”
唐云笑了,微微的笑容,掀动了他残而艳的风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一晚,我遽然在你唇上吻了吻……”
云端刻意板起小脸,头一句便道:“还说?第一次见面你就占了我的便宜。”
清风徐来,有花香,有诗意,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挣不脱的情怀……
唐云有些陶醉,笑眯眯也笑迷迷的道:“嗯,你唇上的胭脂味道,还留在我残缺的梦里呢!”
云端忽尔觉得这话题有些不妥、不好,所以她也有些不安、不悦了起来,忙正色道:“少给本姑娘嬉皮笑脸的!我朋友关在哪儿?说!”
唐云也神容一敛语气也遽冷了下来:“要救辰源,先得过我这一关!我们这两代‘明器王’榜眼看来今晚儿要见个真章了!”
云端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你出手吧!”
唐云道:“我的第一把飞刀,要射你的发。”他左手遽然一震,“嗖”的一声,左袖猛地射出一道白光。
云端身形疾闪!
然而,但她要闪未闪的时候,寒光已射入她的头顶发髻上,她呆了一呆,仲手一摸,在发髻上取下一把寒光闪闪的飞刀。
唐云冷峻地道:“第二把飞刀,我要射落你左耳的耳坠。”只听“嗖”地一声,他的右袖一振,激起一道寒芒。
云端全身掠起,尚未展开,左耳一凉,一把小刀擦颊而过,射落了她左耳垂悬着的一串小小的珍珠耳坠。
云端又惊又恐,还没待她回过神来,唐云已然冷酷的一字一顿说下去:“第、三、把、飞、刀、我、要、射、你、咽、喉……”
唐云话未说完,云端已抢先反攻!
——对方的飞刀太可怕了!绝不能束手待毙!
云端一出手就是绝招,左手打出一记“神哭小斧”,左手射出一支“鬼泣小箭”。
对方太强,云端明知不敌,她也要拼上一拚!
金斧怒啸,劈在唐云胸膛上。
银箭锐嘶,钉在唐云肋骨里。
云端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唐云“闷哼”一声,连人带椅,仰天而倒!
在这刹那间,云端什么都明白了——
——唐云不是躲避不了,而是他根本没有躲避!
唐云毕竟是“正义联盟”名义上的大盟主,他若想不引起沉中侠等人的怀疑,他若想生存下去,他只有故意激怒云端,只有逼她出手,只有不躲不避的受伤流血……
云端痛悔自己下的重手,她急急奔过去,她要探看唐云的伤势,却听唐云一声低沉的闷喝:“别过来!”
云端顿住。
“快走!”唐云嘶声道:“后进石房第七间,救了人,马上离开!”
云端只觉喉头一热,她紧咬下唇,她抑制自己就要夺眶而出的泪花:“傻瓜你……”
当唐云看见云端顿足转身展动形影的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伤处的痛。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云端对安东野的感情是不可变更的,无论我多么喜欢,也是难以追回的,一如她展动的身姿。
此后,唐云残艳的生命里有云端,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局。
然而,有一个秘密,唐云从未和任何人提及,他的眼睛是盲的,但他并不全盲,他只是视力受损,他还能看到轻微的光亮和模糊的事物。
那一晚,他确曾看见云端美入骨髓里的.……
那一次惊艳和乍丽之后,他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他,他随时随地的准备为她去付出、去牺牲,无论是死、还是伤……
夜色空气里尚残留着欲浓似淡的胭脂余香,唐云倒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听到少女远去的足步,和他流血的声音……
云端,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
云端……云端……
当辰源再次被浇下的一盆冷水激醒的时候,他念念不忘的,仍是“云端”的名字。
“……臭小子,你只是布青衣从穷山沟捡回来的野孩子,你有必要为他这么拼命吗?”被折磨拷打得遍体鳞伤的辰源,迷迷糊糊的意识里,隐约听到沉中侠的声音:
“你听好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布先生派来的?布青衣知道我们些什么?你们计划做些什么应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秘密的?云端小妞现在在哪里?你再不说实话,我马上送你归西。”
辰源给粗索捆在铁架上,他被殴打得头崩额裂,神志不清,早已抱着必死的念头。
审问辰源的是沉中侠,但动手行刑的人却不是他,而是柴如歌!
落入柴如歌的毒手,辰源心知自己决无侥幸之理。
唯一让辰源感到欣慰的是,他救走了云端。为了云端,即使百死千伤,他辰源都无怨、亦无悔。
...
第十一章 上交国
readx;不久的将来,云端,那个慵懒美丽的女子,就应该漂漂亮亮的嫁人了吧?不知道在她与安东野你侬我侬的融情蜜意岁月里,她会不会想到有一个叫辰源的跛子少年,甘愿为她孤身犯险、为她独赴黄泉?
她,会么?
生死两别,云端,云端,我多么想再见你一面……
辰源这样想着,这样念着,他果真就见到了云端,她果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个美人,美得就像像流传千年的一首绝唱。
我的天!
云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又回来这里?!
沉中侠也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了云端的存在,他头也未回地道:“云端,你能闯到这里,也算有几分本事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抱残守缺’两位盟主的?”
云端眼见辰源那漂亮忧郁的美少年,如今为了救自己给折腾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中一热,清叱道:“你们的目标是我,放他走,我留下!”
沉中侠、柴如歌都笑了起来。
柴如歌孩童的粉嫩脸上尽是轻忽之意:“你们知道我们这么多秘密,谁也休想逃出生天!”
寒风吹来,云端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辰源嘶声道:“大小姐,你快走,别管我,你真要为我报仇,去找云大龙头才有机会……”他因说得太急,吞了一直哽咽在喉间的一团凝结血块,登时噎得作不了声。
“云飞扬么?”沉中侠阴沉地笑道:“恐怕现在他早就被狄青龙狄大长老的‘青龙打大阵’困死在庄外了。”
云端带着七成英风三分俏煞叱道:“今晚姑娘就算一个人,也要救辰源走!”
忽听石房外一人接道:“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姬北命。”一个满脸刀疤的竹斗笠少年刀客说着话,如山般走进来。
云端一呆,她没想到姬北命这个沉默少年会为她冒险折返,他和她并无深交。
沉中侠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就算多一个不知死的,我们也是二对二,你们觉着赢得过我们么?”
另一个人从黑影里闪出:“要是再加上我安东野呢?”
云端无限欢欣的叫出声来:“东东,你也来了!”
安东野对师姐点点头,转首向沉中侠师徒冷“哼”道:“唐大盟主和温二盟主一伤一走,你们大势已去,还是放人吧!”
程中侠如临大敌的反问:“你们怎么进来的?守在庄内的孟四海呢?”
姬北命答:“孟五盟主给破晓和杨弋捷带着人调虎离山引走了,正围着庄子团团转,一时三刻怕是还转不回来呢。”
“蠢货!”沉中侠心中一声咒骂,又问:“狄青龙呢?”
这次是安东野的回答:“狄大长老嘛,他与家师云大龙头斗法,在庄北连同他布‘青龙大阵’用的七百二十一株青竹一齐被家师震死了”(参见《刺虎宴》卷第一章)
沉中侠强忍怒火,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柴如歌恨恨地道:“不要忘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要我们放人,先要出你们的实力!”
“好!”安东野一扬猛虎大袖,喝道:“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大风堂’的实力!”
安东野的袖子一扬,黑暗里有幢幢人影闪晃,沉中侠目疾,已瞥见“大风堂”好手:“不死狂刀”夜蛰翼、“疑神疑鬼”梁叹、“女诸葛”朱七七、“飞钹和尚”大通、“三箭猎人”涉不准都在里面……也就是说,安东野带来的人,全都是“大风堂”的顶尖高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看来安东野的来意只是要救人,并不想即时厮杀,何况自己的四位盟友一伤一走一死一散,动起手来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是以沉中侠涎着笑脸道:“我要是放了大小姐和辰源,你们马上就走?”
安东野即道:“一刻都不留!”
沉中侠面不改容的立刻命令放人,云端立刻就要过去搀扶辰源,姬北命立刻闪了出来,将虚脱的辰源背到背上。
一行人离开“正义山庄”去与云飞扬云大龙头会合的时候,云端一路笑了笑得懒懒的、浪浪的,像一个食花的仙子。
安东野绷着脸:“以后不准再这样胡闹了!就因为你这次任性,师傅他老人家连夜请动‘大风旗’和‘龙头棍’,紧急调动了七堂的人马南下,你还有心情笑?”
云端睇了少年持重的师弟一眼,笑嘻嘻的道:“好了啦!下次姐姐都依着你便是了!”
安东野显然已经不吃乃姐这一套了,依旧还是绷着脸,怒发冲冲的样子。
说话间,负责引开庄内守敌的各路人马,自各方赶回来聚集,都在兴高采烈的向同伴们叙说如何英勇拒敌、怎样引走追兵的事迹。
姬北命不禁问:“破晓呢?”
配合破晓一起行动的杨弋捷答道:“破晓一时大意,给孟四海生擒,已捉回‘正义山庄’去了。”
“什么?!”安东野睑上有几根青筋都跳动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叹道:“算他倒霉吧!”
杨弋捷不禁凑前问:“三哥,我们是不是……”
“不行!”安东野斩钉截铁的道:“师傅他老人家与狄青龙互拼掌力受伤不轻,我们现在绝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再冒上一次险!”
“谁是外人?!岂有此理?!”云端叫了起来,勒马回首道:“虽然以前我一直对破晓瞧不上眼,但他这次是为我的事而遭擒受罪,你三当家为顾全大局不救,我一个人去救!”
说罢,云端一扬鞭,马作乌电,朝后飞去。
马上的她,风中的她,羽衣白颊,清丽得像沉沉黑夜后的曙光。
她的声音自风里、自夜里、自曙光里里传回来:“东东,我看你目露凶光,可别杀了辰源和老北灭口,他们既救了你师姐,就是我的朋友!你要是对付他们,我就一定在老爹面前说尽你的不是,让你没好日子过!”
安东野愣马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长发无风自扬、有风更扬,也不知是正在生气,还是惭愧。
“等等我,大小姐——”全身包裹着纱布的辰源大呼一声,催马扬手追赶下去。
杨弋捷欲言又止,姬北命叹了一声,将背上“释刀”抽了出来,迎着半空扬了一扬,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只大声喊道:“要跟云端一齐救破晓的,跟我来!”
一群战士铁骑又浩浩荡荡的折返杀回“正义山庄”。
“正义山庄”经过一夜的连番恶斗,沉中侠与柴如歌正指挥花茶、唐水等人去水牢杀掉“武林三老”灭口,万料不到云端出去不意的再度返攻,令“正义联盟”的人仓卒应战间给她抢登了鼓楼,联盟弟子便团团围住楼下,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鼓声阵阵,人声鼎沸,刀山剑林,灯火通明。
只见云端羽衣白脸、秀发飘扬,在高高的楼上望见安东野“猛虎堂”大队和小伙伴们赶来驰援接应,笑得格外灿烂,分外的惊艳!
………………
“后来呢?”
茶炉里的沸水“突突”冒着气泡,冷若芊将《狼血神探》最后一页翻完,仰着头问哥哥:“那个爱哭鼻子的大小姐怎么样了?”
冷北城润了润喉咙:“那一战,双方算是互有伤亡,最后孟四海迫于云大龙头的压力,主动交出破晓,向帮会请罪才算了事。
当时‘青龙会’异军突起,忽然一下子鲸吞了武林中不少的小帮会,更对‘京师’四大帮会为代表的大家族有针对性的展开各种手段的蚕食和渗透。鉴于这样一个严峻的局面,云大龙头为了帮会的存亡,只得被迫放下仇隙,与另外三家高层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谈联盟之事。
沉中侠这个人老谋深算,城府深不可测,他不仅在‘富国集团’大力培植自己的‘七星堂’势力,并将扩张的矛头渐指向‘铁琵琶门’和‘梅花镖局’等组织,更将四大家族帮会的联络纽带‘正义联盟’大权,隐隐抓在手里。‘正义山庄’的实力支持者‘八大掌门’几次三番提出让沉中侠将贪污公款、欺世盗名的‘武林三老’上交给国家公审处理,都被沉中侠严词拒绝,八大派相继被‘青龙会’的高手屡屡缠上,也是自顾不暇,这件武林公案便一直悬而未决。
至于我们的云端大小姐嘛,哥哥也好久不见她了,应该已经再不是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兄妹两人正闲聊之间,楼外一个报童大声呼啸着自楼下跑过:“唐云公子《凉城史记》最新消息,第三届‘明器王’暗器大赛落下帷幕,最新一代‘明器王’石玉楼横空出世!”
冷若芊冷淡的神容满是不解:“权相蔡京最得意的养子‘绝情公子’石玉楼竟然也趟了这趟浑水,沉中侠和柴如歌昔年也对这项比赛志在必得,难道‘正义山庄’里还隐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大秘密?”
