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一节 官妓行首
第一百二十一节 官妓行首
****被赵惜问得一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看见那两只白虎,猛省过来这批人是谁。娼家的消息最是灵通,更何况那两只白虎和这帮吐蕃人早就闻名遐迩。
偷眼看见几个胆大的家丁溜回来把他们的主子抬走,而那群吐蕃人并没有阻止。****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出人命,明儿有人问起她就能搪塞过去。双方都权势通天,让他们自己干架去。
“你是赵惜?”沈青娘早闻大名。
“正是奴家。”赵惜换了身衣衫,娉娉婷婷走来。绛红窄裉袄,白色绫棉裙,外罩一件二色金银鼠比甲。她重新整了妆容,耳边一粒红珊瑚镶金坠子,脂光粉艳,越发显得脸若银盘,眼似秋水。阿罗迎头碰上,不觉呆了半晌。
沈青娘犹豫了一会,最后说道:“我给你赎身吧。”
不管她与梁王那负心汉如何,光凭她与阿姐长的五分像,就不能留她在这里受人作践。
****连忙说道:“刚才那位是卢家的公子,要是他明日问起。。。。。。”
陆家?居然还是阿仲的姻亲。老板口音不纯,众人都听岔了。沈青娘大怒:“叫他去艮岳找梁王。”
****连忙点头称是。
沈青娘一刻都不想多呆,命令赵惜马上收拾行李。
赵惜却不动。沈青娘一挑眉,眼看就要发火。
阿奴和云丹对看一眼,人家好歹有一水之恩,替她打打圆场还是办得到。
阿奴上前问道:“可是姐姐有什么为难处?”
赵惜叹道:“不知道这位大娘要赎奴家做什么?”女人无缘无故为女伎赎身的确匪夷所思。
说实在沈青娘也不知道赎她做什么。
阿奴听见沈青娘唤过一声“阿姐”,猜到了她的矛盾心思。赵惜应该与刘仲的母亲有几分相像,这样想来那老梁王对她关爱有加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上次刘仲见过她,却无动于衷,难道那傻子不认识自己亲娘?
她笑道:“姐姐放心,横竖不会让姐姐难过,跟着我们去,总比呆在这里日日受人欺凌的好。”她忽然想起来,陆家不就是阿仲的岳父家,这样不给他面子,难怪阿仲抱怨陆家太过嚣张。想起刚才那个陆秀秀莫名其妙地跑来问自己的梳子,心里对陆家反感起来。
赵惜也怪,直接向阿奴毛遂自荐:“那你替我赎身吧。”
阿奴见沈青娘脸色不渝,扰扰头:“这个,嘿嘿,我不需要丫头。”
“厨娘总需要吧,我会做药膳。”赵惜淡淡地说,她闻到阿奴身上药气甚浓。
“你会做药膳?”阿奴大喜,日日吃那些苦药真是受罪,她的舌头早就麻的不辨咸甜。
“厨艺尚可。”
阿奴直接问****:“赵姐姐身价如何?”
她的脸在暗影中转出来,****看得一呆,心想这个小娘子比南曲最美的行首潘称心还要美上三分,要是入了这一行。。。。。。
赵惜笑道:“奴家是官ji。还请小梁王跟教坊司报备一下,纳些许赎身钱即可。奴家现在是人见人厌,不值什么钱。”她反身对****讥嘲道:“妈妈这些年从奴家身上也赚得不少,最后一次,妈妈还是高抬贵手罢。”
那****本想敲诈些香火钱,又怕阿奴等人不要赵惜,那卢家日日前来折辱,生意已经是做不成了。只好不甘心的走到赵惜的房间,准备将她值钱的东西再搜走一些。
她走的慢了,房门前那两只小牛大的黑狗已经守在那里,对她一龇尖牙,****吓得哎哟一声,贴着墙一步步蹭出去。
房内赵惜看见笑得眼泪都出来,对阿奴抱歉道:“妈妈日**索,奴家的钱财所剩不多,只有烦姑娘收留,奴家饭量甚小,不过一日两餐。”
阿奴环顾一圈她的居所,竟比皇宫大内还要奢华。心想由奢入俭难,带着这么一个销金窟,我可养不起。一日两餐她若是要吃龙肝凤胆,我可没处弄去。有些后悔道:“我养了一大家子人,不差你一个。不过跟着我要到吐蕃那苦寒之地,你可想好了?要是现在反悔想跟着青姨还来得及,她没有恶意的。”
赵惜笑笑,沈青娘她知道是谁,跟梁王有仇的人怎么会善待自己。而且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古里古怪,自己这段时间是受够了,不想再跳火坑。
人人都知道梁王的吐蕃义兄有一个终日戴着面纱的美貌爱宠。赵惜入这行多年,看人眼光毒辣,见阿奴目光澄澈,行动豪爽大方,显见心地不坏,跟着她总比跟着一些摸不清来路的人好些。而且终日流连在杀猪巷里的那批吐蕃人,姐妹行中相传他们“人傻钱多”。化外之人心地坦直,反而更好相处,至于别的,赵惜苦笑,如今她落到这个地步还能怎样。
突然外面一阵沉闷的钟声响起,赵惜脸色一变:“太皇太后崩了。”
沈青娘抢进来急道:“快点,马上就要全城戒严了。”
等他们赶回潘楼东街巷朱太医家,外面已经开始戒严了。各个路口都可以看见昂首挺胸的士兵,手中兵器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着寒光。潘楼为开封最热闹的商业街,紧挨着的“界身”一巷,均为屋宇雄壮、门面广阔的金银彩帛交易之所,此刻却是人迹寥落,家家闭门,户户关窗。
十九捧着一捧小纸卷进来:“艮岳那边晌午送过来的,吐蕃来信了。我看不懂。”
上次刘仲送给他们一笼信鸽,在洛阳时阿奴病重,云丹叫人快马先带回去,这么快就飞回来了?阿奴又惊又喜,她展开纸条一看:“是梵文,阿错写的。”难怪十九看不懂。
看完之后,她皱眉:“阿岩出关了,阿爸和他已经快马赶来中原看我。”应该自己病重的消息吓着他们了。纸条很窄,阿错尽力把字写的很小,还是写不了几行。每张纸卷的内容一样,显然是怕鸽子半路走失。
云丹又惊又喜:“师父也要来?”
阿奴忧心忡忡:“阿爸年纪大了,阿岩刚刚出关,身体肯定都不好,我怕他们水土不服。”一时愁肠百结,竟是泪光莹莹。
见状云丹酸溜溜地:“都是大男人,难道还怕被人抢了不成?”
众人见她不喜反忧,知道她的姻缘稀奇古怪,而且久病之后性情不稳,也不好多说什么,各自散去。沈青娘路上看见赵惜走路有些跛,想来挨打时受伤了,连忙招呼她进里屋上药。只有云丹留下来。
华氏病重弥留,朱太医却有些天没有回来了。阿奴的药眼看就吃完。
云丹问道:“要不明天我去街上找个郎中来?”
阿奴摇头:“我好了,就是补补血罢了,叫赵惜养好伤后给我做药膳就是。”
云丹见她神情委顿,吩咐道:“今天是累着了,你洗洗早点歇着吧。”
阿奴连忙叫住他:“你坐下,有事商量。”
云丹摸不着头脑。
阿奴说正事向来不跟云丹废话,开门见山道:“我们在成都开个酒楼如何?一并开个大型的瓦子。”
“像樊楼?瓦子是为了阿罗?”
“我想最好可以包下一座小山,就像雅州的那个园子一样大小,各处楼阁依山而建,像樊楼一样用廊桥连起来。跟瓦子连在一处,喝酒吃饭看戏耍玩各听稳便。中间再命人布置四时园林,如何?”就是大型娱乐中心的意思。
“酒楼也学樊楼分为雅俗两种?”
“当然。”还要分区拦开。
“你想让赵惜帮忙?”
“听说她是文武全才,什么都懂一些。我见她言语爽利诙谐,见机极快,主持这些应该没有问题。”阿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阿罗一路上对她频频侧目,只怕是看上她了,她已经二十三岁了,汉人说‘女大三,抱金砖’。”言下颇有赞同之意。
云丹皱眉:“按吐蕃的说法,女大三,不是什么好兆头,最好大一岁。”
“啊?”阿奴吃惊,随后释然,“从汉俗吧。”
云丹哈哈大笑:“很是,以后汉俗胡俗蕃俗苗俗多着去了,就这点小事也分汉俗胡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王昭君改嫁。”
阿奴嘘道:“小声些。”当事人就在隔壁。
云丹见眼前的芙蓉脸宜喜宜嗔,一根青葱玉指竖在淡粉色的唇边,看着可爱之极,他心里一荡,悄悄伸出手去握着,却怎么也不敢更近一步。上次在木格措,阿奴受伤后脸上那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他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阿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兀自浑然未觉:“云丹,我们需要一个情报网。”
这是说到正点上了,云丹松开手,正襟危坐:“你的意思是酒楼在明,搜罗情报在暗。”
“对啊,自古酒楼和瓦肆意勾栏就是消息灵通之地。我想做中原的生意,远在江南一担生丝价格的起落都会影响绢帛的定价,气候与政局变化对茶叶的价格影响更是剧烈。内乱前一两银子一匹绢,三十匹绢换一匹吐蕃良马,现在呢?绢帛供应不上,马价大跌。一斤上等名山茶战前要约两百文,之前因为他们走私,只要七十文,现在价格又涨上去。今年换了个皇帝。属国纷纷来朝,象牙香料之类的奢侈品价格也大跌,反而是棉布一路看涨。而且你被刘珉授了官职,跟中原的政局丝丝相关,哪怕远在吐蕃一样受波及,不是说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么?”眼看刘珉又准备剿匪,大乱之后肯定有一段安定时期,趁这个机会早早打好基础框架,为日后生意延伸入中原做准备。
云丹只专心经营康巴那块,却没想到这么远。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叫阿罗负责这块?”
“阿哥喜欢冒险,与其让他三不知的摸去西域,还不如我给他找一件事情做。边开瓦子边收集情报,就是他想做路岐人(流浪艺人)也行,不过要定时回来报道。他胆大包天,情报工作比较刺激,他会喜欢,而且赵惜老于世故,应该能辖制住他。”驯服一匹野马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套上笼头,还是他心甘情愿被套。阿奴乐得笑出声来,越想越觉得这两人是天作之合。
见阿奴自己在那里自筹自划的,云丹提醒:“你还没问过阿罗。”
阿奴一皱眉,拍板定案:“他要是敢反抗,浸猪笼先。”给她找了那么多麻烦,念在他是哥哥的份上,没找他收钱就不错了。叫他做一点事情还推三阻四,那把欠债结了先,包管利滚利让他下辈子都还不完。
云丹大汗,对于阿奴奇怪的家庭关系不予置评。
见赵惜进来,他也不多说,径直休息去了。作为尚未就职的二品大员,明天一早他还要去宫中吊唁。反正这些提议不过是个雏形,日后再慢慢研究就是。
接下来满城缟素,阿奴干脆不出门,每日向赵惜讨教,她的确博学多才。据她说与梁王不过是棋友的关系,沈青娘听后脸色稍稍缓和。那梁王妃华碧宇气势汹汹宣召过她一次,表情跟沈青娘一样古怪,随后再没干涉过梁王来找她。皇室中隐晦之事甚多,她不敢多打听。有些压箱底的东西还是华碧宇送来的,她也不隐瞒,拿给阿奴过目。
羊脂白玉环绶,珍珠冠花篦环,凫靥裘,赤金八宝珍珠朝凤钗,嵌宝金耳坠。。。。。。赵惜遗憾道:“王爷薨了以后,我失了靠山,妈妈明偷暗抢,还有那些恶少闲汉日日欺凌,许多大内的精品珠宝都踪影难觅。只剩这几样常用的。”还有一小竹箱今年的北苑团纲腊茶,用雀舌水芽(茶尖嫩叶)所制,一夸要四十万钱。阿奴咋舌,这些东西民间千金难求,梁王随手就给了赵惜,就是这几样常用的首饰做工和质料都相当不凡。
阿奴笑道:“你开个单子,我帮你索回来,日后好给你做嫁妆。”听说还有更多的珠宝流落在外,她心里痒痒。算盘打噼叭响,只要她嫁给哥哥,这些东西就是自己家的了。
赵惜脸一红:“我现在名声扫地,臭不可闻,谁会要我。”
旁边阿罗插了一句:“你很香的。”
旁边拉隆等人点头如捣蒜,纷纷赞同。
阿奴闻言大笑,赵惜脸愈红,忙忙的走出去,连东西都没收。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二节 卢家报复
第一百二十二节 卢家报复
这些天瓦子和伎馆歇业,阿罗他们乐得日日看美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实赵惜不过中上之姿,比阿奴差太多。但是她会打扮,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否则也不会做了这么多年行首。这一点却是阿奴这个蛮女拍马也赶不上的。
阿奴看着哥哥笑嘻嘻,阿罗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举双手投降:“阿妹,有话直说。”
阿奴卖个关子:“赵惜现在是我的人。”现在其实还不是,等刘仲从大内出来,就叫他帮赵惜脱籍。
阿罗脸色变了变,凡是被阿奴盖上“我的”印章的东西,他人休想染指。就像可怜的阿岩,被阿奴霸占十几年,连他多看一眼别的姑娘都不行。在他很小的时候,寨子里那些春心泛滥的姑娘们就日日对他抱怨不停。
想来想去,阿奴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个,他呐呐道:“我现在没钱。”
能让妹子眉开眼笑的只有钱财,这一点是大家的共识。
阿奴却从来不觉得,闻言不快道:“我向你要过钱么?”
这倒是,阿罗有些郝然。他近来受中原和云丹等人大男人主义影响甚深,况且他素日也是个霸道的,只是在阿奴面前矮了一截,此刻越发觉得她意有所指,想想自己一路靠着妹子养的确很丢脸。
他耷拉着眼皮:“你放心,我会赚钱给你。”
呃?这么有觉悟。阿奴窃喜,这样就好说话了。上次阿罗闹着要去西域马戏团的阴影还在,她一直怕哥哥偷偷跑了,这种无厘头的事他和阿都没少干过。阿奴暗暗叫达热等人轮班盯着他。
当下阿奴将自己的设想分说了一遍。听说有瓦子可以表演,阿罗两眼熠熠发光。阿奴好笑,他就这么喜欢出风头,连带罗罗它们都爱上了表演。猛兽的主要工作不是捕猎么?在这样下去,白虎们看见猎物恐怕还要思考一下这是拿来吃的还是玩的。
阿奴最后问:“你喜欢赵惜?”
阿罗回答的实诚:“看她像看幅工笔仕女图,连做个菜都像行云流水,很好看。”
那就是还停留在欣赏阶段,姻缘之事强求不得,阿奴想起自己,一阵黯然,只说了一句:“也罢,不过赵惜不错。”就把这事揭过不提。
赵惜很快列了一张清单,阿奴拿给十二。
等大丧一过,诸人空闲下来,已经是寒食节,三天后便是清明。十二跟李长风带着艮岳的皇家侍卫如狼似虎的闯进惜惜馆。为了撇清跟赵惜的关系如今改名叫织欢馆了。
见十二连清单都拿出来,****肉疼又无可奈何,暗骂赵惜不念半点旧情。她交出了一大包首饰和毛皮,里面竟然有一件紫貂披风。那可是贡品,一年也就一两件。十二对了对清单,还有一半没找到。
****苦笑:“不瞒各位爷,能来这里的非富即贵,都是咱们得罪不起的。否则以惜娘子的身份也不至于让人欺凌成那样。”
本朝官ji有些类似现代女明星,又比那些人素质高多了。要善诗画,通乐音,精歌舞,品味高妙,常常引导服饰和生活方式的新潮流。虽然不得自由,应付官差需得随传随到,地位低下,但是比起大多数私ji来有档次多了。而且官员严禁与官ji有私情,也不得任意欺凌。
能来赵惜这里作践她的只怕就是和梁王有仇的那几家人了。不过十二觉得纳闷,陆家人难道因为新桐县主的死亡而迁怒赵惜,这未免太扯了。
这一边十二报告给刘仲,那一边朱太医家已经被围了。
卢家的嫡子长孙卢晖启被老虎吓得一病不起。他的父亲卢休怒不可遏,但是不得不忍声吞气。卢家人自进京就不得觐见,哪敢去找正炙手可热的梁王。华氏崩了,他们全家额手称庆。当年皇后卢媛难产,生下刘珉就去世了,卢家人一直认为是华氏下的手,苦求安平帝做主。而安平帝说卢家人日夜呶呶不休,华氏为了避嫌已经离开长安去了宝鸡的离宫,况且女子生育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风险极大,他已经很小心防范,绝无华家迫害一事。其实在安平帝看来,卢媛是被自己家人生生害死。娘家人不停的灌输给她华家有害论,企图让她吹枕边风打压华家。卢媛跟自己姑姑一样不过是个小家碧玉,哪里见过什么宫斗。吓得她杯弓蛇影,吃不敢吃,谁不敢睡,看谁都有坏心,日夜焦躁不安,哪一个孕妇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熬到八个月就流产了,所幸孩子最终活了下来。而安平帝自幼蒙华氏照拂,老皇帝去世时又叫他认华氏为母,感情一直极好,却因此事与华氏有了嫌隙。愈发怨恨母族之人上不得台盘,渐渐疏远了他们,哪肯再听他们胡诌,连带刘珉都不待见他们。华家坏事的确做了不少,但是与此事却没什么干系。
卢家人却不肯干休,明的不行,暗地里给华家使了不少绊子,安平帝睁一眼闭一眼。等梁王一掌权,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卢家全部流放到长白山苦寒之地,卢休的兄弟侄儿都死在那里,他们因此对华家恨之露骨。
卢休叫人一打听,梁王的那位义兄正住在隔壁的朱太医家。动不了小梁王,动一个蛮子哪有问题。所以大丧一过,街上戒严解除,他就指挥家丁围了朱太医的家。
那天刚好一大早十二就带人去讨东西,云丹带着拉隆等人去采购路上要用的物品,只有三个女人在家。
寻常以冬至后一百五日为大寒食,前一日谓之“炊熟”。沈青娘上街买回来现成的稠饧、麦糕、乳酪、乳饼等物准备过节,赵惜和阿奴用面做了枣馉飞燕,用柳条串了,插于门楣之上,谓之“子推燕”。及笄的少女,据说大都是在这一日上头。
阿奴正兴味盎然地用面粉捏成片状的,然后把红枣半包进去做那之推燕,一边听赵惜说那些民俗掌故,外面闹哄哄地有陌生人在叫门。
沈青娘听着闹得不像,留了个心眼,往门缝里一看,乌泱泱一群制服整齐的家丁,个个手提棍棒凶神恶煞。她防着陆家人来报复,哪知道陆家半点动静也无,渐渐他们都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今日人都出门了,对方却选在这个时候打上门来。见对方人多势众,沈青娘往四周查看了一下,前后门都被阻了,只有避进隔壁卢家的后花园。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三节 卢家报复(2)
第一百二十三节卢家报复(2)
沈青娘爬上矮墙一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隔壁人影全无,此时不躲更待何时。所幸她们常年在外行走,行李都是打包好的,装财物的包袱直接拿走就是,赵惜的更是不多。
据之前给他们帮佣的洗衣妇顾大嫂说,这里原来是开国皇帝的郑皇后家,朱太医的寓所就是从那后花园里隔出来的,以前是郑家看门人住的。郑家赫赫百年,逐渐败落。子孙吃了官司,全家发配琼州(海南)。这所宅院被收归官府,已经有几十年没人住了。早年巷子里小儿常常偷溜进去玩耍,后来没人打理,房屋年久失修,荒草长的一人多高,蛇虫鼠蚁,猫狗野狐日渐繁盛。曾有小儿失足落入后花园的池塘中溺毙,之后就有了闹鬼的传言,大白天打门前走过都觉得心头发寒,渐渐的人们都对这所宅子敬而远之。
三人爬进卢家的后花园,四处查看了一遭。这个花园还算大,荒草大概都拔光了。空地上刚刚种了花木,就是亭台楼阁有些摇摇欲坠,显然是碰上大丧还没来得及动工修缮。
她们找了间花木掩映下隐蔽的亭子间坐下,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那群人已经撞开门,吵吵囔囔冲进屋子里,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明显暴徒在砸东西,阿奴心疼至极。
沈青娘叹道:“幸好朱太医这两天轮值睡在医署里,否则惊吓到他老人家就是罪过了。”
突然花园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男子说道:“大少爷,您看看,园子里没有修缮好,素日里老太太都不让人走动的。您还病着,何苦跑到这肮脏地方来吹冷风?”
