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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闻人十二     荣焉txt下载     荣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2章 双生

    顾妍深深看了几眼。

    画中人鲜眉亮眼,妍姿艳质。漆黑如墨的眸里映着格外高远的碧草蓝天,整个人就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只星星点点,足以燎原。

    看得出,这是个热情爽朗的草原女子。

    初见时若觉得自己与她形似,细品便能发觉,她们是截然不同的。

    至少顾妍从不曾有她这样的随肆恣意,她的性子显得有点沉闷压抑。

    难怪方武帝看着她的眼神总不一样……除了这副皮囊,剩下的,他其实一点儿都看不上吧!

    顾妍目光沉了沉,很快移到斛律长极身上。

    那人还处在兴奋边缘,她挑起眉淡淡地道:“是啊,我是与她长得像,且我也有完颜部落的东西……那又如何?你不由分说地掳人,算个什么意思?”

    心里不是不恼的。

    可对着姓斛律的,她确实硬不起来。

    不提此人日后的丰功伟业,便论上世二哥到辽东参战,传回了战亡消息,之后却在大金南下时带头冲锋陷阵……二哥的一条命,是他们救的,这份情,她必须记着!

    萧沥淡淡看了她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总觉得顾妍对这些人貌似格外宽容……

    斛律长极这时就有些解释不清楚了,他嗫嚅了好一会儿,这才道:“我不知该怎么说,麻烦姑娘与我走一趟建州吧,我阿爸定会给姑娘一个完整的答案。”

    他一双眼明亮。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顾妍忽的不知该怎么接。

    斛律长极的父亲,可是昆都伦汗啊……

    那是个天生的王者,自二十五岁起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若说平生唯一一次败绩,便是输在了萧沥的授业恩师袁大将军手上,随后郁郁而终。

    下意识地便往萧沥那个方向瞅了眼。

    惊觉他还在定定看着画上的少女,眸光潋滟,有诸多情绪翻滚,如忆往昔。

    心中忽的“咯噔”了一下。

    这时候萧沥的目光她十分熟悉……方武帝常常就是用这样的眼神,透过她的眼睛追忆别的。

    萧沥也识得这个画中人?

    一如在方武帝眼里。顾妍是这位完颜公主的替身。那么在他看来,她又算什么?

    这样的认知,让顾妍觉得不好受。

    萧沥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

    那人却已经别过脸。只留给他一个白玉无瑕的侧颜。

    他微怔。全不知道自己哪儿又错了……

    斛律长极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姑娘。烦请和我走一趟,我斛律长极以巫神的名义起誓,绝不会伤害姑娘一分一毫!”

    “走走走。要走你自己走去!”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骂咧声。

    顾妍听得出是外祖父。

    既然来抚顺,西德王总有自己的事要去做的,那些商号和生意往来,不能没人去管,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顾着顾妍。

    但一听说这小丫头要见斛律长极,西德王赶忙就扔下手里东西就赶过来了。

    呸!这群蛮子,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这是想拐了他的小外孙女?

    想得美!

    斛律长极看见西德王,心中不由哀嚎。

    这老头子不好对付,他知道的……

    斛律长极毕竟是女真人,不是很懂大夏的规矩礼仪,却有耳闻大夏对女子约束极多。他要带顾妍走,不容易……

    西德王将才站定,就欲开骂,一眼瞧见画里那个如火般耀眼灿烂的少女,眸子便刹那定住了般,怔了好一会儿。

    顾妍只看得见外祖父僵硬的肩膀,和一瞬便弱下来的气势。

    “这画……哪来的?”西德王低哑喃喃。

    顾妍心生怪异,斛律长极讷讷说:“完颜部落的公主,每到笄年便会有画师为其拓像,这是一份拓本。”

    西德王沉默着。

    良久,“哦”了声,再没下文。

    他缓缓坐到太师椅上,慵懒地倚靠着弹墨软靠,捋捋蓬乱的胡须,道:“你走吧,阿妍脚伤未愈,不能去建州。”

    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顾妍感到西德王对斛律长极的态度缓和了不少,甚至没有直接拒绝他的要求,还保留了一分余地。

    斛律长极很为难,看了眼顾妍的左脚,懊恼地扒扒头上的皂罗巾。

    他回身去和自己的随从说话,都是顾妍听不懂的女真语,她毫无头绪。

    只看得到其中一个高个汉子与斛律长极说过几句之后,他沉吟了半晌,最终点点头。

    “那姑娘好好休息,长极改日再来拜访。”斛律长极拍拍胸脯,带着一行人鱼贯而出。

    顾妍不明所以:“外祖父?”

    西德王不咸不淡应了声,掀起眼皮瞟一眼萧沥,萧沥知晓何意,微颔首也退了出去。顾妍顺道将青禾忍冬一道打发走。

    偌大的次间里,只有祖孙二人。

    西德王说:“画中的女子,和你外祖母一模一样。”

    顾妍蓦地一惊,西德王又道:“但她不是你外祖母。”

    不是外祖母,却长得一模一样?

    难不成与她和衡之一般,还是双生子?

    脑中突然好像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西德王这厢叹道:“有件事你不知道,连你娘和舅舅都不清楚……其实你外祖母不是江家的女儿,她是江家二老捡来的孤女……”

    江家的祖上就是个抚顺的小挑货郎,几代单传了,到柳江氏父亲这一辈,仅剩一根独苗苗。

    二老的生活一直和和美美,唯一的遗憾就是一生无子无女。江老爷子不肯纳妾。等到江老太太年近四十了,二人都放弃了希望,又从辽东迁往江南。

    柳江氏嫁给西德王之后没几年,江家二老也相继去世,江老爷子临终前对他们说起过柳江氏的身世。

    江家迁徙的那天是个寒冬的清晨,他们路过一片小树林,有听到婴孩啼哭声。

    江家二老循着声音找到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女婴,看着刚出生的样子,发着高烧,脸色通红。周围却没有大人。

    二老都喜欢孩子。可他们自己没有孩子,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婴,就像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宝贝。二老喜不自禁,带着孩子一道去了金陵。从此这个孩子成了江家唯一的女儿。也便是柳江氏。

    柳江氏长至五岁的时候。江家又从金陵搬到了姑苏,后来便定居于此,也终了于此。

    江家二老十分疼爱柳江氏。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可临终前,江老爷子到底还是心怀有愧。

    当时捡到了孩子,他们以为她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将她带在身边,前往了遥远的江南。多年的陪伴当然是感情深笃,然偶尔想想,若柳江氏并非遗婴,孩子的父母之后再来找人,没有寻到该有多么难过?

    这种困扰折磨了江家二老多年,他们不想将这个秘密一直带进坟墓,死前告诉了女儿女婿真相,并叮嘱了柳江氏,有朝一日能认祖归宗,他们二老在九泉下也能心安。

    二十多年过去了,再去追查当年抚顺关处遗落女婴的下落,何其之难?

    柳江氏的生身父母是否健在?他们有无迁徙?

    一无所知。

    柳家本来在辽东没有任何产业,但为了不放过一丝希望,商号一路开到了这穷乡僻壤的抚顺,只为时时将能打听来的消息传回。

    可惜结果是让人失望的。

    再后来西德王出海了,“遇难”了,柳江氏更没有心思去考虑认祖归宗。直到终了,她依旧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顾妍不知原来外祖母的身世有这样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

    她细声问道:“那外祖父觉得,外祖母与画上人有关系?”

    无缘无故长得一模一样,至少顾妍觉得这种几率实在太小了些。

    心中其实是有个猜测的。

    画中的完颜公主是方武帝父皇的某位妃子,算算年纪,与自己外祖母应该差不多般大。长相一模一样,兴许二人便是双生姐妹呢。

    在大夏,双生子十分罕见。

    顾三爷曾经就怀疑柳氏不贞,顾妍和顾衡之不是他的孩子。

    因为无论是在顾家、柳家或是江家,根本没有出现过双生子的先例。

    可若外祖母不是江家女,那也便说得通了啊……尤其在出现一个和外祖母长得一模一样的完颜公主情况下。

    都说顾妍长相像柳江氏,那她长得像完颜公主就不足为奇了,方武帝总将她当做完颜公主,说不得便是这层缘由。

    西德王摸着下巴,几经思量:“或许吧……但具体如何,还得问过斛律长极。”说着便眯起一双眸子,低喃道:“他会回来的。”

    还会带回来一条大鱼……

    西德王开始守株待兔。

    顾妍的腿脚恢复地不错,西德王找个木匠给她做了根拐杖。

    这小丫头有时候坐不住,骨头裂了还不安分点,忍冬就背着她四处走,现在又开始怀念脚踏实地的感觉……偏偏骨头裂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修复的事。

    本来西德王只打算在抚顺待上半月,事情处理完了带顾妍随便逛逛,然后启程回京,这么一来,少不得是要耽误了。

    西德王只好写封信回京去报平安,然后动用了一下手里的资源,去打听完颜公主的事。

    很可惜,完颜族的人太少了,本来前朝皇室就被蒙古族灭得丁点儿不剩,逃出来的一支苟延残喘至今,十分不易。有关完颜部落的事,知之甚少。

    斛律长极大约离开了半月,又回来了,这次来时的队伍比上回壮大许多,有诸多强壮的武士维护左右。

    这般阵仗,顾妍已猜到是怎么回事。

    昆都伦汗来了。

    由斛律长极陪同着,大步跨入了他们暂住的宅院。

    昆都伦汗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鹤发童颜,体格强健,虎虎生威,看着比他儿子斛律长极还要精神。

    鹰隼一般的双眸,并非年少气盛时的锐利高傲,而是千帆过尽之后沉淀的高华。

    西德王在海外同样做了十多年君主,对昆都伦汗,很有种志同道合之感。

    大抵英雄惜英雄,便是如此。

    昆都伦汗与西德王打过招呼,要求见顾妍。

    当小姑娘端坐在自己面前,他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曾经高高在上,被全族人捧在手心的公主,殒命于异地,这是所有女真人的悲哀,更是昆都伦汗一辈子的伤痛。

    那时大夏强盛,女真却独立分散,犹如一盘散沙,年轻的昆都伦汗立志要统一女真,这是完颜公主的愿望……数十年下来,他果然做到了,但再没有那个人与自己共享这份成功的喜悦。

    昆都伦汗一时哽住了咽喉,说不出话来。

    看到小姑娘绑着木枝固定的左腿,二话不说拿起马鞭就抽在自个儿儿子腿上。

    可怜见的。

    昆都伦汗这一鞭子实打实,斛律长极又毫无防备,一下就跳了脚,惊叫一声。

    两父子竟旁若无人地吵起来……说吵也不至于,不过是昆都伦汗单方面教训儿子。

    当然了,什么内容顾妍完全听不懂,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真当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站在自己面前时,头脑还是晕晕乎乎的。

    终于平息下来,说起正事。

    顾妍指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道:“这是大夏的方武帝给我的,应该是公主的遗物。”

    昆都伦汗连连点头,双眸微红,“是的,公主最喜欢这只镯子了,这是前朝便传下来的宝物,自小便跟着公主。”又看着顾妍与完颜霜十分相似的面容,喟叹一声:“这是缘分,就大夏的一句话讲,冥冥中自有天定。”

    西德王蹙起眉。

    他不想听这些寒暄客套,他只想完成亡妻生愿。

    抿了抿唇,西德王问:“完颜公主……是唯一的公主吗?”

    昆都伦汗浑身一震,双眸陡然沉敛。

    “此话何意?”

    西德王却知道这里头有隐情,淡笑一声,气势丝毫不弱地回望过去,“大汗应当明白。”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撞出噼里啪啦许多火花。

    昆都伦汗望进西德王一双坚决的眸子。

    想到顾妍这酷似故人的面庞,忽的双眼锃亮。

    “……是大公主的后人?”

    顾妍与西德王对视一眼。

    听昆都伦汗的意思,看来他们先前的猜测**不离十了……(未完待续。。)

第153章 劫粮

    六十多年前的女真,四方割据,部落分散,大致分为海西、东海、建州三块。

    前朝的完颜部落便是占据在了建州。

    然而完颜一族早已式微,多年来总受到来自多方的挑战,其中尤以海西叶赫部落最甚。

    提起叶赫部,昆都伦汗十分咬牙切齿。

    “完颜部的大汗与可敦感情极好,可敦当年在关内临盆,适逢叶赫部突袭,大汗身边人手不足,被打得措手不及……危急之下,大汗只好让可敦上马车先回建州。”

    完颜部落的公主便是在马车上诞下的。

    那是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儿,可敦在看过两位健康的女儿后,晕厥了过去。

    匆忙之中,马车上人手终究有限,可敦产子后虚弱,正是一通手忙脚乱,而在这时,叶赫部的突袭也到了。护送的勇士竭力阻拦,可对方显然准备充分。

    可敦迷迷糊糊醒过来,吩咐两位忠心的贴身侍女抱着公主们逃走……

    可敦是死在乱箭之下的,小公主得以逃过一劫,但大公主却下落不明。

    大汗后来有差人去寻那位抱着大公主逃走的侍女,最终在树林里找到了侍女的尸体,但那个孩子已不见踪影。

    昆都伦汗感慨道:“大汗从此大受打击,若非有小公主在,大汗定然一蹶不振。前前后后几乎将关内关外翻遍了,再没见过大公主,众人只当大公主不幸夭折……”

    谁又能想到。完颜部落的大公主,其实去到了遥远的江南,又在那个温婉美丽的水乡,生活了一辈子。

    西德王默然无语,起身去找来了一只小包袱。

    包袱里是江家二老临终前交给柳江氏的东西,那是他们当初将柳江氏捡回来时,她身上裹着的包被。

    色彩鲜艳亮丽,多年未曾褪色,上头还有晦涩难懂的部落图腾。

    昆都伦汗一瞬睁大双眼。

    西德王遂静静与他阐述事实……自是将自己是柳江氏夫婿这一段省去了。他如今的身份是海外国王,不可随意暴露。但说是受了柳家的委托。

    昆都伦汗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一方面虽感激江家二老救了大公主的命。一方面却暗恨这阴差阳错让大汗郁郁而终,同时成了小公主的一块心病。

    双方将话说开,昆都伦汗拍案而起:“大公主必须要认祖归宗,本汗要以部落最尊贵的礼仪。将大公主迎回女真!”

    顾妍一听便觉不妙。

    真要这么大张旗鼓。不惊动上头才怪!

    如今女真和大夏尚算相安无事。然则不出两年,双方必会交战……有某些狡黠之辈给成定帝吹吹耳风,这时大夏第一个开火的。恐怕是柳家!

    外祖母就算是女真公主,她也不可能不顾夫家!

    顾妍有些担忧地看了外祖父一眼,西德王又如何能瞧不出昆都伦汗的野心?

    叶赫部落尚未收服,却也是早晚的事。

    女真统一了,下一个,就轮到大夏了……

    西德王沉声说道:“女真的公主,既然已经嫁做人妇,又哪有回去的道理?”

    昆都伦汗立即虎起了脸。

    西德王丝毫不怵他,顾妍轻声笑道:“外祖母虽是女真遗落在外的公主,可她在江家、在柳家,从不曾受过委屈,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确是平生一大遗憾,可她当了一辈子的大夏人,死后为何要回女真?”

    昆都伦汗对顾妍撒不开火气,粗浓的眉毛拧成一股。

    又听那小姑娘呵呵笑道:“完颜部落,应该有许多死忠吧?”

    昆都伦汗虽承天授命,一双铁拳打下女真,可原先的忠义之士,效忠完颜,昆都伦汗当然不愿放弃人才。

    将大公主迎回女真,何尝不是要为完颜做些事,说服那些顽固不化的牛脾气?

    昆都伦汗面色微变,这是被戳中心事之后的慌张。

    尤其当说这话的人,和完颜霜长得这般相像……

    顿时僵着面容说不出话来。

    斛律长极不好插嘴,气氛陡然凝滞。

    西德王闭了闭眼道:“认祖归宗也是必须的,便拿大公主的灵位去女真走一遭罢。”

    也算是给了一个交代。

    昆都伦汗同意这个建议,即刻吩咐人要去置办,随后到了顾妍面前。

    “小公主嫁与大夏帝王,一生无子,完颜从此绝后,但大公主既然留下子嗣,姑娘可愿意随本汗去女真?”

    他一双鹰眸灼灼如火,笃然说道:“你将是女真最尊贵的公主!”

    西德王闻言冷哼一声。

    挖墙脚都挖到他头上来了?

    又是个臭不要脸的!

    顾妍也觉得啼笑皆非。

    公主不公主她从来不稀罕,她只求在现世里能谋一份安稳太平。

    毅然摇了摇头,昆都伦汗有些失望,依旧不放弃地道:“哪日姑娘愿意了,女真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拍着胸脯保证,斛律长极见状同样右拳抵住胸口。

    昆都伦汗很快就带着人走了,却留下了斛律长极,声称因为斛律长极闯祸将顾妍踝骨弄伤,养伤期间这人就随她使唤。

    可顾妍知道,这话不过就是个幌子。

    斛律长极留下是有其他事,正如他们本该好好在关外,却突然去了锦州……何况她一个女子,哪有什么是需要斛律长极做的?

