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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撤屯(中)

    暂时放下万虫不当之勇的张辽不提,七八日间,公孙一行人连续两次从黄河上渡过,羊皮筏子这种在当地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吓得他这个辽西土包子胆战心惊,却又都有惊无险……毕竟,此处黄河水流并不急促,而且渡口都是历来就有的古渡,真的就只是羊皮筏子的视觉效果有点惊人罢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实际上,公孙不知道的是,他两次渡河的区域都处于所谓河套地区的东套,此地水草丰美,农业发达,地势平缓,乃是北疆难得的农耕阜美之地,和再往西的后套地区一起相得益彰。

    而早在先秦代开始,中原政权就注意到了这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赵武灵王就在此处设置了云中郡,后来的秦汉,也都一直没有撒手。等到汉武帝时期,更是把游牧民族全都撵出了河套地区,独霸此地,著名的河套四郡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就此出现,一字排开将游牧势力牢牢的顶在在了北面的阴山之后。

    不过……

    “如此阜美之地。”公孙骑在马上,远眺着此处景色,一时也是失语。“阴山遮蔽了北面风雪,黄河供给了水源,可耕可牧,如何就要撤屯呢?而且偌大一个郡,人口为何又只有区区几千户?我之前只以为是北疆贫苦的缘故,可今日看来,这怎么都称不上是贫苦吧?”

    “公孙司马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一旁的张兵曹也是叹气道。“阴山如今已经拦不住鲜卑人了,而西面的朔方郡、西南的上郡、北地郡,不仅要对上鲜卑人,还要应付羌人……兵事连结,民不聊生,所以,朝中渐渐就有了放弃这些地方的意思。这些年,虽然没有正式撤郡,但撤屯、撤城,乃至于撤县之举都是常见的,最厉害的一次,乃是右边的云中郡一口气放弃了阴山下的五座城!”

    明明此处气候和煦,微风清凉,可随着张兵曹此言一出,公孙却觉得自己脑袋开始‘呼啸’起来,什么自家老娘所言的‘不教胡马度阴山’,什么韩遂韩文约口中的‘乱天下者,便是中枢诸公’,还有什么‘西凉鼎沸’、‘并州苦寒’之类的……搞得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孙司马!”张兵曹忍不住催促了一句。“咱们快些走吧,你这一路从平城走到武州,又从武州来到此处,也着实辛苦,赶紧接了人回去,若是一次就能妥当,就不用再来了……按照之前发到我雁门郡中的公文来看,这次要撤的乃是九原县(五原郡治)下属的数屯,算算时间早就应该安置在临沃城了。”

    公孙回过神来,却是连连颔首。确实,自己这一路太过于辛苦,堪称身心俱疲,不如捏着鼻子赶紧接了人回去,只管把自家兵马给整备起来……至于说朝廷大政,且不讲自己一个千石武官有没有资格讨论,便是有资格讨论,眼下这局势,讨论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再跟鲜卑人打一个大胜仗,缓解一下这几个边郡的压力呢!

    于是乎,众人提起精神,又是一番辛苦赶路不说,却是终于来到了五原郡的临沃城下,并在城外一处严密的军营中见到了这次需要接手的人口……

    众人下得马来,而趁着那张兵曹与这五原郡的郡吏交接文书之时,公孙却在打量这几百户移民。

    不得不说,此地既然水草丰茂,又是边郡,果然如那张歧张府君暗示的那般,这民户中的男丁个个身体结实,行动剽悍,俨然都是自幼肉食、粮食皆不缺,而且看起来都有厮杀经验!更美的是几乎家家养马,人人持弓!这等兵员连人带马招了去,怕是须臾间就能成军!

    然而就在公孙越看越得意之时,吕范却忽然凑到他身后,小声提醒了一句:“文琪注意这些移民的神色”

    公孙闻言再度打量过去,然后也是不由连连摇头:“背井离乡,又有谁心甘情愿呢?有些怨气也是正常。”

    “不对!”吕范压低声音继续提醒道。“你再想想,现在是秋初,秋收在即,官府却选在此时撤屯……那些吏员、军士,到底用的何法,才让这些民户放弃稼穑,不得不听从官府调配去往雁门落户?”

    公孙先是有些茫然,然后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偏偏却又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话说,吕子衡的意思看似含糊,实际上却表达的格外很清楚,那就是官府之所以选在此时撤屯怕是故意的,因为他们可以在此时毁了百姓的庄稼,而一年辛苦化为乌有的百姓,若是不想饿死,怕是只能选择屈从于官府。

    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又怎么解释这些百姓会在秋收前选择移民呢?疯了吗?那可是一年的收成!

    甚至再往后想,如果官府可以毁坏庄稼的话,又会不会拆房子?强征粮食?

    一念至此,公孙瞬间就头大了起来。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何要两渡黄河,走南路过来了。”吕范的表情也愈发愁苦。“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北路不安全,有鲜卑人骚扰……现在看来,走那条荒凉且有黄河隔绝的路,怕不是为了防备鲜卑人,而是防备这些移民。”

    “去告诉程普与韩当,回去路上要更加小心,那些陪隶也要更加优待一些。”公孙也只能如此说了。

    不然呢,留下来帮这些移民生产自救?就算是出于仁心,对于这些撤屯的移民来说,尽快赶到雁门安顿下来才是最好的出路吧?

    就这样,万事有老道的雁门兵曹椽张泽领着,做了交接,又从这边领了些粮食、草料等等,然后,公孙一行人就勉强在这临沃城下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便神经紧绷的踏上了归途。

    而这次回去,却是有五原郡的驻军护送的。

    双方前后夹着这几百户移民,勉力来到黄河边上的渡口处,张泽却又飞马过来,提醒公孙要和五原的军队一起,把移民的马匹、牛羊、弓矢、刀剑都给收缴上来!

    公孙愈发头大,偏偏又无可奈何他这时候哪里还不晓得那张歧张太守口中的‘多跑几趟,什么就都有了’是个什么鬼?!但是,如果不收缴马匹和武器的话,等过了河,只剩自己的这几十个甲士和那两百个陪隶,真能看的住这些弓马俱便的移民?!

    想到这里,公孙也只能自我安慰,等回到雁门,便是这些人不愿意从军追随自己,自己也必然是要发还马匹和其他牲口的……他公孙文琪还不至于眼馋这种绝户财!

    然而想归想,命令一下,真的是嚎哭声遍地!让人不忍闻、不忍睹!

    须知道,这群五原郡九原县的百姓,都是农牧结合,而短短数日间,先是被本郡官吏派兵毁了庄稼,拆了房屋,又被征收了口粮,还有不少人被抢夺了一些浮财……现如今,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马匹、牛羊等牲口几乎相当于仅剩的贵重财货,甚至是以后生存希望所在,可这些却要和防身用的武器一起被官府的人给夺走,又怎么可能会心甘?

    然而,铁甲刀枪就在眼前,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就算是男丁有些勇力,善于骑射,当着自己年迈父母、虚弱妻儿的面又怎么敢反抗……于是,虽然一时间哭嚎遍地,可除了几个大户之外,这几百户移民却依旧是被两边的军士给收缴了个干净!

    “韩某真是生平第一次行此种事!”韩当来汇报时也是颇为羞耻,而坐在渡口旁一块石头上的公孙干脆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他。

    然而,就在这位千石司马羞愤至极的时候,偏偏又有人不开眼来招惹他!

    “(永初五年)诏陇西徙襄武,安定徙美阳,北地徙池阳,上郡徙衙。百姓恋土,不乐去旧,遂乃刈其禾稼,发彻室屋,夷营壁,破积聚。时连旱蝗饥荒,而驱蹙劫掠,流离分散,随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为人仆妾,丧其太半。”《后汉书》.孝安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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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撤屯(下)

    “公孙司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雁门兵曹椽张泽忽然又快步跑来了。“临沃那边的那位曲军侯请您过去,说是要商量一下两郡之间如何分配那些牲口和武器……”

    “你且住。”公孙忽然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何为分配?等到了雁门不该把这些东西发还回去吗?”

    张泽干笑了一声,并未作答。

    公孙低头冷笑一声,却是忽然的从腰间抽出刀来,倒持着递给对方:“我就不去了,请张公替我去说,这把刀与他们五原,其余全归我,如何?”

    张泽再度干笑一声,然后赶紧躬身行礼,也不敢接刀,而是快步跑回去,带着几个苦着脸的郡吏,在那里拉着那个临沃的曲军侯苦口婆心的说了些什么……想来大致就是说这个公孙后台如何如何硬,为人如何如何梗,然后再请对方给谁谁谁与谁谁谁个面子,以后再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反正,张泽满头大汗的解释一圈后,那个曲军侯终于还是一个牲口都没敢牵,直接骂骂咧咧的走了。

    接下来,众人开始返程路上的第一次渡河,牛羊、马匹、刀剑弓矢等被收缴的这些物资先被送到了对岸,然后才是人。

    而刚一过河,那几个之前根本没被冒犯的大户人家,就公推了一个姓吕的中年人带着十几个颇为雄壮的子弟和宾客过来问候,也不晓得是示威还是如何,反正是说他们不准备去雁门,而是要去太原投奔亲友……然后多谢公孙和这张兵曹的护送,却是准备就此分开独自上路。

    公孙心中烦闷不堪,哪里会管这个,只是连连摆手任这几户人家走开。

    而接下来,众人就在这黄河几字形的内边南岸日夜辛苦行军,然后终于又一次来到了黄河边上,准备再次渡河,而这一次的河对岸,俨然就是雁门郡武州县的辖地了。

    到了此时,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就连公孙也有些释然,他已经想好了,等过了河,第一时间就把那些已经有些掉膘的牲口给发回去,这种整天被上千口人不分老幼仇视着的滋味实在是难受!

    然而,就在当夜,却忽然出事了!

    “少君!”后半夜时分,韩当忽然带着两个甲士掀开帐篷,并摇醒了自家司马。“速速起身着甲,好像要出乱子!”

    话说,经过柳城一战,公孙多少是有些见识了,醒了后咋一听到此言,倒也不是很慌乱。

    “你们二人一个把吕佐吏带来,一个去那些郡吏处,让他们不许出帐。”公孙起身后先指着那两个甲士吩咐两句话,然后才一边在韩当的协助下披甲一边询问情况。“是移民那里有骚动吗?”

    “不好说。”韩当正色道。“刚才有值夜的陪隶来汇报,说是南边的山丘后面似乎有人在窥视,德谋兄让我去看了眼,果然是有异样!至于说移民,现在移民营地那里倒是很安静,然而此时有人窥探,如果不是冲着这些五原移民来的,又是冲着什么来的呢?”

    公孙点点头:“这倒也是……就让德谋带领陪隶稳住营盘,你去召唤甲士过来,准备随时支援应对!”

    “喏!”

    收拾停当,公孙不急不缓的按刀走出营帐来,却发现除了去因为要控制大营的程普外,其余甲士果然已经在韩当的带领下汇集过来,便是吕范也套上一副铁甲紧张的带着两个护卫跑了过来。

    “不要在聚在此处。”公孙看着周围漆黑的夜色,又听着被围着的移民营地中渐渐泛起的骚动声,然后当机立断,立即改变了注意。“去牲口栏那里!看住马匹与牛羊!”

    众人轰然应诺,却是持戈负弓,铁甲铮铮,径直到了存放马匹与牛羊之处。

    “如今又该如何?”吕子衡终究是第一次见此场面,难免有些紧张。

    “不必如何。”公孙不以为意道。“不管对方是何许人,又是为何而来,但既然趁着天黑才过来,必然是人数稀少,想抹黑搞乱局势,从而乱中生利。而我们这边虽然实力占优,但一来不熟悉地形,二来夜晚也不好追击出去。既然如此,不如看住营盘,再守住马匹,那他们自然就无计可施了。”

    吕范和韩当纷纷颔首。

    “对了!”公孙忽然又想到什么。“把不必要的灯火全都熄掉,留几个火盆也全都放在地上,附近也不要留人,省的被人放……”

    话音未落,忽然一箭自黑夜中射来,来势凌厉,竟然直接将架在牲口栏前面的一个火盆打翻,盆中的炭火登时就溅了一地!

    一时间,栏中的几个牛羊瞬间惊慌后撤,更惊得几个贾超这种私人徒附出身甲士们迅速围住了公孙。

    韩当更是勃然大怒,张弓引箭冲着来势直接回射,然而,天色太黑,箭支射出去后,远处山丘处只是传来几声冷笑而已。

    见此情形,韩当愈发不能忍,当即就要负弓追出去

    “不要去!”公孙其实也被这一箭的力度和准度给惊到了,但却强做镇定,勒住了韩当。“对方如此神射却只射火盆,俨然是心存顾忌不敢杀人,趁此机会速速依照我刚才的吩咐熄火,省的敌暗我明,让他养起了杀心!”

    听到吩咐,韩当立即带着七八名甲士散开熄火,或者放低火盆,但依然有数名甲士在他的示意下紧紧围住公孙。

    而稍倾片刻后,随着灯火黯淡以及主将的镇定,这边终究是又恢复了冷静,而程普那边也立即按照指令采用了相同的方法,陪隶们纷纷按照吩咐减少照明,并躲入暗处,又要求所有的民户不得出帐……

    这种应对措施一出,对面果然有些无奈,好一阵子没有反应。而过了一悔后,不远处的山丘后面忽然又有嗤笑声和喝骂声顺风飘来,却是被逼无奈下不得已用的激将法……

    韩当倒是三番两次想冲出去,却都被吕范和公孙给制止了。

    就这样,双方一致对峙到了四更时分,竟然有一人趁黑摸过小丘的山梁,来到近处大声喝骂:“雁门的官军就只知道熄了灯火挨骂吗?”

    听到这话,黑夜中,早已经适应了光线的公孙与吕范不禁相顾失笑言,然后各自放下心来!

    话说,对方这个表现,却是暴露了太多东西:

    一来,如此失于焦燥,明显是无计可施到了极点,这就说明公孙的应对还是得当的,如此措施下对方根本无可奈何;

    二来,此人口音居然和营中移民的口音极像,俨然是五原人,这说明对方根本不是图财的强盗,而只是试图在过河前接应一些乡人出去,既然如此的话,这就说明这些人心存顾忌,是不敢轻易制作大规模混乱,以免误伤乡人的;

    三来,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无胆的鼠辈!”又一声喝骂响起,却被中途打断。“有本事……”

    “魏越回来!”一个惊怒之声从后方忽然传来。“你这个声音我想射你首级就已经能射了!”

    “什么?”这个姓魏的五原人一时没听明白。

    “射腿!”

    就在这时,公孙忽然下令,韩当与七八个散在黑暗中的甲士齐齐出箭!

    一时间,黑夜中,公孙连续听到了远处山梁上北风的呼啸声,山丘后的惊怒声,甲士们扑出去的铮铮声,马蹄作响的逃亡声,之前骂人处的挣扎声……当然,东面的黄河流水声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变化。

    “少君。”韩当一脸冷笑的过来汇报。“这贼人还挺利索,七八支箭射出去竟然被翻腾的只中了一只,还是钉住了他的皮袍……差点便被他逃了!”

    公孙刚要说话,却又听到身后移民营地和牲口栏之间的某个地方,忽然又传来些许扑簌声与挣扎声。

    然后程普遣人来报,那边也拿下了一个人。

    “昔,太祖在军中,将兵十余,护徙民千余过黄河,有贼知其兵少,夜窥营寨。太祖坐于帐前,指挥若定,贼首举箭指之,然目其风仪,不忍杀,乃射辕门火盆而去。其得人心如此。”《旧燕书》.太祖武皇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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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撤屯(终)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韩当与程普分别又遣人去看了一眼周围各处,确定剩下的人都已经走了,这才把抓到的两人给押到了公孙面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话说,公孙之前一夜都只是盘腿坐在牲口栏前的一块石头上,颇为冷静,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两个被扯散了发髻、剥了衣袍,又被按在地上的青年,他却忽然有些焦躁和不安了起来。

    “你二人一个叫魏越,另一个又是何人?”吕范当仁不让,上前审问了起来。

    两个青年被按着双肩,勉强对视一眼,却是冷笑不止,却一言不发。

    “吕佐吏问你们话呢!”韩当第一个有些不耐了起来,他向来以公孙心腹爪牙自居,可昨夜那一箭的威势却让他毫无头绪,虽然后来抓到了一人,但却明显不是射箭那人,所以一直懊丧到现在。

    “也罢。”其中一名青年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公孙旭,露出了胡子拉碴的下巴,却是冷笑着开口了。“这个姓公孙的,我在你营中这十来日,也多少晓得你是个有气度的人,我若是答得痛快,你须保证不牵累我的乡邻!”

    另外一人扭头看了自己同伴一眼,却也没有多言,俨然是这二人关系密切,相互之间信得过……想想也是,这都半夜过来捞人了,又怎么可能关系不近?

    “自然如此。”公孙抢在韩当开口前就答应了对方。“听你言语是此次移民中人,后来被抓的那个?”

    “正是,我与魏越都五原郡九原县人。”

    “作何姓名?”

    “成廉!”

    公孙微微蹙眉:“魏越、成廉……你这姓名倒也少见,成就的成?”

    “正是。”

    “昨夜接应你的人中有一个善射的,又是谁?”

    “此人是之前走掉的同乡大户子弟,与我还有魏越都是生死之交,我们之前约定好了,临到黄河边上前一晚来他和魏越,还有其余几个兄弟一起过来接应我逃出去。却不料你竟然如此冷静,营中愣是毫无破绽,非但没让我走成,反而失了魏越这小子在这里。而他既然失陷,我又怎么可能独自藏在营中,于是就想过来救人……却不料竟然又被一个陪隶给徒手拿下……至于你说那善射之人具体姓名,恕我不敢言,毕竟我所求者,正是不连累他人。”

    “也罢……你让那人和魏越接应你出去,又是要往哪里逃?”

    “准备去西河,看看匈奴人那里能否讨生活。”

    “一个汉人,竟然要逃到匈奴处生活吗?”公孙忍不住提高嗓音质问道。

    “匈奴人那里须没有汉家官兵烧掉庄稼、拆了房屋,也没有汉家官兵抢了牲口,还要将人卖给雁门大户人家做家奴!”一旁的一直冷笑的魏越忽然大声抗辩了起来。“成廉这小子也是有力气的,到了彼处,匈奴人自然会与他一匹马骑,一把刀耍!如何去不得?”

    “谁要把谁卖给雁门大户做家奴?”公孙忽然冷了脸。

    这成廉和魏越见到对方变色都是不惧,前者更是哂笑不已:“魏越这小子是个破落户,整日就知道各家打秋风过日子。至于我,我兄长做戍卒,今年春日间已经死在了鲜卑人手上,如今我也算是独自一人,了无牵挂。你既然应过我不会牵累我屯中乡亲,那想杀我与魏越立威的话就快快杀了吧,不必再如此作色!须知道,对死人摆威风并无好处!”

    “去移民营中打听一下,这成廉可还有其他亲眷……”一旁的吕范忽然招手叫来一命甲士,却是当面如此吩咐了起来。

    “尔等答应过我,不牵累乡邻……”成廉当即慌乱

    “只是我家主公答应。”吕范冷着脸应道。“我又没答应!”

    “你们到底要如何?”一旁的魏越也愤然质问道。“成廉确有一寡嫂也在营中,不然以他的本事早就逃了!你们也是七八尺的男儿……何必非要牵连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我只是想问!”公孙正色道。“是谁要把谁卖给雁门大户做家奴的?”

    “难道不是你这个官军吗?”又听到此问,那脾气躁一些的魏越面色忽然涨红,几乎称得上是咆哮了起来,亏得两名辽西甲士死死按住了他。“只是哄骗我们说什么撤屯移民,然而四郡也是有大户的,早就打探清楚,移到太原、上党的还能有条活路,移到雁门的普通民户哪个不是被官府剥夺了财货,然后如猪样一般发卖出去?我和成廉也与一家大户子弟是生死之交,自然是知道这事的!”

    公孙与吕范等人皆是面色大变。

    另一边,看到话说到这份上,这成廉也是冷笑开口:“其实我若是一个人,被卖了做个骑奴也就罢了,或者早就纵马逃了!可我兄长死前须托付我娶了寡嫂好好待她,本就等秋收后完婚的,却被你们烧了庄稼、拆了房屋、抢了牲口,便是我那嫂子,等过了黄河怕也要和我被分开卖出去……草原上的野狗死前还知道挣扎一二呢,何况我成廉十岁便杀过野狗,十五岁便射杀过鲜卑人?!”

    待对方说完,公孙却是心中愈发烦闷,然后忽的回头看向了吕范:“去将他嫂子取来!再取两匹马来!”

    那魏越咋听到第一句,本还要破口大骂,却又不禁如一旁的成廉一般怔住,但竟然还是嘴硬:“莫以为如此,我与成廉就会感激你!”

    “也不须你们感激。”公孙有些烦躁的挥挥手。“只要一件事即可,你们二人还有他嫂子可以去寻你们那生死之交,跟对方去太原谋生活,但不许去匈奴处!”

    这魏越与成廉当即愕然。

    “还有之前擒住这厮的陪隶,以及昨夜发现动静的那个,该赏赐也要赏。”公孙继续急促的说道。“若是犯的轻罪,就行文免了罪身,给个伍长之类的,若是犯得重罪不可赦的,便重重赏些财货……该起火起火,该做饭做饭,我要回去补一觉!”

    说完这话,公孙竟然直接起身,径直回帐中解甲睡觉去了。

    而吕范与韩当面面相觑,也终于还是依言而行,无奈取来这成廉的嫂子,又拿出两匹马来,放他三人走了。

    等到中午时分,一行人再渡黄河,依旧是马匹、牲口先行,然后再走人,而公孙则选择了亲自押后。

    水流平缓,羊皮筏子轻松就划到了黄河中心,而就在此时,韩当忽然起身,却让那撑筏子的‘掌柜’把羊皮筏子给‘停’在了河心处……话说,这个落在最后的大筏子,原本是可以载货极多的,但此时除了‘掌柜’以外,其实只有四人,一个韩当、一个贾超,俱都持刀负弓,还有两个便是公孙与张兵曹了。

    而看到韩当的行为,对昨夜和早上的事情早就有所耳闻的张兵曹自然暗叫一声不妙。

    “张公!”公孙叹气道。“你须是那万虫不当之勇的族兄,我与他神交久矣,自然也不会对你无礼……所以,还请你莫要让我为难。”

    这张兵曹就算不是‘万虫不当之勇’的远房族兄,那也是个伶俐人,于是立即就在这河中心的羊皮筏子上坐稳,然后举手行了一礼:“我张泽有家有小,实在是不想去黄河底做客,所以司马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今日逃走那人,死活说四郡撤屯的民户,到了雁门就会被卖给大户人家……这话是真是假?”公孙正色问道。

    “这有什么关系吗?”张兵曹听到此问,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还松了口气。“这一拨移民必然是要先送到平城交给公孙司马您来挑选兵员的,断然不会误了你的事情……”

    “我问以往的!”公孙正色提醒道。“张公可是刚刚说了知无不言的!”

    “以往的……”张兵曹无奈叹气道。“却有此事。”

    公孙勃然变色:“谁发卖的?!”

