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出阁
顾妍弯着唇笑意浓了几分。
身边几个丫鬟,忍冬憨直,景兰细致,青禾通透,还有之前留在柳家的绿绣,如今已经跟着顾婼一道去了金陵,算起来,也确实是青禾最得她的心。
想到这里蓦地便是一怔,青禾比她还年长几岁呢,如今都快双十了……或许应该给她寻个好的归宿。
正这么想着,顾婼从外头进来,收拾的丫鬟见状一道退了出去。
顾婼去岁随着纪可凡一道去了金陵,这次还是因为顾妍成亲,才回的燕京。顾婼看起来比从前未嫁时气质和润了不少,绾起了妇人髻,唇畔挂着浅笑,十分的大气端庄。
姐妹俩已经有快一年没见,虽一直有书信往来,到底不如对面而见来的真实。
顾婼上下看了看,见她还能坐着气定神闲地看书,倒是暗暗稀奇。
“在看什么呢?”顾婼拿过她手里的书册看了眼封面,神色忽的有些古怪。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解厄鉴》,纪可凡书房里也有一套,可……大婚在即,她看这个做什么,还以为是在看……
想到这里,顾婼不由就有些尴尬。
一般来说,女子在出嫁前,母亲都会给她们一本“嫁妆画”压箱底,说白了有些闺房之事不好说,就只能让她们自己琢磨。柳氏当时给顾婼这东西的时候,顾婼恨不得都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羞臊地不行。
阿妍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看……是吧?
是吧?是吧?
顾婼呵呵干笑两声。将书册重新放了下去。
“挺好的,挺好的……”顾婼耳根微微泛着红。
顾妍觉得她有些掩耳盗铃,“姐姐寻我有事?”
顾婼闻言瞪她:“没事还不能来找你说说话?”
“当然可以,只是姐姐若要在我这留宿呢,还是让人去通告一声,免得姐夫还要遣人来问。”
顾妍笑得促狭,顾婼伸手就去捏她的脸,“死丫头,还敢打趣我了!”
“哎呦,好姐姐。你都嫁人了。温柔点!”
两人笑笑闹闹好一会儿才罢休。
舅舅辞官归乡,和舅母一道如闲云野鹤游山玩水,柳家虽然逐渐没落,没有从前的气势底气。但这些都是一早便计划好的结果。纪可凡能和顾婼恩爱不移。顾妍也由衷感到高兴。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顾婼被她看得奇怪,一问怎么了。顾妍就笑着说:“姐姐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外甥?”
说起这事顾婼都有些头疼。
她嫁给纪可凡两年,肚子也没个动静,柳氏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一直没能生出儿子,而传宗接代又是头等大事,才有了后来李氏给她带来的麻烦。
因此自从顾婼从金陵回来,柳氏都不知道念叨过多少回了,还说要请个大夫给顾婼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顾婼只能说,顾家的情况和自己一点都不一样,舅舅舅母可要开明多了,而且她和纪可凡都还年轻,一点都不急。
没想到到了顾妍这里,也得头疼,她只得讪讪笑道:“还早……”
顾妍撑着脑袋看她躲闪的眸子,细声问道:“姐夫还不想要吗?”
顾婼没想到她居然一下就猜出来,当下惊得睁大眼。
“你……”
顾妍咯咯地笑,笑得顾婼狠狠剜她一眼,“舅舅说,女子太早孕育子嗣对身体不好,会伤了阴元,最起码也得十八岁之后,稳妥起见,还是要到双十……”
顾婼也不是不想要孩子,只不过纪可凡怜惜她,一直都有服用避孕的药而已。
说到这里眸光也带着戏谑。
不知道舅舅会不会把这话给萧世子讲……那小子要是对阿妍好一点,就别让她太早生儿育女。想想阿妍身体自小也有些孱弱,生了孩子,身子就亏损了,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不过这话到了嘴边,顾婼倒是没再说出来。
镇国公府的情形,比她看到的只深不浅。远的不说,就近的小郑氏,打过几次交道,顾婼也知道那是个心眼小的女人……以前郑氏一族嚣张,小郑氏腰杆硬,现在郑氏一族衰落了,阿妍又是县主,嫁了过去,指不定会被她明里暗里磋磨。
若是早点有了孩子,也是多一个倚仗……
想到这处,顾婼又觉得说不出的矛盾,但看顾妍轻快的脸色,想着她从来都是有本事的,倒是不打算说这些了,顺其自然吧。
姐妹两人又在一起说了许久,顾衡之突然过来,闷声坐着一声不吭,跟有谁欠了他十万八万似的。
他这两年窜得很快,个子已经高了顾妍半个头了,瘦瘦高高的,可脾性竟然还跟小时候一样……或者说,他只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这副模样。
“大姊嫁人了,二姊也要嫁人,以后只有我了……”他嘴一抿,鼻子都皱了起来,往顾妍身边一坐抱住她的胳膊,看起来难过极了。
顾妍刚还有点感动他的不舍留恋,顾衡之便嘟囔道:“没人给我做点心了,没人给我扎灯笼猜灯谜了,也没人给我喂大黑阿白了……”
顾妍脸色一黑。
合着她就这点用处了?
顾婼看着好笑:“都这么大人了,明年还要参加童试呢,也不知道长点心!”
顾衡之吐吐舌头,抱着顾妍的胳膊更紧了,“姐,我以后来国公府看你,你不会赶我走吧?”
“怎么会?”
顾衡之双眼一亮,“小住几日呢?”
“没问题。”
他咧嘴笑道:“那我就留那儿了!”
顾妍:“……”
醉翁之意不在酒……亲弟啊!
闹了半日,总算把顾衡之送回去了。果然纪可凡差人来问是不是顾婼要留在顾妍这里,顾婼在顾妍揶揄的目光里起身回去,小小的院落这才平息下来。
满桌琳琅饰品、礼盒,数不胜数,青禾和忍冬出去了,柳氏又给她添了几个心灵手巧稳重懂事的陪嫁丫鬟,依次叫木槿、桔梗、鸢尾。
桌上红木匣子里那串红珊瑚手钏还没收起来,灼灼火红温润,却不显夺目绚丽,质地很是精良……红珊瑚是佛门七宝之一。他什么时候居然信了佛?
顾妍淡淡一笑。合上了盖子,任凭它积压在角落里,弃之不顾。
婚前男女不能见面,偶尔萧沥会偷偷摸摸翻窗进来。这个习惯不大好。以后得改……不过看他笑得欢喜的样子。顾妍好像也真的有点做新嫁娘的欢喜心情了。
真到了临嫁前日,竟也紧张地难以入睡,顾妍干脆和柳氏坐在床上说话。
柳氏还是有些担心。摸着顾妍的长发说起镇国公府的事:“国公府到底不比寻常人家,你头上那位婆母还年轻,性子……有些直来直往,你不要与她硬碰硬,至于金夫人,我听说有些孤僻,总之不必交恶便是。”
柳氏说着也有些发愁,她这两年与国公府也有些来往,可对于小郑氏还有金氏,都不觉是能够谈得来人……所幸柳昱都说镇国公是个性情中人,还有萧沥那个孩子,所作所为看在她眼里,应该会想尽法子护住阿妍的周全。
“平辈里就是两位弟弟,萧三少爷还是令先的亲弟,你要多关心关心,伊人还未出阁,你们平素就要好,以后也能做个伴……若琳也是个好孩子。”
柳氏正和顾妍将国公府里人一个个数过来,顾妍前面还都算是认同,最后听她说起萧若琳,不由就狐疑道:“娘亲还和萧二小姐有交情?”
“见过几次,温温柔柔知书达理的。”
顾妍笑起来:“是啊……”
温柔、识礼……
确实,萧若琳在大多数人前的表现就是那个样子的。其实要说顾妍和萧若琳的交情,那倒真是太平淡了,甚至二人见了面都不一定会打招呼,点头之交而已。
但要说顾妍对萧若琳有什么偏见,那也没有,只是偶尔,在她与伊人一道谈笑时,不经意瞥见萧若琳的目光,觉得有点不大舒服……说不出的感觉。
最主要的一点,上辈子的萧若琳,嫁给了安云和!
如前世一般,今生的魏都同样一手遮天,然而这个时候,魏都最大的爪牙已经不再是安云和了,而是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的王嘉!
王嘉早不知压了安云和几头,前世十里红妆,轰轰烈烈嫁给安云和的萧若琳,这一世却半点动静没有……兴许是因为早年萧泓闹出的风波,萧若琳身为国公府的小姐,上门提亲的居然门可罗雀,以至于拖到现在婚事还没定,倒是和伊人一样了……
柳氏又在跟她说着话,烛火通明,柳氏声音细柔婉转,顾妍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听母亲唱过的江南小调,便缠着她再唱一回。
柳氏笑着轻声哼起来,吴侬软语,有种别样的温柔舒缓。
身着碧衣的采莲姑娘摇着轻舟在田田荷叶间穿梭,小曲儿声调越来越远……
顾妍想着这副美景,慢慢入睡。
柳氏借着烛火打量熟睡的小女儿,不由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她的阿妍,也要出阁了……
第二日,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气。
刚过卯时,天还未亮,顾妍就被叫起来准备了。洗漱穿戴绞面,折腾了许久。
柳氏顾婼舅母,还有杨夫人袁夫人都过来了,热热闹闹的。
全福人给她梳了头,接着又是一串的礼仪,顾妍也只记得拜别母亲和外祖父时心底又酸又涩的感觉了。
离开一个已经熟悉的地方,开始去融入另一个环境、家庭,把自己的未来都交到那个人的手上……想想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的冒险,或者,便是一场赌博。
赌赢了,这一生顺遂如意,但若是赌输了,便要将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
顾妍上一世没有嫁过人,却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葬送。
已经失败过一次,那么第二次呢……
顾衡之背着她出门,上了花轿,透过大红的盖头,她朦朦胧胧看到那个人棱角分明的眉眼。穿着身大红色的喜袍,唇角微弯,却笑得傻气极了。
心中,是一种千帆过后的平静和安定。
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感情的基础,还是不够的,最重要的,却是信任。
因为相信那个人,能带给自己想要的一切,所以,她愿意将这一生都交到他的手里……
鞭炮礼乐声里,轿子到了国公府,由一根红绸牵引着二人到正堂去拜天地。
上首坐着镇国公、萧祺还有小郑氏,穿着都十分喜庆。
见自己大孙子终于娶上媳妇了,镇国公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喜的日子,即便心里不高兴,萧祺也会摆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就是小郑氏,尽管皮笑肉不笑的,可明面上却没有给谁脸色瞧。
地上放了两个大红色的蒲团,礼官大喊拜天地,顾妍在喜婆搀扶下就要跪下,萧沥却忽然道:“等一等。”
这一喊就让热闹的大厅一怔,小郑氏眉心不由蹙起,镇国公脸都要黑了,“干什么呢,吉时耽误不得!”
他当然不会觉得萧沥是要生什么变故,这小子一根筋,想娶配瑛这丫头都想了很久了,要不是西德王柳昱死活不同意,镇国公都等不及顾妍及笄就让她嫁过来。
顾妍微垂着头,看着脚下这个蒲团,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祖父,为了诚意,这些就不用了!”萧沥招招手让人将蒲团都撤了下去。
来的人是镇国公身边的大管事,也姓萧,亲自过来取了蒲团。
萧沥脚边那个一切如常,倒是顾妍脚边的那个,分量重了不少。
萧管事不由望了眼小郑氏,小郑氏手死死捏着帕子,额上沁出冷汗,抿紧了唇一声不吭,那张面具却撑不下去了。
吉时不可耽误,不过是一段小插曲,二人就完成了拜堂,顾妍由人扶着进了新房。
萧沥望着穿了嫁衣坐在喜床上的人,嘴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恰如春回大地,花团锦簇。
围观的丫鬟媳妇都暗暗纳罕。
都说新嫁来的世子夫人配瑛县主是世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原先还有些不信,像萧世子这样清冷严肃的人,真当将一个人放心上了,那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总算知道了。
萧沥接过全福人递过来秤杆,将顾妍头上的盖头挑下来。
周围仿佛静了一瞬。(未完待续。)
第258章 误会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盛妆的顾妍无疑是绝美的。
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端坐在喜床上,身边都是明明暗暗的红,禁不住地令人惊心动魄。
萧沥似乎是怔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开。
得亏是室内烛火昏黄,没有人留心他耳根微微泛起的红。
愣神的人俱都回了魂,拉着萧沥和顾妍并肩坐到一块去,二人喝过合卺酒,就开始兜头抛洒五色果撒帐,嘴里唱着喜调。
两人挨得极近,顾妍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收紧,却有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
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夫人奶奶们,顾妍想抽回,萧沥没让,她就暗瞪她一眼,萧沥微微勾唇伸手遮到她的头顶,替她挡住那些落下来的果子。
顾妍的脸腾地就是一红,匆匆别过脸去。
这些果子掉在身上又不疼……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夫人太太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婆子媳妇子们惯是会见风使舵的,瞧世子这样心里就大概有谱了,如此便不由对世子夫人高看了几眼。
虽说配瑛县主是县主,可到底半路出家,西德王有名无实,不过就是个噱头,再先前听说配瑛县主还瞎了……可现在看那双灵眸,流光溢彩的,哪里像是瞎了!
甭管是治好了抑或是有人造谣生事,总之。既是世子看重的,她们还能使绊子不成?
如此一想,脸上的笑容都跟着真心了几分。
撒完帐,又有人端上子孙馍馍,顾妍咬了一口,夹生的,勉强咽了下去。
礼仪结束,众人三三两两退下,萧沥还握着她的手不放,她顺势推搡了一下。“不出去敬酒吗?”
萧沥一双眼睛极亮。微微笑了,果断凑上来,倾身抱住她。
“跟做梦一样……”
揽在腰间的手微紧,他的心跳声听起来快极了。
顾妍还在发愣。良久粲然一笑。伸手掐了掐他的腰间。就听到他闷哼,她遂低笑道:“是做梦吗?”
萧沥哭笑不得,干脆堵住了她的嘴。
蜻蜓点水。很克制地分开了。
看她脸色突然涨得通红,萧沥满意地笑笑,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道:“我去外面,你洗漱一下,待会儿让青禾取了席面来,多少吃一些。”顿了顿又说:“若是觉得无聊,我让伊人来陪你。”
都安排好了,顾妍点头应下。
过了会儿,果然见青禾提了食盒进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她正是盛妆,不好吃东西,便让忍冬先给她将卸妆洗漱一下。
等差不多收拾完,就见萧若伊脸色阴沉地进来,看见了顾妍,倒是收敛住了,笑着跟她说话,连声叫着她嫂子。
顾妍哭笑不得,让景兰给她盛了几只蟹黄小馄饨,萧若伊倒也吃得津津有味,气闷消了大半。
旋即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可转念一想今日是她大婚,还是别说这些扫兴事了。
顾妍想起今日拜堂时的那个蒲团,觉着自己既然嫁进了国公府,理应了解一下情况。
按伊人的性子,想必当时定然是偷偷旁观的,指不定也晓得来龙去脉。
如是问起,萧若伊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那个蒲团有问题!”她愤懑不已,“萧管家将蒲团撤下去,我就跟过去看看情况,用剪子将那个蒲团剪开,就看见里面大大小小许多碎瓷渣子。”
碎瓷锋利,当时若是一跪下去,顾妍必定会被伤到。
大喜的日子若是见了血光那就不吉利了,何况还是新娘子的血……不说顾妍伤得会有多重,这礼完不完成得了,指不定还会有人说他们二人八字不合!
顾妍抿了抿唇,等着萧若伊的下文。
“然后萧管家当然要查是怎么回事啊,查来查去,就查到了一个婢子身上,那婢子原是给了大哥做通房丫鬟的,大哥一直没理她,如今你嫁来了,她心有不甘,就弄了这么一出。后来被查到了还想着去寻死呢,在今天寻死可不是触霉头吗,已经被关进柴房了……”
萧若伊摊摊手瘪了瘪嘴,连她都不信,更别说阿妍了!
用脚趾头想想她都能知道是谁使的绊子。
小郑氏那个蠢女人!
顾妍面色微有些古怪。
嫁到镇国公府,还是世子夫人,顾妍日后理所应当要开始接手府里的中馈,她头上虽还有小郑氏这么个名义上的婆母,但怎么说如今的镇国公世子是萧沥,而不是萧祺啊!
巴着手里的权力不放手,只会有人说小郑氏不够大气,而本就失去了娘家荫庇的小郑氏,若是再在国公府失势了,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明眼人不用看都能猜到,小郑氏和顾妍未来肯定是要势同水火的,除非……顾妍能主动退让,敬重爱戴小郑氏,凡事言听计从。
呵呵,想想也不可能了!
她不会这么没骨气,而小郑氏,也还没有这么大的脸!
顾妍淡淡笑道:“嗯……比我想象中的沉得住气。”
居然忍到了现在……
她不是没听伊人或是萧沥说起过国公府的事,不过这一年多以来风平浪静,平静到她都觉着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若是因为自己先前眼盲,小郑氏觉得没有半点威胁了,那还说得过去,可随着自己视物能力的恢复,甚至已经能够出门走动了,小郑氏还能淡定如斯?
和今日的鲁莽确实有些匹配不上。
萧若伊嗤笑道:“她哪里是沉得住气,她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真当大哥是死的吗?她那点小伎俩。也就够绣绣花了。
萧若伊摆摆手,“今天你大喜,不提她,反正明早总有好戏看的。”
顾妍不知道她说的好戏指什么,但瞥到萧若伊眼里闪动不已的促狭光芒,顾妍脑中轰一声,脸色倏地通红。
刚刚洗漱过,没了胭脂的遮挡,白皙的面庞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萧沥没多久就回来了,顾妍穿了身水红色中衣坐在床边。身子绷得很紧。他走近。伺候的丫鬟一时通通出去,顾妍都能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
走到跟前了,顿了顿,他又去旁边的净房。有隐隐的水声传来。
屋子里暗下来了。十分静谧。烛火摇曳,明明灭灭,顾妍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一个温热的带着水汽的身子搂住了她,方才有些放松的身子复又绷紧。
“怕什么?怕我吃了你?”萧沥低沉的闷笑就响在耳侧,夹杂着他特有的气味,还有酒香。
吃……应该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顾妍沉默,耳根却先红了。
萧沥看得有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什么这么好看,有我好看吗?”
她斜过眼来睨他,萧沥就只管笑,一双眸子分明如寒星璀璨,里面的光芒却极暖。
顾妍一时愣住,很快微微笑了,一本正经道:“没你好看。”
这回便轮到萧沥怔住。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萧沥心里不由狠狠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吻上她的眼,声音低哑道:“夜深了,歇吧。”
罗帐放下,顾妍顺势躺在了内侧,奇怪的是萧沥将她翻了个身,居然就只是这么从背后抱着她,然后什么都不做了。
顾妍的后背与他的前胸贴的严丝合缝,心脏的跳动声渐渐重合在一起,后背一阵灼热。帐中光线极暗,她的视力虽然在白天一切如常,但到了晚间,这种光亮对她而言,几乎便是全黑了。
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身后那人呼吸都重了几分,有些无奈地问道:“不累吗?”