    倒是斛律长极给她找了位巫医。

    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巫医,微驮着背,皮肤偏黑,脸上也有许多褶子,饱经沧桑。

    女巫医名叫阿齐那,多年照看昆都伦汗的身体。还懂得些许命理占卜,地位非凡,顾妍称呼她为齐婆婆。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拖着这脚,顾妍只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屋中看看书,偶尔做做刺绣,烹茶制香,十分平静清闲。

    她再没有见过萧沥。

    好像这个人突然出现了又突然消失,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事实上。顾妍至今也不知道。他来辽东是做什么的。

    只依稀记得,萧若伊曾和她说过,萧沥要去寻找太皇太后性清大变的原因。

    但具体是如何,顾妍不得而知……

    今年北地大范围干旱。西北甚至爆发了大规模蝗灾。随后便是饥荒。而东北同样受到牵连。

    天气越来越冷了,寒气入骨,白水河的冰结了厚厚的一层。可眼睁睁瞧着,却没有半分要下雪的迹象。

    都说瑞雪兆丰年,如今迟迟不下雪,可见明年的收成要更加艰难。

    这时几大米行开始高价卖粮了,然那等价格,却不是普通升斗小民能够承受得起的。

    花了大半年的积蓄,买了几斗的米面,除却勒紧裤腰带,吃那没有几粒米粮的汤水,还待如何?

    再往后,只有啃草根树皮的份罢。

    顾妍叫西德王查了查那几家米行……库存这般丰富,教人疑心四起。

    西德王也关心着呢,早早地查好了,最后矛头直指抚顺李家。

    这些米粮的进货,全是问李家买的。

    日后源源不断的资源,也全靠李家提供,他们已经签署了长期合作的契约。

    顾妍看着面前摆着的几张大纸,零零散散不过写了一个字。

    木子李,这般简单,却又教人心寒。

    阿齐那端着汤药来给顾妍喝,目光在桌案上的纸张上掠过,低声说道:“小姐有些心浮气躁。”

    阿齐那说的一口流利的大夏话,不像斛律长极或是昆都伦汗那样含糊不清。

    顾妍搁笔揉了揉小腿肚。

    为了骨骼不错位,成天用木板固定着,那一块又酸又疼,偏偏又动不了,只能硬生生受着,等时日长了,肌肉还会有些僵硬。

    阿齐那说,待骨头复原了,还需要一段时日的适应和复健。

    将阿齐那端上来的药一口喝干净了,顾妍对她笑笑,“总会有些让人心烦意乱的事,能怎么办呢?”

    阿齐那眸光微闪,从怀里掏出了几块光洁的骨牌摆在桌上问道:“小姐要不要来一卦?”

    女真大多信奉巫神,阿齐那还懂一些周易之术。

    这不是第一次了……

    顾妍随意抽了两块,就见阿齐那摩挲着牌面,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话,然后抬起头微微笑道:“是吉。”

    枯褶的面颊上,一双如同少女般的眼睛十分明亮,仿佛流动着林间清泉。

    顾妍也跟着笑。

    就算是安慰她,这时她便是信了。

    青禾进来说斛律长极又来了,受了点伤,要齐婆婆去看看。

    阿齐那赶紧跟着去了。

    青禾摇着头叹道:“胸口全被血染红了,为了点米粮,真不容易……”

    顾妍眉梢微挑,“米粮?”

    “是的,斛律大人运回了许多粮食,堆成小山呢,他的手下正在往外运。”

    顾妍惊觉斛律长极是在囤积粮草……这是准备要对付叶赫部落,然后彻底征服统一女真?

    趁着大旱灾,粮食紧缺,所以大范围买粮?

    不不不,买粮需要花钱,女真并不是富庶的民族,他们只有牛羊皮毛……

    顾妍想起大金入关后,底下人曾抢掠过金银财宝,斛律长极若是用正规渠道得来的,也不至于受伤了……

    她撑起拐杖想去看看,忍冬突然就蹲下来,顾妍没法子,只好让忍冬背着她去前厅。

    等斛律长极已经包扎好了伤口,顾妍这才走出去。

    伤口在胸前,流了不少血,斛律长极脸色也不大好了。

    乌溜溜的杏眼看着自己,斛律长极干咳一声移开视线,讷讷道:“这是意外……”

    顾妍失笑,“你去做什么了?”

    她确实很感兴趣。

    斛律长极更不好意思了。

    抢别人东西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光彩啊……

    顾妍笑着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看他还专门装扮成大夏人的模样,合该是扮成土匪盗贼抢官粮了……

    斛律长极额头开始冒汗,顾妍轻笑道:“若不要给你指条明路?”

    她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李”字,启唇低声说道:“这是抚顺这一带囤积粮食最多的了,而且没有官兵侵扰,凭你的能力,予取予求。”

    斛律长极一下睁大了眼,“你”了半天也再吐不出其他的字。

    他肃然站起身,拍了拍胸口道:“多谢。”

    而后转身就大步跨出去了。

    顾妍在后头笑得欢悦。

    李家还想趁灾大发钱财,无论幕后是因着李氏还是魏都,那也得问问别人同不同意!

    她静心等了几日,斛律长极就传来消息。

    李家确实囤了不少粮,但他们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十分低调。

    斛律长极派人跟踪了两天,看到夜半有小车往深山里去,然后便载着许多粮食出来。

    山里开垦了许多座地窖,塞满了粮食,因着位置隐秘,除却几个护卫看守再无其他人往来。

    斛律长极带着人就将护卫打晕了,将地窖一扫而空,又好歹顾念着些,留了五十石粮食下来。

    顾妍啼笑皆非。

    五十石还不够李家一个府第的开销,斛律长极这善心,果然只有针眼般大。

    但李家很快一团乱了。

    一夜之间,山中地窖全空,所有存货尽数消失,米行的要来取进货,李家再拿不出来,白纸黑字的契纸摆着,李家除了赔钱还待如何?

    这一赔,便险些将整个家底都搭进去。

    李家现任的家主正是魏都与李氏的生父,万般无奈求到京都去。

    魏都拆开来信,一目十行,双眸阴鸷暴敛,攒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大怒道:“没用的东西,让他们做点小事也做不好!”

    他找了王嘉过来。

    王嘉将地上的纸张拿起摊开来一看,就蹙了眉,“千岁,咱这是被阴了!”

    魏都嗤笑一声,“阴不阴还需你说?”

    金兽香炉里袅袅细烟升起,魏都眯着一双桃花眼,定定注视着王嘉。

    王嘉顿觉背脊生寒。

    魏都却没有下文。

    王嘉这个人留着,还很有用。

    至少他说对了许多事,比如这次的旱情……

    本想借着机会好好捞一笔,却被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老鼠截了胡,还被一群蠢货拖累!

    魏都弹着细白的手指,冷笑了声,“以前将我当做丧家犬,现在就知道来求我了……”他哼哼两下,“晚了!”

    王嘉垂着头,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李家自己不争气,错过千岁给的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就别想再翻身。

    王嘉又问道:“千岁,是谁人和我们作对,是否要去查证?”

    魏都轻轻敲着桌几笑道:“查!怎么不查?挖地三尺也给我把他揪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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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体测,跑完八百直接瘫了,年纪越大体质越差,哭……

第154章 太虚

    魏都睚眦必报。

    这一点,王嘉十分清楚。

    算起来,王嘉也为他卖了两辈子命了,只是上一世,他不叫现在这个名字……许正纯,这才是他的本名。

    然而,许正纯也没什么好的。

    好不容易中了武举人,汲汲营营了大半辈子,仅仅是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还被安云和这么个小子骑到头上……

    傍上了魏都,本可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恰又身染恶疾,郁郁而终。

    许正纯死的时候,魏都正独揽朝纲,日后造化可想而知,但这一切,与他再无干系……

    大概是到嘴的肥肉飞掉了,怨念太深,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经成了王嘉……

    王嘉对现在这情况还是非常满意——这个身体比许正纯年轻,且健康了许多。

    他重生在方武年间,彼时的魏都不过是内廷的一个小太监,他若能再此前得到魏都的信任,往后必定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还怕被安云和那个臭小子抢在自个儿前头?

    王嘉接受了原主所有的记忆。

    这原主也不是个省心的……蕉城大户与倭寇往来,还是王嘉大开的直通车。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将身后蛛丝马迹毁坏殆尽,“贼喊捉贼”地去京都搏上位。

    福建巡抚柳建文,这个人王嘉记着的,当初柳建文不就是死在自己手里?

    魏都对这群西铭党人深恶痛绝,王嘉想着以后反正是要对付。不如这会儿先除掉一个劲敌也罢。倒是被这人命大,躲了过去……

    蕉城几家大户相继抄家,缴获的一部分银钱,王嘉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了魏都手上……魏都变得十分富有。

    本想着利用此次旱情,钱滚钱,财生财,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强盗断了路,血本无归。

    不说魏都如今愤慨,王嘉同样窝了一肚子的火。

    他却是很想知道,哪个能有通天的本事横插一脚!

    “动土动到千岁的头上。这是真活的不耐烦了!”

    王嘉扯着嘴角恨声道:“千岁放心。下官一定将这人给拎出来,碎尸万段!”

    魏都勾着唇轻声笑笑,端起茶微呷了口。

    他这才刚刚起步呢,身边人手还少。真论起来。不得不说。王嘉很得他心意……

    魏都看着王嘉的目光带了点点赞许。王嘉心中大定,颇有几分自得。

    燕京城越来越冷了,辽东的十一月。终于纷纷扬扬开始下起了雪粒子。往年早些的,过了重阳便开始落雪,今年却往后推迟了许多。

    一到雪天,顾妍的精神便不大好,多年来畏冷的习惯依旧没变,裹在厚实的貂裘大氅里,连门口都懒得出。

    阿齐那说脚骨愈合地不错,固定的木板已经卸了,但还是不能太用力,左脚略微僵硬,顾妍偶尔撑着拐走走,并没什么大用,只好不急于一时。

    斛律长极这人倒有意思,一夜搬空李家所有的存粮,应对粮草绰绰有余,便在城内开设粥棚,每日施粥。

    百姓交口夸赞,对女真蛮夷的印象好了不少。

    唯有李家落魄,这个冬天过得十分艰难。

    细雪落了两日又小了许多。

    冬阳一出,地上的雪微微化开,顾妍刚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就有一个阴影挡住她的阳光。

    抬头一瞧,竟是多日未见的萧沥。

    他面容刚肃,好似还带着风尘仆仆过后的萧然冷寂,披了件灰鼠皮大氅,眉间紧拧,目光还牢牢锁着她穿了鹿皮小靴的左脚。

    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问起:“怎么出来走动了?”

    语气还颇为不赞同。

    顾妍拿拐撑起身体,笑了笑说:“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再不动动,都快忘了走路是个什么感觉。”

    双眸澄亮,清湛流波。

    萧沥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尤记得刚开始那会儿,他心怀有愧,又不放心,夜半时在她屋子的窗外,每每听着她在内室榻上翻来覆去,似是难受地整夜睡不着。

    本来就瘦弱的人,看起来更显苍白羸弱。

    不由低问了句:“还疼吗?”

    顾妍微怔。

    就像上辈子被敲碎腿骨过后,她再没站起来。

    每到寒冬腊月,膝盖以下钻心的疼痛日夜折磨,回回要将人逼疯。

    伤痕累累,身体由内而外地衰败……残破不堪。

    很久没有想起过那段往昔了……

    顾妍往后退开两步,离开他身子投下的阴影。

    暖阳的金辉徐徐落在脸上。

    宁静的小院,干净而整洁,满地的柔软雪白,屋檐处结的冰凌晶莹透亮,墙角几株老梅开了零星几点花骨朵,扑面而来的是淡淡幽香。

    这些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在那段昏暗的日子里,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存在。

    再重新捧到自己面前时,她会惶恐,会珍视,也会知足。

    因而并不觉得,一些小病小痛算得了什么。

    她摇摇头。

    萧沥便静静地看着她。

    他想到伊人十二三岁时候样子……还是个四处惹祸的孩子,会嚷着缠着他要这要那,需要人哄着劝着陪着,娇俏活泼,任性胡闹。

    而同样是这个年纪,顾妍的成熟总让人忽略许多东西。

    一如眼下,一丈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总保持在合适的位置,对谁都一副客气疏离的模样。

    倒也不完全是这样吧……只有在某些人面前时,她才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莫名地就想起从人贩窝里逃出来时,她在顾修之面前痛哭流涕。

    外人瞧不见的软弱。她却愿意完完整整交由她想要倚靠的人。

    可这个人,从不是他……

    萧沥眸色微沉。

    看他半晌没反应,顾妍正觉莫名其妙,撑着拐想走回屋。

    刚动了两步,手上的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健实的手臂。

    她微鄂抬眸,便见他扬着匀称坚毅的下巴,只淡淡说道:“这么走太慢了。”

    顾妍:“……”

    慢不慢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霎时瞪圆,萧沥缓缓勾起唇角。

    大约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才会比较生动……

    自顾自地扶着她走。

    他的力气很大。顾妍即便不想动。也被他带着不得不跟上步伐。

    她回身望了眼,忍冬还呆呆立着,神色有些懊恼,仿佛是自己的活儿被人抢了。而她又没本事抢回来。

    顾妍无奈扶额。由着萧沥去。

    至少这样她能省下许多力气……

    “你怎么不问问我都去哪里了?”

    他低声说道。听着就像是在问人讨要糖吃的孩子。

    顾妍斜斜睨向他。

    这算是在献宝吗?

    虽然她确实很好奇……

    清咳了两声,她正容一本正经:“你要是乐意说的话,我当然洗耳恭听。”

    眼尾斜斜挑起一丝弧度。柳眉便跟着一道弯了起来。

    这个样子确实好看极了。

    萧沥眸光微闪,多看了两眼。

    二人刚好走到台矶下。

    他双手各握住她一只胳膊,几乎将她拥在怀里,继而使劲一抬,顾妍的脚尖已经离地。

    口中惊叫声尚未落下,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薄荷脑清香,自己已经被轻轻放回。

    回身看着迈过去的那三个台阶,顾妍一阵汗颜。

    她是被提过来吧?

    萧沥理所当然:“这样比较方便。”

    “……”

    她当然没注意到萧沥悄悄攥了攥手。

    分明全身裹得厚实,但依旧能感受到皮毛大氅之下的瘦削,轻得和一片羽毛似的……

    屋里烧着火盆,稍待了会儿,便觉燥热地冒汗。

    顾妍懒懒倚在真紫色的蝠纹软靠上,捧着热茶慢悠悠地喝。

    她似乎格外畏冷……

    “不是要说你去哪了吗?”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顾妍挑眉催促了句。

    他暗笑两声,避而不谈,说起了别的:“太皇太后的七十寿诞,八方朝贺,十分隆重热闹。”

    顾妍很惊讶:“不是……还在国丧期间吗?”

    方武帝和成定帝先后驾崩,理所应当要国丧一年,全城缟素,禁止一切喜庆活动的,甚至连过年时,都不能大摇大摆挂起红灯笼……

    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在十月,这还在丧期内,怎好大肆操办?

    萧沥毫不在意道:“太皇太后一意孤行,成定帝哪能忤逆了她?就当是打起皇家的特权,为太皇太后欢庆整日。”

    此举在朝中当然是引发了无数争议。

    天寒地冻里,这位古稀老人披上定制的礼服,戴上高高的凤冠,意气风发,红光满面,接受众人贺赞,山呼千岁。

    暗中早已有诸多人对太皇太后产生不满了……

    顾妍略想了想问道:“福王也从洛阳回京祝寿了?”

    太皇太后显然是与郑太妃一伙儿的,操办寿宴是假,传召福王进京才是真。兴许还会想法子将福王留下来,哪怕不谋事,郑太妃能见见儿子,都是高兴的。

    萧沥双眸微亮,看了看她,颔首道:“是啊,福王回京了,太皇太后还要福王留宫陪陪她,但被朝臣阻拦,还有人死谏金銮殿上……成定帝装病也没办法了,只好妥协。”

    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大约便是西铭党。

    顾妍开始有些担忧。

    这般大的动静,闹得不可开交,郑氏定将西铭党人恨毒了……那些人只会躲在暗处下黑手,何曾顾及过礼义廉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所以,你回燕京去见证了这么一场盛举?”

    太皇太后是萧沥的外祖母,她的七十大寿,萧沥怎么也该到场聊表心意。

    但萧沥摇摇头不以为然,“无趣的人做无趣的事,我看这个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敲桌案,杯盏中的茶水随着他的节奏圈起道道涟漪。

    “我一直在找几个人。”他顿了顿:“你记不记得太虚道长?”

    给方武帝炼丹药的老道,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可顾妍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在方武帝驾崩后四海云游去了。

    “如伊人所言,太皇太后变化太过明显,主要还是出现在方武帝驾崩后。”

    萧沥正色说道:“我去询问过晏仲,也有去拜访一缘大师,他们不能得出准确的定论,有时怪力乱神之事宁可信其有,太虚十分可疑,我着人暗中查过他。”

    查过之后的结果,这道士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坊间传得很神。

    据说几年前在湘南有一起结阴亲,男方身体孱弱,女方进门冲喜,然而大婚前夜,男方猝逝,女方捧着男方的牌位过门。

    太虚刚好经过,说那男子是被女鬼吸了精魄。法器打出,众人听到厉鬼啸叫,新郎官就从棺材里活了过来。

    事情本身或许是有所夸大,但太虚的名头很响,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原不过是个四处云游的散道,也没见他如何爱慕名利,却在半年多前去了京郊白云观,又被方武帝请去了炼丹。

    顾妍瞠目结舌,“所以太皇太后的变化,和他有关?”