冷北城浩叹一声:“看来武林从此又要多事了……”
(卷终)
...
第一章 枫桥夜泊
readx;傍晚时分,灯火辉煌。≤,
江岸上,晚市乡集,周围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幼,挑担的挑担、提篮的提篮,纷纷聚集到这里,交换生活用品;偶尔也会看到一些穿戴光鲜亮丽的城里人,三五结伴的挤在人群中,挑选购买一些山鸡、家蔬等实用的产品货物,讨价还价,争执得赤脸飞沫。
大抵生活好的城里人,打心眼里是瞧不上贫苦乡下人的,却偏又小性吝啬得紧,与兜售农家小货的乡亲斤斤计较,毫厘必争。乡下人朴实的口舌不灵便,几番交锋下来,便大多迷迷糊糊被绕了进去,或多活少吃了些亏,好在都是自己产的农物,思忖着来集市上换几个小钱,也好给家里久病在床的老人抓几副汤药、十几岁的娃儿也该添衣服了,也便不多加计较了。
灯火阑珊处,冷若颜斜倚船舷独,坐在一盏孤灯下,远远看着码头街市上的蝇营狗苟,竟是比寂寞还寂寞。
八个太阳穴凸起,双目精光内敛的“东南王”王府侍卫,破衣蓬头,化装成码头上的苦力工人,盘桓在附近,等待冷若颜的指令。
唐诗、宋词和元曲三个姑娘,挤在人流中,东游西逛的消磨晚饭后的无聊时间。
大龅牙的唐诗,流连在一家成衣铺门前,衣服架上一排排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花裙子,让她看花了眼。唐诗一向是个爱美的姑娘,她的腰身很细,她穿裙子也一定很漂亮,但她只是站在外面看,她几次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她几次露出不舍的表情,她并没有买。
“这丫头也是个爱美的,可怜家里还有个药罐子老爹要花钱,身上的那身衣裙都掉色了,等这单生意成了,也该给小诗置件新衣服了……”冷若颜手托香腮这样想着。
宋词满面兴奋的买了一个手鼓和一个虎头,路过烤肉店时,她驻足深深、深深、深深嗅了三口扑鼻的香味,她下意思的摸了摸了油鼓鼓的肚腩,最后咽了咽口水,她还是打消了大吃一顿的冲动。
“每次带小词出来执行任务,她都不忘给家里的儿子思傲买一些新奇的玩具耍物,却不舍得为自己花一分银子,唉,那个天杀的男人,骗了小词就抛弃了他们母子……”冷若颜向茶博士讨了杯茶,茶博士被美人白花花的胸口看直了眼。
元曲逗留在胭脂摊前了好久,东试试、西抹抹,终于选中了一小瓶据说是“苏州”上好的水粉,视若珍宝的收到怀里,喜得姑娘脸上那颗颗的雀斑都发了光。
“这二两银子一小瓶的胭脂,八成是以次充好的水货,女为悦己者容,小曲新近迷上的苏秀才,怎么看也是一个花言巧语吃软饭的花心男人,改天找机会提醒一下这个傻姑娘才好……”冷若颜心里这样想着,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姑娘最近心事有些重,离开“凉城客栈”已经半个多月了,手头上的事情,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自从采花集团“一窝蜂”中“六王三后”之一的“毒蜂”唐晚晴折在冷若雅手下之后,另外八股非但没有收敛,而且更加变本加厉的四处流窜,疯狂作案,以致屡次扑空徒劳、焦头烂额的“六扇门”,开出了历史上仅次于“逍遥王”的第二大赏金花红!
——那是一个天价数目!
江湖上的杀手,黑道里的亡命,谁不想得到这笔重金?
“凉城四美”中就有两人参加了这次有“六扇门”总捕爷“不死神龙”龙布诗(参看《彼岸花》卷第六章、《凤凰台》卷第九章)发起的“灭蜂行动”。
当然,这笔天价花红,朝廷不会出一分一厘;这些赏金,都是几个受害的大家族共同出的“义资”。
这其中就包括“江南”四大家族。
——“矿王”东方未明、“丝王”南宫无忌、“盐王”西门不弱、“米王”莫容非凡。
这四大家主财雄势大,富可敌国,与权相蔡京均相交甚厚。然而,他们无一例外的先后受到了“一窝蜂”的侵扰。
首先是“东方家族”的孙小姐东方明珠被侵,紧接着“南宫世家”的三小姐南宫芳树和“西门世家”的少夫人朱敏相继受辱。然而,“采花一窝蜂”这次,却是正真捅了一个大“马蜂窝”!
“西门世家”人丁单薄,四代单传,老家主西门不弱先生膝下只有一子,名小过。西门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十五岁娶妻朱敏凶悍如母老虎。这朱敏大有来头,其父朱勔官拜“应奉局署理少宰”,富甲东南,与朝廷蔡京、童贯、梁师成、布青衣等均有交情,市井间更直称其为“东南王”,是东南一代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朱敏在珠宝店不意被“采花一窝蜂”的采花贼药倒**,夫家西门又被勒索了大量钱财,事情传开后,朱勔雷霆大怒,一面登门申斥西门父子照顾女儿不周,一面下重金雇佣“凉城客栈”追歼采花贼,更派出大量亲信侍卫从旁辅助。
不出一月,“慕容世家”又接到了“采花一窝蜂”九大股中的一股,出现在了“姑苏”城左近的消息。
冷若颜闻听此讯,带着“杀人放火金腰带”和任务,火速南下。
让人感到不解的是,“采花一窝蜂”迟迟没有展开猎艳行动,这也不由得让盘桓此处数日之久的冷大美人眉头,平添了几许愁。
忽然三个婢子兴奋地跑过来叫:“姑娘,快看!那两个人好帅啊——”
冷若颜一眼就看到了三婢所瞩目的两个人,因为那两个人实在是太耀眼夺目、太与众不同,以至于在人头攒动的闹市,可以第一眼就看到他们的存在。
两个人款步而行,四面前呼后拥的扈卫着一群人,引路的引路,提灯的提灯,弯腰的弯腰,点头的点头,个个亦步亦趋,奴才相十足。
只见左面的华服中年人,三十多岁年纪,光洁白皙的脸庞挂着笑容,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服饰华贵而合体,看上去洒脱而爽朗,手里端着一只翡翠酒杯,绿巾长剑,气宇不凡。
右面的青年,背负一把宝刀,刀环上系着风铃,他身材高削,神采飞扬,乌黑深邃的眼眸,透着棱角爱憎分明的冷峻,目光顾盼之间,咄咄逼人,竟有一种令人不可仰视之感。
两人穿梭在人流中并肩而行,前面的行者路人,不自觉的被二人的气势迫得纷纷让路,二人既没有摆姿势,也没有拿架子,但看来就彷佛就该被人前呼后拥从容淡定,就应给人退避三舍似的习以为常。
两个人走远了,三婢还痴痴地站在那里,喃喃道:“这两人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好生气派哦……”
看到三婢直流口水的花痴状,停泊桥下的乌篷船船头,一个手搭凉棚极目远眺的文弱少年,禁不住“噗”的嬉笑出声来。
三婢正要恼,转首一看发笑之人,三人六只桃花眼顿时冒出一串串红心,半点火气儿再也恼不出。
但见那少年面色苍,身材瘦弱,背上有一把没有任何修饰的古朴长剑,看来像似弱不经风,但气度从容,发肤干净,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身上穿的虽是素衣简服,不着修饰,但一巾一带莫不配合得恰到好处,从头到脚找不出丝毫的瑕疵和破绽。
三婢已经被眼前这清秀文气的少年,迷得失去了语言功能,结结巴巴的不知所言,倒是冷若颜妙目一转,问道:“公子认识那两个人吗?”
文弱少年含笑道:“这两人说起来在‘江南’一带,乃至整个‘中原’都颇有名气,两人俱是‘燕子坞’慕容家的姑爷,那个衣服考究的是大姑爷,‘南宫世家’的长公子南宫花月(参见《蝴蝶梦》卷第四章);另一个得意扬扬,像是刚捡着三百两银子似的家伙叫风恋刀,‘慕容’家的三姑爷,‘权力帮’八大刀王榜上有名的‘追风刀王’,同样也是系出豪门的‘刀柄会’。”
三婢“哦”地道:“这就难怪了。”
冷若颜道:“早就听说‘慕容’家的五位小姐个个都是人间绝色,除了年纪最幼的五小姐慕容小舞待字闺中外,另外四位慕容小姐嫁的夫家不是世家阔少、就是名门俊彦,就算有人惹得起‘慕容’家,也绝不敢得罪‘慕容’家姑爷们的强大雄厚实力,今日只见了两个,就已足够震撼了……”
那文弱少年掩口轻笑:“听说‘慕容’家的四位姑爷这两天都陆续赶来‘姑苏’城,另外还有位‘准姑爷’的五女婿、五小姐慕容小舞的未婚夫,‘一叶知秋’叶秋白也会来……”
冷若颜眼睛一亮,道:“可是那位‘武当派’俗家第一高手、玄松道长的得意高足‘一叶知秋’叶秋白?!”
文弱少年目露一丝自得之色,笑而不语。
第二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readx;远处嘈杂声又起,转目看过去,只见又是一大群衣服鲜丽、马鞭开路的豪奴,拥护着两位鲜衣怒马的青年撞开人群,呼啸而过。○
这两人,一个高冠长剑,英姿绰绰,白衣如雪,傲然茕孑,骏马上高不可攀,直拔青天;一个褒衣博带,羽扇纶巾,齿白唇红,文雅风流,暮色中衣襟风动,飘然若仙。
文弱少年轻笑道:“喏,说曹操曹操就到,帽子高高两眼望天那个家伙,就是‘慕容’家的二姑爷、‘绿盟’副盟主‘只手遮天’谜独白;另外一个用扇子半掩面的公子哥,乃是‘丐帮’中‘净衣派’掌门谈老爷子的独子‘玉面神丐’谈仙,‘慕容’家的四姑爷。”
若颜眼珠子转了转,道:“这些‘慕容’家的姑爷们,全赶到‘姑苏’城来,公子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文弱少年道:“听说,‘慕容’家里的五小姐慕容小舞被人劫持了……”
三婢吃了一惊,讶然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捅‘慕容世家’这个马蜂窝?!”
文弱少年道:“据说对头是‘一窝蜂’的幕后老大、‘青龙会’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色魔’欢喜佛。”
冷若颜眼睛发亮的看着对方:“公子怎么对此事了解得这般清楚?”
少年轻轻一笑:“因为我就是‘慕容家’未过门的五姑爷,叶秋白。”
…………
夜色凄迷,天幕上星光零落。
深秋的季节,漫天遍野,都是白白的霜花,月亮在西边的天际落下去了,偶尔听到几声乌鸦的啼叫,更加让人感到凄凉。
山路崎岖,冥无行人,道旁一棵棵怪树,被风吹得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夜魔,发出阵阵“唰唰”的怪声。
叶秋白步履如飞,奔驰了一阵,陡地,他那双文气的目光突见锐利,落在在十余丈外院角的一株怪树上,那斜出的树杈,好似悬挂看一条黑黝黝的物事,随风左右摆动。
叶秋白手按剑柄,慢慢走近——
叶秋白目光触处,不由得全身悚然一惊,他前移的双脚,已呆愕愕的钉立在地上。
树上悬挂着的,是一个身材瘦长,鹰鼻阔嘴,年约五旬的乌衣老道。
这老道被一根细韧如丝般的软索,紧紧勒住颈项,凌空悬挂横枝之上。他金鱼般眼珠突出眼眶,血红舌头伸在厚唇外,两条猿猴似的长臂向内弯曲,面容五官已歪扭成一种极为可怖的形状
看得出,老道临死之前,曾受过一段极不能忍受的折磨和痛苦。
叶秋白惊悚之下,已看清死者的模样,他一股冷气,自背脊泛起,他失声叫了一句:“玄柏师叔……”
——死者竟是“武当派”第二代人物里,“松柏龟鹤”四大名宿之一的玄柏道长!
“武当”一派在当今武林八大派排行中,名列第二,仅次于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以玄松掌门为代表的第二代“武当”门人,在这一时期也出了不少的杰出人物,其中玄鹤长老在云飞扬大龙头寿宴上,甘受柴如歌虐刑而不畏强权的义举,前一阵子广为同道传扬称颂。(参见《刺虎宴》卷第十一章)
此番,“慕容世家”五小姐遭“色魔”欢喜佛劫持,身为“准姑爷”叶秋白的师门,“武当派”高手自然是从“湖北”源源不断拥入“姑苏”增援,叶秋白却万万想不到,他们的领军人物玄柏师叔会遭人毒手,悬尸荒野。
叶秋白强自稳定住悲痛心情:“是‘色魔’的‘天蚕丝’!”