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今天一天的折腾下来,当然累了……
只是自己平常都是睡在外侧的,然后在小几上点两盏油灯才能安心……
“我能不能睡外面?”顾妍轻声问了句。
“不行。”他拒绝,然后又加了句,“摔下去怎么办?”
顾妍:“……”她又不是小孩子。
想想既然嫁给他,那也得要适应他的习惯才是。
于是又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地方,又或者是被抱着睡觉突然有些不习惯,顾妍怎么也没有睡意,身后人传来的呼吸绵长又均匀……他应该睡着了吧。
枕着他的手臂,他下巴还抵在她的头顶,每一次呼吸都能撩动她的秀发,酥酥痒痒的,这种感觉很微妙。
她悄悄伸出手,摸索着她枕着的那条手臂,寻到五指,慢慢与他十指相扣,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却听到头顶上一声沉重的叹息。
“阿妍。”
身子被翻了过来,贴上她的红唇,顾妍还能闻到那股清冽的酒香,一时间睁大了双眼,茫然又无措。
“阿妍,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轻叹,伸手遮住她的眼睛,狠狠啃吻着她的唇瓣,恨不得拆解入腹。
身子都热起来了,顾妍神思迷离,他却突然翻身下来,喘息着下床倒了杯冷茶尽数喝下去。
都箭在弦上了……现在算什么?
顾妍迷茫不已。
想到萧沥平素对其他女子一副淡漠模样,而且上一世他好像到死也没有妻子妾室,更没有一儿半女,和顾妤的传闻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难不成……他不行?
顾妍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先是惊讶,接着又松了口气。
毕竟做这种事她也没心力准备,能缓缓也好。
他在外头站了很久,久到顾妍都有点睡意了,他才又钻进被子里来。
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萧沥身上冷冰冰的,顾妍凑过去抱住他,他就浑身一僵,无奈道:“阿妍……”
顾妍伸手止住他说话:“没关系,我都明白。”
萧沥十分惊讶:“你明白?”
她很是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这没什么,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所以,你千万不要自卑。
萧沥觉得她说的话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顾妍斟酌了一会儿,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满是坚定和鼓励,“虽说这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我们不要讳疾忌医,晏先生医术高明,又是熟人,一定会给你保密的,等空闲下来,让他给你好好调理身子。”
“……”
萧沥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她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听得懂,怎么串起来什么意思就不明白了?
随即觉得她这态度的变化好像是在刚刚他险些控制不住之后……福至心灵般,萧沥居然懂了,然后一张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顾妍觉得他大约是觉得羞愧,又有些后悔自己似乎说得太直接了,应该适当委婉一点。
萧沥咬牙切齿,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窘的。
自个儿明媒正娶的媳妇居然觉得自己不行……老天,还有比这更悲剧的事吗?
心里一股火腾得升起来,他翻身压住顾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死死堵住她的唇瓣,一双手顺着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一开始或许是赌气,到后来就有些变味了。
灼热的气息氤氲缠绵,火红的锦衾,白生生的肌肤,坚硬的、柔软的、滚烫的……低唔、呢喃,俱都被堵在二人唇齿之间。
到这时,已经不是想喊停就能停得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帐帘的晃动才慢慢静止。
萧沥唤人送了水进来,顾妍精疲力尽地任由他抱着去净房,有气无力地指控:“骗子!”
萧沥简直气笑了,“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还不是你一个人在瞎想?”
顾妍抿紧唇扭过头,不说话了。
他要是不行,那刚才弄得自己要死要活的人是谁!
亏她还一本正经跟他说那些……丢死人了!
萧沥这下知道她在想什么,很体贴地安慰道:“没事,反正是在我面前丢人,我不说出去。”
权当夫妻二人之间的情趣了。
他嘴角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很明显地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妍后来问他先前是怎么回事,他居然怔了好一会儿:“舅舅说,女子太早生儿育女的话对身子不好,我也有去问晏叔,他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干脆忍着,也不碰她。
顾妍终于明白顾婼先前看她的时候眼神怎么那么不对劲了……
折腾了一晚上,顾妍累得不行,闭上眼睛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萧沥低头轻吻了吻她眉心,暗想,媳妇儿这么好,他也没打算当和尚,还是去找晏叔要避孕的药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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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见亲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萧沥就醒了。
记忆慢慢回拢,看了看身边枕头上没人,不由愣了一下,再悄悄掀开被子一角,才看见顾妍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埋他胸前睡得正香,格外地孩子气。
暖暖的呼吸喷在身上,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好像从发梢到脚趾头全都酥了。
顿时睡意全无,揽住她对着头顶发旋便轻轻落下一吻。
顾妍咕哝了声,又蹭了蹭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萧沥不由苦笑。
一大早蹭得全身起火……
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底的躁动,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顾妍缠在腰间的手臂,顾妍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一个清醒,一个迷糊。
旋即,清醒的更加清醒,迷糊的更加迷糊。
萧沥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见她突然拍了拍额头翻个身背对他,嘴里嘟囔了几句。
“又做梦了……”
离得近了,萧沥当然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当下哭笑不得,心里就像喝了蜜水似的甜得冒泡。
长臂伸出把她拉进怀里,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喃问道:“做梦还梦见我了?”
顾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怔了好一会儿。萧沥闷笑着亲她的面颊,她干脆伸出脚跟踢他的小腿。
跟猫爪挠似的,一点儿也不疼,反而又痒又麻。
知道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萧沥抱了抱她就放开。低声道:“认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她听到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接着那个人就走出去了。
被子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顾妍是半点睡意都没了,干脆起身唤了人进来给她收拾洗漱。
景兰拿了件正红色绣宝相花的妆花褙子过来,顾妍很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但既然自己是新妇,便不再多想。
几个新提上来的丫头俱都小心翼翼,桔梗的手巧。会绾各种各样的发髻。一边梳着头一边问她:“县主想要梳个什么髻?”
卫妈妈看了她一眼说:“以后得唤世子夫人了。”
桔梗忙低下头,卫妈妈又道:“得慢慢习惯,别到了国公府丢了夫人的脸。”
众人连忙应诺。
桔梗梳了个圆髻,木槿给她挑头饰。鸢尾和忍冬张罗着早膳。青禾捧着个木匣子过来道:“夫人。礼物都准备妥当了。”
顾妍听着这句夫人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淡淡点了点头。
萧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全身都冒着热气。大汗淋漓的,一看就是刚打完拳。见顾妍都收拾好了,先是一愣,继而便径自去了净房。
卫妈妈微微蹙起眉,世子对夫人这态度……怎么这样冷淡?
想到郡主交代的事,卫妈妈便在顾妍耳边语重心长道:“夫人,郡主说了,出嫁从夫,您要多迁就一下世子……”
顾妍抿紧了唇才憋住笑。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人刚进去的时候,耳根全红了。
清咳两声,顾妍一本正经地点头,“你们都出去吧,他不喜欢人伺候。”
等萧沥也收拾好出来,就只有顾妍坐在桌前了。
微微松了口气,两个人安静地用着早膳,过了会儿,就听他突然说:“以后别穿成这样。”
顾妍微怔,这样是怎么了……
他顿了顿又说:“要穿也只可以穿给我看。”
她五官本来就明丽,再穿这样正红色的,冲击太大了……就跟昨天挑下红盖头一样,惊心动魄。
顾妍好气又好笑,扔了个银丝山药卷到他碗里,“吃你的东西吧!”
两个人用完早膳就去给长辈请安。
萧沥住在宁古堂,是历来镇国公世子的居所,不过他其实更多的时候是留在外院,直到顾妍嫁过来了,他才也正式搬过来。
萧沥一路领着顾妍去正堂,跟她说着国公府的构造,路上遇到丫鬟婆子不免悄悄打量这位世子夫人。
以前顾妍虽也是来过国公府,不过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机会毕竟少,直至今日,她们才算是见了本尊。
无疑,顾妍的样貌是极出色的,且看世子的态度,众人在心里都大致有个数了。
远远就听到镇国公在说话,等二人进屋的时候,声音突然就停了。
镇国公笑得开怀,萧祺一副端肃的模样,脸色却看着宽容,小郑氏瞧起来则有些憔悴。
坐在一旁穿着秋香色裙衫的中年妇人应该就是二夫人金氏,神色淡淡的,没有多在意留心她,二房几乎人人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倒是萧若伊朝她挤眉弄眼。
顾妍暗暗瞪了她一眼,萧若伊便捂着嘴悄声地笑。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跑过来拉她的手,咧着嘴笑道:“是姐姐。”
他还记得上次在马房跟顾妍一起喂山彤。
顾妍意外地发现萧澈的记性似乎很好,只见过一面就记得这么牢……
萧沥眸子淡淡扫过萧澈拉住顾妍的手,又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澈儿,应该叫大嫂。”
小郑氏脸色更加不好看,深吸了几口气强笑道:“澈儿,教过你多少次了,快过来,待会儿你大嫂会给你见面礼的。”
萧澈肩膀颤了颤,依依不舍地松开顾妍的手,慢慢走回小郑氏身边。
小郑氏看顾妍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丫头,本事还真不小啊!
萧沥对她死心塌地不说,连澈儿都不知不觉被她收买了……
顾妍只作没看见,和萧沥一道跪下给镇国公请安奉茶。镇国公高高兴兴喝了孙媳妇茶,将红封递了过去,然后端容对萧沥道:“令先啊,以后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学会疼媳妇……就跟你祖父一样。”
镇国公年轻的时候和镇国公夫人是出了名的恩爱,或者说是……惧内。
萧沥嘴角可疑地抽了抽,恭声应是。
顾妍又给萧祺小郑氏奉茶,只是称呼萧祺是父亲,称呼小郑氏的时候就是大太太了。
小郑氏鼻子都差点气歪,刚想教训她应该唤“母亲”。萧沥也端了茶过来。“父亲,大太太,请喝茶。”
小郑氏一窒,目光往镇国公那里看过去。镇国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根本置若罔闻。当下气得手都抖了。
萧澈抬起头问道:“娘亲,你冷吗?为什么发抖?”
童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脆,周围蓦地一怔。小郑氏差点没忍住抽他一巴掌,暗瞪着他道:“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却是不好不接顾妍的茶了。
象征性地喝了口,差点喷出来。
这什么破茶,苦得要命不说,怎么还有一股子马尿的骚味!
顾妍一双灵眸水光盈盈地看着她,小郑氏恨不得双指把她戳瞎!强忍着恶心反胃咽下,又将红封递过去。
给金氏请过安,就轮到了同辈,顾妍给萧若伊和萧若琳准备的都是一对墨玉镯子。
萧若伊甜腻腻地叫了声嫂子,听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萧若琳淡淡的目光在她们二人身上转了转,也是不冷不热地轻唤了声大嫂。
给萧泓的是一块端砚,萧泓还没道完谢,萧澈就跑过来急巴巴地看着她:“大嫂,我的,我的!”
“不会忘了你的。”
顾妍接过青禾递来的香囊,这是她自己绣的,上头是一匹小马驹,正是山彤的模样。萧澈高兴极了。
小郑氏扯了扯嘴角:“澈儿是男孩子,要香囊做什么?”
顾妍却不理她,只对萧澈道:“澈儿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萧澈打开看到里头精致的玉制九连环,开心地欢呼一声。
顾妍就也跟着笑,她感觉萧澈和小时候的顾衡之很像,都是喜玩爱闹的孩子。
小郑氏脸色难免更臭,恨恨地剜了萧澈一眼。
敬茶请安结束,下午就进家庙正式入萧家族谱,镇国公忽然对小郑氏说:“既然配瑛嫁了过来,国公府里头的事,就交给配瑛吧。”
萧祺和小郑氏俱都大骇,这才刚刚嫁过来的第一天,就要小郑氏把中馈的权利给交出去?
用得着这么急吗?
金氏抬了抬眼皮瞥过顾妍和小郑氏,勾唇淡笑了笑。小郑氏暗暗咬牙,袖下手指紧紧掐进了肉里,不动声色踢了踢萧祺。
萧祺咳了声,斟酌道:“父亲,配瑛的年纪还小,管家也没经验,刚嫁过来就上手恐怕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镇国公不以为然,“配瑛年纪还小,但聪慧着呢,什么东西还不是一学就会的?倒是你,一个大男人,尽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
萧祺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厥过去。
什么叫一个大男人管这婆婆妈妈的事,父亲你自己不是男人吗?
萧祺这下不开口了。
小郑氏急得不行,就要说上一句,可胃里头自从刚刚喝了那口茶开始就在不停翻滚,现在一激动,禁不住打了个嗝。
小郑氏喝茶的时候就觉得有股子马尿的骚味,这么一个嗝打出来,那股子骚味就更明显了,众人不由自主皱了眉。
萧澈更是捂住了鼻子,嫩声嫩气道:“娘,你早上吃韭菜盒子了?”
小郑氏气得不行,她自己都把自己给熏着了,抿紧唇不说话。
可这打嗝又不是只打一下,小郑氏连忙端起桌上的茶盏大大喝了口热茶,可她忘了这茶就是顾妍刚刚敬来的,“咕嘟”一声咽了下去,脸色随即就青了。
又是“嗝”地一声,更浓重的骚味蔓延过来,平白让人觉得反胃。
镇国公待不下去了,挥挥手道:“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郑氏你以后早上还是吃点清淡的东西。”
说完自己先跑了。
萧沥看都没看小郑氏一眼,牵着顾妍的手就往回走,萧若伊勾唇大大地笑了笑,甩着帕子也走了,萧澈就在后面叫着顾妍:“大嫂,我以后能不能去找你玩?”
顾妍淡笑着点点头,“随时欢迎。”
她发觉萧沥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回过头便揽住他的胳膊,萧沥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等到了晚间,小郑氏果然差人送来了对牌,来的人是个容长脸的老嬷嬷,笑眯眯地道:“世子夫人,奴婢姓马,我们夫人怕你一开始还不熟悉国公府里里外外的事,让奴婢在旁帮着您。”
这马婆子不用说也是小郑氏的人,镇国公开了口让小郑氏把管家权交给她,小郑氏不敢不从,不过派个人盯着她却不是难事。
顾妍倒是不怕马婆子真能使什么绊子,其他的不说,她确实是初来乍到,对国公府的一切都还不熟悉,需要一个人引导。
当下便笑道:“那就辛苦马嬷嬷了。”又让卫妈妈替她送送马嬷嬷。
马嬷嬷倒是没想到这位世子夫人这么好说话,她还以为要花费一番唇舌功夫……甚至世子夫人是怎么也不愿意她留下来的。
当下不由心里松了口气,又见顾妍一副娇柔的模样,心里暗想,这位世子夫人,恐怕未必会有什么能耐。
顾妍梳洗了一番,穿了身月白色的中衣,头发绾了个小纂儿,烛火点得透亮,她正坐在床头看书。
萧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抽掉了她的书册,“眼睛不好,就别晚上看书了。”
顾妍笑着随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刚刚洗漱完,头发还是湿的,却忽然急匆匆跑了出去……
“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
他眼神可疑地扑闪了一下,“什么偷偷摸摸,我那是干正事去了。”说着坐下来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真跟水做的似的。
顾妍想了想突然问起来:“祖父为何突然就让我来管家?”
“你是她长孙媳,不是你管谁管?”
顾妍沉默一瞬,“是不是你那个通房死了啊?”
萧沥恨恨瞪她一眼:“什么通房,我没有通房!”又想了想恍然道:“伊人那死丫头又给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顾妍耸了耸肩。
他只好叹道:“那是郑氏给我安排伺候的婢子,我极少回宁古堂,也没空管她们,前些日子早就打发走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嗤笑一声:“也亏得是她来了那一出,真当祖父是傻的,就她一个人聪明……”
若说原先镇国公没想这么早就让顾妍主持中馈,可发觉小郑氏的私心,却是不得不提前了。
只能说,那是她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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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回门
“暗卫的统领是冷箫,你已经熟了,府里头的护卫都归薛陵管,等明天回门后,我让他来给你请礼,外院的琐事就找萧管家,你如果觉得只有卫妈妈人手不够用的话,我去把秦嬷嬷请来。”
萧沥给顾妍说起府里头的事。
顾妍对这个秦嬷嬷很好奇,他笑着说:“是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原先是母亲最得力的大丫鬟。”
萧沥说的母亲,当然就是欣荣长公主,自从长公主逝世后,身边伺候的人慢慢散了,萧祺将这些人的卖身契还给他们,允了他们自由身,有些誓死追随的,后来随着小郑氏成了新的萧夫人,也就再没得用过。
秦嬷嬷一直住在庄子上,萧沥成婚的时候也有请她,后来她当天就回去了。
顾妍想了想道:“我们是不是要去母亲坟前磕个头?”
萧沥的眼睛发亮,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这次歇五日的假,后天就一起去。”
本还在旁伺候的丫鬟们见状连忙退了出去,匆忙间关上门,顾妍嗔了他几眼,他就笑着把灯吹熄了。
室内忽的一暗,顾妍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皱着眉道:“能把灯点上吗?”
萧沥微怔,昏暗间看到她无神的双眼,俯下身将她拥在怀里,低声哄道:“阿妍,别怕,我在这。”
他当是她曾经失明从而心有余悸,顾妍自己知道,她这个习惯。已经有许久了……前世的腥风血雨渐渐远去,而现在这个宽厚坚实的怀抱,是真实属于她的。
顾妍伸手回抱住他劲瘦的腰,几不可察点了点头。
他抱着她躺下,没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睡觉。顾妍还不累,跟他说起了萧澈:“虽然心智未开,但是他的记性很好,明明只见过我一次却能认得出来。”
萧沥沉默了一下,若有似无“嗯”了声。
她又问:“为什么没有给他请个先生好好教导一下?”
“请了。前前后后请了不少。最后都委婉地表示另请高明。”
一个痴傻愚钝的孩子,注定要花费比寻常人多百倍的耐心。
其实萧澈在记人记事方面也没有顾妍说的那么有天赋,他只是,对自己喜欢的在意的人记得住。当初伊人从宫里搬回国公府。萧澈花了几个月才总算认清了人。
收紧手臂紧了紧怀里的人。“你很关心他?”
顾妍点点头。“他是你弟弟,我当然关心他。”
黑暗里,萧沥的嘴角翘了翘。“你还送他亲手绣的香囊,你都没送过我香囊。”
顾妍真想看看他是用什么神情说出这种话的,可那人按着她的头不让她动。
“你怎么这个还要计较?”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胸前结实的肌肉,“以后你的里衣绫袜都是我来做,够不够?”
萧沥本来就是在逗她,捉住她乱点的手指胡乱啃了啃,“做针线活伤眼睛,府里头有针线房,不用你费神。”
顾妍微微吃痛,拉过他的手也咬了回去。
不疼,就是又痒又麻。
萧沥眼睛渐渐幽深,哑声问道:“你不累?”