    “兴许吧。”

    太虚何止是牵扯了这一条,方武帝的死因还不明呢!

    萧沥敛眉沉思,“我去找那老道的下落,他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过我发现,他并不是表面上的清心寡欲,他在外头有个女人,还生了个儿子。”

    太虚大概是躲了起来,萧沥只能将他老婆孩子掳来,逼他现身,但若他真就这么狠心,不顾亲缘,萧沥也就没辙了。

    “本来查到他女人和孩子在锦州,那晚打算出手的,正好遇上你被女真掳走……过了几天我再回去,已经人去楼空了。”

    所以,又是她拖累了人。

    顾妍心生愧疚:“那你现在找到了没?”

    见他如今的轻快模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顾妍淡笑道:“既然抓到了人,也得想法子太虚知道,他们在你手里。”

    “正是如此!”萧沥点点头,“他们之间定然有方式联络,只那个女人嘴巴硬得很,如何也撬不开……还有那个孩子,幼年白头,形容枯槁,垂垂老矣。”

    阿齐那端了汤药上来,听到最后一句,倏然一顿。

    顾妍眼角微斜,瞥见她的动作,扬唇笑道:“齐婆婆,你来了?”

    阿齐那复又走上前来,搁下药碗。

    顾妍咕噜咕噜全部喝光。

    巫医有别于中原传统医道,她并不知道这些药都是什么,但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在缓慢地改变,气短神虚的毛病好了不少。

    阿齐那欣慰地笑笑,看向萧沥,轻妙的双眸微闪,咯咯笑道:“那是个受到诅咒的孩子。”(未完待续。。)

第155章 回京

    阿齐那其貌不扬,微驮着背,面容昏聩沧桑,看装束也不是大夏人,萧沥很奇怪顾妍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心里更好奇阿齐那的话中之意。

    顾妍问道:“齐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齐那有些干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嘴里唱念一句。

    繁冗的语调听着古老而悠远,她缓缓说道:“那个孩子,是不被祝福的存在,她的母亲背叛了巫神,报应最终降落到了孩子的身上。”

    顾妍微微一怔:“婆婆是说,孩子的母亲,是巫女?”

    阿齐那点点头,看着顾妍的眸光几经变换。

    “小姐不要与她有接触。”

    阿齐那最终这么说。

    身为巫医,阿齐那十分清楚,这个孩子是无救的。

    或者说,在完颜大公主的身份揭露之前,这个孩子都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不被祝福的、衰老枯竭的生命,需要更加新鲜纯正的血液灌溉,才能破茧重生。

    那是完颜一族仅有的祝祷和庇佑。

    阿齐那说得郑重,顾妍点头应下。

    萧沥蹙起眉,忽的想到了一些事。

    太皇太后如少女般幼嫩光洁的双手,传说中宁太妃青春靓丽的不老容颜……

    他又记起斛律长极那日展开的画卷……与记忆里的那副何其相似!

    阿齐那收了药碗慢慢退下,掀开帘子的同时回身望了眼顾妍对面那个英挺的少年。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

    若是离得近了,便能听到她极浅淡的笑声:“你关不住他们的……”

    帘幕落下,屋外的碎光阻绝,趁机窜进来的冷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什么时候回京?”萧沥蓦地问道。

    顾妍心想怎么也得等自己的脚伤差不多痊愈……外祖父书信了一封让亲信随着昆都伦汗的人一道去姑苏,带着柳江氏的牌位走一遭女真完颜部落。

    本来应当外祖父亲自去迎的,再不济也可以带着她一起,可现在自己这腿脚,外祖父又不能离开太久……只好在辽东边境处接应。

    之后还要去关外的吧。

    顾妍便道:“应该要等明年开春……大冷天的赶路回京,浑身不舒坦。”

    萧沥只当她还要静养一段时日,并未多想。

    也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筹备了。

    他站起身来,身形颀长英挺。

    顾妍需要仰着头看他,只觉得他表情有些严肃。

    他道:“等你回京,我就上门提亲。”

    “……”

    死一般的沉寂。

    顾妍怔住。觉得自己耳朵大概是出了点问题。

    她下意识地回身去看青禾和忍冬。二人显然也被这没由来的一句话骇得不轻。俱都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震惊。

    鲜少的呆滞出现在她脸上,萧沥原先还有些无措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些。

    憋了许久的话吐出口。如释重负,陡然发觉,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

    他复又说了遍:“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我会把你风光娶进门。”

    很奇怪,顾妍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这话串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实在就费解了……

    她茫然地看着萧沥,萧沥就皱起了眉。

    于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少年将军,这一刻觉得自己掌心一片汗腻。

    他摸不透顾妍是个什么意思。

    等了会儿,顾妍回过神。

    她先吩咐青禾与忍冬出去,然后就看着脚边火盆里木炭噼里啪啦地燃烧。

    于安静中,她淡淡开口:“为什么?”

    娶她这种话,萧沥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头回若是震惊,这回便觉无奈。

    她以为外祖父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她的脚伤与他无关,所谓的女子名声她也不在意,何况这儿是辽东,与燕京城差的远,那些有的没的还不至于影响到那处,他大可不必如此。

    萧沥默了默却说:“我想娶你。”

    这只是他单纯的意愿,无关其他。

    明亮如秋水的眸子深沉,有某些光点一闪而过,他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顾妍不由愕然。

    不说她从未考虑过嫁人的事,单凭这种话从萧沥嘴里说出来,已然匪夷所思。

    前世的萧沥,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孑然一身,唯一的花边传闻,便是他与弟妹顾妤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有传言他强辱顾妤,也有传他是顾妤孩子的生父,更有传他和顾妤是两情相许……

    可这些谣传者,悉数被他斩于利剑之下。

    都道他恼羞成怒,他却连顾妤都杀……

    而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顾妍还看不到那种血腥暴虐。

    现在的他就是一块美玉,沉敛温润,价值连城。

    可偏偏这样子的萧沥,现在说着想要娶她的话……

    顾妍还不至于自恋到以为萧沥是看上她了。

    这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前世让多少名门闺秀对他倾心?他勾勾手指,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可他不屑一顾,没有教他动心愿意娶进门的姑娘。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顾妤,还偏偏死在他的手里……

    而自己又究竟是哪点好,让他说得出“想娶”这两个字?

    顾妍垂眸摇了摇头。

    他面色微变,不由脱口而出:“你不愿意?”

    愿意吗?

    顾妍说不清楚。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以前羡慕舅舅舅母伉俪情深,舅母总说她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年少的姑娘有一颗懵懂稚嫩的心,却在夏侯毅身上摔得粉碎。

    母亲和父亲不幸的婚姻,本就脆弱的感情根本经不起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或许她潜意识地便不想面对这种事吧,所以宁愿缩进龟壳里逃避现实。

    顾妍抬头看向他。

    面容昳丽精致的少年正凝视着自己,一双眸子波澜不兴。大概是室内太热了,额角鼻尖沁出了些许汗珠,他的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专注。

    上世有关萧沥的记忆又浅又淡,她也从没想过这辈子会和他有纠缠。

    而以后的路,谁也说不清楚……

    顾妍不由失笑:“萧世子。这么说似乎有点奇怪。”

    她还真没当面拒绝过这种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何要既拂了他的意,又不伤了彼此情面,真是个难题……

    萧沥静静等着她的下文。眸光一错不错。

    顾妍拧着眉想了许久。觉得屋内确实有些燥热。

    “你看。过了年我才十三,这个时候说这事,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模样十分无辜。

    “不说我前头还有个姐姐待字闺中。娘亲身边也只有我们几个孩子,姐姐迟早是要出嫁的,衡之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私心自是想着多陪娘亲几年,承欢膝下,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急。”

    顾妍一口气将话说完,咕噜噜就灌了杯茶,没好意思去看他。

    萧沥想了想,只从话中听出来一个意思:她没有不愿意!

    只是,还不到时候。

    眸光陡然大亮,晃得人眼花。

    萧沥点点头道:“应该的……是我太心急了。”

    他的兴奋来得好没道理,顾妍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奇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晕晕乎乎地看着他似乎很高兴,迷迷糊糊地又听他说要先回燕京,接着恍恍惚惚就送了他出门。

    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顾妍还是懵的。

    她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人会错了意?

    站在风口吹了会儿风,仍旧不得而知。

    不由就回到方才那个问题。

    愿意吗?

    若换了任意一个人,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冷风吹得人面颊生疼,顾妍赶忙戴上了帽子。

    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这一点她必须承认。

    ……

    明启帝虽只在位二十九天,但这一年依旧记为明启元年。

    待冬去春来,才是真正的成定元年。

    深冬腊月里,顾妍和西德王去了回女真部落,由着昆都伦汗主持,见证了外祖母的归宗仪式。

    外祖父眼眶微红,神色激动,可看得出他是为完成外祖母一桩心愿而高兴的。

    成定元年正月,昆都伦汗率四万大军攻打海西叶赫部落,建州军连克海西大小城寨十九座,直逼叶赫东西二城,逼得叶赫不得不向大夏求援。

    同月里,西德王带着顾妍回京。

    阿齐那不随昆都伦汗上战场,反倒跟随顾妍的脚步,一道前往燕京城。

    顾妍觉得阿齐那很神秘,她总摩挲着那几块骨牌,双眼锃亮发光,笑吟吟的,问她也只说着一些“天意”、“善缘”等奇奇怪怪的话。

    顾妍很快便不放在心上。

    柳氏写过几封信来询问顾妍的身体,十分关切,若不是靠外祖父拦着,柳氏兴许要和顾婼一道来辽东。

    所幸顾妍的腿脚已经大好,只有在快步走路时会有些微酸痛,再适应一段时日便能恢复如初。

    二月里,顾妍回到了燕京城。

    因着国丧,这个年过得不是很好,尤其在天子脚下,大家格外小心翼翼。

    待到这个时候,沉沉的死气挥散了不少,京城也在逐步恢复往日里的欣欣向荣。

    西德王府在南城千阳胡同,坊里就数这间王府最大,周围又分布着几户官宦人家。

    顾妍挑起车窗帘瞧了瞧外头。

    有半年多没回来了,京都发生的变化一定十分大。

    她看到王府旁一间大宅院修葺了一番,墙面也重新粉刷了一遍。

    南城的地段寸土寸金,从前这里是空置的,不知属了谁去,也不知现在是哪家搬了过来。

    旋即,眸色微凝,她看到了威武的石狮头顶那黑漆红木的门楣上,书写的两个灿金大字——“顾府”。

    心中倏地一滞,顾妍不由攥紧了袖下双拳,心跳如鼓。

    似乎母亲在信里未曾提及过半分……

    柳氏算着日子,早早地便在府里候着了,听到下人禀报说马车进了胡同口,亟不可待便出门去迎接。

    顾妍刚下马车,柳氏就已经到了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睛不自主便红了圈。

    “又瘦了……”

    她看着顾妍的锥子脸,低声喃喃了句,十分心疼。

    顾婼也赶紧拉起她问着问那,连大门口还没进,已开始寒暄。

    西德王便摇头酸溜溜地叹道:“一群没良心的。”

    瞧瞧他都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合着全看小丫头去了……他也瘦了好吗?

    柳氏和顾婼失笑,依次上前唤了声“父亲”和“外祖父”,西德王这才喜笑颜开。

    顾妍心头的疑虑不安在这张张笑颜里散尽了,拉着顾婼的手倚在柳氏身边。

    几人才开始说笑,一句突兀的声响闯了进来:“我当怎么这般热闹,原是西德王回来了呢!”

    顾妍笑容一窒,转头望去。

    青帷油车缓缓停下,从帘外探出了安氏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看着不似从前憔悴了,比最初还要珠圆玉润不少,穿着身织金褙子,梳着倭堕髻,略施脂粉,容色正好。

    车里头应该还有一个人在,正狠狠瞪视着他们。

    顾妍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能瞧见一角青金石的耳坠来回晃荡。

    想到刚看到的顾府,心头的猜测已被佐证几分。

    顾家又发达了……魏都一人得道,其一众党羽鸡犬升天。

    李氏是魏都的至亲,魏都怎么舍得让李氏受委屈……原先被人压制着,他情非得已,然现今翅膀硬了,他只需动动手指,提拔一下这户落魄人家,又是什么难事?

    从西城平安坊迁到南城千阳胡同,还刚刚好在王府的旁边,两家就这么做了邻居……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羞辱他们吗?

    顾妍沉默地看着安氏下车,但车上那个人却没有多余动静。

    柳氏和顾婼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西德王眯起眼,笑了笑说:“安夫人,别来无恙。”

    他笑出一口大白牙,满脸虬髯张牙舞爪,就这样静静看着人,安氏不由缩了缩脖子。

    讪讪笑说:“以后都是街坊四邻了,见面的日子还有许多……”又看了看顾妍道:“许久不见,配瑛县主都清减了不少呢。”

    而反观自己,气色红润,意气风发。

    这人就是要比较才能有个优劣,苦尽甘来,可不就是说的自个儿?

    安氏没由来地就挺直了腰杆。(未完待续。。)

第156章 淑妃

    尤其在看着柳氏几人微沉的面色时,她嘴角不由就勾起一抹弧度。

    “县主也是千金之躯呢,如今瞧着可太单薄了……自然不是说王府还能亏待了县主,万一教别人以为县主是个福薄的,那就不好了。”

    安氏掩着唇呵呵地笑。

    这变着法子说人面相不好,撑不住福气,实在是太无礼了!

    安氏平素懂分寸,断不会说这种话。

    但她和这几人早结了梁子,不找个机会讨回来,她也浑身不舒坦。

    柳氏原先还为父亲女儿的归来喜悦欢快,听着这话所有的好心情俱都烟消云散,霎时气得不行。

    她紧着疼的女儿被人安这种名声,做娘的首先便不同意。

    “那我岂不是要恭喜安夫人?”

    柳氏扯着嘴角,笑吟吟地看向安氏,“都说面如满月是福气,安夫人从前也是桃子脸,现在看着倒确实越来越有福态了!”

    人到中年,面容松垮,皮肤松弛,可不就变成了圆脸,有福气了?

    柳氏这是说她老了!

    安氏的脸色很快不好看。

    尤其是柳氏看起来年轻光彩依旧,而自己已人老珠黄……

    拜他们所赐,先前一年多,安氏委实过了些“苦日子”,大病一场后,容色一度很难看……最近几月用燕窝养着才渐渐恢复了气色,然看着确实不再年轻了!

    安氏怒目而视。

    顾妍不在意安氏都说些什么,她倒很惊讶柳氏的变化。

    从不知道母亲也能这样伶牙俐齿……

    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回了。外祖父不在府中,母亲独当门户,不反击还待如何?

    她可再不是从前在顾家任由安氏搓圆捏扁的顾三夫人了……

    柳氏不想浪费时间与安氏纠缠。

    自以为是的人,你搭理她,那才是抬举她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漠视。

    柳氏就牵着顾妍便往里走,温和地说着话:“阿妍离开的时日有些长,许多事不知道,娘亲慢慢和你说……”

    丝毫不将安氏放在眼里。

    顾婼笑了笑一道跟上,西德王就更不会理人了。唯有阿齐那多看了安氏几眼。

    安氏气得发抖。抬头见着一个驼背的老婆子正盯着自己看,更加恼羞成怒,一甩袖便回了马车上。

    车帘掀开,阿齐那看到一个酷似安氏的年轻妇人坐在车里。蓦地就睁大了眼。

    直到马车都走了。阿齐那还滞留在原地。

    青禾奇怪地唤了声。阿齐那赶忙问道:“刚刚那位是谁?”

    青禾皱着眉说:“说起来有些复杂……曾经郡主是顾家三爷的夫人,后来恩义绝了分道扬镳,刚那位是顾家的大夫人。”

    阿齐那眸光轻闪。青禾又在催促,阿齐那只得跟上。

    安氏气得在马车里绞帕子。

    她身侧坐着的少妇同样面色不佳。

    “经年未见,柳氏还真蜕变了不少。”

    安氏听见自己女儿喃喃念叨,心中酸楚更深一层。

    这是她的大女儿顾姚,三年多前就嫁到了通州曲家,夫妻举案齐眉,生活也是幸福美满……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至今仍无一儿半女傍身。

    顾姚本该是侯府的姑奶奶,娘家有势,顾姚在夫家也有底气。

    公婆对她都很好,即便一二年了肚子没个动静,倒不曾说些什么。

    可随着顾家被夺爵收劵,一朝落魄,不仅仅是安家对安氏爱搭不理,就连曲家对顾姚也不是那么客气了……一再地拿顾姚无子嗣说事做筏子,还张罗着为姑爷曲盛全纳妾。

    那个妾是个本事的,头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曲盛全宠着哄着,恨不得捧上天了,还说让她和顾姚平妻。

    要顾姚和一个妾平起平坐,顾姚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憋了许久的气,收拾东西就回娘家来。

    安氏知道顾姚心里是怨恨着柳氏一家子,便宽慰她说:“管别人的做什么,他们又能风光多久?虽说方武帝生前,西德王得蒙圣宠,可现在都是成定帝元年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瞧瞧先皇在位时得用的能臣大将,在这个当口,哪个不是夹紧了尾巴小心做人的?”