    “自然是太守!”张兵曹赶紧答道。“公孙司马,你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这些事情何须我说?一想就通的嘛……对于大户人家而言,这些百姓既然丢了田产、财货、房屋,又来到当地,他们自然有一万种法子合法的收为徒附、家仆,哪里需要掏钱向官府买?而我们这些小吏,又有几个胆子发这种财,最多是在移送移民时取些浮财罢了!这事不过就是我们雁门太守张府君有些贪钱,所谓雁过拔毛,中间横插一手,从大户人家和这些民户身上再捞一些好处罢了!”

    公孙冷笑不已。

    张泽被笑的发毛,赶紧出言来劝:“我晓得公孙司马的意思,你终究是年轻,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心存不忿。然而要我说,此事却真的无关紧要……你想想便知道了,那些移到太原、上党的民户,作为外地人,又没有财货做支撑,时间一长,又有几个不被大户人家吃下去的?说不定还有不少人是求着大户人家庇佑呢!到底都会是一样的!”

    “到最后或许是一样的,然而这里面的经历终究不一样。”公孙收住笑声答道。

    “有何不一样?”

    “多了一个知法犯法的太守和一个多管闲事的千石司马!”

    “你欲何为呢?”张泽只觉得浑身无力。

    “不欲多为,等到了对岸,等请张公把这些事情与我一一写出来,并加上自己的官印,然后再上路也无妨……”

    张泽连连摇头:“你要对付张府君?”

    “然也!”

    “那是两千石!”张泽尽最后一份努力劝说道。“而你只是个千石司马,还互不统属……”

    “决心既然下了,若不能把他扳倒,我公孙文琪就如此物!”说音刚落,随着公孙的一个示意,韩当低头对着脚下就是一箭,竟是把羊皮筏子下面的一个浑脱给直接射爆。

    张兵曹被溅了一脸的河水,也是张目结舌,不敢再多言了。

    “初,(吕)范从太祖至雁门军屯,为门下佐吏……别部尝为郡中渡河接引五原撤镇民户,夜有逃人,捕之,闻得雁门太守张歧发卖民户至郡中豪强为徒附。太祖愤然入幕,众皆不敢言,独范与(韩)当追入。太祖乃曰:‘当诉之上!’当遮蔽帐门,范请曰:‘国事艰难,便无发卖之举,无产之民,固为豪强所取,诉之何益也?’太祖正色曰:‘民固困也,心不忍之!’范、当皆叹。太祖又曰:‘且论,我一燕人,入晋地独领一部,上下皆不正我,屡为所畔。若不去一两千石,何以膺服彼辈?’范闻之乃颔首,复献计。待渡河,太祖用范计,留雁门兵曹椽张泽一人于河心筏上,迫之发太守张歧之罪。”《新燕书》.吕范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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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远迎

    推书,《大唐节度风流》……最近少有的安史之乱那个时期的历史文……嗯,我赌五毛,作者是个可爱的男孩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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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彻底到来,之前的大风天气也停了下来,而雁门郡平城(后世大同左近)外的军营处正在招兵。

    得益于公孙过了黄河便发还牲口的举动,再加上一旦招兵成功就立即有口粮可以领,这些本来就是半军半民、半农半牧的五原郡移民倒是真有不少人牵着马背着弓来应募的。不敢说一曲骑兵登时就有了,但怎么讲架子也都拉起来了。

    按照之前的设想,公孙原本是准备亲自为这些新招募的士兵记录在案,掌握他们信息的,并施以恩德的。但是这一趟五原之行,却是让他触动良多。

    实际上,除了必要的各种身体锻炼外,从五原回来以后,公孙大多数时候宁可在营门口那个插着旗帜的黄土门楼上放个小马扎,然后一坐半天,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懒得去做这种表面功夫了。

    “文琪。”随着身后土楼二层的门帘被掀开,吕子衡笼着袖子一脸衰样的走了出来,却是忍不住再度问起了那个已经被他问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问题。“刘公真会帮忙?”

    “会!”坐在马扎上的公孙回答依旧那么干脆。

    “刘公这人……”吕范还是连连摇头。“他这人就算是做到太尉,怕也不愿意沾惹这种事情吧?”

    “这就得看是谁的事了。”公孙看着营门口因为应募士卒而聚起的人群,嘴角不由扬起,也不知道是自得还是嘲讽。“既然是我的事,他恐怕就不得不沾惹了。”

    “我晓得刘公很看重文琪。”吕范倚着土楼墙壁上跟对方闲聊道……话说,明明是才版筑起来数月的土楼,被北风一吹后却显得格外破旧,愈发显出吕子衡的几分忧虑。“但到了他这份上,做人做事做官都是有原则的,莫说文琪你只是个学生,怕就是他亲儿子刘松都不好使。”

    “你想歪了。”公孙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官路笑道。“我之所以如此有信心,恰恰就是因为我晓得自己这位老师不愿意惹麻烦……”

    “这是何意?”

    “能有何意?”公孙回头笑道。“我这位老师虽然做事情糊里糊涂,但心里面却是极清楚的……一来,他总归会晓得这件事情是谁对谁错,真要是沾惹上了该往哪儿站不该往哪儿站;二来,他须更清楚我公孙文琪的性格与为人,心里比谁都明白,若是不顺着我的意思推一把,那我一定能把这事情给闹翻天!到时候,可就不是‘沾惹’二字能做利索的了!”

    吕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吕子衡总归也是明白公孙惹事本事的,所以这番歪理听到耳朵中以后总算是多了几分信心。

    “既然如此。”稍倾片刻后,吕范踱步来到对方身后低声问道。“文琪以为刘公会怎么帮忙?”

    “案子他是不会管的。”公孙失笑道。“但是为国荐才,催促朝廷尽快放一任并州刺史还是没问题的。”

    吕范当即了然。

    话说,因为一州刺史的权责极重,以至于大部分人都潜意识的以为刺史是个行政官员,是太守的上级……这其实是个重大的误解。

    毕竟,汉承秦制,行政上的划分是标准的郡县制,从没有过州、郡、县制这种说法。

    那么州是什么呢?答案是,这是朝廷监察系统的一部分。

    所谓监察系统,自然就是上头派出的巡视人员,负责监察一个范围内相关行政人员的功劳、过错,然后检查相关工作完成情况,并接受检举或者代为表彰之类之类的。

    实际上,不仅是国家会派出‘刺史’来监察一州内数郡的工作,郡里面也会派出‘督邮’来监察几个县的工作,更别说还有司隶校尉来监察中央和首都地区的官员……

    总之,这个系统的人,在大汉朝是典型的低位而权重,比如能决定千石县令去留的督邮可能只是百石的小吏,能吓得两千石太守睡不着觉的刺史则是六百石这个朝廷命官的起点,就连负责监察首都和中央的司隶校尉也不过是比两千石,也就是两千石的最低层次。

    然而,这些人终究是代表上级权威的,而且权责极大……就比如刺史,如今又有财权又有兵权,还有原本就有的司法调查权和工作审查权,时间长了,人们不自觉的就把六百石的刺史看的和两千石一样高了,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甚至说,如今已经出现了这么一种怪现象,说是如果哪个刺史表现太出色的话,那便是速速给他升职为两千石;而如果哪个刺史表现太烂的话呢,最好的处置方法不是别的,也是速速给他升职位两千石。

    举例而言,公孙理论上的那个上司,使鲜卑中郎将臧现在是秩比两千石,他就是扬州刺史任内表现出色,给升上来的!

    而回到眼前,听到公孙这么一说,吕范那边也是缓缓点头,却是终于也觉得刘宽是真有可能帮上一把了……毕竟,用这种方式帮忙的话,那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到人文绕公海内长者形象的。

    “不过文琪。”吕范忽然又忍不住叹气道。“我还是有些不能理解,这种事情便是费心费力的做了对我们也无益吧?之前见你如此态度,俨然是动了真火,我也不好劝……”

    “你也不必再劝。”公孙指着眼前应募的移民人群坦然道。“自古以来,乃至于将来,所谓豪杰人物多视底层氓首为无物,如我这般为他们动了火气的人,说出去别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况且,我也不是没有私心。既如此,不如不做理会,凡事自为之。”

    吕范当即默然。

    就在二人在营门楼上一坐一立说着些闲话的时候,远处官道上忽然数骑飞驰而来,公孙和吕范齐齐打量,然后恍然对视,便一起快步下楼去了。

    “辛苦诸位了。”公孙拎着一个随手从营楼里取出的水袋在营门口接上了这几骑。

    “少君。”为首的一人赫然是贾超,只见他满头大汗翻身下马,甚至来不及接水袋,就赶紧汇报了一件事情。“我去洛阳给刘公送信,只等了两日他就告诉我可以回来了,说是朝廷任命了一名新的并州刺史……我按照你的吩咐继续留在洛中,又等范公子打听到了这新刺史的来路后,方才直接回来!不过这刺史来的极快,我们几人不过在洛中又等了三日,竟然就在上党郡的高都(后世晋城)遇到了此人的仪仗。”

    “竟然是个兵贵神速的吗?”公孙闻言愈发迫不及待,就在这营门口继续追问道。“那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籍贯、举主、经历你们应该都打听到了吧?”

    “是!回禀少君,此人乃是一名西凉人,却出生在颍川,之前羌乱时被征召为郎官,然后在凉州三明中的张奂麾下于并州打过仗,做过别部司马,然后积累功劳转任这雁门郡的广武县令、蜀郡的北部都尉、西域的戊己校尉,说起来已经摸到了两千石的门槛,然后却又因为在处置西域变乱时杀人过多被免了职务……年前,刚刚被司徒袁隗征召到门下做兵曹椽,此番也正是袁隗所举荐上任的。”

    公孙面露恍然,却又不禁冷笑:“原来是袁氏门生,袁氏也开始招揽边郡人物了吗?是何姓名?”

    贾超刚要去接水袋,闻言赶紧又报上姓名:“姓董名卓,字仲颖!”

    公孙当即色变,手中水袋竟然直接跌落在了地上,袋中水更是溅的满地都是。

    “少君!”

    “文琪?”

    一旁众人都是惊愕不定,贾超更是下拜请罪。

    “无妨。”公孙回过神来,低头笑吟吟的又把水袋给捡了起来。“是我失手,这水已经凉了,你们去营中喝口热汤吧……”

    “喏。”贾超松了一口气之余赶紧低头答应。

    “且住!”然而,未及两步,公孙忽然又叫住对方。“你说此人速度极快,若是按照他的行军速度,进入并州后,在上党并不过问公务也不停留,那此时应该到何处了?”

    “回少君,自上党入太原有东西两路,按照我估计,若是走西路怕是已经到了祁县,走东路怕是也要到阳邑了……”

    “总之,此时必然是已经到了太原郡境内?”

    “若是在上党不停,必然如此!”

    公孙缓缓点头,终于是放对方离去了。

    “文琪,”几名长途奔波的骑士一走,吕范立即焦躁了起来。“来的是袁氏门生,不是刘公门生,不知道可有什么说法?”

    “或许有!”公孙失笑摇头道。“但无论是何说法都无妨,因为这董仲颖本身就不是个善茬!依我看来,他如此疾速,只怕就是冲着此事来的……而要是依此来看,这张歧此番十之**是要滚回家当他的清河名士去了!”

    吕范闻言愈发茫然不解:“文琪莫非与这新任方伯相熟吗?”

    “神交久矣。”

    “这便是不认得了?”吕范无语至极。“既如此,你哪里来的如此判断?”

    “走吧!”说着,公孙也不再多言,而是忽然把手中刚刚捡起来的水袋给扔到对方怀里,然后按刀返身往营中阔步而去。

    “去何处?”吕子衡抱着水袋勉强跟在后面追问道。

    “子衡马术不精,此番不用去,留在营中处理庶务就好。”公孙头也不回的答道。“我自带两三护卫,轻骑去太原迎接新任方伯!”

    “驻军长官不经过两千石批准是不许离开所属郡界的!”吕范愈发焦急。

    “我的军还在门口招募着呢!”公孙远远一声冷笑。“哪里来的驻军?再说了,人家董仲颖如此看重我,我公孙又岂能不出门远迎?”

    吕范愕然当场。

    “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董)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左右驰射。为军司马,从中郎将张奂征并州有功,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悉以分与吏士。迁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免。熹平末,征拜并州刺史,持节巡九郡!”《董卓传》.陈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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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赠刀(8k)

    董卓身材雄健,据说当年他被征召为羽林郎的时候,力大无比,能够佩戴两副箭囊,左右开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董仲颖已经四十多岁,虽然还是能骑马射箭,但是腰围却不免大了一些……

    当然了,对于一名封疆大吏而言,如此姿容却也平添了几分威势。

    实际上,晋阳城中的某处官寺里,此刻的他坐在床榻上翻看一封文书,下面地上侍立着的人,从他女婿牛辅数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屏声息气,不敢有一丝动静。

    良久,眼看着这董卓微微一笑,收起这封书信之后,一名身材细长面容白净的年轻文士这才忽然越过一众甲士与侍从,径直来到最前面行礼:“岳父大人,小婿回来了。”

    “文优回来了。”床榻上的董卓看到来人后微微展颜露笑。“如何啊?”

    “能如何?”董卓的第二个女婿,也就李儒了,当即笑道。“岳父大人过上党而不入,轻骑驰入那太原,那太原太守委进惊吓的不得了,还以为是来治他什么罪呢?然后既不敢来见大人,也不敢不见,最后只好先把郡丞给派过来小心问候……”

    董卓闻言不禁哈哈大笑,周围人到这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笑完了,董仲颖又开口问道:“那除了太原郡丞,其他人可有来官寺拜会的吗?”

    “有。”李儒赶紧答道。“小婿正要回禀,那太原王氏遣一名族中子弟来说,想明日请岳父大人去赴宴,不知……”

    “呃……”董卓闻言稍微仰头想了一下。“还是要去的。”

    “喏。”李儒赶紧答应。

    “你们不晓得。”董卓扶着榻上的小桌下榻穿上木屐,却又顺势解释了一下。“我出身边郡,而且家世极低,以前在洛中常常被人看不起,如今成为一州方伯,这王氏虽然是因缘际会,但总归是第一个来示好的名门大族……脸面这东西是互相给的,他们能给我,我董卓难道不该还给人家吗?”

    “岳父大人说的是。”李儒和一旁的牛辅都赶紧称是。

    “不过,既然是一州方伯。”董卓一边说一边驻足在外间的窗口前,只见窗外细雨稀疏,俨然是秋雨渐至的样子。“不止要施恩,更要立威!甚至立威才是更重的!”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牛辅不免好奇。

    董卓闻言轻瞥了一眼对方,却是不由叹了口气。

    须知道,他带在身边的这两个女婿,一个文一个武。

    李儒自然是标准的文士,主意很多,而且也能通人心、晓兵事,但不知为何,这厮一辈子最大的志向,居然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借自己的势力混到朝堂上做个五经博士……可博士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搞笑的吗?!

    而牛辅呢,则是西凉大豪出身,天然自带部曲,算是个标准的武士。其实啊,敢打敢拼,有兵有马也算不错了,但不知为何,这厮偏偏脑子不开窍,半点政治头脑都没有……根本无法托付重任!

    当然了,好在他董仲颖自己弟弟、儿子都不缺,甚至就在这次任命前,在家替自己为老母尽孝的儿子还来信说儿媳为自己添了一个孙女,要求赐名……所以,这一文一武得用就行了,也不必苛求太多。

    一念至此,董卓也懒得亲口提点:“文优告诉伯正该如何立威!”

    辅者,车之小木,是支撑车子能够立正的东西……取这个名和这个字,俨然是家中父母和赐字的长者都希望这厮能成才。

    “伯正。”李儒倒也干脆,知道没法子跟这种粗人讲什么道理,便微微一拱手,说出了一句异常直接的话来。“咱们岳父大人既然是方伯,那想要立威,其实也容易……直接撵走一个两千石,看州中还有谁不服?!”

    牛辅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对付太原郡守委进吗?”

    “非也。”李儒无奈道。“委进才赴任一年,把柄都不好抓的。再说了,此人如此胆小怕事,留他在晋阳城中,反而方便岳父大人在此地从容抓权!真要是撵走了,换了一个有本事的,反而让岳父大人难做!”

    “那到底要对付谁?”牛辅愈发好奇。“使鲜卑中郎将臧……这姓臧的竟然和叔父同名……是要对付姓臧的吗?可姓臧的毕竟是袁公门人,和岳父大人算是一边的吧?”

    “没有说一定要对付谁!”李儒愈发无奈。“岳父大人轻骑疾驰,直入晋阳,就是要惊吓并州九郡和各处将军、司马……若是他们如这委进一般胆小怕事,个个忙不迭的遣使来问候,便是都不对付也无妨。可要是有人摆什么名士架势,或是不来,或是拖延,那自然要去一两千石,让上下膺服!”

    “原来如此。”牛辅总算是明白了。

    两个女婿之前说来说去,董卓却只是扶着腰带看着窗外渐渐变大的雨势,丝毫不以为意,一直到此时,才不禁摇了摇头:“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简单?正如这天下事又不是天子一个人可以决断的一般,这并州也不是做了方伯就能为所欲为的。当然,文优的道理,大致还是对的,只是你不晓得其中一些别的利害罢了。”

    李儒与牛辅赶紧低头,做受教状。

    但不知为何,这董卓说了一句后,却又不再多言了。两个女婿尴尬不已,偏偏又不敢抬头。

    秋日雨水,一旦开始,便绵绵不绝,而董卓立在官寺的窗前,只是盯着雨水遐思……须知道,此时虽然天阴色暗,却不过是才过正午,也不晓得这位并州方伯要在此处看多久。

    一时间,这官寺所属的房舍中却又是陷入到了之前那种屏声息气的状态中去了。

    “回禀方伯!”然而没过多久,一名在外值守的西凉甲士却忽然到来,直接就在门前的雨线下俯身行礼。“外面有……”

    “进来说话!”董卓不待对方说完就立即呵斥道。“下这么大雨,你就在外面淋着吗?若是战死倒也罢了,得了病客死他乡,这种死法我将来回乡怎么与你父母交代?”

    “喏!”这名甲士神色微动,然后立即跨一步进入房内,这才继续汇报道。“回禀方伯,门外有两骑忽至,为首的那个配着绶铜印,自称雁门平城别部司马公孙,他说与方伯有约,故来请见!”

    “怎么可能有约?”李儒是负责在前面迎送的,这事属于他的职责,自然当仁不让的开口。“方伯昨日晚间才到此处,能与并州的谁有约?”

    “这个人确实大言不惭!”牛辅也是开口嘲讽。“我虽然对并州不熟,可也知道平城在何处,而岳父大人昨日才到此间,他今日就来拜……怎么来的,莫非是飞来的吗?”

    “怕是正好去西河见臧中郎将……”李儒冷静下来后免不了皱着眉头推测了一下。“从此路回来,恰好遇到岳父大人到此,便前来巴结,倒也称得上是有眼力、有急智了。岳父大人,既然是来示好,如此人物可要见一下?”

    “一个别部司马……”牛辅依旧不以为然。“并州九郡,多有军士,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司马!照我说,撵出去算了!”

    “你们两个小子!”董卓叹气道。“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此人确实与我有约。”

    牛辅茫然不知所措,李儒且惊且疑,面色煞白。

    “文优速速把人好生请进来,”董卓也不理会这二人的反应,而是径直吩咐了起来。“伯正把床榻弄的乱一些,我就在此内室与他好好聊一聊。”

    言罢,这颍川出生的西凉武人刺史,却扶着腰带重新坐回到了榻上。

    秋雨如注,公孙带着韩当满身是水的踏入到了房内,刚一进去,他这个千石司马就主动朝着潜规则上是两千石大员的刺史躬身行礼,口称方伯。

    “哎呀,文琪身量真是雄壮。”董卓赶紧从床榻上下来,亲自扶起了满身是水的公孙。“来时袁公与刘公曾有交代……”

    话到一半,两人对视,却是各自怔住。

    公孙发怔自然可以理解,他对人家董仲颖的印象,乃是从自家老娘口中得知,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肚脐眼点蜡烛的设定……所以,此时见面自然会有所惊愕。

    当然了,他马上也反应过来,这董卓已经有了发福的意思,然而刚开始发福和发福十几年之后是一回事吗?自己不免少见多怪,先入为主了。

    “我知道文琪的名声,也曾听袁公说起过你。”董卓那边也是托着公孙的双臂连连感慨。“也晓得你年轻,却不料竟如此年轻!敢问文琪今年贵庚啊?”

    “不瞒方伯。”公孙回过神后也是趁机盯着对方不放。“我加冠未及一年!”

    “哎呀!”董卓大为赞叹。“这哪里是青年才俊,简直是少年英杰。如此年纪便在辽西做下那般功绩,又有刘公在朝中为援……这前途可比我广大的多了!”

    “如何敢与方伯相提并论?”

    话说,公孙嘴上推辞,但听到对方情不自禁之语,心中却不免一动,乃是对着董仲颖又恢复了一丝清醒认识不管是壮还是胖,边地军阀也罢,封疆大吏也好,此人骨子终究是自私自利居多,脑子里怕都是个人功业居多。

    一念至此,他俨然对此行又多了几分把握。

    “来来来。”这并州方伯亲手拽着公孙,就要对方上榻与他并坐。“文琪既然来了,我自然要扫榻相迎!”

    说着,这董卓还真的以并州方伯之尊,亲自把显得有些凌乱的床榻给清理了一下。

    公孙当即失笑,然后再度拱手行礼:“方伯如此礼遇,却不敢上坐!”

    “这有何妨?”董卓不以为然。“我辈同出边郡,不必管什么俗礼,你看你满身是水,坐上来,再让官寺中的吏员奉上火盆,也好暖一暖。”

    “非是如此。”公孙昂首答道。“而是思及到方伯此次行郡的艰难,不免有一肺腑之言,如果不能先说给方伯来听,这床便是坐了,也是暖不起来的。”

    “竟然如此吗?”董卓微微一怔,当即正色。“我此行竟然会有有什么疑难吗?若真是如此,文琪尽管道来,我董仲颖也是善于纳谏的。”

    公孙笑道:“乃是方伯私人上的疑难,不知此处侍从……”

    “无妨,引你来的是我女婿李儒,站在这边的也是我女婿,唤做牛辅,其余众人都是我乡人子弟,随我辗转各地,全都能够托付生死。”

    公孙瞥了一眼之前因为下雨未曾看清楚的那个李儒,记住对方容貌,然后再度朝董卓俯首行礼:“既如此,方伯,我就直言了……你出身很低,又多从武职,以一个西凉武人的身份来并州做方伯,虽然大家表面上畏服,但只是看在你举主袁公的面上,心底嘛,怕是多看不起你的!”

    “你这……”牛辅登时作色。

    “闭嘴!”董卓坐在榻上,先是喝止了自己女婿,然后又正色朝地上的公孙问道。“还有呢?”

    “还有,董公来的时间不好。”公孙丝毫没有在意牛辅的作色,而是继续从容说道。“董公与我一样是边郡出身,不用说也晓得,再往后一两年,并州将有大战,那才是大丈夫立下功勋的时机。然而,刺史巡查诸郡,一年就要回洛阳汇报情况……届时,如果董公没有什么惊人之举的话,以您的出身,怕是直接就会被打发到什么穷弊地方做太守去了!可要是董公能够上来立下殊勋,让朝廷知道你的能耐,让你再巡视并州一年,那将来再讨论去处时,怕是河东、河内这样的天下顶级大郡也是能去的!”