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回应道:“啰嗦什么,赶紧把小爷抬到那墙根下。”
阿奴透过花木的缝隙往外看,只见几个家丁抬着一把椅子,上面歪着个青年男子,径直走到那堵她们翻过来的墙下。
那男子听见打砸的声响,有些不满意:“怎么没听见有人哭喊求饶。”
亭子间里三人面面相觑,有些恶寒,翻墙翻到一个****家里了?
那天是晚上,卢家大少一出场就昏死过去,谁也没看见他的长相,这里唯一认识他的就是都都和赵惜。可惜都都跟阿罗上街逛去了,赵惜不知道这是卢家,那卢大少又一直歪着。赵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脖子。
卢大少不甘地跺脚:“叫,叫他们把打人,快点。”他久病中气不足,这句话喊出来没有半点恶狠狠地气势。
一个家丁应声领命,嫌绕过去费事,找到阿奴她们爬过来时垫脚的假山,准备翻过去。
隔壁也在找人,刚好发现了阿奴等人翻墙时踩在青苔上的脚印,那名家丁大喜过望,“老爷,老爷,他们从这里翻墙走了。”
卢休也大喜:“快,快,抓住了人老爷重重有赏。”
这两人空间几何学的不好,全然忘记了隔壁正是自个家的后花园。
这边那名传信的家丁在墙上刚一冒头,蜂拥而来家丁们在重赏的刺激下压根没看清楚,一棍子敲下去,激动的七嘴八舌乱囔:“老爷,在这里,在这里。。。。。。”
“快,快。别让蛮子跑了。”
一群激动万分的壮汉往墙上扑去。可怜那堵矮墙不过是当年朱太医雇人草草砌的,比豆腐渣好不了多少,哪经得起他们的重压。还没等他们骑上墙头,那堵墙在众人的惨叫声中轰然倒塌。当然叫得最响的是沈家大少,他和三名家丁连人带椅被压在断砖碎瓦还有一群壮汉之下。
阿奴和沈青娘吓了一跳,这要出人命了可如何是好。
三人顾不得什么卢家人,连忙跑过去查看。
三人推开来不及爬起来的家丁们,将碎砖搬开。还好那墙砖也不什么硬通货,一砸碎成齑粉,难为它支撑了这么多年。沈大少和那几个家丁都没死,有没有受伤就不知道了。
沈大少被砸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正天旋地转之际,眼前突然现出一张模糊的美人脸,对着他叽叽喳喳比指头:“看清楚,这是一,还是二,耶?你死了没有?”
她在说什么?他陡然想起这个园子据说闹鬼,吓得嚎叫起来:“鬼啊!鬼啊!爹爹啊!”翻着白眼又昏死过去。
见他声音响亮,显然还是活的,又听他骂自己是鬼,阿奴恼恨地踢了他一脚:“瞎了你的狗眼,姑奶奶哪里像鬼。”
墙突然倒了,卢休还没缓过神来,自家花园里又突然跑出三个漂亮女子,他的第一反应跟儿子一样。毕竟他年纪大,经的事情多,一下子回过味来,后面一个家丁又囔:“那个就是赵惜。”
随后又有人囔:“这个是大少爷,是大少爷啊。”一群家丁从废墟里把他们的宝贝少爷挖出来。叫的惊天动地。
卢休看见儿子生死不明,顿时气得指着阿奴三人哆哆嗦嗦的吼道:“抓、抓、抓起来,抓起来。”
这个是陆家的少爷?阿奴和沈青娘越想越好笑,这人吃饱撑了跑卢家来送死。
那群惊魂未定的家丁看见一个天仙般的白衣少女冲着他们笑得花枝乱颤,一个个迷迷瞪瞪,半天没舍得动手。卢休此刻怒发冲冠,像姜子牙一样看什么美人都是红fen骷髅,见家丁们被这个狐狸精蒙得五迷三道,大声吼道:“妖女,妖女。”
被狮子吼震醒的家丁们,暗道一声:“原来是妖精,好险,差点被迷了心窍。”但是比起仙女来,他们更怕妖精,收妖应该是道士干的。家丁们正想抗议这不属于他们的工作范畴,却被卢休的狮子吼逼着一个个慑定心神,战战兢兢抓着棍棒将三人围起来。
外面大门外却传来一阵大声的吐蕃语,随后一个白衣番僧扛着棍棒大步走进来。
阿奴定睛一看,认识的,顾不得去想他怎么来了,高声叫道:“穆松,穆松,他们要杀我。”
那人正是白教的铁棒喇嘛穆松。见状铁棒重重地往地下一戳,大吼一声,众人耳朵一阵嗡嗡作响,手足发软。人家这才是正宗狮子吼。
随后外面一阵扰囊,一群铁棒喇嘛冲进来, 后面跟着一个胖大的红衣番僧。
阿奴喜极而泣,喊道:“阿爸,阿爸。”
罗桑见一群贼人围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虎视眈眈,顿时愤怒地操起弯刀左隔右挡,跟那些喇嘛一起把阿奴等人救出重围。阿奴挂在他身上大哭,连跟在后面的纳达岩都没看见。
卢休报复不成儿子又受重伤。哪肯干休,逼着家丁们继续上前。
喇嘛们铁棒一横,挡住了他们。
双方正僵持不下,外面云丹等人接到街坊的报信也赶回来。见外面围着一群人看热闹,见他们来了,纷纷让道。众人看见一片狼藉,屋子差点被拆了,个个抽刀到手呼喝着冲进来。
卢休见对方人多势众,心有不甘,转眼却看见开封府的衙差躲躲闪闪。连忙叫人将他们提过来,声称要上衙门告这些蛮子将他儿子吓成重伤。衙差们暗地叫苦不迭,这两家谁都惹不起。
只是他儿子怎么受伤的,外面看热闹的一清二楚,闻言顿时起哄起来。这一条街的闲汉地痞常被云丹等人差遣打酒买菜送信什么的,他们出手大方,赏钱丰厚,因此人人趋奉。跟刚从长白山回来,穷的只靠赏赐过日子的卢家比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众人都偏帮着云丹等人。开封的骂人俚语像一串串的臭豆腐似的崩出来,熏得家丁们没脸见人。
卢休下不来台,老脸通红,怒火攻心差点得脑溢血。
没有多久,刘仲跟着十二等人接到报信赶来,大队艮岳的皇家侍卫往那一站,开始清场。
见到刘仲,卢休更是怒不可遏。他们来了开封,听闻陆家,陈家,司徒家等贵族世家都想往宫里送女儿。皇帝不召见,他们人地两生,没有门路,急得抓耳饶腮。华青君却突然好言求见,说可以将他的小女儿卢慧媛送进宫见皇帝。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顾不得那是仇家,急疯了的卢休迫不及待的将女儿打包送进宫,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送出来。一开始卢慧媛还喜滋滋地说皇帝表哥对她多好多好,言语和蔼。说是有空请她进宫玩耍。谁知道那之后再无音信,连例行赏赐也无。卢慧媛渐渐绝望,日日哭泣。他被老母和妻子天天埋怨,气得誓与华家不共戴天,看见刘仲这个梁王的兔崽子他焉能不恨。
又不敢明着跟刘仲硬来,只有拉着衙差不放,声称要上告。
衙差最后被逼得没法,一个老油子说道:“卢老爷,不是小的说,您老告状也要有状纸才成啊。”
一句话提醒了卢休,他总算找到台阶可下,气咻咻回家写状纸去了。家丁们连忙跟着跑了。
阿奴示意沈青娘和赵惜拿回包袱。提醒刘仲道:“房子先不要进去,请差大哥点点屋子里的东西,查清楚丢失的东西,然后登记造册。到时候他要是真告,咱们也说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宅,反正证人多的是。”
刘仲看着那几个衙差一笑,他们被刘仲狰狞的笑容吓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冒起,不等吩咐,就自行查点去了。
阿奴靠着罗桑心疼道:“阿爸都瘦了。”
罗桑笑眯眯的检查了一下女儿身上的脂肪层,嗯,还有肉,他放下心来笑道:“那是被你吓得。”
他听说阿奴病危,吓得老命没了半条,日夜兼程赶来。现在看见她好端端的,除了脸没血色外一点事没有,心里欢喜。见她看也不看纳达岩一眼,知道她心里有气。对纳达岩眨眨眼,纳达岩苦笑了一下等在旁边。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三节 阿岩心事
第一百二十三节阿岩心事
沈青娘却惊见卢休往隔壁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忙问赵惜:“不是陆家么,怎么变成卢家?”
赵惜才知道卢家原来就在隔壁,连忙点头。众人才明白原来搞了个大乌龙,闹半天是跟刘珉的外祖家结了仇。
见屋子里被翻得一塌糊涂,显然是住不得了。那墙一按就塌,看样子这算是危房了。
朱太医此时气喘吁吁的赶回来,刘仲抱歉道:“老太医,实在是对不住,如今先住客栈可好?”
阿奴等人纷纷道歉。这寓所是朝廷给租给他的,朱太医无可奈何,和小僮阿武一起找到自己多年收集的资料和一些药材,叹道:“走吧。”众人连忙收拾好行李一起走了。
见跟着罗桑和纳达岩一起来的有十名白衣喇嘛。刘仲干脆将众人带到大相国寺东门的第三条甜水巷,在一家叫熙熙楼的大客店包了两座院子,随后带着喇嘛们进大相国寺挂单。罗桑和纳达岩跟着阿奴他们一起住进了客店。
罗桑与阿波老朋友相见甚欢,阿波最近跟阿罗一样在瓦子里混得风生水起,阿罗是表演,他却是采风。
阿奴连着几天不理纳达岩,直到寒食节第三日,即清明日,新坟都在此时祭扫。皇帝早一天带着刘仲等人出城给华氏扫墓,刘仲曾央求他们给父亲梁王上上坟。其实他不说。赵惜也会去,众人索性跟着赵惜一起出城赏春。
虽然起了个大早,各个城门还是拥挤不堪,达官贵人与庶民一样要排队出城。阿奴等的百无聊赖。众人看见这一队僧不僧,俗不俗,纷纷指指点点,她越发恼怒。这两天她脾气暴躁,拉隆等人躲之不及,只有云丹一直跟着她,劝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要是想仳离。。。。。。”
见他在旁边说风凉话,阿奴怒道:“就是离婚也不会嫁给你。”
云丹摸摸鼻子:“我是为你好。”
她别过脸:“谁要你假惺惺的。”
云丹冷笑一声:“我巴不得你们合不来,你不是早就知道的。”
云丹这段日子一直迁就她,突然态度强硬起来,而且话越说越难听,阿奴气苦,眼圈一红,别过脸去。云丹这两天见阿奴连正眼也不看他,早就浸在一缸醋里面,酸的食不知味,才说了两句硬话,见把她气哭了,心里又后悔。
罗桑横眉怒目:“原来你天天欺负她?”
云丹大叫冤枉,被罗桑胖乎乎的身子一挤,灰溜溜的拍马走开。罗桑挤上前去:“阿奴玛乖,别理那混小子。阿爸有好东西给你。”
阿奴抹抹眼泪,手一伸:“拿来。”
罗桑连忙在怀里掏出一把镶嵌着红蓝宝石的华丽匕首:“是多金请人捎回来的。说是送给你。”多金是阿奴大伯父的小儿子。
阿奴拔出匕首,锋刃光可鉴人,寒气森森。罗桑拿了根头发放在刃上,轻轻一吹,那头发断成两截。阿奴笑起来,:“真锋利。”
罗桑警告:“是山南王送给他的,小心别伤着手。”
“多金完成学业没有?”他在敏珠林寺的天文历算学校学习。
“完成了,他和桑杰都成了格西。”
“真的。”阿奴很高兴,“我还以为桑杰会完不成。”桑杰是卓玛婶婶的小儿子。
“怎么会,桑杰老实胆小但是做事很有毅力,你该担心的是多金那浮躁小子。”讲起两个侄儿,罗桑觉得脸上有光,很是得意。
阿奴看见纳达岩无声的跟着自己,扁扁嘴还是不理他。
见把女儿哄高兴了,罗桑得意的瞄了一眼徒弟,转头劝道:“要打要骂,在屋子里关起门,你怎样都行。阿岩如今身份不同,别让他当着大家没脸面,一个好女人不应该这样。”
“知道了。”阿奴不情愿的嘟囔,见终于轮到他们了。连忙拍马出城。
一路上莺啼芳树,燕舞晴空。山野之间, 田陌之上,到处是赏春的人们,罗列杯盏,相互劝酬。
众人心旷神怡,慢悠悠地来到梁王的坟前,却大吃一惊,只见满地狼藉,坟墓已经被挖开,一股恶臭四散。阿奴闻之欲呕,纳达岩连忙脱下外袍将她罩住,低声道:“不许看。”
想来那梁王夫妇不过死了半年,尸骨朽烂,景象定然可怖。阿奴越想越难受,纳达岩带着她离得远远的。她被蒙的憋气,冒出头却看见周围一圈阴森森的坟茔,顿时一阵恶心,大吐起来。
两人顾不上他人,连忙纵马回城,直到自己的屋子里,她洗完澡,仍然觉得恶臭挥之不去。纳达岩找出酸梅给她含在嘴里放好了一些。
见到处静悄悄的,只有阿岩与她。阿奴心一酸,又哭起来。纳达岩被她哭的头昏,只好抱着她哄了半天。
半晌,阿奴方吸吸鼻子:“你得了什么病?”
纳达岩不说话,为难的挠了挠光头。
阿奴才发现他头顶上有戒疤:“你受戒了。”
“嗯。”
他清瘦了不少,阿奴摸摸他的脸:“他们都不给你吃饭么?”
“不是。
见他哼哼哈哈。阿奴怒道:“你哑巴了。”
纳达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阿奴恼上心头,在他身上有掐又捏。他痛得呲牙裂嘴,又痒的想笑,索性一把搂住阿奴。
阿奴像小时候一样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窝里蹭蹭,幽幽说道:“说吧,不管是什么,这么多年,再坏的消息,我也有心里准备了,只要你活着都好。”
纳达岩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小脸,心里五味杂陈:“别哭啦,死不了。就是那次在金沙江被摔在石头上,撞着了。”
“撞着哪了?”阿奴抬起头。
纳达岩吞吞吐吐:“就是,就是那里。”见阿奴坐直了,紧张的盯着自己,他一咬牙,说出了埋藏七年的秘密:“阿奴,我没法给你孩子。”
阿奴不以为意:“那就不要啦。”话音未了,她猛地回味过来,惊慌失措地抓着纳达岩:“是那里,那里。。。。。。”随后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落。
“是。你别哭啦,你一哭我就慌得很,在谷布神山上,我老是听见你在哭。”纳达岩心中酸涩。
“很疼吗?”阿奴急切的追问。
“再疼也过了七年了。”纳达岩苦笑,“那时候昏迷不醒,也不大记得了。”
阿奴心中内疚无限,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她恨死自己当年为什么非要走中原一趟才甘心。
纳达岩帮她擦擦鼻涕眼泪,反过来安慰道:“你别担心。”
阿奴抽抽嗒嗒,拼命想法子:“我不哭了。不哭,你放心,皇宫里的太医医术应该不差,我去找粽子。”
“阿仲不在。”纳达岩提醒到,“只怕中原的郎中也治不好,当年师父帮我缝合了外伤,外面看着没事,但是却没用了。”
阿奴不肯放弃:“是筋络断了吗?中原的郎中对这些很熟悉。我看看你伤在哪儿。”她伸手去揭阿岩的袍子。
这次纳达岩没有阻止她。
一条又深又长的伤疤从大腿一直延伸到小腹,狰狞可怖,可以想见当时境况多么危急。阿奴摸着那条深深的塌陷,又伤心又内疚,她恍悟道:“难怪昆达吞吞吐吐,难怪之前你不让我看。。。。。。”她想起云丹说过的话:“不是说白教的那个格西能治吗?”