    西德王这个异族王,本来就扎眼,朝堂里可有不少人没将他放眼里呢!

    当着面了尊称一声“王爷”,回头转了身,还不是叫“洋夷”?

    顾姚明白这其中道理,然心中到底仍是窝火。

    她忙拉着安氏的衣袖问:“娘,现在顾家真的靠上贵人了?”

    安氏笑着说:“不然呢?你以为顾家怎么这样轻易迁来了南城,而你爹爹还升了官呢?”

    要知道,顾家从前还是侯爵时,也没这个能力往南城来,可因着上头一句话,地契就飘飘然落到了他们手里呢。

    顾姚微微松口气。

    在她听说顾家迁来南城时,其实心里已经大致清楚了,但她赌气地没有和曲盛全提及,曲盛全也不大清楚顾家的情况。

    顾姚现在敢和曲盛全闹脾气回娘家来住,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

    但凡曲盛全有点脑子,就知道这时候该哄着劝着自己,殷勤小意地将自己迎回去,而不是和他那个妾缠缠.绵绵你侬我侬!

    安氏拍拍顾姚的手背道:“成定帝身边的魏公公,可是你三婶婶的兄长呢!你说有魏公公在,咱们还怕什么?”

    顾姚倏然一惊。

    她虽人在内宅,但多少知道一些朝事。

    成定帝身边的魏大公公,她听得多着呢!

    传言道成定帝自少时起便不学无术。普通大字不识几许,也没有能力处理朝政,回回示下让人去做。

    虽多得是朝臣牟足劲为成定帝排忧解难,期以好好表现,平步青云,然则成定帝却独独只信任身边的禀笔大太监魏都一人……

    魏公公说什么就是什么,成定帝也不过问,曲盛全还曾烦恼过,自己要如何才能与魏都搭上线。

    竟然……魏都是李氏的兄长!

    顾姚简直不敢置信。

    她赶紧拉着安氏,“娘。怎么从来没听三婶婶说起过。”

    顾姚叫“三婶婶”叫得极顺溜。甚至早忘了自己曾那么唤过柳氏。

    安氏轻笑着道:“是啊,我也才知道的……”

    搁在从前,若知道李氏在宫里有个做太监的兄长,安氏定然只会冷笑讥讽蔑视。

    既非完人。怎教人以寻常目光忖度?

    可真当这个大太监能够左右圣上的意思。那性质就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到了这时候。安氏不得不说,李氏还真的是好运道!

    她总算是知道为何李氏先前能胸有成竹地对付柳氏他们了……合该就是因着魏都!

    安氏当真十分庆幸,自己未曾和李氏完全撕开脸皮……

    瞧瞧顾三爷吧。如今做小伏低恨不得给李氏当牛做马,贺氏天天跟咽了苍蝇似的面色铁青,疯病犯得更频繁了,就是顾老夫人,哪里还敢给李氏一点点脸色瞧?

    风水轮流转,可不就是这个理?

    安氏纵然心有不甘,但如今的一切都是李氏给的,自己又早已经和李氏绑在了一块儿,她还待如何?

    安氏叮嘱道:“待会儿回去后和你三婶婶好好说说话,她现在可是金贵的人……去年她生了个哥儿,取名徊之,这就快周岁了,娘给你备了对赤金的脚镯,当给你弟弟的见面礼,还有一对羊脂玉的镯子,你记得和婷姐儿好好联络感情。”

    顾姚连连点头。

    不用安氏说,她也知道要怎么做了。李氏这是发达了,自己当然得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她,未来的好处自是数不尽的……

    顾姚面上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这边顾妍随着柳氏回了府上,母女姐妹说起家常,当然少不了隔壁人家。

    柳氏只悠悠然道:“也便是多了些熟悉的陌生人,眼不见为净吧。”

    顾妍笑了笑,顾婼就恨声不满道:“我们倒是想眼不见心不烦,耐不住人家净往跟前凑呢……存了心要让人不痛快!”

    柳氏一时也无奈。

    他们能管得住自己,可哪里能管得住别人?

    以后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

    顾妍光想想顾家那些人的作派便觉不舒服,“他们爱如何便如何,理他们作甚……不提这些糟心事了。”

    又接着说起了别的。

    当然是要提一提他们在辽东的见闻,还有柳江氏那匪夷所思的身世。

    柳氏和顾婼惊得张大了嘴巴,西德王道:“纵然身份上有些变化,但不妨碍其他。”

    柳氏颔首道:“父亲说的是,母亲始终都是母亲……”

    几人说了会儿话,顾衡之就回来了。

    他如今去了书院读书,特地告了假回来的。一进门就拉着顾妍不撒手,控诉说:“大骗子,说好了只走两三月的,都过去大半年了!”

    顾妍有些感动,想着安慰他一二句,他就嚷嚷道:“快将厨房炖的蜜枣猪脚汤端上来!以形补形,吃这个最好了!”又吩咐景兰说:“记得盛两碗啊!”

    其中一碗给顾妍,另一碗自不用说是给谁的了。

    顾妍哭笑不得。

    在辽东时,青禾和忍冬就换着花样天天炖猪蹄汤,她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再闻那个味就有点受不了。但为了衡之的好意,还是吃了几口。

    顾衡之吃得很欢快,竖起大拇指对顾妍说:“大姊的厨艺越来越好了,果然是要快嫁人了,越来越贤惠!”

    顾婼羞红了脸,嗔恼道:“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顾妍知道舅舅认了纪师兄为义子,而后纪师兄上门来提亲。

    柳氏曾在书信里交代过,西德王相信柳建文两口子的眼光,自是同意的。

    等下过聘礼,定下婚期,顾婼便要安心待嫁,想来至多不过几月的光景。

    前世顾婼嫁与两广总督范一阳为继室,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纪师兄为了护着自己同样英年早逝……今生这二人能在一起,顾妍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凑趣道:“那看来以后得唤纪师兄姐夫了……”

    顾衡之连连点头,“对,姐夫!”

    柳氏和西德王跟着笑,顾婼脸红得滴血,跺了跺脚就躲起来,只外头欢笑声不绝于耳。

    舟车劳顿过后的身子疲乏,顾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想到隔壁的顾家,想到庙堂上的党派,想到内廷里的魏都,想到后.宫的郑太妃和太皇太后,还想到辽东关外剽悍威猛的女真……

    脑子里有许多东西糅杂在一起,混沌成一片,又像是有许多线绳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直到三更的鼓声响起,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依稀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马鸣风萧,有哀啼哭声,有长剑破空,亦有血流成河……最终的最终,画面凝固在一个穿了赤金铠甲的男子身上。

    他提刀而立,举目远眺,身后是八旗军马的磅礴恢弘,他却如遗世独立,孤零无依。

    梦醒时分,天色已经大亮。

    顾妍怔怔望着头顶承尘,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

    回了京都,一切又都上了正轨,她打算去柳府上探望舅母。

    伊人与舅母学香,应当也在那处……

    然而还未出门呢,就碰上了内侍公公到府上来请人,教两位县主去宫中陪淑妃娘娘说话。

    顾妍略微一怔。

    先是疑惑这淑妃娘娘是哪位。

    张祖娥和成定帝的大婚在五月,顾妍也是赶着这之前回来的。张皇后还未入主中宫,哪来的淑妃娘娘?

    而她昨日才回京,今儿个便有人请她去……哪个这么闲得慌,关注自己的走向?

    顾婼似是见怪不怪了,应诺后说道:“容我们先去换身衣服。”

    内侍便耐心等候。

    顾婼拉着顾妍,向她解释:“是郑昭昭……成定帝即位,后.宫空置,张皇后还未入宫,郑太妃以皇上身边无人伺候为由,让郑昭昭做了成定帝的妃子。”

    那如今执掌六宫的不就是郑昭昭?

    抢在了皇后的前头,无疑给自己抬了身价……日后鲜少再有妃子会凌驾在郑昭昭之上了,张祖娥想拿住郑昭昭,只怕也不容易。

    顾妍不由问道:“皇上竟也同意?”

    夏侯渊再如何不通人情世故,总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懂吧?

    连皇后的体面都不给全,他就是这么对待祖娥姐姐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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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猪样队友

    顾妍睁大了双眼,心中愤愤不已。

    既替张祖娥觉得委屈,又为她报不平。

    顾婼轻叹道:“天家的事,谁又说得清……”

    她压低了几许声音:“郑淑妃近来总会传我进宫去,有时皇上也在身边……成定帝的后.宫现在只有郑淑妃一人,皇上对她自是千般万般的好。”

    既为君王,自得雨露均沾,今儿有个郑淑妃,明儿个也会有其他妃子,张皇后自定下成为天家的媳妇起,就该有这种觉悟。

    顾妍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心疼张祖娥罢了。

    上一世张皇后在那个冰冷的殿宇里过了大半辈子,凄凉孤寂无法言说……这一世她试着阻止过张祖娥走同样的老路,但最终没法改变什么。

    本以为张祖娥能和成定帝互生情意,起码会比上辈子好点……可该在的依旧在,原来不过如此。

    顾妍换了身衣服默然不语,阿齐那竟一路跟着她送至二门处,顾妍就奇怪地问了句:“齐婆婆有事?”

    阿齐那望了望等着的内侍,想着还是摇了摇头,“等小姐回来再说吧。”

    顾妍点点头,随着顾婼一道上了马车。

    皇宫有许久没来过了,内侍一路就将她们带去御花园。

    这段路很长,那内侍似是故意和人作对,脚步迈地飞快,顾婼都有些跟不上,更别提顾妍脚伤初愈,走得急了。更觉踝骨酸疼。

    不由就皱起了眉。

    她想,郑昭昭这是存了心要捉弄自己。

    估计是还记着前两年七夕斗巧那茬子事……姓郑的没有其他优点,就是记仇。

    如此一想反倒放了心,顾妍干脆缓了步子,由着那内侍老远地在前头开路。

    她们何必由一个太监牵着鼻子走?

    这内侍胆子再大,后台再硬,还能明面上反了她们不成?反正到最后吃排头的绝不会是她们……

    顾婼扶着顾妍,二人气定神闲,甚至还能谈笑风生,果然那内侍过了会儿发现身后没动静。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再不敢耍小聪明。

    御花园的亭子里,郑淑妃正和几个小娘子说着笑,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还带着些许稚气。

    其实算算年纪。郑昭昭不过刚虚岁十五。身子还没成熟。郑太妃将侄女硬塞进成定帝的内宫,说不得也是被逼得狠了……毕竟先前连番动荡,郑氏皆以失败告终。除却趁机把握住成定帝,可再想不出更巧妙的法子。

    内侍上前禀报了句,郑淑妃暗暗瞪了他眼,转而便笑着对二人招招手:“凤华,配瑛,你们可算来了!”

    她亲热的起身去迎二人,抓着顾妍的手就不肯撒开:“有多日不曾见过配瑛了,听说你去辽了东,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一定要和我说说。”

    顾妍微微挣开行了礼,“山山水水,不过多了点新鲜劲。”

    郑淑妃看着顾妍在自己面前屈膝低头,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方武帝在世时宠着疼着这丫头,什么好东西都往西德王府送,顾妍自是底气足……可现在换了个皇帝,你没靠山了,还不是得乖乖低头?

    郑淑妃眉眼略过一分自得,轻笑着拉着她们进了亭子,“来给你们介绍几个人……这是汝阳公主,这位是沐七小姐,这是顾六小姐……”

    郑淑妃一一指着说过去,神情十分欢快活泼。

    顾婼和顾妍的面色微变。

    汝阳也便罢了,沐雪茗和顾婷在这儿,却是她们没想到的。

    顾婷长高了许多,下巴尖尖的,脖颈纤细雪白,模样愈发像了李氏,还能看出几分顾三爷的影子,美得惊人。

    顾妍能瞧见她深深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恨毒,转而又是一副不谙世事、纯真柔弱的神态,不由勾了勾唇。

    顾婼一见沐雪茗就皱眉,但想着二人也不算深交,就这么维系着表面上的平和也好。

    汝阳公主自顾妍出现就眯着眼盯着她看,尤其在看到顾妍那双皓月明星般的眸子时,蒙了层灰白云翳的眼睛闪闪发光。

    汝阳公主还记得顾妍。

    因为这个人,她被方武帝罚了禁足,好久好久都没能出来走动,心里早就已经恨上她了。

    汝阳自己有眼疾,专门负责给她诊治的太医说,最好的法子便是换一双眼睛。她贵为公主,想要一双眼还不容易,但汝阳公主一定要物色一双最好看的……从两年前就觉得,顾妍的眼睛再合适不过。

    她看着顾妍的目光就如同贪狼瞧见了猎物,带着势在必得。

    可她知道,顾妍的身份不一般,她不能随便开这个口。

    几人依次见过礼。

    郑淑妃就招呼着众人坐下:“这宫中大得很,走得多了也力乏,皇上说若是我觉得无聊了,就找小姐妹们进宫来陪着说话……所幸御花园景致还不错,用着茶点,赏着花,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笑得极开心,面颊上浮起两抹嫣红,似是娇羞。

    顾妍想着张祖娥,这一刻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顾婷凑趣着道:“那也是皇上心疼娘娘呢,搁着别人身上,才没有这个恩宠!”

    郑淑妃便有些羞恼地嗔了她一眼,“你这还没嫁人呢,说这种话倒也脸不红气不喘!”语气却丁点儿没有责怪的意思。

    顾婷就一本正经道:“说的本就是事实!”

    郑淑妃笑着就要去捏顾婷的嘴,二人瞧着亲密地不得了。

    顾妍忍不住暗暗纳罕。

    据她所知,顾德妃和郑淑妃可是死对头,如此“姐妹情深”。还真教人瞠目结舌。

    她和顾婼安然坐着不动声色,顾婷眼角微瞥,不由便敛下双眸,旋即轻叹了句:“许久未见,两位县主真的愈发生分了……怎么说也曾经是姐姐妹妹的,我都还念着二位姐姐的好……”

    郑淑妃一听,恍然道:“对了!差点就忘了,婷姐儿和凤华配瑛还是亲姐妹呢!”她看着顾婷神情有些忧伤,又看看顾妍和顾婼,二人泰然自若。

    嘉怡郡主和顾三爷恩义绝。曾经鼓噪过一时。都说顾三爷品行败坏,可其中究竟如何,那就智者见智了。

    顾妍可不信郑昭昭事先真不知道……顾婷也是她找来的靶子罢……

    她淡淡道:“是了,有许久未见。”

    并没有下文。态度不冷不热。

    顾婷看着更加感伤了。唉声叹气也不再说话。

    沐雪茗见郑淑妃没有开口打圆场的打算。便知道她是有意造成这种局面的,遂捧着茶盏默然不语。

    汝阳公主顿时就看不过去。

    她还是很喜欢顾婷的……顾妍和顾婼这二人一瞧便不是什么好东西,瞧瞧都将柔弱善良的婷姐姐欺负成什么样了?

    这时候。汝阳公主满心愤慨,心中对顾妍又有私怨,立马站起身护起了顾婷。

    “你们还真是没良心,婷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们了?再大的恩怨还能敌过了血肉亲情去……婷姐姐吃苦受罪的时候,你们可是高床软枕的,翻脸不认人,说的就是你们这种歹毒之人!”

    汝阳公主毕竟不清楚其中状况,也不曾耳闻过,只当就是恶姐姐欺负妹妹……她在宫里长大,清楚着金碧辉煌身后的阴私,下意识地就将二人当成了那等蛇蝎心肠之辈。

    占着公主的身份,汝阳腰杆也挺直了,不屑地看着顾妍哼道:“一个小瘸子,还在这里叫板!”

    顾婼眸光骤冷,站起身肃然道:“公主,您千金之躯,金口玉言,更该注意仪态。”

    汝阳公主眼睛不好,看不清楚顾婼的目光,但她能感受到顾婼话中的森冷。

    不由颤了颤,而后勃然大怒:“我做什么,还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她可是堂堂公主,大夏的正统血脉,根正苗红。一个因了外来王才封的县主,凭什么说她?

    顾婼冷冷道:“公主妄言配瑛是瘸子,还不该谨言慎行?”

    “难道不是吗?婷姐姐说她脚断了,刚刚她走路这么慢,还要人扶着……”

    汝阳公主张口就把所有事抖了出来。

    顾婷关注着这两姐妹呢,也知道汝阳公主和顾妍不对盘,刚就悄悄和汝阳公主说了,汝阳一听果然十分兴奋,逮着机会就要说上一句。

    顾婷脸色煞白,暗骂了声汝阳这个嘴上没把的。

    “原来是顾六小姐说的……”

    顾婼顿时似笑非笑,“那也定是顾六小姐说我们如何作践欺侮她,如何仗势欺人?”

    汝阳果断点了点头。

    顾婷的脸色更难看了。

    顾妍轻笑道:“顾六小姐,既然心中恨怨,何必还要联系这份本就单薄的姐妹情?”她也站起了身,淡淡望着端坐的顾婷,“我和姐姐二人与顾家已无纠葛,顾六小姐还要纠缠前事,我们确实无可奈何……”

    说得顾婷十分小心眼,又爱嚼舌根。

    顾婷委屈地眼泪汪汪,娇柔可怜,“两位姐姐当真冤枉我了,我哪里怨恨姐姐们,我喜欢你们还来不及呢!”