他闪目向四周环境打量。
目光扫视中,叶秋白巳发现了在身右的草地上,有一条被人践踏过的凌乱痕迹。
他心中一动,深怀戒备的向看这处杂乱的草丛中,小心翼翼的挪步过去。
血腥味越来越重,叶秋白的心跳越来越剧。行出不到五十步,惊然又发现两个全身黑衣的彪形大汉,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五脏肚肠,流满一地,阵阵异味,扑鼻欲呕。
殷红的鲜血,染满了微带枯黄的野草,星光朦胧之下,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暗紫之色。
举目细看,见那两个黑衣大汉的兵器,一对生铁铸成的“钩镰枪”,却正插在各自的肚皮上。
叶秋白震悚道:“是‘绿盟’直属于谜独白的嫡系‘金钩铁镰,夺命双枪’彭鱼宴、彭余雁两兄弟!”
他暗中凛然,提剑向后山掠去。
在转过一排坟丘之后,又赫然看到,乱石堆里并排躺着三具身穿白衫的尸体。
这三名死者,同样都是体形高大,脸上旧刀疤纵横交错,每人前胸,皆洞开一个尖锐的倒三角形血窟窿,他们手中三柄弯长的马刀,却麻花般的交缠在一起,形同一堆废铁。
叶秋白心中一阵激动:“是风恋刀‘刀柄会’的三大祭酒‘快刀三虎’鲍江东、鲍江南、鲍江北。”
叶秋白不忍再看,扭转头的那一刻,突然,一幅更加凄绝可怖的画面,又映入他的眼帘视线,使他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来。
那是一高一矮两个挺立不倒的身影。
一个手举巨斧,满面虬髯,鹑衣百结的大汉;另一个面容狞厉,嘴角上生有一颗黑痣,掌握铁爪,年约五旬的锦服矮小老人。二人背上都背着五个小布袋,所不同的是,鹑衣大汉的布袋破烂不堪至极,锦服老者的袋子则干净华丽非常。
二人显是才死去不久,仍保持着生前战斗的姿势,他们身上,正有着一条条,宛如蚯蚓的血渍,缓缓流下,渗进脚下的泥土。
叶秋白长吸了一口凉气:“‘丐帮’谈仙在‘江南’一带的‘五袋长老’,‘污衣派’的高富帅,‘净衣派’的矮矬穷。”
风,吹得“寒山寺”的夜更加凄冷。
鬼影幢幢,阴气森森,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怪树,“哗啦、哗啦、哗啦”的响着,摇曳着,犹如群魔乱舞的怪兽。
叶秋白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惊怖的向后徐徐而退……
蓦然,他后退的身形,碰着了一件冷冰冰的东西!
他全身有如触电也似,猝然踉跄前扑——
这时,叶秋白已然看清,又是一个鹤发鸡皮,皱纹叠面的高龄老妇,被吊死在一株不算高的矮灌木树冠上。
老妇人脚尖距地,仅只寸许之高,脚前横着一根银光闪闪的蟠龙拐杖,深红色的长舌,伸至唇外,两只鸟爪似的枯手,向前伸出,好似怒极攫人之状。
她的脚下,有两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被击打的粉碎。
叶秋白睹此景象,不禁暗自摇头,默默擦去额前冷汗,低呼道:“天啊!南宫华树的亲姑姑,‘银杖婆婆’’南宫无盐也遭了毒手!”
叶秋白惊惧的向四处一看,颤声道:“这些人有着一身十分不弱的武功,南宫婆婆和玄柏师叔,更是‘宗师’级别的人物,是什么人如此的手辣心黑,又为不差先后的用这种残忍狠毒的手段,将他们同时杀害呢?”
叶秋白目光凝视着天空的寒星,脑中思潮起伏。
突然,一阵阴冷酷寒得有如幽冥地府所发出的声音响道:“嘿!嘿!你是第十个!”
那声音一字一顿,恍如暮鼓沉钟,又似冷钹寒铁,刺人耳膜生疼。
叶秋白闻言,按剑在手,陡一转身,骇然道:“‘色魔’欢喜佛!”
目光触处,叶秋白吃了一艳!
微弱的星光下,树荫笼罩的阴影里,正鬼魅也似的立着红衣僧人,他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高削的身形,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却噙着一抹狂浪不拘的笑意。
这僧人实在是生的太美,长的太艳!
叶秋白恐慌之下,竟也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好俊的和尚……”
心神稍定,叶秋白一腔怒火,倏然上升:“淫僧,交出慕容小姐,否则今晚叶某让你立地成佛!”
欢喜佛面色一寒:“少在佛爷说大话,在你之前,包括你死鬼师叔玄柏在内的老少九人都说过你类似的话,还不是照样被佛爷送归西天!”
他身形未见些微转动,大红袈裟跃动如火,已围着叶秋白,倏上倏下的飞舞起来。
叶秋白双掌,虚立如刀,蓄势以待。
欢喜佛轻轻一掌径向叶秋白拍出,掌势飘忽,毫无劲道,缓缓迫至他身前尺余处时,突然掌势一变,指向叶秋白上中下三盘之三十六处致命要穴。
他这轻飘飘的一掌,就彷若是一面巨大的网,四面罩下。
叶秋白骤觉有左右困顿之感,他急忙按下心神,双掌闪电一般,幻出无数圈圆弧,晶莹如玉的手掌,带出轻微的风云之声,霎那间,已将欢喜佛袭来的掌势,封了出去。
这一招,乃是玄松道长亲传的“武当”绝学“星月绵掌”。
欢喜佛双掌倏开急合,一股猛然的呼啸劲风,挟着开山裂石之劲,猝然涌到。
这“青龙会”的大魔头手下鲜有一招之敌,他已发怒!
第三章 江枫渔火对愁眠
readx;叶秋白疾喝一声,左脚点右脚,相互借力,扶摇直上,身形急转中,势如旋风,口中开声吐气,一闪之间,已连环击出四十七掌,排山倒海似的狂飙,也随着急旋推去。
“轰轰”两声巨响,震耳欲聋,沙土齐飞,旋荡成风,四掌一接,叶秋白与欢喜佛各自退后五、六步。
欢喜佛一声魅笑:“好一个武当‘梯云纵’!”双掌急若星火般推出,两脚如飞,又在指顾之间,攻出三十七腿。
眼见叶秋白身法用老,忽然叶秋白拔“剑”!
不!
他拔出的不是剑!
他自剑鞘里拔出了一片“叶子”!
金色的叶子!
——“一叶知秋”叶秋白在“衡山搏击大会”上一举成名的“黄金叶”!
叶子一分为二,骤张倏合,快速无伦的上下展动。
黑夜中,只见那两片长长的叶子,竟似带起一颗颗闪亮的寒星一般耀眼夺目。“劈啪”声中,欢喜佛又被击退。
欢喜佛掸了掸衣上的尘土,魅笑如初:“能挡得住佛爷三招,玄松牛鼻子也算是教徒有方了!”
叶秋白见对方出言无状,辱及恩师,满腔怒火,正待发作。
突然,林外响起一个凌厉如刀的声音:“欢喜佛,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话声未住,“唰唰”连声响处,已有两条人影,如一双巨鸟般,疾扑而至!
二人在落地后,目光向叶秋白面上一瞥,仅颔首打过招呼,便齐齐集中在“色魔”欢喜佛身上——
来者二人,其中一位青衫大袖美貌男子,首先向瞄了夜风中姿态万千曼妙撩人的地冷若颜一眼,便向右首发话同伴英伟高岸刀客一使眼色,那刀客迅即闪身至“色魔”欢喜佛的身侧。
叶秋白亦缓步行至欢喜佛的另一侧站定。
转眼间,三人己默契的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形势。
欢喜佛此时毫无惧色,一双细长的眼睛,昂首上视,一派旁若无人的倨傲之势,竟似根本没将诸人看在眼中一般。
那青袍男子手端酒杯,首先干咳了两声:“瞧尊驾盛气凌人的模样,想必就是‘青龙会’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色魔’欢喜佛大师了?”
欢喜佛仍然仰首向天:“看你酒色一身的德行,应该就是‘慕容’家的大女婿、绣花枕头南宫华树吧?”
南宫华树秀美的面容,不由倏然一变,但是,他仍旧强自忍了下来:“我们武林四大世家,原本与你们‘青龙会’素无瓜葛,然,大师佛踪一现‘姑苏’,就劫持了在下的妻妹慕容小舞小姐,我南宫华树的姑母‘银杖婆婆’也死在你手,这便要好生说道说道了。”
二姑爷风恋刀厉声道:“还有本会的三大祭酒鲍家昆仲的三条命!”
欢喜佛俊美的的脸上,攸然掠过一丝极为狠恶的神色,冷然道:“慕容小舞那小妞佛爷已经享用过了,还是个处儿,滋味相当不错,等哪天佛爷心情好了,将你们两个的老婆慕容依依和慕容双双也弄来一起乐一乐,那才是快活得很哩!”
“狗贼!”
“秃驴!”
“贼秃!”
“姑苏慕容”三大乘龙快婿,哪里受得这等侮辱,含愤带怒,一起出手!
叶秋白击出的两掌,劲道极为怪异,右掌劲力,宛如开出裂石一般,刚猛无俦;而左掌,却是阴柔绵绵,这两股大相径庭的掌势袭来,令人感到极难招架。
欢喜佛一触之下,已知这必是对“武当派”享誉武林的“阴阳两仪掌”了。
风恋刀暴喝一声,身形陡然弹向空中,疾然翻滚,一道匹练也似的雪白刀光,径自劈向欢喜佛下盘。
正面的的南宫华树亦洪声狂笑,身躯一转,已闪电般向欢喜佛拍出五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南宫华树本想以己方三人合围之力,至多不出百个照面,便能将对方这淫僧拿下;哪知一交起手来,不但未如所愿,自己等人反倒越打越是心寒——
“色魔”欢喜佛的一身武功,可谓辛辣怪异,深奥莫测。但他与当代有数的三位青年高手交手,却也不得不细心凝神以对,未敢稍事托大。
南宫华树、风恋刀、叶秋白,皆是当今武林中,极为盛名露脸的年轻一辈楚翘,任是其中一个,寻常武林人物,已是不敢招惹,何况还是三人联同出手,威力自是倍增。
尤某是“追风刀王”风恋刀,身为“刀柄会”两湖之间八千刀骑的首领,功力精湛,出手凌厉,更在南宫华树之上。
只见他一条人影,裹里在一片欺霜赛雪的霍霍刀光之中,在地上来回游走,忽而跃起直劈,忽而横身斜斩,刀刀追风夺命,恍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场中各人,已拚斗了一百六十多招,欢喜佛出手间,已越来越凌厉,招术也更加毒辣。
“慕容氏”三大高手,竭力应付之下,竟然一时之间拿他不下。
南宫华树暗暗着急,单掌急吐,只闻得“嗤”的一声,一只火旗信号,已带起一股红蓝缤纷的光焰,穿空而起——
欢喜佛“嘿嘿”冷笑道:“‘姑苏慕容’,不过尔尔!”
蓦地,在石阶下,突然响起两声呼啸,一声悠长浑雄,中气充沛;一声短促尖锐,激厉刺耳。
“慕容氏”三人,骤闻这长啸之声后,面上不由顿露喜色,叶秋白大呼道:“二姐夫和四姐夫就在附近!”
风恋刀吼道:“色魔,今夜看你还能张狂到何时!”
他一语未完,倏然石阶下一个粗豪的声音暴起喝道:“青龙妖孽,吃了熊心、吞了豹胆不成?竟然胆敢到我‘姑苏慕容’地头寻事?!”
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道:“呵呵,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今晚看来不取你狗头,绝不能善罢甘休了!”
声出人现,雄健英武的“绿盟”副盟主“只手遮天”谜独白,风流倜傥的“丐帮”分支“净衣派”少掌门“玉面神丐”谈仙已疾如流星般,急掠而至。
场中打斗的各人,此时皆不由霍然分开。
夜色朦胧中,二姑爷谜独白脚一沾地,望也不望场中各人一眼,仅向大姐夫南宫华树微微点头,双目开合之间,精芒闪闪,态显得极为倨傲。
谈仙意态潇洒地横移四步,银扇轻摇:“欢喜佛,本帮‘高矮二老’可是你下得毒手?“
“明知故问!”欢喜佛冷然道:“那两个老叫花子,从‘苏州’城里,一直跟踪本佛爷到这儿,他们想用佛爷的人头去换取那十三万两雪花银,本佛爷不想掉脑袋,只能是先要了他们的脑袋。”
谈仙一合折扇,语音转厉:“既然如此,本少今夜必取你狗头,以祭奠两位长老在天之灵。”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欢喜佛仰天“哈哈”大笑,笑了数声,倏然树林外,又是一声厉啸传来!
啸声起处,尚在数里之外,一路自江面摇曳而至,其音清越至极,先声夺人。
谜独白狂声道:“家岳慕容非凡先生与十一叔马上就到,欢喜佛,你今晚就认栽吧!”