“他教我修炼,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打通经脉。”
显然是失败了,阿奴虽然早有预感阿岩的伤势会很重,但是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她咬着嘴唇,半晌只蹦出一句:“你别担心。”说完却觉得这句话苍白无力,不由得深深懊恼起来。
纳达岩很少看见她这样无措,显然这件事已经超出她能够解决的范围。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两人偎依良久,纳达岩本是修行之人,生性豁达,早已看开了。见阿奴纠结着不肯放弃,担心她钻牛角尖:“跟你没有关系,那时候是苏普尔把我用力拱上石头,没想到有一条石块上尖利的很,两下里一用力就割伤了。”
当时肯定是千钧一发,否则苏普尔怎会没了性命,阿岩又怎会冒着剧痛爬上岩石。这一切怎会跟她没关系,阿奴心里难过,再不肯违逆他,顺着他的话头:“嗯,我们先找太医看看。”
纳达岩不置可否。
阿奴摩挲着他的手:“没有关系的,没有孩子又怎样,反正朱太医也说我不容易生孩子。你想修行,我给你修一座寺庙,你想行医。我给你盖一座医馆,我会努力赚钱。”说着说着她有些哽咽, “看不好也没关系,我们总会在一起。”
“好。”纳达岩亲了亲她,“这次我不会再走,我们总会在一起。”
两人定下心来,各自将别后的经历细说了一遍。
阿奴打叠起精神来哄他开心。阿岩跟哥哥们不一样,他不喜欢冒险出风头,但是却喜欢猎奇,比如一些很少人知道的科普知识,还有一些莫名其妙不能解释的现象,比如ufo。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四节 火中取栗
第一百二十四节火中取栗
以阿奴的想法,梁王夫妇仇家众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被刨坟掘墓那是迟早的事,当初就该挫骨扬灰,以绝后患,阿仲非要搞土葬。
盗掘现场散发着可怕的恶臭,而且梁王夫妇声名败坏,捡骨师都不愿前来。最后沈谦动用关系请来了一位老捡骨师,勉强做了场法事,将梁王夫妇的骨殖收拢烧化。
怒发冲冠的刘仲逼勒开封府限期办案,然而开封府派人勘察了现场却毫无头绪。同时卢家也向开封府递状纸,开封府尹焦头烂额,两尊大神都不敢得罪,只有一拖再拖。卢休一怒之下敲了登闻鼓,在刚回城的正统帝面前告了刘仲一状。 刘仲认定与卢家与盗掘有关,与卢休当街大吵起来,几乎动了拳脚,最后被御林军拉开。
刘仲怒气冲冲的跑到客店,依然一口一个“老匹夫”。阿奴一晒:“傻子,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像被按了某种开关一样,被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压制了一个冬天的御史台言官终于在华氏入土为安之后冒了头,一封封弹劾奏折雪片般飞到刘珉的御桌上。
有陈述老梁王一百零八条罪状的。认为他被刨坟掘墓那是应有之处分,感慨激昂得好像他就是那替天行道的盗墓贼;有弹劾华家祸国殃民的,洋洋洒洒罗列的罪状比梁王只多不少,什么结党营私,亏空军饷,卖官鬻爵,强占田地,为祸乡里,房屋逾制。。。。。。桩桩件件有理有据,甚至连某年某月某日某人送了多少贿赂,说了什么话都一清二楚,好像那位言官就在旁听一般;有弹劾刘仲擅藏罪人刘鹏尸骸,包庇华氏一族,御前失仪的,认为他应该被掳夺爵位,贬为庶民,口沫横飞的就差指控刘仲跟华氏一族同样是国贼,总算刘仲脸上伤疤的来历提醒了那些言官,没有叽歪的太离谱,饶是这样,已经把刘仲气得够呛;也有弹劾卢氏一族,认为他们擅入大臣住宅,惊扰外国使臣,差点引发两国纠纷。这一条是鸿胪寺的官员上的折子。穆松等人此次任务不止是护送纳达岩前来,同行的还有一干博窝王的使臣,他们手中有博窝王恳请汉廷宗室女子下嫁的国书;后面还有弹劾刘畅拥兵自重的;弹劾陆星海等海军将领擅权自专的;弹劾开封府尹不作为的;弹劾皇帝拼命往艮岳跑,跟刘仲过从甚密;有弹劾中书令的大公子放浪形骸。衣不蔽体的;弹劾司徒家的下人买东西不给钱的;。。。。。甚至有弹劾某位官员上朝时大不恭,因为他放了个屁。
刘仲唉声叹气,弹劾最多的就是有关华家和他老爹。他被刘珉抓着一起批奏折,累得眼睛都成了田螺状。华青君已经急白了头发,永林公主也愁眉不展,他看着满心不是滋味,却知道华家失势是迟早的事,只要保得住性命什么都好说。
之后每日的弹劾奏折仍然跟井喷一样,刘珉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被麻木的老神在在。华家的事情他留中不发;梁王已经死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诛九族连皇帝也不能幸免;刘仲是他的铁党,只有死挺,那位弹劾皇帝老跑艮岳的,刘珉命令将他家人全部送回老家,只留他一人在京中,让他尝尝什么叫做孤家寡人;卢氏一族一样冷处理,卢休是只有三板斧的纸老虎,被鸿胪寺的奏折一吓,发现差点引起国际纠纷,两脚发软不敢出门,刘珉很满意。反正他儿子没死,赐了些许财物命他修墙,此事不了了之;刘畅,那些言官把皇帝想象的太伟大,这人他目前动不了,奏折一打包,命人给刘畅送去以示友好加警告;陆家,他其实已经恨得牙根发痒,那位陆熙熙借着看望梁王妃陆秀秀的时机,赖在艮岳不走,严重妨碍他看儿子老婆,而陆秀秀对刘仲和他怀恨在心,置之不理。刘珉借着与臣属闲聊的时候透露出想将陆熙熙封为郡主,嫁往博窝;开封府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叫起撞天屈,刘珉暗地里夸了他几句,把他打发走;中书令莫不消的大公子莫容,两人幼时是狐朋狗党。刘珉认为现在时局艰难,大家应该同舟共济,大臣纷纷附和,刘珉语音一拐,称赞起莫不消生活节俭,家里的夫人裙不曳地,公子衣不蔽体,莫不消受宠若惊,众臣膛目结舌。刘珉要求诸位大臣狠刹奢侈浪费的风气,共建环保节约型社会,第一步先从夫人们裙摆褶皱的宽度做起,现在流行的服装式样是膨大的褶皱裙,贵族仕女个个穿的跟人头马似的。一件这样的褶皱裙可以做三条普通的褶裙。新汉女子地位不算低,个个气焰嚣张,想起回家也许要跪搓衣板,大臣们面如土色;那个弹劾人家放屁的官员,刘珉赐给他一碗毛豆,要求他当场吃完,之后不准放屁。。。。。。
阿奴等人听着刘仲牢骚连篇,一开始还脸色凝重,担心不已,后来那些言官越说越无厘头,他们肚子都笑疼了。
没有多久,那些奏折的效果就出来了。华家架起尾巴做人,将手中的人脉和关系网全部交给刘仲;陆家偃旗息鼓,陆熙熙迫不及待的从艮岳撤退,随后传出她与司徒家的长子定亲的消息;刘畅上了自辩折子,将蜀道以北的军队交归国有。。。。。。最后皇帝下了诏令,命刘仲为帅,德威将军王启海调回为副帅,兵部侍郎陆炎为军师中郎将,不日征讨张甾,定于三月一日在金明池琼林苑演武争标以壮士气。这一次再无人有异议。
刘珉古怪的处理方式显示出相当老练的太极推手。他火中取栗,不声不响地将那些言官零乱的奏折引导成自己想要的结果,从目前看。再没有比刘仲更适合的军队精神领袖,刘仲对他忠心耿耿,而且身后有着华家,陆家,沈家之类的世家大族的支持,刘畅交割的军队有十万,那些将领对刘仲做元帅也相当满意。而军队的实际控制权应该是在王启海老将军手里,此人已经投向了刘珉。
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刘仲欢天喜地,他早就不耐在朝堂上打口水仗。阿奴和云丹却看清了他不过是个摆设,担心不已。然而人各有志。他俩也勉强不得,只有多提点要他小心。两人想想出来的日子也不短了,至于阿奴的调养,反正现在有纳达岩,路上不怕没有医生,不如早点启程回吐蕃。
纳达岩这些日子跟朱太医志趣相投,相谈甚欢,朱太医将自己写的书送了一本给他,纳达岩叫阿奴手绘了一副写实的女子生理结构的解剖图送给他。
他跟着拉巴顿丹格西学医的时候,曾在天葬台上观察了几年,对人体结构已经很熟悉,加上阿奴的绘画融入了西方的透视效果,看着相当逼真,朱太医如获至宝。
朱太医知道纳达岩的暗疾,连忙偷偷的引见了几位擅长治疗此种毛病的同僚,都说是经脉损伤的厉害,无能为力。纳达岩这些话听得多了,笑笑就罢了。阿奴在隔壁听着心如刀割,暗想都是自己害了他,这些太医不行,那就往江湖上查找看看有没有不世出的神医。她忘记了前段日子自己差点被江湖游医害死。
纳达岩擅长动外科手术的名声渐渐被朱太医传了出去,陆陆续续有一些外伤的疑难杂症患者前来就诊,纳达岩不能说完全手到病除,但是也治好了几个。
在他们准备动身的前一日,有官员宣召纳达岩进宫。
阿奴吃了一惊,想起艮岳里住的方绮。她暗暗叫苦。连忙去找正在金明池排练水军的刘仲。
刘仲也觉得不保险,在他的印象里,纳达岩是一位巫师而不是郎中。
他带着阿奴赶到艮岳,纳达岩已经正襟危坐为方绮看诊。
阿奴急得猛掐刘仲腰上的肉,示意他上前阻止。他在纳达岩开口之前抢先说道:“皇上,这位上师法术尚可,医术一般,皇嫂千金贵体,自有太医看诊,何必舍近求远。”
刘珉无可奈何:“要是能找太医看诊,我还找郎中做什么?”方绮的身份在宫禁中是个秘密。刘珉患得患失,找来的民间郎中又不敢用。
阿奴想起朱太医说过的话:“据说有太医会金针拔障术。他们都是老手,手术风险小很多,至于泄密,只要关着他们就是了。”
刘珉似笑非笑的瞄了她一眼:“你以为他们是老鼠,关了也没人找上门,那个御史台的鼻子比狗还灵。若是能够这么做,我早就做了。”
阿奴的一双眼珠子在方绮身上滚了滚,:“不就是方姐姐身份的问题?”
刘仲见她双目流动,知道她有了主意,催促道:“快讲。”
她转向刘仲:“我问你,永林长公主可有子女?”
“没有,只有一个小妾生的儿子。”永林公主嫁给了户部尚书陈潜渊的儿子陈放然,一直没有生儿育女,最后给丈夫纳了房小妾。
“这么简单的事情,叫她认个干女儿呗。”阿奴轻描淡写。
当局者迷,刘珉他们一直把永林公主归类到华家,却忘记了她姓刘,真正的身份是皇家的长公主。在本朝,公主有着很超然的地位。
刘珉喜滋滋的搓手:“不错不错。”树倒迷糊散,华氏一死,华家已经吓成了兔子一样,成了刘珉手中的橡皮泥任他搓圆揉方。
刘仲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想姑姑做了方绮的后台,华家就可以保住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用他操心。
“金针拔障术”是我国古代医学家对白内障眼病施行的一项手术。白内患者接受这项手术後,一般能重见天日。我国医学界在一千多年前已能施行这项手术,这在世界眼科史上不能不说是先进的。
宋代设立了医学的教育机构,还按等级任命医官,这让很多儒士看了登上仕途的希望。所以宋代儒士纷纷学医,另外,一部分不得志的儒士还以侉医之称来满足自己心理和精神的需求。这个称为无形中促进了医学的发,因为当时儒士多从事医学,他们写出了一大批医学著作,对以后的医学发有积极的影响。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六节 三个女人
第一百二十六节 三个女人
刘珉火速派人请来华青君和永林公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人见到抱着孩子的刘珉和盲眼的方绮。大吃一惊。
刘珉一脸恳切:“舅公,皇姑姑,朕当年流落在外,就是蒙方绮收留。”他中间特地停顿了一下,好让两人消化这个消息。接着道:“我们早已成亲,这孩子叫刘铠,我打算封他做太子。”
他也不废话,直接告诉永林:“皇姑姑,你没有孩儿,膝下空虚,方绮自幼孤苦伶仃,拜你做干娘可好?”
华青君琢磨过味来,欣喜若狂。
这么大费周章,可是想让方绮做皇后?永林先喜后忧:“皇上,急不得,那眼睛可得先治。”
“那是自然。”
见他们有事商量,阿奴和纳达岩连忙告退。
方绮好容易见到阿奴,死死拖着她的手不放,刘珉见状,可怜妻子无伴,直接下旨留她住两天。
阿奴本来明日就要走人。加上纳达岩差点被卷入宫廷碾轧,更是离心似箭。这种手术做好了有赏,做不好那是要丢命的。方绮纵然可怜,但是他们的小命更重要。她刚才吓出一身白毛汗,衣服贴在背上冷冰冰的,说不出的难受,哪肯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停留,欺负未来的皇后娘娘看不见,嘟着嘴一脸不乐意。
刘仲见状说道:“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吐蕃,不如让阿奴陪皇嫂一晚就好。”
刘珉这两天政令通畅,觉得骨头都轻了几两,见刘仲反驳他的意思,脸上的喜色就褪了几分。当年梁王宫变之后,大臣们趋炎附势的多,直言敢柬的少,少数正直大臣都被刘鹏杀的杀,贬的贬,清理的一干二净。刘珉重新上位后,当年父亲为他布下的人脉已经七零八落,加上刘珉母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当皇帝其实掣肘颇多。他无法再相信那些曾经抛弃过他的小人们,惟一可信的只有阿仲这个跟着他一起倒霉的竹马,而阿仲心思简单,从小就被他摸透了底。
刘仲一般都不会违逆他的意思,只有遇上这个阿奴,就处处跟他讨价还价。他跟陆秀秀貌合神离,连盲眼的方绮都觉出几分。大违他命令刘仲娶陆秀秀,拉拢陆家的初衷。
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意思是两个女人的友谊最稳当。多了一个人就多出了无穷的狗血猜忌,这种三角友谊最后大都以感情破裂告终,而且这种破裂的伤害往往延续一生,很难有修复的可能。同样的情形也适合男生。
如今刘珉看见阿奴和刘仲言笑殷殷,亲密无间,顿时生出一种被刘仲抛弃的感觉,就像小女生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帕交居然还有一个更亲近的密友,他心中不快,脸色就带出讥诮来,眼睛里白多黑少,看着像八大山人画的黑老鸹。
可是刘仲哪会是看他脸色的人,他眼里只有阿奴。
刘珉白眼抛给瞎子看,一股郁气在胸,正想发作,方绮觉出他的不快,抢先道:“既然这样,阿奴陪我散散步就好了。”
见妻子打圆场,刘珉只好“哼”了一声就算了。
春天的艮岳美不胜收,方绮一脸向往:“春天的味道真的很香。”她只能感觉和风阵阵。听得鸟鸣啾啾。
于是阿奴一路细细跟她解说无限*光。方绮不是天生目盲,儿时记忆里四季的美景还残存着不时回味。她自从进了艮岳,活动范围只有巢凤馆,下面的宫女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不敢多说一个字,陆秀秀跟刘仲闹翻后也不来了,哪有人跟她说这些。她不舍道:“你不能多留些日子?”却感觉阿奴的手猛地一抖。
她看不见,自然别的感觉就相当敏锐,联想起刚才刘仲说的话,伤感起来:“阿奴,你不愿意陪我么?”
阿奴连忙解释:“方姐姐,不是我不愿意,如今你身份不同,我只是个蛮女草民,哪敢跟你多亲近。”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你那位老公阴险的很。
方绮默然,良久方道:“人都很贪心,那时候只要想着吃饱就好,哪里有多余的奢望。”
“人都是努力往上游走,这是人之常情。”阿奴宽慰道。将心比心,她自己何尝不是得陇望蜀。
她想着方绮出身市井,就算日后眼睛治好了,皇宫之中关系盘根错节,勾心斗角, 也不知道她是否能适应。谨慎提点道:“宫中都是女人,个个都想得皇帝青眼,总会有一些恶毒小人给姐姐下绊子,皇上虽然爱重姐姐,难免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姐姐和太子还是多跟永林公主走动往来,方是保命之道。”永林公主在宫中生活多年,应该能镇得住。
方绮连连点头,想起刘仲说过阿奴住的地方远在天边,这一去千山万水,相见无期,不由得恋恋不舍的抓着她不放。
阿奴一抬眼,发现远处假山上有两个人,正是陆秀秀和李长风。刘仲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与陆秀秀闹翻一事,想起那天也是这两人一起出来找刘仲,她微微皱眉。阿奴对觊觎自己财物的人都没有好感,哪怕那人是刘仲老婆。
方绮听说陆秀秀和李长风在,也跟着皱眉。刘仲是刘珉堂弟,她自然偏向刘仲一些,加上前段日子那陆熙熙在艮岳四处游荡,吓得刘珉都不敢上门。她对陆家一样没有好感。此刻有阿奴做参照物,她才想起来,除了第一次,刘仲之后再没有跟陆秀秀一起来看过她,而陆秀秀似乎每次都是打着看她的旗号来找李长风,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对陆秀秀起了几分嫌恶。
而陆秀秀和李长风也看见了亲亲热热的阿奴和方绮,陆秀秀不想跟她们打招呼。掉个头走了。
她不知道方绮跟阿奴的关系,心想肯定是刘仲带阿奴来的,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灌了什么**汤,方绮那样清淡的一个人居然对她如此热情。虽然已经对刘仲不报希望,但是那晚狼狈之极,看见阿奴她仍然觉得刺心。刘仲现在不避嫌带着她来艮岳是想干什么?自己的地盘被敌人入侵的感觉实在糟糕,她心中怨恨,紧紧地揪着帕子,手指发白。
李长风压根没感觉她心里的惊涛骇浪,替阿奴解释道:“阿奴有事才过来的。”永林公主还是他叫人去请的,他自然知道首尾。
陆秀秀冷哼一声:“她来不来干我何事?”