    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落,就要请礼道歉:“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给两位姐姐赔不是……”

    汝阳公主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看顾婷这样卑微,那两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下火气。

    “婷姐姐和她们致歉作甚?”就要拉着顾婷起来。

    顾婷真是想骂一顿汝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碍着她公主的身份又不好发作。

    汝阳见顾婷满脸泪痕,皱着眉说:“婷姐姐放心,恶人自有恶报!”

    狠狠瞪了过去,又不解气,自是任性胡闹惯了,蹬蹬跑出去便一脚踹开。

    她看得模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踹在哪处,只听到一声惊叫,心下还有些得意。

    让你们在这里嚣张!让你们摆脸色给本公主瞧!

    “阿妍!”

    顾婼惊叫,看着汝阳公主一脚踢在顾妍的左脚上,然后顾妍脚一软便跌坐在地。

    郑淑妃远远瞧见走来的那个明黄色身影,赶紧起身,呵斥了句:“汝阳,你太胡闹了!”

    她给沐雪茗使了个眼色,沐雪茗点点头随着郑淑妃一道去看顾妍的情况。

    “阿妍,怎么了?哪里疼?”顾婼急得很。

    她知道顾妍脚伤才刚刚好,骨头脆着呢,万一又裂了怎么办?

    又不敢伸手去扶她,怕碰着哪里更加不好。

    顾妍皱着眉。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汝阳公主脚踢过来时她闪开了,左脚是没事,右脚却扭了扭……

    感受到一只有力的胳膊把自己拎了起来放回石凳上,熟悉的薄荷味让她心中倏然一窒。

    “怎么了?”

    沉润低哑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识的急切紧张。

    他半蹲着身子,面容刚好正对着自己。

    顾妍不由撇过头,耳根发烫。

    刚好看到并肩走来的成定帝和夏侯毅,身后跟着的魏都,一双桃花眼正犀利而灼灼地盯着自己。

    一众人纷纷上前去请礼,顾妍也想站起来的,被萧沥按着不许动,“问你话呢,怎么了?”

    她只好讷讷道:“就扭了下脚。”

    然后萧沥就蹲了下来,右手握住她的左足,轻揉了下感受到骨头没事,松下口气,又问道:“哪一只?”

    分明做着登徒子的事,可表情认真严肃的厉害,顾妍都不知该怎么说他好。

    顾婼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时也忘了去提醒萧沥放手。

    唯有夏侯毅看着二人,觉得今日的阳光真烈,刺得人睁不开眼……

    “闹哄哄的发生什么事?”成定帝走近一步问起来。

    郑淑妃赶忙倚到成定帝身边,“皇上,是臣妾不好,一不小心让配瑛跌倒了。”

    成定帝茫然地看看郑淑妃,她微红着眼眶,很是自责的模样,顿时心中不忍,便安慰道:“传太医来看看,这也怪不得你……”

    语调温柔轻缓,顾妍却听得心凉。

    前有郑贵妃压着马皇后,今又出来个郑淑妃……若哪一天,真要成定帝在张祖娥和郑昭昭中选择一个,不知结果会是怎样。

    汝阳公主看见萧沥十分高兴,她觉得表叔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蹦跳着凑到萧沥面前亲亲热热地唤着“表叔”,汝阳公主拉着萧沥道:“表叔都不来看看汝阳,汝阳很想表叔呢!”

    又见萧沥正看着顾妍,心中酸酸涩涩的,忙扯开萧沥的手,嘟着嘴道:“表叔,这是坏人,你别理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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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误会

    萧沥耳聪目明,远远地便将方才一切看在眼里。

    有碎冰般的寒光从眼眸里一闪而过,他挣开汝阳公主的手,直起了身子,看向成定帝和夏侯毅。

    夏侯毅知晓自家妹子是被骄纵的,着实有些不像话,便走近拉开汝阳,低斥了一句,又借着机会深深看几眼顾妍,踌躇着问:“你怎么样?”

    眸光千回百转,包含了诸多种情绪。

    顾妍没注意,沐雪茗却看得真真切切。

    不由咬紧下唇,水眸轻闪。

    顾妍淡淡答了句“无碍”,夏侯毅也不好继续问什么,萧沥看着他,陡然便若有所思。

    汝阳公主顿时不满。

    夏侯毅从未对她说过重话,更别提是有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她自觉没受过这种屈辱,小孩心性顿起,扑过去就要去抓顾妍的脸,最好是抠出她那双眼睛!

    小手才刚伸出,萧沥便扣住她的腕子。

    没有用力,但已经疼得汝阳公主眼泪汪汪。

    “表叔……”汝阳公主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十分委屈。

    夏侯毅也唤了声,按住汝阳公主的肩膀,不让她靠近,萧沥这才缓缓松开手。

    “汝阳,你也太放肆了!”

    成定帝再看不出汝阳公主欺人那就真的是眼瞎了!

    他对这个娇蛮的小妹从来没什么好印象,若不是夏侯毅处处维护着,汝阳早不知得罪多少人了!

    成定帝板着脸肃然道:“送汝阳公主回寝宫。”

    “皇兄!”汝阳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皇兄,凭什么——我不服!”

    成定帝更觉得麻烦不已,夏侯毅忙拉着汝阳公主,低声哄劝。

    有宫娥来请汝阳公主,汝阳公主还挣扎着不肯就范,嚷嚷着说要给顾妍好看,夏侯毅没法子,就只好亲自领着汝阳公主回宫。

    行至半道,福至心灵般蓦然回头,正巧看到萧沥和成定帝说了句话。然后打横抱起顾妍便走。

    他眸光暗下来。低头自嘲地笑了声。

    成定帝便有点遗憾,“本来还想请表叔看傀儡戏的……”

    郑淑妃倚到成定帝身边,斜挑起眉妩媚道:“萧世子不在,不知臣妾有没有这个眼福呢?”

    又指着顾婷和沐雪茗说:“臣妾早和小姐妹们说起皇上做的傀儡偶有多么精妙。她们可好奇着呢!”

    有人喜欢自己做的木偶。成定帝十分高兴。咧着嘴笑得开心。

    他又朝沐雪茗和顾婷看过去。

    沐雪茗是文渊阁大学士沐非的女儿,而沐非又是夏侯毅的老师,成定帝见过沐雪茗几次。至于顾婷。是魏都的外甥女,成定帝现在十分依赖魏都,也听魏都提起过这个人……

    顾婷早便收拾好了自己,仪态万方地给成定帝请了礼,浅笑盈盈。

    成定帝一看她便愣住了。

    “朕认得你!”

    他突然说了句。

    魏都眸子一眯。

    听成定帝的语气,不对劲……

    再朝顾婷看过去,小姑娘神情微滞,眼神扑闪。

    “就是你,把朕的傀儡偶摔了!”

    成定帝记得十分清楚!

    那年东宫花会,梨园深处,还是皇长孙的成定帝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哭的难过,便去安慰她,还将自己最喜爱的傀儡偶给她玩。

    但那个女孩毫不领情,甚至扔了他的偶人……

    成定帝这个人,记性其实并不好,让他看书识字,他是学不会的。

    然而只要涉及到他在意的东西,一如他爱若生命的木匠手艺,那他定会记得十分牢靠。

    他不会允许有人侮辱他的偶人!

    他手里的偶人,每个都是有生命的,那个女孩摔了傀儡偶的时候,他都听到了偶人的哭声……凄凄厉厉的呜啼,至今还在耳边回荡。

    成定帝绝不会忘!

    顾婷脸色煞白。

    这件事都过了有两三年了,她的样子也变了不少,怎么成定帝还记得自己……

    不安地朝魏都看去,眼中隐隐的求救讯息让魏都皱起了眉。

    他怎么知道顾婷和成定帝还结了这么个梁子……其他好说,可动了皇上的木偶,真就难办了。

    郑淑妃偷偷瞧了眼魏都犯难的模样,微不可查翘了翘唇角。

    在魏都和郑氏之间,有互利,也有对盘。

    无疑魏都抢在了郑氏前头博得成定帝的欣悦,郑淑妃心里哪里甘愿。

    以为她不知道魏都打了个什么主意?

    顾婷近来频繁地进出皇宫,都是为了什么?

    莫不是当真和自己情深义重到半刻不离的地步?

    皇宫里能有什么是顾婷值得图谋的……总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

    成定帝是好糊弄,可也得看是对了什么人……

    顾婷手足无措,急切地去看魏都的意思行事,成定帝半点好心情都没了,甩袖就要走人,顾婷更觉脸上烫辣难堪。

    魏都赶忙跟上成定帝。

    他怕成定帝恨屋及乌,把自己也给讨厌了。

    他要让成定帝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

    随意地提起今朝收到的公函:“皇上,辽东经略传来函文,说起建虏攻打海西,叶赫被逼得节节败退,来向大夏求援。”

    魏都紧紧注视成定帝的面容,看到他一瞬紧起来的眉头和厌烦神色,心中顿时舒了口气。

    成定帝最不耐烦听这些事了……他又不懂,哪里知道怎么办?只能求助别人。

    刚刚成定帝对魏都确实有点恼火……连自己外甥女都管不好,他很失望!可真到了要紧事的时候。成定帝除了看魏都的意思,还真没其他法子。

    “那你看怎么办?”成定帝恹恹地问。

    魏都赶忙道:“女真和大夏一直相安无事,叶赫时常向大夏进贡朝贺……奴婢以为,应当出兵助叶赫退敌。”

    从去岁开始至今,北地各处干旱,粮草紧缺,建虏选在这时候打海西叶赫,实在让人生疑。

    魏都早让王嘉调查清楚了。

    建虏粮草充足,还在关内施粥……李家藏到家中地窖里的粮食被一夜抢空,现场那么多杂乱无章的脚印子。根据脚印大小和深度。能推测出是一群魁梧壮汉。

    辽东人长相多粗犷,关外女真自不必提。

    想想就明白了!

    魏都恨透那群蛮子的行径,逮着机会,当然要光明正大给他们吃点苦头!

    成定帝不懂这些。听魏都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再不过问其他。

    魏都朗声应了。唯唯诺诺跟在成定帝身后走,心想着得找个时机和顾婷好好谈谈……

    萧沥是一路横抱着顾妍走出御花园的,来往有许多宫人都怔怔看着他们。

    萧世子常在宫中当值。配瑛县主也时常会来宫里走动,对这二人,他们俱不陌生。

    可从来冷肃端煞的萧世子,竟抱着配瑛县主堂而皇之地走出来,怎不教人目瞪口呆?

    顾婼好不容易地回过神,小跑着追上他们,双臂张开挡在萧沥面前,疾声说道:“萧世子,你快将我妹妹放下来!”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男未婚女未嫁的,他们要怎么说!

    顾婼紧张极了。

    萧沥上上下下看了眼顾婼,忖度了一下问道:“那你来?”

    暗暗摇摇头。

    就算顾妍再轻,恐怕顾婼也没有这个力气……

    顾婼微怔,萧沥已经绕过她走开了,顾婼赶忙跟上,“萧世子,您是大忙人,就不劳烦您了,宫中也有坐辇,您将阿妍放下,让内侍抬着坐辇走便是了。”

    萧沥看看臂弯里的顾妍,有点舍不得放开,顿了顿道:“一点不麻烦……你要坐轿辇,那就在这等着吧。”

    径自便走开了。

    顾婼整个石化,顾妍更是汗颜。

    这个人还真是……说不出的形容!

    萧沥淡淡地瞥了她眼说:“刚刚怎么不躲?”

    说的是汝阳公主踹过来的时候,怎么不躲开。

    顾妍抗辩道:“我躲了!”

    只不过后来出了点小意外……

    谁跟他似的身手敏捷,身轻如燕的?

    萧沥弯弯唇角,低沉的闷笑声从胸膛传出来:“真笨!”

    他挑着眉笑。

    顾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檀口微张。

    “你放我下来!”

    她挣扎着身子,蹬着腿,像条滑手的小泥鳅……然而在他面前,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顾妍气急:“萧沥!”

    她还从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萧沥也从没觉得自己名字由她说起来这么好听。

    “嗯。”

    慢慢地应了,云淡风轻,眉眼说不出的柔和。

    顾妍挫败,看到周围不断有宫娥内侍投来惊疑的目光,攒眉说道:“你就不怕有人说闲话啊?”

    真这么大动作,是要做给谁看呢?

    萧沥只道:“我不在乎。”又斜眼睨着她问:“你怕?”

    顾妍真不知要怎么说,他却撇过头理所当然:“反正我早晚是要去提亲的。”

    他在想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

    本来也想听她的话缓缓的,可今天见到夏侯毅看着顾妍的目光,萧沥就突然不确定了……

    阿毅很少对外表现出自己的喜恶……你给他这个,他会说好,你赠他那个,他也点头,待人接物极为随和,人人都夸赞夏侯毅谦和有礼。

    但萧沥知道,夏侯毅是在竭力克制自己……这本没什么不好,在宫里生存,多留几个心眼再正常不过,个人喜好实在算不得什么。

    或许是不清楚克制律己的人一旦松懈会怎样,又或许是不想和夏侯毅正面起冲突……萧沥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只是有些东西,实在想要拥有。

    顾妍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这件事上……她沉默了一会儿,问起来:“难道镇国公府中要给你议亲了?”

    萧沥都快十九了,寻常的这个年纪的都已经当爹,萧沥却连个未婚妻子都没有……

    他若要议亲,小郑氏定然想插手的,高傲如萧沥,怎么可能任人摆布?

    现在这么大张旗鼓,恨不得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也算是一种反抗吧?

    顾妍只能想到这么个可能。

    萧沥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恨恨瞪她眼。

    他就算要和小郑氏撕开脸,又怎么可能会拿她做筏子?

    眸色越来越沉,顾妍暗忖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转眼宫门口已经到了。

    他走得极快,顾婼追赶上来时早已气喘吁吁,一手撑腰一手拍着胸口。

    “萧世子,你……”

    话才刚刚说出来,萧沥已经将顾妍放下,转身就大步走开,留给她们一个果决的背影。

    顾婼气得不行,指着他道:“这个人真是……太无礼了!”又回过头来问顾妍:“你和他怎么回事!”

    顾妍默然不语,觉得他好像是生气了。

    顾婼便语重心长地跟她说话:“你从来都是有主意的,我不和你讲什么大道理,你自己应该拎得清……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过两年就要行笄礼,再然后也差不多该嫁人了,要是外头传得你和谁谁不清不楚的,你还嫁的出去?”

    顾妍低着头,淡淡说:“我知道了。”

    语气很敷衍,顾婼就知道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顾妍!”

    顾婼气急,恨不得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从来都千伶百俐的一个人,怎么到自己的事情上,就这么粗线条?

    顾妍仰着头笑道:“姐姐越来越啰嗦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是,是,我都知道。”顾妍甜笑着连连点头。

    顾婼霎时什么脾气都没了,扶着她上了马车。

    顾妍掀开帘子往外头瞧了眼,没看到熟悉的身影,隐隐有点失落,又旋即懊恼起来。

    兴许,他只是随便这么一提,然后自己会错了意……

    “以后宫里,还是少来的好。”顾婼如是感慨。

    顾妍心想这是她们能决定的吗?

    要一个人不好过,从来都有的是法子,单看你乐不乐意花这个心思而已。

    顾婼说起张祖娥五月的婚事:“……还有二月就到婚期了,得早早备了礼去。”又想到宫里那个郑淑妃,问起顾妍:“你要不要抽个时间去见见张姐姐?”

    顾妍道:“自然是要见的。”

    可有些事就不必说了……

    张祖娥从来都是通透坚韧的人,前世那么孤寂难熬的日子都过过来了,还会怕什么?

    顾妍只是觉得可惜……曾经一起期待的、幻想的清泰日子,似乎总是和她们离得这样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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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添堵

    顾婷是憋着一股子气回去的,面如寒霜。

    门房看着六小姐这脸色,纷纷敛容,小心翼翼涎笑着脸贴上去卖乖。

    现今府中内宅里头最尊贵的,不是老夫人,也不是大夫人安氏,而是三夫人李氏。

    他们能有今天,全是靠了这位李夫人……自然而然的,对顾六小姐就格外的尊敬,争着抢着要在顾婷面前出头。

    顾婷看了看他们的反应,方才觉得腔中一股闷气舒缓些。

    娘亲总和她说,小不忍则乱大谋,顾婷一直记着的。

    所以隐忍不发,谋定后动……将在清凉庵受的委屈,顾家落魄时受的冷待,一一沉淀到心里,再找机会慢慢地讨回来。

    该是她的,就都是她的,没人能抢得走。

    顾婷一言不发,一路就往三房的院子去。

    李氏去岁三月中旬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徊之,如今就快周岁了,就等着行抓周礼。

    顾婷回来的时候,顾姚也在,正逗着徊哥儿,拿着松软的糕点哄他。

    顾姚没生过孩子,但她很喜欢小孩子,徊哥儿就坐在顾姚怀里咯咯地笑,伸手四处乱晃,模糊不清地看着李氏唤着“娘亲”。

    李氏笑弯了眉,心中软得不行……

    她生徊哥儿的时候,疼了整整两天。

    孩子生出来,自己也力竭地昏睡了过去,后来听产婆说起,徊哥儿一出来时脸色都是铁青的。

    本担心徊哥儿在肚子里憋得久了。会有影响,但自己儿子显然聪明伶俐,健康活泼,李氏一颗心也彻底放了回去。

    顾姚就笑着对李氏说:“徊哥儿真聪明,这么点大就会说话了,说不定是个文曲星下凡呢……”又看着徊哥儿道:“徊哥儿,来,叫姐姐——”

    教了几遍,但徊哥儿只咧着嘴笑,就是不开口。

    顾婷刚好走进来。徊哥儿立即笑开了颜。叫着“姐姐”,顾婷就弯起嘴角,摸摸徊哥儿的小脑袋。

    顾姚笑着说:“小机灵,怎么教也不肯开金口。原来是等着婷姐儿呢……所以说这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瞧瞧徊哥儿多亲近婷姐儿呢!”