欢喜佛一听这“慕容非凡”四字,不由心中一震。
这“慕容非凡”以一方武林霸主的身份,加盟“权力帮”,名列“四友”之一,对权相蔡京听请不听令,连蔡京对他亦要礼让三分,武林中,与“东方世家”的东方未明、“南宫世家”南宫无忌、“西门世家”的西门不弱,各霸一方,并称“武林四霸天”,端的是不同凡响。
想到这里,欢喜佛头颅微扬,阴声道:“佛爷倒早想会会什么狗屁’武林四霸天’中的‘北霸天’慕容非凡,看看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江边枫叶层染,渔火点点,就听风中一个清越得隐有王者之气的声音传来:“尊驾如此抬爱,我慕容非凡自当不让尊驾失望。”
各人急急转目寻找,只见林中走出两个锦衣人来,前行之人身材挺秀,保养极好,面如冠玉,白髯绕颔,眉目分明,神采奕奕,看表面也好久四十几岁年纪,玉带紫佩,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王者贵气。
紧随其后的另一人,身高亦与前者相彷佛,却较其雄壮很多,面如焦炭,油黑发光,虬髯如戟,根根见肉,手操丈八精钢蛇矛,浑如三国猛张飞重生,生像威武至极。
“慕容”家五位乘龙快婿一见前行锦衣中年人,紧张戒备面容稍缓,齐齐向前道:“小婿恭迎岳丈大驾。”
这锦衣中年客,正是“慕容世家”家主,名震武林的“北霸天”慕容非凡。
他身后那位形态威猛的黑壮汉,乃是“慕容世家”硕果仅存的长老慕容黑甲。
——“慕容氏”另外两位长老慕容黑山和慕容黑石,早年随少主慕容宝一起失踪,至今渺无音信。(参看《彼岸花》卷)
这二人一现身,欢喜佛的脸上,已自微微变色。
欢喜佛纵然天性凶悍,但此时此刻,也不禁心头有些打怵了——
...
第四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
readx;这些突如其来的“慕容氏”高手,已出乎欢喜佛意料之外,何况,来者竟又都是“慕容世家”中的尖人物!
慕容非凡微微含笑道:“诸位贤婿辛苦了,玄柏道兄、南宫大妹、高矮二老、彭氏兄弟、鲍家三雄的尸体我已经见到了……”
他言至此处,一双细长眉目,倏然怒睁,火炬般的神光,瞪向欢喜佛身上。☆→頂☆→☆→☆→,..
欢喜佛任是久经大风大浪,也不由被对方瞪得心头一怔。他双眼凶光顿炽,冷森森的道:“那老少九人向佛爷讨要你慕容老儿的宝贝女儿,佛爷对令爱尚未玩够,不得只能先将他们慈悲度化了!”
慕容非凡尚未开口,叶秋白已怒道:“秃驴,你少卖弄口舌之利,快交出舞!”
慕容非凡微一摆手,笑吟吟的道:“非凡夜上‘寒山寺’,乃是为了拜望一位隐居此间的故人,却不料在此幸会大师……”
欢喜佛表面狂傲,心中却暗暗钦服不已:“这慕容非凡爱女失踪,一言一行还能柔和平顺,不亢不卑,毫无喜笑怒骂之色,果然不愧身为一方霸主的宏达气度。”
只见慕容非凡面上突又转为严峻肃煞之色,冷得好似寒月飞雪一般:“舞年纪尚稚嫩,不堪大师教诲,还请归还慕容!”
欢喜佛心中虽然微有畏惧之意,然而天生狂傲凶横的他表面上却绝不示弱,他向前大挪了一步,一字一顿的道:“佛、爷、不、交、人、又、能、如、何?”
慕容非凡冷冷一笑,双臂长袖一展:“那也容易,交出你的命就好了……”
一直沉默无声的慕容黑甲冷哼半声,双臂倏然闪动,丈八蛇矛伸缩之间,已连连刺出十六矛!
欢喜佛一声长啸,双掌挽起两圈半弧,风雷齐鸣中,击出十一拳。
蓦然一声大喝,跟着一声厉啸,伴着一声长吟,掌影入如山,刀光如练,剑气如虹,三条人影彷佛鹰隼般疾扑而至,南宫华树、风恋刀、叶秋白再度出击。
欢喜佛狂嗥一声,身形电闪中,掌内却多出了一对长约三尺,端有一对锋利月牙形刃口的奇形兵器。
——“青月铡”!
只见那对奇门兵刃,舞起一道青白色的光圈,矫如龙蛇般,四下掣动,寒光千层,隐隐泛出风雷之声,宛如玉蚕吐丝,越来越长,无止无息,端的微妙精绝。
欢喜佛一撤出独门兵刃,便是一阵急攻快打,指顾之间,竟将劣势扳回三分。但在“慕容氏”四大高手倾力拚斗之下,依旧不易稍占上风。
慕容非凡手捋长髯,双目炯然的注规着场中战况,眼光飘逸之间,转头向垂手恭立的谜独白和探谈仙道:“二位贤婿,你们瞧欢喜佛大师身手之健,竟连你们十一叔等四人,也一时奈何不了呢!”
二姑爷谜独白领袖群伦、四姑爷谈仙机警灵活,焉能听不出岳丈大人话中的暗示,当下谜独白微一躬身,沉声道:“‘色魔’武功如此深厚,我们却不好太轻视于他,婿亦请命出战!”
谈仙持扇抱拳:“妹危在旦夕,和欢喜佛这种黑道中人,何须讲什么道义?婿也愿助十一叔一臂之力。”
慕容非凡故意微一沉吟道:“也罢,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该领教一下,‘青龙会’护法人魔的绝学。”
谜独白与谈仙口中应道:“谨遵岳丈大人谕令!”双双纵身急起,挥枪展扇,已向“色魔”欢喜佛攻去。
风声,影动。
激斗中的各人,已拚了几近一百余招了。
欢喜佛的兵刃“青月铡”,紧紧收至身边,幻化成的青白光圈,亦缩得仅有二尺左右,出招腾身之间,显得极为谨慎,慕容非凡一看,便知他此刻已完全采取守势,已无攻敌之力。
“色魔”欢喜佛不愧为与“尸魔”言青平(参见《僵尸王》卷)、“兽魔”秦授(参见《离别钩》卷)、“梦魔”江傲(参见《斩梦酒》卷)等并列齐名的“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的青龙巨头,虽他然处身在“慕容氏”六位拔尖高手的环攻之下,仍能镇定心神,毫不慌乱,招式连绵施出,在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情形下,慕容黑甲等六人,虽然稳占上风,却也不能在一时半刻之间,把他收拾了下来。
静立在一傍的慕容非凡,眼光一转之下,突然大喝一声,已极快闪身至欢喜佛背后,双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猛然劈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之变,“色魔”欢喜佛虽在意料之中,却想不到慕容非凡武功,竟然精深至此,快速绝伦。
他怒骂一声,左手抡起一片银光,扫向慕容黑甲等六人,右手“青月铡”猝然斜举,却戮向慕容非凡乳下。
慕容非凡发出一声震天长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身形在空中一翻转,并指如刀,声无息的照势刺出!
场中人影翻来电闪中,蓦然,传出一声狂厉的急吼,欢喜佛乳下,己着了慕容非凡一指刀。
只见欢喜佛满口鲜血狂喷,凄厉吓人的面孔上,更浮起一片狞恶怨毒之色,他一铡柱地,一铡护胸,人已退出五涉外站定,双眼绿光闪烁,瞪视看环绕他身围的七位“慕容氏”高手。
微一定神,欢喜佛仍旧以那阴森幽冷的语气道:“好……好!想我欢喜佛纵横江湖三十年,从未如此狼狈过……嘿嘿……想不到,短短时间内,慕容先生竟偷师练成了佛爷的‘青月铡’手法……”到后句,他人已喘息不止,又吐了一口鲜血,看情形他受慕容非凡那一指,伤势委实十分严重。
慕容非凡长声大笑道:“大师言重了,若适才大师不逞强硬拚,将我那女乖乖交出,又何至于会到如此难堪地步!”
他目光一转,又洪声道:“只要大师肯将我女儿交还,并自行断经脉,滚出‘中原’,我‘姑苏慕容’也不为己甚,今手之事,便作罢论。”
“色魔”欢喜佛响起了一阵鬼嚎般的咯咯怪笑,讥讽的道:“反正你那个宝贝儿女儿被你锁在箱子里,佛爷也碰不得、摸不得,事到如今,还你们就是!”
叶秋白怒道:“闭上你的狗嘴!”
欢喜佛嘴角溢血,“嘻嘻”疯笑道:“叶子,这里没你话的份儿,想要讨回老婆,就给佛爷客气些!”
慕容非凡身为“大燕”皇帝后裔,继承祖业父志,非但武功出众,为人更是阴沉险诈,城府甚深,是个不折不扣,笑里藏刀的枭雄。当下他摆手制止住年少冲动的“准女婿”叶秋白,微笑如常的道:“大师,这‘寒山寺’方圆百里之内,都是我‘慕容氏’的人,我劝你还是别耍花招的好。”
“色魔”欢喜佛怨毒邪异的目光,一一扫过场上“慕容氏”七大高手,始才狞笑着道:“想要慕容舞活命,就跟佛爷来吧!”
诸人只觉眼前红影一花,欢喜佛向山上的“寒山寺”发足狂奔,众人厉啸连连紧追不舍。
轻功卓绝的叶秋白瞬间将前后三重大殿搜寻了一个遍,空荡荡的寺院渺无一人,直到在跨院里看到一个又老又丑的火工头陀,上前一把抓住问道:“老人家,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红衣和尚跑进来?”
火工头陀看上去又急又怕,双手胡乱直摆,花白胡子的嘴里“吱吱啊啊”不知些什么。
风恋刀旋风般从偏殿旋至:“不用问了,他是个哑巴。”后面跟着飘然若仙的谈仙。
叶秋白灰心丧气的摆摆手,老头陀如获大赦,忙不迭乎的拖着扫帚跑开了。
“我在码头客栈一接到玄柏师叔留下的口信,他在‘寒山寺’发现‘欢喜佛’和手下‘采花一窝蜂’的踪迹,就马上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玄柏师叔竟遭遇了‘色魔’的毒手!”叶秋白扼腕痛惜道。
谈仙也道:“我也在两个时辰前收到本帮‘高矮二老’的消息,欢喜佛和‘一窝蜂’的一股,有可能将五妹藏匿在‘寒山寺’中,可是前后左右都找遍了,鬼影子也不曾见一个……”
正话间,后殿突然传来谜独白一声断喝,最先反应过来的风恋刀急声道:“二姐夫和欢喜佛对上了,快去!”
当三人赶到时,正看见“只手遮天”谜独白一掌将嘴角溢血的欢喜佛震退,南宫华树挥剑再劈,那淫僧见势不妙,正欲夺路而逃,慕容非凡和慕容黑甲已经循声赶到,及时拦住了去路。
慕容非凡淡淡的道:“欢喜佛,别再耍花招了,今夜无论如何,你是绝对跑不掉了!”
欢喜佛“哈哈”狂笑:“慕容,你们人多,佛爷就没帮手了吗?!”他断然喝道:
“黄家居,现身!”
声落人出。
只见九个面目呆板的中年黄衣僧人,抬着一口精致美观的铁箱子,自乱草掩盖的一个山洞里,无声无息的鱼贯而出。
第一章 朋友妻,不客气
readx;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自“寒山寺”最近的偏殿之上传来!
而在这偌大的佛殿里,本来正是兴高采烈,额手相庆之际,大家伙儿都给这一声惨嘶,唬得呆住了。↖頂↖↖↖,..
而那一声惨呼,自偏殿传来,并非别人,正是慕容非凡交往多年的方外好友火工哑巴头陀的声音!
这一声惨嚎,突然响起,又突然地静止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东南王府”的侍卫,仓皇四顾,拔刀的拔刀,抽剑的抽剑,一时间人声沸腾,十分惶乱。
忽然一清越而温文的语音,压住了全大殿所有的吵杂之声,这声音缓慢而有力,使得诸人都静了下来,听他道:“各位,适才那一声惨叫是我在此清修的方外老友鲁大师发出的,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慕容在此却要请各位合作,不要离开现场,如果发现有人离场或潜逃,黑甲,还请把人擒下。有劳十一弟!”
各人随声望去,只见慕容非凡仍安然立在大殿上,扬声话,而他身边的女婿们,除了照顾受伤的谜独白和照顾他的叶秋白,南宫华树、风恋刀、谈仙等,不知何时,皆已不见。
众人甚至不知这三人是何时走出大殿的!
身高九尺、满面黑气的慕容黑甲,虎喝一声,赫立在门口,横矛在手,威风凛凛!