顾妍眨了眨眼,“还好。”
“哦。”
漫不经心地应了,随即翻了个身就开始胡闹。
气息交杂混乱,拔步床上锦被凌乱,间或浓重的喘息声里透出一两句低喃。
“你,你不是说……”
萧沥亲了亲她的面颊,“我刚刚去了晏叔那儿一趟。”
去晏仲那里干什么……顾妍脑子一片混乱。
动作稍重了些,她就不由闷哼。
有汗滴滴落到了身上,就听他在耳边呢喃:“问他要了点药……”
后面说了什么根本听不清,只记得头顶晃动的承尘和他又热又重的喘息。
第二天是回门,顾妍晚上被他闹得没睡好,早上起来神色都有点憔悴,还是补了点妆才遮掩过去。
镇国公虽说是让顾妍管家,但顾妍毕竟是新妇,有些事还是要小郑氏来张罗。
三牲酒水回门礼都备好,小郑氏这点事上起码还不至于马虎,只是在看到顾妍似乎精神不大好的模样,想到了些什么事,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萧沥正式搬到宁古堂来,原先院子里的人就通通被换了,除了顾妍带来的陪嫁丫鬟,就是个粗使丫头,都是从庄子上新提过来的,小郑氏想插足听墙角也插不进来。
进家庙,就需要把元帕烧给祖先,以示萧家媳妇的贞洁,顾妍既然顺顺利利入了族谱,小郑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萧沥刚刚二十出头,正是男儿血气方刚的年纪,从前一直在西北那种地方,回了京都又一直在忙,她给准备的美婢他一个没用,想也知道毛头小伙一旦开了荤会怎样。
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亲眼看着萧沥把顾妍扶上马车,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似顾妍有多娇贵似的!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
人家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而自己……小郑氏不由抚了抚自己的面颊。虽说她一直都注重保养,可她毕竟已经三十了啊!
她究竟是老了!
别说他以前就对她不假辞色,现在,更加没可能了……
顾妍靠在萧沥怀里昏昏欲睡,伸手掐了一把他腰间,萧沥自知理亏,只柔声哄她:“我下次注意点,还有半个时辰,你先睡会儿。”
又吩咐车夫赶车赶慢些。
顾妍哼哼两声,靠着他倒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晨光柔和温暖,透过车帘缝隙儿照得她小脸明亮,长翘的睫毛在眼睛底下投射出长长的剪影,萧沥从没哪一刻心情有如此的安宁和感激。
柳氏和柳昱早在候着了,萧沥跟顾妍来给人磕头见礼,柳氏眼眶忽然就红了。顾婼也是嫁了人的,看到顾妍的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当即便有些不高兴……
阿妍怎么说年纪也还小呢,他就不知道照顾些!
又见萧沥小心将人扶起来,那目光几乎就黏在人家身上了,顾婼这才放了心。
一个男人对女人好不好,其实从眼神就能瞧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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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矛盾
午膳就设在花厅,新女婿上门,少不得有人来连番敬酒。
本来就都熟识了,男女方之间便只隔了一扇山水刺绣的**屏风,顾妍透过缝隙看过去,只能见到萧沥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来者不拒。
不由微微皱了眉。
顾婼凑近她耳边笑道:“日日相对,还看不够吗?”
顾妍耳根微红,嗔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道:“当初姐夫也没被灌得这么狠啊……”
“那怎么能一样?”顾婼脸不红气不喘,“你姐夫酒量不佳,女婿上门被灌醉了岂不笑话?外祖父有数呢!”
顾妍抽了抽嘴角。
萧沥的酒量……好吧,记忆里确实没见他醉过。
就听顾衡之扯着嗓门一口一声“二姐夫”,已经连敬了三杯了,顾妍有些坐不住,“衡之不是一杯倒吗?娘,您怎么由着他胡来?”
柳氏和舅母互相对视了一眼,俱都笑而不语,顾婼拉住她道:“衡之喝的是蜜水,一点酒都没掺……否则他现在早躺下了。”
顾妍:“……”
他们居然合伙整萧沥……
舅母摆摆手道:“由着他们去吧,你舅舅有分寸的。”
顾妍瘪了瘪嘴,频频回头,见他面不改色,甚至眼角眉梢都挂着青浅笑意,便只好作罢。
饭后柳氏就拉着顾妍说体己话,问她萧沥对她如何,在国公府是不是习惯。顾妍一一仔细地回答。
柳氏斟酌了一会儿才问:“你那个婆母……”
“娘亲。”顾妍摇摇头。“那是郑夫人。”
她的正经是欣荣长公主,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现在的小郑氏,只是郑夫人。
柳氏和顾婼俱都一窒,纷纷明白了她的意思,顾婼微微有些担心,“你这才刚嫁过去,也别操之过急,是不是要缓一缓?”
缓缓……顾妍曾经也这么想过,不过。她要缓。小郑氏可等不及了……
这些黄顾妍没准备跟柳氏说,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让柳氏担心,有些事她自己能够应付。
“娘。您放心。您女儿什么都吃得。就是不吃亏。”她甜笑着。
柳氏暗叹了声,聊了半晌,依依不舍地一直将顾妍送到了二门。
顾妍掀开帘子挥了挥手。这才慢慢放下。
只是在放下之前,隐隐瞥见了一个消瘦的人影,穿了身素青色的衫子,隐在昏暗的巷道里,下巴削尖,面颊一半明朗,另一半却被阴影遮蔽。
虽匆匆一瞥,好歹还是看清了人。
顾妤……经年不见了,竟然憔悴到这个模样。
萧沥见她愣愣地盯着车帘,凑过来揽住她的腰,“在想什么呢?”
他漱过口,但还带了淡淡的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清冽薄荷气,很好闻。
顾妍笑了笑,回过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我听说顾家有意为四小姐和国公府二公子结亲。”
萧沥皱紧了眉想了好一会儿:“都是乱说的,令则再不济,总不至于去娶顾四。”
那语气明明白白透露着不屑,在说顾妤配不上萧泓。
顾妍又问他:“你对顾四有没有点印象?”
萧沥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我作甚要对一个女人有印象?”以为她在担心以后会和顾四成为妯娌,萧沥又安慰道:“你放心好了,顾四名声不佳,国公府还不至于去承认了那一段露水姻缘,她即便想进门做个妾都难。”
顾妍淡笑着摇了摇头。
顾家的几个姐妹兄弟,与她的关系好像都不怎么样,顾姚和顾媛红颜薄命,顾婷和她水火不容,顾妤虽然有些自傲,但从不和家中姐姐妹妹交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妤看她的眼神变了的?
大约是幼时在顾妤书房看到的那副画卷,上面明明白白书画着的少女心事,而后来自己和萧沥牵牵扯扯不断,顾妤就被一步步逼到这个份上。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人人皆有执念,又要怪谁?
顾妍贴在萧沥胸口听着他腔子里咚咚的心跳声,萧沥默了默道:“舅舅将才,拉我去说了些话。”
顾妍抬起头,只见他面色严肃,“舅舅辞官归乡是潇洒,只朝中仍有诸多伙伴,现在魏都的势力渐渐壮大,他变着法子在吞并朝中流派,而最先受打压的,便是西铭。”
顾妍轻叹了口气,究竟还是大势所趋。
萧沥想起了柳建文说的话:“阉党想一网打尽,就要寻个合适的由头,而西铭党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翻身,所以势必会在暗中密谋伺机而动。”
他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西铭的性质已经变了,如今的主心骨早不是最开始的那批人,而是些滥竽充数沽名钓誉之辈。”顾妍声音十分平静,神色亦是无悲无喜,就像在阐述一个事实。
她淡淡地道:“舅舅看清了,拿得起放得下,但总有人不愿就此放弃,还存了一点点希望……舅舅是在担心杨伯伯。”
杨涟的个性耿直、忠厚,他与舅舅也是自小的情分……若只是撞一撞南墙便回头也便罢了,怕的是南墙撞塌了,后面等着他的就是万丈深渊。
萧沥会意:“近些日子我会注意些的,你别太担心。”
顾妍扬唇淡淡笑了笑。
掰着手指细算,顾妍记得那场变故是发生在成定四年的六月……西铭谋划了许久,搜罗各色各样的罪证,趁着成定帝去避暑山庄的时候要揭露魏都的累累罪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当时她对这些内幕一知半解。事实上她不过是敏锐地感知到了“山雨欲来”,而那时的信王夏侯毅已经娶妻,只是还没有赴登州就藩。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把握拿捏住她的软肋,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的,知道只要付出一个微笑,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顾虑考较都告诉他……
他果然成功了。
人啊,有时候是身不由己,有的时候却是心不由己。
萧沥感觉怀里的小身子有些微微发抖,他顺势搂紧了她。
顾妍开始主持起国公府的中馈。
上世她跟着舅母学了不少。在王府。自己也常帮着柳氏打理内务,唐嬷嬷在她出嫁前也教导过她应该如何做,顾妍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小郑氏派来的马婆子倒是在尽心“帮”她,将过去五年来的账册都翻找了出来给她过目。厚厚的一沓砖头书。马婆子还一本正经地说。这是要世子夫人快点熟悉。
这种书册,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看不完,那还是在日夜兼顾的情况下。她的眼睛虽说已经康复地七七八八,但在晚上确实不适合过度用眼。
所以,小郑氏不过就是拐着弯子地给她找麻烦而已。
既然要交出对牌,那就交出来好了,小郑氏称病歇了,顾妍要是哪儿遇到了问题困惑,自己看书去吧,所有用度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呢,小郑氏不会给她讲解一个字。
顾妍真觉得这就像在玩小孩子过家家。
小郑氏未免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萧沥看到那累得高高的一摞书,脸色都变了,转个身就要去找小郑氏算账,顾妍连忙拉住他:“你去了岂不正中她的下怀?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别掺和了。”
“那你就要受这窝囊气?”萧沥随便翻了一本账册,密密麻麻的看得他都头疼。
顾妍眼睛不好,哪还能这么费神?
萧沥看她神色倦怠,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又不用一次性看完,你随便翻一翻就是了,即便出了什么差错,有我在,还能有人说你一句?你嫁给我又不是来遭罪的!”
“瞎说什么呢?谁遭罪了?”顾妍嗔他一眼,“这些东西徒有其表,就是吓唬人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真正有用的我都记在这里了。”她拿出了一本小册子。
萧沥将信将疑,“那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说到这里顾妍脸就红了。
还不是这混蛋晚上给闹的!
她推他让他出去,萧沥嘿嘿笑着抱紧她不肯撒手,心里想着,还是去庄子上请秦嬷嬷过来吧。
渐渐习惯了国公府的日子,顾妍的诰命文书也下来了。小郑氏看着赏赐下来的诰命大妆,只觉得刺得眼睛生疼,暗暗掐了把萧祺。
萧祺心里也不好受,但至少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还给顾妍道着贺。
萧沥对萧祺并不亲近,他也从没有在顾妍面前说过自己父亲的一句,但顾妍知道,萧沥对他心有芥蒂。不论别的,只单看面前这张笑脸,看着宽厚,顾妍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他眼里感受到那种欢喜慈爱。
虚伪……就像顾崇琰一样,让她觉得一如既往的虚伪。
当初西德王府走水,那些趁乱闯进来的毛贼,一刀刀砍下来一点都不含糊手软。
后来从萧沥口中得知,幕后安排的人竟然是萧祺,顾妍便无法再用寻常的目光审视他,连带着这张看似友善的皮,也觉得恶心起来了。
晚上翻来覆去觉得心烦意乱,萧沥把她捉到怀里,闷声道:“想什么呢不睡觉,明早还要去宫里谢恩呢!”
诰命下来了,顾妍身为外命妇,自然要去宫里向皇后娘娘谢恩。
顾妍沉默了一下。
萧沥就说:“阿妍,你信不信我?”
黑暗里,他的眸光璨若繁星。
顾妍觉得眼睛有点湿润。
似乎每次都是他在问她,想什么,怎么了……他有什么都直接跟她说了,而她似乎总在等着他来问……
夫妻之间,贵在坦诚,顾妍觉得自己这样不大好。
拉着他的衣襟小声问:“我其实想知道,为什么你和父亲看起来貌合神离。”她感觉萧沥身子似乎僵了一下,又加了句:“为难的话就别说了。”
“又乱想了。”萧沥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本来想等你适应得差不多了再跟你说的……这也没什么,你应该知道,国公府的世子本来是我父亲,不过十七年前那场大战,父亲战死了,祖父才将世子之位给的我,可事实上他并没有死,而等回来了之后,这世子的位置也没能要回去。”
老子还活着,世子之位却是给的儿子。等镇国公百年之后,整个国公府都是萧沥的,萧祺却分不到一点……
在战场上豁出了性命去拼,得上天垂怜侥幸不死,回来后物是人非,什么都没了,萧祺当然会心有不甘。
这大约就是他们之间的主要矛盾。
“那祖父为什么还坚持是由你当世子?既然父亲没死,回来了,那不是皆大欢喜?”
萧沥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只有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顾妍的长发。
“和当年那场战事有关吧……”萧沥幽幽说道,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才五岁,西北那儿的战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大都是听人说的,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一个骑兵满身是血地倒在国公府门口,带来父亲和二叔三叔的讣告,祖父不知所踪……”
年轻一代的三人全部战死,大房二房好歹还留了一条血脉,可萧三爷才十七岁,还未成家立业便已就义,哪怕是顶梁柱镇国公,这时候都下落不明。
镇国公夫人悲伤过度郁郁而终,欣荣长公主才产下萧若伊没多久,身子又不好,没过多久也去了,金氏后来生了遗腹子萧若琳。
“当时的惨烈程度无法想象,萧家军几乎是全军覆没,祖父那段时日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但能从那场战役里幸存下来,没几分运气却是不行的……奇怪的就是,祖父会时常都会念着二叔三叔,但自从父亲回来,对他的重视程度却大大降低了。”
萧沥一直都在猜测,是不是当年发生了什么,可当年事,是梗在镇国公心里的一根刺,也是旁人无法触及的逆鳞。
顾妍睁大双眼看着他,一双眸子映着微弱的光,明亮极了。
萧沥低笑着亲了亲她的眼睛,“再多的我也没法求证,我和父亲反正就这样了,你平日里多留些心。”
说着又有些懊恼起来。
父亲不喜,继母刁难,顾妍嫁给他,好像真的是惹来了一身麻烦。
薄唇紧紧贴在她的额上低喃:“阿妍……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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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花笺
顾妍早早来坤宁宫向张皇后谢恩。
彼时秋意阑珊,然而宫闱深处,却见一众貌美宫娥身着纱衣,手捧着凝露玉瓶行色匆匆,聚往一个方向。
慢慢收回视线,顾妍只作不知,任由宫娥将她领进皇后娘娘的内殿。
一别数月,张皇后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浓妆艳抹,烈烈红唇,细长的剑锋眉,衬得双目犀利有神,隐含凌厉,顾妍不由怔了一下。
张皇后掩唇而笑,“镇国公世子夫人是来谢恩的?”
顾妍回过神,恭恭敬敬地请礼问安。
张皇后便招手让她坐得近些,如从前一样,眉眼温和地与她说着些体己话。
周边伺候的人悄悄退散了,顾妍看了她好一会儿,低低问道:“娘娘近来可好?”
张皇后神情微顿,很快唇角高扬:“好,当然是好,皇上近来沉迷丹道,鲜少踏足后.宫,本宫无甚烦心,日子过得可是清闲自在。”
她说得洒脱畅意,顾妍不由窒了窒。
想到将才看到宫娥捧着玉瓶,似是刚刚收集完露水,心中又是了然。
张皇后眸中精光微闪,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下,“前有魏庭引荐太虚道长给先帝,今有魏都上呈丹术给皇上,这些太监,当真没一刻消停过!”
张皇后与魏都罅隙颇深,早已愈演愈烈,只她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方武帝当年是怎么死的?
都说是郑太妃狐媚惑主,而方武帝年纪大了。一口气上不来便就此驾鹤西去。
可这其中,其实也有他常年服食丹药的原因。
具体原委,无人深究,只是成定帝,到底还是步了他祖父的后尘。
顾妍听到太虚道长的时候还是微微窒了窒,早前阚娘子将她折腾地不轻,只是这期间却从未听过有关太虚道长的一星半点,就好似这个人突然间从这世上凭空消失了。
她打量张皇后的神色,斟酌着说道:“丹药之术所谓的利弊,于旁人而言。实在难说。”
“阿妍冰雪聪明。又怎会真的不知?”
张皇后微微睨向她,“先帝死时蹊跷,而在其殡天之后,原先备受宠幸的道长突然消失。这其中。多得是文章可做。何况当初,魏都和那太虚道长的关系,并不一般。”
顾妍心神蓦地一震。“娘娘的意思是……”魏都伙同太虚道长,谋害先帝?
“素来胆大能包天,若没有几分胆色去搏一搏,怎能真的搏出一条明路?”
张皇后微微笑了,“他那样的人,是踩着累累白骨一步步走上来的,又何惧身上多一条或是少一条人命?那太虚想必都被他隐秘解决了,后患已除,他现在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谁又知道,魏都这次向成定帝敬献丹方,欲意何为?
顾妍发觉张皇后似乎是在搜集调查魏都的罪行……太子在张皇后腹中夭折,她悲痛欲绝要与魏都势不两立,可宫里好嗲也是魏都的半个地盘,张皇后如此可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了!
顾妍想提醒她,张皇后却伸出手扶正她发髻上的步摇,红唇轻扬道:“我儿死不瞑目,不看着他万劫不复之前,我会很爱惜自己这条命……”
皇宫,历来都是十分肮脏的地方。
顾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张皇后似乎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她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够这样平淡无奇地阐述?
顾妍由着宫娥领她出宫,只觉得深秋的寒意,当真是刺骨。
冬之将至,年节已近,这是顾妍在国公府过的第一个年。
年节的万事万物准备起来颇为麻烦,小郑氏当初也是花了两年时间才上手,顾妍一来便接手这么大事,小郑氏几乎能预想到她的手忙脚乱。
倒是心安理得地称病起来了,晨昏定省更是一早便免了……也是想趁此机会,好好挫挫顾妍的锐气。
教镇国公好生瞧瞧,新媳妇到底还是嫩!
小郑氏掌管府中中馈十五载,总有属于她的人脉,这期间少不得有人要给顾妍刁难,不过是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罢了。
原先好端端的打算,直到顾妍真做得像模像样出来,小郑氏原先的装病,这下却是真的被气病了。
此时的顾妍,披着雪白狐狸皮的鹤氅,正坐在宁古堂的书房里对账,拨弄算盘的葱白手指缓缓停下,阖上了那本白底蓝皮的账册。
近身伺候着的不是顾妍的陪嫁丫鬟,亦不是卫妈妈,却是一个身着天青长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
萧沥将秦嬷嬷从庄子上请过来,这段时日也多亏了她在旁协助着,才能顺顺利利。
也对,欣荣长公主身边的得力人儿,又是宫里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本事?