    顾婷对这话十分受用。

    顾姚又怎么会知道。顾婷早早地就和徊哥儿说过许多次了,这世上,他只有一个姐姐。不许再叫其他人姐姐。

    小孩子都是看着大人行事的,徊哥儿天资聪颖,潜意识里将顾婷的话都听了进去。

    顾婷就更满意徊哥儿,笑着说:“徊哥儿只是有点认生,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然后不动声色从顾姚手里接过来,让乳娘抱了下去,“该休息了。”

    李氏察觉到一点顾婷的不对劲,顾姚也是玲珑剔透的人,浅笑着站起身来告辞。

    李氏就教高嬷嬷和丫鬟们都退下,守在门口,然后问起顾婷:“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气?”

    心想着宫里谁都要给魏都几分颜面,怎么顾婷还闷闷不乐。

    顾婷便绷着脸。

    本想着今日让顾妍和顾婼出出丑,却因为汝阳公主将自己计划全盘打乱的事,顾婷已经不好意思说了……怪只怪汝阳公主脑子不好!

    她只说:“今儿个见到皇上了。”

    李氏愕然,可看着顾婷的样子,皱眉道:“皇上对你很不满意?”

    又想想自己女儿还是有点分寸的,在成定帝面前怎么可能捅出什么大篓子,何况还有魏都看着呢!

    “出什么事了?”李氏又问了一遍。

    顾婷苦着脸将事都说了:“……我想他应该早忘了的,不过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谁还记得牢牢的?……这么多人看着,我的脸都丢光了!”

    她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说:“都是那两个人害的!”

    说的当然是顾妍和顾婼。

    想当初,她不就是被顾婼排挤地不得不跑开,又因为心情不好,然后冲撞了皇长孙吗?

    后来碰上顾妍,分明只需要顾妍几句话,她也就不用得罪那么多人的……那时候还是姐姐妹妹没闹开呢,做姐姐的都是这样对待妹妹!

    顾婷心中气恨,脸色难看。

    李氏眯起了眼睛,静静想了想问:“你舅舅怎么说?”

    顾婷嘟起嘴道:“舅舅什么都没说,跟着皇上就走了。”

    李氏就轻笑了声。

    这确实是魏都会做的事……比起她们,魏都更在意的其实是他自己。

    或许这就是他们一大家子骨子里的劣性吧……可如今除了倚靠魏都,李氏好像还真就没有其他的途径。

    她淡淡说道:“没关系,你舅舅会有对策的。”

    顾婷到底不如她娘一般能沉得住气,但李氏都这么说了,顾婷只能跟着应下,心里到底有些不甘不愿。

    “大白天的怎么关起门来了?”

    外头有传进来顾崇琰的声音,李氏眸光轻闪,唇角微微勾起。

    顾婷就站起身打开了门。

    顾崇琰笑得欢快,直直走进房门,亲切地看着顾婷,欢欢喜喜问了几句,顾婷一一应答,可态度到底不如从前亲热了。

    顾崇琰不由讪了一下。

    这也怪不得她。

    当初顾家潦倒之际,顾崇琰曾和李氏大吵过一架,然后跑去挽回柳氏,希望再续前缘重新开始,结果两边都没讨着好……坊间传言说他得了疯病,顾崇琰消极了好一阵子,借酒消愁,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当然了,如今他看起来已经焕然一新。

    随着成定帝的即位,魏都坐上禀笔大太监之位,顾崇琰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开始对李氏和顾婷大献殷勤。对自己的儿子徊哥儿关爱备至。

    一开始李氏对他也是淡淡的,可这么长日子水磨的功夫,李氏都软下来了,顾婷当然是看李氏的态度。

    李氏近来托魏都给顾崇琰安排差事去了,还是原先宝泉局的司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手里……可顾崇琰知道,这才仅仅是个开始,日后的造化,那才大了去了!

    顾崇琰就对李氏更加殷切,“怎么不见徊哥儿?”

    李氏看着他说。“乳娘抱下去了。”又问起来:“三爷有事吗?”

    顾崇琰佯怒:“没事就不能过来吗?”

    他笑着坐到了李氏对面。握着她的手道:“是在想徊哥儿抓周的事……请柬已经发出去了,一应器物单子都在这里,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咱们儿子的周礼,一定要好好置办!”

    事无巨细。一一罗列。十分用心。

    李氏微怔。有那么一瞬为这种亲昵在意而恍惚。

    抬头看到顾崇琰清俊英挺的面容,仿佛是全心全意的喜悦欢畅,真真将她捧在了手心关怀。

    李氏还是清楚顾崇琰的品性的。

    可一面十分理智地清楚着。一面又情不自禁地享受着他的体贴温柔……真真是矛盾。

    李氏心中暗嘲,和顾崇琰就地商量起来,顾婷看着没自己事,便先离开了。

    她还在想今日在宫里头的那些事。

    李氏说让她别急……可她怎么能不急?

    顾婼和顾妍被封县主的时候,她还在清凉庵,与世隔绝,日子清苦——屋顶漏水窗棂透风,睡的是硬板床,被褥总有一股晒不去的霉味,吃的东西没有半分油水,还要去垦地种菜,大冬天的提水洗衣……

    李氏让高嬷嬷和一个丫鬟陪着她去的,顾婷其实没有正经做过什么苦差事,可在那个地方待了好几个月,让从来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如何承受?

    顾婷回来后每每做梦都会被吓醒。

    然而在她吃这些苦的时候,她最不屑最痛恶的两个人,俱都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自己本也可以是个侯府小姐的,却因着她们,落得个小户平民之女。

    这样的反差,真教人要咬碎牙根。

    好不容易她也能水涨船高了,舅舅还说要让她去做这世上最尊贵之人的妻……这样定能够压她们一头了吧?

    偏偏又出了纰漏……

    顾婷想起来在御花园里瞧见萧沥对顾妍的那副样子……分明是宠爱珍视!

    那可是镇国公世子啊!勋贵中的头家,萧世子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样貌,都是顶尖的,却也因为素来不近人情,让诸多小娘子望而却步……顾妍怎么会入了他的眼?

    又没听说过二人有什么婚约……

    定是顾妍勾.引了人家萧世子!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顾婷破口骂了一句,难以心甘。

    “六妹妹怎么了?”顾姚的声音突然响起,问了一句。

    顾婷眉头轻蹙,顾姚就解释道:“走到半道发现镯子掉了,循着原路回来找,正巧见到了六妹妹。”

    她扬了扬手中的碧玺玉镯子,一角有些缺口,估计是在哪儿磕着摔坏了。

    顾婷淡笑道:“成色这样好的镯子,可惜了……”

    顾姚也笑:“回头用赤金镶上,还能用。”

    二人沿着小道一路行去,顾婷斜过头睨着她,“大姐姐这样好的人,大姐夫怎的甘当那个负心人?”

    顾姚面色一僵。

    来到顾家,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曲盛全。

    按说通州离燕京也不远,顾姚来了有两日了,却不见曲盛全有什么动静……

    安氏劝过顾姚,但她却如何也要争这口气!

    顾婷哪壶不开提哪壶,谁知道是哪门子邪火犯了,要烧到自己身上。

    “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的。”

    顾姚敛起双眸,低低说道:“远的不说,便瞧瞧二叔父和二婶……二婶现今都神志不清了,没见二叔怜惜半分,却是玉姨娘和信哥儿如鱼得水。”

    玉英自从生了儿子信哥儿,在顾二爷面前也得脸了。

    摒弃掉当初玉英想爬顾三爷的床,却阴差阳错地和顾二爷春风一度这一点外,玉英还是十分不错的。

    她长得好,也生了儿子,当初安氏病重期间料理地一手好家事,顾二爷倒是真的有点离不开玉英了。

    而贺氏又恰恰走了另一个极端。

    顾媛身为一个大姑娘,闺中有孕,教顾二爷知道了,贺氏又偷拿了钱去给人封口,事后死不承认,顾二爷对贺氏的耐心情谊已全部耗尽了。

    顾媛这样,实在也嫁不出去……要么剪了头发做姑子,要么,就凑合着和贺大郎得过且过得了。定下了婚约,再过月余便要嫁去邯郸贺家……贺家是个什么样子的,他们又怎会不清楚?

    家丑不外扬,安氏和顾姚说起这些事,顾姚只记在心里。

    做小辈的说起长辈的事十分无礼,顾姚往日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她现在要和顾婷拉近关系,也知晓顾婷恨贺氏和顾媛入骨……顾媛跋扈乖张没少欺负过顾婷,顾婷当初被赶去清凉庵又全是贺氏的功劳,她十分愿意听到顾媛和贺氏的不好。

    果然顾婷这回高兴了,喜笑颜开,不自觉和顾姚都拉近了几分。

    顾姚暗暗庆幸自己从前和这几个妹妹都保持了不错的关系,这时不至于太过尴尬。

    “刚看到六妹愁眉不展,是有什么烦心事?”顾姚顺势问了起来。

    顾婷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应了淑妃娘娘之邀去宫里,见着了那边两位。”

    下巴微抬点了点西边,意思不过就是西德王府。

    顾姚脸色沉下来,她对西边那户十分痛恶。

    “都是邻居,碰面自是躲不开的……大家做不成亲戚,仁义总在,我不过想和她们随便聊聊,她们却当着沐七姐姐和淑妃娘娘,还有一众宫人的面,给我难堪。”

    顾婷说着眼眶不由红了,“我人微言轻,哪比得过她们,只能受着……算了,左不过受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顾婷摆摆手,大方地教人心酸。

    顾姚不是十分相信顾婷的说辞,但这时也跟着叹道:“你啊,就是人太好了,这么可是要吃亏的。”

    “那也没办法啊。”顾婷柔柔地笑,“都过去了,不提罢……说来也有多日未曾见过二哥了,他现今不如何着家,一年也见不着几面。”

    “我也不知道修之都干什么去了。”

    安氏不止一次和顾姚说起顾修之的违逆……挣军功入营供职是好事,也是光耀门楣的,但也不用不顾家啊!

    安氏和顾姚一筹莫展。

    顾婷身边的丫鬟突然道:“六小姐,大姑奶奶,奴婢前儿个在门口见过二少爷,只是……”

    “只是什么?”顾姚立即问起来,旋即想到顾修之和顾妍小时候就要好,便问道:“只是他去的是西德王府,没回家?”

    丫鬟点点头,顾姚霎时气得不轻。

    “这个臭小子!”

    顾姚沉着脸,顾婷暗暗高兴。

    她知道顾姚肯定要寻机会教训顾修之去了。

    顾婷动不了他们,给添些堵还不行?

    顾修之摊上点什么事,她就不信顾妍还能置身事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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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每周都有五年又两个眨眼那么长……

第160章 身世

    顾妍才回到西德王府,阿齐那就迎了上来。

    是忍冬背着她的。

    阿齐那见状很惊讶,顾妍的脚伤明明已经好了……

    顾妍不好意思地笑笑,“另一只不留神扭了下。”

    阿齐那就让忍冬赶紧将顾妍背回房里,打了热水热敷一会儿,然后取了瓶药油过来给她搓揉。

    方才还不觉得,这时却已有些红肿,用力揉起来,确实挺疼。

    “不算严重,用药油揉几天,等瘀伤都化开了便好。”阿齐那这么说。

    顾婼放了心,顾妍便道:“那就麻烦齐婆婆了……”然后想起来出门前阿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刚回来时她急切的神情,顾妍问起来:“齐婆婆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阿齐那动作微顿,飞快地睃了眼一旁的顾婼和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

    顾婼知道阿齐那是女真人,而且身份不一般,西德王交代过要礼待阿齐那,因而顾婼识趣道:“都下去吧,让阿妍好好休息。”然后便带着人下去了。

    阿齐那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言归正传问起安氏的事:“……昨日见马车中一位年轻的太太,与安夫人长得几分相似,我瞧着她觉得很面善。”

    顾妍想到昨天也依稀看到安氏马车中是有人的……长得与安氏相像,应该就是顾姚了。

    “那是顾家的大姑奶奶,已经嫁去通州了。大概是回来探亲的……”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挑在顾家咸鱼翻身后,其实还是十分耐人寻味。

    可据顾妍所知,顾姚是典型的闺阁贵女,安分守己,阿齐那是女真人,哪会有机会见到顾姚的?

    阿齐那神色顿时有点恍惚,一双清泉般的眸子迷茫无神。

    顾妍问道:“齐婆婆觉得她像谁?”

    阿齐那一惊,含含糊糊道:“大约十六七年前,在抚顺见过一个妇人……”说起这个。她神色郁卒。眸子也眯了起来,更有一闪而过的冰寒冷意。

    十六七年前,顾姚还是个六七岁的垂髫小儿,更加无从说起了。

    顾妍想着大约是阿齐那搞错了。

    然而转瞬。琢磨了下。心中就是一跳。

    复又问了遍:“齐婆婆是说。在辽东抚顺见过与顾家大姑奶奶长相相似的妇人……可是方武二十四年?”

    阿齐那点点头。

    顾妍霎时愕然。

    方武二十四年,顾姚确实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甚至连顾婼都未曾出生……可这一年。顾修之降生了。

    顾修之不是在燕京出生的。

    那时候的顾大爷在前往辽东襄平时被流民劫掠,安氏前往广宁求助闺阁时的好友。

    之后顾大爷安然无恙回归,安氏也在辽东顺利生下孩子,做完月子后抱着白胖的顾修之回到的燕京。

    顾修之的出生地,就是辽东!

    安氏人到中年,年老色衰,早不及年轻的时候水嫩窈窕了。

    现在的她皮肤松弛暗黄,长有细纹,身形微福,除却面部轮廓还有些昔年的影子,着实看不出来那时的痕迹。

    但顾姚和她长得像……如今的顾姚和年轻时的安氏很像,阿齐那说看着顾姚面善,其实是看安氏面善才对!

    顾妍很清楚,二哥不是安氏和顾大爷的孩子。

    甚至二哥都算不得是一个血统纯正的大夏人……阿齐那又是昆都伦汗身边的巫医,联系到顾修之的真实身份,顾妍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齐婆婆问起这件事,是想寻什么人?”

    顾妍突然正色,“齐婆婆特意跟随我一道南下来燕京,是为了什么?真当是有始有终,照顾我至脚伤痊愈?”

    阿齐那很惊讶顾妍这么说,尤其在望进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已然洞察了一切时,阿齐那一插慌乱,心中砰砰乱跳。

    她都知道了什么?

    阿齐那想后退两步,但她本是蹲着的,脚步不稳,一下子便跌坐在地。

    微驼的身子攒在一起,瘦削而枯槁,唯有一双眸子,像是经年的黑曜石,经过雨雪风霜的洗礼,十分明亮透彻。

    顾妍定定看着她,眸光轻闪:“齐婆婆的背,是怎么驼的?”

    问完这句话,阿齐那面色微变,澄澈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色甚至是怨毒,都与往常大相庭径。

    顾妍只是坐着,静静望着她。

    快到午时的阳光又亮又烈,透过屋檐窗棂照射进来,空气中微尘纤毫毕现。

    室内气氛一时凝滞,良久,才听到阿齐那长叹了一声:“是我骗了您。”

    “您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来找人的,临行前卜了一卦,卦象上说,跟着小姐,定能达成我的夙愿。”

    顾妍并不意外。

    或许阿齐那也当不上是欺骗,她来燕京,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顾妍甚至有七成的把握,阿齐那要找的人,就是二哥!

    “只是抱歉,这件事,不能告诉小姐,望您见谅。”阿齐那低着头闷闷地说。

    事关某些隐秘,她不愿说,顾妍也不会去过问。

    “齐婆婆放心,我不怪你……你若想找人便只管找去,若我能帮上你忙,定然不遗余力。”

    阿齐那惊愕抬头,顾妍失笑道:“不是说,跟着我便能达成你的目的吗?那我当然是能帮便帮了。”

    她神色轻跃,却十分诚挚。

    阿齐那赶忙站起身给她行了一礼,“感谢小姐的信任,若阿齐那此次得偿所愿,定会铭记在心,永生不忘。”

    阿齐那退下了,顾妍便坐在床榻上怔怔出神。

    她在想。真有这个机会认祖归宗,二哥是否会愿意?