见她语气不善。李长风不好多说。陆秀秀那晚对刘仲彻底死心,但是人的感情哪能说忘就忘,她素性好强,觉得自己输了乱没脸面,不愿意回家投诉,每每想起来只有躲在无人处哭一场。艮岳里四处都是李长风的眼线,基于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找到陆秀秀。她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而李长风深知内情,也就不怕丢脸,哪怕他一句话不说只是坐在一边听自己絮絮叨叨。
见李长风不回答,陆秀秀心中更是恼怒:“她长得那么漂亮,你们自然一个个偏着她。”
李长风觉得她的这个结论真是莫名其妙。阿奴虽然很漂亮,但是带了刺的玫瑰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加上最早他们那群背夫是准备宰了刘仲换钱滴,后来刘仲救了他一命,此事善了。刘仲脾气随和不会计较,但是阿奴却是恩怨分明的性子,一开始防他跟防贼似的,在她面前,李长风始终觉得自己矮一截,哪怕她甜甜腻腻的叫自己大师兄,他也觉得这句称呼透着莫名怪异,向来对阿奴敬而远之。
李长风在待人接物方面比刘仲精的多,他不想触怒正准备发飙的陆秀秀,连忙标正立场:“她是我师妹,自然比别人亲近些,我可没有非分想法。再说她嫁人了,皇上召见她的丈夫,她当然跟来了。”
陆秀秀见他一本正经,将信将疑:“是刘仲的那个吐蕃义兄么?”
“不是。”这个要怎么说?李长风颇费踌躇,他知道阿奴常常下令不准对外人说起阿依族的情况,况且纳达岩是个大和尚。在中原,虽然也有和尚娶妻,但是公众大都看不起他们。
陆秀秀已经看见了一个白衣喇嘛走过来,阿奴像是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他怀里撒娇。她在西川生活了几年,见过这种装束。那是吐蕃的和尚。她吃惊道:“那就是,就是。。。。。。”
李长风点点头:“是她丈夫,两人成亲后他就出家了。”
“她那么漂亮,她丈夫也不要她么?”陆秀秀觉得不可思议。
“说来话长。”李长风只有这么敷衍。
陆秀秀却觉得阿奴可怜起来,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连丈夫也保不住。这一刻,她对阿奴的心结暂时烟消云散,颇有点同病相怜。
李长风被她反反复复的立场搞得头大如斗,心想夫子说的不错,女人真是很麻烦的动物,那是沈嘉木有一次被沈青娘教训之后跟他发的牢骚。
阿奴告别刘仲,害怕夜长梦多,火速回家打包,天一亮就勒逼众人动身。
刘仲也要率领军队南下与先一步到的王启海回合。同行的卢炎忧心女儿,陆秀秀见李长风也跟着走了,觉得艮岳再呆着也无趣味,干脆和继母郑氏一起跟着军队南下前往老家苏州。
这一边永林公主认了方绮做义女,随后太医院会诊,方绮的白内障手术很成功。消息传扬开来,阿奴已经到了雅州,听见微微一笑,希望她能够在后宫站稳脚跟。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七节 筹建酒楼
第一百二十七节 筹建酒楼
阿奴找人估算了一下手中的钱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罗桑之前给她的珠宝,加上这次上京城得到赏赐和刘仲赠与的,大约价值六十万两白银,云丹还要凑份子。她喜上眉梢,这些建一座大酒楼绰绰有余。
他们磨着刘畅要了块地皮,在成都子城西南的得贤楼附近,那是成都最繁华的商贸街。地处闹市,寸土寸金,就没法像阿奴想像的那样建一个庞大的园林式会所,但是足够盖一座酒楼和瓦肆。阿奴不肯放弃原来的想法,不能大,只能往高处发展,干脆盖成六层砖木结构的楼阁。
为了取经,她去西园看了看,那是前蜀权臣私家宅第,现在是成都规模最大,景物绝佳的园林。园中的西楼,建筑壮丽,四周园林花木清幽繁茂,台榭交辉,成为当时官吏和士人集会行乐的胜地。被誉为“实一方之伟观,四时之绝赏”。
阿奴回来后。直接找刘畅要营造官员。
刘畅叫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小官员,说道:“他出自新郑李家。”
见阿奴懵懂,刘畅解释道:“就是写了那本《营造法式》的李诫家,他叫李作,是将作监(主管土木建筑工程的机构)的少监,交给他吧。”刘畅当初起兵勤王,制下有设置各级行政部门,除了兵部,别的规制都跟中央朝廷一样,很多其实都是象征性的一两个人,俨然一个小朝廷。现在这些部门还没有撤销。
原来是建筑专业世家。阿奴如获至宝,一连几天跟两人跑到那块地上指手画脚。
听说要建六层,李作为难道:“太高了,只怕客人不愿意多走。”
阿奴想想,的确,看见过的大型酒店都才三四层,这里又没有电梯。想起阿罗两个将刘仲吊到树上,她问道:“可不可以用滑轮?”
她画了个滑轮吊着个箱子的手动电梯示意图。
李作觉得是个法子,嫌不方便,他说道:“这要多少人工,要是一个人就能够操作就好了。”他扔下一句“我去找人”,端着那图就走了。
等了几天没有消息,阿奴等不及,只好先到雅州。
鲍三娘这两年仗着刘畅的势力看管西川一块的茶马道,单是马帮来往的买路钱,他们就赚了不少。她以前做生意赔惨了,再不敢插手生意。而且鲍三娘豪爽仗义。都是等货平安出了自己的地界才收钱,加上定下的买路钱很公道,所以这一路上的商帮对他们也服气。
她来见阿奴的时候,满身绫罗穿金戴银像个地主婆。
阿奴揶揄她:“大娘要金盆洗手吗?”
“都是那帮小崽子,说来见贵人要穿的体面。”绸缎坐着就皱,鲍三娘正不自在。
“我就喜欢大娘是个女中豪杰,可别学得扭扭捏捏,看着怪怪的。”阿奴笑道。
鲍三娘被她一句“女中豪杰”夸的笑眯了眼:“很是,姑娘爽快,我也喜欢得紧。”末了又加一句:“托姑娘的福,如今我们的光景可比从前好的多了。”特别是戴着那个天珠链子,她之前扫平大小十三个匪窝顺利的令人吃惊。当然刘畅和沈家帮了些很大的忙。但是曾经倒霉到家心有余悸的鲍三娘还是将这些归功与那颗天珠和送给她天珠的阿奴。
阿奴早从沈家探子那里拿到了他们这两年的动向,对鲍三娘很满意。她浅浅一笑:“大娘放心,好日子还在后头。”
鲍三娘见此话大有深意,喜不自胜:“姑娘也放心,咱们全寨子斩鸡头立过誓,唯姑娘马首是瞻。”
秋天草木皆黄的时候,他们回到了木雅草原。
阿都的伤势已经好了,年前他与阿吉拉成了亲。见阿吉拉已经怀孕,阿罗一阵黯然。四只毛团兴奋地直接将阿都扑到在地,用口水将他舔洗了一遍。
不过两年时间。阿错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带着成熟男子的稳重干练。他见到妹妹安然无恙,还高了一些,喜得抱起阿奴直打转。
突然阿奴的小腿被戳了一下,身后传来软软的童音抗议:“那是我阿爸,不是你的。”一个黑乎乎的小男孩拿着小弓箭正一脸愤怒,俨然是个小阿错。
两人笑起来,阿蕾从远处跑来,抱怨道:“普普整日就知道粘着他阿爸。”
“叫普普?”这个名字好奇怪。
“是苏普尔。”阿错起这个名字有纪念表哥苏普尔的意思,舅舅伽尔因此对普普疼爱异常。
见妹妹脸色一暗,阿错连忙道 :“一开始这个臭小子学说话,发音不准,只会叫‘噗噗’,像放屁。”他学着婴儿噗噗地吐口水,怀念起小阿奴来:“话说回来,你小时候乖得很,哪有这臭小子这么折腾人。”
阿奴蹲下来,笑眯眯地抱着普普猛亲几口:“小坏蛋,我是你姑姑。”随后拿出一个包裹给他,里面有磨合罗,傀儡木偶,小银刀。扯铃。。。。。。叮叮当当一大堆的玩具,阿奴在成都特地买给他的
普普乐呵呵地在里面翻得不亦乐乎,几个阿依族的孩子发现阿奴等人回来了,蜂拥而来,见那玩具新奇可爱,一人一个,瞬间抢走大半,呼啸着跑远了。
众人阻止不及。
普普目瞪口呆。手里的一把小银刀还被一个大孩子扯断了,他委屈地举着刀把,“哇”地大哭起来。
阿错好笑,抱起儿子安慰。普普的小腿在阿爸身上乱蹬:“抢,抢。”
“你是要抢回来?”阿错疑惑问道。
“阿爸抢。”小家伙含泪命令。他精得很,自己怎么抢得过那些表哥堂叔。
阿奴不舍得他难过,连忙又摸出一个擎着荷叶的玉雕童子给他,那是刘仲见那童子眉目间有几分像阿奴,特地找给她的。
普普犹不甘心,紧紧地抓着玉雕,口里兀自嫌弃:“不好看。”孩子都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刚才那个磨合罗穿着五彩锦绣,面目俊秀,跟这个没颜色的白玉雕比,自然是磨合罗更和他的心意。
阿罗见小侄儿可爱,歪着头凑过来:“那送给叔叔吧。”
他出国旅行了一圈,毕竟是走过大地方的人,渐渐变得跟阿都有些不大一样,不过不熟悉的人分不出来。普普眼毒,这人跟阿爸和叔叔长得很像,却带着一股狡猾,那种狡猾他在一些路过的汉族商人那里见过,草原上的婶婶大娘说他们有的人很坏。
怕阿罗来抢,他急得将玉雕藏进胸口。又觉得不保险,忙忙地再拿出来藏进阿错的怀里,然后挑衅地看着阿罗。阿罗扫兴的摸摸鼻子。讨好地拿出一些小泥偶,普普这才对他稍微亲热起来。
童言童语,实在让人可乐。阿奴抱过普普,却见他的小脸被高原**辣的太阳晒得黑红,小鼻子周围满是雀斑。连忙转头看几个族人,他们比在白玛岗还要黑,而且脸色不大好。她连忙问道:“你们可还习惯?”这里毕竟是高原,比打箭炉还高一些,自己身体大不如前。翻过折多山的时候就觉得胸闷气短,第一次过雪山的赵惜反而跟没事人似的。
去年从白玛岗又迁了五十人出来,但是高原草场的生活有些人吃不消,今年又回去了,走马帮的那些人还好些。这两年在路上他们又死了四个,在草原上因为酗酒跟邻近部落斗殴死了两个。
阿奴闻言,告诉阿错自己已经在盖一个酒楼,她建议道:“阿哥,不如我们迁往中原?”
阿蕾闻言大喜:“那感情好,一直住帐篷,真不习惯。”
阿错犹豫:“还是跟长老们商量一下。”族人的生活来源始终是个大问题。阿奴就算开酒楼赚了大钱,八百多号人,而且人口会越来越多。那钱也只能用一时。他曾经见识过中原的大酒楼,散漫自由的阿依族人只怕连店小二都做不来,反而会给阿奴添乱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给他们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更迫切些。
阿奴又匆匆去了打箭炉看卓玛和果儿,两年过去了,果儿应该出师了。她需要建立一个锅庄接收中原来的货物。
果儿嫁给了亨珠,据说他们的弟弟们已经跟着卓玛的大儿子南木杰回了察雅。他的阿妈去世了,这次没人阻止他姐姐卓嘎嫁给铁匠次加,她生了一个女孩子。他们看见阿奴,连忙上前拜见,见他们脸色红润,显然过的不错。
阿奴对卓嘎笑道:“要不要跟我去中原?”
卓嘎知道阿奴在开玩笑,摇头道:“这里很好,没人歧视次加。”
卓玛婶婶看见阿奴来了,喜笑颜开,抱着她揉搓了一翻。她的锅庄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
知道阿奴要开锅庄,她一拍手:“云丹早说过了,我都帮你看好了。”她推开窗,指着折多河桥头的一块空地:“那边有一大块地,马上就可以盖。”她冲着阿奴****地笑笑:“云丹和顿珠出钱。”
阿奴脸一红:“**什么事?”
卓玛反问:“你们不是准备成亲?不然我那傻外甥跟着你跑动跑西做什么?依我说呢,反正都是一家人,我这个锅庄顿珠也有一半,不如大家一起。。。。。。”
阿奴急忙辩白:“不是那么回事。”
卓玛戳戳她的脸取笑:“怎么红成这样?”
一席话羞得阿奴想找地缝钻下去。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八节 行路匆匆
第一百二十八节 行路匆匆
见阿奴脸色不对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卓玛毕竟是做“阿佳”的人。最善察言观色,连忙看向云丹。
云丹不满地叫了一句:“姨妈。”他没去木雅草原,留在打箭炉陪卓玛。
卓玛抱歉一笑:“知道了知道了,心疼成这样。我不说了。”忙忙地走了。
自从生病的情形被拉隆那些大嘴巴绘声绘色地传扬开去,族人们都以为她会像阿妈美蒂一样再娶一个,对此并无异议,他们常常拿云丹打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云丹跟他们感情那么好了。而那些吐蕃人则很****的看着他俩。
阿奴不想再嫁人,被这些有色眼光看的吃不消。还好自从纳达岩出现后,云丹就很少缠着她。
那些人都只是在背后嘀咕,云丹也从来不提生病时候的事,但是今天被卓玛暗指出来,阿奴觉得无地自容。
见她羞窘,云丹叹口气:“我忘记叫他们闭嘴,姨妈还以为。。。。。。”
阿奴不想听,闷闷地想走。
云丹改口道:“姨妈说的有道理,一木难燃火,一人难当差。你现在本钱有限,何必另起炉灶,反正马帮的生意姨妈也有份子,锅庄她经营多年。经验和人脉都有,我们只要把白玛锅庄扩建就是了。”
阿奴不是没想过,只是白玛锅庄毕竟是云丹他家的,自己没法当家作主。她踌躇道:“吐蕃有句老话‘近亲之间莫做生意’。”
云丹说道:“你自己慢慢想吧。随便你怎么做。还有,我明天就回察雅。”见阿奴眉目淡淡,心里老大没趣,自嘲道:“这样也好,省的日日讨人嫌。”
“我没那意思。”阿奴叫道。
“你知道我喜欢你,要不是。。。。。。”要不是罗桑和阿波压着,阿奴早被他抢回去,只怕现在孩子都生了。
“又没人求你喜欢我。”见云丹语气不善,阿奴沉下脸来。
“所以你就可以把我踩得低低的,低到尘埃里。”云丹恨恨,“我不过是个傻子,你只要对我笑笑,我的心都会欢喜地开出花来。”
云丹是独子,被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加上他自幼生病,家人对他更是千依百顺,养成他跋扈暴躁的性子。虽然这些年被罗桑打磨的差不多了,但是人的秉性哪那么容易说改就改。他对着阿奴做小伏低几年,只盼有一日能够两情相悦,纳达岩一回来,一切打回原点。心灰意冷之余,他懒得再掩饰自己的坏脾气,三言两语口气越来越难听。
阿奴又是气急,又是羞愧:“好没来由。红口白牙的冤枉人,我哪有作践你?”
云丹“嘿嘿“冷笑。阿奴见他笑得大有深意,竟是坐实了自己有欺骗他感情的嫌疑,气得脸红头胀。
云丹见她颤颤巍巍,双眼含泪,不胜怯弱,想起朱太医说过怒极伤肝,他心里一软,正想说几句好话。阿奴却抢白道:“从今往后,你离得远远的才好,自有那不会作践人的来讨好,何苦到我这里自讨没趣。”
云丹闻言勃然色变,赌气道:“好,好,我祝你和阿岩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这句却是用汉语说得,有些恶毒了,他说完就后悔不迭。阿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罗桑和卓玛两人听见楼上声音越来越大,竟然又在吵架,两人大是头疼。听到后来竟传来哭声。罗桑火了,抢上楼去。拎着云丹出来骂道:“蠢材,混蛋,傻瓜。。。。。。”
卓玛听得罗桑一路走一路骂,觉得好笑,又见阿奴一头是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可怜,连忙好言开解哄了半天,才把她哄睡着。
她蹑手蹑脚的下来,却看见云丹和罗桑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卓玛嗔道:“失口的话,失手的瓮,说出去就收不回来。恶言犹如刀子,割了人心会疼。你既然喜欢阿奴玛,为什么老是惹她生气?”
云丹呐呐问道:“阿奴她。。。。。。”
“睡了,你还是先回察雅吧。”卓玛说道。
见卓玛赶他,云丹对着罗桑不甘地叫道:“师父。”
罗桑沉吟不决:“山羊喜红岩,绵羊爱草坡。有些事也勉强不得。”
见罗桑态度转变,云丹急了,对着卓玛耍赖:“姨妈。”
卓玛态度坚决:“对我撒娇有什么用,你刚才怎么不对着阿奴用这招。你已经快二十五了,再迟,哪里还有好姑娘愿意嫁老头子。你磨了这几年,一点效果没有,再呆两天也不会忽然开花结果。早点回去看你阿爸阿妈是正经,顿珠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我叫他们给你找个比阿奴玛漂亮的。”
云丹被卓玛拉着走到门外,达热一干人被她叫人驱赶出来,已经整装待发。
云丹无可奈何,低声道:“姨妈。她身体不好,你留她住几日,别让她去草原上。”那里毕竟住帐篷,哪有打箭炉舒适。
卓玛没好气:“知道了,你顾着自己吧,路上小心。我看你不在,她还多吃两碗饭。”
阿奴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云丹一声叹息,她吓得腿一蹬醒过来,屋里没人,原来自己是魇着了。她摸了摸突突乱跳地心口,坐起来。
卓嘎听见动静忙走进来。
阿奴问道:“云丹呢?”
“云丹少爷走了。”卓嘎给她倒了碗茶,阿奴定了定神,喝了两口润润嗓子,问道:“怎么这么急?”