“夫人看来是有数了。”
秦嬷嬷的脸上皱纹遍布,发丝青白交接,面无表情,说话亦是无波无澜。
顾妍朝她微笑点头,“多亏了秦嬷嬷帮衬着,否则我可真要焦头烂额了。”
秦嬷嬷的面色和缓了些,淡淡摇头,“夫人聪颖,一点就通。”她眸色迷离,似乎在想些什么事,良久微微一笑,“有您这样的儿媳妇,公主泉下有知,想来亦能够瞑目了。”
这话却是说得有些重……
顾妍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敲门声响起来,是青禾的声音:“夫人,三少爷来了,在外间等着您。”
她看到秦嬷嬷的眉心皱了起来。
秦嬷嬷不喜欢萧澈,顾妍看得出来。他是小郑氏的儿子,秦嬷嬷不喜欢小郑氏,自然恨屋及乌,也讨厌了萧澈。
只是这种不喜,若仅仅是因为小郑氏是代替了欣荣长公主成为萧夫人,作为原配忠仆对继室固有的针对的话,未免有些太重了。
顾妍默了默说:“知道了,多准备些零嘴儿,我一会儿过来。”
萧澈已经成了宁古堂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来寻顾妍。
他心智不高。举止行为就是个小孩子。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连贯,但他的眼睛十分纯澈,扑闪闪地看着自己,所有心情都写在里头了。
大约是被小郑氏约束地紧。总有些畏畏缩缩的。顾妍看着总会有些心软。也对他格外包容些。
秦嬷嬷随着顾妍一道去的外间,萧澈正在吃豌豆黄,十分欢快的样子。看见顾妍来了。立刻站起来,一时间眉开眼笑。
“嫂嫂。”这两个字萧澈说得十分清晰。
顾妍走过去让他坐下来,将新出炉的芝麻云片糕推到他面前,“还热乎的,尝尝看。”
萧澈开心地点点头,吃了两块,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小声说:“嬷嬷不让来……娘亲,不开心。”又瞄了瞄四周说:“澈儿偷偷来。”
萧澈说的嬷嬷姓裴,一直都伺候在萧澈身边,是小郑氏的人。
小郑氏和自己不对付,亲生儿子还一直想着亲近自己,她当然会不开心。
顾妍问他:“澈儿也不开心吗?”
他情绪低落下来,“娘亲不开心,澈儿不开心。”
顾妍一时有些沉默。
秦嬷嬷看着萧澈,眼睛深处隐隐有情绪波澜起伏,目光怔怔落在萧澈白净的面庞上,自嘲地笑了笑。
顾妍拍了拍萧澈的肩膀,萧澈突然间龇牙咧嘴抽了口凉气。
顾妍不由一怔,“你怎么了?”
萧澈连忙躲开她,摆摆手道:“摔了,摔了……”
眼神躲闪地厉害。
这个孩子从来都不会说谎……顾妍抿紧了唇,“她打你?”
萧澈使劲摇头,抓了块豌豆黄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险些噎着,灌了半杯子茶才好,一个劲地咳嗽,脸色涨红,眼睛也湿漉漉的。
她有些不明白,小郑氏究竟是长着怎样都一颗心……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儿子啊!
蓦地想到五年多前,萧澈意外落水。
这件事最后也没有闹大,顾妍亦没去打听究竟是谁做的,只是对方栽赃陷害萧沥却是属实。
想到前世因为这件事,萧沥被迫去西北,萧祺重新做回镇国公世子,顾妍大约也能猜到几分。
谁的得益最大,往往便是谁了。
可……萧澈好歹都是他们的儿子!
萧澈拉着顾妍的袖子小声说:“澈儿……想娘亲高兴。”
顾妍微微眯起了眼睛,柔声问他:“澈儿听谁说的,想要娘亲高兴,就来找嫂嫂?”
萧澈睁大双眼,似乎很惊讶,讷讷道:“嬷嬷,嬷嬷……”
顾妍大致便知晓了。
这是打的柔情牌,无非就是想利用她对萧澈的包容。
小郑氏要针对的人是她,澈儿不过是无辜遭牵连。要她为了萧澈退让,这却是不能的,小郑氏没这么想,可底下的人却生出了不少心思。
顾妍摸摸他的头道:“那澈儿就听娘亲的话,别惹她生气。”
萧澈使劲点点头。
顾妍心想,萧澈不能总待在小郑氏身边……今天小郑氏或者其他人能打他,改天又会做出什么事?
顾妍让忍冬将萧澈送回去,抬头正瞥见秦嬷嬷的神情,似是悲悯,又似是惋惜。
让伺候的人皆都出去,顾妍默然了好一会儿,忽的抬头说道:“澈儿是她的惩罚,但他本身却是无辜的。”
秦嬷嬷微怔,就见顾妍神情十分认真。
她有些惊讶,“夫人此话何意?”
顾妍摇了摇头,“我本意并不想这么快就将郑夫人的近些年培养的人脉瓦解,而是循序渐进,只是秦嬷嬷似乎有点等不及。”
她这回停滞的时间有些长,过后便笑了,“夫人聪颖,那是否能猜到其中原委呢?”
顾妍却摇了摇头,“无凭无据,我有何可猜?想来也无非是些当年事。”说到此处便不由顿了顿,想起先前秦嬷嬷那句“瞑目”,心中忽有所感。
“婆婆当年的死,莫不是……”
她没再说下去,因为秦嬷嬷的面色陡然冷肃起来,她想,她应该是猜到了。
秦嬷嬷看着顾妍的目光有赞赏,也有欣慰,仰起头看了看外头的天光。雪花落了满地,惨白惨白。
“公主病逝的那年,府里头冷冷清清的,前方战事吃紧,讣告接二连三传来,公主还在坐月子,心神俱疲,奴婢们都尽量瞒着……”
秦嬷嬷在将这些事娓娓道来。
欣荣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老来女,十分疼宠珍爱,包括方武帝,对欣荣长公主亦是宠爱有加,可以说,欣荣长公主也是方武帝看着长大的。
方武帝最宝贝的妃子是郑贵妃,早年的郑贵妃要在宫里头立足,少不得要对欣荣长公主亦是关照几分,小郑氏是郑贵妃的妹妹,因着这些也与欣荣长公主有几分交情。
“当初公主生县主之时损了元气,大夫建议她坐双月子,郑氏一听说公主产女,便借口要来看望,与公主相谈时,把将军阵亡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丈夫战死沙场,欣荣长公主岂能不悲痛?她产后虚弱,被这么一刺激,情况变得更糟。
小郑氏自知失言,连连赔罪,甚至太皇太后发怒要治了小郑氏,还是欣荣长公主求情说不知者不罪,小郑氏方才逃过一劫。
“婆婆就是因为郑氏的一句话,这才后来郁郁而终?”
秦嬷嬷摇摇头,“公主与将军伉俪情深,听闻将军死讯虽然悲痛,但她心性坚韧,难过一段时日也便重新振作了,只是在月子中染了风寒,伤了根本,身子大不如前。”
顾妍对那句伉俪情深不置可否,萧祺若真的与欣荣长公主伉俪情深,又何至于现在这般针对萧沥?也不见他对伊人何等爱护。
无论如何,萧沥和伊人都是他和婆婆的骨血!
“夫人是否觉得将军对公主的不过尔尔?”
秦嬷嬷像是看穿了顾妍心中所想,“本来便是逢场作戏,当真的也只有公主一人而已。”
“将军的尸首无处可寻,府中为将军立了衣冠冢,而公主坐完月子便亲自去整理将军的遗物,却发现将军书房的兵书中夹杂着几封与女子互通往来的花笺,其上字里行间颇为露.骨,更向将军大胆示.爱,而将军既然将花笺珍藏在时常翻阅的书册中,便也可知此女在将军心中地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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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纳妾
看到花笺的欣荣长公主是何种心情,顾妍大概能够想象。
她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公主,生来地位尊崇,一生顺风顺水。
而本以为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丈夫,事实上却是背着自己与他人有着首尾,无论是出于自身理智情感或是骄傲自尊,通通没有办法接受。
可是能怎么办呢,萧祺已经“死了”啊!
人死如灯灭,这些事都已经带进了坟墓里,她难道还要去追究事情的原委,大张旗鼓让人死后亦不得安宁吗?
含恨咽下罢了。
欣荣长公主确实这般做了,找出来的信笺被她丢进火盆里烧成灰烬,除了近身伺候的一两个丫鬟,根本没人知道萧祺这档子风.流韵事。
可是,这件事在心里扎了刺,埋了根,每每想起都觉如鲠在喉,心中郁郁不得纾解……何况长公主那时本就体弱多病,久而久之便郁卒而终。
那年的国公府真是凄惨啊,前有萧家儿郎战死沙场、镇国公不知所踪,后有镇国公夫人和长公主相继而逝……
长公主的死因,在外界看来,便是悲思过度,谁会去猜测另一番隐情。
秦嬷嬷仔细瞧着顾妍细致娟秀的眉眼问道:“夫人可知,那个与将军互通书信的人是谁?”
是谁……也总不至于会是小郑氏吧?
算一算时间,那时候的小郑氏,不过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啊……
秦嬷嬷叹了口气。“奴婢没有看到花笺上都写了什么,只是在长公主烧信的时候,偶然瞥见上头的落款——仪娘。”
小郑氏,单名一个仪。
顾妍脑中似有灵光闪现,很多事像是串了起来,又像仍还是一团乱麻。
萧祺在欣荣长公主死后回了京都,为母为妻守制三年,后来才娶了小郑氏,小郑氏在郑家一直留到了十**岁才出嫁,给萧祺做了继室。而长公主坐月子期间。也是小郑氏透露给她有关萧祺阵亡的消息,以至于长公主落下了病根……
太巧合了,巧合地不可思议。
且难以置信。
最匪夷所思的一点,当年的萧祺战死沙场。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萧祺本人也是在那场大战两年后才回京的。此事曾在京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当年的小郑氏,怎么可能会知道萧祺其实并没有死?
但如果她不知情,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大费周章地去和欣荣长公主说那些事,故意让长公主忧心伤神?
莫不是,还能是因为和萧祺情比金坚,所以哪怕在人家死后,自己悲痛欲绝,也不想让萧祺的原配好过,甚至想为萧祺终身不嫁,成全这份真爱?
呵呵,依顾妍这些日子的留心观察,小郑氏和萧祺之间,可并未见多么浓厚的情谊……
顾妍顿感头痛。
秦嬷嬷轻叹了一声:“知道这些事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进棺材了,奴婢也想带着进棺材的……如夫人所言,无论当年如何,三少爷心智不全,兴许就是她的报应,但三少爷自身却是无辜的。老奴本也是心有不甘。”
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些事通通没有发生过,作为原配身边的人,觉得是继室夺走了原本属于主子的一切,因而对继室恐怕也无法热心相待。
她定定地看着顾妍道:“有些事,世子不好说,奴婢也只能给夫人提个醒,您大可将今日所闻悉数抛之脑后。”
顾妍不由微鄂:“世子他……”
“世子当时尚小,但已经开始记事,或许,他心中是有猜测,不过未去求证罢了。”
顾妍想到自己问他有关萧祺之事时,他微僵的身子和一瞬的沉默,觉得他是大概知道的。
不过这些事,到底无凭无据,要他如何来说?
顾妍想着萧沥幼时是怎样面对母亲过世的?在萧祺平安回来后,却在他要续弦那一年独身去了西北大营,那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越是如此想,越是心疼起来。
到了晚间就寝时,便只顾环紧他的腰,埋在他的胸口,反倒弄得萧沥不自在,连声问她出了何事。
顾妍摇了摇头,侧过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腔子里蓬勃的心跳,渐渐心安。
胸口被她拱得热热的,娇小的人儿缩在他怀里,就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
萧沥不由失笑,捉住她的手轻吻了一下,又放回被子小心地捂起来。
她畏寒,尤其到了冬日便手脚冰凉,以前就放个汤婆子捂着,或者干脆便去炕上睡,而现在自有他处处照顾……
有时候顾妍总是会想,为何上辈子偏偏错过了他。
腊八过后,便真正开始忙了起来,冬衣一早便发了下去,因着镇国公世子新婚,今年的冬衣新增了一套,赏钱也比从前多了三成,皆是顾妍从自己嫁妆里贴的。
西德王府从不缺钱,配瑛县主的嫁妆亦是十分丰盛,她出手大方,至少比小郑氏干脆爽快地多,国公府的下人无不夸赞世子夫人的好。
小郑氏听后便冷笑了两声:“就她会做人!用钱堆起来算得了什么?多厚的家底都能给她败光!”
丝毫不知自己这语气中有多么浓重的酸味。
镇国公的腿疾已有十多年了,一到湿冷天便会钻心地疼,尤其是冬日,更加难耐,犹如万蚁蚀心般煎熬。
顾妍拿了柳昱送来的药酒给镇国公,看他虚软无力地半靠在炕上,一时有些感慨。
这是曾让蛮夷闻风丧胆的大夏战神,光辉战绩足以媲美昆都伦汗,现在却也垂垂老矣形同废人。
顾妍挑拣着府里的一些事跟镇国公说了。镇国公慈眉善目地挥挥手,“既然将内院交给你打理,这些你拿主意就好了,有不会的可以问问萧管家。”
对顾妍这些日子的安排打理,镇国公是十分满意的。
顾妍便说起萧澈的事:“澈儿年纪不小了,不能总呆在内院,既然文不成,不如就让他去演武堂习武,也不求多了不得,能强身健体便不错。”
“他身边伺候的。除了嬷嬷便是丫鬟。澈儿若跟着学,将来难免沾染些女气……孙媳的意思,不如让澈儿去前院,找几个机灵能干的小厮伺候。也能在生活上有所照拂。”
镇国公觉得顾妍可行。点了点头便教萧管家去办。欣慰地看着她道:“你能有这个心,已经十分难得了。”
顾妍淡淡一笑。
裴嬷嬷呆在萧澈身边肯定是不成的,小郑氏将气撒在萧澈身上。她又不能坐视不理,暂且,便如此吧……
坐了一会儿,顾妍便要告辞,镇国公突然问她:“我记得你和袁家九娘是闺中好友?”
顾妍微怔,点了点头,“九娘还是我笄礼的赞者,来年开春,九娘便要和杨家二郎成亲了。”
镇国公默然了一瞬,点点头道:“送一份厚重的礼去,袁将军不仅是令先的恩师,如今更还在边关保家卫国。”
自昆都伦汗在建州称帝,大金铁骑便屡犯边关。
先是辽沈被克,继而广宁失守,如今大金还企图进攻山海关,一连串紧锣密鼓,让朝中上下大哗,慌乱不已。
袁将军于众将士面前刺血为书,誓与宁远共存亡,现今两方仍然相持不下……然而敌众我寡,大夏已经隐隐处在劣势。
顾妍顿了顿说:“袁将军有勇有谋,定然能逢凶化吉。”
镇国公叹道:“但愿如此。”
对方却是斛律可赤,那个人……镇国公却是不好评判。
镇国公看起来忧心不已,顾妍不再多说。
她知道,这场仗,是昆都伦汗人生之中最大的败笔。
驰骋沙场二十五载,无一败绩,最后却在宁远被袁将军击退。
顾妍想起在辽东时见过的那个人,桀骜霸气,气势可吞天地……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都是注定了的。
宁远之战如火如荼,却并不影响燕京城年节的喜庆热闹。
成定四年正月二十四,大金发动攻城,袁将军破釜沉舟,将红衣大炮架于城上,雷石、炮火齐发,大金难以发挥骑兵之长。至二十七日,被迫撤退。
捷报传来,举国欢庆,袁将军立下大功,彼时袁九娘出嫁在即,满城皆为其添妆,成定帝更赐下凤冠霞帔,恭贺袁九娘新婚之喜。
欢声笑语里,顾妍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身旁的萧若伊:“九娘也成亲了,你年纪不小了,打算何时嫁人?”
萧若伊忽的全身一震,双眼瞪圆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妍。
顾妍微微一笑,“别瞪我,我说的是事实,你大哥前几日还念叨过呢!”
萧若伊立即双手合十央求道:“我的好嫂嫂,你快千万别操心这些事了,我可没这个心思。”
“你还打算这辈子不嫁人了?”
萧若伊不由瘪了瘪嘴。
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急……可要是就真这样找个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人嫁了,又总觉得不对劲,心里一时间都空落落的。
有些烦躁地小声说:“嫁不嫁人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可到底是谁说了算,萧若伊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顾妍看她这没开窍的样子,着实无奈得紧。倘若仅仅是伊人一个人不开窍就算了,可偏偏,连带着顾衡之那小子,也是个榆木脑袋!
萧若伊拉着她笑道:“嫂嫂还是别操心我的事了,若琳也有十七了,这不还没定亲呢?”
说起来倒也确实。
顾妍到了国公府,和萧若琳的关系也就平平淡淡,既不亲热也不冷疏。若说伊人是不想嫁,那萧若琳却是无人问津。
可奇就奇在,金氏似乎对此一点都不着急,好像心中已经有数了。和金氏的关系寻常,顾妍也不好主动去和她说起这些。
上世萧若琳嫁的人是安云和。
上世此时,安云和早已成了魏都的左膀右臂,然而今生,代替他位置的人是王嘉……虽说现在安云和也是阉党的一份子,可离上世却差得太远了!
顾妍不再多心去想这些。
不久听闻了一个好消息,顾衡之顺利通过童试考中了秀才,即可再去参加乡试,顾妍备了礼去府上恭贺,柳氏正乐得眉开眼笑。
顾衡之现在生得俊俏修长,五官眉眼比顾妍都要深邃硬朗许多,只是看起来太过清瘦。
和顾妍说了会儿话,他便又回到书房去读书,顾妍可从没见他这般勤奋过,柳氏便笑道:“这孩子说要早日挣得功名,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顾妍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见柳氏抿唇微笑,意味深长,旋即便恍然大悟。
伊人都有十八了,再不嫁人,确实有些来不及了……顾衡之虽说是西德王小世子,日后吃穿不愁,可这到底靠的还是祖荫啊,又不是他个人得来的。
急哄哄地却是想证明自己呢!
顾妍哭笑不得,却也觉得欣慰,至少衡之还是开窍了,否则跟这两人磨能头疼死。
回了国公府,却发现萧沥居然回来了,坐在宁古堂的书房里,脸色出奇地难看,薄唇紧抿,面色似是褪去了血色雪白雪白,目光冷摄足足能将人冻死。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青禾小声与她说:“世子回来便坐这,已经有一会儿了。”
“发生什么事了?”
青禾摇摇头,“奴婢也不晓得,只知道世子刚从外院国公爷那儿回来。”
顾妍微微颔首,将人都赶了出去,走到他身边。
见他眉毛拧在了一起,不由伸出手轻抚他的眉心,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眼眶,萧沥忽的将她抱坐在膝上,紧紧搂着她。
原先慑人的气势一瞬瓦解,虚软无力,梗在腰间的手臂收紧再收紧,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顾妍只得攀住他的肩膀,像哄小孩子那般拍着他的背心。
“阿妍。”
声音嘶哑如裂帛,隐含无力。
揽着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顾妍直起身子与他额头相抵,看到他黑眸深处波涛汹涌翻滚不休的情绪起伏。
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轻抚着顾妍的面颊,神情亦变得十分自嘲。
“祖父将才与我说,要给我纳妾呢。”(未完待续。)
第264章 软肋
顾妍不由微怔。
往日里若是有人说这种话,顾妍也就当做是个笑话来听。
她嫁来国公府方才半年,上下管理井井有条,无甚过错,萧沥却在这时候纳妾,那就是明晃晃地打着她的脸,亦是不给西德王好看。
不说她相信萧沥不会动这种歪念,即便就是他动了,镇国公又岂能容许同意?
可如今他却说……镇国公让他纳妾?
顾妍看着他的眼睛,不急也不恼,徐徐说道:“萧世子,你要是想纳妾呢,我得将聘礼给人家送去,然后再去挑个黄道吉日将人给你抬进门……”
萧沥苦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知道我不会。”
是了,他不会。
顾妍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就是这么笃定地认为,他不会。
指腹一遍遍地刮过他浓黑的长眉,他的面色略有缓和,而这双深眸,又一次变回了深邃漆黑的模样,仿佛将才眼底的波澜壮阔,不过就是种错觉。
顾妍慢慢倚靠到他的肩膀上,淡淡问道:“对方是哪位美娇娘?”