慕容非凡笑道:“大姑娘、各位朋友,慕容的几个不成才的女婿,已去查看何事了,请各位稍待。”
冷若颜在“杀人放火金腰带”三婢的陪同下,从容不迫的坐回檀香椅,语笑嫣然:“贱妾无碍,慕容先生请自便。”
一个手持铁算盘的“东南王府”眼睛侍卫笑道:“大家莫慌,以南宫公子的功力,再加上风刀王、谈大少,就算天大的祸事,也该罩得住。”
那手持拐杖的瘸腿大头侍卫,“嘿嘿”笑道:“必须的!”
又一个蔫头巴脑,手提铁锹的忠厚侍卫憨笑道:“‘慕容家’五条乘龙快婿,出动了三条龙,天下哪还有平复不了的事!”
另有一个面目滑稽、腰缠流星锤的光头侍卫,磕磕巴巴的道:“刘某……算是服了!就在那一声惨叫响……响起之际,我就、就、就、就已看见南宫公子等三人一……一掠而出,好快的身法,我连看都没看……看清楚。”
身边一个环抱阔剑的谢侍卫取笑道:“你这磕巴的,当然是看不见了,人家‘慕容’家姑爷们是绝高手,应变得多快多从容,我们这些乡下人,可登不上大雅之堂啊!”
便有一个手摇“媒婆扇”、戴着红手套的大脚女侍卫,奚落两个同伴道:“行了,你俩别吵吵把火的了,也不怕慕容老爷和大姑娘笑话?”
再有一个头目模样,长棍在手的侍卫头子,清了清嗓子:“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情况,大家就先等等吧!”
就有一位大舌头佩剑侍卫口齿不清的道:“这山,这水,这银,真美呀!哎呀,太感慨了,感慨,起情起景,我湿兴大发,我想做首湿一宿……”
最后一个嘴角抽抽、手持九节鞭的歪嘴侍卫,抽搐两下:“你滚一边旯去!”
大家笑纷纷,慕容非凡也笑着,但他却蹙着眉: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这位老友哑巴火工头陀出家隐居之前,乃是当世一流的武学宗师,是不可能随便乱叫的!
更何况那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冷若颜目注这些日子一直协助自己行动的八个王府侍卫,心中不免感概:“这些人本也是江湖上铁骨铮铮的汉子,一投入官府,就变得这般卑躬屈膝、奴颜媚骨起来,也真是让人唏嘘。”
也许是为了缓解沉默紧张的场面,慕容非凡忽然问长棍在手的侍卫头子道:“阁下可是‘东南王府’大总管‘懂事掌’汪大拿旗下‘象牙山’八大侍卫之首的王长棍?”
那侍卫头子拿捏着官腔道:“不敢当,我们兄弟在慕容老爷面前,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而已。“
慕容非凡道:“既然王长棍大人在此,那位使铁算盘的必是徐块记徐大人,那位使铁锹的想必是王佬七王大人,使双流星锤的光头兄台应是流能流大人,不知对否?”
慕容黑甲也接道:“使阔剑的兄弟想必是谢光坤,而这位大姐的是否是谢大角?而另一名佩剑才子是否正是汪总管的公子汪木生?最后一位九节鞭高手当是赵泗爷了?”
一干王府侍卫还礼的还礼,客套的客套,正乱着,忽然大厅人影一闪,南宫花树衣袂如风,双手染血,脸色也硬绷绷的,风恋刀和谈仙紧随其后,抬了一具尸体进来·。
慕容非凡看到故友火工头陀尸体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寒山寺”的大殿里,此刻满满的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慕容世家”的高手。
他们在聚精会神地围着一口箱子和一具尸体。
一口描金嵌玉的箱子,精美而坚固的铁箱子,箱子的制造者火工头陀鲁大师的尸体,就在箱子旁边。
箱子没有太出奇的地方,出奇的是箱子上面的一把锁,一把千奇百怪的“千机锁”。
世上有千千万万种锁,“千机锁”无疑是其中最难解开的一把锁。
江湖传闻,“千机锁”是“妙手班家”上一代老家主鲁大师遗留在世为数不多的作品之一,除了他本人,没有人可以打开这把锁。
鲁大师是慕容非凡的知交,更是至交。
十数年前,鲁大师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将一干家业,交给了女婿班破晓与义子江傲打理(参见《斩梦酒》卷)后,不知所踪。
武林中人猜测纷纭,有的鲁大师遭世仇“铁面蔡家”暗害了,也有人鲁大师被“青龙会”总部的高手劫持入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连鲁大师的两个女儿鲁冰花和鲁西西,都确信自己的老父,已不在人世。
但,只有一个人知道鲁大师尚在人间。
那个人就是鲁大师唯一的知己好友,“北霸天”慕容非凡。
原来,鲁大师在慕容非凡的资助下,乔装易容成一个火工头陀,一直藏匿在“姑苏”城外的“寒山寺”,为了避免暴露身世身份,他甚至选择了装着一个可怜的聋哑老人。
“寒山寺”最大的金主就是慕容非凡,寺院里每年的香油钱和寺里僧侣的开销,有八成以上的费用由“慕容氏”支付,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慕容非凡已将“寒山寺”变成了自己复国称霸的秘密军事基地。
身为“大燕”皇族后裔,恢复祖业霸图,是慕容非凡乃至整个“慕容氏”一生的追求和梦想。
“慕容”族人世世代代为这个遥不可及的梦,苦苦奋斗着。
——就这一代而言,慕容黑石垂髫幼龄就被家族送进武学圣地“少林寺”苦修习武,慕容黑山与慕容宝先后冒险闯入“幽冥谷”偷取能提高战力的毒花,他们的野心从未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挫折而消退过,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猖狂而疯狂。(参见《彼岸花》卷)
慕容非凡一方面投入权相蔡京的“权力帮”寻求庇护,一方面以香火鼎盛的“寒山寺”作掩护,大量制造杀伤力秘密武器。
而这些武器中,“武侯弩”、“震天雷”、“九子连环锁甲”等都是朝廷明令禁止民间铸造的,一经发现,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为了尽快完成军备,慕容非凡设计把自己的老友鲁大师拉下了水。
那次,鲁大师请慕容非凡夫妇赴家宴饮酒,酒是“妙手班家”的祖传佳酿“斩梦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一场欢宴,宾主皆醉得不省人事。
等鲁大师头脑发胀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友人的妻子慕容夫人,一丝不挂地睡在自己的身边,他又惊、又怕、又羞、又悔。
慕容夫人复姓东方,闺名星星,是“东霸天”东方未明的胞妹,虽然当时年近四十,已是五个女儿的娘,但无论姿色、还是身段,一不输于年轻女孩子。
半百年纪、早年鳏居的鲁大师觉着对不起好朋友,他愧疚欲死,他跪在慕容非凡面前,请求他们夫妻原谅自己的酒后无德一时冲动。
鲁大师当然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慕容非凡与夫人东方星星,预先设计好的局。
东方星星又哭又闹,踩凳子挂白绫,几次要悬梁自尽;慕容非凡痛心疾首,捶胸顿地,以头撞墙,借酒浇愁,闭门不出。夫妇两人越是这样,鲁大师越是感觉自己畜生不如,越是感觉自己对不起“慕容氏”,越是跪在他们房门前祈求原谅不肯起来,最后更要拿刀自残谢罪。
约莫戏份演绎得差不多了,慕容非凡适时地出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想请鲁大师为他“慕容氏”设计建造军器,帮助他重建“大燕帝国”!
第二章 少年子弟江湖老
readx;慕容非凡拉起老友的手,一面极力装出痛苦的模样,一面软语安慰老友,说了一大堆“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裳;衣裳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之类的话,让鲁大师又是感激涕零又是羞愧万分。
慕容非凡紧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终极想法,他乞求请鲁大师为自己监造军械,装备“慕容氏”的精兵。
开门见山。
鲁大师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他是一个儿女成群、门徒广众的老人,一旦他“酒后乱性”的丑事公开,自己的颜面保不住不说,更会让两个女儿和女婿、乃至整个“妙手一族”为之蒙羞。
权衡之下,鲁大师只有妥协。
为了不把“妙手一族”也拖累上“慕容氏”复国的战车,为了不让女儿、女婿受到牵连,鲁大师毅然决然的将家主之位,传给女婿破晓,自己悄然不告而别。
改换为火工头陀身份的鲁大师,在慕容非凡的安排下,在“寒山寺”隐居起来。
这一呆,就是一个十年。
这十年里,鲁大师怀着对慕容非凡的负罪感,殚精竭虑的为“慕容氏”,打造研制了数百种新奇军用器械;而这些新式武器,都由慕容黑甲秘密运往各地秘密藏匿,只等时机成熟,揭竿起事。
这些年里,慕容非凡为了稳住鲁大师,时而就会吩咐夫人东方星星,以香客的身份上山,前往“寒山寺”与鲁大师幽会。鲁大师被慕容夫人深深沉迷而不能自拔,更加不遗余力的为慕容非凡贡献智慧和手艺。攻城器具与火炮炸?药,甚至“木牛流马”,在与慕容夫人一次次偷欢之后,成批成批的涌现。
不久之前,江湖中人闻风色变的“色魔”欢喜佛,相继残害荼毒了“江南”几大世家的名门闺秀之后,留书企图染指慕容非凡最疼爱的小女儿慕容小舞。为防万一,慕容非凡突发奇想,让夫人求助鲁大师将小女儿用“千机锁”锁在特制的铁箱子里,以策万全。
而后,欢喜佛施展神通盗走铁箱,被“慕容氏”七大高手一路追杀上“寒山寺”,最后被另一受害人朱敏郡主的父亲“东南王”朱勔雇佣的“凉城”女杀手冷若颜一举格毙。
然而,慕容非凡去找鲁大师为女儿开锁的时候,这位唯一一个能打开“千机锁”的老火工头陀鲁大师,却离奇死亡了!!!
鲁大师死了。
他一身火工头陀的装束,口吐白沫的死在“寒山寺”的偏殿里。
事实上,没有人关心他是怎么死的,大家现在更关心的是被“千机锁”锁在箱子里的慕容小舞安危。
慕容非凡眉头也深锁,他一向是个有智慧的野心家,自从他十二岁登上家族之位,十四岁娶“东方家族”的小姐东方星星、十九岁与大名鼎鼎的“江南三大家族’族长结拜、二十五岁成为江南巨富“米王”、而立之年成功跻身“权力帮”仅次于“三供奉”的“四友”之一,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所有的事情,他都会迎刃而解,而且游刃有余。
然而,这次慕容非凡却实实在在被眼前这口打不开的箱子给难住了。
“慕容世家”矗立“长江”以南八百年,当代高手如云,怎么会给一口铁箱子难住?
“岳父大,这不过是一口普通的箱子罢了。”做为慕容小舞的未婚夫,“武当派”新秀叶秋白按捺不住焦躁:“这样的破箱子,给小婿一剑就劈开就是了,还用得着岳父大人费思量?”
叶秋白是“慕容氏”五大乘龙快婿里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武功最好的一个,他背后的“黄金叶”也的确有削金断玉之利。
“胡闹!”慕容非凡轻责道:“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宝剑能削断‘千机锁’打开箱子,但鲁大师生前曾经说过,若非正确地开启‘千机锁’,揭开箱盖,那么箱子里最少有七颗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弹’,会同时爆裂,而且同时还有蜀中‘唐门’的‘暴雨天罗’四射而出,有一个不小心,休说箱子里的小舞,就是整座‘寒山寺’也要夷为平地,毁于一旦!”
叶秋白见岳父动了怒,也不敢在出言顶撞,低头道:“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小婿莽撞了。”
这个时候,“凉城客栈”的冷若颜大姑娘提议:“我家四丫头若芊就在城中,贱妾这个小妹,一向对机关消息很有研究,慕容先生不妨请我家四妹来试上一试。”
三姑爷“追风刀王”风恋刀提议道:“岳父大人,小婿和那‘铁面蔡家’家主‘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在相爷座前共事多年,对他了结甚深;小婿确信,以蔡枪牙的机关术,足以打开‘千机锁’,救出五妹。”
四姑爷“玉面神丐”建议道:“若论谁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自然是‘青衣楼’总楼主‘江山如画,君临天下’布青衣布先生,家父与布先生多少有点交情,小仙愿修书一封相请,以布先生的智慧,解开‘千机锁’,易如反掌。”
“东南王府”的侍卫头子王长棍则献策道:“以晚辈之间,‘千机锁’既然为鲁大师所造,他老人家虽是作古,可他的传人还在,慕容老爷可不快马加鞭连夜请‘妙手班家’的破晓先生相助解难呢?”
众人都极力推荐各自心目中的人选,大家最后都望定慕容非凡,等待他的决定。
最后,慕容非凡一抬手,断然道:“四个人都请,谁能救出五小姐,酬金五千两,黄金!”
“慕容世家”重金求贤的消息,瞬间让整个江湖,炸开了锅!