    话说,公孙这话还真是有几分公心的,在他看来,董卓再怎么自私自利,本人在军伍上的能耐都是毋庸置疑的,若是他能在并州统筹着的话,那这一仗的把握俨然更大!

    而另一边,董卓听到河东河内这种话,有心想遮掩一二,但却怎么都遮不住,于是干脆再度跳下床来,握着对方湿漉漉的手问道:“文琪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做了刺史,将来必然是要转太守的……可我的出身无论如何怕都轮不到一个上好的大郡!而且,文琪你只说道理,为什么不教教我具体又该如何行事呢?”

    听到此话,李儒与牛辅忍不住低头相视而笑。

    然而,不待两人笑完,却猛的听到那公孙大声应道:“此事容易!若董公能须臾去一两千石,则并州上下自然膺服,朝中诸公也自然侧目!”

    李牛二人再度相顾,却齐齐失色。

    “而且,”公孙继续昂然道。“并州苦寒,如河套四郡、西河、上郡等地全都穷弊,其郡守也无权无责,去之徒惹人笑。实际上我也不瞒董公,并州上下,唯上党、太原、雁门三郡郡守,与使匈奴中郎将臧公可称大员,董公想要立威,唯有从此四人中挑出一个来下手,方能震慑天下!”

    “哎,臧公才德兼备不提,其余三位也是朝廷栋梁,无凭无据,又怎么能平白去一个两千石呢?”董卓忍不住手上微微加力。

    公孙忍不住失笑,却又忽然正色:“不瞒方伯,此来正有一事相告!”

    片刻之后,董卓捋着胡子感慨道:“这张歧也是清河名士,没想到竟然会作出这种无耻之事?还引得文琪轻骑驰来上告。我作为一州刺史,正该去雁门细细查探,然后上奏朝廷,或是还他清白,或是表明他的罪过!”

    “何须董公亲往?”公孙凌然应道。“只要董公赐我一物……我自然会替董公将此事料理清楚!”

    董卓怔了怔,然后忽然捏着胡子大笑:“文琪是想学桥公吗?”

    “有何不可呢?”公孙一脸坦然。

    话说,二人所说的桥公乃是当世名臣桥玄,此人也是家世两千石,如今更是早早做到三公之位,位极人臣。而蔡邕蔡伯喈,还有曹操曹孟德都是因为格外受他赏识才能迅速打开局面的。

    当然,董卓和公孙所说的这件事情就不是他后来那些事情了,乃是他年轻时借以扬名天下的一件往事。

    当时,桥玄在老家梁国睢阳做县吏,然后豫州刺史如今日董卓这般来行郡视察,于是他就跑过去告状……告的谁呢?告的是隔壁豫州陈国的国相,一位两千石大员。说实话,桥玄和这人的关系其实正如同公孙和张歧的关系一样,上下尊卑分的很清楚,可是却不相统属,但是桥玄就非是要去告状。

    而把对方的罪过数落完以后,桥玄还主动请缨,去调查此事。那位豫州刺史当时就觉得眼前这小子很有本事,便当即拿出官印来给对方署了一个临时的职务,让他去调查此事。

    后来的经历更是有趣……这陈国国相根本玩不过桥玄,赶紧向洛阳求助,洛阳那边主持朝政的大将军梁冀,就是那位著名的‘跋扈将军’了,跟这个陈国国相有旧,于是立即严厉斥责那个豫州刺史。那位豫州刺史吓得不行,赶紧又发出一道公文去撤销桥玄办案人的身份。

    但是,名臣之所以称之为名臣就是在这里了,桥玄之前仗着豫州刺史的牌面在这里处置一个两千石大员,现在却理都不理人家豫州刺史的公文……他居然就能把公文给退回去,然后强行把陈国国相的案子给办实了,还把人塞进槛车里送走,这才算了结。

    经此一事,天下侧目,桥玄名动天下,没过多久就举了孝廉,然后去洛阳当官了。

    那么回到眼前,这件事和公孙要做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像了!

    总之,这种事情呢,你要是做不成,被人搞死也活该,但要是做成了,那自然名动天下,世人敬服!

    这中间,哪里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呢?哪里又有什么上下和气的说法?而且所谓上下尊卑在哪里?所谓程序正义又是什么鬼?

    真当这是后世明清时代的官场呢?!

    说白了,大汉朝自有一番国情和价值观在此!一方面是士大夫的普遍性堕落,另一方面却是个别英雄豪杰看透了其他人的无能与**,然后恣意妄为!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杀人放火,有什么资格被察举为孝廉?不嚣张跋扈,有什么资格立下功业?不以下欺上,又有什么资格当大汉朝的名臣?!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公孙才会一脸坦然的反问:“有何不可呢?”

    董卓听到这话,笑的更大声了,而笑完之后他却连连摇头:“文琪如此豪气,我却有些胆小,怎么就敢轻易署一张公文任命你去查案呢?”

    这下子,公孙也跟着笑了起来:“董公若是胆小,我又有什么资格称豪气呢?”

    要知道,他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董卓胆小,那天底下还有胆大的人吗?

    果然,董仲颖听到此话后立即正色了起来:“那就不开玩笑了,文琪如此豪气,我董卓一任刺史又岂能小气?李儒,去做公文,我自然会用印让文琪专署此案!”

    房内众人纷纷色变……这公孙进屋不到一会功夫,说了几句话而已,竟然真的就要让他学桥玄去治一名两千石大员之罪!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趁着女婿在那里写公文,董卓忽然又在周围亲信的目瞪口呆众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

    “文琪,”董卓指着刀解释道。“这把刀乃是我年轻时,在乡中耕田,从土里翻出来的。算算当时年纪,恰好如你一般也是刚刚加冠。”

    公孙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文琪你看。”说着,董卓忽然拔出刀刃来,只见刀面清华如水,虽然室内光线暗淡,但却明显有一团光华从刀刃上飘过。

    公孙心里一惊,却是强做镇定,硬着头皮去看。

    “此刀呢,”董卓指着刀面解释道。“上面的铭文已经被磨的不可见了,只有一些云纹隐约可见。但不管如何,总归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算是一把极好的宝刀。我之前在洛中,曾经请蔡伯喈为我看过,他说这是项羽之断刃!”

    公孙大为赞叹:“如此更显贵重!”

    “是很贵重。”董卓笑着把刀插回到了明显是补做的刀鞘里,然后却又连着刀鞘把这刀直接塞到了对方怀里。“但今日,文琪你与我一见如故,便赠与你好了!你切莫推辞……听我说,这刀是有用处的。你我今日之事乃是拿桥公往事做的例子,可你公孙文琪固然少年英雄,我董仲颖却也有不输他人的半段暮年豪气……届时,若是我如桥公故事中那个豫州刺史一般三心二意,居然派人去夺回你的专署任命,你也不用学桥公驳回了,直接拿此刀杀了那传命之人就好!”

    满屋人俱皆胆寒。

    而公孙也不禁再度认真打量起了眼前这壮硕的中年胖子……不得不说,他此时已经确定,彼辈后来能有如此局面,绝非是因缘际会这四个字能解释的。此人作为自己见到的又一位‘三国豪杰’,着实有自己一番豪气所在。

    一念至此,他却是不再推辞,而是接过刀来,后退数步,再次俯身行礼,算是拜谢了这赠刀之恩。

    稍倾,李儒将公文写好,董卓亲自在封泥上用了印,公孙这才接过来用油布包起来,揣入了怀中。然后,他握着那把短刀再度行礼,居然是要直接告辞!

    “外面大雨。”董卓上前握住对方胳膊劝道。“我与文琪一见如故,难道不能留一晚上和我抵足而眠吗?”

    “既然受了方伯委任,那自然要尽心尽力!”公孙正色道。“我恨不能今日便能飞回雁门,为方伯除此两千石!”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走吧,我送你出去。”董卓一声感叹。

    然后,这位堂堂并州刺史,一任方伯也不让人举伞,居然径直拉着公孙的手走出门外,又目送对方穿上蓑衣上马而走,这才冒雨返回了官寺内。

    “岳父大人!”刚一回身踏入官寺门廊下,牛辅便禁不住称赞道。“不想你早有安排!”

    “安排什么?”董卓颇为无语。“你莫非以为这公孙是受了老夫的暗示前来的吗?”

    “不、不是吗?”牛辅茫然道。“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说与岳父大人有约,还主动要替岳父大人‘去一两千石’?”

    “愚蠢!”董卓终于是被这厮给气到了。“我一个凉人来晋地做刺史需要立威,他一个燕人来到晋地做别部司马,难道就不需要立威吗?他固然是帮我去一两千石,我难道没有在帮他去一两千石?这叫英雄所想略同!”

    李儒面露恍然,牛辅则依旧一脸茫然。

    “我怎么就瞎了眼把女儿嫁给你了?”董卓见状不由叹气道。“若是能和公孙这种才俊约个婚姻,那才对路呢!可惜,我已经没有多余女儿,他也早就和赵忠的侄女定了婚约……想人家一个老太太都能看出来谁是英雄,我董卓的女婿却什么都不知道。”

    牛辅忍不住抗辩:“论勇力小婿也是有几分的。”

    然而,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以后却惹得他岳父愈发气急败坏。

    只见这董卓一手扶住腰带,一手往外面雨幕中一指道:“门外兵士着实辛苦,让他们进来避雨,你这个有勇力的去与我站到那边值守!不到子时不许回屋!”

    言罢,董仲颖摇摇摆摆,竟然直接扶着腰带进屋去了。

    一旁的李儒尴尬万分,只能连连回头朝牛辅拱手,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而有意思的是,这牛辅眼见这李儒跑走,他既不敢怨自己岳父,也没去怨那害的自己淋雨的公孙,却是把这个跑去躲雨的连襟李儒给恨上了……当然,这就是另一番话了。

    而另一边,雨势过大,口口声声说是恨不能今日就能飞回去的公孙却也和韩当没急着走,而是直奔城中的旗亭,在此处要了些饭菜、热汤,一边吃喝一边等雨势缓和。

    多扯一句,旗亭便是城市中专门卖饭的地方,位于市场中……汉代没有酒楼这一说,但既然有这种需求,就产生了相应的东西。而旗亭原本是管理市场的官亭,因为会起一个高楼并插上旗子而闻名。话说,既然是亭,自然允许人在此落脚并煮饭菜,而又因为挨着市场便于获取食材,所以才会很自然的进化出这个功能。

    甚至,这很可能就是后世酒楼的来历,因为仅仅是到了南北朝之后,挂着旗子的酒楼就正式出现了。当然,非要说公孙大娘设计的那个义舍……呃,也不是不行!

    “少君。”旗亭的楼上别无他人,韩当一口热鸡汤下肚,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当有一事不明。”

    “说来。”公孙不以为意道。

    “明明是为民请命的仁德之事,你为何要对方伯说是要为他去一两千石立威呢?”

    “投其所好而已。”公孙放下筷子失笑道。“别看这董卓又是与我握手言欢,又是宝刀赠英雄的,甚至还要与我抵足而眠?其实他这人一开口就露馅了,此人心中只有个人功利,绝无半点律法、仁义、德行……所以,我若是不如此说,莫说赠刀了,怕是公文都未必乐意给我。”

    韩当当即感叹:“这天下人都太厉害了!”

    公孙按着怀中的公文,笑而不语。

    不过,就在下一秒,他与韩当却齐齐变色,后者当即握住佩刀,前者却也是猛地捏住了那把‘项羽之刃’!

    “以公务谒并州刺史董卓于晋阳官寺,诸事公文皆毕,乃相谈甚欢。时卓二婿李儒、牛辅在侧,儒性阴骜,渐察英雄气也,将碍己。又见大雨滂沱,单骑在此,乃欲除之。其以目视牛辅,牛辅粗陋,敌意竟显,心惊而色不动,假言欲观卓怀中宝刀,得其刃在手,便执卓手辞行,卓且惊且疑,不敢轻动也。至官寺外,跃马而走,没于雨中不可见。儒以实相告,卓愤然若失,乃喝令辅立于雨中至夜。或曰:辅、儒至此不和也。”《汉末英雄志》.王粲

    ps:感谢糖油果子豆花饭的飘红……这也是老书友了。

    下一章就是vip了,在此处求个首订。

    还有李儒是董卓女婿的设定其实来自于演义,正史并未提及,但是我觉得这个设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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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鸡汤(上)

    “这是碰巧了,还是专门冲我们来的?”从旗亭楼上的窗户往外看去,雨幕中的市场里赫然出现了一队人马,这让公孙不禁有些紧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莫非是董卓那厮忽然变了心意,派人追来了?”

    “不晓得。”韩当握紧刀把答道。“反正从官寺来时路上并没有人尾随……说不定只是游侠?并州民风剽悍,又有牧马之地,游侠有马匹也是常见。”

    “便是那雁门兵曹张泽背叛了我们也不一定。”眼见着那群人就势停在了旗亭下面,公孙愈发有些担忧。“对方有七八个人,而我们只有两人……总之,小心为上。”

    “正是这个道理。”韩当说着却忽然按刀起身。“少君,我下楼去看看,若是真有事自然会出声示警,你届时不用管我,直接跳楼,夺一匹马往官府中跑就行。”

    公孙张口欲言,却终究还是没说话,反而是任由对方去了……毕竟,他也晓得这大概是最好的一个法子,自己乃是千石司马,甚至不用去官府,直接去城门处都能凭着印绶叫来援兵。

    而且再说了,指不定还真是不相干的人呢!

    楼下原本因为七八骑的到来而嘈杂不定,但韩当下去后却忽然一片寂静,只剩窗外雨声淋漓而已……这可不像是不相干人的反应。于是,停了一会,公孙不由叹了口气,却是已经起身扶着窗沿了。

    但是,韩当始终没有出声,而且随着少许根本听不清楚的低语声后,楼梯处忽然传来了动静有人上来了,可上来的人却不多。

    “少君!”韩当一上来便赶紧拱手解释。“确实是一群游侠,不过咱们却也认得!”

    公孙长出了一口气,顺势松开了巴着窗沿的手,却又忍不住眉头一皱……自己在太原怎么会有认识的游侠?

    不过,随着韩当闪开身子,露出后面那两人后,公孙却也不禁失笑,居然就盘着腿从容坐了回去:

    “成廉,你可娶了你嫂子吗?”

    “回这位司马的话,”不待这成廉回复,后面那个魏越却往前挤了一下。“你所说那人如今已经不是他嫂子了,是他老婆了!”

    成廉也赶紧拱手行礼:“回禀公孙司马,承蒙您当日的恩情,我如今已经成婚了。”

    公孙连连摇头:“既如此,你一个成婚的人,不去找份工来做,为何在如此天气下跟着一群不着调的游侠在城中纵马?”

    “司马这话就不通人情了!”不待成廉解释,那魏越竟然再度往前挤了一步,却被立在一旁的韩当给黑着脸堵了回去,但这厮性格跳脱,身上吃了亏嘴上却依旧不停。“自幼一起长大的生死兄弟,总不能结了婚就给扔了吧?再说了,既然来到这太原,我们一群五原郡乡人自然要团结一致,否则岂不是要被太原人给欺压过来?”

    公孙忍不住嗤笑:“然后便拉着人家有家室的人一起去做游侠,你这种人倒也罢了,可成廉总得寻个糊口的去处养他嫂子吧?”

    话到这里,不待对方回应,公孙却忽然想到一事:“对了,你们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大户子弟又如何?怎么也不去找他寻个出路?”

    “回司马的话。”这次终于轮到成廉说话了。“我与魏越如今并不是做什么空头游侠,而是正随着那位兄弟厮混。这一次,其实也是他家中在梗阳城落了脚,故此来晋阳寻个出身。”

    公孙面露恍然:“你是说那晚那人正在楼下?”

    “正是!只是……只是碍于那夜的冒犯,不得司马的言语,他不太好擅自上来赔罪。”

    “无妨,请上来一起喝口热汤便是。”公孙不以为意道。“我须不是那么小气之人。而且,那日的神射确有几分飞将军的神采,我也想见见到底是哪一般人物?”

    “我就说嘛。”那魏越又迫不及待在楼梯处插嘴道。“自从雁门那边乡亲传来讯息,说司马你过了河便发还了牲畜,还在平城好生安顿他们,我们就都晓得,你是个阔气的人物……”

    “赶紧去叫人来!”成廉无可奈何,当即拽着自己这兄弟下楼去喊人了。

    “少君,”韩当也趁机过来低声提醒。“下面那领头之人虽然言语还算尊重,可我看他身量颇为雄壮,我们孤身在外,何必多此一举呢?”

    “正是孤身在外才要曲意应对。”公孙无奈道。“楼下这么多人,又有如那魏越一般的愣人和那人一般的高手,真要是觉得我们不理他便是辱他,然后动刀子怎么办?不如假意应付一番,然后赶紧脱身。”

    “这倒也是。”韩当恍然醒悟。

    就在二人嘀咕的时候,那边楼梯却已经咯吱作响,然后那成廉和魏越,还有另外两个浑身湿透,稍显狼狈之人却是前后脚来到楼上。

    其中一人,虽然相貌未必称得上是如何堂堂,甚至还因为被雨水打歪了发髻和头冠而显得有些狼狈……但所谓虎背熊腰、猿臂长身,恐怕仅凭他身材的雄壮就足以称得上是吸引人目光了。

    不用多想,这应当便是那天夜中远远从山梁上一箭射翻火盆之人了。

    实际上,此人甫一上来,便主动躬身下拜,俨然是要请罪的样子,而公孙也赶紧上前,作势扶起此人,准备虚与委蛇一番。

    “九原吕布吕奉先,拜见司马。”此人低头请罪道。“当日之事,先要拜谢司马大度……无论如何,那日终究是布有些冒犯了。”

    听到此言,公孙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凉意莫名从后背出冒了出来,然后一路蔓延到双臂,乃至于双手的指尖之上……然而,连公孙自己都感到惊异的是,发凉归发凉,他居然还能保持着面色上的平静,继续将这个‘三姓家奴’、‘当世飞将’给面对面的扶了起来。

    “奉先神射,宛如飞将军在世,我称赞都还来不及呢,又如何会怪罪呢?”公孙面上堆笑,却是赶紧虚拽着此人往那边几案前辞让。“况且那日夜间,奉先本就没有伤人之意,我岂能不知?”

    这吕布见到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千石司马如此好说话,而且言语中还有推崇自己之意,当即喜不自胜!不过,和对方面对面坐下去以后,他瞥着对方腰间的绶铜印,又看到自己被雨水所浇的狼狈形状,却又再度有些局促了起来。

    几案的另一边,正在打量对方的公孙看到如此状况,不由一怔,然后却是忽然心里一松……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居然是占了腰间绶带的便宜?!

    不过……似乎也很有道理啊!

    想这吕布,到了乱世中做了一方诸侯,都还把什么官职、财货、女人看的那么重,如今大汉朝体制尚在,他一个刚加冠的白身又岂会不对自己这一个千石司马感到畏惧?

    说来也好笑,这当世虎,居然会害怕这一个黑带子?

    一念至此,公孙手也不凉了,腰也不酸了,更不至于去想着如何跳窗户逃跑了,而是隐隐恢复了几分中午和那董卓相见时的风采。

    于是乎,双方一个神色自若,一个局促不安,就在那里互相询问了一些年龄、家庭的情况,而公孙也知道了一些吕布的大致信息:

    比如对方祖父那辈还做过五原郡的都尉,而母亲家族则是世居在九原的富户,所以吕家人在当地颇有地位,吕布也因此粗通文书;

    而且,当日在黄河边上与公孙辞行的那个吕姓中年人不是别人,恰好正是吕布的亲父,只不过当时吕布的父亲担心这厮年轻不懂交涉,所以没带他上前而已;

    除此之外,此时跟着上来的年轻人唤做魏续,其姐姐与吕布已经有了婚约,家中也勉强算是有些资产,这次和吕氏一起搭伴迁移到了梗阳城。至于魏越,他固然与此人同族,但却非主枝,只是一个破落户罢了!

    那么简而言之,此行人,其实便是以吕布为主!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熹平末,鲜卑侵略甚急,随家人辗转太原。”《后汉书》.吕布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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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鸡汤(下)

    “说起来,既然奉先家中刚刚在梗阳那边安顿下来,为何又有时间来这晋阳城中呢?”一边随口问着,另一边公孙却不顾身份亲自为对方从瓮中盛了一碗鸡汤,慌得这吕奉先赶紧双手接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哎!”吕布接过鸡汤后却是一声感叹。“不瞒司马……”

    “不必多礼,唤我文琪即可……天气湿冷,奉先又淋了雨,不如先喝口汤暖暖身子再说。”

    “哦,那……文琪,其实不瞒文琪。”吕布身量极大,几乎是一口就把这碗鸡汤喝下,然后一抹嘴就继续忙不迭的解释道。“我父昔日在九原县中也是一个县吏,此番撤屯之时那九原县县君也是有公文给家父的,说是让他来到此处后拿着文书去此处县中继续寻个差事。而家父呢,却觉得自己年纪渐大,我又已经成年加冠,便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于是,我父子二人就拿着这个文书去梗阳县中,想为我谋个差事……”

    公孙闻言不禁心中暗自冷笑……这种明显用来打发人的文书本就没人理会,你们父子还要搞私相授受,人家要是能认就怪了!

    果然,说到这里的吕布便颓丧了起来:“可是,那梗阳县中虽然富庶胜我们九原十倍,但大户人家也多九原十倍!父亲带着我把公文送到梗阳县君那里,对方却直言县中连个亭长的位置都没有……”

    你堂堂吕奉先竟然连个亭长的位置都混不到吗?公孙当即无语,但一想到对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这,这好像就更可怜了!

    “没有办法!”吕布继续低头叹气道。“我父苦苦请求那梗阳县君,对方却也终于给了几分薄面,便写了一封文书,推荐我来郡中……”

    公孙已经懒得吐槽了……这种文书的效力你还能信第二次?

    “于是,我又来到郡中想求见府君。”话到这里,吕布微微朝着窗外拱手以示礼敬,但又颓然放下。“使了好多钱,还送了两匹马,好不容易今天跟他家的门子相约去拜会……不料,今日上午到了才知道,那并州方伯忽然亲自驾临了本郡,郡守为了避嫌,居然闭上大门谁都不见!我在哪里等了半日,眼见着雨水越来越大,实在是没法等下去,这才带着一群九原出身的伴当们来这旗亭中用些汤水!”

    公孙闻言再度起身,又亲自为对方满上了一碗鸡汤,然后却是猛地一拍几案,大声为对方鸣起了不平:“奉先的才能,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不知道吗?便是做到一郡兵曹椽怕也是绰绰有余的!那梗阳县君和这太原郡守委进,居然有眼无珠!可惜,我只是个军中司马,却没有举荐的机会……真是可惜!”

    吕布闻言既有些喜不自胜,又难免有些失望,只好再度两口把这碗热鸡汤给喝了下去。

    不过,鸡汤下肚,腹中稍微暖和一些后,吕布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文琪这个年纪,是如何做到千石司马的?”