萧沥将下巴搁在她的额上说:“顾四。”
顾妤!
顾妍顿时皱了眉。
顾四爷一直在试图为顾妤和萧泓说亲,顾妤先头出了那种丑闻,确实除了萧泓,也不会再有什么好归宿了……可二房无论萧泓或金氏,都是看不起她的。顾妍也知道成事的可能性不大。
尽管上一世顾妤确实是萧泓的妻子。
可前世的顾妤,德艺双馨,温良贤惠,于氏和金氏又是表亲,两家结为姻亲恰在情理之中……
今生嫁不成萧泓,便上赶着来给萧沥做妾?
顾妍是知道顾妤心思的,或者说,无论前世今生,顾妤的心都没有变过。
她是个认死理的人,个性也并没有她在人前表现地那么温良柔弱。她不想要的东西。即便送给她她也不稀罕。而只要她想要的,就得千方百计得过来……上一世她能嫁给萧泓,恐怕也有一点原因,是能离萧沥更近一些。
这事没这样简单。
顾妤愿意自降身份甘为妾。镇国公还不愿意呢!
她前头才和萧泓牵扯未断。现在却又要来给萧沥做妾。无疑让人觉得她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就算妾室只是个玩意儿,但以国公府的尊尚气度,也还不至于要去接纳了她……
打蛇打七寸。无非是他们捏住了镇国公的软肋。
人活世上,谁又没有痛脚呢?镇国公磊落坦荡了大半辈子,到底抵不过,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啊!
萧沥微有怅然地说:“我少时离家,老师便教导我,说好男儿顶天立地,敢作敢当,他说萧家一门忠烈,无论父亲祖父或是叔伯,皆是忠肝义胆奋不顾身的好儿郎,我也曾以此为傲,虽然我有时并不赞同……”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我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萧沥扯着嘴角笑了笑,“所以找了借口安慰自己,试着去包容他……”
他顿了瞬,目光柔和地看着怀里的人,“还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自从十五年前父亲归来,本该是可喜可贺之事,祖父却对他愈发冷淡了。”
顾妍微鄂,旋即点了点头。
她以为萧沥是在说镇国公,却原来其实在讲萧祺……
“我以前也不懂,觉得既然父亲都回来了,这种所谓的世子虚爵给了父亲亦无所谓,然而祖父不同意,更疾声厉色让我以后不要再提。我与父亲的关系本就一般,后来就这样渐行渐远,离心离德。”
萧沥垂下了眼睑,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十七年前突厥瓦剌联合攻打大夏,两败俱伤,他谋略不及三叔,功夫不及二叔,可偏偏,二叔三叔都战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祖父与我说,当时,万箭齐发,他就近拉了三叔和一个近身卫兵在身前,替他挡下了流矢……三叔的尸体运回来时,面目全非、乱箭穿心。”
顾妍猛地一惊。
拿自己的亲弟弟做挡箭牌?
萧沥看起来毫不吃惊,“他怕死,我一直都知道,祖父也知道……目击这件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若非祖父亲眼所见,他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所以在遍寻战场不见萧祺尸首时,镇国公也默认了萧祺战亡。
他若是真的战亡那也便罢了……
可等他两年后完好无损出现时,镇国公便知道,他做了逃兵。所以尽管所有人都为萧祺的归来感到可喜可贺,镇国公脸上却一度愁云惨淡。
萧家有战死沙场的勇士,但没有怕事逃逸的孬种,更没有手足相残的畜生!
萧祺回来的那一刻,镇国公只想一枪把他刺死。
可是能怎么办,他有三个儿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活着了……就算他畜生不如,那也是他的骨血,他再大义凛然,还能真的送了儿子上路?
人都是有私心的,在接连经历了丧子、丧妻之痛后,对这种亲缘便格外的珍惜,所以尽管对萧祺失望透顶,却依然放任他待在萧家……方武帝体恤萧家,封了他威武大将军,可国公府却是不能交给他的。
这么多年来,镇国公在这点上始终没有退让。
萧沥抵着她后背的手紧握成拳,身体相贴,顾妍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萧沥对于萧祺,最原始的那点孺慕之情,早就已经退散了,萧祺暗里不是没动过杀了他的念头,萧沥几次三番脱险,只是从未与他挑明了说。
父子情寡淡。萧沥好歹还敬他是个人物,到现在……原来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顾妍轻拍着他的胸口,萧沥长叹一声,像是要将多年的郁气一股脑地都发泄出来。
他没有与顾妍说的,还有一个猜测。
当年萧祺与小郑氏私下里不干不净,母亲欣荣长公主郁郁而终小郑氏功不可没,而今看来,恐怕这两人暗中早已商量好了。
萧祺一早便决定要当一个逃兵,过两年再回来,彼时欣荣长公主已死。他履行承诺将小郑氏娶过来续弦。一切都打算地极好……唯一算漏的,无非是被镇国公目睹了他拉亲弟弟送死的过程。
镇国公失望了,萧祺也得不偿失。
顾妍从秦嬷嬷那儿了解过这些陈年旧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先前奇怪为何小郑氏待字闺中苦等萧祺。现在想想这二人也许一早便达成了某种默契。
萧祺不想做驸马。小郑氏想学姐姐郑贵妃成为身份尊贵的命妇。二人各取所需……
只是她不明白,萧祺怎么这样恨长公主……
顾妍情绪低落下去,“顾四爷是拿这件事做把柄。要挟了祖父?”
萧沥冷冷一笑,“我原当顾四爷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蠢的!他投靠魏都,总能得到点好处,要了个多年以前的秘闻要把女儿送进国公府来……不当正妻,上赶着给人做妾!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用这种方式进门,她能讨得了好?”
顾妍一下就沉默起来。
陷入感情的女子是盲目的,萧沥是不知道他在顾妤心中的地位。
别说是做妾,哪怕有一丝希望,能留在他身边为奴为婢,想必顾妤都是愿意的。
顾妍不接话,萧沥就显得有些不安,急急地说道:“你放心,我有你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别人……别说我不会纳她做妾,她就是想进国公府的门都是做梦!”
父债子偿,那也得看他到底认不认这个父亲!
镇国公的纠结顾虑,于他而言,却并不成问题。
他不过是可恨可叹,为何,萧祺是这样的人……
顾妍看着他紧紧拢起的眉头,浅浅笑起来,“傻瓜,我知道的,我相信你啊!”
一整日的情绪波澜起伏,在她这一句“相信”里被逐渐抚平。
他看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柔和,凑近了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你要怎么做?”顾妍出声问道。
镇国公并不想这件事对外公开,无论于国公府名声或是萧祺个人而言,都是十分重大的创伤,可仅凭这个就要萧沥来承担后果,却又太不公平。
萧沥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他冷笑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真的能撒开了豁出去横,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谁没有个把软肋?要看的无非就是这个软肋在人心中究竟重不重罢了!
“你不知道顾四爷其实有个十岁的儿子叫顾行之吧。”
顾妍瞪大了双眼,“他……他有儿子?”
惊讶一时,又旋即反应过来。
可不是吗?顾老爷子最重视的就是顾四爷,怎么可能不让他留个男嗣好传宗接代?
当初柳氏摆了顾家一道,顾家风雨飘摇的时候,顾老爷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顾四爷一房分出去单过。
这何尝不是想护着顾四爷?
她不禁问道:“是谁生的?”
“当然是于氏。”
顾妍这下更惊讶了。
于氏原来还生过一个男孩?
萧沥跟她解释说:“顾四爷从前并不曾入仕为官,而是喜好风雅,常常去各地游历采风,一走大半年不归家是常有的事,有时也会带着妻子女儿一道……”
十月怀胎,只需在显怀之初去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养胎,再将孩子生下来便好,做完月子,孩子交给信得过的人抚养,每隔一段时日去看望照顾,这是十分简易的事。
顾老太太对顾四爷十分不喜,表面上慈眉善目,背后却是另外一套,顾四爷没有嗣子还好说,这一辈顾四爷也就算是绝后了,以后过继一个孩子给他,反正也不是亲生的,顾老太太心中舒心。
可万一要是顾四爷的亲生骨肉,顾老太太保不齐会不会让这个孩子平安活到大。
从前的顾四爷和于氏,防着顾老太太就犹如防狼。
顾行之本就从小不在自己身边,于氏和顾四爷势必心中都有愧疚,这个孩子又是男孩,承载了他们未来的希望,就算顾妤在他们心中分量再如何重,顾四爷与于氏皆不会抛弃这个孩子。
何况,把女儿送给人家做妾,这种事本就不光彩,若非是被顾妤苦苦相逼,想来顾四爷断不会同意。
权衡利弊,要顾四爷放弃打消这个念头,胜算颇大。
顾行之已经被顾四爷接去了北城顾家,住在一个满是竹林的单独宅院里,顾四爷每日都会教导他读书习字。顾行之本来对父母都有些陌生,现在却已经十分熟稔。
这一日,顾四爷发现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顾行之很听话懂事,不会擅自出门,何况门房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顾四爷心急如焚地差人去寻,却得来了一封信。
顾四爷看完之后面色大变,与于氏相商后,二人一道去了顾妤房里。
这两年来,顾妤瘦了许多,身形干瘪犹如枯骨,脸色蜡黄,形容憔悴。
可最近几日,顾妤的气色却好了许多。她开始食用各种补血益气的药膳,也会对着铜镜施粉画眉,力求将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
顾妤正在考虑是要贴梅花样子的花钿还是桃花样子的,见于氏来了,拉着她帮自己挑选,心情十分欢喜雀跃。
这是于氏这两年以来头一回见顾妤这样开心,心中顿时又有些不忍。
顾四爷开门见山,咳了一声道:“妤儿,你不能去国公府了。”
顾妤欣喜的表情一瞬凝固在了脸上,冷冷道:“父亲,我只是去做个妾,你若是嫌女儿丢人,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好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顾四爷气怒道:“我真恨不得没你这个女儿,否则也不用腆着老脸把你硬塞给人家!萧**奶的位置你不要,非要去做萧世子的妾室,人家刚刚新婚没多久,你凑过去人家会给你好脸色看才怪!”
“我不管!”顾妤陡然瞪大了双眼。
她现在很消瘦,颧骨高高耸起,脸颊眼窝凹陷,目眦欲裂的模样看着十分可怖。
突然勾着唇冷冷笑了起来,“爹你是庶子,娘也是庶出,我能给萧世子做妾室,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不敢奢望肖想萧**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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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心死
顾妤自傲,又一向自视甚高,极讨厌有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如今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在埋汰讽刺罢了。
于氏心头一震,看了看自己女儿,突然间觉得满口苦涩难当,别过头尽力压住眼里的湿润。
原来自己女儿一直都在嫌弃埋怨他们……是,他们虽然没有给予她荣耀的地位、显赫的家世,却也将她当做宝贝一般细心呵护疼爱关怀……可在她眼里,不过尔尔。
顾四爷被气得心肝疼,忍了又忍,终是一巴掌往顾妤脸上打了过去,“身世是老天给的,路却是你自己走的,你自甘堕落,现今还要责备我们?生养之恩大如天,你可还有一点点良心?这些年的教养,通通是白费了!”
顾妤默默承受了这一掌,却只顾冷笑,“是啊,是女儿下贱,您大可当做没有我这个女儿,以后我是死是活,便与你们无关了!”
顾四爷怒不可遏,顿时气得面色通红。
于氏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三人一时沉默,顾四爷深吸了几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愤怒,只是语气也变得冷淡了,“你想给人家做妾,人家还不想要呢!如今还把你弟弟也搭了进去!”
他将手里的纸张甩了过去,“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你的一意孤行,根本就是个笑话!”
顾妤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去,抓着纸的手都抖起来了,半晌尖声叫道:“我不信!这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卑劣之事!”
拿人家的痛处做要挟。并非君子所为,他磊落坦荡,怎么可能……
定是父亲骗她的!不想要她给人家为妾,所以耍这种手段!
顾四爷冷冷地看向她。
他们做的事又光明正大到哪里去?若不是顾妤以死相逼,他绝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人家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如法炮制……
想到这里就不禁长叹。
行之何其无辜,被卷入其中!
“无论你信是不信,你弟弟在人家手上,我不能冒险……本来嫁娶便是结两姓之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对方无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顾妤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他看,良久扯了个冷淡的笑意,“您心满意足了?”
顾四爷脸一虎。
顾妤哈哈笑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你们唯一的女儿。结果两年前我才知道。原来你们还生了个儿子……是。我的名声不好,给你们丢脸了,所以现在就要抛弃我。所以为了那个臭小子,你们就要罔顾我的感受!”
“妤儿!”这回却是于氏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他是你的弟弟!”
弟弟?
是了,若是个妹妹,只怕你们也没有这么在乎?
女儿算什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留在家里嫁不出去的女儿,那定是要遭人嫌弃的!
顾妤死死咬紧了唇倔强得很。
顾四爷不打算再理她。
顾妤突然从桌上笸箩里拿出一把银剪子抵住自己的脖颈,恨恨道:“父亲,您是要儿子,还是要女儿,选一个吧!”
“胡闹!”
顾四爷怒不可遏,从前贴心懂事的女儿,怎么会有朝一日变成这副模样?
顾妤却十分坚决:“父亲,女儿也就最后求您这件事,此次过后,无论如何,女儿再不会开口求您半个字!”
所以说,子女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
顾妤只是想着,既然身为了父母,就该给她所需要的一切,她就理所当然地承受,却从不想着该如何去报答……顾四爷给不来她想要的,她自己去争,可当自己也争取不到了,她也只能回头又去求他们。
而如今,光明就在眼前,只要一步,就只要一步就成功了!
她不怕绝望,她怕的是,希望就在眼前,她就要钻出那个深渊了,却临头又被人一脚踹回去!
事到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的了!
顾妤目光坚定毫不退让,顾四爷伸出手指着她,颤抖地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于氏先笑了。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哈哈大笑,神情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凄然。
“你不如逼着我们去死好了!”
于氏转个身就朝墙边冲过去,一头碰在坚硬的白墙上。身子一软,慢慢就倒了下来,只留一道长长的血痕。
顾四爷惊叫一声跑过去,顾妤也被吓了一跳。
“娘!”
她急忙想要跑过去看看情况,顾四爷大手一挥将她推坐到地上,手里的银剪子飞了出去。
“你不是想要我们给个选择吗?”顾四爷目眦欲裂,牵起唇角冷笑:“好!我给你答案!我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顾四爷抱着于氏果断地迈出门,未曾回头看上一眼,留下瘫软在地的顾妤睁着双眼睛无语泪先流。
“顾四夫人撞墙自尽,受了重伤,不过所幸是救回来了……”
萧沥面无表情地听着手下禀报着,过程他并不在意,他只在乎结果。
不过听说了这过程,萧沥倒是勾唇轻笑了一下。
也好,一开始他还担心顾四爷即便此刻答应了,日后也会出尔反尔,但听闻顾妤和自己父母之间闹得这么僵,他倒是放心了,挥挥手就让人将顾行之放回去。
再往后,有再听闻顾妤病逝的消息,萧沥也没有放在心上。
镇国公没再与他说起纳妾之事,当初与他提及起来,一方面是要他自己拿主意看着办,另一方面,有些陈年旧事确实需要跟他交代。
实在不行,镇国公也不至于真的就让萧沥这么纳妾了。
解决一桩事,萧沥未觉轻松,反倒有种隐隐的忧虑。
萧祺是个什么品性,他大概是知道的,他和萧祺自小接触地便少,唯有他从西北回来之后,二人之间的相处机会才渐渐多多起来。
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早就见微知著。
偏偏表面上还装作一副对他十分友善的模样……不累吗?
萧沥嘲讽地瘪了瘪嘴角。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外头有人说道:“世子,郑夫人备了晚膳送来。”
萧沥一下就皱紧了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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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送食
萧沥不会总在内宅,有时候事情一多,忙起来,甚至直接就在衙门过了。娶妻成家之后好多了,能回来的话他会尽量回来陪顾妍,然而也是经常在外院的。
小郑氏总能逮到他在外院的时候,送些膳食茶点过来……
老实说,萧沥很费解。
他对小郑氏向来都是当摆设,从前顾妍没嫁给他时,小郑氏极少叨扰,二人见面也没什么可说的,点头绕过而已,可现在顾妍掌家了,小郑氏空闲了下来……
所以,就来他这里寻点“乐子”?
萧沥感到十分无语,她自个儿儿子都不关心,有必要来管他?
几乎想都没想,萧沥便回绝了:“不用郑夫人费心,用膳我自会回宁古堂,三少爷也在外院,这晚膳还是给他送过去吧!”
这么一说就站了起来,独自往内院去了。
来通报的小厮见怪不怪,似笑非笑看了眼身边那个容长脸的嬷嬷,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萧澈身边的管事嬷嬷裴嬷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厮总觉得裴嬷嬷的脸色黑了一圈。
干笑了两句,裴嬷嬷小声道过谢,提着食盒一路飞快地往回走,心里一遍遍地怨声载道。
自从镇国公不再让她跟着萧澈开始,裴嬷嬷便回了小郑氏身边供差遣。
也不知道夫人是哪里中了邪,明知道在世子这里讨不着好,非要一遍一遍地来找虐!近来还总是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有时候裴嬷嬷还能听到一两句。郑夫人在问镜子,她和世子夫人顾氏究竟哪个更美!
呵呵,这不是摆明的吗?
别说世子夫人正直花季年华,郑夫人已经人老珠黄了,就是郑夫人全盛时期的,恐怕也是不及世子夫人的。
郑贵妃纵有天香国色之姿,郑夫人虽是她的妹妹,可又不是一个妈生的,那模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听说世子夫人顾氏与郑贵妃还有些许相似,也是因此。当年先帝才会钦封她为配瑛县主……那答案岂不是显而易见了?
只不过她们这些人。都没有去提醒她罢了。
尤其今日一早,郑夫人在梳妆时发现了一根白发,大惊失色,一个劲地往自己脸上抹珍珠粉。又接连喝了三碗首乌芝麻糊才肯罢休。
但老了终究还是老了。你就是再如何保养。不还是自欺欺人?
裴嬷嬷心中纳闷急了,按说郑夫人从前都没这么在乎容貌,近半年来可是愈发不对劲了……难道说被世子夫人夺了权。心有不甘,从而萌生了什么其他的念想?
裴嬷嬷脚步一顿,突然目光盯紧了手里的食盒。
郑夫人几次三番让她给世子送吃食来,一开始裴嬷嬷额当郑夫人是没安好心,可久而久之发现,这些真的只是普通的吃食,而郑夫人乐此不疲地好像是在世子面前一遍遍刷存在感,提醒世子还有她这个人。
她总觉得郑夫人最近的行为十分反常异样,就像是,像是……那种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一般!
裴嬷嬷自己都被自己这想法给惊到了,郑夫人再怎么样,总不可能和世子……那可是她的继子!
无论是在法理道德或是伦理纲常上,这种感情都是不容于世的!
更别说,大将军还活得好好的……她这是当着人家的面要给人戴绿帽?