因为没有查出鲁大师的死因,冷若颜主婢和“象牙山八侍卫”都被“慕容世家”的高手,“礼貌”的留在了“寒山寺”小住。
而事实上,即使“慕容”家的人不挽留,他们中的任何人,在凶手未水落石出之前,也不会自动离开。毕竟,被“慕容世家”怀疑纠缠上,无论是谁,他今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已经过去三天两夜了,箱内的慕容小舞已经虚弱的没有了声音,如果再不想办法打开箱子,慕容小舞势必要困死在这箱子里了。
第四天,威风凛凛的慕容黑甲突然闯入道:“兄长,四位姑爷邀请的客人都到了。”
慕容非凡是个做事稳健的人,在发现鲁大师无故身死的同时,他立即命四个女婿以八百里传书的形式,重金飞请天下的能工巧匠,期望得到他们的帮助。
现在,可以倚重的鲁大师莫名死了,慕容非凡就惟有倚重他重邻礼聘而来的四位尊客。
慕容非凡就在山下的“五凤楼”,会见了四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客人。
这楼子是“慕容世家”的产业,“慕容”家大业大,这酒楼旨不在赚钱,平日里是做为“慕容”家的人会见外客、或收集江湖情报所用,今日酒楼里却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酒楼门口的酒保老远迎上前:“老爷好、五姑爷好,大姑爷与二姑爷他们四位,在里面候着呢。”当下很有礼貌的将慕容翁婿,让到了进去。
只见外间或坐或站约有二十七八个人,“慕容世家”的姑爷南宫华树、谜独白、风恋刀与谈仙端然坐在左厢主位,对面宾位有座位的四个人,其他人当是这四个人的随从和下属。
先入目的是个罩青巾面纱的的小女孩儿,约有十四、五岁年纪,身材娇小,双眼灵动,立在身后的是四名撑伞的残疾人青衣客,面无表情,一看便知是受过训练的职业杀手。
第二人戴着铁面具,长髯过腹,披着一件黑缎团花大氅,双目顾盼之间,雄睨自雄,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他的座后恭手肃立着三男两女五名铁面人,都是右手铁臂铁钩,只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第三人却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扎着冲天小辫,小大人似的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嘴里吃着沾满辣沫的烤肉,离地的两脚不安分的晃来晃去。他圆圆的脸蛋儿,圆圆的眼珠,金红斗蓬上镶着白兔毛的扉边,看上去就象是个粉装玉琢的瓷娃娃。十数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仆者,左右前后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最后一位冰清玉洁的白衣少女,坐在轮椅上,犹如风之精、雪之灵、花之魂、月之魄,美得一尘不染,清的与世隔绝。轮椅后又有四个同样美丽灵动的侍女,一抱琴、一携棋、一持书、一负画,分着轻绿、淡黄、微碧、浅青四色衣裙,青春可喜,美不胜收。
四个姑爷一见岳父进来,立刻起身执礼相迎。
慕容非凡含笑向客位四人拱手:“抱歉,慕容让诸位久等了。”
除了尾座腿脚不便的残疾少女,微微躬身示意之外,其余三位客人尽皆起身还礼。
慕容非凡径自来到中间的空位子落座,并无再多讲话,眉目之间,带着无比的忧闷焦躁之色。
...
第三章 子不教,父之过
readx;[燃^文^书库]叶秋白有些恍然失失神。【书库(7764)】.
在进入“五凤楼”之后,他礼貌的向四位姐夫各鞠了一躬,又向在座的客人做了一个罗圈揖,然后,他就被座尾处轮椅上清冷的白衣少女惊艳到!
叶秋白只看了白衣少女一眼,就似被锁住了一世的情愁,目光迟迟没有移开。
直到年龄相仿的四姐夫谈仙察觉到不妥,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才又恋恋的望了一眼那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撩衣挨着谈仙坐下。
轮椅后的四个侍婢,除了背着书箱的黄衣女孩儿不住眼的偷瞧叶秋白,余下的三个小丫头,都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那白衣少女更是寒着脸,只作不见。只听南宫花月捏着酒杯,用手一引最上首的青纱女孩儿道:“岳父大人,华树给您隆重引见一下,‘青衣楼’总楼主布先生的孙小姐,布烟卿布姑娘。”
“世叔,烟卿有礼了。”布烟卿言笑晏晏,十分可喜。
慕容非凡含笑道:“布先生被公认为‘天下第一有智慧之人’,烟卿姑娘家学渊博,相信‘千机锁’到了姑娘手里,定会迎刃而解。”
布烟卿先是“呱”的一声笑,才声清脆地道:“祖父眼睛不便,收到谈小仙的飞鸽传书,便叫烟卿来瞧瞧,成不成的,就看五姐姐的造化了。”
慕容非凡正欲表示感谢,却听到布烟卿邻座那铁面人,响起一声重“哼”,一副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二姑爷谜独白紧接着引荐道:“这位贵客乃‘权力帮’神兵阁‘铁面蔡家’家主‘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参见《斩梦酒》卷第五章)蔡前辈,风老三能请动蔡枪牙,这可是给足了我们‘慕容’家的面子。”
慕容非凡拱手施礼:“江湖中谁人不知‘铁面蔡家’,以打造各神奇兵刃和巧妙器械著称于世,蔡兄能来,吾女有救矣!”
蔡入夜受用的抱抱拳:“好说,好说。”
就听座位下首一个稚嫩的童音,发出一声“呵呵”的冷笑,三姑爷风恋刀不敢怠慢,再一引荐皱着眉头、满脸不悦的顽童道:“这位小少爷呢,就是与蔡前辈南北齐名的‘妙手班家’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先生的公子,班马儿班少爷。”
虽然面对一个三尺小童,慕容非凡还是礼周全的道:“鲁大师之后,破晓先生乃当世数一数二的土木大家、工程巨匠,小少爷想必早已得到破晓先生的言传身教,您要出手,自然是事半功倍。“
班马儿洋洋得色地道:“家父几个月前回故居‘洛阳’省亲未归,本门接到王长棍王统领的求助信,本少爷就禀明了小姨,来江湖上历练历练,也免得某些带着铁面具的家伙招摇过市,独抢了风头。”
“你!”立在蔡枪牙身后的“神兵阁”蔡头、蔡花、蔡叶、蔡心、蔡根等五大弟子齐齐发声,却被家主蔡入夜摆手制止住。
蔡入夜正要说几句场面话找回颜面,却听白衣少女座后那背着画布的青衣小婢低笑道:“说什么禀过小姨,这么小的年纪,怕是瞒着家长,偷偷跑出来玩耍的。”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班马儿小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怒视着掩口低笑的青衣小婢,眼睛滴溜乱转,却不说话。
蔡入夜见场面演变如此,也乐得坐上观虎斗,就把打好腹稿的话收了回来,静观其变。
白衣少女低斥道:“小四,多嘴!”
青衣小婢见姑娘一下子冷若寒冰,唬得低下头摆弄衣角,一声也不敢再吭。
“这位冷若芊姑娘,北城先生的高足,机关暗器术是一流一的,想来对五妹脱困定有所助。”以机灵圆滑著称的四姑爷谈仙,知机的出面打圆场。
慕容非凡面色一整:“‘北凉’门下的姑娘们,个个惊才绝艳,四姑娘一来,我家小舞就算是有救了!”
冷若芊宠辱不惊,再度微微躬身:“若芊当尽力而为。”
南宫华树插言叹道:“唉!想来我那苦命的小弟玉树,若是不死的话,若芊姑娘现在也该是我‘南宫’家的儿媳妇了……”说到后面,这个弑弟杀亲的南宫华树,竟当众挤出几滴假惺惺的泪来。(参见《蝴蝶梦》卷第四章)
冷若芊神容清减,眼圈微红,语音伤感的道:“兄长莫要悲伤,若芊与玉树有缘无份,怨不得人,若芊此生只为他守身如玉、不再他嫁也便是了。”
南宫华树闻听此言,以袖掩面,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羞愧。
叶秋白目光始终没离冷若芊,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化做一声长长的叹息——
冷若芊曾经说:感谢她生命里爱过的两个人,一个是温良玉(参见《胭脂泪》卷),而另一个,是为她亲手披上嫁衣、却没有亲手揭开她红盖头的南宫玉树(参见《蝴蝶梦》卷)。
若芊是真正爱温良玉的,爱到每一次在梦里恸哭,然而温良玉在给他上完人生的第一课后,就残忍决绝的抽身离开了;
若芊是真正喜欢南宫玉树的,或许喜欢里面更多的是贯穿在始终的感动和疼惜,然而,南宫玉树还未来得及将那支“蝴蝶钗”,戴在新娘子的头上,就遭遇了心狠手辣,精于布局的兄嫂家族阴谋的不幸。
若芊说,她的生命太短暂,她单薄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的爱和太重的伤害。
自从进入“凉城”那一刻起,冷若芊便决然封心锁爱,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了席晓颖。
少女正伤感间,班马儿“嘻”的一笑,道:“姐姐不要难过了,马儿给送你一样好东西。”
他嘴里说着话,袖口底已飞出三支极小极小的袖箭,直取背着画布的逐月双目和咽喉,不但奇快奇准,而且劲道十足。
楼堂里的宾主,谁也想不到这看来十岁还不到的小孩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逐月小姑娘花容失色,眼见丧命在班马儿的暗箭下,冷若芊只一伸手,那三支袖箭便已到了她的手里。
冷若芊皱眉道:“我家婢子一句无心之语,你这顽童却一直怀恨在心,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长大了那还了得?”
班马儿满脸无辜的道:“姐姐姐姐,莫生气啦!马儿和你们开玩笑的!”
他开口讲话的同时,身子凌空一翻,左手里已多了两柄精光四射的钢刺,不等这两句话说完,已闪电般向冷若芊刺出了七招。
这班马儿竟然是一个左撇子!
他不但出手快,而且出手之狠毒,就算在座的不少多年的老江湖,也是自愧不如。他每一招出手,都好像和对方有着杀父之手、夺妻之恨似的,恨不得一下就将冷若芊刺出个两个大血窟窿来。
冷若芊叹道:“看来这熊孩子,长大了又是第二个鲁冰花。”
班马儿笑嘻嘻的道:“你杀了我娘亲,不如把我一起也杀了吧!”
他嘴上那般说,见到冷若芊仍然坐在轮椅上,自己连变了七记毒辣的招式,仍无法伤得了她,他下手更毒,更狠,更阴。
冷若芊苦笑道:“你娘不守妇道,勾引‘青龙会’护法‘梦魔’江傲,为祸武林,乱杀无辜,这些你小姨鲁西西不曾与你讲吗?”(参见《斩梦酒》卷第五章)
班马儿连攻百余招尤未得手,也知道今天遇见了难惹的人物,连眼睛都急红了,咬着牙道:“我今天杀不了你,长大了也会找你报仇!”
冷若芊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此刻还不愿还手,只因你年纪太小,若破晓先生严加管束,还可成器,趁我还未改变主意时,你收手吧。”
班马儿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是万难报仇了,他收起钢刺,喘息着道:“谢谢姐姐放手不杀之恩!”不等冷若芊说话,他已拜了下去:“大恩不言谢,请受马儿一拜。”
班马儿这“拜”字刚出囗,背后又是三道乌光急射而出,竟是“妙手班家”上一代长老“横眉冷对孺子牛”鲁训,精制的“乌金追魂花背弩”!
——这小童竟然然全身都是歹毒暗器!
冷若芊这次才真正吃了一惊,若非叶秋白反应奇迅,果断出手,“黄金叶”宝剑连震三震,将三支淬毒乌金弩箭挑飞,这一次只怕冷若芊,也要毁在班马儿这恶毒小童手下。
班马儿一击不中,马上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叶少侠太紧张了,马儿只是吓唬吓唬若芊姐姐罢了,改日马儿一定去‘武当山’耍耍!”
这小童心机转变之快,连慕容非凡这等城府人物也暗叹不及,短短几句话,不但为自己的行为开了脱,还隐隐警告威胁了“多事”的叶秋白一把。
冷若芊低声向叶秋白说了声:“多谢公子。”目光转处,却不去正视他的脸。
叶秋白呐呐而退。
流风面笼寒霜,厉声道:“姑娘,此子天性恶毒,豺狼之心,留不得!”
冷若芊叹了囗气,挥手不语。
...