“卓玛夫人说,顿珠夫人想他了。”
阿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顿珠是云丹母亲。这两年云丹一直陪着她,凡事有商有量,阿仲走了,云丹也走了,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问:“阿岩还没有回来?”纳达岩先去了跑马山他曾经呆过的拉姆寺。
“还没有。”
见天色尚早,阿奴索性叫上拉隆等人,一起去跑马山那里看看。
天高云淡。秋天的跑马山红黄交错,厚厚的黄叶如金色的兜罗锦铺了一地。路边长满了紫色红色的野果。阿奴牵着马慢慢地走着,一边摘一边吃。
还没有到拉姆寺,远远地就听见低低的梵唱萦绕在丛林和山道上,越走近声音越大,鼓号齐鸣声音宏大震撼,与从胸腔中发出的浑厚男声相互激荡,像是低沉的雷鸣滚过心脏。
喇嘛正在做晚课,他们不能进去。拉隆等人已经双手合十跪伏在地,嘴里喃喃自语。显得阿奴一个人站着很是突兀,她戚眉茫然四顾。厚重低沉的旋律,突然流淌出行云流水般的韵律,随后听见几下轻摇的铃声,悠悠的铃声若有若无,此起彼伏,像是一阵微风拂过古刹,她感觉像是被清冽的泉水从头浇到脚,心思一下子清明起来。铃声叮叮,似乎邀请她上前。
突然那梵唱戛然而止,万籁俱静。好一会儿,见拉隆等人仍然伏在地上没有起身,阿奴慢慢地向寺庙走去,喇嘛们大概认为晚课更重要,竟没人看门。转过两道大门,一座庄严的大殿上出现在眼前,里面满是端坐的红衣喇嘛。
她慢慢地走上台阶,鸦雀无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稳健而有力。
大殿正中,纳达岩正朝外坐着,见她上得殿来,微微一笑,宝相庄严,恍如拈花佛陀。
阿奴一窒落下泪来。他坐在那里与那大殿与佛像溶为一体,竟是无比的协调,像是亘古之前就存在了一般。她明白过来,纳达岩应该是得回了他全部的记忆。
她朝他也微微一笑。
那日他说他们没有完全参透如何转世轮回,只窥得门径。不过白教掌教都松钦巴大师还是愿意一试。前些日子传来消息,他年纪老迈,自知大限在即,传召四方门徒。纳达岩和向巴等弟子要在他圆寂前为他护法。
他刚刚答应她再不会离开,如今又要走了。她也要离开前往成都。阿奴怅然,他们一直行路匆匆,像被鞭子驱赶的骡马,连停留下来伤春悲秋一会儿都做不到。
冬天的时候,阿奴又回到成都。李作已经找人做好了一个机械模型,利用一组滑轮。也不知怎么绕来绕去,最后只要一个人操作就能将一个装着两人的箱子提高五六米,按他计算六层的酒楼最多只要三个人就可以拉起装载着两人的箱子。他说跟升大船帆是一个道理。盖这样高大宏伟的楼阁需要极优秀的匠人,那批人正在大慈恩寺修建佛塔,李作说得等上一阵子,首要的是购买建筑材料。阿奴对此一窍不通,见他认真,干脆将所有的事宜交给他打理。
她和赵惜则忙着招聘和培训相关人员,从厨师到店小二,也就是那个什么茶酒博士,一个一个的面试过去。所幸赵惜是个杂家,什么都懂一些,又在勾栏浸yin多年,看人眼光甚毒,帮了大忙。
阿奴这次把以前训练过的人手都带来,阿依族人和吐蕃人加起来也只有十个。在得贤楼附近她花了五千两买了大宅子,自己和赵惜各住一个跨院,别的人三个两个住在一起。渐渐地历练过后,这些人也开始能帮上忙。
直到第二年春天,酒楼的地基才打好。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二十九节 刘畅情报
第一百二十九节 刘畅情报
对于要不要安那个手动起重机式的电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阿奴一直犹豫不决。
这天正是立春,见阿奴焦虑,赵惜说道:“立春时要打土牛,十分热闹,不如出去走走吧。”
早几天,县吏就将青色的土牛和红紫头须的策牛人(即通常所说的春神勾芒神)做好了摆放在成都府衙门前,天天围着一群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在农耕为主的古代,打土牛是一件大事。用土牛以示农耕之早晚,早在周秦时代就开始了,历代相传成习。每年 “立春”来临之前,官府要造一只土牛,等到立春那天,官吏们手挥鞭杖,在鼓乐的伴奏下,抽打土牛,举行俗称为“打春”的仪式。
传延到此时,规矩已经是非常的繁琐,成了一件盛事。策牛人的位置很有讲究,必须是:春在岁前,策牛人则在牛后;若春在岁后,则策牛人在牛前;春与岁齐。则土牛与策牛人并立。比如今年立春在腊月,则是春在岁前,即策牛人在牛后。
当“鞭春”完毕,市民蜂拥而上,分裂这条土牛,人们前挤后推,互相攘夺,以至有人在争抢中毁伤了自己的身体。所以年年在立春时演出这样的一幕,就是因为有一种习惯的说法:得土牛肉者,其家宜蚕、宜田,又可治病,兼避瘟疫。
可是一大早观者如堵,阿奴等人根本挤不进去,在外延看了一会儿人们的后脑勺,扫兴地不凑那份热闹,慢慢逛到清远廊桥上。此桥长达10多丈,以石为基,桥上建有15间楼观以障风雨,东西两翼建有华美的亭阁。两旁分列着珍玩、蜀锦、吃食等店铺。一幢较大楼观里,几个面色严肃身着官服的官吏端坐其中,按照进出货物的数量和批次收取法定的“通行税”。
那正坐当中埋着头一枚一枚认真地点着铜钱居然是刘畅,一副守财奴的形象。此人不像那些王室宗亲宁愿游手好闲也不干点实事。阿奴早就知道他敛财有道,手中商铺甚多,自从他攻下成都之后,他接管了原蜀王的财产,据说西园就是他的。
成都又号称西南大都会,人物繁盛。商贾云集,曾有人声称“扬不足以侔其半”。意思是“扬州算什么,还不及成都的一半“。刘畅与中原大军抗衡五年而立于不败之地,依仗的就是富庶的天府之国。
但是见到他亲自坐在那里收税倒是很让人吃惊。
手下禀报,他抬起头,丢下铜钱走过来,搭讪道:“今天有空?”那架势竟是专门来等她的。
阿奴偏着头,目光澹澹:“王爷所为何来?”
刘畅微微一笑:“何必如此戒惧戒慎?倒是本王尚未尽地主之仪,惭愧的很。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本王做东如何?”
想来有事。阿奴跟着一笑:“听说西园是王爷产业,可否一观?”她吩咐赵惜跟拉隆等人先回去。
已经立春,西园生机勃勃,水榭楼台梅花盛放,一片小白**红,见阿奴吸吸鼻子,显然闻到腊梅的香气。刘畅吩咐:“就在闻香阁吧。”
须臾,酒席齐备。远处西楼似乎歌舞正酣,丝竹之声隐隐约约地传进来,倒显得颇有意趣。
刘畅也不让阿奴,自斟自饮。阿奴见他又喝上了,想起在雅州。此人有酗酒的历史,心中惕然,刚才应该把拉隆留下。
他连喝几口,方放下杯子说道:“可知道阿仲的消息?”
沈家前两日传来消息,刘仲在洪泽湖一带吃了败仗。
阿奴对军事一窍不通,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阿仲这只菜鸟带兵。只要刘仲活着,蜀中这块地界安然无恙,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刘畅接着道:“战事不太乐观。”他分列出得来的各种情报,“王启海根本不谙水战,皇上找错人了。”
“不是有陆炎?”
刘畅古怪地看了看阿奴:“陆炎与阿仲不睦。”据他所知,刘仲夫妇不和,十有**是因为阿奴。可是看这小妮子还一副懵懂模样。
“那家伙不是他的老岳丈么?”阿奴又惊又怒,“想让女儿当****?”原来这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鸟,听方绮说,那个陆秀秀年纪小小却不大地道,整日跟李长风混在一起。虽然上层贵族生活一团糜烂,那些流言蜚语当做奇闻轶事娱乐娱乐还不错。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刘仲身上,却让她觉得愤怒。阿奴一向护短,癞痢头的孩子自家爱,更何况还是自己拔拉大的。
“陆炎这次只是副职,阿仲在他上面也就罢了,王启海却是老牌陆军,怎么指挥得动水军?”两大派系想来矛盾重重。
阿奴翻看了几份情报,按时间罗列下来,忽然展颜:“阿仲只是小败,未伤元气嘛。很快就会有胜仗的。”
“何以见得?”刘畅目光炯炯。
“自古以来,过早称帝的都死得很快。再说张甾根本是乌合之众,如果你的情报正确的话。”阿奴指指其中一份。“大战之前,他手下八大天王还在互相碾轧,各自保存实力,谢三佛若是及时从楚州(盱眙)赶到临淮,文七佛若不是畏战拖延,阿仲这次可就吃大亏了。”张甾手下的八大天王全部按年岁排辈叫xx佛,这名字感觉像西游记里的狮驼国。
刘畅的桃花眼一挑:“这上面可没写。”
“谢三佛的船队在洪泽湖的岛上,到临淮近的很,何以三天没到位。王爷的探子躲躲闪闪用一叶扁舟一天就到了。”阿奴指指其中一句,“至暮抵临淮,满城惴惴不安,交口相传,谓 ‘天子之师过处,片草不生矣’。”她觉得好笑。这是说官兵像蝗虫,不知道粽子带的兵会不会好些。
刘畅眸光闪闪:“依你看该如何?”
“我不懂打战,不过若是陆炎想夺取军权,有理有节的输几次,急着证明自己是天权神授的赤脚大仙就扛不住了,阿仲不能动,他肯定会换下王启海,或者将军队指挥权给陆炎。”
赤脚大仙现在成了刘珉的绰号。
刘仲哈哈大笑,拿出另外一张:“不错,阿仲输了两场,扑空一场。不过伤亡不大,刘珉已经下令由陆炎负责攻下洪泽湖直取楚州。”
阿奴看了看他,摸不清刘畅想做什么。
刘畅换个话题:“阿文和阿宝这次还好没事。”他一直害怕王启海和刘珉记仇,把自己上缴的十万军队先牺牲掉,特别这次带兵的是令狐文。
被阿奴埋汰的狠了,令狐文被激得非要给阿宝挣一个诰命身份不可,好洗脱她奴隶的印记。之前打内战的功劳又没法算上,所以这次他闹着带队出征。阿宝不放心,装成侍卫也跟着走了。阿奴心里不爽,真是女大不中留。
最后刘畅支支吾吾的问道:“索玛和阿合有没有给你来信?”
“有啊。”阿奴笑得贼忒兮兮。
刘畅硬着头皮问道:“她,那个。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带阿合来成都?”
见阿奴眉眼弯弯像只****的猫儿,嘴却闭得像蚌壳。刘畅想起她的毛病,摇摇头,命人送上一幅赤金玛瑙璎珞项圈。说道:“不值什么,贵在新奇。”
璎珞项圈在此时没什么人戴,大都在佛像和人物画像上才看见。阿奴却对这个东西不陌生。见那红玛瑙颜色纯正,带着丝丝云彩,很是漂亮。她拿过来把玩了好一会儿,戴上后,才告诉眼巴巴的刘畅:“索玛姐姐说今年不会来了。”
见刘畅大失所望,阿奴笑嘻嘻地告辞而去。
见她去远了,刘畅方道:“出来吧。”
阁子后面一个小门打开,两名汉子和一名年轻的美貌女子走出来。
刘畅问道:“如何?”
三人互看一眼,跪伏在地齐声道:“谨听王爷吩咐。”显然已经取得共识。
刘畅郁郁叹气:“难为你们了,她毕竟是个蛮夷,只是我手上没有更好的人选。”
那名女子抬头道:“王爷,这位阿奴姑娘,属下的人跟着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论在吐蕃还是中原,她都算得上身份贵重。难得重情重义,为了小梁王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依属下看,她聪明机狡,足以胜任,就是心慈手软了些。”别的都好说,关键是现在王爷看中了她。
另外一名年轻汉子径直说道:“毕竟是个女子,心慈手软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不能决定的事,我们料理就是了。”
刘畅冷笑一声:“吴飞,你是想架空她?”
那汉子连忙跪下来:“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刘畅看向另外一名中年汉子:“大石 ,你说。”
大石一低头:“全凭王爷吩咐。”
“你们看她年轻,想着慢慢架空她,过几年你们就可以自力更生了?”刘畅没想到手下居然野心勃勃,他气得来回踱步,“要不是看着你们跟我多年,立下汗马功劳,我何必大费周章给你们找新主子保你们性命,任由刘珉的‘浮影’顺藤摸瓜,灭掉你们就是了。”
三人原本做的就是游走在社会边缘的勾当,虽说不上罪恶滔天。但手上人命却不少,之前只是对刘畅俯首帖耳。现在刘畅要给他们找个小姑娘当主子,他们口称“不敢”,个个心里都不以为然,脸上却没带出半点。
刘畅自己老奸巨猾,哪会不知手下人的想什么,这些人果然不可信,这种想法越发坚定了他要从外面找接替人的决心。要不是阿仲那个傻子把‘浮影’给了刘珉,他何至于这么被动。他深悔不该因为记恨着华家,离京之前没有跟华青君和刘仲沟通。想起来心里一阵烦躁,挥挥手令他们下去:“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也许那姑娘还看不上你们这些老油子。”阿奴向来古灵精怪,别人觉得是美事,只怕她会觉得是负累。
他手上有一个暗部叫“火狐”,负责情报安全,这三人就是火狐的最高头目。梁王手下也有一个叫“浮影”, 原来掌控权在华青君手上,之后给了刘仲,没有多久他就发现,“浮影”到了刘珉手上。华青君那个蠢货!一口怒气堵得他几天几夜睡不着,刘珉迟早会下手对付自己,该开始安排后路了。
首要问题是“火狐”,这关系到他和令狐兄弟日后的性命,为了以防万一,自然要找一个可靠的接替人。
他生性多疑,对这三位心腹都不敢推心置腹。妻妾大都心怀鬼胎不可信任,三男一女都还年幼。索玛倒是情深意重,却对他恨之入骨。令狐武能够保住自己,他就要念“阿弥陀佛”了,令狐文跟自己一样是明面上的人物,手下的文武官员都是在朝廷上有名号的。
找来找去只有阿奴最合适,她是化外之人,与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她在吐蕃身份贵重,在中原很得沈家青眼。沈谦虽然人前埋汰她,但是很多有关于阿奴的事情都亲自过问,由此可见对她的重视程度。阿仲唯她之命是从,刘珉的那个妻子方绮跟她交好,永林公主也曾对刘畅说过阿奴好话。
关键是,阿奴够聪明,在开封几个月,凭她的容貌足以引起交通堵塞,但是市井之中只传出刘仲义兄有一个蒙着面纱的美貌****,由此可见她很知道藏拙。她的身份够隐秘,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娇怯怯风吹就倒的吐蕃贵族少女手上会掌握一个中原情报组织。而且只有她,自己才能放心将一家大小性命交付。阿奴极端护短,只要令狐文与阿宝成亲,再加上阿仲的关系,她就不会不管。
梁王的下场他设想过千万遍,就是没想到刘鹏的手下居然一没了主心骨就溃不成军。他害怕万一自己也有了不测或者与外界失去联系,手下这帮人会像梁王手下一样,自己和令狐兄弟那时候就像没牙的老虎,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之后,他隔三差五就以分析情报为由,悄悄地将阿奴请到西园。然后将各种各样的情报数据交给阿奴,阿奴看事情的角度与人不同,每每都有新的见解,就是大石三人有时候也觉得佩服。阿奴虽然怀疑刘畅的用心,但是挂心刘仲,沈家的情报很简略,刘畅这里详细多了。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三十节 池鱼之殃
第一百三十节 池鱼之殃
阿奴最后决定将电梯取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楼阁少盖一层。这个玩意实在不保险,万一出了人命不是玩的。李作一脸失望,阿奴安慰他,也许可以去哪个深山大庙试试。方案一定下来,资金充足,工程进度飞快,大约端午之后可以竣工。
阿罗和阿错带着阿蕾和普普过完了新年,跟着阿依族的马帮也赶来了,有他们帮忙,忙的脚不点地阿奴松了口气。听说阿吉拉生了一个女儿,阿奴连忙准备了不少婴儿的东西命人带回去。
这两年达玛又送来六套蛾丝软甲,说是如今他们的荒地上都种满了蛇眼蛾吃的鹅掌揪树。阿奴留给阿错和阿都各一件,剩余的四件都送到了雅州的林家铺子里。软甲和加上罗桑牧场上收购的马换来的新茶大约有近五万驮的茶包,以后还会更多。
想来想去,阿奴修书一封给罗桑,同意与卓玛合伙。他的管家老吉宗年纪大了,渐渐力不从心,他的儿子不是经商的料。卓玛才有办法消化掉大量的茶叶和棉布绢帛,这些利润足够养活一族的人。剩下的钱她准备在打箭炉盖房子,是时候将族人都迁出来了。
她虽好奇刘畅葫芦里买什么药,却知道刘珉和刘畅迟早会有一场争斗。托庇于刘畅是一回事,与他过从甚密却是另外一回事,她不想遭池鱼之殃,更不想引起流言蜚语,很乐意配合刘畅藏踪匿行。不过最近一段他们来往频繁了一些,难免落入一些有心人眼里。王妃陆氏带来的一个陆管事无意中看见阿奴鬼鬼祟祟地进出西园,她虽带着面纱,脖子上的赤金玛瑙璎珞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一眼认出,那是底下人新呈上来的样子,总共就两个,一个给了府里的歌姬露青。
他偷偷查了查阿奴的身份,见她居然在盖一座巍峨的酒楼,不由得大吃一惊。再往下查,却查不出是何方神圣。他以为是王爷新纳的外室,连忙透露给汉嘉王妃陆氏。
陆氏相貌中等,倒不像所索玛说的那样丑,就是脸庞稍微大了一些。刘畅娶她原是为了拉拢陆家,后来见没什么效果,对她很是客气冷淡。下面的两个侧妃和一干大小歌舞伎对她都不甚恭敬。她虽是陆家旁支,家里却饶富,从没有受过这种气,郁结在心,渐渐地就病了。听闻此事,她怏怏然:“反正这王府不管香的臭的一大堆,外面再多几个又能怎样?”
那管事见四下无人,凑上前低低地说了几句:“那露青每日里看见娘娘都是鼻孔朝天,娘娘就不想给她点教训?”
关露青什么事?陆氏疑惑。
“我的姑娘喂。”那陆管事叫起来。“姑娘不想想,那个外室能够进入西园,王府里哪个女人能够进去?就是两个侧妃也不行,只有当年那个乌蛮女人。”他指的是索玛。
陆氏当年嫁过来,索玛闹得厉害,满城皆知。她痛快闹完拍拍屁股走了,留下自己被人指指点点,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刘畅成亲之初尚可,日子一久,父亲说不动族叔们支持他,他开始冷淡下来。索玛以为自己被骗婚,陆氏何尝不觉得自己被骗?