裴嬷嬷赶忙摇摇头,将心底这个恐怖的猜测给压了下去,只是这么一来,就觉得手里的东西烫手起来了。
她慌慌张张地要跑路,迎面撞上了一个身影,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刚想破口大骂,待看清了来人后,这才悻悻扯了扯嘴角请礼道:“三少爷!”
正是如今已经住在外院的萧澈。
萧澈刚从演武堂回来,浑身汗淋淋的,但是面色红润,看起来也比之前身强体健了几分,只是这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依旧是这么傻气。
裴嬷嬷不动声色低了头,淡淡瘪了瘪嘴。
“嬷嬷!”萧澈俨然是认识裴嬷嬷的,毕竟在自己身边伺候过这么多年。
当初刚来外院时,身边的人全换了一遍,萧澈惊慌了一段时日……突然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很不习惯。
萧澈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模样一样正处在叛逆期,对未知的坏境,持一种新奇的、无知者无畏的态度,他的心智还逗留在稚儿,还是个依赖身边人的孩子,更因为自小周遭的环境,带给他的心境便是怯懦胆小,因而陌生的事物于他而言,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胆怯、是逃脱。
送萧澈去外院的时候,他一直拉着顾妍的衣角不肯放她走,眼泪汪汪,好像她一旦放手了,他就真成了个没人要的孩子。
顾妍便只好与他说,他要学着长大,不但自己强壮,还能保护身边的人。
于是抓着她的那只手终于一根一根手指慢慢松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没成想,到如今,还真就有那么点成效。
裴嬷嬷毫不在意。
就算身体强健了,心智还不是如从前一样?国公府未来也不会指望着他一个痴儿,空有一身武力有个屁用!
何况……
裴嬷嬷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萧澈的右手,像是鸡爪似的蜷在一起,松不开的样子……他也是半个废人哪!
想当年,她将世子的印章塞入三少爷的手中,再骗三少爷入水,就是因为知道,三少爷想要完全张开右手,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而入水之后再如何剧烈挣扎,印章也很难脱离他的手中。
这才能伪装成是世子推三少爷入水沉塘,而三少爷虚空一抓。随手便将人贴身物件攥在手里……毕竟,人之将死了,能爆发出如何大的潜能,谁又说得清楚?
本来挺好的一桩事,却被人莫名给破坏了,三少爷身边的人都被收拾地差不多,若非她伺候郑夫人的日子长了些,得了夫人的担保,自己恐怕也难逃一劫。
如是一来,除了对三少爷有所怨念。那便是对那破坏计划之人恨之入骨。再想想。当初是谁恰巧拯救了这个傻子?
呦!可不就是世子夫人顾氏吗?
真是缘分啊!
原来冤孽就在那时候种下了!
裴嬷嬷心中郁郁,萧澈完全感受不出来,他欣喜地问道:“嬷嬷……来找我?”眼睛闪着灿灿的星光,好像就是他认定的那个样子。
裴嬷嬷低头看了看手里“烫手”的饭菜。世子不享用。还说要给三少爷送去。现今就碰上三少爷了,直接给了这个傻子得了!
她笑出一脸褶子,将食盒递到他身后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厮手里。温声细语道:“夫人见三少爷练功辛苦,特意命老奴给您送过来的。”
萧澈侧头看了一眼,抬眸问道:“嫂嫂?”
裴嬷嬷一愣,淡淡道:“是郑夫人。”
如今有了世子夫人,好像原本属于小郑氏的东西都没了,不仅是失势,就连称呼,也从原先的夫人,变成大太太。
呵呵,为什么不叫世子夫人大奶奶?
这群见风使舵的东西!
萧澈这回怔愣的时间更长了一些,良久,就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一般,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问道:“娘……娘亲,给……给我送,送饭?”
太激动了,说话都结巴了。
裴嬷嬷点点头,萧澈顿时像是得到了宝贝,将食盒夺过来抱在了胸口,生怕有人会抢了去,开心地嘴角咧开极大的弧度。
裴嬷嬷没耐心理他了,福了福身正欲告辞,萧澈却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一脸殷切地问道:“娘亲还好吗?她之前很不开心……”
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失势,谁能开心地起来啊?
裴嬷嬷随意地敷衍他,“还好。”分明更加不好了……
萧澈又跟紧一步道:“我……澈儿想让娘开心。”
裴嬷嬷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
小郑氏一直以自己有个痴笨儿子为耻,他还想让人家高兴?你不出现在她面前,不去刷存在感,郑夫人兴许还会舒心一两天。
当然,这些话,裴嬷嬷不敢说。
包括世子在内,这一辈的三个人资质一个不如一个,国公爷也不可能对他们都等量齐观,自然是因材施教。
虽然从来不曾对三少爷寄予什么厚望,不过好歹人家还是萧家的子孙呢,国公爷不至于不维护着啊!
萧澈身后那两个小厮,看起来清清瘦瘦斯斯文文的,其实……不简单吧!
裴嬷嬷干笑了两声,“三少爷有这份心,夫人便能很高兴了!其他便不用三少爷做,夫人已经能领了您的心意。”说完也不等他再说,匆匆道:“夫人交代了奴婢还有别的事要做,奴婢先告退。”
萧澈一听是小郑氏有事吩咐她去办的,便不再拦着,赶忙挥了挥手,又紧着手里的食盒,觉得满心都是滚烫滚烫的。
娘亲这么关心他,以前听先生说知恩莫忘报,他也得做些什么让娘亲也高兴高兴!
萧澈抱着食盒欢快地就回去了。
顾妍正吩咐几个丫鬟准备晚膳摆桌,正要让青禾去外院说一声,就看见萧沥的身影出现在屋内了,愣了愣笑道:“怎么今儿这么准时?”
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辰,往常可都要催人去问的。
“有人误打误撞提醒了一下饭点到了,我就回来了。”他撩起袍角坐下来不在意地笑笑。
世子和夫人用膳时不喜欢有人打扰。丫鬟们赶紧加快速度布置好,一道出了门,留下青禾跟忍冬在门口候着听差遣。
小郑氏隔三差五会给萧沥送点东西过去,这一点顾妍还是知道的,不用问也知道萧沥说的“有人”是指谁了。
府里头人大都说小郑氏心怀宽广,对萧沥视如己出,只是顾妍觉得很不对劲。
算算年龄,其实小郑氏也不过比萧沥大了八岁,至少顾妍有点难以想象,如何对一个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人当做亲生孩子,尤其这个“孩子”还一向都和自己不对盘。
她以前不是没觉得奇怪过,只是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可……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
脑里灵光一闪,好像接上了一根弦,又好像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顾妍微微怔了一瞬,身旁的人已经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来,力道适中地按捏着她的肩膀,“累不累?”
顾妍好笑地睨了他一眼,“累的人是你吧?”
她不过就处理点府里的琐事,跟他比简直太轻松好吗?
不过萧沥似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摸了摸鼻子笑道:“这样啊……那我不介意更累一些的。”
眼睛里突然亮起来的光是怎么回事……
“……萧令先!”
回过神来的顾妍一把将凑过来的某人推开,耳根却诡异地飘红。
这么久了居然还会害羞,萧沥觉得有趣极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凑过去,含住她从白生生变得红通通的耳垂,软软的就跟绵糖一样。
顾妍顿时像是被使了定身咒,一动不动,机械木讷地转过头瞥了眼某人,接着……整个耳朵都红了。
“阿妍!”声音雀跃满含笑意。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句“闭嘴”,不过听来中气不足毫无威力可言。
原本守在门口的两丫鬟当然听到了动静,各自对望一眼,习以为常般地看了看天,然后……默默挪地方。甚至,之后还贴心地为他们重新准备了热水和膳食……
顾妍整张脸都红了,突然有种冲动想把她们两个都嫁出去怎么办?
反倒是萧沥淡然挑着一边长眉,颇有几分“媳妇丫鬟真懂事”的赞赏模样,顾妍只能默默别开脸。
不过既然起了这个心念,顾妍也觉得差不多了,青禾都已经过双十了,伺候在她身边六年多,总不能这样一直留下去。
问起萧沥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他神色忽的有点古怪。
有情况……
顾妍盯着他,萧沥只能全招了:“青禾跑前院也算勤快了,一来二去总跟他们是有些接触的,我倒是偶尔有两次看到,她跟冷箫似乎相谈甚欢。”
冷箫吗?
顾妍想了想那张脸……不能说面瘫,只不过好像表情也不是很丰富的样子。青禾本也是沉静的人,这样……
萧沥似是看出她的顾虑,抽了抽嘴角,“别被那小子骗了,他在人家姑娘面前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模样!”笑得跟朵花似的……菊花!(未完待续。)
第267章 躲猫猫
冷箫的人格品性方面,顾妍倒是不用操心,接触纵然不多,好歹也是个有担当的人,最主要的,还是要看青禾的意思。
顾妍决定要去问问青禾怎么想。
萧沥却问她:“你舍得?都是陪了你不少年的。”
顾妍道:“这有什么?甭管舍不舍得,总也不能一直把她们都拘在身边孤独终老一辈子啊,何况,青禾嫁了人就是媳妇子,依旧是国公府的人,还不能随时随地来我这儿?”
萧沥慢慢就笑了,看着她的目光柔和清润,顾妍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像是一根断了很久的弦,终于接上了……
这样的目光,她好像也曾在小郑氏眼睛里看见过,明明一闪而过,却又分外清晰。
她好像有点明白,小郑氏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入了夜,整个府邸都开始安静下来。
今晚的月色极好,十分明亮,透过窗格子照进来,隐隐清辉都能落到帷帐内。
一双丹凤眼由此徐徐睁开。
小郑氏根本无心睡眠。身旁的男人早已酣然入睡,而今鼾声震天……她一向浅眠,稍稍一点动静,她都会惊醒,萧祺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心底隐隐透出了一点不耐,小郑氏干脆起身披上了衣服,想要出去走走。
萧祺睡觉雷打不动的,动静尽管再大些,萧祺也不会醒……就这种警觉性。也难怪当初要做那个逃兵,还一逃逃了两年。
小郑氏不屑地瘪瘪嘴。
守夜的丫鬟倒是睡得浅,小郑氏却不让人跟着,而是独自出了院落。
她最近心烦意乱,胸口着实窒闷地难受,这种感觉自从顾妍嫁过来……不,是自从萧沥和顾妍订了亲就开始了,一开始还极浅极淡,到如今愈发忍不得了。
禁止有人在她面前谈起有关世子夫人的一切,人人都以为是她不满被顾氏夺了权。却不知道。她不过是不想听到,萧沥和那个女人有多么恩爱。
他是她的继子啊……没错,是继子啊!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她也是知道的。可这颗心。根本控制不住!
府里的中馈被顾妍拿去。她生气、恼怒,可这完完全全都抵不过,她看着这二人目光交融缠.绵……简直堪比凌迟处死。钝刀磨肉一样寸寸割着肺腑。
她也想对他好点,可这个人,怎么就不接受呢?
小郑氏一边走,一边觉得心中难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自从来国公府,她都得到了什么?
成为萧祺的继室,一品的诰命夫人,在人前光华万丈。只要有人提起平昌候府,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她和她那个早已离世的嫡姐郑贵妃。
郑氏一族的荣耀,是靠她们两个女人撑起来的。
瞧瞧,多了不起啊?
小郑氏也曾一度为此骄傲自豪过,觉得世间大抵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尽管她没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尽管丈夫和自己也是面和心不合。
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提到了郑家,就会想到她小郑氏,她如此受人追捧拥戴……可偏偏然前面总有个郑贵妃抢走她大半的风头。
皇帝的女人,六宫独宠,听起来当然厉害了,郑贵妃一向都有本事,小郑氏是知道的。她没想过要盖过她嫡姐,她仅仅是想,能和郑贵妃比肩,或是比她略逊一筹,她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成为世子夫人了,会不会好许多?
但萧祺不是世子,世子是萧祺的儿子萧沥。
她之前那么那么地讨厌这个人,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对他产生这种不该有的心思?
冤家!
真是前世的冤家!
小郑氏不敢哭出声,这样会引来人,她只好默默地流泪,然后往偏僻的草木林间走去,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些。
灯火没了,只有头顶盈盈月光流泻,连小郑氏都有些不识得自己是身处何处了。
她一时怔愣在原地。
“娘亲?”
身后忽的响起一声呼唤,低低沉沉的,恰吹来一阵风,林间竹叶簌簌作响,地上树影婆娑交织。
小郑氏腿都吓软了,下意识地尖叫,却被捂住了嘴。
接着那个兴奋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娘亲,是澈儿。”
是萧澈!
小郑氏脸色铁青地回过头,果然见那个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
“你做什么?”小郑氏惊魂未定,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恶狠狠地盯着他。
小郑氏脸上泪痕未干,萧澈看见了,皱紧眉道:“娘……哭了。”
小郑氏不由一愣,迅速别过脸拿帕子使劲擦了擦眼角。
萧澈反便急了,拉着她的袖子直道:“娘亲,澈儿听话,娘亲不哭……”
小郑氏一直都觉得萧澈麻烦,而此时这种厌烦空前之大,或许被自己亲生儿子撞见这样狼狈的一面,她觉得十分不堪,又或许是在讲自己的情绪迁怒到萧澈身上。
她死死甩开萧澈抓着她衣袖的手,怒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澈怯怯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了,才说:“澈儿睡不着,看到了娘亲……”
大晚上不睡觉,看到自己了就跟着过来?
母子俩心有灵犀到这个地步了?
小郑氏真想要撬开这个傻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深深吸了口气,小郑氏挥手道:“回去!别跟着我。”
那声音冰冷无情,萧澈不由自主颤了颤。
他眼里一瞬闪过了受伤的情绪,光芒微暗,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
但想到今天娘亲给他准备的晚膳,又慢慢松开了。
娘亲还是关心他的……
他抬起头,借着月光看到了周围,眼里忽的一亮。
“娘亲!”他忽然高兴地大喊。
小郑氏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澈忽的拉住她的手往一边跑去。他最近很认真地习武,手劲比以前大了许多,小郑氏根本挣不开,就这么由着他拖到了一个湖边。
这处树林繁密,地处偏僻,湖面平静无波,完整地倒映着圆月,像是一块巨大的镜子。
风吹叶动,簌簌有声。
“娘亲,娘亲!”萧澈指着这面湖,高兴地唤她,就像是个要跟她分享宝贝的孩子。
然而小郑氏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一股寒气忽的涌上背脊。
“你有病哪,来这种鬼地方!”
小郑氏的反应,和萧澈预想的很不一样,他身形一窒,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小郑氏被盯得不自在,冷哼了一声便要往回走,萧澈又拉住她。
“娘亲,躲猫猫……”
他眨巴着眼睛央求着,小郑氏觉得他不仅是傻,而且还疯了!
大晚上来这种鬼地方,要她陪她玩躲猫猫!
当她跟他一样,也疯了吗?
小郑氏真恨不得打她一顿,末了又忍下来。
萧澈如今都是在外院,身边的小厮都是国公爷身边的人,她打了他,萧澈脸上有个什么痕迹,很快就能被人知道了。
死死咽下这口气,小郑氏转身欲走。
萧澈又拉住她。
有完没完了?
她恨恨转身,却发现萧澈正笑得十分开心,眼里盛着明亮亮的光,堪比星辉,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她搞不懂萧澈怎么突然会这样。
继而身子一松,她整个人后仰,“砰”一声就掉进了水里。因为猝不及防,口鼻中迅速充满了湖水,被狠狠呛了一下。
岸上的萧澈拍着手叫好:“娘亲藏水里,谁都找不到!”
春日的湖水并不冷,但小郑氏不通水性,此时置身其中,只觉窒息。脑中似有一声轰鸣响起,心底隐隐产生了一个猜测。
六年前的某日,她让裴嬷嬷去办了一件事,制造萧澈被萧沥沉塘溺毙的假象,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萧澈对于萧沥而言实在太弱,现场不能出现挣扎的痕迹,必须是萧澈心甘情愿……小郑氏不晓得裴嬷嬷究竟用了何种方法,但是萧澈确实乖乖听话了。
只是最后,因为顾妍的插手,萧澈留了一条命。
刚刚她只想着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一静,却不想一不留神就到了这片林子,萧澈一路尾随着她,又认得这个地方……
萧澈是想要淹死她?
小郑氏恐惧地伸手,努力往上爬,头刚刚出水,还未来得及呼吸,便大声喊救命。
她看到萧澈正蹲在岸边看自己在水中扑腾,一脸的干净纯真。
她只能向他求救:“澈儿……救救我!救救娘亲……”
萧澈皱了皱眉,努力回想了一下,笑着道:“娘亲,有点难受,你忍一下,过一会儿就好了……不会有人找到你的,澈儿也不会告诉别人。”
小郑氏觉得那就像是死神的微笑,地狱的大门在缓缓为她敞开。
颜倾越来越黑,身上越来越无力,直到渐渐失去知觉。
水中的动静越来越小了,最后彻底消失。
而萧澈坐在湖边,依旧开心地笑着。
“三少爷,我们一起玩躲猫猫的游戏,您拿着这个印章到水里去,夫人便来寻您,若是一个时辰后夫人还没有寻到,您就赢了……”
“一开始会有些难受,但是您记住,千万不要上来,否则夫人会生气的。”
“这是夫人和三少爷之间的秘密哦……”
萧澈依旧清清楚楚记得那日嬷嬷在耳边说的话。(未完待续。)
第268章 送走
顾妍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正小口小口地喝着银耳莲子羹,时不时还会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看上去乖得不得了。
如果今天早上没有发生那桩事的话……
小郑氏昨天晚上就已经不见踪影了,谁也不知道她半夜去了什么地方,没有让人跟着,直到快天亮了都没有回来,终于丫鬟忧心起来,四处去找。
这才知道三少爷也是一夜未归。
终于有人在湖边找到了萧澈,他正抱膝坐着,回过头来冲他们朗笑,边还说道:“你们终于找来了,已经不止一个时辰了哦,娘亲赢了呢!”
湖边散落了一只绣花鞋,正是小郑氏的,湿软的泥土上还有一些脚印,有萧澈的,也有小郑氏的。
众人只是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果然,小郑氏被打捞起来,早已气绝身亡,而萧澈也被带了走。
按着萧澈的心智,哪怕问他也根本问不出什么所以然,顾妍也只是循循善诱。
“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到内院去了?”顾妍给他夹了一块银丝卷,轻声问道。
萧澈连忙咬了口,待全部咽下后才答非所问地说道:“娘亲送了晚膳给我。”
眼里晶光闪闪,顾妍闻言不免微怔。
昨晚小郑氏不是给萧沥送了晚膳吗……
萧澈又笑着说:“给娘请安……”
入了夜内院就要落匙,萧澈即便想请安。也要等第二日一早啊!
顾妍试探性地问了句:“等不及了,所以晚上就去,等天亮?”
萧澈用力点点头。
顾妍抚了抚额,接下来就差不多能猜到,小郑氏无心睡眠出来四处走走,萧澈见了人就一路跟上去……可小郑氏是怎么死的?
那个湖泊,顾妍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当年萧澈就是险些在那个湖里被淹死,可现在,小郑氏就在同样的地方被淹死了……
萧澈依旧专心致志地吃着早膳。今早在打捞小郑氏的过程中。萧澈并不在场,这孩子至今恐怕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显而易见,小郑氏的死,跟萧澈关系密切。但他为什么?