第四章 韶华流过鬓发
readx;这时,有人说话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追风刀王”风恋刀,直视着班马儿座后随从前面的的二老一少三名男女,沉声道:“‘掘地三尺’班干部,‘后会无期’鲁啊撸,‘一路顺风’皮皮鲁,麻烦三位管好你们的小主子,这里是‘慕容’家的地头,别生事。”
对于风恋刀如此直白霸气的警告,“妙手班家”的三位随行高手,显然不敢顶撞回去。要知道,风恋刀不单是“慕容世家”的三姑爷,更是“权力帮”赫赫有名的“八大刀王”之一,得罪了“慕容世家”也许只有死路一条,但要是开罪了“权力帮”,恐怕你是想死都死不了了。
班干部与鲁啊撸这两位长老人物,都把目光投向了最近极得代理家主的二小姐鲁西西宠信的青年高手皮皮鲁身上,后者目光寒冷,凑过去在小主子耳边低语了几句,班马儿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冷若芊在皮皮鲁的眼睛里,似乎隐约看到了“梦魔”江傲昔日的影子。若芊一直怀疑当日“斩梦酒”一役,江傲并没有死,她甚至她们杀死的只是江傲的一场梦。
见事情平息下来,慕容非凡话入正题:“诸位,慕容此番请大家前来,乃是为了打开‘色魔’欢喜佛囚禁小女的‘千机锁’,能救出小女者,慕容必当重金酬谢。时间紧迫,有劳各位随我‘寒山寺’一行!请!”
此时的“寒山寺”,早被慕容黑甲带领“慕容氏”的死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
箱子仍在大殿之上,火工头陀装束的鲁大师尸体,就放置在箱子旁的床椅上。“妙手班家”的两位长老,“掘地三尺”班干部和“后会无期”鲁啊撸看到老主人遗体,都不禁失声痛哭。
鲁大师失踪前,班马儿尚在母亲胎腹中,是以,班马儿对这位从未见面的外公,也无多少感情,只在“一路顺风”皮皮鲁的陪同下,上了柱香,小脸面无表情,连半颗眼泪瓣儿也不曾掉。
“千机锁”内部构造繁琐,据说只有它的制造者鲁大师能解开,因为他的心是天生的七窍玲珑,他的手是天生的柔若无骨,他能够胜任任何繁复变化的器械奇巧动作。
——然而,鲁大师却离奇的死亡了。
近一个月来,“江南”一带已经有包括“四大家族”在内的名门豪族的小姐深闺,被“青龙会”护法高手“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色魔”欢喜佛光顾过,数位名媛贵妇惨遭淫贼凌辱。
消息一传开,“慕容世家”当代家主慕容非凡就行动起来!
慕容非凡对唯一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女儿慕容小舞爱逾性命,当然对此事极为重视,他调派了族中所有精英高手,由几位姑爷带领轮流日夜在五小姐房外巡视,更将女儿以“千机锁”保护在箱子里,力图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慕容小舞还是在叶秋白轮值的当夜,连同箱子一起失踪了,犹如人间蒸发。
闺房内留有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闻慕容先生有女五人,俱为人间绝色,视若掌珠。其五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更为人中之凤,小僧不才,欲借五小姐享用一晚,天明归还,先生素来雅达高量,必不至吝惜?青龙‘色魔’欢喜佛,顿首拜上。”落款是一条苍郁青龙。
慕容非凡震怒之下,立即发动所有力量,连夜将“姑苏城”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天明时分,叶秋白一队人在城外的“寒山寺”寻找到了欢喜佛与“采花一窝蜂”黄蜂一股的踪迹。
据“寒山寺”的小沙弥讲,他们是早起做功课的时候,在后面的山洞中发现了这口神秘箱子,里面少女的哀哭声惊动了路过的僧侣,并由少女断断续续的的哭诉中,得知了她的身份是城中第一大族“慕容”的五千金。“慕容世家”是“寒山寺”为数不多的大金主之一,寺里的长老马上派人通知了“慕容”家。
一场大战下来,在“凉城客栈”冷若颜主婢的帮助下,“色魔”欢喜佛与九名手下淫蜂全部伏诛。
然而鲁大师的意外身亡,却给慕容非凡留下了更大的难题。
慕容非凡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千机锁”的威力,倘若胡来蛮干,一个不小心,箱子里的爱女和整座“寒山寺”都会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自从唯一的小儿子慕容宝失踪在“幽冥谷”后(参见《彼岸花》卷),慕容非凡已经小女儿视为家族和自己的最后希望和寄托。
是以,慕容非凡不惜重金,四处聘请能够能工巧匠来解锁救人。
——然而,“慕容氏”所付出努力的结果,却很让慕容非凡失望。
两个时辰过去了,布烟卿凝眉无语,蔡入夜彷徨无计,班马儿束手无策,他们谁也没有完全把握,打开这把巧夺天工的“千机锁”,或者说,他们谁也不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冒险一搏。
当慕容非凡听到来宾们的每一声叹息响起后,他心里的痛苦就愈发增添了几分。假使真的没有人能开得了“千机锁”,慕容小舞就会在箱子里活活饿死、困死,这口美丽的铁箱子,也将成为慕容小舞的坟墓。
所有人都将最后的希望目光投向了“冰吻”轮椅上的清冷女孩儿,流风摇了摇头:“姑娘,太危险了,不可以——”
“让我试一试。”冷若芊淡然的道:“你们都出去吧。”
满堂的人大惊,“慕容氏”的高手和“象牙山”的王府侍卫,瞬时之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慕容非凡、叶秋白两人和冷若颜及“凉城”诸婢。
事关个人生死,谁都不能不怕,所有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躲到“霹雳弹”和“暴雨天罗”双重杀伤范围之外的安全地带。
慕容非凡是太过关心唉女,叶秋白呢?
叶秋白几乎是用嘶哑的声音道:“四姑娘,箱子里有天下最爆烈、最毒辣的暗器火药?你一出失手、就——”他说不下去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那个“死”字,他的脸上也露出又是恐惧又是悲伤的表情。
冷若芊在看叶秋白,道:“你为什么不像别的人一样躲远?难道你不怕死?”
叶秋白低声道:“我挂念小舞,他是我的未婚妻。”
他无法不挂念慕容小舞,因为慕容非凡已经许诺今秋八月,就给他跟五小姐完婚,现在,慕容小舞已经是他的准妻子了,一个男人在自己的爱人有难的时候,绝不应该做缩头乌龟,更何况,慕容小舞是在那他值卫守夜的时候被掳走的,他有责任把这件事担起来。
他一直是个负责的男人,若非这样,慕容小舞也不会完全不顾父亲反对,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
慕容非凡最初的想法,是想将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送给权相蔡京长子蔡攸做第二十一房填房小妾,慕容非凡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蔡攸如今圣眷正隆,隐有赶超其父之势,能搭上蔡攸这条线,“慕容”家何愁不能在“四大武林世家”中独占鳌头,何愁不在“权力帮”内呼风唤雨,何愁“大燕”复国无望?
怎无奈,慕容小舞偏生喜欢上了“武当派”文文弱弱的叶秋白,对于这门亲事,慕容非凡本来是极力反对的,到如今女儿被“色魔”欢喜佛掳走一夜,坏了贞洁名声,就是想嫁入相府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反倒是一直被“慕容”家看不上眼的叶秋白,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尽心尽力,让“慕容”家的人对他改观不少,慕容非凡也只能是遂了一双有情小儿女的心意。
然而,不知为什么,冷若芊在叶秋白的眼睛里,读出奇怪的表情,让人很不舒服。
没有时间多想,冷若芊准备出手开锁。
冷若颜守在若芊之旁,镇定如恒,没有一丝的惊扰不安。她相信四妹的能力,就如同四妹相信她一样。
冷若芊缓缓伸出手——
那是一双美丽的手,每根手指都柔细白润,尖若春葱。这样的手应该只适合是在自家的花园里采撷枝头春花,或是在月夜里轻拂古筝,抑或是……即使有一万种可能,也绝不可能是江湖女子的手。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一白生生、瘦伶伶的双手,打开了鲁大师引以为傲,天下能工巧匠都为之一筹莫展的“千机锁”。
小小的、轻轻的机械响动——
锁开。
大殿内外,所有伏着的人,都长长的、长长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蓬头后面,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慕容小舞,给成功的解救出来。
叶秋白看着冷若芊的手,嘴巴惊讶得合不拢。
如非亲眼所见,叶秋白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美丽清冷的有些寂寞的的女孩子,竟然能轻易解开“千机锁”!
他是如此吃惊,以至于忘记了上前去安慰未婚妻慕容小舞。
第五章 多情总被无情扰
readx;在叶秋白眼里,冷若芊和慕容舞,都是世间极少见的美丽女孩子,均是令人一见难忘。⊙頂頂點說,..所不同的是,慕容舞娇弱,像一株楚楚的睡莲,而冷若芊清冷,如一朵带刺的白玫瑰。
叶秋白是不是更喜欢白玫瑰呢?反正,冷若颜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盯在若芊的身上再没有下来过。
慕容非凡和慕容舞两父女,抱头痛哭,看到女儿凌乱的头发和衣服,父亲心疼如绞,即使保住了女儿的清白之躯,但人言可畏,慕容舞嫁入相府的梦想,终究化做泡影。
权相蔡京家教极苛,即使是子孙的填房妾,进门之前也必须是名门望族的处女,关于这一,曾经与蔡相二公子蔡鯈有过婚约的“僵尸家族”的姐言少卿,就是很好的前例。(参见《僵尸王》卷)
慕容非凡一念至此,他就恨得心颤手抖牙痒目裂,“色魔”欢喜佛不但毁了女儿的名誉,更毁了“大燕”的复国希望!他恨不得将欢喜佛的尸体也撕成碎片!
还没等慕容非凡撕毁欢喜佛的尸体,大殿上的另外一具“尸体”却动了。
就在今夜月亮最圆的时刻,大殿里突然起了一阵细细的烟雾,殿上和殿外所有的人倒下,床椅上的鲁大师却坐了起来。
此时的鲁大师在微笑,笑得像刚刚偷吃了三只母鸡的黄鼠狼一样。
慕容非凡全身无力的倒在地上,万分吃惊的道:“老友……你……你没死?”
“你很希望我死是不是?”鲁大师笑眯眯的:“我若死了,你的老婆女儿、你的良田米仓、你的雄兵霸业,又有谁来接管享用呢?”
慕容非凡长吐一口气:“呵呵,本以为是我利用你,原来是你一直反过来利用我,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才应该是‘采花一窝蜂’九大股最大的幕后老板吧?”
鲁大师微笑道:“你很聪明,欢喜佛那个替死鬼,是我的徒弟,他在‘青龙会’的职位是护法级别的‘色魔’,而我,嘻嘻,是高出他一个级别的‘十大天王’长老中的‘色王’,你想不到吧,老友?”
慕容非凡苦笑道:“确实想不到,一代土木大师,旷世奇才,居然竟是‘青龙十王’之一的‘色王’,慕容与你相交二十年,真是眼拙了!”
鲁大师得意的笑道:“我若不好色,怎么会被你们夫妇摆了一道?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秉承青龙老大的旨意,利用你的复国野心,借势为我们的组织积攒力量。欢喜佛盗奸你的女儿,只是‘引蛇出洞’之计,如今我假死骗过你们一众‘慕容氏’、‘凉城客栈、‘东南王府’的一众高手,只要我杀了你,你‘慕容世家’的子女财帛,就尽归我所有,有了你们‘慕容氏’的财力和人力,再加上我这十年来监造的神兵利器,推倒赵宋,自立为王,坐拥八土,佳丽三千,迟早之事,到时候什么狗屁青龙老大、什么权相蔡京,都要跪倒在我鲁某人脚下……”
鲁大师越越兴奋,他越越忘形,直到他听到冷若芊一声冷笑和冷若颜的一声娇笑!
他突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冷若芊和冷若颜在向他笑。
那一刻,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见鬼了,这两个丫头难道没中自己的迷香?!
冷家姐妹一出手,她们就成了两把锁。
冷若芊的双手锁住了鲁大师的手腕,冷若颜的两臂锁住了鲁大师的脚踝,两个女孩子,整个人儿变了把把千变万化的锁,把鲁大师锁得结结实实。
但手脚被制的鲁大师,突然伸出了他的第三只手,手如钢钩,怒抓冷若芊面门。
鲁大师怎么会有第三只手?!
冷若芊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冷若颜本来可以放开锁住鲁大师双腿的手,再去锁他的第三只手,但却为对方身体上,突起的三把菱形刀所伤。那三把长不过寸的刀,来得很突兀,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刺进了冷若颜的腰间。
冷若颜吃痛,一缓间,鲁大师的第三只手,已经搭在冷若芊发际。
鲁大师笑了。
他的笑容方展,轮椅上的冷若芊,长发一甩,缠住了鲁大师的脖子。
鲁大师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惊急之下,他想要挥指刀削断将自己脖子缠得死死的女孩儿长发。
但,冷若芊已痛下杀手!