    “哦!”公孙表情淡然,稍微给对方解释了一下。“我也是辽西边郡出身,家世两千石,然后我老师须是海内名儒,我妻须是太守独女,然后我老师又做了当朝太尉,这才被公车征召入京拜了这司马……”

    吕布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奉先啊!”公孙忽的又起身为对方盛了一碗鸡汤,这才叹气道。“不要觉得这些东西都如何如何……其实,说了这么多,最关键的一个不是别的,乃是我师为海内名儒!你须晓得,有这么一个老师,士人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而成了自己人后,自然会有太守与你约为婚姻,也自然会有公车征召入京,直接拜官!其实……刚才我有一言未尽,你这般求官求职,怕是没有什么效果的。因为在彼辈士人眼里,弓马再好那也不过是一个武夫罢了!”

    “可如何才能寻得如此一位老师呢?”吕布捧着这碗鸡汤是怎么都喝不下去了。“不对,我也不指望能拜到一位海内名儒。文琪能否教我,怎么才能见容于士人呢?”

    “这事容易。”公孙坦然道。“投其所好便可!”

    “投其所好?”吕布茫然不知所措。“我只会弓马……你也说了,弓马上的手段,士人不以为然的。”

    “那便学一些弓马之外的东西就是。”公孙不以为意道。“经传、音律、辞赋……有一个就行!”

    “我母亲曾在我小时候教过我抚琴……只是多年性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那就再学起来!”公孙一拍案板道。“所谓凡事最怕认真,以奉先你的才能,只要沉下心来认真学两年抚琴,那将来指不定又是一个蔡伯喈啊!蔡伯喈你晓得吗?当初就是因为抚琴抚的好,被先帝和当朝六个侯爷一起征召入朝,然后官运亨通到现在。”

    “竟有此事?”吕布惊愕不已。

    “这事人尽皆知,我还能骗你不成?”公孙不以为然道。“说白了,奉先,内地郡国与边地终究不同……想做大官终究要附庸风雅的!”

    吕布思索片刻,却是一举手将这碗鸡汤给喝了个干净:“多谢文琪指教了,我今日才晓得这里面的一些门道……不就是抚琴吗?习武之余沉下心来学一学便是!”

    公孙连连拊掌,然后却是豁然起身告辞:“今日与奉先一见如故,本想和你抵足而眠的,但是却有紧急公务,需要赶回雁门去……这样好了,你我三年为约,若是你还不能出仕,便来雁门平城找我,我自然保举你一番前程!好了,日后再相见吧!告辞!”

    “文琪珍重!”吕布也是拱手相送。

    雨势渐缓,晋阳城外的官道上,公孙和韩当身着蓑衣,并马而走。

    “少君刚才莫不是在用家中逗猫的手段逗这只老虎?”眼看着脱出城外,韩当实在是没能忍住。“又是捋、又是逗、又是绕……最后还扔了一块只有腥气的鱼骨头出来!”

    “义公真是见识见长。”

    “我跟少君这么长时间,能不长见识吗?”

    “不过,我也没想到效果如此出色。”公孙忍不住笑道。“这厮终究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

    “呃……”

    “何事?”

    “其实,若是这只老虎能用逗猫的手段给哄住……少君为何不就势养起来呢?”

    公孙闻言不由喟然叹气:“我这人胆小,只敢养猫,不敢养虎。”

    韩当会意点头。

    而就在此时,身后细细的雨幕中忽然传来一声喊:“司马!公孙司马!且等一等!如此雨势怕是有山洪,你是辽西人,怕不懂这些,容我和魏越送你一送!”

    “正是,正是,司马等一等!”又一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听声音是成廉和魏越?”公孙驻马失笑道。

    “是他们。”韩当见对方失笑,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少君,看你这意思,虎你不敢养,可如此两条狼犬,却是敢收留的?”

    公孙仰头大笑,却也懒得跟韩当解释。

    其实,成廉、魏越倒也罢了,这太原之行,一日之内,先是董卓,再是吕布……虽不敢妄言这二人如何如何!可无论怎么讲,单从这二人的态度而言,他公孙文琪似乎也不是很差劲嘛!

    初,太祖在并州,上至刺史、两千石,下至白身、黔首,莫不赤诚以待,推心置腹。凡数月,乃至于上下一体,豪杰相投。”《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第三十章 拿下

    雁门县,雨后泥泞的道路上,四骑颇有些狼狈的穿过了古赵长城的关卡,然后驻马在了官道的路口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少君。”韩当终于松了一口气。“再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确实。”成廉赶紧附和。

    “不过这并州东面几个大郡真有意思,平地都是一块一块的。”魏越倒是关注点颇为不同,

    浑身都是泥水的公孙撇嘴笑道:“何止是这几个郡?其实从地理上来说河东那边也是一体的,然后加在一块就是所谓古晋地了。这块地方,内有平原养民,外有山河之险拒敌,可以让晋国从容积攒力量,然后居高临下四处出击,最后得以称霸天下……算了,此时不是讲古的时候,咱们还要赶路。”

    韩当与那成廉、魏越闻言几乎是同时勒马,小心的往右侧路上赶过去,这是通往阴馆、平城的那条路。

    “不用回平城那么远的地方。”公孙这边也是一勒马,却往左侧的这条路上去了。“去马邑就行,去马邑借一些人手,然后再直接去阴馆!”

    成廉与魏越不明所以,韩当虽然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有些紧张:“少君,马邑的张氏未必信得过……”

    “就是因为信不过,才要用他家人的。”公孙说这话时却已经不吝马力的上了路。“这是逼他发力!到时候我在外他在内,而那张歧又不过是个废物,只要出其不意,便可手到擒来……而到时候,咱们就可以趁机做不少事情了。”

    话到最后,声音竟然已经有些远了。

    韩当叹了口气,自然是带着摸不着头脑的成廉、魏越二人转向了通往马邑的道路。

    马邑(后世朔县)是古城,因为当年蒙恬来北疆军屯时在此地养马而得名,而使他名扬天下的则是汉武年间的那次马邑之谋。

    当地经商的豪强聂壹向大行令王恢献策,他去找匈奴单于做间,诱匈奴主力来马邑,而汉军则可以利用这附近的出色地形和古长城等设施埋伏下来,打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型歼灭战。

    实际上,那一仗汉军出动了三十万人,而匈奴单于率领了十万人前来……但是,终究是被对方发现了端倪,并在一个边防据点抓获了雁门的尉吏,从后者口中得知了一切,使得这一谋划化为乌有。

    这一仗的后续影响太大,就不一一讲述,但是那聂壹的族人只是改个姓,就还能继续在此地三百年不倒,俨然从侧面说明了这一族人在这个地方的深厚根基。

    实际上,公孙马邑之行的顺利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仅凭身上的印绶和那雁门兵曹椽张泽的名字,他就轻易从这族人中带走了二三十个骑马的青壮,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叫张泛的年轻人……然后仅仅是休息一晚,这一行人就气势汹汹,一路疾驰直奔雁门郡治阴馆而来了。

    话说,作为一名千石军司马,而且还就在平城驻军,带着几十骑穿城自然不在话下,可要想入府就有些难了。

    “公孙司马!”郡府中快步走出了本郡郡丞,只见此人一头雾水,见面就微微拱手质问道。“为何要带兵来到官署前堵住出路啊?此地乃是明府居所,一郡之都……”

    “我还想问郡丞呢,”公孙骑马立在府衙门口的大街上,将马鞭一指,反过来质问道。“你身为一郡之丞,为何要纵容郡卒抗法啊?居然敢拦住我部,不让我进去执法?”

    郡丞目瞪口呆:“我没有让郡卒抗法啊,我就是听说你带着人堵住大门……不对,别部司马何时能管住一郡治所了?”

    公孙当即厉声喝问:“别部司马管不住,可并州刺史难道也管不住雁门郡府吗?”

    郡丞心下一惊,再看向对方时却已经有些心虚了……这郡中官吏最怕刺史,正如县级官吏最怕督邮一般,天下谁人不晓得这个道理?

    于是乎,这郡丞再次问话时不免就小心了两分,甚至拱手行礼时腰也多弯了几分:“敢问公孙司马,郡中前几日虽然接到新任方伯巡郡的公文,但那只是公文,想来此时方伯应该还在上党……而且司马一个军职,还是在平城那边屯驻,哪里又会和方伯有了关系呢?”

    “郡丞的消息过时了!”公孙回头瞥了眼这大街上越聚越多的人群,和那些已经有些紧张的张氏子弟,却是依旧立在马上不动。“新任方伯董公乃是军伍出身,他一听到命令就轻车简从,直接上任了。而且过上党而不入,四日前就已经疾驰到了太原!”

    郡丞微微有些色变。

    “至于我?”公孙冷笑一声,忽然高声斥责道。“虽然只在平城屯驻数月,却也闻得本郡郡守张歧德行败坏、贪赃枉法,甚至于以府君之身买卖人口,堪称罪大恶极!而我公孙出身名门,先后师从海内名儒、庐江太守卢公;海内长者、当今太尉刘公……言传身教之下,如此恶行,岂能放纵?所以,便仿效当日桥公治罪陈国相的故事,轻骑前往拜见方伯,专署此案!”

    那郡丞脸都黄了,他又不是这些只知道看热闹的城中百姓,哪里还不晓得这里面的厉害?

    “郡丞!”公孙立在马上已经显得有些不耐了。“我也不瞒你,专署公文正在我怀中,而那张太守的罪责也早有人供认了出来……不信你看跟着我的都是哪家子弟?你身为人臣,这时候应该速速去劝你家府君出门迎拜,省的到时候我不耐烦起来,直接纵马而入!到了那时,或是为你家府君再加一个抗拒执法的罪名,或是将由不忍言之事!”

    郡丞干咽了一口唾沫,也不敢回话,跌跌撞撞的就跑回了府衙。

    想那张歧,本是清河名士,虽然不至于说整日只知道坐啸,但多年下来也称得上是养尊处优……故此,郡丞跑回来把事情一说,他便当时坐蜡!

    “仿桥公故事,请了专署公文?”好不容易回过神后,这张歧却依旧有些不知所措的味道。“那陈国相是何下场来着?”

    “槛车入洛!”郡丞一边说道一边却是跪地请罪。“府君,我受府君征辟,却不能为府君分忧,真是罪该万死。”

    “你也无法吗?”张歧悚然道。

    “实在是没有办法。”郡丞无力道。“这公孙不仅仿效桥公的故事,还又进了一步,他提前找到本郡兵曹椽张泽,已经把事情给探查清楚。不瞒府君,这次他带来的人手,全都是那马邑张氏子弟……”

    “张泽负我!”张歧愤然道。“这公孙也负我!前者虽然是上任郡守所举,可毕竟是我属吏啊?而后者,我和他岳丈也须是同乡啊?这二人为何如此对我?”

    “明府!”郡丞无奈再度跪地叩首,眼泪涟涟。“臣万死……可是对方就在府前立马,说是若明府拖延不迎,他就要纵马而入了!到时候恐怕明府要多一个对抗监察的罪名且不提,怕是……”

    “怕是什么?”张歧惊悚的问道。

    “那公孙说……届时怕有不忍言之事!”

    “如之奈何啊?”张歧愣了两息,忽然就举起袖子哭了出来。

    而就在这君臣二人对视垂泪的时候,一个郡吏却不顾身份的闯入大堂中,表情惶急:“府君、郡丞,二位快快想想办法,那公孙已经要鼓噪着闯进来了,而郡中上下都晓得他是刺史的专署,都不晓得该不该拦……只等两位拿主意!”

    话音未落,又一名郡吏提着衣袍快步闯入:“府君,那兵曹椽张泽听到消息后举动怪异,他一边下令门口的郡卒让开大门,一边却哭着要来孤身请罪!”

    “他哪里是请罪,分明是逼宫!”那郡丞愤然捶地道。“这是人臣作出的事情吗?”

    “罢了,罢了!”张歧忽然一抹眼泪道。“终究是我小看了那个弱冠司马,也是我贪得无厌……鸣鼓聚吏,随我一起出迎专署吧!希望他看在那赵苞的份上,与我留一份脸面。”

    片刻后的府衙大门外,大概是整个阴馆的人都知道郡守要被拿下了,所以上至郡中大户,下至徒附家仆,几乎人人来看,而府门前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这么一个情况下,那郡守张歧却是终于带着雁门郡郡吏集体出迎刺史专署。

    “罪臣见过专署。”张歧甫一出来,便躬身低头。

    “也好!”公孙看到对方如此配合,倒也松了一口气。“成廉、魏越,你二人便将张府君拿下吧,也不用用绳索了!”

    成廉闻言颇有些慌张,俨然是畏惧那两千石之威,倒是那魏越是个跳脱的性子,自从来到这府门前听到见到这一番事情后,就越来越兴奋……此时听到如此吩咐,更是第一个翻身下马跑过去要拿下这雁门太守。

    “且住!”忽然间,一名郡吏咬着牙挡在了那魏越的前面。

    “我晓得你们这些郡吏都是郡守之臣,”公孙眉头一皱,当即厉声喝问道。“但如此情形下,你莫不是要抗法吗?”

    “不敢抗法。”这名郡吏愤然昂首道。“但须请专署按照程序来治罪,让我们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其余郡吏也都纷纷颔首。

    公孙也不由点头,他当然晓得对方是在用索要公文这种方式来给自家举主求个体面,既如此,随他们愿便是。

    “既如此,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说着,公孙一边下马一边就往怀中去掏公文,然而,甫一入怀,他确实陡然发现,自己怀中的公文似乎有些湿润……而偷偷往下一摸,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公文有没有事情暂且不知道,但是署着董卓刺史大印的封泥却明显因为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然后淋雨受潮,变得软塌塌了起来。

    这要是拿出来,谁会认账?怕是自己这个‘冒名专署’要被这满城的郡卒给逮起来挂城墙上吧?

    “这雨后空气倒也颇为清新啊?”公孙单手在怀,然后忍不住抬头感叹。

    “凡做刺史、两千石伪书,及盗印者,大辟!无赦!”《汉律.解诂》.卢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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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槛车

    其实按照制度,这种公文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有专门的盒子来保护这裸露在外印泥的,毕竟嘛,这玩意就是一块黏土,碰到水就真的无奈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谁让公孙和董卓在那里你来我往,嗨到不行呢?

    一个慷慨激昂,一个豪气赠刀,就差恨不得能飞回来了,哪里顾得上什么盒子,最后只是李儒心细,包了一层油布而已。

    然后就要怪到那吕布的头上了。

    说白了,公孙对自家老娘所讲述的那个三姓家奴外加勇武当世无双的吕奉先印象太深刻了,再加上那天夜里的一箭飞仙,所以,哪怕是他自己也瞧出来了,此刻的吕布着实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二萌,但也还是有些迫不及待的逃离了此人……然后,就冒着雨上路了。

    最后,公孙还小瞧了雁门郡与太原郡中间的那段山路,一路焦急走来,身上的蓑衣都几乎损坏殆尽,照理说应该停下来检视一番的,只不过当时人马俱疲……更重要的是,公孙一想到自己能够拿下一位两千石,然后如何如何,就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总而言之,还是太年轻!

    “这雨后空气倒也颇为清新啊?”公孙单手入怀,然后忍不住抬头感叹。“张府君以为如何啊?”

    “专署这是何意啊?”隔着几个横眉怒视的郡吏,雁门太守张歧忍不住哆哆嗦嗦的抬头问道。

    “我意天气正好,张府君不必耽搁,今日就可以顺着清风槛车入洛了!”

    “何必如此急促?”张歧忍不住哀求道。“我家小都在此处,请留些脸面容我收拾一二……”

    “谁让你心存侥幸,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说着,公孙却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刀来。“我原本是想给府君留些体面的,可你却纵容你的属吏作出如此行为……莫非,你真以为可以躲得掉今日的灾祸吗?”

    自张歧以下,郡府众人见到短刀无不变色,就连那躲在最后面的兵曹椽张泽也是一脸惊恐。

    “你们不是要个心服口服吗?那我就给你们一个心服口服!”说着,公孙将手中短刀高高举起,展示给周围所有人看。“不瞒诸位,此刀尔等可能不认得,但洛中无人不识,此乃本任并州方伯董公少年所得,天下名士蔡伯喈亲自断验,所谓项羽之断刃也!我去太原拜谒方伯,请他专署我治张歧之罪,他便亲手将这把佩戴了二十余年的名刀赠与我,然后对我说,若是他三心二意,又派人撤回我的专属,便请我持此刀杀了那传信之人!而若是那张歧敢鼓众对抗,便让我持此刀剿灭叛逆!好歹,他自担之!”

    郡府门前聚众何止数百,然而数百人闻得此言无不凛然屏息,一时间只剩公孙一人的声音罢了。

    话到这里,公孙哗啦一下拔出刀刃来,直接隔空指向了那张歧,并厉声喝问:“张府君,事到如今,你真以为你的事情还能有所转圜吗?!”

    张歧面色灰白,根本不能发出一言。

    看到对方如此反应,公孙愈发恼怒:“张歧,我问你,你身为一郡太守,为天子牧民,却将民户倒卖为奴,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恶劣的事情吗?犯了这种大罪,你居然还想纵容属吏抗法吗?你不是要看公文吗?那我便与你来看!”

    话到此处,公孙呼啦一下扯开了胸前的裾袍,将那公文露了出来,然后不待那几名挡在张歧身前的忠心吏员有所反应,却是一手持着公文木简,一手持刀直接将往那公文切去!

    不得不说,这‘项羽之断刃’不愧是董卓随身数十年的宝刀,这一刀下去,那公文木简却是被直接一刀两断。然后失去绳索勾连的那一半木简当即散落在地,另一半却被公孙顺势与那把刀一起狠狠的掼在了脚下污泥之中!

    “公文与刀俱在此处,”公孙指着脚下污泥大声呵斥道。“张歧,你若想看,便以请罪之身与我膝行过来此处亲自观看,不要再唆使你的属吏作出什么无谓之举了!”

    “专署听我一言!”张歧闻言再也承受不住,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烂泥中。“我并未有半分抗拒之意,这都是这群属吏擅自邀名之举,与我无干啊……至于我本人的罪责,我也并未有半分否认!”

    雁门郡中的郡吏闻言个个色变,那几个挡在自家府君面前的忠心属吏更是涨的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为跟随了这么一个君上而感到羞耻,还是在单纯愤怒。

    “成廉、魏越。”听到此言后,公孙好像忽然又恢复了冷静一般,当即负手而立,从容吩咐了起来。“拿下张歧,去掉他的青绶银印,然后带入堂中,我要亲自审问,并行文定罪;雁门郡丞、长史,你们也须有所为,一个去准备槛车,另一个去将他家小取出安顿,毕竟君臣一场,要好生去做;还有义公,辛苦你替我捡拾公文,拼接一下再送进去,省的有人届时又要查验……”

    言罢,公孙昂首挺胸,径直从张歧及一众官吏身边走过,并步入那雁门郡郡府中去了。

    至于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些许属吏们,这次却没有半个人再有所动作,更别说去看那破碎的公文了!

    当然了,这玩意现在看了也无妨,毕竟刚才的问题主要在于那种群体性对抗氛围,跟公文本身并没有太大关系。而公孙一旦彻底压服了张歧,那万事自然无忧。

    再说了,它本身就是真的嘛!

    随后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言,公孙堂而皇之的坐到了郡府议事大堂的上首,而后张歧的印绶被取下之后,他本人便以请罪之身跪在堂前,一五一十的将历次倒卖移民之事说的一清二楚,甚至卖与哪一家哪一户他都还能说个大概……而这些话语却无疑使得郡府上下愈发的鸡飞狗跳!

    一时间,只见那些实权郡吏们忙上忙下,一方面紧张伺候着公孙这边的审讯工作;一方面又要去好生安顿和处置原郡守的家小;然后还要专门抽出空打探消息,并让人去和那些郡中大户传信;甚至有些人本身就是买了移民做徒附的大户子弟,此时更是忙不迭的去寻韩当、张泽、成廉、魏越这些人求个说法……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马邑张氏出身的本郡兵曹椽张泽已经关上兵曹那边的公房大门拒绝见客了,而据兵曹中的小吏说,这位瞒着同僚做下好大事的兵曹椽正在挂印,据说是要素衣服侍那认了罪的张府君一路去洛阳,以此来表示他既忠于天子与律法,又忠于府君与风俗!

    这真是……真是让人颇为感慨!

    而面对着郡府中如此一番热闹情形,见识越来越宽广的韩当倒还好,那成廉和魏越却是有些如在梦中了。

    想想也是,这俩人什么出身?五原郡九原县的破落户而已!

    那他们来到迁移到太原以后又是个什么样的生存状态呢?

    不说这俩人了,就是他们之前依附的原五原郡大户子弟吕布,居然也是一点前途都摸不着。说白了,内地郡国的人确实看不起这些只会舞刀弄弓,纵马搏命之人。

    但是……所以说但是,这才区区数日而已,转眼间他们就在一个大郡的郡府中被一群昔日高高在上郡中实权官吏们给奉承了起来。

    甚至……

    “阿越。”大堂外的门廊下,成廉忍不住把自己发小魏越给叫到了角落里……边郡破落户,虽然成年却也没个什么字,相互之间也只能如此称呼对方。

    “何事?”向来跳脱的魏越此时竟然有些受到惊吓的味道。

    “你看……”成廉一边说一边面色苍白的拉开了自己衣袍,露出了缀在里面的一个口袋,而口袋里赫然是两小锭金子,很小,但绝对是金子。“刚才有个什么什么曹的属吏跑来塞给我的,我这一辈子第一次见到金子!”

    魏越禁不住咽了口口水:“他让你做啥?”

    “就是让我听一听那个太守招认的大户中有没有一个广武赵氏……然后说与他听就行,不要做别的。”

    “你说了吗?”魏越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想去说,却不敢说。”成廉低声答道。“你别忘了咱们俩为什么要跟上来?不就是在那个旗亭里发现这位司马比奉先那边强的多,想在这里谋个出身吗?这要是才第一天正经办事就收贿赂,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怕是要把我们撵出去吧?咱们只有一点子弓马上的手段,可这位司马这里,怕是不缺咱们这样的人。”

    “我……”魏越欲言又止。“阿廉说的有道理,那你准备如何呢?”

    “我准备待会等司马审完案子就把金子递上去。”成廉有些艰难的答道。“我是个有家室的人,这种一时之财,不如一个稳当的出身。”

    魏越连连点头。

    “阿越你呢?”成廉忽然又问道。“不要装作没事的样子,不可能只送我不送你的……你准备如何?”

    魏越张口结舌,但终于还是从怀里取出了一小锭金子:“我只收到一锭……也、也一起交了吧!”

    成廉这才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的大堂上,公孙盘腿坐在上首的几案后面,已经开始给这个案子做首尾了:“张府君,既然案情已经清楚,你也已经画押认罪,那就不必多留了。槛车已经为你备好,你的家眷也已经收拾停当,兵曹椽张泽说是要尽人臣之道,准备一路伺候你去洛阳……万事俱备,就等你坐进槛车了!”

    张歧面色灰败,然后不禁再度恳求了一声:“专署真不能缓和一二吗?如此仓促,我心中实在是不知所措……”

    “张府君。”公孙有些无奈的起身来到对方身旁,然后低头安慰。“你有什么值得‘不知所措’的?听我一言……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就是怕进京的速度太快,来不及让家人替你联络打点吗?”