    二哥身世的秘密,他们各自心照不宣。

    顾家从来都不是他的归属,二哥早就厌烦了那个家里的一切,但顾修之从没和她说过,他要去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甚至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顾修之不说,心里就永远都会有那么一个疙瘩。

    抹不平,剜不去。

    顾妍直到夜间还是辗转反侧难眠。

    她想到大金南下时,二哥带头冲锋陷阵,那样的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他生来便该是草原上的雄鹰。有更加广袤的天空,而不是拘泥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日日等待,期待强大。渴望自由不被拘束……

    内室翻转的动静窸窸窣窣。外头当值的绿绣浅眠。披了件衣服点一盏油灯进来,“小姐可是要喝水?”

    床头点了小小的八角宫灯,昏暗的灯光里。看得到帷帐后面的顾妍正拥着被坐在床头。

    顾妍把脚扭了,柳氏白日便交代伺候的晚间仔细些,别让她下床沾地。

    顾妍摇摇头道:“不用,我只是睡不着,坐一会儿。”又吩咐她:“回去吧。”

    绿绣点点头又往外间去了。

    顾妍拿起小银剪子挑了挑灯芯,光线亮了些。

    她想,要寻个机会去找二哥的……

    这么打算着,听到“咚”一声的轻响,从窗子上传来的,像是有小石子击中。

    顾妍以为自己听岔了,然而过了片刻,又是“咚”的一声脆响。

    她蹙眉,绿绣又走进来了,困惑道:“什么声音?”

    四下一片安静。

    窗外疏影横斜,风声习习。

    陡然福至心灵,顾妍说道:“你去打开窗子。”

    绿绣掌着灯过去,不一会儿惊呼道:“这是什么?”窗台上放了只姜黄色双耳珐琅瓶,绿绣拿了过去给顾妍。

    瓶子沉沉的,里头装了东西,凑近一闻,是股浓重的药油味。

    “是谁放在那里的?”绿绣喃喃自语。

    顾妍想起之前有次某人跳窗,也是这样先扔几块小石子过来……

    白天的时候分明负气离开,这会儿天黑了,还往她这儿送药油。

    忍不住笑了声,她将瓶子放到床头小几上,对绿绣说:“白天的时候乱放的……去休息吧,没事了。”

    绿绣回了自己榻上,顾妍就着床头灯火看了看那瓶药油,然后又朝窗外看了会儿,只是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若有似无叹息一声,顾妍重新将埋进了被子里。

    淡淡的蔷薇熏香充斥在鼻尖,心绪被方才那一段插曲打乱,这时困意就上来了,沉沉睡过去,直到次日醒来,一夜无梦。

    阿齐那又来给她用药油推拿按揉。

    巫医的鼻子很灵敏,嗅到那只双耳瓶里药油的味道,霎时眼睛一亮,“这是十分上等的药油,里头有些珍贵的药材很难得,千金难买!”

    顾妍心想镇国公府不缺钱,还有许多私珍,能拿得出来不足为奇。

    然而有些东西,确实是用一点少一点的。

    心中微软,顾妍淡淡地笑,也不解释是从哪来的。

    用过早膳,柳氏和顾婼陪着她坐了会儿,柳氏用尺给她量一下身形。

    “你这个年纪就是长得快的时候,去辽东大半年,长高了不少,衣服就不合身了……正巧江南来了几匹好绸子,娘给你做几件衣裳。”

    顾妍由着柳氏摆弄,娇笑道:“府里不是有针线房吗,娘亲何必亲自动手?”

    柳氏就嗔她一眼,“这是嫌弃娘绣工不好?”

    “哪能啊?不是怕娘亲累着吗?”

    柳氏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然后让顾妍和顾婼挑选自己喜欢的颜色。

    顾婼去岁就已经及笄了,她生得明艳,眼大鼻挺,唇红眉黛,艳丽的颜色更衬得她娇俏,顾婼就挑了匹真紫色的和桃红色的。

    顾妍则更喜欢素色,目光都在哪些鹅黄、月白、天水碧色上逡巡。她个子窜得快,就更显得人清瘦,再穿这些颜色的衣服,越发显得清汤寡水。

    顾婼很是无奈,“你总穿得和小大人似的做什么?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子!”

    说着就挑了匹水红色的凑到她身前比了比,点点头道:“这匹就很不错。”

    顾妍哭笑不得。

    她探手捻了捻,感受到手中丝滑沁凉如同流水的触觉,不由一愣:“这是冰绡罗缎?”

    柳氏点点头,“……先前培育了一批冰蚕,大多都死了,只存了少数,吐的丝还不够织一寸尺头,后来积累了一些经验,总算成活的冰蚕多了,攒好几年才得这么一匹。”

    冰蚕十分难得,又极难成活,因而冰蚕丝千金难得,冰绡罗缎更可遇不可求。用这种罗缎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夏日时可通体清凉无汗,暑气自消。

    顾妍知道这个还是上世张祖娥拜师时赠了舅母两匹。

    这种东西恐怕连宫里都没有多少,一般都是敬上的,柳氏一心想着两个女儿,当然先紧着她们用。

    可若是被人知晓,恐怕是会诟病。

    “先前一直在想该送什么礼给祖娥姐姐,这匹冰绡罗缎似乎正好……五月天气也挺热了,穿上厚重的礼服,完成一长串礼仪,定十分难受。”

    所以说婚期选在五月,却是没有体谅过张祖娥的感受。

    顾婼想想也是,“那改日可以先送去,用冰绡罗缎做件里.衣,能省许多事。”

    二人俱都同意,柳氏也没什么好说的,随着她们去。

    冰绡缎再珍贵,在柳氏眼里,到底还是死物,比不得女儿。

    陪着坐了会儿,就听说萧若伊带着晏仲过来了。

    顾妍本昨天还想着去找她,被耽误后只能先放下,这会儿萧若伊就来了。

    晏仲先前消失了好几个月,顾妍只知道他是去研究方武帝生前服食的丹药,后来她去了辽东,也没听过晏仲的消息。

    萧若伊进了门先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就拉着顾妍好一阵寒暄,“你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都不回来了……快站起来我瞧瞧。”

    顾妍只好让忍冬撑着自己站起身,但右脚却不能使力。

    萧若伊这才想起来她扭了足踝,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你看我这破记性!”又赶紧招呼晏仲给她瞧瞧去。

    晏仲从鼻子里“哼”一声,到底是上前看起她的扭伤。

    顾妍也没什么好别扭的,倒是萧若伊嘻嘻笑着跟她说:“走之前你还只到我肩头的,这会儿都与我差不多高了……只顾衡之那小子,大半年也没什么动静!”

    男孩子长得确实要慢些,萧若伊就喜欢揶揄他,尤其看到那小子郁卒的神色时,就偷着乐。(未完待续。。)

第161章 说媒

    灵动的眸子狡黠惫懒,顾妍觉得萧若伊就像是个喜玩爱闹的孩子,一刻也停不下来。

    她轻声说:“可千万别被衡之听到了,当心他和你急。”

    萧若伊哈哈大笑。

    晏仲看过顾妍的足踝后又拉过她腕子,粗长的眉毛一挑,旋即就暗暗瞪了眼萧若伊。那意思:啥事没有,大惊小怪!

    萧若伊无奈翻了个白眼。

    怪她咯?

    还不是她那好大哥不放心……

    二人的眼神较量顾妍只做不知,晏仲轻飘飘瞥了顾妍一眼。她只觉得那目光很是奇怪,但也霎时会意,盈盈笑道:“辛苦晏先生了……若晏先生不介意,还请留下用膳。”

    晏仲当然乐意之至!

    他露出一个十分赞赏欣慰的眼神。

    跟聪明人打交道果然方便简单许多!

    晏仲笑着就出去找西德王去了。

    今日前来,看病还是次要,关键是受人所托……那小子难得开这个金口,他也不能搞砸了不是?

    想着就摸了摸下巴,感到异常的好笑和新奇——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没有做过保媒这种事,当真还有点小兴奋。

    顾妍怎么知道晏仲干什么去了,权当他是嘴馋了而已。

    萧若伊就对着晏仲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年纪越大,越发着三不着两!”

    然后便拉着顾妍说笑起来。

    她眉眼都带笑,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看起来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

    顾妍让景兰和绿绣上了些小点心,然后屏退众人。一盘芸豆卷,一盘花生酥,还有用新长出的香椿芽做的香椿饼。萧若伊就捧了盏杏仁露慵懒地喝。

    杏仁露里掺了牛乳和蜂蜜,十分香甜,萧若伊眼睛都眯起来,惬意地叹了声。

    她拿出一小管的香露,双眼大亮,“春宴的时候,老师调了款宝华香。滴两滴在香篆里。和原香相辅相成,命妇们都赞不绝口……这是我仿照着做的,你闻闻看。”

    萧若伊口中的老师,自然是明夫人。

    明家在蜀中是香药世家。明夫人自小耳濡目染。深谙此道。在春宴上大放异彩不足为奇。只是顾妍记着舅母并不是喜好出风头的人,怎么还当众制起香来了。

    她问了萧若伊,萧若伊的脸色便是微变。沉目道:“还不是因为郑昭昭……”

    萧若伊和郑昭昭私下其实不和,萧若伊也不是个温吞性子,很少能静得下心来学习什么,却突然拜了师和明夫人学起香道……郑昭昭当然好奇,想看看明夫人都有什么本事。

    所以仗着自己现在郑淑妃的身份,半是逼迫半是命令明夫人当众调香。

    “老师推脱不得小露了一手,郑昭昭那不要脸的就要明夫人也收她为徒。还说既已和我是表姐妹,不如亲上加亲再做一回师姐妹!”

    “她想得倒是美,也得看有没有这个天赋!”萧若伊冷冷地笑,“郑昭昭嗅觉不敏,根本无法辨别气味,还想学香?”

    顾妍一惊,“这是天生的嗅觉失灵?”

    “也不是那么严重。”萧若伊摇摇头,“只是清淡的气味无法识别而已。”

    既是如此,确实不好和明夫人学习香道了。

    顾妍想到昨日郑昭昭对她们若有似无的刁难。

    恐怕不只是因自己曾在七夕斗巧会上和她别苗头,更是因为伊人和舅母的迁怒。

    郑淑妃横空出世,少不得有郑太妃和太皇太后在里头推引,郑昭昭能在宫里横行,没得人管,不就是仰仗了那两个人?

    萧若伊顿感头疼,揉着眉心,先前嬉笑欢闹的样子收起来,眼中似是笼罩着一股沉沉的阴郁。

    又在想太皇太后的事。

    她慢慢倚靠在顾妍的肩头,没精打采起来,“大哥说他会想办法的,本来已是有些眉目了,可他找来的那两个人跑了……”

    萧沥寻的人,不就是太虚的女人和孩子?

    一个弱质女流,一个少年白头垂垂老矣的孩子,萧沥难道还关不住他们?

    顾妍非常惊讶。

    萧若伊神色怏怏。

    她表现地再如何欢脱,该有的烦恼依旧是在那处深深地埋着,不死不灭……

    顾妍这厢在安慰着萧若伊,那厢晏仲已经去见西德王了。

    西德王和晏仲没什么大交情,晏仲是明夫人表兄,与西德王算是拐着弯的有点亲戚关系,西德王倒是还感念着晏仲曾经为柳氏还有顾衡之调养身体,因此对他十分礼待。

    两人喝了盏茶,晏仲就问起顾婼的婚事:“听说是与子平交换了庚帖,下了小定。凤华县主持重大方,贤淑明理,又精明能干,与子平男才女貌,也是天作之合……婚期定在何时?”

    晏仲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

    西德王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想纪可凡是柳建文和明夫人的义子,晏仲关心一下外甥也在情理中。

    “等子平正式下聘,就定婚期了。”西德王说道。

    晏仲“哦”一声,感慨起来,“最初见子平时他还是个幼儿,转眼都长大成才了,想想好像是昨天的事……王府人口本来就少,凤华县主出嫁,定是舍不得的……”

    旋即想想这么说好像跑偏了,晏仲赶忙又道:“但能为县主募得如意郎君,做长辈的心里也是高兴!”

    西德王眨了两下眼睛,愈发不明就里,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晏仲感觉气氛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干脆问道:“配瑛那小丫头可说亲了?”

    西德王原本呷了口茶,听这话顿时“噗”一口喷了出来。陡生警惕。

    “你问这做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合着先前都是铺垫啊,重点在这里呢!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配瑛也快十三了,差不多可以说起亲,我这正是要为她说个媒……”

    晏仲便清咳一声,端容严肃道:“男方是镇国公世子,今年十九,王爷也认得,相貌我便不提了,年纪轻轻已经大有作为。前不久刚升了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人品性情也好,精通骑射,骁勇善战,门第又是勋贵中一等一的好……”

    晏仲把萧沥大大夸了一通。边说边去看西德王的脸色。却发现他眉心拧成了一股。

    寻常哪家要是说到这门亲事。还不欣喜若狂?萧沥条件这么好,西德王还不满意,那是打算把小丫头嫁到哪家去?

    又寻思着西德王是外族王。恐怕不大理解,可晏仲又不好直接去找柳氏……退而求其次,才来寻西德王商量的。

    “你是受了谁的委托?”西德王沉默了一会儿,定定看着他,“是萧沥,镇国公,还是威武将军?”

    晏仲赶忙道:“国公爷肯定尊重令先的意思。”

    言下之意,这是萧沥请晏仲来的,镇国公虽对此无异议,但晏仲却没有提及萧沥的生父,一品威武将军萧祺。

    西德王大概是有些底了。

    在辽东时,他也考虑过这件事。

    西德王活这么大把岁数,见识不少了,他不是看不出萧沥对顾妍是个什么样。但一方面,西德王是要顾及顾妍的意思,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顾妍这么早地定下来。

    萧沥能请晏仲来说媒,也算有心了,可有心没心的,还不是最主要。

    西德王对镇国公府还算有些了解,和老镇国公倒是打过一两次的交道——那是个和气的人,性情也是武将惯有的豁达爽朗,十分好相处。

    按说镇国公府人口不算复杂了,十多年前那场大战,镇国公折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萧祺是侥幸活下来了,原配欣荣长公主去世,萧祺又续弦娶了小郑氏。

    顾妍若真要嫁过去,小郑氏就是她的婆母。

    郑氏一族在朝中什么样的,小郑氏又是个什么样的,这些能不考较?更有传言说,萧祺和萧沥也不对盘……

    西德王从不希望顾妍和顾婼真要嫁入如何高的门第,简单平凡,知根知底的就最好不过了。

    如纪可凡,身家清白,文质彬彬。柳建文跟明夫人是什么样人,西德王和柳氏再清楚不过,顾婼能和纪可凡结为连理,他们俱都赞成。

    可换了萧沥……

    “这件事我有数了,只是还不急,总得好好商量。”西德王含糊不清,但也没有把话说死。

    晏仲没想过一次性就将事情定下来,现在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剩下的留给那臭小子头疼去!

    晏仲乐呵呵地喝了杯茶,准备用午膳去。

    他去了趟岭南回来,非但一无所获,还掉了一身膘,去醉仙楼补了点肉回来,又让柳建文亲自下厨好好犒劳了一番……看在柳建文厨艺这么好、又有这么多新菜品的份上,他勉强就跟他做亲戚好了……

    西德王回头将这事跟柳氏说了,柳氏便唬了一跳,“镇国公世子?”

    她开始回忆为数不多见过萧沥的几次。

    貌若天人俊美无俦的少年,却是一副严肃刻板的样子……少年老成一些倒是无碍,成熟的男子总有他的担当,只是柳氏同样有她的顾虑。

    镇国公府的门第确实很高,哪怕顾妍贵为县主,也算得上是高嫁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弊端,柳氏很清楚,她当初嫁给顾崇琰,在顾家着实没少受过气……夫君护着还好,若是哪一天夫妻之间淡了,苦水只得往回咽。

    柳氏第一反应却是摇头的,“高门大户里水深着呢,镇国公府那么高的门槛,我可不舍得阿妍去里头折腾。”

    萧沥的品性如何,柳氏并不了解。年少时的一颗痴心错付,遇人不淑,柳氏便不想自己的悲剧又发生在女儿的身上。

    不好好了解对方的底细,柳氏绝不会放心。

    “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说这世上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有毒的,顾崇琰那副好皮囊下是什么,我便不想多说了……谁知道萧沥是不是这种表里不一的。”

    西德王笑道:“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

    但也不可否认柳氏说的不错。

    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都没有个定论,而顾妍更是完全不清楚这里的情况。

    反观镇国公府,萧沥一天都漫不经心,坐在太师椅上拿了本书看,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而好不容易等着晏仲回来了,那人又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到底怎么样了?”萧沥蹙眉问了句。

    臭小子,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样子!

    晏仲本打算好好耍一耍萧沥的,但看他的一张脸严肃正经的瞬间没了乐趣,摆摆手道:“你当是这么容易的?卖东西还货比三家呢,何况人家是要嫁闺女……女人的婚姻就是第二次投胎,捧在手里娇滴滴的女儿,不好好想清楚了,能舍得嫁到别人家去?”

    萧沥抿唇不语。

    晏仲摇头叹了句:“你这条件是好,也不好……”

    萧沥想到小郑氏还有萧祺,眸光黯淡了一下。

    他又何尝不知道?