若芊乌发一紧,竟扭断了鲁大师的脖子。
两日后,南宫华树与谜独白、风恋刀、谈笑,代表岳丈母慕容非凡和上官星星,在“五凤楼”大摆筵席,盛情款待布烟卿、蔡入夜和班马儿和“东南王府”王长棍等贵客,酬谢诸人的奔波援手之苦,并盛情邀请在座众人,数月后参加五妹与“武当”少侠叶秋白的婚礼。
此时立在楼外檐下的叶秋白,正与劫后余生的慕容舞偶偶私语,商量着大婚之后回“武当山”探望师长,然后他不经间的抬头,就看见了长街上的落寞身影,四个婢推着“冰吻”上的冷若芊,逆着人流远行。
“四姑娘——”叶秋白唤了一声,丢下未婚妻,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冷若芊冲他微笑:“恭喜你,就要大婚了。”
“谢谢……”叶秋白看着白玫瑰少女眉心如蚊子血的那一抹红:“四姑娘不留下喝杯喜酒么……”
冷若芊微微一笑,沉默了半晌,抬首探身轻声道:“好好对舞姑娘,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
叶秋白整个人如中雷击,征在闹市人潮中,久久不动……
烟雨朦胧的“姑苏城”,被远远的抛在后面,飞花整个人跳了起来道:“这怎么可能?叶少侠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冷若芊眉心凝红:“其实姑娘在开锁时早就有所觉察,叶秋白的眼睛告诉我,那不是一个真正挂念自己妻子的男人该有的眼神;他的眼神很奇怪,很像温良玉当年对姑娘诅咒发誓的模样,叶秋白根本不爱慕容家的五姐,他看重的是‘慕容世家’雄厚的家业和广博的人脉。
为了阻止慕容非凡将慕容舞送入相府,叶秋白故意在守夜那晚任由欢喜佛劫走未婚妻,这样一来,名节被毁的慕容舞再也不可能嫁进蔡相府,他也挽留住了这段姻缘,更留住了他的荣华富贵。
哥哥曾经和过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江湖漫长,我们和叶秋白还会再见的……”
…………
还是那座昏暗的大殿,幽碧的火把忽明忽暗,将石壁上的青龙图腾,映得分外狰狞。
高高的王座上,青龙左使楚风雪,俯视着下面跪满一地的数列会众,如同九天之上,掌控世间万千生死的的一尊邪神,冷峻的目光里,有着看不透的愚弄、怜悯和孤傲。
伏地会众,噤若寒蝉。
终于,楚风雪话了:“二月初三,你来告诉我,本会的一位天王和一位人魔,先后折在你的属地,本座该如何处置你?”
人群中一个娇艳少妇,浑身颤栗:“左使大人,东方星星知罪。”
楚风雪好看的嘴角,浮现一弯神秘而冷厉的弧形:“你罪在哪里?”
少妇东方星星声音比身体更加颤抖:“属下罪在玩忽职守,导致本会护法‘色魔’欢喜佛和长老‘色王’鲁大师,先后不幸遇难,东方星星罪该万死,请左使圣裁。”
楚风雪冷声道:“红旗‘刑堂’谁在?”
角落里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道:“属下邢扒皮侯令。”
楚风雪目光如电,盯着应话的瘦黑衣人:“邢副堂主,你做主吧。”
那邢扒皮应了声是,爬起身来,向阴影里微微一招手,就有几个披着绣有黑色骷髅图案大红披风的刑堂弟子,将趴在地上抖成一团的东方星星架了出去。
时间不大,隔壁石室里,就传来东方星星一阵又一阵的哀嚎声,声声入耳,幽暗大殿上的人们,尽皆伏面贴地,大气都不敢稍喘一下。
楚风雪满意的扫视阶下诸人,最后目光落在前排一个白发蒙面人身上:“阴魔。”
那白发蒙面人尖声道:“属下在。”
楚风雪道:“你那边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白发蒙面人道:“回禀左使大人,‘一月初八’分舵已经到位,‘六月堂’两个分舵的部分人手,还在调度之中。”
楚风雪道:“南宫右使最近在忙着收服‘八大派’的事,本座也将迎‘人王’于‘昆仑关’,总堂的人手也相当紧张,‘皇宫’的事,就偏劳‘阴魔’护法了。”
白发蒙面人道:“左使大人请放心,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属下一定取下‘赵宋’皇帝的狗头,献给青龙老大做为中秋佳节之喜。”
“甚好。”楚风雪满意的头,他话锋一转,问道:“南宫右使现在何处?”
座下跪地一个裸**美丽女侍,垂首应道:“右使大人离开‘少林’,正赶往‘武当山。”
彼时,“武当”山上,松涛阵阵,钟鼓齐鸣,风声正急……
(卷终)
第一章 奔跑吧兄弟
readx;安东野有晨跑的习惯。←,
自接掌“大风堂”在“京师”的大权以来,三年里每一个早晨,安东野都会沿着“三道街”奔跑到“五道街”,跑完自己的所有地盘临界线,风雨不误,从未缺席。
现在已是八月深秋,凌晨的街面霜露正白,微微有些寒。
与往日一样,安东野从“猛虎堂”出发,冒着弥漫的晨雾,沿着长街快速、持续奔跑。
安东野一向以为,好逸恶劳会毁掉一个雄心壮志,贪图享乐易摧垮一个人的身体意志。他的大师兄孟东堂就是很好的例子,如果他不是甘于安逸,就不会被柴如歌与布青衣联手设计,就不会被大龙头云飞扬罢黜回“关东”的“活死人墓”面壁思过,加之二师兄熊东怖回总堂养伤,三当家安东野才有机会出头上位,这位“大风堂”在“京师”的最高首领。(参见《刺虎图》卷)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为了防止走上前任孟东堂的老路,继任的安东野,时刻的警示自己,前狼后虎,强敌环伺,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大意。每天的晨跑和巡视,就成了安东野每早必不可少的锻炼和行动。
原本这位于平民区的七条街巷,都归于“大风堂”的势力范围之内,而后,分别代表大当家孟东堂与二当家熊东怖意志的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和六当家“疑神疑鬼”梁叹发生内斗,后者以分别割据两条街的代价,联合“青衣楼”与“富贵集团”将夜狂刀铲除,从而“卧龙堂”一系的人马在“京师”站稳脚跟,却也使得堂口失去了过半的地盘。(参见《凤凰台》卷第十一章)
如今的“七道街”,“一道街”和“二道街”为“富贵集团”牢牢控制;而“六道街”和“七道街”则被“青衣楼”紧紧把握。安东野的“猛虎堂”管辖下的三条街,恰好位于两大强敌首尾夹隙之间,形势非常严峻;做为“大风堂”在京的最大首脑,安东野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
一如今日,昨晚上半夜安东野还拉着四当家“铁口神算”诸葛喜喝了整整一坛的“斩梦酒”,下半夜仍扯着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胡天胡地折腾到凌晨,但跑在长街上的他,依旧龙精虎猛,没有有丝毫疲倦之色。
这个年近三十岁的“关东”汉子,身高九尺七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虬髯如戟,浓眉虎眼,威严刚毅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于天神下凡似的神容,猛烈的表情,看来就像是一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白额猛虎。
在“京师”这块地面上,寻常人看见安东野,都会禁不住露出几分或是尊敬或是畏惧的慌张,就连他自己也从来不看轻自己。
安东野早已不是当年“祥云堡”里那个喂马的小厮,经过三年的拼搏奋斗他已是这“京师”中最有权力的几个大人物其中之一。
他大人物就要有大人物的威风,大人物就要有大人物的仪仗。
即使跑步晨练,安东野的身后,也会跟着一大群人陪着他一起跑、一起练。
能跟上大人物脚步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
距离安东野三丈左右随跑的四十多人中,有皇城里的“御林军”校尉和宫里的侍卫头头、有东城大钱庄的老板、有南城镖局的总镖头、也有西城地痞大混混、还有北城书院的儒生。他们在深秋微寒的晨雾里里挥汗如雨,他们几乎是用狂奔的的速度,才能跟得上前面某个“虐待狂”大步流星的飞奔步伐。
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敢有怨言,没有一个人敢半途退出,他们都咬着牙,紧跟着安东野奔跑。
原因很简单,这些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都是“大风堂”的弟子,都是隶属安东野“猛虎堂”的高中级干部。
他们都是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富有成功人士,他们的内心,谁也不愿意在如此寒凉的凌晨,从自己温暖舒服的被窝里、自温香软玉的女人臂弯里爬起来,冒着寒风、打着哈欠,在街道上奔跑。
可是没办法,他们每天早上,无论是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不管是端午清明结婚生子,都要准时准程的跑上这一圈。
这是三爷安东野给他们定的规矩!
安东野习惯在晨曦初露时,沿着三条街的固定路线奔跑一个时辰。奔跑的时候,往往安东野就会感觉头脑清楚,气色清朗,骸体舒适,心情愉快。
这地方已几可算是安东野的王国,他喜欢他所有的亲信干部在后面跟随着他奔跑,等候着他的发号施令的感觉。奔跑,已是他多年的习惯,就正如皇城里的君王早朝一样,无论徽宗赵佶喜不喜欢,都绝不能违背制度。
——第一次安东野要求“猛虎堂”这些香主、舵主晨跑,他们是决拒绝的。因为,你不能让我跑步,我就马上去跑,第一我要试一下,因为我不愿意跑完了以后再加一些特技上去,身材“咣”一下,很壮、很棒,这样手下小弟们出来一定会骂我,根本没有这样的身材,就证明跑步那个是假的。
自从执事香主、“烤肉店”的老板何老狗,在大年初一的清晨,被安东野从被热乎乎暖被窝里拖出来,赤条条地抛入护城河已结了冰的河水里之后,“猛虎堂”的高中级干部,再也没有人敢再迟到或缺席过一次的晨练。
天蒙蒙亮,晨光尚未升起,晨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冷香,长街两旁的秋叶渐已凋落,犹自绽放着最后的厉红,落叶的晨露,已结成一片轻轻薄薄的晨霜。
安东野奔跑在最前。
他双拳紧握,迎着晨风,踏着晨霜,龙行虎步,大步奔跑,落后于十数步的一群中年男女,已经鼻尖额头见了汗珠。
转过“三道街”,奔到“四道街”,奔跑中的安东野忽然洪声唤道:“雷大弓!”
身后跟着勉力奔跑的那群人里,立刻有个穿丝戴绸,背挎大弓的弓背中年人,加快步伐奔跑着赶上来——
这人正是“猛虎堂”堂口的悍将之一,以打造各种弓弩箭矢刀剑盾牌名满“京师”的“千羽坊”老板雷大弓。
安东野仍在奔跑。
安东野并没有放慢脚步等雷大弓,他连看都没有看这名京城权贵争相拉拢示好的属下一眼,他只是沉着脸、沉着声问道:“本堂是不是早已知会过你,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舟行早与洛正熙决斗之前,堂口终止一切和道上朋友的生意来往?”
雷大弓紧跟着老大奔跑的步伐,垂首应道:“是的,三爷。”
安东野姿势保持不变的奔跑道:“那爷问你,昨晚卯时一刻,你为何将工坊仓库里里存放的一百张强弩、近千支羽,和八十口新刀全都卖了出去?”
雷大弓头垂得更低,脸色变得更差,他很显然想不到堂主会如此快的,将自己脱手不到一个时辰的生意,了解的如此清楚透彻。
雷大弓紧紧跟着老大奔跑的速度,低声嘎嚅着道:“三爷,那宗生意的利润很大,客人出了市面上两倍的价格……”
安东野截住属下的话头问道:“买主是什么路数?”
雷大弓有些气喘的回答道:“是‘禁军’陈教头介绍来的,不晓得哪路的人马,不过那个陈易讯和堂口做过几次生意了,人还算可靠……”
安东野不怒而威的脸上已现出怒容,他紧握的双拳握得更紧:“从明天起,‘千羽坊’的账目交给唐小鸟打理,你给老子滚回‘关东’,降为初级弟子矿场听用!”
雷大弓大气也不敢稍喘:“谢三爷给大弓待罪补过的机会。”
这时他们刚奔跑至“五道街”,街面静悄悄的,两旁的店铺还没有开门。然而就在这时,左右两旁的房脊中,突然冒出来数十个青衣蒙面人,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挽着一张强弓,每张强弓的弦都已拉满如圆月,箭已在弦,箭簇寒光刺目惊心。
奔跑队伍里最先发出示警的,是警觉性最高的“弄玉楼”老板娘梁少兔:“有埋伏!保护三爷!!!”
梁少兔这句话还没有喊出来,弓弦已响,乱箭飞蝗般,居高临下射向奔跑中的安东野。
距离安东野最近的雷大弓厉喝一声:“休伤三爷——”他高大的弓形身体,整个盖在安东野身上,挡住了飞蝗般的乱箭。
转眼间雷大弓的人已被射成个刺猬,安东野大叫:“大弓——”
一波箭尽,与雷大弓并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唐小鸟、梁少兔、何老狗怒吼着,随着老大冲向高处的青衣弓箭手——
哪料前面的一排青衣弓箭手乱箭射出后,身子立刻伏下,后面竟赫然还有一排青衣弓箭手站起!
第二批近百张强弓的弓弦也已拉满,狼牙利箭也已在弦。
安东野和手下们前冲的身体立刻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