不想犹可,越想越怒,她一口怨气从肚子里翻上来,咬牙道:“怎么做?”
陆管事低低道:“栽赃嫁祸。那个阿奴既然如此得王爷青眼,肯定在王爷心中分量不低。只要有人在那露青面前撩拨一下,让她们对上就行。到时候触怒了王爷,有她好受的。”他自从做了王妃陪嫁,日夜受这王府里那起小人的排挤,早就想出口恶气。
没几日,一顶小轿停留在阿奴的酒楼不远处。酒楼已经盖到三层。见一个蒙面女郎利索的翻下手脚架,与一个黑脸短发的俊秀少年一起走进旁边的巷子。轿子里的露青低低问道:“就是那个跟猴子一样爬在架子上的?”看那利落身手,像是耍百戏的路岐人,王爷会看上这种女人?
旁边跟着的侍女回道:“问过了西园门上的人,这里的女人只有她们这一伙是蒙面的,的确是这个。”阿依族女人美貌,阿奴不想她们被人觊觎惹来麻烦,命令人人带面纱。
露青闻言切齿,自己只去过西楼,还是王爷晏客叫她去表演助兴,至于西园,连看都不让看。
阿奴丝毫不知自己被人惦记。天黑收工,等到夜深就往西园去了。刘仲他们攻下了洪泽湖,进占楚州,今天刘畅遣人来说有新消息。
几个随从打着灯笼侯在小道上,一地的晕黄,刘畅正在池子中间的水榭上来回踱步,见到她劈头就说:“黄河决堤了。”
阿奴着忙,刘仲的水军正在黄河水道上。
她将近日来的疑问说出了口:“战事不顺,王爷应该高兴才是,为何不喜反忧?”这里面不止是担忧令狐文吧。
“你是说阿仲打完张甾之后,就该轮到我了?是咯,我怕的很,可是你不知道,黄河决堤有多可怕。”刘畅叹道,“千里不见炊烟起,唯有黄沙扑空城,无径荒草狐兔跑,泽国芦苇蛤蟆鸣。这是讲黄河决堤之后千里黄泛区空无人烟的惨状。七十年前黄河决堤夺了淮河入海的水道。将洪泽湖一带的零星湖泊连成一片,江淮一带成为黄泛区,这一次又会怎样?”
“黄河年年决堤,灾情有大有小,当年父皇带着我们南巡,正好碰上,举目四顾,洪水横溢,天地皆黄,庐舍为墟,舟行陆地,人畜漂流,灾民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号哭之声闻数十里,惨不忍睹。”二十多年过去了,刘畅眉目间犹有余悸。
“也许阿仲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心想火烧了长安城都没见你这么痛惜,但是阿奴嘴里只有如此安慰一下。这属于天灾**,他们也无能为力。
两人一时无语,夜里的西园虫声唧唧,小径通幽处暗香隐隐,阿奴恍觉已经是暮春了。她这里来的熟了,闷闷地走进书房。拿着银剔子在蜡烛上划来划去,心思百转。刘仲现在怎样了?
她定了定神:“王爷为何要将线报告知?”
“我还以为你会再忍几天。”
“我一向没有耐心的。”阿奴自嘲。
对于此事,刘畅一直有些犹豫不决。他清清嗓子,想着怎么组合词句,想得多了难免思路有些混乱:“我的意思是,你不如。。。。。。”想想这话不对,他本想说你投靠本王,又觉得阿奴凭什么投靠他,连忙期期艾艾地改口:“就是说,你给我。。。。。。”
阿奴误会了,银剔子往蜡烛上重重一插。双眉一挑,正想发作,外面一个随从抢进来,喘息道:“起火,起火了。”
什么?两人大惊。刘畅那句“你给我做徒弟”也咽了回去。
不是西园,是外面,看那方向正是阿奴的酒楼。等他们气喘吁吁赶到时,工地上已经乱成一团。今年整个冬天没有雨水,木材极为干燥,饶是救火及时,一整栋楼也烧了一半,眼见大楼似倾将倾,成了危房,就是不倒也要重盖,阿奴气得一阵阵发晕。
阿错也赶来,见状连忙扶住妹妹,问道:“怎么会起火?”
厢吏们也在盘查,见刘畅居然亲自来了,越发卖力。所幸此时夜深,夜市早已散去,没有造成骚乱。
那看门的匠人说,他在楼外纳凉,听得后面有野猫追逐的声音,担心它们进入楼内,就起身驱赶。等他转回来,火已经烧起来了。但是他说,每日收工之后他都要检查了一遍,断断没有突然起火的可能,还起了三处,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
阿奴想,难道是附近的酒楼怕自己抢生意?但是人人知道这是汉嘉王关照过的,谁有那天大的胆子敢掳胡须?
一名****挤上来:“王爷,我看见旁晚的时候有一顶轿子停在那里好久,天黑了才走。”她指了指位置,“那刚好是我家门口。”
女人?她什么时候跟女人结仇了?阿奴暗忖。
那****只说那轿子外的侍女相貌秀美,穿着一身白罗衫,外罩一层纱衫。质料精美,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婢。轿子是街上雇的那种。
一听白色的,阿奴想起刘畅的癖好,转头时,正好看见刘畅对手下使个眼色,她又想起刘畅刚才的话,这厮居然对自己安着龌龊心思,又见他这番做派,只怕他心知肚明这场火是怎么起来的,自己肯定是被他的哪个妻妾暗算了。顿时气冲脑门:“王爷既然知道凶手是谁,还请不要徇私才好。”
见阿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刘畅知道她误会了,连忙打赏了那名****,然后对阿奴说道:“你放心,我定找出纵火元凶.。”
他是指去找监视阿奴的“火狐”成员,想来他们会有线索,阿奴却以为他会去清理门户,冷笑道:“静候佳音。”随后扬长而去。
之后几天,阿奴不得不找人将剩下的一半酒楼拆了,因为危险,没人愿意拆楼,最后阿奴付了重金,方有一家专门搭棚子的接下这活,见自己谋划许久的楼阁一点点消失,一番心血打了水漂, 阿奴恨不得将放火的人扒皮抽筋。
然而等了几天没有消息。
阿奴自从火灾过后就警惕起来,宅子周围日夜安排人巡哨。自己这里老老少少,要是被小人惦记上了,那才叫麻烦。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三十一节 出其不意
第一百三十一节 出其不意
整日窝在宅子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众人无聊之余才发现宅子周围隐隐约约有人监视。阿奴莫名其妙,自己貌似没有得罪过人,而且托庇在刘畅手下,谁敢找自己麻烦。成都府内难道还有比刘畅更大的一股势力?要不就是刘畅,只是他监视自己做什么?那晚刘畅的话阿奴静下心来一想,也觉得自己想岔了,刘畅并不是个会为美色所动的人,更何况还有阿仲的关系在那里。所以他找自己的动机就很耐人寻味。
她摸不清对手底细,为了以防万一,阿奴叫阿错和阿蕾带着普普去磨西,顺道押着从林家商号那里换来的蜀锦和棉布买给索玛。同时给鲍三娘带口信,要她带人到浦江的碧云寺接应。
这天旁晚,达热等人带着云丹的信和一些珠宝赶来。这些武士都是老江湖,跟着罗桑和云丹常年在外行走,感觉极端敏锐,一进巷子马上就觉得不对,顺手提了个人进来
阿奴见到他们大喜过望。刘畅既然无法信任,她不甘心坐以待毙,只是手上人手太少。
只见达热手上那人身材瘦小,戴着破头巾,敞着旧布衫。青黄面皮,一双鼠眼滴溜溜乱转。看着就像是街头寻常闲汉泼皮。
达热说道:“这人鬼鬼祟祟的。”
那家伙叫起撞天屈来:“姑奶奶,小的只是是路过,可什么也没干,不信咱们上衙门分说一二。”他以为提起衙门会理直气壮地显得自己被冤枉,须知大多数人不愿意跟官府打交道,一听会觉得抓错了人,选择息事宁人。
哪知道今天碰上的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的阿奴,她无法无天惯了,心头不快时,没事都要生出事来。更何况这人神情猥琐,看着就不顺眼。她示意尼尔斯上前嗅嗅,那汉子吓得两腿打抖,眼神却不慌乱。
阿奴笑道:“算是个好汉,寻常贼人看见我的老虎和狗都吓软了,何以你没半点惊讶,还站的好好的,想来是见识过我的狗了。”
那人暗自心惊,没想到破绽在这里,他咬牙不认:“我是路过时见过的。”
“放屁,它们还没有出过门。再说这条是死巷子。”阿奴知道已经打草惊蛇,连忙转过头对阿罗说,“只怕外面还有人,叫尼尔斯和斯密尔闻闻他,带几个人出去找找。还有,把那几个雇来的佣人都给绑了。”她容忍她们很久了。
那汉子闻言脸色大变。
她拿出还剩下一截的**香。可是此人是老江湖,一见那香。连忙闭气。阿奴见状,叫拉隆将他捆起来丢进衣橱里,熏了一会儿,阿奴捂着鼻子打开,却见那厮也犟气,居然屏息的晕过去了。香又浪费了半截,气得她叫拉隆用井水将人泼醒。
不久那几个帮佣的大娘一路哭天抢地被提进来,见到那汉子,猛地噤声,也垂着头跪在一边。阿奴冷笑连连:“诸位真是处心积虑。”
良久,阿罗等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两个人进来,一个人满身的血。阿奴皱皱眉,阿罗想起妹妹曾告诫他不准随便伤人,连忙辩白道:“尼尔斯一上前,他就想跑,被我一箭射翻,不会死的。”不过晕过去了。
“嗯,不错,分开一人关一间,我一个个问话。”阿奴朝最早被抓的那个汉子笑笑。灯影之下,美人笑靥如花。他却偏偏打了个寒噤。
阿奴先去隔壁见那个没受伤的。
那是个有些痞子气的俊俏后生,已经被严严实实地绑在椅子上。见一个白衣女郎拿着一根香轻飘飘的进来,对他嫣然一笑,他觉得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那女郎问道:“你奉谁的命令监视我?”
“没,没。。。。。。”
她慢条斯理的拿出一块帕子蒙住口鼻,对他抱歉道:“对不住啦。”
他以为要放自己走,喜道:“没,没关系,就是再绑一次也行啊。”色壮狗熊胆,他做梦也没想到日夜监视的这个姑娘竟如此美貌。
哪知道她点起那香就凑在自己鼻端前,没有多久他就觉得神智昏昏,只听见那姑娘问道:“谁派你来的?”
“五当家。”他挣扎了一下。
“你们有几个当家的?”
“十个。”
黑帮?看样子组织不小,连老十都排出来了。还好没有一百零八个。
“上面几个当家是谁?”
“不知道。”
阿奴楞了一下,这个组织还很神秘。她又问:“你们是谁的人?”
“火狐。”
火狐是毛东西?阿奴嘀咕,难道真是黑社会?不过人家黑社会都叫什么什么社的,比如石峰的经社。她又问:“监视我干什么?”
那年轻人脸上浮起一丝猥琐的笑容:“王爷看上她了。”
那**香有一点不好,某人将心底的yy想法都老老实实的当做实情招供出来。
原来是刘畅手下的特务。阿奴压抑着怒气,问道:“谁是五当家?”
“猴子。”
又是猴子又是火狐,马戏团这是?阿奴又问:“猴子是谁?”
这后生说道:“刚才那个。”
既然他们监视自己,那么“谁烧了酒楼?”
“露青。”
“露青是谁?”
“王爷的爱姬,小曲唱的一流,那身段真是。。。。。。”那年轻人还在一个劲地yy。
难怪刘畅几天没有动静。阿奴转身走出去,对着那**正冷得发抖的汉子叫了一声:“五当家。”那人应声抬头,随后明白自己是被手下人卖了,叹了口气依然垂头不语。
阿奴吩咐道:“将他琵琶骨穿了。”
拉隆搞不清琵琶骨是啥玩意,那猴子听完身子一抖,却是明白的很。他是练武的,琵琶骨一穿,武功就废了。
他虽然不知道刘畅的意图。但是阿奴老往西园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宿。那是刘畅处理公务的地方,里面连蚊子都是公的。他曾经进去过,外面蚊蚋漫天,里面却半只也毛(吸血的都是母蚊子。汗,人家用了杀虫药)。是以这些人都认为刘畅与阿奴有一腿。那日失火,王爷还紧张地跟着这蛮女一起来的,显见此女在王爷心中的重要性。既然是一家人,这番皮肉之苦还是免受为妙。他虽然悍不畏死,但是因为刘畅的妻妾碾轧把练了大半辈子的功夫给废了,却是无论如何不甘心的,
此人见机也快,迅速一五一十将阿奴能知道的说出来,顺便黑了大石一下,说是大当家大石下令不准干涉露青找街头混混火烧酒楼。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
至于关于火狐的组织之类的,他恳切说道:“不瞒姑娘,您知道太多反而给您招祸。知道咱们是王爷派来保护您的就成。至于火狐,小人加入时就发过誓的,就是穿了小人的琵琶骨,小人也不会说。姑娘想知道,不如去问王爷,想来王爷定然知无不言。”见提起刘畅时。阿奴脸上杀气隐隐,他连忙闭上嘴。
他说是刘畅派来保护她的,阿奴根本不信,连帮佣的都是奸细,来监视还差不多。那个大石居然冒着火烧整条街的危险,不阻止凶手放火,哪会是什么好人。
先前此人宁愿闭气晕死过去也不说,想来是个硬气的。只怕刑讯逼供对他没用。
想想时间不多,阿奴最后问道:“行,我不逼你,我问大石去。他们现在在哪?”
也是达热瞎猫碰上死耗子。猴子专门被派来保护监视阿奴一干人,地位不低,看排名座次就知道了。他想这也没什么,当下老老实实地供出今晚火狐大当家大石和二当家吴非在锦江上,天上人间的一艘画舫里商量事情,天上人间是成都最大的ji院,里面的花魁灵犀是三当家。
花魁啊?阿奴瞄向拉隆和达热,两人觉得皮都绷紧了一些。
她拿出一粒药丸,拉隆接过利索的往猴子嘴里一塞,达热拎起茶壶就灌,猴子猝不及防,骨碌碌吞了下去,挣扎之中茶水淋了一身。他惊恐地瞪大眼睛。
阿奴笑道:“是秘制毒药,解药只有我知道,发作时肠穿肚烂,很是痛苦。不过猴子大哥,你带我们上那艘画舫,等我们平安回来你就可以活命。”换而言之,你要是捣鬼,我们回不来你就等死吧。
据说此女善制毒。猴子丝毫不怀疑药丸的真假,乖乖地同意带路。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阿奴叫起所有人。事不宜迟,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猴子等人失踪了。
夜晚的锦江很是热闹,不少富丽堂皇的画舫楼船游弋在黑魆魆的江面上,灯火点点,丝竹隐隐,歌舞正酣。
猴子指着停留在江心的一艘巨大的三层楼船说道:“那就是三当家的。”
“怎么静悄悄的?”
“当家们有事时,里面不会有闲杂人。”猴子解释道。
也是灵犀等人合该有事。他们商量的事情很是机密,不愿意有人知道,手下都留在岸上,只留下灵犀的几个心腹侍女。
达热几个水性不好,被留在岸上带着剩下的人看管马匹行李。阿奴带着阿罗和几个阿依族的人拎着猴子悄悄的划小船靠近。见船上无人,阿奴灵机一动,示意阿罗将正要开口要求上船的猴子一拳打昏,反正他身上绳子还没解,倒省了捆绑的麻烦。
阿依族人整日攀藤附葛,悬崖峭壁如履平地。看阿奴不过是翻下脚手架。那露青却以为她是耍百戏的路岐人(流浪艺人)就知道,他们身手灵活胜似猿猱。且自幼就在江河中捕鱼捞虾,那水性比浪里白条不遑多让。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攀上船,留下两人看着猴子,将小船划远停在江中。阿奴趁机摸到厨房,放倒厨子,在酒水菜肴里面将自制的那种三步倒全部用下去。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三十二节 螳螂捕蝉
第一百三十二节螳螂捕蝉
阿奴堪堪做完这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左面楼梯突然响了,她和阿罗还有一个阿依族男孩叫纳布尔的一个激灵,拖起厨子,翻过舷窗,往右边躲去。
来的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婢女,见厨房无人,但是酒菜齐备,顾不上多想,端起就走。
三人无声无息地跟上,阿罗觉得刺激好玩,两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难免动作大些。被阿奴瞪了一眼。
来到三楼,那婢女自去往船头观景的房间,三人不敢靠太近,只能隐在暗处远远的觑看动静。那女婢放下杯盘自往二楼去了。阿奴示意纳布尔带人把那女婢料理了。
须臾,里面两个男人吵起来,听见其中竟夹杂着自己的名字。阿奴很是诧异。
随后一个柔媚的女音劝道:“两位哥哥,先喝几口酒消消气吧。大哥,二哥有些言语高低,触犯了你,你莫计较。”
两人“哼”的一声。一时无语,想来是在喝酒。
半晌,一个男子说道:“大哥想得岔了,当初咱们手下十几个兄弟,日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何等快活。自从跟了王爷,兄弟们替他卖命落得七零八落的下场不说,此次居然还想让咱们听令与一个黄毛丫头。王爷赏赐虽丰,奈何疑心甚重,咱们如履薄冰,还是动辄得咎。”
他顿了一下:“三娘每日强颜卖笑,他可曾体恤一二?”