萧澈依旧不紧不慢用着早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餐仪学得很好。伊人有一次与她说过。因为小郑氏嫌他的吃相不雅。萧澈便一遍一遍地反复注意着,不厌其烦,因此哪怕是在熟人面前。也端着这副模样。
顾妍能感觉得到萧澈十分想博小郑氏的欢心,他希望小郑氏能对他关怀、爱护、多关注一些,希望能得到她的母爱……他怎么可能会做得出弑母之事?
隔间的帘子挑了起来,顾妍看到萧若伊在向她招手,便让青禾看着萧澈,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样了?”
萧澈这里问不出什么名堂,便只能去问别人。
裴嬷嬷本是小郑氏身边的人,后来一直伺候在萧澈身边,哪怕六年多以前发生了萧澈落水那件事之后也没有被撤换掉,对二人的事宜知道地清清楚楚。
小郑氏死在那片湖里,很明显地和六年前那桩事隐隐重合,毫无疑问就将当年事重又挖了出来。
当时的替罪羔羊是一个老嬷嬷,还是萧祺的乳娘,因为乳大了萧祺,便处处为他着想,看不惯萧祺被儿子欺上头,于是设计了这么一出。
她自愿认罪,萧澈嘴里抠不出一个字。镇国公年纪大了,火爆的性子也收敛起来,自然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纵然心里觉得内情蹊跷,也就这么盖了过去,表面上一副和和美美的模样。
可现在出了这事,也不得不翻起旧账。
“大哥的逼供手段向来了得,裴嬷嬷没挣扎几下,全招了。”
萧若伊清叹道:“当年澈儿落水,原来是郑氏的主意……裴嬷嬷骗萧澈说郑氏要和他玩捉迷藏,让他躲到水里去,这样郑氏就找不到他了,郑氏知道澈儿这么厉害,就会喜欢他。”
这种拙劣的借口,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可能,但萧澈不懂啊!他连生死都不明白,也只是单纯地听着裴嬷嬷的话,跳到水里去。
他渴望小郑氏的重视,便一字不落全照着做了。
那日若不是顾妍和萧若伊,萧澈也差不多就已经死了。
顾妍霎时愕然。
“裴嬷嬷还跟澈儿说,这是澈儿跟郑氏之间的秘密,若是告诉了别人,郑氏以后都不会再理他。”
萧若伊扯了扯嘴角,这回连冷笑都挤不出来了,“所以当时想从他嘴里问出只言片语,澈儿也只是摇头闭口不说一个字……他是怕自己从此被人抛弃!郑氏连退路都想好了,万一的万一若是东窗事发,便找他人给顶上去,而萧澈也不会说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
如此利用自己儿子单纯的感情,小郑氏也算丧心病狂了!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啊!她真的就这么狠心将他随意抛弃?
“她根本没将澈儿当成过自己儿子,因为澈儿痴傻,所以她引以为耻,澈儿的存在就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而有一天,这个污点变废为宝,终于有机会给她带来一点利益了,她自然毫不留情地便推了出去。”
萧若伊都说不出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感受了,她只是一瞬觉得恶心,反胃一样的恶心。
顾妍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轻轻叹道:“因果报应……她做出来的事,所以现在就报复到了她自己身上。”
其实到了这里大家都差不多想通了。
今儿一早找到萧澈的时候,他还笑着和众人说。小郑氏和他的游戏赢了,小郑氏会很高兴。
他不知道这个“游戏”意味着什么,出发点也不过是在为了小郑氏着想。本该是一片赤子之心,却在因为一开始这个方向就是错的前提下,被硬生生地折断葬送。
是萧澈的错吗?
或许是吧,可若开始时小郑氏便没有错,萧澈此时又何至于会做出这种事?
命运造化这东西,真的很神奇,不知不觉将你伤得体无完肤,然而追根溯源。却发现症结其实就在自己身上。
“祖父怎么样了?”
萧若伊摇摇头。“气得都不想说话,只让人去操办郑氏的丧事……说是骤染恶疾暴毙而亡。”
真正的事实肯定是不能传扬出去的,小郑氏死了,总要有一个交代。所幸而今郑氏一族已经没落。小郑氏到底怎么死的。他们还不至于细细过问。
有人来请顾妍过去了,她知道,是镇国公要对萧澈做出安排。
纵然事情有了个眉目。
都说不知者不罪。萧澈就算无心之过,小郑氏因他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镇国公坐在上首,神情十分疲惫,好像瞬间老了数岁,而萧沥和萧祺正相对而坐,萧沥面无表情,反倒是萧祺脸色十分难堪。
小郑氏尸体被打捞上来时,萧祺还十分震怒,扬言要宰了萧澈这个逆子,可现在真相出来了,他整个气势都焉了下去。
要说萧祺不知道当初小郑氏做的事,顾妍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他们夫妻两个算计萧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今他要用何种心情来面对小郑氏的死因,这点完全不在顾妍的考虑范围之内。
人在做,天在看。
夜路走多了,看他还怕不怕鬼。
在场没有二房的人,不知道是镇国公有意避嫌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抑或是有什么顾虑。
“我早年有一个长随叫常贵,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回乡下颐养天年了,我打算将澈儿送去他那儿教养。”镇国公沉默了一会儿如是说道。
顾妍有些惊讶,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镇国公要将萧澈送走!
“父亲!澈儿是国公府的子嗣,怎能给别人养,还是个下人!”萧祺第一个不满意。
镇国公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让别人教,难道你来教吗?这些年你教了什么,澈儿变成什么样了?”
他重重一下拍在桌案上,萧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常贵是我的长随,对萧家忠心耿耿,我虽然还了他卖身契,他的心依旧是向着国公府的,澈儿也是国公府的小主子,常贵必会对他恭敬有加。他为人磊落,没有大学问,但一身功夫不错,澈儿的心智也不需要博古通今,像现在这样,有一技强身健体就够了。”
国公府,他却是不愿意让萧澈待下去了。
“郑氏的死就瞒着他吧,他既然不懂,就让她一直不懂下去,有时候知道地多了,反倒是一种伤害……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说到后来,镇国公只顾唏嘘长叹。
这些年是他的倏忽,表面上看起来的太平,私底下波涛暗涌他视而不见,自欺欺人,澈儿被人养坏了,他有责任,今日搭进去的是小郑氏的命,那下一次是谁?
外面的世界,或许对萧澈来说,更加干净单纯一点……这个孩子先天如此,日后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够了。
萧祺没有再反对,小郑氏死了,一个傻儿子,对他根本没有帮助。
他只是暗暗瞪着对面的萧沥和顾妍……镇国公对他们这样信任,他在府中反倒是越来越势单力薄了。以前尚有个小郑氏与他一道出谋划策,现今,小郑氏都被那只白眼狼给害了!
萧祺只觉得心中愤愤不平。
又有些隐隐的恐惧。
谁没有点阴私,他做的坏事也不比小郑氏少啊!而小郑氏的报应到了,那他的呢?
萧祺暗暗抹了把汗。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烧一炷高香求神拜佛。
小郑氏的丧礼办得十分仓促,对外宣扬是恶疾,自然得赶紧下葬入土为安,在整理小郑氏遗物的时候,在她妆奁盒子里发现了许多她亲手写的字条。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萧祺当然明白这两句是什么意思,一瞬面色铁青,有种被人狠狠打脸的感觉。
纵然两人之间没有过深的情谊,好歹有十多年陪伴,他本来还为小郑氏哀悼难过一番,下一刻就被狠狠打脸了!
这个荡.妇,背着他却是在觊觎别的男人!
萧祺心中火起,本来想为小郑氏丧礼出点心力,不至于太过寒酸,如今干脆撂挑子不管,还将本来算好了风水的坟冢移了个地……还是在萧家祖坟,却是个阴暗潮湿的角落。
本来镇国公的意思便是一切从简,于是堂堂一品威武将军夫人的丧礼,办得十分简洁,最后只余一只孤冢凄凄然。
按着镇国公的意思,在小郑氏还未入土为安之前,萧澈就被送走了。他不哭不闹,十分乖巧,眸光转了转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国公府的匾额上,悄悄收回目光。
小郑氏身死的事没人告诉他,他也没有问,可又好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性子都安稳沉静下来。
顾妍给他备了许多点心,他揣在怀里对她笑了笑,依旧是那样干净纯澈的笑容,可顾妍总觉得这其中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没来得及多说,他便已经被送走了。
也许是因为夏日到了,气氛沉沉的压得人愈发喘不过气。
顾妍算着日子,离成定帝前去避暑山庄的日子越来越近。
很快就要有一场动荡掀起,朝中党派的争端愈来愈盛,日日总有人弹劾魏都阉党,便如石沉海底,杳无音信。
萧沥一直都在留意说西铭党,发现最近他们的活动有些奇怪,经常会三五不时地聚到一块儿,却都是在说些一饮酒对月的风雅事,他隐隐能感到他们正在酝酿什么东西。
顾妍偶尔会去寻袁九娘,她自嫁给了杨二郎,夫妻一直和和美美,成亲才三个多月,便已经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不过是因为胎还没坐稳,不曾对外说,只私底下悄悄地告诉顾妍。
顾妍自然恭贺一番,看着她目光柔和面带微笑,不知怎的便想到了当初的张皇后。
张皇后也是这样地期待那个孩子的到来的,可后来的结果,着实令人惋惜不已。
上世柳家、杨家和其他几户皆都满门抄斩,一滴骨血都没留,今生舅舅早早脱身,可杨伯伯依旧深陷其中……她无法阻止他们的决定,可真要眼睁睁看着血流成河,又何其忍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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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怒焰
杨涟的性情之执拗,顾妍是清楚的,哪怕是与他一道从小长大的舅舅,对杨涟亦是无可奈何。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和坚持,顾妍说不出这究竟是好或者不好,但有一点她却是可以肯定的。
此时与魏都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魏都如今的根基深厚,党羽遍布,远不是他们区区几人便能推倒的,杨涟是大义凛然,赤子之心,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可他还有家人呢!
万一事迹败露,他是想全家人和他一起陪葬吗?
上一世他们商议的是什么顾妍并不清楚,舅舅万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她,她也不过是似是而非给夏侯毅提了个醒……舅舅本打算将舅母送走的,还有她和纪师兄,舅舅都安排好了,可是临了他们通通都没能幸免于难,甚至远在姑苏的柳家,照样被殃及池鱼。
魏都的怒火,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烈。
顾妍没法劝他们放弃原定计划,只能书信一封去宫中给张皇后。
因为太子夭折,成定帝对张皇后心有怜惜,纵然身边还有魏都和靳氏不依不饶,好歹成定帝也会听张皇后几句话。
信中的内容无非就是些慰问安好之类的话,不过藏尾,宫中耳目众多,顾妍不得不谨慎,张皇后心思缜密,必定会发现其中端倪。
果然没过多久,成定帝取消了今年的避暑山庄之行。
这本是成定帝每年必做的事。
成定帝不司朝政,所有奏折又是一律经过魏都之手。百官面见圣颜难之又难。离开皇城,防卫比之宫中势必欠缺一些,杨涟他们就是趁着这个缺口,面见皇上,要将魏都所有罪行一五一十呈报给成定帝听。
据说,还未接近成定帝寝宫,他们就被一群御林军重重包围,并冠以谋逆之名。
如今少了这个漏洞,虽说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吧。
只是她低估了西铭人的决心。
六月初一。燕京城一夜间贴上无数告示。上书魏都二十四罪:迫害先帝旧臣、干预朝政,逼死后宫贤妃,操纵东厂滥施淫.威……致掖廷之中,但知有魏都。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魏都。不知有陛下!
洋洋洒洒上千字,字字句句,如雷霆万钧。直击要害。哪怕黄口小儿,亦能一字一句朗朗有声。
当顾妍看到萧沥拿过来的那张告示时,她就明白,坏了!
这上头的笔迹她还识得,竟是杨涟亲手所书!既然城中已经被这告示肆虐,想必宫中也没好到哪里去。
“杨大人将奏疏通过太和门转交的皇上,专挑的皇上去御花园雕饰木艺之时,送到了皇上的手中。”萧沥沉沉说道。
顾妍不由疑惑:“皇上不是不识字吗?”
“若是皇上识字,兴许就成了。”萧沥看了她一眼,“魏都当时正带着太仆寺卿去面见皇上,皇上随手将那一卷奏疏交给魏都,只是魏都也不识得几字,便由了太仆寺卿安大人念诵。”
安大人……
顾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安云和。”萧沥顿了顿说:“上面所写内容条条句句都对魏都不利,安云和当然不可能蠢得真当着皇上的面读出来……他倒也是个人才,拿着奏疏信口胡诌了千余字,尽说些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鬼话!”
成定帝听得高兴,还赏了魏都表彰犒劳其劳苦功高。
睁眼说瞎话,安云和无疑立了一大功。
不过安云和立不立功与她无关,她只知道,杨涟败了。
燕京城的告示被撤走,谁若是再说半个字,立即便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将其抓起来,押入大牢,有个别人不服,便被沿街打死,从此再没人敢说半个字。
第二日,魏都就以成定帝的名义,斥责杨涟“大不敬”、“无人臣礼”,将杨涟革职为平民。
顾四爷早先投靠阉党,如今已是大理寺丞,便趁机弹劾杨涟等人“党同伐异,招权纳贿”,将其收押。
顾妍听闻消息便立即赶去杨府,发现竟然已经人去楼空,而且看来已经走了一段时日。
昨日刚刚发生的事,今天人就不见了,这绝非巧合。
杨涟都已经打算好了,不声不响地将家人送走,自己一人独揽这烂摊子。
昨日一搏,赢了便是功名万世,输了无非搭上一条命。他一早便存了死志……只是他一人赴死无畏,可怜长孙年纪尚小,九娘刚刚有孕,三郎四郎还未娶妻,这么拖家带口,全部牵连进去,何其忍心?
萧沥查了才知道,杨二郎和杨大郎先后辞官,说要陪母亲归乡。
“他们去了哪里?”
萧沥想了想道:“应该是去了金陵。”
大夏的朝堂分南北,太祖在金陵定都,后来由成祖迁徙至燕京,然而当初留在金陵的一套机构依旧存在,以防哪一日燕京沦陷,皇帝可以直接去金陵,借由这套完整的机构东山再起。
魏都睚眦必报,株连相属,他欲除杨涟而后快,说不定还要迁怒家人。魏都在燕京呼风唤雨,金陵受制于中央,牵一发而动全身,兴许能够躲避。
可顾妍没忘记,上一世的杨家,满门覆灭,一个活口都没留!
她深深皱紧了眉,“杨伯伯现在怎么样了?”
“被押入了镇抚司诏御审讯。”萧沥摇了摇头,“魏都不会放过他了,镇抚司向来是锦衣卫右指挥同知管辖,但现在的右同知是王嘉……”
王嘉是魏都的死忠,从最开始魏都尚未掌权开始,便一路追随于他,是魏都最信任的几人之一。
杨涟都将魏都得罪死了,王嘉不拼了命地好好招呼他,都对不起自己阉党的称号!
“杨伯伯是没救了吗?”顾妍依旧不死心地问道。
萧沥沉默一下,答非所问:“袁将军立了大功,他们会没事的。”
袁九娘嫁入了杨家,袁将军劳苦功高,又一向看重袁九娘,魏都即便要将他们全部铲除,也要顾忌着还在东北蠢蠢欲动的大金。
只是魏都的这份怒焰,势必要波及牵连许多人。
顾妍清楚地感知到,西铭完了。(未完待续。)
第270章 打算
杨涟在镇抚司受尽酷刑,柳建文请了萧沥帮忙去见了他一面,顾妍不知他们都谈了什么,只是再见舅舅时他的神情哀恸怆然,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听闻杨涟在牢中畏罪自尽。
究竟是不是自尽,大家都心知肚明,甚至前世,杨涟尸骨未存。
然而这一世却有了些变故。
昆都伦汗自被袁将军打败之后,心中郁郁寡欢,没多久便身患毒疽而亡,其第八子斛律长极继任大金皇帝,战事一时消停。
袁将军在此立下大功,便请奏了保留杨涟全尸,送回祖坟安葬。
杨家一门得以保全,死者为大,无论生前多重罪责,都已尘归尘土归土,若非穷凶极恶,没有必要五马分尸,何况杨涟根本不是什么大罪。
但魏都的火焰并没有就此消散。
这一年,他又命人编纂了《三朝要点》,竭力毁谤西铭党人,更拆毁了讲学书院,以绝党根。安云和编纂《同志录》献给魏都,帮助他铲除异己。一时间四海之内屏息丧气,再无人敢冒犯与他,反倒为他歌功颂德。
各地生祠纷纷建起,直呼魏都九千九百岁。
如上世一般,阉党横行,乌烟瘴气。
崛起之势比之上世更甚!
萧沥隐隐察觉到了不妙,苦笑着摇了摇头,“魏都是要算旧账了。”
连带着从前的份,一道算回来。
顾妍有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萧沥沉声说道:“他气候已成,除了西铭党人被他连根铲除,更开始将以前得罪过他的一一都讨回来。”
萧沥可不止一次跟他作对了。
萧祺早就暗中跟朝中太监勾结,一开始萧沥刚从西北回来遇到的那几拨刺客,无一不跟东厂关系密切,不用多说他也知道那是萧祺的手笔。
偏偏那时候萧沥穷追不舍,但明明查出了魏都这个人的危险之处,却只是提醒着魏庭,而没有就此除了这个祸害,留着贻害千年。
从前顾忌着国公府。魏都不敢肆虐猖狂。可现在恐怕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就算不能将镇国公府铲除,坏一坏根基,也算不了什么。
顾妍努力回想上一世。国公府由萧祺掌控。一切都好好的……哪怕是萧沥。最后都是在保卫大夏疆土中身亡的。
可萧祺是魏都的人,说不定他还会趁着这次机会,和人家里应外合坑自己儿子一顿!
这种事萧祺难道是第一次做吗?
顾妍上一世在柳家抄家之后便被送往掖庭。顾婷对她百般折磨,却又留了她一条命苟延残喘,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魏都这大好的局面是怎么好端端地崩坏的。
只知晓,夏侯毅登基,重新整肃了朝纲。
魏都恰恰就是在夏侯毅登基后,被除掉的。
夏侯毅对魏都的憎恨,并不比她少,被一个太监压了一头,生命受其威胁,处处掣肘,能高兴到哪里去?
何况朝堂在他的掌控之下,夏侯毅只要不想当第二个傀儡皇帝,只要还有一点点的志气,他无论如何都会将魏都除掉的……于公于私,他都容不下魏都。
难道要等夏侯毅登基?
可离成定帝驾崩,还有近三年,这三年来能发生什么,谁又说得清,真要坐以待毙,黄花菜都凉了!
她不信没有机会。
今生很多事早就和前世不同了,她凭什么以为,其他的也不能更改?
顾妍拉过萧沥的手,在他手心缓缓写着几个字,萧沥沉静的眸子陡然睁大,有一种深沉的情绪在眼中翻滚。
她写的是——另立新主。
既然他们还是大夏的人,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享受着大夏给予的便利和恩惠,那就不能放弃希望。可是希望,并不代表,他们要放弃挣扎,像一尾脱了水的鱼,只能干巴巴地等死,晒成鱼干。
魏都的兴起是因为什么,任谁都看得清,是因为成定帝的罢政,是因为他和靳氏里应外合将皇帝架空,任意搬弄兵权!