    张歧根本不敢和这个昔日的‘贤侄’对视,只好勉力低下头来默认。

    “这都什么年头了,你还担心这个?”公孙一副看土包子的眼神。“你这个罪名最多是流放交州……”

    都流放交州了,难道还不许‘不知所措’吗?饶是这张歧心中灰败,听到这话也是有些不忿,只是不敢顶嘴罢了。

    “府君且听我说完。”公孙似乎是看懂了对方的心思,便蹲下来摸着对方的后背恳切说道。“这年头,造反都能被赦免了,而且是一年一大赦,半年一小赦。所以说,流放交州你就流嘛。只要给押解官差送点钱,让他们走的慢些……我估计,年底的时候一定有大赦,那时候你若是走的慢,指不定还没到长沙呢!你想想,长沙那种地方算什么南方啊?也毫无瘴疠之说啊?到时候,你完全可以一路游山玩水,继续回到清河老家做你的名士!”

    “真是这样?”张歧的眼睛里居然多了几分神采。

    “真是这样。”公孙正色安慰道。“而且听我说,到了洛阳,若是判的轻了你都不要答应……张府君你想想,若只是髡刑加三年的劳作,然后半年再赦免,你真受的了吗?且不说名士风流如何去舂米洗厕,关键是你若秃了,将来便是赦了如又何还能做名士?难道天底下有秃子名士的道理吗?所以,一定要自求流放!”

    伏在地上的张歧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好了!”公孙站起身来一挥手道。“张府君已经点头了,义公你速速送他上车,就不要耽搁了!然后莫要忘了让郡丞、长史、各曹主官属吏,全都去送行,送完之后你就带着所有人都回此处听令!路上再顺便告诉他们,我要穷查此案根底,绝不放过一个涉案之人!”

    “喏!”韩当微微一拱手,然后直接上前拎起那还想要再说话的张歧,就好像拎一只猫一样把这厮给直接拎了出去。

    公孙目送对方离开,这才箕坐回了上首位置的蒲团上,并长出了一口气。

    “司马!”成廉瞅准时机上前拱手行礼。“有一事容禀。”

    “讲。”公孙倒也没有不耐的意思。

    成廉与魏越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捧着金子跪下请罪。

    然而,公孙抬眼一瞥,却是问都不问,就直接笑道:“留着吧,就当是你二人搬到雁门来的安家费好了。”

    两人当即喜上眉梢,然后赶紧拜谢。

    公孙打量看着这两人,忽然又道:“再给你二人各自一件事情做好了……魏越去跟着韩军侯,等他带着吏员回来后,你就亲自看护着那个张府君,务必将他快快送出雁门郡。”

    “晓得了!”魏越赶紧会意点头。“必然不会让他节外生枝!”

    公孙微微颔首,然后又对另一人吩咐道:“成廉速往平城去寻看守我军营的吕佐吏,告诉他此处的情况,然后让他带着足够人手过来帮忙。”

    成廉也赶紧点头,然后便与那魏越一起出去了。

    公孙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却是不禁一声冷笑金子的形制都是一样的,必然是一人所赠,既然如此,又怎么会送一个人两锭,另一个人却只有一锭呢?那个魏越的小聪明简直可笑!

    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这二人终究不过是两条猎犬,自己本来就没打算收为腹心!再说了,与其想着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才能趁着新郡守上任前在这雁门郡捣鼓出一些事情来……不说别的,自己的那个别部,这次可以满员了吧?

    “后汉熹平年间,有郡守清河张歧坐事槛车入京,廷尉及尚书台审其罪状无误,依律当配送日南。然,歧素为清河名士,洛中多有故旧为之转圜。廷尉乃使人暗与之言,来日勾定,更改供词,可减罪数等。歧乃问:‘若改之,当何判也?’曰:‘髡刑充徒三年。’歧大叹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士者焉可髡乎?愿谒日南!’上下皆服其德,乃发日南。十一月,过长沙,遇蛇,黑质而白章,以北人不识之故,误为蛇啮,乃亡。十二月,天下大赦,时人惜之。”《世说新语》.德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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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首尾

    天色已暗,已经点燃了火把的郡府上下依旧是热闹非凡,各种低层小吏、郡卒不停出入,而郡府外面也是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探头探脑……

    大堂上,公孙高踞在上首,正在用戏谑的目光打量着这些平日在郡中高高在上,此刻却俯首帖耳的实权郡吏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诸位。”看了好一会后,公孙这才嗤笑一声开了口。“我也是郡吏出身,束发之后就在郡府中厮混,你们的本事也是晓得一二的……咱们就别这么吊着了!如今刀在我手,你们可还有话说?”

    听到这话后,不少成精了一般的郡吏反而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因为既然有这种话,那八成就是有所要求,而但凡有所要求,与他便是!

    想这个弱冠司马,一日间去一两千石,哪个不是两股战战?而且那把‘项羽之刃’和郡守的供状还都在上面摆着,郡中兵曹椽张泽那个狗娘养的甚至还在拍拍屁股走人之前把郡卒全都交给了对方。如今这种情形,分明是他想治谁的罪就治谁的罪,想破谁的家就破谁的家……既然如此,还有何话可说呢?

    甚至真要是非说不可,那发卖移民之事,难道郡中上下真有人没经过手呢?

    “公孙将军但有所言,我等必将倾力相助。”为首的郡丞此时也没有了之前与自家府君相对而泣的那种哀婉了,反而有几分悲壮的味道,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哎呀,我一千石司马,哪里有资格称将军?”公孙连连摆手。“朝廷制度在这里,不要瞎讲。而且再说了,我这个司马一直都还是个空头司马,来雁门屯驻了好几个月,两曲一屯的编制,竟然连五百士卒都凑不齐,马匹更是一个全无。说起来,若非因为此事,我也不至于被那张府君遣到五原去,然后顺势发现了他的勾当……你们说是不是?”

    此言一出,座下众人四下交换眼神,俨然更加轻松了起来,什么士卒、马匹,怎么想都比没落下来的刀子强吧?

    “呃,司马。”只见那郡丞在与周围几人相互交流几句后,却是于下手的蒲团上拱手行礼。“我有一言……”

    “讲来!”公孙倒显得和气。

    “司马。”这郡丞认真说道。“我等也晓得,既然是认定了这张府君倒卖民户为徒附的事情,那就自然不能只有卖者被治罪,买者也是要做出一些交代的,否则方伯那里无论如何都交代不过去。而照理说,最简单的做法莫过于发还这些徒附,然后再对买民者处以刑罚……”

    “是啊,正该如此。”

    “确实该如此,但司马容禀,那些撤屯过来的民户被发卖时,已经是被那张府君剥夺的既无资产也无牵连,这种人强要放出去,又怎么能过的了日子呢?便是那些大户们畏惧司马的威势,勉强又添上一些财货,也不过是一时之策,熬得过今年也熬不过明年。再说了,撤屯之事从十余年前就渐渐有了,这些徒附但凡能在本地安定下来到现在,又有几个真的愿意去做回平民呢?”

    公孙微微颔首,他心里晓得,这郡丞虽然有为那些大户开脱的意思,但在某种程度上却也是在说大实话。

    实际上,到了这个年头,普通平民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不要说时疫和饥荒这种摧毁一切秩序的存在了,仅仅是所谓太平日子,对他们而言也不过就是慢性死亡罢了。

    所以很多时候,放弃自由身投奔大族为徒附,借着豪强的保护活下去,根本就是看不到希望的老百姓们自愿所为。而在某种极端情况下,有些人想做徒附都做不得,于是干脆自己抛家弃业,主动赌上一切去做流民,而这些流民的希望,恰恰不过是到一个新地方,彼处的大户豪强愿意接纳他们做奴仆和徒附罢了!

    毕竟,千言万语还是那句话,做了人家的奴仆,终究还是能苟活下去的,

    甚至再坦诚一点好了,在土地兼并和收拢人口这种事情上面,连公孙自己家里都称不上清白!而且,按照自己母亲所言,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人力可以阻拦的,每隔数百年都只能靠一次轰轰烈烈的乱世来做一次了结……上一次是赤眉绿林和光武,这一次就是所谓三国乱世了。

    当然了,公孙也根本没准备去尝试解决这种大麻烦,他所能做的无外乎是让以后的河套四郡的移民们在撤屯过程中尽量多保有一些私产……这其实已经是来自于上层的了不得良心了!

    “既如此,”只见公孙微微颔首道。“郡丞想来是有话要教我了?”

    “司马。”郡丞这边愈发的放松了起来。“我确实有一个想法,既可以让此案有个首尾,也可以让郡内不至于因为此案而失去秩序,还可以趁机稍微弥补一下司马那边军力的问题。”

    公孙以手抚过几案上的‘项羽之断刃’,笑而不语。

    “将军。”郡丞赶紧放弃了卖关子的想法,语速也加快了一些。“我意……与其让郡中大户们退还那些已经安顿下来的徒附,不如让他们交出一些族中的亲信子弟,以到军中服役的方式来承担罪责,并以自带马匹、兵器的形式来冲纳罚金!如此,上上下下岂不是都能安逸?”

    公孙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因为这个郡丞的话与自己所想其实不谋而合!

    发还徒附,其实是在往死里得罪本郡豪强的同时,也不能让那些徒附们真的有所得,而眼前这种处置方法,却是一举数得:

    首先,自然就是如郡丞所言,这个案子可以就此有个首尾。

    有汉一代,边郡子弟向来就有以上阵服役来抵消其他各种徭役、赋税的传统,翻看史书,动辄就是某边郡太守发郡中大户子弟戍边云云,用这种方式来作为‘惩罚’,想来董卓那里也会理解的。

    其次,公孙可以借此得到大量优质兵员。

    毕竟,不管怎么说,大户豪族家的子弟,无论是弓马技术还是身体素质,确实比一般人更加出色。甚至,有不少有志气的大族子弟还会尝试读书识字,这就更让人期待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行为,其实可以顺势将公孙与郡中上下结为一体!

    届时,公孙的这个别部一日屯驻在平城,他一日就可以将整个雁门郡作为依仗,而反过来说,雁门郡上下也可以对这位突然暴起的千石司马放下心来。

    不得不说,公孙这一波操作,着实让雁门上下有些胆寒……来这里的前几个月,这厮整天就知道射狍子,然后忽然间暴起,就把堂堂一郡主君给塞槛车里送走了!

    说不怕,谁信呢?

    不过,虽然心里已经认可了这个方案,但思索一阵之后,公孙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瞒郡丞,只是大户子弟的话,怕还是不够。你要晓得,我这个别部是刚刚划下来的,连上过战场,熟悉军务的老卒都没几个……”

    “这点将军勿忧!”那郡中长史忽然接口道。“雁门乃是边地,虽然从去年开始,北面边防多被使匈奴中郎将臧公所接手,但郡卒中不少都是积年的老卒,您尽管挑选一些便是!”

    “还有一个……”公孙继续颇为不好意思的摇头道。“你若是让大户子弟自备马匹器械来投军,我军中却只有两百骑兵编制,那么多马,光是马料就怕支撑不住。而且之前臧公发给我数百陪隶,用作运输后勤,却偏偏没给相应的粮草分划,只说让我找雁门太守,但太守这不是……”

    “将军说的哪里话?”只见那郡中户曹椽又忙不迭的跪坐起来拱手。“区区几百匹马的草料,几百人的粮食,雁门就算是再穷困,也能支撑的住啊?而且再说了,这种事情,太守即便不在,我们也是当仁不让的!”

    “哎呀!”公孙一拍案板,不由赞叹。“不想户曹还通《论语》,这个当仁不让用的好啊!”

    “将军过奖,比不上将军在洛阳监修《毛诗》的盛举!”

    “将军还有什么疑难之处,不妨一并讲来。”那郡丞眼看着气氛渐佳,便忍不住顺势提议道。“我等一并听着,一定会为将军解惑!”

    “也好。”公孙终于正色了起来。“除了之前所讲之外,其实就只有两件事要说了……第一个,不得再对四郡撤屯百姓行劫掠、贩卖之事,而且要尽量保住这些人的资产,迁移到雁门后也需要好生安置!”

    “这是自然。”

    “请将军放心。”

    “谁人还敢再于此事上招惹是非?”

    “第二件事,”公孙微微蹙眉道。“郡中兵曹椽张泽弃官随张府君去洛阳了,而郡中却不能没人执掌此曹,因此,我想向郡丞举荐张泽的族弟,马邑张氏的张泛为曹中属吏,并暂管此曹……不知郡丞意下如何?”

    汉代延续数百年,当然有很完备的制度,比如说郡守出了意外以后,那一般是由郡丞代为处置郡中事物……所以,公孙才会向郡丞举荐人事,而郡丞也有资格来做这项临时任命。

    但是,这个举荐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问题出在那辞职的张泽身上。

    话说,张泽这次其实是有苦说不出,他先是被公孙逼到了黄河河心里,若是当时敢不答应,怕是当时也就要失足落水了。而这次公孙来到郡府门前逼宫,却也是带着几十个他族中子弟,隐隐有胁迫之意……搞得他不得不背弃了那张府君,转而协助起了公孙。

    然而,这些无奈都只是从张泽的角度来看而已,从在座的郡中官吏们角度来说,这厮却是个十成十的出卖者!不仅是张府君的出卖者,更是郡府上下改的出卖者!而无论在哪个年头,这可都是大忌讳!

    所以,这张泽的名声根本就是有点馊了的意思。

    甚至,这厮之所以要放弃官职,跑过去陪着那张太守去洛阳一起待罪,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尽量洗刷一下身上的馊味,顺便躲避一下同僚们而已。

    而这,也恰恰是公孙要举荐他族弟接替他职务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能把人当夜壶一样用过就扔了啊,不然以后谁还愿意再当你夜……再跟你合作?而且再说了,如果这件事情做成了,这马邑张氏就算是心情复杂,那除了抱紧自己大腿外,还能有别的出路吗?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私人原因……话说,这张泛不是别人,按照张泽之前所言,恰恰是那万虫不当之勇张辽的亲兄长。而公孙经过娄圭一事后,对半成品之类的东西愈发深恶痛绝,所以也不准备学草原上风俗认个义弟、义子之类的。

    但是,提前与这种虎将栓跟绳子,总是没错的吧?

    “如何?”公孙捧起了案板上的书状,从容问道。“若是这个事情也无大碍,我便可以将此案托付于诸位,一起查办了!而若是有所不妥的话,那我就只好忘掉今晚之前的那些话,从头再议了!只是,有一言提醒诸位……多年辛苦,化为乌有,值得吗?”

    这便是最后条件了,所以此言一出,自郡丞以下,这满堂高阶郡吏纷纷窃窃私语,各自讨论……然而,终究还是达成了一致。

    “公孙将军!”那郡丞来到堂中,正儿八经的躬身下拜。“此事可行!”

    “待新太守上任后,”公孙并未叫起对方,反而趁机加码。“还请郡丞与郡中功曹,尽量推荐这张泛从属吏正式接任兵曹椽一职。”

    九十九拜都有了,何必差这一哆嗦?于是,根本没和身后众人商量,这郡丞便直接把脑袋压得更低了:“一切皆如公孙将军所言!”

    公孙终于展颜大笑。

    “(太祖)既屯平城,数月,察太守之恶,遂单骑往谒刺史董卓。得专署,衣不解带,彻夜而返,一日而发其罪,便槛车洛阳。盖势如雷霆,乃郡中惊怖,上下惶恐,以至官吏不署。太祖于府中观郡中文书,察事业凋敝,民生艰难,乃叹曰:‘天下汹汹,皆此僚也!’乃奋不顾名而亲执郡政。凡数月,督理吏治,清察弊端,劝行农桑,举荐贤才,待新府履任,已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也。”《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ps:祥瑞御免。

第一章 霜降

    秋末冬初,霜花已降,公孙带着出营列操的所部数百军士回营,正准备用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司马。”已经提前穿上夹袄的吕范远远地在自己公房门前招呼了一声,虽然二人私下关系亲密,但当着军士的面,这位主管大营庶务的属吏却总是尽量用官称或尊称。

    “不必等我,给我盛饭就好,我去去就来。”公孙随口对身旁的一名什长吩咐了一句,便立即迎了上去。“子衡,我刚才在外面场地上行操时忽然想到一事,正好问你,你觉得我是不是可以让人缝制一面挂旗,平日里就挂在营门上,出征时找个力士举在我身后,上面就书‘汉平城别部司马公孙’九个字……”

    “文琪这些日子倒是精神了不少。”眼看着对方来到身前,吕范束手站在那里,满脸哭笑不得。“但是九个字的挂旗,不免……不免字数太多了吧?”

    “谁让我姓公孙呢?”公孙连连摇头。“所以显得字数多了些。”

    吕范愈发无语,只能说了实话:“一个别部司马,制作这种旗帜还是稍显逾越了些。”

    “哎,”公孙当即反驳道。“一个挂旗而已,子衡要是想要也可以制一面。”

    “上面写什么?”吕范是真有点怒了。“汉平城别部司马公孙属吏吕?你倒是做个校尉、将军之类的两千石,给我个佐军司马,我还能勉强像你这样腆着脸挂起来。”

    公孙尴尬失笑:“将来一定努力做官,给子衡一个好名头。”

    就这样,二人开了个玩笑,然后终于凑在吕范的公房前低声说起了正事。

    “还是那件事情。”吕范正色道。“臧中郎将那里既然遣人送来的一屯精锐,总得做个整编,你不能一直拖着……粮草好说,雁门郡中愿意承担,可我们毕竟只有两曲一屯的编制,并无多余官职分发。”

    公孙忍不住叹道:“这臧哪里是好心给我兵马?根本就是听说我和董卓联手做掉了雁门太守后又惊又怒,用这种法子警告我呢。我这边都编制好了,他却才把这一屯人送来……”

    “也是有安抚你的意思。”吕范向来说话直接。“总是从西边抽调的百战精锐,战力必然比此处新兵强横。”

    “子衡来找我,是不是有了些想法?”

    “我确实有个主意。”吕范这人的建议永远是那么干脆直接,这也是公孙最喜欢的一点。“你为什么不从雁门这边招募的大户子弟中挑选出一二百人来,放到你身边作为直属的骑兵义从呢?这样既可以不占用编制,又可以将他们留下来。而这群大户子弟,既有雁门郡供给,又不在乎区区什长、伍长之类的职务,只要文琪你能善加拉拢,让他们以亲兵自居,他们自然也会心满意足。”

    公孙登时眼前一亮,然后继续请教道:“那人事上子衡可有什么建议吗?”

    “此事我虽然有想法。”吕范坦然答道。“但却不适合说出来,应该文琪你自己考虑为主。”

    “如果抽出一二百义从来置换臧送来的一屯兵。”公孙笑道。“那统领这队义从的只能是义公,别人我真信不过……”

    “这是自然。”吕范禁不住低笑道。

    “但是当初义公一箭射死柯最坦,却又主动辞去曲军侯的前程跟随我,所以今日若不能与他一个曲军侯的位置,我是万万过意不去的。”公孙继续一边思索一边言道。“所以就让他以骑兵曲军侯的身份统领义从,然后骑兵曲的两屯骑兵干脆越过曲这一级直属于我,一屯以成廉、魏越二人领五原移民为主,一屯以这臧送来的精锐老兵为主。然后步兵曲依旧以程普为主……德谋是个大将之材,有用当用,便是那屯材官(弓弩手)也不妨交与他调配。最后子衡依旧替我执掌大营庶务,陪隶、粮草、兵甲……那屯陪隶虽然不好配铁甲,但总归是可以与些皮甲、弓矛,也一并交与子衡处置了。”

    “我就知道文琪心中自有一番认识。”吕范难得鼓掌道。“条理分明,安排得当,如此甚佳!”

    “对了,既说到……”

    “还有一事……”

    二人同时开口,却不禁齐齐摇头。

    “文琪是主将,你且说。”吕范干脆利索。

    “昨日我母亲来信。”公孙点头道。“又说了一件事情,她建议我练兵要缓急得当,除了逢十休一日外,还要逢五要再休一日,并在那日让士卒蹴鞠、比箭、赛马,甚至每隔半月、一月最好还要带着兵士远行到白狼山射猎……当然,每次都还要主动掏出钱来做赏。”

    “我以为可行。”吕范低头思索片刻后当即回复道。“我虽然不懂兵法,但也知道当年王翦伐楚的故事,这种名将看到军中士卒投石做戏,便认为士气充沛,想来是有一番道理的。而且用这种方法施加赏赐也足够公平,众人都能看在眼里,是不会有人不服的。”

    公孙当即再度颔首:“正是如此,此事还请子衡多加操办,待会我将我母亲所书的蹴鞠、射箭、赛马的规则与场地规划都给你……”

    “这种事情,令堂也都懂吗?”吕范难得惊讶了起来。

    公孙喟然道:“不瞒你说,我母亲总是感叹,说她若是个男儿身,那我家的安利号早就能从辽西一路铺到日南了。但我却晓得,若我母亲真是个男儿身,只怕这天下早就被她一路从辽西乱到日南了……不过也幸亏不是,否则便没我了!”

    吕范为之愕然。

    “我且去同士卒一起用饭。”公孙交代完事情,直接摆手离去。“子衡近日就辛苦一下这些事情。”

    吕范微微颔首,转过身来方才想到自己好像忘了与对方说一事,但此时满脑子都是自家主公那位母亲的各种奇思妙想的来信与匪夷所思的传言,一时间却是怎么都想不起刚才要说些什么来了,只好就此按下不管。

    另一边,公孙去和士卒一起用过早饭,然后复又亲自去分发本月军饷……当然,这个就不用公孙大娘来信专门提醒了,早不知道多少年,他就被自家老娘耳濡目染,把这些惠而不费的手段学了个干净。

    甚至可以说,什么士卒不食则不食,什么士卒不寝则不寝,还有对于表现出色和显出辛苦的军士动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这些手段,在他驱走那张歧、整备好军中编制,心意平复后,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然呢,这样做能少自己身上一块肉?反而是公孙隐约对那些保持清高姿态的名士感到有些不解……明明对自己没有坏处的事情,为什么这些人就不能放下身段去做呢?

    搞得自己像个另类一样!

    “少君!”就在公孙发放完一屯士卒的军饷,准备稍作休息之时,贾超却突然喘着粗气捧着一封书信送到。“洛中范公子的书信,锦囊装的,红线封口,刚刚送到。”

    公孙微微颔首,却是有些好奇的赶紧接过信来,因为按照约定,只有重大事件才会用到锦囊,只有紧急事件才会用到红线……然而,就在上个月,公孙范却已经送来了一封如此制式的书信,当时信上告知自己,朝廷刚刚指认了太原郡名门郭氏的嫡传,前光禄大夫郭遵之孙、前大司农郭全之子,阳曲郭蕴为雁门太守。自己也因为得到这个消息主动收敛一二,一直窝在平城没敢造次。

    而既如此的话,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急事会从洛阳那边送来的呢?

    不过,甫一打开放在缝锦囊中的信纸,看不过数行,之前还有些疑虑的公孙就当即面色大变!