此语说中那灵犀心思,她叹道:“二哥,是我多想,不干王爷的事,王爷从未碰过我一根指头。”
那二哥冷笑一声:“怕是嫌你脏吧?那人整日里一身白跟吊孝似的,一点脏也容不下,能容得你?依我说,你当初闹着入这行还不如去他府上做歌姬更得便宜。”
“你!”那灵犀怒道,“二哥,你若是嫌弃,何必坐在这楼船上?就是这酒菜,也是我的卖肉钱得来的。”
另外一个男声喝道:“闭嘴,老2,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自个没能耐。三娘看不上你,那是应该的。咱们原先不过是个小混混,要不是王爷,只怕早不知在哪吃了棍棒丢了性命,哪能立得起这么大的家业,人人叫你一声二当家,前呼后拥的耍威风。做人不能忘本。”他又替刘畅解释道:“再说了,王爷是怕咱们失了依靠被人拿捏住了,他是王爷自有他的顾忌,你要体谅才是。那姑娘难得小梁王、沈家和未来的皇后娘娘看重,又重情重义,为了个女奴尚且敢给王爷们没脸。看她机敏果决不下于男子,不是一般的人物,能够庇佑得住咱们,王爷才做如是想。”
阿奴心惊:这是在说自己咯?这些人想造刘畅的反?这事够机密的,难怪这里的人都被清的一干二净。
大石言语一转又对灵犀说道:“王爷一介天潢贵胄,看不上市井女子有什么奇怪?三娘,不是大哥说你,这山望着那山高,你已经二十啷当岁,还为着王爷虚度年华。二郎虽然不成器,难得自幼护着你,一片真心。”
一席话说得灵犀哭道:“二哥说话剜人心肝。”
那二当家吴非只怕早就后悔不迭,闻声连忙道:“是我不是,醋汁子浸出来的,刚才不合多喝几口黄汤。。。。。。”
“你朝也嫌,晚也嫌,谁个耐烦与你过日子?”灵犀依旧哭个不停。
忽然一阵杯盘碎地的声音,那大当家叫道:“你,你,好畜生。。。。。。”阿奴心喜,药性发作了。
那灵犀也叫:“大哥,大哥,二哥,你要干什么。。。。。。”
吴非道:“对不住了大哥,那川陕宣抚使古九峰半个月前就到了,许我和哥哥做个五品知府。三娘,日后你就是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谁敢看低你。刘畅对不住咱们,又何必把他放在心上。”
只听得那大当家怒骂吴非;“区区五品官就让你做下这等背主的勾当。”
阿奴愣住,自个的药吃下去就是少量舌头也会发麻,说话哪会如此利索?听这口气,居然是内斗了。是吴非给他们下了头遍药?
只听得那大石继续骂道:“当初你贪功心切,弄来那叶飞花和石峰,开封城里的好容易布下的桩被他卖的一干二净,王爷可曾惩罚过你?不过骂几句罢了。叫你护送小梁王和阿奴兄妹,你玩忽职守,害他们半路被回鹘人狙击,险些丢了性命。王爷要不是念你跟他多年。依你的行径早该处死,你忘记了老四的下场?如今你半点旧情不念,你,你。。。。。。”后面就没了声音。
灵犀哭道:“二哥,你把王爷怎样了?”
吴非怒道:“现在你还惦记着他,只怕古九峰已经带着‘浮影’的人找上门了。”随后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
阿奴心道:“这人在砸盘子嘎?”
突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到处静悄悄的,她只能听见自个剧烈的心跳。动静这么大都没人出来查看,想来事先吴非已经吩咐过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阿奴偷偷地走到窗前一看,里面三个人具瞪着眼睛,像面条似的软成一团在喘气。想来那吴非中了自己下的药。
她大喜,真是得来不费功夫,一闪身进入舱房中。
奇变陡生,三人心中正惊疑不定,看见阿奴进来,心里更是叫苦连天。
阿奴朝年纪最大的那个笑笑:“大当家,我那三十万需得着落在你身上。”
药性发作,勉强撑着一根神经不断的大石后悔不迭,当初想试试她的应变能力,却忘记了此女视财如命,年纪小小连王爷都敢敲诈。如今烧去她三十万两,只怕皮都会被她剥下一层来。
阿奴又朝那年轻汉子笑了一下:“多谢二当家替我开路。”
吴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奈何连舌头都转不动,偏偏脑子清醒的很,不像灵犀和大石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心中大骇。
阿奴拿起油灯朝江面上晃了三晃,看见一叶扁舟摇过来靠在船边。时间很紧,她不耐烦拖人下去,既然吴非已经帮他清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摆手命令道:“扔下去。”
阿罗犹豫了一下:“太高。”
“扔了。”
纳布尔等人已经窜进来,拎起三人看也不看就往下扔,灵犀和大石已经半昏迷感觉不到什么,只听见“噗通”两声水响。只有那吴非看见自己朝甲板直掼下去,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咚的一声掉在甲板上,暗夜之中,声音巨响。
阿奴吓了一跳,骂道:“没吃饭么?不会扔远点,那几个女婢呢?”
纳布尔头一歪:“吃了酒菜,昏死过去了。”
他们忙忙的赶下来,将摔得半死不活的吴非拖进小船。灵犀和大石已经被捞起来,那小船上的猴子已经醒了,愤怒地看着阿奴。
他们手忙脚乱的将船划开,却看见甲板底下冒出两个人,说道:“怎么这么响,楼上在打架么?”
另一个说道:“二当家说了不管有什么动静都别管,还是下去吧。”
“日他娘的先人板板,这天气闷在下面可遭罪。”那人嘟嘟囔囔,拗不过同伴,还是下去了。
阿奴等人没想到船底下还有人,吓得统统趴在船板上,后来一想,就是趴着也无济于事。又坐起来,那两人已经下去了。
他们不知道,这种楼船,本来划桨手都是在甲板上划船。灵犀嫌贵客上门不好看像,学着战船,将划桨手都放在最底下一层的密封舱。加上今天得了吴非吩咐,谁也不敢上甲板透气。阿奴等人才得了便宜。
他们不敢再耽搁,划起船飞也似地往岸边去了。
岸边达热等人已经来回踱了好几圈,听得黑暗中水声哗然,俱都大喜。待得小船靠岸,纷纷上前帮忙将那四人搬下船来。
阿奴先取掉那猴子口里堵的破布,问道:“你们的蒙汗药怎么解?”
猴子本想破口大骂,闻言一愣:“用冷水浇浇就好。”
阿奴依言,大石和那灵犀两人幽幽醒转,却被阿罗等人绑了个结实。
那灵犀一醒。见到眼前的阿奴,喘息道:“王爷。”
“关我什么事?”阿奴知道刘畅此番被人出卖,凶多吉少,但是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人白填进去。
灵犀哀求道:“姑娘,不求别的,就看在王爷对你多方维护的份上。。。。。。”
见阿奴无动于衷,灵犀又道:“看在小梁王的份上,王爷要是一去,只怕那皇帝就要对付他啦。”
“鸟尽弓藏那是迟早的事。就是你们王爷不死,他猜忌心一起,也未必会饶过阿仲,我无缘无故去和皇帝的人作对有什么好处?”
见说不动阿奴,灵犀急得泪光莹莹:“大哥,大哥。”
大石沉声道:“阿奴姑娘,那个赵惜去哪了?”
阿奴这才发现赵惜不见了,明明出门时还看见的。一问,众人皆摇头。想起灵犀这个花魁居然是刘畅的特务头子,赵惜只怕也是梁王的,难怪她弓马娴熟,一路跟着自己远上吐蕃高原都没有怨言。她心中惊怒交加,喝道:“说清楚。”
那大石喘口气:“那个赵惜曾经去过‘浮影’的一个解库(当铺),不过那之后再没见她有什么异常,咱们也不好下判断,如今看来她只怕是皇帝的细作。”
“浮影是什么?”
“是原来梁王的暗部,如今归了皇帝。”
阿奴瞪向猴子,猴子听谈话也知道事情蹊跷,一缩脖子:“这种机密,怎么能跟外人说?”
大石这才发现猴子:“老五,你怎么,是咯,没你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哪?”
猴子辩白:“我被骗了,以为她要找你谈判,所以。。。。。。”
灵犀叫起来:“五哥,五哥,二哥反水了。今晚有人刺杀王爷。”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三十三节 黄雀在后
第一百三十三节黄雀在后
“什么?”听闻吴非反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猴子怒叫。身子一直,骤然高大了不少,哪有半点矮小猥琐的模样。绳子勒进他的肉里,鲜血渗出来。
灵犀哭道:“五哥,你求求阿奴姑娘。”
猴子劈头就道:“姑娘,就看在王爷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
虽然是在暗中,大石还是能感觉到阿奴怒火熊熊,暗叫要糟,喝道:“老五,满口胡说什么,阿奴姑娘跟王爷清清白白。”
那猴子愕然,要出口的话硬吞回去。
大石说道:“姑娘,只要你帮忙,放了咱们救得王爷,不要说三十万两,就是一百万两,咱们砸锅卖铁也给你弄来。”
“若是刘畅已经死了呢?救不得他,难道就不用赔了银子?”阿奴不上当。
灵犀急道:“只要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钱都好说。”
这样啊,阿奴挠挠头:“不如打个欠条吧。我也不要你砸锅卖铁,加上利息四十万两好了。”眼睁睁看着刘畅就这么死了也实在说不过去。估计阿宝还是要嫁令狐文的。因此真成了怨偶就麻烦了。
她利索的切开吴非的手指,顿时鲜血四溢。大石和灵犀虽恨他背主,毕竟结义多年情深意重,撇过头去不忍看。阿奴又撕下他的白色里衣,扬了扬:“沾着写吧,不够我再切。”
两人连道:“够了,够了。”深恐阿奴再切一刀,两人沾沾写写竟是飞快,末了又盖上手印。
阿奴看完,示意松绑,不想灵犀二人两腿无力,无法起身,灵犀急得直掉眼泪。那猴子心急,一松绑窜出几步,听见哭声回头,见两人仍然半靠在那里,奇怪道:“蒙汗药解了吧?”
可是上半身为什么能动?阿奴想难道是自己的那种“三步倒”加上蒙汗药的综合效果。可是解药需要鸡蛋,现在黑灯瞎火去哪找?
她抱歉道:“可能你们跟吴非一样吃了我下的药,这种解药现在没有,等两三天自然就好了。”
灵犀哪里等得,顿时嚎啕大哭。阿奴皱皱眉,这女人凉薄的很,一心只惦记刘畅,她那二哥半死不活的也没见她理会半点。
猴子才想起来:“我的解药呢?”
阿奴诚实相告:“骗你的,你根本没中毒。我的毒药很贵的,不会乱用。”
那猴子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大步先走了。
阿奴等人将灵犀三人抱上马。离开了成都,往浦江碧云寺飞弛而去。
走了半道,阿奴终究心中不安,踌躇半晌,勒转马头:“我还是回去看看吧。”她吩咐达热和纳布尔一路小心,自己则带着拉隆和阿罗掉头前往成都。
他们赶到成都西南城门,也就是得贤楼“五门”外,得贤楼雉堞巍峨,有城门五道,故称“五门”,城门内外是最繁华的商业街。此时夜市尚未散场,整个城楼和下面的街道灯火辉映,灿烂通透,人们嬉笑而过,神态安然,半点没有发生动乱的迹象。阿奴等人牵着马慢慢的穿过夜市,将马寄在一处客店,转身前往西园查看动静。刘畅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
西园内外静悄悄的,连平日里歌舞喧闹的西楼都悄无声息。阿奴看不出所以然来,干脆留拉隆在外面守候,自己和阿罗爬墙进去。里面黑灯瞎火。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阿奴和阿罗互看一眼,难道来迟了?
她来过多次,熟门熟路,依稀辨认出亭台楼阁的大致形状,很快就摸到刘畅书房外的水榭,脚下却突然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绊了一跤,她不敢吭声,伸手一摸湿漉漉的一股子血腥味,吓得连忙爬开。阿罗点起火折子,一具满身是血的尸体出现眼前,兀自不甘的睁着双眼,正是刘畅的贴身侍从,叫什么松言的。他来接过阿奴几次,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腼腆少年。阿奴叹息一声,伸手合上他的双眼,他身体微温,显然死去不久。
她直起身来,才发现火光照耀处,满地的黒稠,居然都是血,书房外面数数有八具尸体,兵器散落一地,看来经过一番激斗。虽然里面没有白衣人,她还是一个个翻看过去,刘畅不在其中。
阿奴举着火折子蜇进书房里,里面被翻的乱七八糟,她怔忪了一下,正准备去花园看看,身后的一堵墙“咯喀”一响。两人俱吃了一惊。阿罗一把扯过妹妹,横刀在手,紧盯着那墙。
墙上却打开一个小门,刘畅的头露出来,低声唤道:“阿奴,是我。”
两人放松下来,阿奴赶忙问道:“可有受伤了?外面正没人,跟我们走吧。”
“把火熄了。”刘畅命令道。
阿奴连忙吹熄了火折子,刘畅又道:“我没受伤,一开始就藏在这里,他们敲过墙壁,没有找着。”
“是无非反了。”
“嗯。”刘畅已经了然,苦笑一声:“是你那个女伎赵惜带人来的,咱们都看走眼了,她功夫好的很,眨眼就杀了我三个侍从。”
阿奴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自己一直跟个杀手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她问道:“现在怎办?”
“出不去,他们还在找我,只怕火光已经把他们引来了。”刘畅也不知道。
“没有密道之类的?”
“没。”
远处突地传来一声轻轻的树枝折断的声音,阿奴毛骨悚然,往外一看。刘畅的书房可以看见园中的小径,那上面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个左顾右盼的身影,阿奴对那轮廓熟悉的很。她急忙道:“她回来了,你只怕藏不住。”
窗外就是池塘,她灵机一动抓过桌上的一根毛笔,用多金送的那把匕首将头尾削掉,塞进刘畅的嘴里,急道:“蹲进池塘里,用这个呼吸,她应该不会杀我们。”事到如今,只有赌一把了。
那身影来的很快,刚把刘畅推出去,她已经到了水榭外。
阿奴关上暗室的门。脱下阿罗的外衫铺在地上,将一些金银器皿,玉石摆件,象牙笔筒什么的放在上面。阿罗打起火折子,火光一亮,外面的脚步一顿,阿奴装作不知,压低声音叫道:“阿哥,这些你拿的出去么?”
“你少拿些,待会爬墙出不去怎办?”阿罗配合的很快。
“刘畅那厮烧了我三十万两,还隐匿凶手不交出来,现在他生死不知,不多拿点我就亏大了,可惜那个露青不知道在哪?”阿奴恨恨。
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应答道:“我帮你杀了她。”
阿奴吓得手一抖,手中的一个玉瓶碎了一地。
两人一脸惊恐的看着门外,赵惜拎着长剑站在那里,见他们的惊恐不似作伪,放松下来,斥道:“要钱不要命了,这时候跑来做什么?”
阿奴喜道:“姐姐来找我么,刚才去哪了?这里都是死人,咱们赶紧走吧。”捡起一块大的碎片,恋恋不舍:“好大的玉瓶,可惜了。”
阿奴直起身,看见池塘里水纹正沿着刘畅下水的地方袅袅扩散,吓得一甩手将手中的碎片扔出去,只听见“噗通”一声,那碎片掉进了水里。她顺手将几件金银器皿也扔进水里,说道:“带不走的可不能便宜别人,咱们下次来捞,对了,姐姐,你怎么杀了露青?”
“别问了,快走吧。”
西园大门外忽然大亮,人声嘈杂。赵惜急道:“快走,刘畅的人来了。”
阿奴心道:刘畅的人来了我跑什么啊?
然而赵惜的长剑上似乎还在往下滴血,阿奴一凛。不敢多说,东西也不要了,跟着她往后墙翻去。
三人刚跑到街道上,赵惜突地低声道:“后会无期,你自己小心些。”转头跑了。阿奴楞了一下,还好,她要是想跟着自己,还真不知道怎办?
他们见赵惜跑的没了踪影,急急忙忙地转回刚才拉隆呆的地方,拉隆从暗处闪出来:“那个猴子带人进去了。”
阿奴定了定神想:“刘畅不死,局势可以稳住,不如先回客店休息,明早再做打探。”
第二天一早起来,已经是全城戒严,官兵们四处搜捕可疑人等。人们满脸惊惧,交口相传,昨天夜里,汉嘉王刘畅遇刺重伤,王府里的人被杀的一干二净,连他的四个孩子都死于非命,只有王妃陆氏出城烧香留了一条命。
阿奴想:“这人昨天下水的时候动作还利索的很,怎么今天就重伤了?”
他们正在大堂吃早饭,一个穿着青布衫的高大汉子带着几个从人径直走到阿奴桌前:“阿奴姑娘,王爷请您走一趟。”
阿奴听着声音耳熟,仔细一看那青黄面皮,一句“猴子”差点脱口而出,硬生生的改口道:“五当家。”拗的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那人一笑:“姑娘好眼力。”
阿奴低声问道:“王爷怎样了?昨儿不是好好的,怎么忽然重伤了?”
那猴子脸上揶揄之色一闪而过:“姑娘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阿奴心中好奇,饭也不吃了,跟着猴子一起去了西园。园子里已经收拾过的干净,这次进的是刘畅的卧房。
他脸色蜡黄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头上包扎着厚厚的一圈绷带,似乎还在往外渗血。
阿奴急忙问道:“真受伤了?还是苦肉计?”
刘畅慢条斯理的学着阿奴尖声尖气的语调说:“带不走可不能便宜别人,咱们下次来捞。”
“你怎么听得见?哈。。。。。。”阿奴方才想起来自己往池塘里砸了几个金银器,那东西大都是铜镀的,分量不轻。难怪猴子的脸色那么古怪,刘畅这是跟自己算账来着?她暗自后悔没有连夜离开,嘴里打着哈哈:“那个,是你下水的时候水波荡漾,我只好掩饰一下,那个,哈哈,顺手扔了几件东西。你先养病,那个我走了。”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三十四节 后退一步
第一百三十四节后退一步
见刘畅遇刺没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反而被自己砸的七荤八素,阿奴吓得顾不上吊唁,起身就想走。
刘畅咳嗽一声,那猴子带着侍卫出现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奴。
她苦着脸道:“王爷,有什么话直说吧。”
“你也知道,如今府里连只猫都被他们杀的一干二净。。。。。。”
阿奴连忙道:“你那三个当家我还给你好啦。”她半句不提那血欠条。
刘畅拊膺切齿:“那吴非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大石和灵犀。。。。。。咳,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我是问,你能不能叫索玛来?”
“这哪用得着我,只要你受伤的消息一传扬开来,索玛姐姐肯定带着阿合赶来。”阿奴忽然想起,“对啦,你那个王妃还活着的话,她是不会过来。”
“别提那贱人。”刘畅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王妃也是内贼?想这人一家老小几乎死绝。阿奴又有些心软,只是她生来不会安慰人,搜肠刮肚也不过得一句节哀顺变。见他虽然脸色难看,却没有眼泪,看来早就节哀了,也不用自己多嘴。
她神差鬼使地说道:“王妃是内贼?那么何不趁机一并杀了。然后嫁祸给浮影就是了,都赖到皇帝头上,让他去烦恼。”
刘畅看着猴子狞笑一下:“如何?”