现在的这天下,与其姓夏侯,不如随他姓了魏!
“我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一旦开始兴许就是万劫不复,但富贵险中求,人生总是要赌一把。”她有些忐忑地看着萧沥,不确定他的意思,但微微笑着道:“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谋逆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当夷灭三族。她和他绑在一起了,分不开,切不断。
将这些人的性命都赔上,赌注太大,容不得输,也输不起……
萧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阿妍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当然不是!”
“那是瞻前顾后,拖泥带水的犹豫性子?”
“自然……也不是。”
“那就是泥古迂腐,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
顾妍:“……”
他笑着将人拥进怀里,声音带了丝满足,“知道吗,祖父也跟我说了类似的话。”顾妍还来不及惊讶,他就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叹道:“阿妍,我很高兴,你愿意将安危与我绑在一处。”
柔和温暖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吹开了满树桃花。
当初他的约定,她都记得,也一直都放在了心上。
她是他的妻,这辈子都要与他甘苦与共……只是她从未说过,他亦不曾问过。心中知道她待他之心亦如他之于她,可这知道是一回事,听她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似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足。
他好像太贪心了,总是在要求更多,而她又好像一直都在满足他。
“阿妍。我很高兴。”
他愉悦的声音都要上扬飞旋了,顾妍也不知怎么原本这般严肃的话题被他一带,跑偏了……可是显然,他已经有了主意。
“皇上没有子嗣,早前虽有诞下龙子,终无一人成活,儿皇上现如今唯一的眷属兄弟,是信王。”
信王夏侯毅在成定三年就去了登州,已经快两年了,他一向随和。从不与谁刻意交恶。很少会有人针对他……自然顾妍是个例外,而至于后来种种理由,导致他与萧若伊萧沥闹出不和,也只是因为。他某些本性的激发。
从前埋得极深的性格弊端。因为一些刺激。冲破他平素的伪装,才让萧若伊觉得,好像突然间不认识他了。
但若要易主。最名正言顺的,也只有信王。
顾妍也认清了这个事实,纵然她知道,夏侯毅的性子,一旦做上了皇帝,便没有了掩饰的必要,未必不会成就第二个魏都。
然而此时似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选。
搏或是不搏,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死或是以后死。
是个正常人自然选择以后死,纵然此一搏,可能将全族命运搭上。
萧沥分析着眼前的形势:“皇上沉溺丹道再不理朝政,朝中事已经再不用顾虑皇上,魏都的势力壮大,独揽朝纲,阉党领头的无非两人,一个是王嘉,一个是安云和,而这两人的关系又素来不好……”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早年,其实我发现若琳跟安云和有过往来,当初纪兄参加春闱时,安云和也在,若琳还来送考……只是后来安云和前往了淮扬两地巡视,二人之间的联系,这才断了。”
顾妍也想起当年和伊人张皇后一道逛七夕节时,曾见过安云和对着一辆马车挥手道别,神色温和,如此想来估计是萧若琳无疑。
最主要,上一世萧若琳还是安云和的妻!
萧沥又说:“安云和如今二十有五,家中却无妻室,只有一房小妾,和几个通房。”
顾妍冷笑:“他莫非没死心要娶若琳为妻?”
当初若没有出萧泓龙阳断袖之癖的话,安云和配萧若琳是配不上的,现在萧若琳的身价在萧泓的作妖下狂跌,安云和娶她那是轻而易举。
她想起上世和今生的不同在哪了。
上世顾家没有今生的波折,安云和再李氏和安氏的帮助下,顺利地喝魏都牵上线,从此慢慢成为魏都得力的助手,更在事业如火如荼的时候,求娶了镇国公府二小姐,成为满京城的美谈。
今生的安云和,好像被人暗算了一样,不说考中进士之后未能被纳入魏都羽翼,甚至被踢得远远的,他和萧若琳之间就算曾经擦出无限火花,但这些火花还未来得及燃烧成火苗,就被安云和亲自“啵”地一声全灭了。
顾妍虽与萧若琳接触不多,也多少感觉得到,她是个傲气的性子。
安云和离开燕京后与萧若琳再无往来,单方面切断了这一层联系……他若是能雪中送炭,也许萧若琳还会敞开心扉,可想着趁好机会将她娶进门,萧若琳只会宁死不从。
大约就是因为王嘉吧。
顾妍大致猜到,王嘉就是重生的,他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也清楚地知道上世魏都身边最得力之人是安云和,安云和若在魏都身边,王嘉就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拼命将安云和推开,自己渐渐成了魏都的心腹。
然而……安云和有一身韧劲,总能想法子趁虚而入。
他现在就成功了!
“这两个人水火不容,看上去和和乐乐,暗地里掐得肯定不轻。”顾妍断言。
兄弟阋于墙是家族祸端,那内讧一旦兴起,这个组织再牢固,也会松动的。
萧沥点点头:“只需挑起他们二人的对抗,不说将阉党铲除,总能从根本上有些伤害。”他沉思了一下道:“他们二人皆都想要在魏都面前立下功劳,凡事自都争着抢着做,只需随便制造点麻烦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如何能一劳永逸?
削弱魏都的势力是一部分,最重要的还是,皇宫的重围如何牢靠坚固,又如何突破?
除非有人跟他们里应外合……
顾妍脑子里突然“叮”地一声响。
年初的大朝贺,顾妍循例参加。
坤宁宫她来过无数次了,现在越看,越来越觉得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渐渐变得死气沉沉。
姜婉容年纪大了,十月的时候没有熬过去,到底去了。张皇后现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只是她身为一国之母的威仪,只多不少。
如往常一般,品阶不够的外命妇们在坤宁宫外吹着冷风,顾妍和几个命妇就去了内殿,张皇后身上正搭着一条白狐狸皮的薄毯,身边几个宫装打扮的妇人正陪她说着话,顾妍认识其中几个,段贵妃,方珍妃,还有……顾德妃!
“镇国公世子夫人,好久不见了!”
顾婷盈盈浅笑着,坐在张皇后的下首,眼神却直直地往她这儿扫了过来,顾妍轻易便能看得出其中的神色,不屑、倨傲、还有一丝浅淡的幸灾乐祸。
晚了四年,顾婷还是被魏都送到了成定帝的身边。
顾妍恭敬请了礼,下意识看了看张皇后的神色,却发现她异常的平静,眸底是一片冷淡,全身却自然而然形成一种气势,那是段贵妃和方珍妃都无法直视的。
可是顾婷不怕她,昂着头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早便听说了顾夫人与娘娘情同姐妹,我这都来宫中小半年了,也没见顾夫人来娘娘这儿走动,真是教人好生寒心呢!”
顾妍不动声色,只当没听到,你若跟她计较,那就是给她脸,偏偏这种人,给脸不要脸。
张皇后笑了笑,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到顾婷身上,淡淡开口:“顾德妃久居深宫,怕是不知道,威武将军夫人郑氏疾病去世了,顾夫人作为子媳,若是还随意走动,那是不孝,难道在顾德妃眼中,忠孝节义、礼义廉耻,都算不得什么东西?”
其实小郑氏死不死,顾妍是不关心的,不过是张皇后不让她多进宫而已,但现在这话却是拐着弯地说顾婷孤陋寡闻,又不知廉耻孝义。
要知道,顾婷的封号好歹还是德妃呢!这种行径,简直是侮辱了给她的封号。
顾婷脸色白了白,暗暗咬牙。
这种暗亏在张皇后这里吃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这种在宫里磨成了精的女人,顾婷一时对付不来……她有的王牌,不过是她的舅舅!(未完待续。)
第271章 亲事
魏都独断朝纲,声威大震,其一众党羽纷纷鸡犬升天,然而奇怪的是,上世早早便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李氏,如今却依旧还是顾家的三夫人,仿佛有个这么强硬的后台,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改变。
顾妍不晓得李氏跟魏都之间是闹了什么矛盾,不过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上世顾婷身居四妃之一,却从没做过一件正经事,魏都对这个外甥女再如何包容,也总有厌倦的一天。
自从那次秋狩之后,顾妍这还是第一次见顾婷,听说是被送往江南了,寻了最好的教养嬷嬷好好调教性子,可如今看来,不过就是白费心思。
看顾婷还是这么嚣张,顾妍就放心了。
张皇后就算动不了魏都,在后宫里,她还是说了算的。
顾婷若是不怕终有一日耗尽魏都和李氏之间的兄妹情,那便尽管去吧。
张皇后没有要留人的意思,赏了几位命妇一些东西,便让她们各自回去了,顾婷见顾妍也没有留下的意思,将手塞进暖筒里便也走了。
顾妍刚上了宫轿,却发现轿子的去向并非宫门,前头一个引路的嬷嬷道:“皇后娘娘请夫人移步风雨亭。”
风雨亭,是御花园里的一个亭子,如今积雪未消,满目银装素裹。
张皇后也不说话,静静地扫了眼四周,低头品茶。
顾妍正不明所以,便见几个貌美宫娥走过来。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收集雪水,一个披着猞猁皮大氅的嬷嬷在旁指指点点道:“一定要梅花蕊芯上的雪,敢拿一点点来糊弄,当心夫人剥了你们的皮!”
“是!”宫娥们纷纷应是,更加不敢怠慢。
“都看到了?”张皇后淡淡地笑。
她端着杯子的指甲染了红艳艳的蔻丹,她以前明明很不喜欢这个颜色的……
顾妍点点头,“那位嬷嬷口中的夫人,可是奉圣夫人?”
“除了她,还有谁能在宫里这么嚣张?”张皇后不在意地笑了笑,“若非我是皇上名正言顺册封的皇后。她都恨不得都替了我的位置。拿了凤印呢!”
顾妍总觉得奇怪……奉圣夫人靳氏有哺育成定帝之恩,成定帝册封她为超品夫人已经足够了,不顾人反对,非要靳氏来内宫。这种依赖未免太过分了点。
更何况。张皇后好好的。何须奉圣夫人越俎代庖,来掌管这后宫?她又不是成定帝的妃子……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张皇后却说:“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她分明在笑着,眼底却是一片死寂般的空洞冰寒。
顾妍莫名颤了颤。
名副其实……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那奉圣夫人可是……是……”顾妍难以启齿。
靳氏是魏都的对食!就算魏都算不上是个男人。她又怎么能跟成定帝……
“皇后娘娘,顾夫人。”嬷嬷看到了二人在风雨亭中,上前请礼问了安,只是态度散漫,似是全没将张皇后看在眼里。
张皇后习以为常地挥了挥手,“本宫与顾夫人在此叙叙旧,你们不用顾虑。”
“是。”嬷嬷躬身应是,转了个身就趾高气昂地走了。
顾妍只感到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焰升起,徐徐燃烧,还有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
是了,皇宫是什么地方?
别说只是乳母了,就是庶母、臣妻、子媳、亲妹……只要他们想,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张皇后淡淡摇了摇头,“好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她站起身,站在身侧的嬷嬷却并没有上前,顾妍会意地去扶她,感到手心似乎被人轻轻塞了一张字条,不动声色地藏到了袖囊之中。
“郑夫人过世了也有大半年了,固有至亲过世守孝三年,但郑夫人好歹只是继母,一年足矣,伊人的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定下也好。”张皇后似在随意地提起这件事,顾妍侧过脸望了她一眼,慢慢点头。
陪着张皇后走了一小段路,二人都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来张皇后便挥手让她早些回去,顾妍这才施礼告退。
掌心蓦地有些汗湿发腻,她匆匆回了府,看了眼方才张皇后塞给她的那张字条,脱力般地仰倒在圈椅上。
张皇后会帮他们,可顾妍这时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在太子东宫初见时的张祖娥,七夕节上大放异彩的张祖娥,对未来满是憧憬紧张待嫁的张祖娥,身为六宫之首母仪天下的张祖娥,痛失爱子绝望无助的张祖娥,还有现在心如死灰无畏无惧的张祖娥……
和她相处的点滴都历历在目,只有那双冷寂的明眸,与前世慢慢重叠。
她过得一点都不好,甚至,比前世还要不好。
至少前世她不曾动过真心,有的只是无奈和哀戚,而今生,十月怀胎的骨肉被迫害而亡,一颗心被人摔得粉碎……成定帝是她的丈夫,而她现在却要联合外人,一道算计着自己的枕边人。
顾妍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萧沥回来后看过张皇后的意思,将字条扔进炉中烧成灰烬,俯身将顾妍轻轻圈进怀里,吻着她的额头轻声道:“若是不开心,就不要多想了,把一切都交给我。”
顾妍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庙堂的事,即便她想要插手,也是无能为力。
想起张皇后莫名提起过的,伊人的婚事,她知道张皇后并不会无的放矢,恐怕是有人想要打伊人什么主意。
自然要得去问过萧若伊的意思。
本来已经打算好了苦口婆心劝说一番的,萧若伊却突然很正经地问她:“嫂嫂。你真要把你弟弟嫁给我啊?”
顾妍:“……”总觉得这话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但伊人这次却出奇地配合,大大方方地道:“好啊!”
准备了一肚子话的顾妍:“……”
回头与镇国公提及了这件事,却特意避开了萧祺。
镇国公当然是没意见的,萧若伊现在都已经快十九了,镇国公虽说不逼她,好歹心里也是有点急的,只要她愿意嫁,就算对方身世差一点也没关系了。
更何况对方是西德王小世子顾衡之,也算是跟伊人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了。去岁秋闱顾衡之中了举人,只待今年春闱下场。再去考进士。证明这是个有上进心的小伙子,又是顾妍的双生弟弟,亲上加亲倒也不错。
镇国公点点头当下便同意下来。
顾妍便又回西德王府去寻了柳昱和柳氏,商量伊人的婚事。
顾衡之眼睛大亮。柳氏也是乐见其成。交换庚帖十分顺利。
顾妍发觉柳昱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大好了。柳氏叹息着道:“你外祖父年纪大了,他从前不注意,一些隐藏的暗疾现在一个个冒出来。这两年总是小病小痛不断……”
顾妍心中猛地一惊。
看着外祖父苍老的面容花白的头发,心中酸涩难当。
柳昱看着娘俩说着话,顾妍还泪盈盈的样子,顿时恼道:“我说玉致啊,你别吓唬阿妍,我这好着呢,还能上山打一头老虎下来你信不信?”
他捋起袖子就要站起来打一套拳,柳氏忙按住他说:“行了,父亲,我啥也不说了,行吗?”
“这还差不多。”他嘿嘿地笑,看着顾妍和顾衡之道:“我还准备要抱重孙呢!婼儿那丫头都已经有身孕了!”
顾婼去岁腊月里就传讯来说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将柳氏高兴坏了,柳昱还天天念叨着要给小重孙起名,还说要搬去金陵去。
大约人老了,越来越念旧,就想着要落叶归根。金陵离姑苏很近,借着去金陵,也是可以回姑苏。
顾妍能理解外祖父的想法,她和姐姐嫁了人,现在基本已经安定下来,只等衡之也把亲事也定下,他就安心了。
顾妍顿时觉得心底好像有点空落落的。
这几日天天两头跑,直到西德王府送来小定时,萧祺彻底就傻眼了,当即指着顾妍怒吼道:“你给伊人定亲,为何不问过我的意思?你那弟弟是不是良配尚未可知,怎可如此草率?欺侮她自幼丧母,你是从没有对伊人上过心吧!”
顾妍冷笑了一下,“父亲,长嫂如母,我当然有权利为伊人决定这些,您堂堂大丈夫,操心这琐事,就不必了吧,何况……您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
你关心伊人,之前十几年可没见你怎么关心,现在站出来逞什么英雄,当什么慈父?
萧祺却更加生气,“我不管,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你擅自给伊人定亲,名不正言不顺,我是不会承认的!”
“交换庚帖,三媒六聘,一样不差,小定都已经送来了,父亲是想要国公府言而无信?”
顾妍这才发觉,萧祺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她想过他会生气,可没料到他会脸色铁青决然反对到这个地步。
可萧祺什么都没再说,甩了袖子就走。
顾妍暗暗留了个心,又给萧沥提了个醒,萧沥敛眉沉思了一下,脸一下子全黑了。
“怎么了?”
萧沥摇摇头,“我现在还没确定,要是真跟我想的一样……”他全身上下都迸出一阵阵的寒意,怒气高涨。
顾妍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过了没几日,冷箫在萧若伊的宅院里抓住了两个趁着夜黑风高混进来的黑衣人,五花大绑直接扔到了萧沥面前。
他们的牙齿里藏了毒,若非冷箫事先将人牙齿打落了,又卸了他们的下巴,此时在这里的只会是两具尸体。
顾妍觉得这种手法异常的熟悉,与当初西德王府走水,闯进来的黑衣人使用的招数,如出一辙……她心中隐隐有了个可怖的想法。
萧沥审了他们一晚上,萧若伊就在顾妍这里坐了一晚上,十分沉默。
等天快亮了,萧沥满面寒霜走进来时,萧若伊就定定看向了他,十分平静地问道:“是他吗?”
他怔了下,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顾妍看到萧若伊眼里某种微弱的光亮霎时熄灭了,却扬起唇笑得十分灿烂,“他想做什么呢?大半夜的让人闯进我院子,想绑我去哪呢?”
萧沥沉默了一下,刚才张口,她却蓦地站起来,“算了,不要说了,我不听了。”又回过身对顾妍挥了挥手,笑道:“嫂嫂,陪了我一夜辛苦你了,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
萧沥神色沉沉,薄唇紧抿,眼底的森寒黑沉翻滚不断,像是要直接冒出来。
顾妍走近他身边埋在他怀里。
更深露重,他身上冰凉如铁,单薄衣衫下的身子绷紧,用力地揽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胸膛里。
“他想将伊人送给魏都,他想直接将伊人送到魏都的床上!”
萧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那满腔的恨意让他恨不得将人拎出来啖肉饮血。
顾妍身子颤了颤。
难怪在知道伊人和衡之订了亲之后,萧祺的反应这么大……伊人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就要这么将人送给魏都去糟蹋?
这个畜生!
顾妍轻抚着萧沥的后背,这时候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有这样的父亲,时时刻刻想着要弄死儿子,又想着要把女儿当成物件送给别人换取好处,她还能说什么?
难怪顾妍上辈子,都没有听过有关伊人县主的最终归属,原来她是被萧祺送给了魏都……
难怪上一世,萧沥都要亲手杀了他!
“小时候母亲还在世时,他还会耐心地教我读书写字,教我习武强身,往往还是母亲对我严厉,他就处处袒护我……后来他一直不喜欢我,我也只是以为他不喜欢我,只是不关心伊人而已,直到他想要我的命,我也没有恨他,可他为什么……为什么……”
顾妍看不见他的神情,也能想到他是何种绝望。
若是萧祺从头至尾都如此对他也便算了,可在萧沥的记忆里,还存在着那一丝遥远的温情,哪怕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认知到,这不过是在做戏。
他对萧祺处处忍让,是作为一个儿子应做的全部,本来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在一次次失望里慢慢冷却,碎成齑粉。
是萧祺破坏了萧沥对于父亲全部的认知和期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