    “时太祖行平城别部司马,依制,为五百主。(吕)范行营中庶务,以并州豪杰多附,营中充盈,故多有裁撤。然,彼辈既撤,皆不愿去,乃哀求言:‘原自备弓马,不为职饷,但求留侍营中。’范大惑:‘何至此乎?’对曰:‘天下失措,人心不定,司马在军,多行仁义,吾等以德附焉!’范感其言,乃谏太祖建制义从,并举韩当将之。”《旧燕书》.卷六十八.列传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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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表文

    洛阳出大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事情的起始点其实是在公孙接受任命离开洛阳的第二月,那是一个闰月,伴随着朝廷下令益州郡剿匪的命令到达彩云之南的时候,同在彩云之南的永昌郡太守曹鸾的一封上书也来到了洛阳朝中。

    上书的内容格外简单,就是直接了当的说党人都是大好人,而现在天下这么乱全都因为天子你把好人都禁锢的缘故,所以正式上书请求开放党锢!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虽然有些惊悚,但也不是不能想象。

    从曹鸾的角度来说,他在永昌郡,也就是益州郡的边上,同处于大汉朝的最西南角,穷乡僻壤的,然后看到隔壁益州郡太守动辄被蛮族绑架那架势,估计宁可罢官回家也不想在那地方继续呆着了。

    说不定,还有人许诺了点什么呢。

    而从党人这边来说,眼看着天子成年,开始有了一些主见以及‘明君之相’……比如修建石经,尊师重道了,也难免产生了一些幻想。或者说就算是没有‘明君之相’,那也该试探一二吧?

    因此,曹鸾的上书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甚至公孙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却不以为意。

    但是,天子的反应就没让人这么淡定了。

    一开始只是要槛车入洛,这当然可以理解,本来党锢就是个极度敏感而且也是朝中核心矛盾所在的问题,主导朝政的宦官不让他钻进槛车就怪了。至于来洛阳,不来洛阳的话怎么能在政治中心引发讨论呢?不引发大讨论怎么能看清楚天子的真正态度继而作出下一步行动呢?

    然而,从闰月到九月,从彩云之南到洛阳,刚从槛车里出来的曹鸾面对的却赫然是年轻天子的雷霆之怒!

    天子根本没有见曹鸾,也没让他说话,最起码没有让他直接说话……这厮刚一下槛车就押送到了狱中,然后严刑拷打是否背后有人指使?拷打的结果没人知道,唯一确定的是这位前永昌太守直接在狱中被活活打死了。

    然后,天子就发布诏书,下令重新清查党锢,严防漏网之鱼,凡是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做官的一并罢官,未做官的不许出仕。甚至,这一次还进一步扩大了党锢的范畴,连五服之内的族人都不许出仕!

    这是明明白白的向全天下昭告他刘宏的立场党锢继续,而且加量不加价,某些人就不要白日做梦了!

    于是乎,可以想象,恐慌、绝望、愤怒,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正在从洛阳中枢朝着整个大汉朝扩散开来,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恐怕就堪称万马齐喑……说白了,这舆论和人心多半还是士人和豪强说了算的,而士人和豪强总是多半同情党人的。

    “子衡以为如何?”公孙等吕范看完书信后,不禁开口求证。

    “天下多事矣!”军营门楼上,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的吕范合起书信后坦诚答道。“虽然党人多半晓得天子是不会开放党锢的,但如此强横,乃至于变本加厉怕也是没有想到的……我是汝南人,比谁都清楚哪些党人在想什么,二次党锢已经禁了八年,而当今天子年富力强,要是再来个八年,甚至十八年,到时候一代人死绝了都没官做,那他们还算是士人吗?”

    “这倒是实话,”一旁的公孙一边笑着一边也终于打开一个马扎坐在了门楼。“咱们大汉做官也好、做学问也好,第一个讲究的就是家世,若是一代人不做官,那这个家族怕是要就此败落了……所以呢?”

    “所以,”吕范也不禁摇头感叹道。“党人怕是要放弃幻想,积蓄力量搏命了。我估计,数年内,天子与士人,宦官与党人,怕是要精彩绝伦的做过几场,所谓破门灭族之事估计也是很有可能的……文琪又怎么看这党人与宦官之事?”

    “我嘛?”公孙摇头笑道。“倒是早有成见。”

    “说来听听。”吕范不以为意道。“此处你还怕被人听到吗?”

    “我以为……宦官虽然可恶,但党人未必清白。”公孙若有所思道。“而宦官虽然气焰嚣张暂居上风,但党人的实力却更胜一筹。毕竟,这天下人心虽然未必都在党人身上,但却无半分在宦官身上。说到底,还是要看天子如何,能否有手腕和威望压制住人心。”

    吕范忽然仰头看天道:“那文琪以为天子又如何呢?”

    “从这番作为来看,怕是不如先帝多矣。”不知为何,公孙一时间也仰头看起了天。

    就这样,二人说完此话,齐齐看天,良久不言。

    “总归不至于波及到边防上来吧?”隔了不知道多久,公孙忽然扭了扭脖子失笑道。“咱们也不必看天,就隔岸观火吧。”

    “希望能如文琪所言。”吕范也扶着脖子跟着笑了起来。“且隔岸观火。”

    就在公孙和吕范因为这件事情而梗着脖子若有所思之时,这次党锢之祸的强化风波却已经开始向外波及了……想想就晓得,天下那么多党人、那么多名士,而汉代风气本就是崇尚名声和结交,现在一个人被定为党人,居然牵连到整个家族和门生故吏的头上,一时间人人自危之余不免舆论震动,以至于到处都有人上下串联,左右摇摆。

    在这种情况下,执掌朝政且富有政治斗争经验的大宦官们立即警觉了起来……呃,这么说说一句,现如今朝中顶级的大宦官又是谁呢?

    抛开所谓凑数性质的十常侍之类的说法,普遍性认为一共有四人:

    曹节、王甫、张让、赵忠。

    甚至再细致一点,这四人还是有区别的。

    其中,张让、赵忠恐怕更年轻一些,权势也更弱势一点,他们二人之所以被认为很有权势,只是因为他们跟天子的关系比较紧密罢了,目前还称不上是朝政的主导者……曹节和王甫才是,这二人才是这些年协助少年天子管理尚书台,主导朝政之人。实际上,当初的九月政变,宦官一方的主导者和领导者,也正是这二人。

    当然了,曹节和王甫之间也还是有区别的,这主要是因为前者的地位格外突出。

    话说,曹节此人不仅是四人中年长者,而且也是现任的大长秋,这个职务是宦官集团官方名义上的首领。同时,他还有拥立之功,当初去安平国把还是幼童的天子接到洛阳的人正是他。除此之外,虽然只是因为一时病重的缘故,但他居然是做过车骑将军的宦官!

    而车骑将军是什么?是仅次于外戚主导朝政时所担任大将军的位置,他一个宦官,能受到这个任命……只能说他本人的权势,还有当今天子对他的信重都达到了一个份上。

    总而言之,曹节,堪称真正的权倾朝野;王甫次之,更像是他的副手;张让、赵忠再次之,但也更年轻,而且和天子的私人关系更加紧密一些。

    那么回到眼前,最先警觉过来的自然是曹、王二人,两人参与的政治斗争经验何其丰富,哪里还不晓得要怎么做?

    于是,仅仅是数日后,天下公认的海内名将,同时也是天下公认的宦官爪牙,和王甫关系极度密切的颍川太守段,被征召入朝,担任了太中大夫。

    这是一个明确无误的警告……再不老实,段就要转成监察朝廷百官的司隶校尉了,到时候小心宛洛之间再一次血流成河!

    效果立竿见影,段的威名摆在那里,作为可能是大汉朝目前活着的杀人最多的一个男人,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不敢再说什么止小儿夜啼了,但是止名士张嘴还是能做的到的。

    于是乎,天下立即太平了……最起码洛阳这边是太平了。

    但就在洛阳表面上水波不惊的同时,外地郡国的车骑往来反而显得愈发频繁了起来,最起码远在幽州上谷郡的公孙瓒就看到了不少。

    “王门,这是这一旬第几次了?”看着数骑悍勇之士从上谷郡的官道上一路疾驰而过,勒马避让在路旁的公孙瓒忍不住回头询问了一下自己的副手。

    话说,公孙瓒此时担任的是个两百石小吏,所谓御车是也……呃,这个职务肯定不是让他专门给自己老岳父驾车,就好像公车署的工作也肯定不是帮着皇帝赶车一样。实际上,这个职务也确实是和公车署的职责极为类似。

    首先,公孙瓒要负责一郡府那边政务信息的传达和收发;其次,他还经常要以一种仪仗队首领的身份去迎接那些被太守公车征辟的士人;最后,这个工作隐约还有些郡守本人直属亲卫头子的味道。

    所以,这个职务已经算是一个非常好的美差了,不是太守最信任的人根本做不到……当然了,只是在郡吏中相比较而言的好,公孙伯圭的目标还是正经入仕。

    至于说到跟在公孙瓒身后的王门,恰恰是前者替自己岳父招募来的本地豪族子弟,因为弓马出色被他引为御车属吏,秩一百石。

    “得有四五次了吧。”王门也是满脸的不解。“莫非是要动大军了?可看着也不像是朝廷的官方使节吧?没有节杖,也没见到背负公文的盒子……”

    “哪里会动大军?”公孙瓒当即不以为然道。“若是朝廷议定要出兵,必然会下公文来咱们太守这里,你我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而且再说了,这夏育夏校尉来到此处不过一年,哪里就能收服此地乌桓人?这边的乌桓人可是足足有九千余帐……没乌桓突骑,这仗怎么打?”

    王门连连点头:“确实,不要说乌桓人,我觉得怕是上谷、代郡两郡的郡卒他都还没整备好。”

    “而且粮草、赏赐、民夫什么的也都没有动静。”公孙瓒最后下结论道。“所以此事必然与出兵一事无关,乃是着夏校尉个人的交通,他从羌乱中起身,故旧亲朋都是军职,那么往来信使多用悍勇之士也是可以理解的。”

    “伯圭兄这话是很对头的。”王门再度点头赞成。“那我们……还和上次一样?”

    “和上次一样。”公孙瓒点头道。“咱们慢点走,让夏校尉先收私信,至于这些公文只要今日送到便可。”

    长官发了话,其余人自不会多言。

    而数个时辰后,天色都要擦黑了,公孙瓒一行人才慢慢悠悠的来到了上谷和代郡边界处的护乌桓校尉的驻地宁城(后世张家口附近),并在城中大堂上向夏育呈上了上谷候太守送来的公文。

    夏育今年还不到四十岁,长得白白净净,咋一看像是个书生,然而谁都知道这是大汉朝目前少有的百战名将。从军中属吏开始,他就与自己的老搭档田晏一起辅佐着段,然后三人在羌乱中连战连捷,前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战、恶战,最终平定了西羌,他本人也因此一路做到两千石,并被依仗为大汉朝廷在北疆的柱石。

    之前是北地太守,如今是护乌桓校尉……而乌桓校尉是持节的。

    不过,这位北疆柱石此刻神色中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烦闷,一直等见到公孙瓒才不由展露笑颜:“伯圭又来传送公文?”

    “回禀将军,乃是关于之前上谷乌桓索求赏赐一事,我家太守与将军所见一致,也认为不应该超出法度、越过限额,给予他们多余的赏赐,因此他愿意与将军联名驳回此事!”公孙瓒躬身行礼后立在堂下,只见他仪表堂堂,口齿清晰、声音宏亮,当即就把公文大意给复述的清清楚楚。

    “好!”夏育一拍几案,立即站起身来。“我就知道侯太守是个通晓边事的,比代郡那边的那位强太多,这次有了侯太守的公文,我看他还能有和话说?”

    公孙瓒微笑躬身,这种话题他可不好插嘴表态。

    “对了伯圭。”夏育负手在几案后转了两圈,却是不由自主的又打量起了下面的上谷太守的御车吏。“上次我与你说的事情想得如何?要不要来我军中做个属吏?你的武艺和性格留在郡中当吏员,实在是太屈才了。”

    公孙瓒当即苦笑一声,他现在关于自己前途的设想又多了一个岔路……最近这个持节的护乌桓校尉居然也看上自己了!而如果自己想要在此战立功的话,那无疑是此处更合适一些。

    然而,这事是能一时间想清楚的吗?不如回去写信问问族弟公孙?不然问谁呢?反正自己是御车,送信不要钱的。

    “我晓得了。”夏育见状后不由失笑。“你也是家世两千石的辽西大族出身,对前途自由一番考虑,而此事也并不急迫,但凡想好了直接来找我便是,我夏育的军帐中总是会给你留下一个空当的。”

    “多谢将军体谅。”公孙瓒赶紧行礼致谢。

    “好了,伯圭且出去吧,今日天色已经晚了,就在宁城这里歇息一夜,明日再走。”夏育从容吩咐道。

    “喏!”公孙瓒这才正色告辞。

    而等到公孙瓒刚一离开宁城的校尉府大堂,夏育就不禁收敛了笑容,坐回到了自己的几案后面,并从上谷郡郡守的公文下方,抽出了一封私信,然后再一次细细品鉴起了上面的话语。

    不得不说,公孙大娘改进了造纸术后,这一年来,书籍推广多少没人知道,可是却让人和人之间的书信来往变得更加方便了起来,书信的内容也越来越详实。

    而夏育,现在恨死这个改进了造纸术的什么公孙大娘了……因为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他陷入到如此两难的境地了!须知道,在短短十来日之间,他竟然从洛阳那边接到了五封书信,而且一封比一封厚重,一封比一封露骨!

    同时,这些信还全都是夏育的老上司,甚至可以称之为他故主的段写来的!

    话说,这位前太尉、现太中大夫在这些信上写了很多话,表达了很多重意思:

    有担忧时局的,比如说朝中氛围其实并不太好,作为一名老将军,他敏锐地察觉到士人们在表明平静的同时,暗地里正积攒力量反扑,对此,作为宦官拍戏头号打手的他心中颇为担忧。

    也有感慨个人前途的,说是他再怎么讲都是做过太尉的人,之前却被扔到了颍川做太守,不是说颍川不好,而是说既然已经做到了三公之位,又怎么会看得上这种位置呢?而这次入朝担任太中大夫,怕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毕竟他的‘至交’中常侍王甫还在执掌朝政呢!

    而且段还说,如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这年头,四十岁就可以称之为老朽了。而五十多岁呢,指不定哪天就自然而然的去见幽都王了。所以,希望夏育能够体谅一个老年人的絮叨!

    当然,信中还有一些为夏育前途作想的一些话……大概就是你也快‘老朽’了,得想个法子立下大功,然后他段再在朝中活动一下,那说不定就能得个显位,然后光宗耀祖了!

    话说,夏育与自己的老上司多少年的生死与共,哪里会不懂这些信的意思?实际上他接到第一封信时就已经懂了,对方不就是想让自己尽快出兵,立下军功,与朝中局势相呼应吗?而如果呼应得当,那也是在帮自己老上司的忙,让他能够在朝中挺直腰杆证明价值,那主导朝政的宦官们高兴之余自然会以高官显位来酬功,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许诺了什么位置而已。

    然而,回到眼前,夏育才来到这宁城一年而已。正如之前公孙瓒和王门路上所说的那样,乌桓人那里都还没什么恩威呢!应对出塞大战的军械、粮草、民夫也统统没看到影子!

    不是说不能打,毕竟弹汗山距离汉境不过区区三百里,率骑兵直扑过去指不定是能克建奇功的……可对面的檀石槐真是那么好惹的,就让自己这么扑过去?自己此时的情况固然可以打顺风仗,但万一陷入劣势战局又该如何?

    未虑胜,总得先虑败吧?

    然而话还得再说回来,段是自己的故主,宛如君上!对方十余日间五封书信,他夏育怎么可能坐视呢?

    就在夏育头疼万分之时,一名亲近属吏忽然快步迈入大堂:“将军!”

    “何事?”心情正差的夏育不耐的质问道。

    “外面出事了。”这名属吏赶紧低头解释。“那从渤海领着一群游侠来投军的高衡高玄卿,听说将军几次三番招揽上谷郡的御车吏公孙瓒,对方却不应募,所以心中不忿,便带着人去门前喝骂,此时两边正拔刀露刃相持不下呢!”

    “王八蛋!”夏育勃然大怒,身上的书生气质顿时全无。“那高衡也知道人家没有应募吗?也知道人家现在还是上谷郡的御车吏吗?人家来传递公文,他却领着人围堵,还拔刀露刃,当军中是什么地方?!真以为还是他在渤海做游侠的时候吗?”

    属吏赶紧再度俯首。

    夏育将几案上的佩剑直接掷在了地上:“你持我的佩剑,现在就去,把那个高衡绑起来鞭二十!”

    “喏!”

    属吏自持佩剑去了,这边夏育却是不由哀叹一声,跌坐在了蒲团上……原来,他自己刚刚这番应对却是让他忽然想起了段对自己的恩情。

    想当年,他夏育在段的军中,也没少挨鞭子。可无论是还挨鞭子还是中箭,但凡受了伤,身为将领的段总是亲自来帮他裹伤,然后小心问候。跟随对方在边境十余年,自己就没见过段睡过一次好觉,因为对方总是与士卒同甘共苦。

    然后夏育却又是接着想到了当年让自己彻底名扬天下的逢义之战,那一战分为春夏两次攻势。

    第一战,段带着自己在内的一万多人紧急出击,只带着十五日的粮食,连战连捷,然后与数倍的羌人猝然相逢于逢义山。敌众我寡,而且力气已尽,但汉军却众志成城,上下一体,居然以少击多,大破羌军!那一战,羌人血流成河,光是斩首就八千余级,让天下振奋。

    第二战,也是轻骑追击,一日夜两百余里,接战时,汉军已经断了粮水,又累又饿,但是却依旧在段的指挥下努力向前,反而把羌人的粮食和水源抢了过来!最后,羌人大溃,自己和田晏他们一起,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追击,连追三日,最后彻底把敌军军势给剿灭干净。

    那么再回到眼前,夏育不禁面露羞意,段公对自己的恩德,自己难道忘了吗?八年前自己能做到的事情,难道如今就做不了吗?

    一念至此,这位持节的护乌桓校尉终于不再犹豫,只见他翻出纸笔,并将几案腾空,俨然是要即刻亲手草拟表文,上书出塞,直趋鲜卑王庭弹汗山!

    写完表文就学着段公那样,出去给那个挨了鞭子的高衡敷药吧?夏育刚要下笔,却一度失神。

    而回过神后,他却又忘了自己刚才心中的腹稿。

    对了,当日段公上表自请平定东羌时,曾经对先帝说过那么一段话,所谓‘今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两,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然后,他就真的破定了。这件事情至今想起,仍然让人热血沸腾。

    不如就仿着来吧,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夏育乃是为段公而战!

    一念至此,夏育提笔便写。

    “夫党人者,或耆年渊德,或衣冠英贤,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锢,辱在涂泥。谋反大逆尚蒙赦宥,党人何罪,独不开恕乎!所以灾异屡见,水旱荐臻,皆由于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请赦党人书》.汉永昌太守曹鸾.熹平五年闰月

    “鲜卑寇边,自春以来三十馀发,请征幽州诸郡兵出塞击之,一冬、二春,必能禽灭。”《请征鲜卑表文》.汉持节护乌桓校尉夏育.熹平五年冬

    ps:感谢奶爸的再度飘红打赏……话说,我前几天才发现奶爸新书期给我发的推荐大包……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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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巡视(8k)

    天气越来越冷,位于整个大汉朝最北疆的平城更是首当其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要知道,这地方北面的白登山可不是什么崇山峻岭,根本不可能像阴山那样为河套够遮蔽风雪,硬生生改变一个地方的气候。

    实际上,入冬以后不久,平城这里就已经连续遭遇好几次降雪了。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和以往一旦入冬整个地方就陷入到半冬眠状态不同,平城今年的冬天却显得格外热闹。

    造成这一情况的元凶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和他的那一部驻军。准确的是说,是他驻军冬日里每逢五就举行一次的军戏日!

    没办法,这年头太缺乏娱乐活动了,以至于士人们坐在那里长啸都成为时髦,斗鸡走狗这种东西几百年后都还流行至极,何况是这一类动辄数百人的活动呢?

    射箭、赛马倒也罢了,终究是看过的,但是这里的蹴鞠却与别处大为不同!

    公孙和吕范一开始当然是按照公孙大娘的英明指导来运作的,什么按照屯分队,搞循环赛、晋级赛,然后什么十一人、什么守门员、什么不许手碰鞠、什么之类之类的。但是一旦实行起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先不说这鞠的质量根本没法子像公孙大娘说的那样搞什么长传吊射,关键是一群左右都花了小半年才教明白的军士,哪里懂得那么多规矩?

    于是乎,时间一长就变成了抱着球去砸门的戏码。

    要是公孙大娘本人真在这里,她说不定会说这是足球、手球、橄榄球、俄罗斯群架等多种传统对抗运动的混合体!

    反正挺好玩,异常受军士们欢迎就是了。

    但是,事情的关键不在于这里,而在于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效应。

    要知道,军中有一屯步兵、一屯骑兵,几乎全都是来自于那批五原移民,而当初公孙为了防止这些人被欺负,当然也是为了能够吃下这里面的优质兵员,便想方设法把这些上千口子全都安置在了军营左近,并在军营和平城之前为这些人修筑了一个比较简陋但总归是可以落脚的定居点。

    而人嘛,天底下最厉害的东西莫过于是人了,这千余口五原移民在此处落脚后,很快就自我发展出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物……比如说有些老年妇女专门等逢五逢十军士们出营时间较多的时候,就挎着一个簸箩,里面装着布头、针线,等在军营外给军士们补衣服换钱;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移民,会制作弓箭,就跑到这里帮军士维护军械。

    当然了,还有永远免不了的一种生意,而且不只是五原移民中的寡妇,平城本地人也在做……公孙几次想阻止,但都被吕范给劝阻了,最后只能是让这些人不许靠近军营便作罢。

    其实,公孙自己也明白,这种生意是免不了的,便是辽西那边的军营囤地附近都有所谓女闾,只不过那里的女妓多半是从三韩、高句丽倒卖而来的,没人在意而已。

    总而言之,围绕这个军营和公孙大把撒出去的赏钱,一个有些奇怪但却符合某种规律的市场是彻底形成了。

    而等到这种广受欢迎的蹴鞠活动展开以后,这个市场又迅速的和这项活动结合在了一起,并且进一步得到了发展……现如今,每到逢五的日子,随着比赛的开始,一个几乎已经固定下来的市集就会在平城、五原移民定居点、军营这三者之间的官道上出现。

    渐渐的,甚至不仅是平城本地人,整个雁门郡都有大户人家提前一天坐着车子赶到此处,就只是为了看第二日的比赛,而这又进一步刺激到了这个市场的发展。这其中,让公孙感到惊愕的是,他甚至因此第一次看到了那个才八岁的张辽,当时这熊孩子正因为场上进行的比赛而和本地的五原移民熊孩子进行集体约架。不得不说,就冲他敢打敢拼、以少敌多的气概,那万虫不当之勇的称号已经可以升级了只是公孙尚未想好该唤他什么罢了。

    而实际上,面对这些情形,公孙心里是有些忧心忡忡的,张辽什么的暂且不管,他其实极度担心这种情形会导致军士们心思浮动,然而偏偏又不敢突兀停了这种广受欢迎比赛。于是乎,这位别部司马只能一方面赶紧写信询问自家老娘这个专家,一方面忙不迭的用简易栅栏将其余三面老百姓自发弄出来的‘观众席’和比赛场地以及军营隔绝起来。

    当然了,吕范还是觉得这根本没什么,或者说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位主公心目中的那种军队无异于天方夜谭,而眼前的这个局面已经很不错了。

    回到眼前,这一日又是一个逢五的大日子,虽然前两日下了雪,但还是压抑不住军士们和周围老百姓们的热情,上午时分整个军营内外就已经沸腾了起来……今天除了上午的射箭以外,下午照例又有两场蹴鞠赛事,一场是自由约战,骑兵曲中的那从西河调来的一屯老卒要与公孙的雁门义从玩一场,然后还有一场有着正式联赛积分的循环赛要举行,参赛双方赫然是陪隶屯与五原骑兵屯。

    而从上午到下午,公孙与军中的各级军官也都高高坐在黄土奠成的看台上进行观赛……不管如何,哪怕是公孙对这幅场面心存不安,但只要一日没决定放弃这种犒赏的形式,那一日他就要亲临场地,然后亲自颁发赏钱和以及拜托雁门铁官署那边帮忙打造的小玩意一个刻着勇字的小铁牌,可以挂在胸前,一场一个,乃是胜者一方中最出色队员的专享。

    当然,依然是某位大娘的发明。

    “魏越还是冲劲十足。”韩当指着场上抱着鞠奋力前冲的一人点评道。

    “五原那边的士卒大多如此,”程普摇头叹道。“不管不顾,直接就往前冲,冲过去就成,冲不过去就要被韧性十足的西河老卒给打个反击……”

    话音未落,果然那魏越临到对方球门前数十步时就已经被数人层层阻截,失去后援的他不得不尝试远射,然而牛皮鞠来到门前时力道已尽,很轻松就被守门员抄到并迅速掷给了本队人马。

    接下来,西河老卒们从容出击,一方面分出人来阻止五原士卒回援,另一方面却以一个精悍三人小组的形式急速冲向对方球门。中间虽然有成廉奋不顾身抱住了持球者,但却没能阻止持球人及时将牛皮鞠传递出来交于自己的支援者,而后者更是迫到五原屯的球门前,成功完成一次射门。

    一片欢呼与哀叹,乃至于喝骂声登时响起,而看台上的军官只能摇头和感叹中称赞步卒曲军侯程普的先见之明。

    “文琪。”

    就在公孙一边大笑一边鼓掌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吕范的声音,这让前者格外惊讶……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种比赛和热闹的,吕范虽然对这种东西的存在很赞成,甚至是这玩意最重要的一位保护者,但他本人宁愿在营房中里读书,也不乐意来这里看什么球的。

    “出了何事?”公孙赶紧回头询问。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赶紧出来。”吕范一脸严肃。

    公孙不明所以,赶紧抽身随着对方离去,周围军官各自相顾,却无一人多嘴……吕范只是个属吏,从官职上来说是不入流,但实际上不要说在座的这么多军官了,便是营中的伙夫都晓得,这位深得司马信重的文士与其说是属吏,倒不如说是营中的大管家!乃是营中实打实的二号人物。

    二号人物找司马有事要说,岂不是再对头不过?