猴子上前一步禀报:“都杀了,连管家侍女一共三十五人。已经传言出去,王妃进香回城途中不幸遇害。”
阿奴吓得手一抖,没想到被自己言中。早起还听说那王妃逃过一劫,这么快就被清算了。
刘畅恨意稍解:“便宜了那贱人。我的侍卫们在吃食上一向小心,要不是陆家的贱人指使人在饭菜里下蒙汗药,他们怎么会中招?”
阿奴恍悟,难怪昨晚那么安静。平日里来西园,都是戒备森严的。她还纳闷侍卫哪里去了?
刘畅又道:“我已经派人去接应表哥,希望皇帝不要同时下手。”
阿奴沉吟道:“阿仲在那里坐镇,皇帝不好做的那么明显吧?真是奇怪,令狐文带着十万人马还在楚州,西川还有几十万兵马,兵权尚未解除,那刘珉怎么敢这么快就对你下手?”
刘畅摇头:“的确奇怪,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阿仲平定张甾之后。”
猴子插嘴道:“古九峰是浮影旧人,会不会是他擅作主张为刘鹏报仇?”他跟石峰一样,只会穿门凿户,飞檐走壁,别的功夫不佳,所以一向负责搜罗京城一带的情报,对此稍有了解。“他出京前进宫谢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随后赶来四川,皇上应该没时间吩咐做他这么大的事情。”
昨晚那些人时间拿捏的刚刚好。像是筹划多时,且先策反了吴非,又有王妃做内应。这都不是仓促能就的。而且刘珉的动向不像是有这意图。
阿奴插嘴道:“浮影的首脑是谁?难道是赵惜?她与梁王夫妇关系紧密。”“浮影的结构与火狐不同,我至今没有探听到浮影的最高头目是谁,特别是那石峰。。。。。。”猴子欲言又止。
“特别是石峰背叛之后,我在开封城的据点被浮影拔去了三分之二。”刘畅解释道,然后对猴子说:“没有关系,不用隐瞒阿奴,以后你有事都跟她商量吧。”
猴子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阿奴想起昨晚吴非愤愤不平的话,难道刘畅想让自己加入火狐,这太匪夷所思了。她连忙追问。
刘畅一口承认:“是,我觉得你适合管理火狐。”
“不行。”阿奴一口否决。“大石和那灵犀对你忠心耿耿,就是猴子也比我合适。”要不是你想换主将,哪会弄出这么多事来?
猴子连忙说道:“小的没那本事。”
刘畅苦笑:“今早的线报,那吴非反水,根本不是因为我想让你接手火狐,而是,”讲起那个叛徒,他气往上冲,一阵头晕,“而是我一路调配发往楚州的一百万石赈灾粮食被他半路转卖给了张甾的人马。”
啊。通敌?阿奴大吃一惊。
“畜生。”猴子怒骂。
刘畅继续道:“大石他们原来有十人,都是雅州的市井混混,不过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来我被封到雅州,一样的穷困潦倒,身后日日还有人监视,不得自由。一次逛街无意中认识了他们,见他们野心勃勃想出人头地,干脆跟他们歃血为盟,说实在我的偌大家产都是靠他们打拼出来的。他们也渐渐成了气候,借着我的名头,横行川蜀一带,势力逐渐沿着长江往下延伸,下面还辖着许多小帮派。”
黑帮啊?阿奴才知道,刘畅自己侍卫不少,为什么一个黑帮大佬却能清楚的知道刘畅动向。
猴子插嘴道:“那梁王的浮影却是藩邸旧人组合出来的,大都是正规军队出身。他不同于一般的藩王,治下管辖着东北一带白山黑水之间的蛮子。所以他手上有一支私人卫队,不过那些人跟朝廷的驻军不同,等闲不得入关。”
阿奴吃惊:“梁王的辖区这般大么?”
“对。”刘畅回答。转言道:“大石如今家大业大,****美妾,儿女成行,跟着我刀头舔血十几年,早有退意。那灵犀是个不中用的,只怕她早就被吴非架空。她负责川蜀一带的情报搜罗,这次古九峰前来这么大的事情,被吴非瞒的严严实实,她半点蹊跷也没察觉。”刘畅冷哼一声,本想说“****误事”,想起阿奴也是女子。又把话缩回去。“猴子不是他们一伙的,是原来的五当家病逝了才被提拔上来的。另外几个当家的都不在成都。”猴子被吴非指使去亲自监视阿奴,也无暇他顾。
“听大石说那个四当家是怎么回事?”
“他私通刘鹏,上次改走傥骆道不走陈仓道,就是他向浮影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见刘畅咬牙切齿,阿奴没敢问那四当家的下场。
她当初只不过想通过商业途径在各地设立店铺,然后搜罗一些政治经济气候之类的泛泛情报,以便对经济行情做个判断。而火狐不同于一般的暗部,明面上就是一个大黑帮,刘畅万一不在了,自己可没那本事搞得定这个烫手山芋,不如卖个人情给大石。
她推敲一番,计议已定,当下推脱道:“你想岔了,大石在你面前露出退意,是害怕你猜忌他吧?”
刘畅一愣。
阿奴又道:“当局者迷,所以你看不到这一点,还以为他是真心想隐退。其实他做到如今这个位置,跟你一样进退不得,退下来只怕自己和家人性命难保。”她想起以前看过的黑社会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也不知道这个推论对不对。见刘畅一脸惊诧,她讪笑一下:“曹操这么说过的。再说了,我哪来那么大本事指挥一个大帮派。你不过是想通过了我绑定阿仲罢了。真实的控制权还在你和大石手上。”
刘畅苦笑:“不错。只要你在,阿仲就不会不管。”这句话等于承认了他不过是想利用阿奴。
阿奴不屑:“你老是想着抓牢阿仲,为什么自己不后退一步?”
“呃?”
“利用这次重伤,泣血上书交还所有兵权。”见刘畅和猴子一脸不赞同,阿奴嗤笑:“两位傻了,当初王爷怎么起兵的?这里是夷汉杂处之地,轻易不得换将,我听说此地将领多有在守边位置上终老的。只要中下级军官向着你,明面上的军权交出去又怎样?若是刘珉想换人,挑唆几场蛮夷民变,或者将人在途中偷偷害了。再推到别人的地界上就是了。”这个想法毒了一些,见刘畅大有赞同之意,她连忙改口:“王爷难道还想造反?天下人心思定,只怕造反也没人附和,不过保命罢了。你一再示弱表示愿意富贵终老,这样一来再没有人敢弹劾你拥兵自重。此次你quan家老小罹难,明面上那些人反而要同情你的遭遇,歌颂你拥立之功,替刘珉粉饰太平,暗地里只会害怕刘珉卸磨杀驴。刘珉政权不稳,其实是坐在一堆流沙上面,否则也不会抓紧阿仲不放。此番手下离心离德,他忙着安抚都来不及,也没有借口和精力再找你麻烦。而通过那些军官和大石他们,川蜀的实际控制权还牢牢的掌握在你手里。”
刘畅叹道:“说的是。”
为何他会听从一个少女脱口而出的想法?其实早有谋士建议他解除兵权,说当此时兵权与他其实是个负累。只是他戎马多年,觉得一旦解除甲胄,就像被剥了壳的蜗牛一样没有安全感。如今想来他已经没有了做皇帝的可能,一家老小也死得干净,只剩下令狐兄弟两人和阿涛阿合了,那么退一步又何妨。只是他犹有不甘,虽然动不得刘珉,但是那浮影一定要灭了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见他神色疲倦,阿奴趁机告退,刘畅睁眼道:“你留下吧,叫人去接大石他们。”
阿奴急道:“还是我去吧。”
刘畅慢悠悠的打个哈欠:“大石欠你的钱不要了?”
阿奴无奈,只有住下。她被安排在一座小院里。院子里朱栏曲槛,掩映着疏竹名花,四围都是榆柳粉墙。一双紫燕从画梁上翻飞出来,轻盈婀娜,点缀得*光十分动荡。然而想起昨天西园还尸横遍地,她顿时觉得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见阿罗和拉隆也被带进来,她松了口气。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一百三十五节 积郁成狂
第一百三十五节积郁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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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嘉王刘畅遇刺重伤垂危。王妃陆氏上香途中遭伏击身亡,王府被洗劫,包括三个王子一个郡主无一人幸免。堂堂王爷几乎被灭满门,朝野哗然
刘畅泣血上书,说自个伤重难愈,为了不误军国大事,愿意归还所有兵权。同时告状,说是新上任的川陕宣抚使古九峰以觐见的名义带人突然发难,杀进王府,家中老小惨遭屠戮,连孩童都不放过,所犯暴行令人发指。他又说,古九峰连同随从已经踪影全无。希望刑部签发海捕文书,将罪犯绳之以法。
此时距梁王伏诛不过年余,大臣们私下都以为刘珉准备秋后算账,朝野上下惴惴不安。纷纷上书为刘畅扪一把伤心泪,将他的拥立之功吹嘘的无限大。
猴子所料不错,刘珉根本没有给古九峰下令暗杀刘畅,浮影也没有一丝消息传给他。很明显,他被利用了一把。那之后浮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消失在知****的视线当中。刘珉发现自己接触到的不过是梁王暗部的皮毛,气得破口大骂。前来请罪的华青君吓得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然而刘珉知道他也不过是被浮影当做过墙梯,骂了一通,就把他赶走了。急招兵部尚书王和仁觐见,问他对刘畅上缴兵权的看法。
王和仁刚刚被刘珉从千里之外的琼州调回来。他是当初安平帝为刘珉安排的顾命大臣之一,已经年近古稀,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是一位老成持重之人。他捻捻胡须直接说道:“是好事。”
刘珉欲言又止。
王和仁很明白皇帝的心意。但是他中年曾带兵平定五溪蛮,又身处琼州长达七年,深知夷汉杂处之地边将的重要性。提醒道:“西川守将不可轻动。”
刘珉无可奈何,他现在被黄河水患和张甾搞的一个头两个大,也实在抽不出力量动刘畅。只有先下一道旨安刘畅的心,声称此次是梁王余孽所为,皇叔为国之鼎梁,不许他上缴兵权。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走过场,刘畅再次上表,双方你来我往三个回合,刘珉终于同意刘畅卸下兵权,随后加封刘畅为亲王,许他享用半副天子銮驾,可上朝不拜。为了安抚大石,刘畅终于还是收了灵犀为妾,刘珉甚至封了灵犀一个蜀国夫人。令狐文在前线剿匪有功,刘珉封他做了安国侯,阿宝被封为郡夫人。
阿奴看了圣旨和那些赐物,嘲讽道:“看样子刘珉是真穷了,居然赐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不如送些铜钱来实惠些。算算这些诏书的发出时间,是在前一份发出之后马上又发第二份。他真是心急,生恐你把那些推辞信以为真,都用上了六百里加急。”
刘畅懒洋洋的啜一口酒:“那家伙自小就是个吝啬的。”他自那日之后精神越来越差,又开始泡在酒缸里。
阿奴想起刘仲说过他生日时,当时还是太子的刘珉拿着山东大旱为借口只给了刘仲一只蛐蛐做生日礼物。不觉好笑。拿起一封信说道:“阿仲和令狐文的慰问信也是用六百里加急,你们这帮人公器私用的厉害。”
讲起信件,刘畅好奇问道:“你跟阿仲的信别人怎么看不懂?”
阿奴嘿嘿两声:“私窥他人信件是一件极不道德的行为。”就知道他会偷窥,她的信都是用汉语拼出吐蕃文,看着杂乱无章,只有刘仲和李长风看得懂。刘畅手下的那些人就算懂吐蕃语也想不到用吐蕃文来拼。
被阿奴鄙视,刘畅连忙改问灵犀道:“你看过吴非了?”
灵犀点点头:“还是老样子。”
刘畅腮帮子鼓起,眉宇间兀自恨意难消。
吴非那日被纳布尔从楼船上扔下,撞到甲板上,伤到腰椎,之后昏迷不醒,大家恼恨他是背主小人,无人理睬,又以为他中了阿奴的独家**,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刘畅的人找来,他们快马赶回成都。颠簸之下,伤势加重,下半身竟成了瘫痪。刘畅见他已成废人,心想杀了他不如让他活着受罪更解恨些,索性饶他不死。大石和灵犀两人大喜过望,将吴非安排在西园角落的一个小院里,灵犀虽然嫁了刘畅,每日还是会过去照料。
阿奴百无聊赖,见这对新上任的夫妻一个深情款款,一个浑不在意。想起灵犀被抬进西园时的喜悦和这之后的落落寡欢,她觉得无趣。灵犀明知道刘畅对她无意,仍然选择飞蛾扑火,遭到冷遇还是一脸满足,这算不算求仁得仁?索玛急急赶来,见刘畅全须全尾还纳了房妾室,当场拍马返回,刘畅追之不及,顿足长叹,灵犀满脸黯然,三个人的世界终究太挤。
想起云丹,她心里一叹。这次刘珉也有褒奖旨意给云丹等雅州黎州的蛮族首领,恐怕有拉拢他们对付刘畅的意思,可见刘珉对这个皇叔有多顾忌,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做出来的事情却背道而驰。达热送了云丹的信过来,他仗着汉廷封的河西都督的名头,加上察雅人凶狠好斗睚眦必报的恶劣名声,旗下收拢了不少心慕中原的小头人,已经开始了他蚕食康巴地区的步伐。他信上为上次失言道歉。恳求阿奴给他一个机会。阿奴不知道要怎么办,回信一直写不下去。急得达热抓耳挠腮,最后泱泱而返。
大石很快就还了四十万两,其实这个数字被阿奴扩大了。上次拆下来的建楼材料大部分还可以用,这里面就省下了很多银子。
酒楼在原址上重新开始盖,刘畅很积极的出人出力。阿奴此时才琢磨过味来,自己等于被刘畅用这座酒楼牵制在成都,顿时觉得意兴索然。
既然有人会做好一切,她索性放手不管,开始了她十年来最悠闲的时光。刘畅从雅州调了一批侍女过来,给她配了四个,领头的依旧是青霜。
她每日晏起,梳洗过后,用上早饭兼午饭,去看看酒楼的建造进度,然后去瓦子看阿罗表演。他最近跟着一个叫方十五郎的人学习****虫蚁。此人专精擎鹰、架鹞、调鹁鸽(家鸽)、养鹌鹑、斗鸡等等,每日里下茶馆,入酒楼,走街串市,专陪有钱人****虫蚁。
阿奴看中他驯养鸽子的本事,也就同意阿罗跟他学习。因为斯密尔差点咬死一只鸽子,阿罗索性将它们都扔在家里。见他兴趣转移的飞快,阿奴连连摇头。这个哥哥若是生在富贵之家,肯定是个玩物丧志的纨绔。自己只有尽力将他的兴趣引导到有用的地方。
傍晚的时候,她回来和刘畅等人一起吃晚饭,之后就开始看当天送来的情报。分析情报是她现在唯一觉得有乐趣的事。
日子如水划过,转眼夏末秋初。这天梦里依稀有着烟雨楼台,转瞬幻化为苍茫雪山,她心中怅惘,朦胧中醒来,怔了一会儿,挑开轩窗,外面下起了小雨。水滴敲打在竹叶上,一声声秋意更凉。
她闷闷地走出小院,雨越发大了,巍巍楼台,郁郁花木都浸没在烟雨之中。木屐的响声慢悠悠地扣在水花四溅的青石板路上,跟那嘈杂的雨声互不相容。
听见动静,刘畅抬眼看见雨幕中一位丽人擎着油纸伞娉婷而来,长发飘荡,一袭薄绡纱衣,衣碧如水,施施然大有林下之风。
他“嗤”地一笑,放下酒杯:“头也不梳就跑出来,也只有你敢这样。”
阿奴上得亭子,毫不客气地掩口打了个哈欠:“难道像你的蜀国夫人一样整日里油头粉面,我真怀疑你抱着她的时候那尺把高的发髻放在哪里,又或者蹭一层粉下来,难怪王爷最近唇红齿白容光焕发,没想到美人在怀还有滋补养颜的功效。”
“言语粗俗,行止疏狂。沈六郎和十一娘怎么教你的,三从四德学到哪去了?”刘畅“啧啧”摇头:“也不知道阿仲看中你哪了?”
阿奴摇摇食指:“亲王大人,我从来没学过那东西。我只知道,所谓三从是:我发号施令,男人们要听从;我离家远行,他们要跟从;我若是犯了错误,他们也要盲从。”
灵犀正端着早饭出来,闻言笑得发颤,差点打了盘子。
阿奴朝她眨眨眼:“灵犀姐姐也该要求王爷如是。”
“你可别教坏她。”刘畅连忙叫道。
“那陆秀秀找到没有?”见灵犀出来,阿奴不好再跟刘畅开玩笑。
昨日的线报上说,张甾遭了水灾,又吃了场大败仗,溃兵四散劫掠四方。陆家的另外一位王妃娘娘非要到高邮看望一位婶娘,适逢乱兵过境,众人惊慌逃难,安定下来之后才发现陆秀秀失踪。
刘畅摇头,陆秀秀只怕凶多吉少。她幼年时曾在西川住过,自己那时候还抱过她,粉团团一个小女娃。如今不知遗落何方。见池子里的荷叶被暴急的雨柱打得歪斜,想起自己的**刘絏儿跟陆秀秀那时候一般大,他心一酸,轻轻学着絏儿的稚嫩腔调唱道:“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絏儿去年曾想进来采莲,自己不允,如今菡萏将谢,她却不知魂归何处。她今年才五岁,却是身首异处,刀光压颈之时不知该如何惊恐。刘畅心里一痛,一口鲜血“哇”地一声喷出来。唬的灵犀和阿奴连忙扶住他。
王府他甚至不敢再回去,连收殓都是手下人一手操办。当时一心报仇,无暇他顾,日子一沉淀下来,竟是夜夜惶恐不安,儿女的小脸频频出现在梦中,他精神恍惚,夜不能寐,迅速的消瘦下来。
这时一个侍从冒着大雨赶过来禀报:“王爷,夫人,吴非自尽了。”
怎么能这么便宜他,自己还在日日受折磨,他倒痛快蹬腿死了。刘畅愤怒的操起盘子砸过去,嘶吼道:“找医官来,救醒他,要是死了,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