    “这也太不对劲了吧?”刚与吕子衡并肩走了几步,公孙便不由一脸惊愕。“董卓、郭、臧三人一起往此处来了?而且距离平城不过二十余里了?这……”

    “没有不对劲的这种说法。”吕范正色更正道。“刺史要行郡,郡守要行县,中郎将更有资格来视察屯军。”

    公孙一时语塞,但终于还是连连摇头:“我不是说这三人没理由来平城,而是说这三人没道理一起来……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吧?”

    “文琪。”吕范无奈道。“我自然知道是有大事,不然也不会去喊你。但是现在做什么猜度都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这三人来此处都是按照法度进行正常的巡视,那你自然也要按照法度去应对,切不可授人以柄!”

    公孙这下子终于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了:“我晓得子衡的意思了,臧中郎将来巡视军伍,我自然要即刻出发前往迎接……至于路上遇到郭太守和董刺史,那便是偶遇了。而若是董刺史有事问我,我自然也要坦诚以对,可郭太守若是有话说,我就只好请他等到最后了。”

    “大致是这个道理。”

    “不过。”公孙忽然又皱眉道。“这只是基于三人立场不一的应对,若是这三人来时已经心照不宣又如何?”

    吕范当即摇头道:“这就更不用做什么无谓猜想了,文琪,若是刺史、太守、中郎将三人心照不宣,你除了直接点头称是,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可行吗?”

    公孙不由心中哀叹一声,却终于是无可奈何,只能赶紧回身又叫上了韩当与数名义从,然后紧急备马,径直去迎接来人去了。

    然而,公孙虽然反应极快,可那边并州的三位军政大员却也不慢,刚出平城南门不到十余里,就看到冻的硬实的官道对面,皑皑雪原之中,迎面走来一大队人马,而且旌旗招展,仪仗连接,分明就是这三位大人物联袂而至。

    排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作为东道主的雁门太守郭的旗帜,此人出身并州一等一的名门,家族在并州堪称根深蒂固,但凡是在并州这一亩三分地上,怕人无人能够小觑!

    紧随其后的乃是并州刺史董卓,董仲颖的威风与豪气,就算别人不晓得,他公孙哪里会不晓得?更别说此人现为一州方伯,有权力弹劾和调查并州境内任何一名朝廷命官,谁又敢无视他呢?

    至于最后一人,乃是使匈奴中郎将臧臧伯清……且不说此人乃是一路积功至此,恐怕并非浪得虚名,便是全然虚名,那也要一万个小心!因为,对方不仅是自己的直属上司,此番更是持节而来!换言之,只要这臧中郎将乐意,一个比千石的别部司马而已,再大的后台,他也说斩便斩了!

    这便是吕范列出的重视次序中为何是臧排在首位的缘故,也是董卓与郭自甘前驱开路的缘故……后者的仪仗中,那根节杖远远的便清晰可见。

    而等亲眼看到那根节杖以后,饶是来时早有准备,全套披挂,甚至还负着一条大氅的公孙此时也不禁寒毛倒立,登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汉平城别部司马公孙,闻得中郎将持节巡视,方伯行郡至此,明府行县途经,特在此侍立!”

    “哎呀!”公孙刚刚喊完话,那边便立即响起了董卓的笑声,很显然,这位并州刺史刚听到声音就直接越过次序,抢先下车来了。“文琪何至于此啊,天气如此寒冷,你居然还专门出营十几里来迎候我们?”

    “方伯进来身体安好?”

    “安好,安好。”董卓哈哈大笑,然后带着自己女婿牛辅、李儒等人,不顾身份越过了人家郭的仪仗,直接上前抓住了公孙的手,然后忽然低声安慰。“文琪不要被吓到了,是臧公忽然要来你这里,我怕他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便趁机跟过来了。至于郭,估计是见我和臧公一起来了,便准备来你这里凑个热闹,随机应变的!”

    “原来如此,让方伯费心了。”饶是公孙对人家董卓抱有成见,此时也不禁心中一暖。

    “说来,我赠你的短刀,可还利吗?”点完关键之后,趁着其余二人并未反应过来,这董仲颖忽然就是一问。

    公孙当然晓得对方在说什么,便也当即笑道:“董公的刀已经利到能断两千石的后路了,能做成此事,全赖董公的威风!”

    董卓闻言再度大笑:“说到底,还是刀子比公文更利!”

    公孙心中一惊,偏偏又无言以对。

    这边公孙和董卓直接在路边不顾身份握手言欢,直接把那边刚刚下车的雁门太守郭搞得是眼皮直跳。

    话说,郭来雁门也有一阵了,他家在太原,勉强算是半个地头蛇,而且家世也高,无论是水平还是执行力怕都不是赵歧那种废物能相比的。然而,即便是他这种强势太守,也不得不刻意忽略平城这边的情况,以及郡中莫名其妙支付出来的粮草……毕竟,人家凭本事扳倒的一个两千石,谁敢不服呢?

    但是,心里清楚是清楚,等到亲眼看到自己郡中屯驻的一个千石司马和自己头上的方伯如此亲密,也是由不得这郭太守心惊肉跳。

    另一边,公孙见到郭下车来,自然也是赶紧上前问候,搞倒一个太守了,难道还要搞第二个?既然已经让整个雁门知道自己厉害了,就没必要再刻意的装腔作势了。

    再说了,今日终究还有一个持节的顶头上司在后面呢。

    “你便是公孙文琪吗?”最后出现的臧臧伯清仪表堂堂,上唇与颌下的胡须虽然不及董卓那么旺盛,但却打理的格外干净整洁,咋一看,还真有所谓花架子的感觉,但是他的下一句话,立即就让公孙收起了这个想法。“初次见面,你这人倒是让我猛地想起了昔日在扬州平叛时的另外一个部下,也是一样的年轻,一样的勇猛,一样的百无禁忌……不过,你与那个叫孙坚的小子还是有些区别的!”

    刚刚行礼完毕抬起头来的公孙心中不禁微动,然而面上却是依旧微笑从容:“回禀中郎将,那位孙坚想来是南方的豪杰,而我却生于幽燕之地……”

    “不是这个。”臧一边说一边摇头道。“我是指他家世不如你!”

    公孙不禁为之一滞。

    “那个孙坚孙文台,家道中落,不过勉强算是个县中豪强之家。”臧扶着佩剑绕着公孙继续说道,而董卓与郭则明智的后退了数步。“自己募兵千人,辛苦讨贼,却不过是得了县丞之位。而你呢,却家世两千石,有海内名儒做老师,有当朝太尉收为入室弟子,还有家乡太守招为女婿,甚至听说,便是朝中名士如蔡伯喈者也与你相交甚笃,四世三公的袁氏子弟袁绍也颇为倾慕你的豪气,所以刚一被征召就被拜为了千石司马……总之,你这人文武齐备,弱冠扬名,经学与武功都不缺,便是个瞎子也晓得,你将来必然是要成大器的。”

    “都是长者厚爱。”公孙勉强支应道。

    “厚爱不厚爱吧?”臧转完两圈后终于还是停在了公孙的前方路面上。“这年头做官靠的就是上头有人‘厚爱’,有什么可推辞的呢?只是文琪……我来之前一直没有想通,你如此家世,如此得长者‘厚爱’,为何却还要和那孙文台一样,行事如此操切呢?孙文台是心中有功利心,而且终究是没读过多少经典,你心里却为何又如此急迫呢?莫非是我见识少,北疆边郡人物天生就是如此不与人留余地?”

    董卓扶着腰带眯了眯眼,郭则面无表情的看起了树枝上之前惊起如今又飞回来的麻雀。

    公孙先是瞥了眼董卓,然后才正色向臧回复:“臧公……不知臧公所言‘急迫’二字,究竟是指何事?”

    臧默然不语。

    等候良久,眼见着对方不答,公孙鼓起勇气继续问道:“是指我在辽西潜入敌营救出府君亲母一事,还是说我数月前仿效桥公故事为雁门去一残民贼之事?”

    臧依然不语。

    “臧公。”一旁的并州刺史董卓忽然叹气道。“我听人说,心存忠义的人看事情总是能看出忠义来,有德行的人看事情也能找出德行来,而若是眼中只有功利,岂不是看天下万事万物就都只有功利二字了?文琪所行诸事,依我所看,俱是极佳的!”

    臧扶着佩剑转过身来,而董卓也扶着腰带与对方迎上,二人对视,却是各不相让。而与此同时,两人部下的并州精锐与西凉甲士也在各自首领带领下隐隐相对……郭本人倒还好,可是他身后的一群雁门郡吏不免就脑袋冒热气了。

    就这样,持节的使匈奴中郎将与代表朝廷巡视并州九郡的并州方伯对峙良久,却终于还是前者率先叹了一口气。

    “董公。”臧无奈摇头道。“我非是有意轻侮汝等边地豪杰,也不是要刻意刁难这个年轻人……你想想,我若是想折辱他,直接到他军中,将符节立在一旁,到时候任我怎么折辱,你与郭府君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一旁说话吗?他本人又能如何呢?今日在这路边野地停下与他说话,恰恰是在爱护他,想与他说一些心里话罢了……”

    话到这里,臧回过头来再度看向了公孙:“公孙司马,我也并不是要与你为难……只是你可晓得?洛阳那边传来消息,那赵府君流放日南,上个月走到长沙时,因为不晓得我们南方的蛇大多有毒,竟然被一条蛇给一口咬死了……而这个月,却刚刚大赦天下!”

    公孙目瞪口呆,一度张口欲言,却终于还是闭口不语。就连董卓和郭都不禁面面相觑了起来……这死法,倒还真是清新。

    “也罢!”这臧伯清叹气道。“董公说的有道理,你所行也终究占着国法,那赵歧也是他倒霉,反倒是我有些咄咄逼人,失了气度。”

    “属下不敢。”公孙赶紧低头之余却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我这次离开西河来雁门也并不是为了那赵歧出气的。”与董卓对峙落入下风后,这臧忽然又打起精神正色道。“乃是有要紧军务,一来,你部既已成军,终究是要巡视一二的;二来,若是你部在此处经营得当,却还有两件大事要讲与你听……此事,董公和郭公不妨也一并去听听,因为怕是要不了多久洛中就有消息到你们那里了。”

    董卓与郭自然无话。

    于是乎,三人重新回到车内,公孙自在前方开道,然后领着三位大员的仪仗绕过平城,直奔兵营去了。

    另一边,吕范也早已经安排妥当,他令人中止比赛,驱散市集,然后让陪隶屯守营,其余各曲各屯则依次出列,就在那营门前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队列,等候中郎将巡视。

    而片刻后,臧、董卓、郭三人下得车架,看着眼前五六百军势,衣甲齐全,神采奕奕,虽然是寒冬,却能整齐列队,不由齐齐心惊。

    “不想我还是小瞧了公孙司马。”雁门太守郭第一个感叹道。“如此军势,竟然才成军数月吗?”

    “臧公?”董卓也忍不住大笑了一声。“能养出这种军势的人,难道还不能杀一个两千石吗?”

    臧默然良久,然后瞥了一眼立在一旁公孙,却是直接持节帅众进入了军营中,董卓冷笑一声,自然是立即跟上;郭面无表情,当然也没有理由在此时退却;公孙这时更不敢轻动,只是赶紧叫上各级军官随自己进入营中听候调遣。

    而等到臧登上了大营中间的高台,其余人等纷纷在台下肃立以后,这位使匈奴中郎将终于不再多言,而是直接唤公孙上前:“公孙司马,我也久在军中,所以你部我见一眼就足了,确实堪称强军!你……做的不错!”

    “多谢中郎将赞誉。”

    “既如此,接下来,我便有两份军令与你。”

    “喏!”

    “其一,自今日起,你部将有一重任,便是督造并州各地民夫在此地修建大营,大营以万骑为准,并设置相应马廊、粮库、草库、军械库,除此之外,还要有约三万民夫与戍卒休憩的宿屋!”

    “喏!”

    “记住,你只是督造,”臧忽然语气缓和的提醒了一句。“不需要参与进来。待旨意到并州州内与各郡后,自然会有民夫来此地,主导此事者乃是董刺史与郭太守,你只需以明年六月为期,随时上报工程进度即可!”

    “喏!”

    “其二,”话到此处,臧不禁顿了一顿。“若是工程顺利,待明年年中,你部报我之后,便可直接离开此处,出白登山,往代郡高柳塞屯驻即可,届时,将由持节护乌桓校尉夏公接管你部!”

    “喏!”

    “就这些了。”臧一脸淡然的说道。“你起身吧!”

    公孙直起身来,面色苍白且茫然,其实不仅是他,边上的郭、董卓,身后的吕范、程普,董卓身后的李儒、牛辅,郭身后的雁门郡吏以及平城的县君,全都是如此。

    “公孙司马。”臧扶剑站在台上,从容问道。“可是心中有惑?若是有惑,尽管问来。”

    公孙不禁拱手:“臧公,明年年中便要出塞吗?这也太仓促了吧?别的我不晓得,我部才齐员数月……”

    “公孙司马。”臧平静答道。“确实是明年年中要出塞……我也不瞒你,就在数日前,护乌桓校尉夏公请战的奏折就已经送到了御前,朝中便公开讨论出塞事宜,虽然议论纷纷,更有蔡伯喈上书直言反对,但终究是议定了下来。至于你说仓促不仓促,我却不能答你了……因为,既然朝廷心意已定,这就不是人臣该讨论的问题了。”

    “那我部为何又要被调到高柳?”公孙继续问道,而且越问越糊涂。“不是在此地督造大营了吗?可大营为何又只有万骑,莫非雁门这边只有汉军要出塞?匈奴人不出兵?”

    “非也。”寒风中的臧终于神色微动。“此地的营寨只是我本部还有匈奴骑兵所用,万骑足矣。”

    公孙愈发不解:“原来臧公所辖的并州各地屯军呢?”

    “和你部一样。”臧一边答一边走下高台来。“分与他人了。既然下了将台,那我就直言吧,朝中司徒袁公与我来信,说的格外清楚,前护羌校尉田晏因故犯罪免职,恰好在京。然后听到朝中议论出兵,便……便去请托了主导朝政的中常侍王甫,而朝廷考虑到他当初与夏公一起作战时合颇为得力,因此便拜他为破鲜卑中郎将,许他建功自效。至于我所辖各部汉军近万骑,已经被尚书台下令,尽数划分给他了,我如今的职责不过是都督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率军出塞而已。至于你这一部,据说是太尉刘公亲自调配,以你是幽州出身,更熟悉乌桓风俗,所以特别转给了夏公……也是一番格外爱护之情。”

    公孙愕然无言,他身后的吕范、韩当、程普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临阵换将再分兵吗?而他这一部又是要督造大营,又是要移镇的,居然还算是特别照顾的了?

    至于雁门太守郭和雁门本地的官吏们,此时已经是脸色苍白无色了……可以想象,接下来一年间雁门要出多少劳役,然后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相比较这个而言,匈奴人的军纪都不在考虑范畴之内了。

    “臧公。”就在此时,一直扶着腰带立在一旁的董卓却忽然凛然开口。“为何袁公与你书信,却不与我呢?”

    臧不禁失笑:“董公以为呢?”

    董卓当即勃然作色,而臧却微笑以对……这二人居然又一次对峙起来。

    然而,许久之后,这一次竟然是董卓率先干笑叹气:“我想起来了,我董仲颖是个粗人,袁公没有跟我写信的习惯!”

    公孙看着这一幕,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不禁感激起了远在洛阳的刘宽……这时候,能让自己跳出并州,或许是件天大的好事!

    “熹平末,持节使匈奴中郎将臧,为正官,其素与雁门太守赵歧相善。发赵歧恶事,槛车入洛,暗恨,乃假巡军之时难之。先使出营十里于道旁相迎,便持符节立于车上斥之:‘汝弱冠即为千石,何以功利驱名士太急乎?’昂然抗辩,曰:‘臣素闻,凡一事,德者见德,仁者见仁,义者见义,实不知明公何以见功利?’羞之。复行,至营前,观治军,愈大惭,乃持手曰:‘今日方知,天下事将在汝矣!’”《汉末英雄志》.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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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移镇

    监督工程是件异常乏味,甚至是让人有些揪心的工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之前公孙在冀州时就曾经感慨过,如果一旦有战事,当地老百姓被征伐徭役的话,不知道有多少民户会因此破产……但那还只是河北,而河北终究算是大汉朝的腹心之地,富庶程度根本不是并州能相提并论的。

    总而言之吧,为了这场‘一劳永逸’的军事行动,在熹平六年的上半年,公孙亲眼目睹了整个雁门郡是如何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破败下来的……前期征募民夫造成大量民户逃亡,中期征收粮草使得不少中产之家都跟着破产,后期为了加急完成工程,又有很多官吏、大户人家被牵连治罪。

    一开始的时候,公孙还有些隐约舍不得这地方,毕竟是在这里建起了军营,毕竟是在此地招募了大量兵员,毕竟是在雁门有了些人脉和根基,毕竟是每旬都在这里看蹴鞠……但等到了后来,眼看着平城外面的市集渐渐消失,士卒们的比赛也渐渐无人问津,甚至于整个平城都变得灰败下来,他后来根本就是想快速逃离此地!

    “公孙司马。”才半年的时间而已,郭就给人感觉老了三岁一样。“这半年来多谢你体谅我们难处……你将要去幽州,我没什么别的可做的,一杯水酒相送。”

    公孙双手接过酒杯,一时苦笑:“郭太守客气了,应该是在我雁门一年多有叨扰。再说了,高柳虽然属于幽州辖治,但距此处不过区区九十里路,又不是什么山高路远的地方,以后咱们依旧是邻居。”

    “怎么可能还是邻居?”郭强笑道。“虽然士民稍有疲敝,但我汉军终究甲仗锋利,士卒精悍,便是不能一汉当五胡,也能当三胡……而弹汗山就在高柳塞以北三百里处,又有辽西一战的大胜使得鲜卑中部空虚,所以此战终究是我大汉胜面居多,届时以公孙司马的威名,迟早是要高升的。”

    听到这话,捧着酒杯的公孙也不由失笑……没错,不管如何,无论是自己的认识还是自家老娘的剖析,都表明这大汉,甚至于随后百年的北地军阀,都能对周围异族保持压制。所以这一仗,便是有些仓促,便是并州这里有些不对味,那想来总体大局上也不至于会有太多闪失的。

    甚至那‘请托’大宦官王甫为将的田晏,本身也是大汉仅存的一代名将,他和夏育都是凉州三明中段的麾下最出色的将领,正如董卓之于张奂一般。而且,不久前公孙还得到消息,臧那里大概是觉得自己手里没有足够的心腹汉军压阵,竟然把在下邳那边当县丞的故吏,江东猛虎孙坚孙文台给叫来了!

    后者前些日子刚刚带着几百个江淮游侠来到了西河……话说,公孙这时候才隐约反应过来,为什么韩当和程普这哥俩能与孙坚有交集了,不是这俩人去了南方,而是那只江东的老虎居然来过燕代之地!

    总之吧,抛开这些人的人品、来路什么的不提,现在的情况是,田晏、臧、夏育三位宿将兵分三路,董卓以并州刺史的身份在并州压阵,刘虞以幽州刺史的身份在幽州压阵,而且军中还有孙坚、公孙瓒、韩当、程普等等大气运的豪杰……如此阵容,配合着一万多幽并汉军精锐,一万多乌桓、匈奴突骑,后面还有整个大汉做支撑,去打距离边防线只有三百里的一个弹汗山。

    这……怎么看都没理由输掉吧?

    最起码以公孙的理解是输不掉的。故此,他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当笑纳了对方的好意。

    而饮完送行酒,回头看了看身后整列完毕,旗帜、铠甲俱皆分明的六七百部属,刚准备动身的公孙却又忽然想起一事,便重新回过头来:“郭府君,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尽管讲来。”郭不以为意道。

    “不瞒府君。”公孙正色道。“我部中有三一之数俱取自于五原移民,他们之前所居的地方毗邻我部军营,我部在时自然无忧,可如今我们去了高柳,而匈奴人却要来此……”

    “文琪想要如何?”郭微微蹙额问道。

    “郭府君,”公孙指了指一旁的平城道。“这些人原本不过千人,我带走了一二百青壮,之前征发徭役时又逃了数百人,如今也不过就是数百妇孺而已……我听说平城那边之前因为逃避徭役也空出了很多房子,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分散移居到平城城内,妥善安置呢?”

    “若只有几百妇孺,此事倒也容易。”郭叹道。“全都交给我便是。”

    “多谢府君了。”公孙诚心一揖。

    “这本就是我这个太守的职责。”郭无奈摇头道。“倒是司马这边,我之前就听人说,你在此地一年,愈发显出仁义之心了。”

    公孙也是微微摇头,然后再度躬身行礼,就此正式拜别了郭与平城,转身朝着数十里外的高柳塞(后世山西阳高)去了。

    高柳塞与高柳县,并非是一回事,高柳县乃是代郡郡治,而高柳塞则特指紧挨着高柳县的长城要塞,直面鲜卑王庭弹汗山,乃是是幽州最西部的军事重镇。

    话说,从这一点上来看,有汉一代,军事上终究还是不虚的,无论是辽西的郡治阳乐城,还是着代郡的郡治高柳城,都是首当其冲的军事要地,颇有几分郡守守国门的味道。

    公孙这边带着六七百人从平城出发,全程都沿着长城内沿行进,由于道路通畅、沿途安全,中间只歇了一晚上,第二日中午就从容到达了高柳塞……而在这里,他居然在迎接自己的人中见到了两个阔别已久的面孔。

    “大兄!”

    公孙肯定没有蛋疼的去摆什么官谱,实际上,他在见到公孙瓒的第一时间就直接下马迎了上去。“大兄为何在此处?”

    “我可不像文琪你这么年轻就配上官印了。”公孙瓒看了一眼自己族弟身上的绶铜印,忍不住连连感慨。“所以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去投了夏公,如今乃是夏公军中属吏,刚入幕中两三日而已……他听说你是我族弟,就让我来迎你!”

    公孙先是连连点头,然后又赶紧安慰了几句:“大兄也不必在意,千石到两千石,指不定要有多少年的宦海沉浮呢,我不过先行一步,等大兄你有了正途,终究会赶上来的。”

    “希望如此吧!”公孙瓒嘴上如此谦虚,但却掩饰不住自己那一脸的跃跃欲试。“不管如何,这一战我绝不会再错过去了。”

    “大兄必然能立下殊勋!”

    “承文琪的吉言了。”

    言罢,兄弟二人不禁相视大笑。

    话说,这俩人真不是在客套,更不是在暗含嫉恨笑里藏刀。实际上,原本这哥俩在辽西和洛阳的时候还是有这么一点若有若无的竞争意味的(公孙越都能看的出来),但等到真正成了年,离开家乡,以官吏的身份在外地厮混起来以后,他们才纷纷意识到,如果没有真正靠的住的人相互支持,那么做事也好,做官也好,都是难上加难的。

    更别说了,以此时二人的目光看过去,天下这么大,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公孙和一个公孙瓒吗?便是公孙心中知晓的更多,那也是隐隐盼着对方撑得更久一点才更好吧?

    而和公孙瓒见过礼以后,公孙却又看向了对方身后的一人,不过却不禁挂上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娄圭,你又为何在此处呢?”

    “回禀少君。”一年多不见,这娄圭也蓄起了胡子,显得明显成熟了不少,只见他微微拱手道。“主母听说你要出塞作战,又晓得你身边乏人,而我娄子伯又恰恰善于临阵指画,便将我遣过来在此处候着……”

    听到此话,韩当与程普不禁面面相觑,却也懒得多言,而吕范气度极佳,根本不以为意……至于公孙,看在对方那句少君与主母的称呼上,权且原谅对方了。

    “你家的账房。”公孙瓒完全不晓得此人来历,只是碍于义务插了句嘴。“婶娘派人送来的,说是让他帮你管个后勤什么的……我如今也是看出来了,想要做事终究是需要收拢一些人手。”

    “大兄夹带中想来如今也有不少人物了?”公孙不禁一怔。

    “我一个军中属吏,哪来的夹带装人?”公孙瓒不以为然道。“不过这一年多确实在燕代一地结识了不少豪杰人物,且等我像你这般带绶佩印以后再行招募。”

    公孙连连颔首。

    “不说这些了。”公孙瓒继续说道。“这要塞中我已经给你腾好了,现成的营房,让子衡与义公他们忙活便是,你且轻骑随我去拜会夏公!”

    公孙再度颔首不及……话说,夏育的驻地就在宁城,位于代郡与上谷郡的交界处,距离高柳不过数十里路,轻骑前往完全就是一个下午的事情,跟之前在并州往西河送个信都要好几天根本不是一回事。而此时自己刚刚正式被划拨过来,公文什么的且不提,大战在即,总得见见自己的主将吧?

    于是乎,公孙不顾辛苦,却是再度启程,随自己族兄去见那持节的护乌桓校尉夏育去了。

    “夏公本部其实也没有多少汉军,不过两千余步骑,加上你那一部,勉强三千汉军。”

    “这也太少了点吧?”

    “所以说,这次出塞,还是要征召大量乌桓突骑才能成行,而上谷乌桓与辽西乌桓也有些不同,他们生活在塞内,更加汉化,也更加温顺。”

    “准备征召多少呢?”

    “不好说,中枢的命令已经下了,出塞在即,可乌桓人和夏公却还没谈妥,主要是赏赐没有到位的缘故,所以他们现在只愿意出四千突骑,而夏公希望他们能出七千,乃至于九千突骑……”

    “这明显过了,上谷乌桓勉强九千余落,这是出塞攻击战,又不是防守战,一落一骑……”

    “文琪和我想的类似,我估计最终也就是五千乌桓突骑的样子。”

    “不少了……相比较汉军而言,还是有些多了,一旦出塞,这能压得住吗?”

    “我在校尉府接触公文,看夏公的意思很可能还会征调上谷、代郡两郡的精锐郡卒。”

    “多少?”

    “每郡两千。”

    “如此岂不是边防空虚?”

    “都出塞了,还在乎什么边防空虚?”

    “如此倒也是。”

    “……”

    “……”

    “宁城这里,夏公基本上已经能一言九鼎,而幽州刺史刘公也颇为和善,一方面很少过问这边的军务,另一方面钱粮却是一点都不会少的……唯一麻烦的是代郡太守王泽王季道,此人与我们侯太守一起以‘知军务’调来的,但他仗着自己是并州名门,本人是天下名士,三番五次的和夏公别着来。”

    “王泽出身太原王氏,他和他兄长当年靠党人领袖郭林宗的协助才得以扬名天下,如今的局势下他要是能对夏公有好脸色就怪了!”来到宁城城内,公孙不禁随自己大兄放缓了速度。

    “谁说不是呢?”公孙瓒也是摇头。“文琪,我与你私下说一声……我虽然只来这位夏公账下区区数日,却也看出了一点门道,此人治兵打仗虽然堪称宿将,但于政争一路,根本不入流……那王泽之事,之前一闹出来我岳父就与我说了根底,但是一直到现在这夏公都还搞不清楚人家为什么跟他对着来呢!”

    “这种人迟早要出祸事!”公孙压低声音答道。“打完这一仗,弄个出身后,你我兄弟赶紧离了他才对!”

    “正是如此……前面就是夏公的校尉府了,小心他的亲军义从队长高衡高玄卿,就是那个五短身材的,此人与我有隙,甚至一度拔刀对峙……不过没办法,此人颇有几分勇力,手下又有百十个从渤海跟过来的游侠,你不来之前,我手中无兵,还正愁如何压他一头呢!”

    公孙闻言冷笑不语,只见他先把绶印往腰间一藏,然后径直加速打马上前。

    公孙瓒不由失笑,却是慢悠悠的跟在了后面,一直等到前面发生了马匹撞人、争吵,然后自己那位族弟一鞭子抽到了高玄卿脸上以后,他才忙不迭的赶到了现场。

    “所以,”那高衡捂着脸压着火气问道。“这位千石的别部司马便是伯圭兄的族弟了?”

    “然也!”

    “来此处是奉命谒见夏公?”

    “然也!”

    “一时失手撞到了我,然后是我高玄卿仗着人多势众,不识抬举想要讹他?”

    “不是吗?”公孙瓒忽然厉声喝问道,声音震得半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刚才还想拔刀呢!不知道军中阶级何在?!”

    高衡当然不会说自己一开始没看到对方的印绶,这不是他的脾气,但如此一来,却也无话可说了,只好一时间在围观的军士、吏员的目光下涨的满脸通红。

    看到这一幕,公孙心里登时就没了兴趣……一个粗人而已,还以为是什么出色的对手呢?于是便闭口不言,任由公孙瓒在那里发挥。

    “公孙司马。”然而,没过多久,一名军吏就从校尉府中跑出解围,俨然是这个高衡颇得赏识。“将军请你和伯圭一起进去。”

    公孙闻言自然无话可说,公孙瓒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悻悻而走,兄弟二人一起下马,直接步入校尉府去了。

    “文琪一表人才,又与伯圭同族,乃是边郡世族之后……既如此,多余的话我就不讲了。”夏育显得格外利索。“朝廷旨意早已到了,一月之后便要兵分三路出塞。届时,田中郎将出云中,以图阻碍战力最强的西部鲜卑来援,然后臧中郎将出雁门,而我则将五千乌桓突骑、六千汉军出高柳,两路皆以骑兵为主,又相距不过百里,可互为奥援,然后直扑弹汗山!到时候,你自己整备好军马,随我大军出塞便是!”

    “喏!”万般心思,此刻都已经被公孙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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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盖孙武之后也。会稽妖贼许昌起于句章,自称阳明皇帝,与其子韶扇动诸县,众以万数。坚以郡司马募召精勇,得千余人,与州郡合讨破之。是岁,嘉平元年也。刺史臧列上功状,诏书除坚监渎丞,数岁徙盱眙丞,又徙下邳丞。熹平末,汉军出塞击鲜卑,以臧为将,召坚而往,遂弃官聚豪杰三百趋边塞。臣松之案:‘时,太祖、公孙瓒、程普、韩当、吕范、娄圭俱在军中,复有后汉名臣王泽为代郡守,郭为雁门守,汉末豪杰董卓督并州,刘虞督幽州,英雄汇聚,一时称道也。’”《典略》.燕裴松之注

    ps:上章张歧和赵歧能混了……主要是汉末不仅有张歧也有赵歧,后者更牛一点,印象更深刻一点。抱歉。不过正版的立即就改过来了……希望没影响太多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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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塞

    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必要的为马匹上膘,打磨兵杖,激励士气外,公孙还专门遣人快马去辽西,问自己母亲讨要来了一个秘密武器莫户和他莫户部中的数名勇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了,公孙肯定不是觉得莫户这几个人会有多大战力才这么干的,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几个人几乎全都是从鲜卑中部流亡过去的,他们认识弹汗山的路,知道塞外的地理。而夏育那里虽然肯定也有不少这样的人物,但终究不是自己能伸手要的,留着几个预备一二,总是没错的。

    就这样,公孙刚刚做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工作,夏日间,趁着南风正盛,汉军就依照之前部署,云集在了高柳塞。

    其余两路暂且不提,夏育这边约有汉军六千,乌桓突骑五千,累计一万多战兵,其中汉军即便是步兵也配了驽马,所以堪称万骑。再加上随军的陪隶、民夫,这一路军势完全称得上是军势浩大,兵甲耀眼,旗帜分明。

    而在约定日期当日祭奠了上天以后,大军便即刻出塞,直奔北方的弹汗山而去了!

    其实,正如郭所言,这不是一汉当五胡的时代,但最起码是一汉当三胡的时代。乌桓突骑且不提,这么多精锐汉军,都是富有战斗经验的边郡精锐,从青州、司隶武库中调来的铁甲甚至普及到了陪隶中的伍长级别,材官们使用的弓弩弩机都完全是青铜打造……而对面的鲜卑人,却至今都还有人在用骨箭!

    如此军势,确实是这个秩序尚存的时代最强大的一只武装力量!

    所以,没有人有资格轻视这只军队,最起码鲜卑人没有轻视,因为仅仅是出塞二十余里,以别部司马独自领一军,负责大军右翼安全的公孙就与前来袭扰的鲜卑人打了个照面!

    话说,既然是独领一路负责侧翼安全,夏育那边自然会有支援……实际上,此刻的公孙除了本部五百人、一百余雁门义从以外,麾下尚有五百余乌桓突骑、三百汉军步卒,累计约有近一千五百的兵力。再加上那负责后勤的两百陪隶与四五百民夫,这一路,基本上已经有两千余人了。

    如此军力,鲜卑人便是傻子也不会无视他了。

    “将军。”上谷乌桓的汉化程度恐怕是最深的,而这个领兵的乌桓小首领甚至连汉人的奉承话都会说。“鲜卑人退了,他们一看到我们有这么多突骑兵,根本就没有了战意!我们扑出去从马上射下来了五六个敌军,其中两个是活得,然后就没再往后追!”

    “这都是首领你的功劳,你放心,这一战每个战功我都会牢牢记下,回去以后一定不会在夏公面前吝啬言语的。”绣着公孙二字的竖旗之下,被一群军官簇拥着的公孙自然温言有嘉。

    “多谢将军。”乌桓首领自然喜不自胜。

    “莫户。”公孙复又扭头吩咐道。“你去查勘一下那两个俘虏,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消息来。”

    “是,少东。”莫户微微一失神,但还是迅速带着人去了。

    然后,仅仅是片刻后,这个汉化的鲜卑头人就重新追上了竖旗:“公孙少东……事情怕是有些难办了。”

    “讲来,”公孙心中也是一凛,却依旧在面色上保持了镇定。

    “两个小卒,都不是居于此地的王庭直属,也不是附近的中部鲜卑,而是东部鲜卑!按照他们的说法,东部鲜卑上个月就接到王庭命令,然后尽力动员了一万余人从大辽河那边前来支援……至于多余的消息,他们就都不晓得了。”

    公孙这下子彻底装不住了,直接就勒马停住,开始消化这个讯息!

    话说,檀石槐一代天骄,但终究是个草原上的枭雄,而且鲜卑人本身的文化太落后,所以鲜卑人建制以后,只是用一种最简单粗略的方式来进行内部划分而已……

    具体怎么划的?很简单,王庭居中,这里有檀石槐的本部和少许所谓由各部落人质组建成的王庭卫队,然后就是按照地理,分成东、中、西三部而已。

    其中,西部鲜卑由于那边羌族和大汉的混战,所以显得最有存在感,进取力度也最大,实力当然也是最强;中部次之,不过此地临近王庭,更受檀石槐信任;东部则是最弱,而且毫无存在感……

    实际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东部鲜卑不仅要面对大汉的玄菟郡、辽东郡,还要面对扶余与高句丽,而这些对手可都不是好惹的!甚至,有时候他们打得激烈了还需要檀石槐去支援一下,平日里连骚扰辽西的‘美差’都不得已让给中部鲜卑。

    故此,对大汉而言,东部鲜卑就显得有些存在感不足……但如今,面对着汉军的压力,他们居然无视了扶余人和高句丽人,然后轻骑来援王庭!

    公孙一时失神……首先,汉军此次出塞,是不是漏算了这股力量?其次,汉军是不是小瞧了檀石槐对鲜卑人的号召力?此地距离东部鲜卑活动的大辽水,何止是小两千里的距离,然而他们居然就能随着自家大汗的一声令下,不顾自己老窝的安危直接过来支援!

    “速遣人汇报与将军。”公孙强压下某种不安朝吕范吩咐道。“我军直面有东部鲜卑,而按俘虏所言,东部鲜卑援军约有万人,然后杀了那两个俘虏,继续上路……让乌桓骑兵撒的更远一点。”

    “喏!”吕范自然赶紧去指派人手。

    “少君。”等到吕范离开,娄圭忽然捻着自己那根本只有半根指甲长的须髯打马上前,当众说道。“多出这一万军势,怕是局面就会大有不同。”

    “何意?”公孙勉力笑道。“一万多自大辽河数千里来援的鲜卑野人,本身就已经疲敝至极,又没什么装备,分散到三路,每路多出三千兵而已……”

    “可要万一没有分散到三路迎敌呢?”娄圭正色提醒道。“若是敌军以这一万军势集中在一路加强实力,然后再用田忌赛马之策呢?如果是这样,我们这一路对面怕是要有敌方王庭精锐外加着这一万援军了,打起来怕是要格外吃力!毕竟,西路田中郎将那里远在云中,距离太远,所以他那一路只能是与西部鲜卑兑子而已,而我们这一路却因为直趋王庭,威胁最大……”

    “你以为我没想到吗?”公孙终于没忍住,然后当众发怒打断了对方。“或者你以为夏公那里听到讯息后,会猜不到可能会有这种局势吗?娄子伯,你得明白,我们只是大军的侧翼,一千五百战兵而已,是能够擅自行动还是怎么样?局势如何,得要夏公作出判断并加以决断,咱们在这里说出来,只会乱了军心!”

    娄圭登时讪讪。

    “下次有话给我小点声说!”公孙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没有军令前,我部只能继续向前。”

    这次不仅是娄圭,其余军官也齐齐颔首,只是气氛相较之前不免生硬了两三分。

    而果然,距离右翼不过十里左右的中军那里,迅速传来命令讯息已知,向中军靠拢两到三里,然后小心戒备,继续向前!

    然而,让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是,当日安营扎寨,次日再度上路,如是两日,大军却只是不停的与东部鲜卑那装备落后的游骑作战,而且是规模越来越大的游骑,俨然对方是下了死力……但,根本就没见到所谓的王庭精锐!

    很显然,对方是想尽量迟滞汉军的速度,并遮蔽汉军的斥候……这当然可以理解,而且这种经典的游击战术确实也起到了很出色的效果。

    但然后呢?仅仅是迟滞的话毫无意义吧?毕竟弹汗山距离塞外不过三百里,而汉军就算是一路被骚扰,也依旧行进了百里有余,你还能迟滞几天?

    而且再说了,这些东部鲜卑兵马的表演确实如公孙说的那样,远道而来,疲敝不堪,同时装备极差,在这种骚扰战中几乎完全被得到了汉军军事支援的乌桓突骑给压制,双方的交换比远远大于汉军的期待值。

    所以,根本不用多想,敌方一定还有后手,只是还不清楚……或者说,对于下层军吏而言,只是军队统帅还没做出判断与决断而已。

    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在第三日傍晚扎营后,公孙就被紧急召唤到中军参加了军议。

    “西路田晏那小子太远了,就不说了。”夏育并未在帐中会见诸将,而是就在外面席地而坐,同时还在与军士们一起用餐,据说这是他从段那里学来的习惯。“不过,中路雁门臧中郎将那里今日已经派人送来军情,说他那边也遭遇到了层层阻截,不过所面对的对手是中部鲜卑……这当然是早就有所预料的。”

    一众军官军吏不由失笑。

    “换言之。”夏育严肃起来道。“我以为局势已经颇为明朗了,原本我们以为三路出塞,是西路对西部鲜卑;中路对中部鲜卑;而我们则直面王庭……现在情况大致相同,不过是我们这一路又多了一万杂兵而已。若我所料不错,那檀石槐必然令三部鲜卑各对上我们三路大军,然后他亲率本部精锐在他的王庭等着我们,那地方背靠弹汗山,前面又有仇水,是个以逸待劳的好地方。且不说其他两路,如果我们在层层阻隔之下到了那地方,然后锐气尽失,进攻不利,两侧的东部鲜卑游骑再包抄过来,情况怕是就要大坏了!”

    众人纷纷颔首,这是很多人一开始就能想到的,毕竟自己这一路距离弹汗山最近,威胁最大,所以东部鲜卑的一万援兵应该是全都摆在了自己眼前……也是有进一步加强弹汗山防卫的味道。而如今,臧那边传递过来的讯息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有军中属吏忍不住建言道。“不如稍微转向西侧,与中路臧中郎将的匈奴军汇合……毕竟,中部鲜卑之前进攻辽西,损兵折将极为严重。”话到这里,此人还看了正在低头吃饼的公孙一眼。“所以一旦汇合,两军合力往弹汗山去,无论是东部鲜卑还是中部鲜卑怕都是无能为力……届时那檀石槐要么让两部鲜卑回弹汗山死守,但这样也失去兵力的绝对优势;要么就只能率领王庭精锐扑出来,仓促与我们应战,到时候,以逸待劳的就是我们了。”

    “不必!”夏育摇头道。“与这些异族作战,最重要的一条不是兵力,而是士气……彼辈蛮夷,既无制度,又无荣誉,往往是一开始时聚众而来,自恃悍勇,所以攻势如潮,可一旦久战不下,就会士气崩坏,一泻千里,任我等宰割。昔日,我与太尉段公平定羌乱,几乎每战都能以少胜多,不是没有缘由的。”

    “可是檀石槐此人怕是羌人比不了的。”又有人赶紧说道。“而且在草原上,反而是我军军心浮动。”

    “你太小瞧我们汉军了。”夏育依旧不以为然。“我们汉军制度齐全,自我以下各级部曲,层层叠嶂,只要上面军官不动摇,下面的士卒自然无忧。至于军官,有几个会临阵脱逃的?若成,便封妻荫子,若败,就不怕牵累家小?就好像那代郡的王太守,他仗着名门之后,之前一直与我不对付,可临到打仗前不照样是把代郡郡卒放开了与我?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军务上的事情违逆不得?我汉家制度,自有一番道理。”

    众人或是凛然,或是认可。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意已决!”夏育放下手里的陶罐,一抹嘴唇道。“仿效逢义之战,全军变阵,轻装提速,直扑弹汗山!”

    众人纷纷变色,却无一人敢言。

    “左翼变后队,韩司马,你与你的左翼转为后军,看管辎重、民夫,缓缓而行!”

    “喏!”

    “公孙司马!”

    “属下在!”来不及思考,公孙赶紧放下大饼低头。

    “你是我麾下唯一一位别部司马,朝廷制度所在,此战就不能不再度倚重于你了,希望你不负当初在辽西时以五人临万军的胆气……我意,你的右翼变前队,同时我会再与你五百汉军,全都是我的本部心腹,然后中军还会再调拨足额的马匹与你,你给我扔下辎重,快速直趋弹汗山!后日晚间,我就要你逼到仇水前,震慑敌军!届时,你只要隔着河撑过一夜一日,他们便会士气沮丧,而我的中军也就会轻装赶过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话到此处,夏育死死盯着公孙喝问道。“军令以下,清楚了吗?”

    “清楚了!”公孙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立,当即咬牙起身行礼。“必当效死命!”

    “善!”夏育满意的点点头。

    夕阳已下,这位军中主将身后的中军大营门前,那根节杖正在迎着晚风微微晃动。

    “熹平末,汉军分三路出塞邀击鲜卑,檀石槐令三部大人逆战之,三路隔绝,军情恍惚,时太祖在右路夏育军中,烛见万里,窥的虚实,乃于晚日军中用饭时急谒之,自请为前部,不避剑矢,疾趋弹汗山!”《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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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闻达于诸侯,以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作为一个遗腹子,公孙珣很早就从自己那个号称穿越者的老娘处获取了人生指导纲领。然而,跟着历史大潮随波逐流了一年又一年,公孙珣却总是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族兄公孙瓒不靠谱啊,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在线等!”“四世三公的袁绍快被我玩死了,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在线等!”“超世之杰的曹孟德和我师弟刘备要组成联军来怼我了,母亲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办?”“那个……娘啊,最近司马懿领头给我上了劝进表,我心里挺慌的,你说怎么办呢?”“哦,凉拌啊?不许打扰您老人家挑儿媳妇玩后宫太后传?明白了,这次肯定听您的话,我从小就听话!”这是一个半土著的男人奋斗在大时代的故事!覆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覆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覆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