    小郑氏居心不良,父亲对他心有芥蒂,自己未来的妻子,势必是要与他们面碰面的……与其往后奔波动荡,倒不如从没开始过。

    真要为了她好,就该离得她远远的,不去打搅她的生活。

    但只要想到远远地看着她为别人披上嫁衣,那种焚骨蚀心的痛又要如何承受?

    彷徨过、迷茫过、犹豫过……最终的最终,还是打算给自己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萧沥点点头说:“多谢晏叔了……”

    晏仲拍拍他的肩。

    萧沥的肩膀不是很宽厚,还带着年少的青涩,但是十分结实,足以为他想守护的人撑起一片天空。

    “别灰心,又不是没转机。”

    晏仲安慰他,然后就去找镇国公了。

    老头子要是知道自己孙子开了窍,可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萧沥站了会儿也回屋去。

    门外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青色裙摆翩跹,几下已消失在目所能及的视线内。

    而后便是合熙苑里小郑氏泼洒了一杯热茶。

    她瞪大了一双凤眸,惊叫道:“你说什么?世子请晏先生去西德王府说亲了?”

    跪着的娇小婢子连连点头,“是奴婢亲耳听到的,晏先生今日去了王府上为世子和配瑛县主说媒,但王府那儿似乎没有应下。”(未完待续。。)

第162章 下聘

    小丫鬟说完话便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刚刚那些话自是她无意中听来的,世子耳聪目明,若发现了她在偷听,自己定然落不到好下场,所以憋着口气连喘息都要格外小心,身体僵着不敢乱动,生怕闹出什么动静。

    但好在,她的运气似乎不错。

    也许是她躲着的角落隐蔽,又也许是世子正在烦心其他的没留意身边,总之,她安然无恙地来给夫人禀报了……甚至美美地想着,自己也是立了一大功!

    她几次抬头看看小郑氏,只见她先是十分震惊,继而便是愤怒。

    又在听到王府未应下时,所有的神色俱都舒缓,长长吐了口气。

    小郑氏扯扯嘴角,“算他们识相!”

    心中还是有些后怕地惴惴着。

    她万万想不到,萧沥居然会有一天去提亲求娶别家的姑娘!

    一直都以为那人对谁都是清清淡淡的,这辈子婚事基本就别指望了……老镇国公不会逼他,她作为萧沥的继母,一辈子看着他,也是不错的一件事,又何必要多一个女人插到中间来?

    小郑氏想到了那个高大宽厚的身影,精致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看人的目光很冷漠,鲜少会对人露出不同的情绪来,偶尔见着自己,厌烦地皱皱眉,那也极为难得的。

    又想起一年前在宫里遇上顾妍,才说了几句话。就被萧沥拉走……

    她原以为萧沥是因为不耐烦看见自己……若当真如此,避而不见不就好了,何必还带着顾妍一道走?

    那时候就该想到不对劲的,她竟然倏忽地漏掉了这一点!

    小郑氏脸色铁青,“你给我把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丫鬟愣了愣。

    她只记得大概是什么意思,哪里还能一字不落?

    旋即又不想在小郑氏面前表现得自己无能,便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地说了一通。

    世子寡淡,对贵女不屑一顾,既已为自己婚事打算起来,想必心里应该是乐意的。

    小丫鬟这么想。于是话里的意思便成了萧沥如何迫切地希望能和西德王府结亲。

    小郑氏越听面色越差。沉得能够滴出水来,小丫鬟终于噤声不再说下去了。

    “这事,你别跟其他人提起。”小郑氏吩咐了句,然后让身边的嬷嬷赏了小丫鬟一个上等的封红。小丫鬟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郑氏一双手用力地拧着帕子。指尖发白。手背上青筋也爆了出来。

    她知道,萧沥的婚事,自己定然是做不了主的。别说萧沥自己不同意。就是镇国公也不会同意的,因而她不动这个心思……可真当萧沥自己愿意娶妻了,心里怎么就跟被千刀万剐了般?

    若不是那个丫鬟误打误撞,她是不是就一直被蒙在鼓里,然后等到大局已定,最后被通知一下?

    小郑氏心里火烧火燎地疼。

    她只见过顾妍一次,依稀记得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长得确实美貌非凡,尤其一双翦水双眸,极有灵气。

    可小郑氏一见她就不喜欢她……因为顾妍和郑太妃有些许相似。

    郑太妃是平昌候的嫡亲妹子,与小郑氏同父异母,郑太妃入宫为妃的时候,小郑氏还没出生,但她自小就知道,她在宫里头有个嫡姐,那是郑氏一族的希望,是所有族人的宝贝。

    若郑太妃是天上皓月,那她就连旁边一颗星子都算不上……小郑氏对郑太妃又羡又妒,恨屋及乌,当然看不顺眼顾妍。

    更何况,顾妍还跟萧沥扯上了干系。

    萧沥……萧沥……

    这个名字在喉口几经转圜,细细绵绵,熬成又甜又苦的滚烫琼浆吞入口腹,让她觉得鼻眼一片酸涩。

    她着实不明白,那个小丫头究竟能有什么魅力!

    小郑氏寻思着要去见一见顾妍,可两家无亲无故,她贸贸然上门,十分不合理。要是还打着为萧沥相看的目的去,定是要被萧沥“请走”的,那她颜面何存?

    于是小郑氏找了萧祺,让萧祺试着和西德王打个交道,萧祺一听这话就蹙了眉,“去找那老头子做什么,一个外来王,哪里值得交往?”

    方武帝宠信西德王,他要是还活着,那西德王还有点价值,可方武帝都死了,西德王现在这身份不尴不尬的,有什么意思?

    小郑氏恨声道:“可人家好歹是个王爷!”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要和人家结亲了?”她咬牙切齿,点着萧祺的额头:“从前说那小子根基浅,不足为惧,你不管,这下好了,人家去了西北几年回来,翅膀都硬了!眼看着你机会越来越小,他再去娶个县主……是不是真要等国公爷死了,你儿子袭爵,然后你这个做老子仰仗儿子的鼻息过活啊?”

    萧祺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个,对于镇国公当初把世子之位给萧沥,他是没有意见的,谁教他“战死”了呢?爵位当然往下传了!

    可自己都回来十多年了,老头子还闭口不提让萧沥让出世子之位,萧祺好不容易腆着脸去跟镇国公说,镇国公还理所当然地道:“早晚都是令先的,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呵呵,他可还没死呢!

    跳过他直接就把爵位给萧沥,他能甘心?

    萧祺冷着一张脸问:“当真?”

    “这种事还能造假?”小郑氏不满嗔道:“都请晏仲去过了,国公爷应该也知道,你说国公爷乐不乐意?”

    哪能不乐意?

    镇国公一天到晚都想着抱重孙呢!

    可萧沥半点不急,萧泓又没个动静。萧澈痴傻,年纪还小,去哪儿给他抱个重孙?

    好不容易萧沥开窍了,对方就是个乞儿,镇国公都要将她聘进门的!

    萧祺面容端肃起来。

    要真是个乞儿就好了!

    西德王府根基很浅,嘉怡郡主是个弃妇,两个女儿还有儿子都是人家家里头不要的,还被人误会过血缘,名声都不是很好听……然而就如小郑氏说的,人家好歹是个王爷呢!

    无论如何。封诰在那里。西德王就算是个外族王,也有不小本事的。

    大夏水师力量薄弱,西德王的水军勇猛,两年前打倭寇。还是西德王出的力呢。谁说成定帝就不会重用人家了?

    要真做成这门亲事。那小子不是又靠上了大山?媳妇若还是个精明能干的,更是个大麻烦!

    萧祺越想越不对劲,拉着小郑氏道:“这门亲事不能成!”

    小郑氏达到了目的。眉目舒缓下来,点点头道:“当然不能成了,所以才要你去和西德王交涉……他们还要商榷的,把女儿嫁进来,定要好好打听清楚,你随意透露几句萧沥如何不好,这不就完事了?”

    萧祺赶忙应下,第二天就去寻了西德王。

    西德王记着晏仲刚来说过媒,对萧祺突如其来的殷切并不讶异。

    两人谈上几句,萧祺就觉得这个外族人十分健谈开阔,心中已察觉其并不简单,心里头要破坏这桩姻缘的主意就更甚了。

    天南地北攀扯了一阵子,萧祺想着晏仲都来说过媒了,当下也不避讳,便夸起西德王的两个外孙女,手法和套路与晏仲不谋而合。

    西德王不动声色地笑。

    晏仲代表了萧沥的意思,他昨日便明明白白告诉过晏仲要好好考虑的,然后第二天萧祺就找上门了……可见萧祺和晏仲是没有接洽过的。

    有传言说这两父子不和,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西德王便道:“将军谬赞了,两个丫头养在深闺,没什么见识。”

    萧祺赶忙摆手,“王爷不用妄自菲薄。”又说起自己儿子来,“令先打小就有他的主意,九岁的时候孤身去的西北军营,数年不归,更没有书信往来……刚回来那会儿,我瞧了他许久才认出来,性情都比儿时冷淡了不少。”

    “后来有听说他在西北的战绩,隐姓埋名得了不少军功,曾将鞑子首领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而后生俘,将敌酋大将军的头颅一刀斩下挂于城墙之上威慑敌营……都说他杀敌无数,茹毛饮血,有万夫莫当之勇,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要感慨一句后继有人!”

    萧祺一边拍着胸脯很是骄傲自豪,一边便去看西德王的脸色。

    性子疏淡的儿郎,又不着家、不孝顺,孔武强壮一身蛮力,行事血腥暴虐……任是哪家嫁女,不可能没点膈应。

    西德王挑了挑眉毛,装作听不懂萧祺话里的意思,只恭贺萧祺道:“大夏有句话说,男儿志在四方。萧世子年少有为,勇猛无匹,着实可喜可贺。”

    萧祺面色一僵,干笑着点了点头。

    心里头想着,毕竟是外族人,语言虽通,交流起来到底还是困难。他又不好正大光明说自己儿子如何如何不好,被人听去,就该诟病他了!

    萧祺恹恹地回了府,小郑氏问起来,萧祺摇头说没准信。他也是有傲气的,在这处碰了壁,那便算了。

    小郑氏恨得直跳脚,想着还不如自己去!

    而要说西德王怎么想?

    倒不是觉得萧祺说的那些有什么。

    个人性情取决于很多因素,他也没觉得说哪种一定好,哪种就不好。在海外他也上过战场,很明白在那个地方,胜利和活下去的重要,萧沥能这样拼命,那是好事。

    而自古忠孝难两全,真要像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萧沥也就难堪大任了。

    他很是奇怪,萧祺是威武将军,怎么就专拣一些鸡毛蒜皮算不得事的事来说?

    但要是说西德王也没个什么想法,那也未必。

    起码他搞明白了一件事,萧祺和萧沥两父子貌合神离,而且萧祺并不希望阿妍能和萧沥结亲。

    未来有个不满意儿媳的公爹,说不得还有个处处使绊子的婆母……若不慎重起来,说不定会毁了顾妍!

    西德王正打算找萧沥好好谈谈。

    然而这件事到底是被耽误下来,因为纪可凡上门来下聘了。

    鞭炮爆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了整个胡同,鼓乐齐鸣,一百二十抬的聘礼,从胡同口一路抬进去,红彤彤的一片,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热闹喜庆。

    动静这么大,西德王府隔壁的顾家自然知晓,李氏正在给徊哥儿做小衣,听闻后便只是笑笑,不予理会。

    新科探花纪可凡,柳建文的义子,也算是顾婼和顾妍的表兄了,和顾婼定亲,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顾婷瘪了瘪嘴,与顾姚携手一道出门去看。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胡同口围堵的水泄不通,在西德王府门前看热闹。当然也有有心人注意到了西德王府旁就是顾家,也便是嘉怡郡主原先的夫家,这下又炸开了锅指指点点。

    顾修之今日刚好休沐,听闻顾妍回来了当然要来看她,又赶上这么个热闹事,拉着顾妍就要出去看看,又口口声声地道:“怎么说我也是纪子平未来的舅兄,理所应当要去把把关!”

    顾妍的扭伤已经痊愈了,自然顺着他的意和他一道去了外院。

    四门大开,红木担子跟抬盒络绎不绝进了院门。

    吹班还在门口吹奏,顾修之就拉着顾妍站到了门口去。

    西德王和柳建文站在一块儿,明夫人正在和柳氏说笑,杨涟的夫人也一道来了——纪可凡和顾婼之间的媒妁,就是请的杨夫人。

    杨夫人高兴地拉过顾妍,感觉小姑娘长高了不少,因着喜庆事,脸上堆着满满的笑意,容颜俏丽,灵动活泼,看着就让人喜欢。

    而后便想到了自家杨二郎,也不知那孩子有没有这个福气,但杨夫人还是想顺其自然地好。

    顾姚和顾婷远远地看过来,见到纪可凡长身玉立,身边站着满面通红的顾婼,一抬眸一低头,四目相对,自有一番情谊流露。

    二人心中都有些怪异。

    纪可凡品貌非凡,又满腹经纶,未来前途浩荡,和顾婼站在一块儿,俨然才子佳人。

    顾婷觉得十分不甘,顾婼究竟哪里当得起这样的良配?

    顾姚则是冷嘲不已。她当初嫁给曲盛全的时候,周围也是一片赞扬叫好声,受着众人的祝福嫁入夫家,后来怎么样了?

    两人现在看起来登对有什么用?

    婚后受着柴米油盐等等小事磨啊磨的,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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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青梅竹马?

    南城的地皮儿宅子千金难买,一家一家挨得十分紧密,左邻右舍,不是十足的勋贵,便是积年的官宦人家。千阳胡同的热闹,很快就感染了周边,也引来许多看客。

    小郑氏正从平昌侯府回国公府去,轿子经过了千阳胡同,顺势疑惑地问了句:“这是谁家在做喜事?”

    随行的婆子讨好笑道:“奴婢去打听打听?”

    小郑氏点点头,由着婆子去,而后便有些倦乏地揉揉眉心。

    最近最心烦的,无疑就是萧沥的亲事。不说小郑氏主观意愿上不赞成,站在本身利弊得失上,她也不会乐意的。

    郑太妃而今在宫里头的倚仗大不如前了,太皇太后帮着郑太妃,但他们也得想到更好的出路。小郑氏在镇国公府的地位非但不能丢,还必须得上一个档次……而挡在他们前头的,就是萧沥!

    平昌侯府不会视而不见的……小郑氏和平昌侯、和郑太妃的关系都不是十分亲近,但在这等事上,他们却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很快婆子就回来了,“夫人,是新科探花纪可凡来西德王府下聘,求娶凤华县主。”

    小郑氏听到西德王府几个字就眼皮直跳,眉头一皱一松,转而笑了出来。

    本还在想着如何不动声色与王府牵线搭桥,机会来得这么突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然是大喜事,我们也去见识见识!”小郑氏笑着让轿夫把轿子抬进千阳胡同。

    顾修之正在与纪可凡说话交代着:“阿婼的性子直来直去。有时也执拗强硬,却是个大方爽朗的好姑娘……你以后可不许欺负她,否则我这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他扬了扬自己的铁拳,几年下来已锻炼得十分健壮结实,纪可凡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在这拳头面前,怎么都不够看的。

    纪可凡温雅笑着应好,顾婼羞红了脸,不许顾修之动手动脚,顾修之就哇啦哇啦地叫嚷:“这还没嫁人呢。胳膊肘便往外拐!”

    说得顾婼羞臊得厉害。

    顾妍忙过去拉住顾修之不让他再胡闹。几个大人瞧着都觉得有趣极了。

    顾婷冷眼看着,侧过头淡淡地说:“大姐姐,那个似乎是二哥啊!”

    顾姚怎么会没看见?

    她瞧得清清楚楚的!

    就想起前不久听顾婷的丫鬟说起,顾修之时常会去西德王府。却极少回顾家探望。

    顾修之如今已经从神机营调来了五城兵马司。目前是南城兵马司的吏目。掌管维护着南城的治安。

    这种职位,真能忙到哪里去?

    他手底下那些巡卫、小旗难道还都是死的?还需要他样样事必躬亲?

    随意地寻个便捷又是什么难事?

    安氏可不止一次念叨过顾修之了……可这只白眼狼,宁愿往外人那处凑。也不肯关心一下日渐老去的母亲和家人!

    顾姚心头火起,玉手捏住帕子,青筋都爆出来了。

    目光灼灼如火瞪视着顾修之和那门口一群人。

    适逢顾婷轻叹了句:“二哥对她们可真好,不知道彼时我出嫁,会不会有此殊荣待遇……”

    顾姚就冷哼了声。

    怎么可能?

    自己出嫁时,顾修之都没这么积极过!

    那时候顾修之才十二三岁,小身板连背她上花轿都还不行,最后还是请了安表哥代的劳……

    想想就觉得无比地憋屈。

    顾姚脸色很不好看,在一众热闹喜庆的笑脸里尤为格格不入,自然而然也显得十分醒目。

    有人认出了她们是隔壁顾家的人,再细想一下嘉怡郡主和顾家的渊源,俱都了然于心。

    一个眼神,一句私语,原先的恭贺热闹很快变了味。

    明夫人和柳氏双双对视一眼,柳氏皱起眉微有不愉。

    在自己女儿定亲这种大好日子里,她确实不想有顾家的人来打搅……

    众人的目光“刷刷”地落到顾姚和顾婷身上,二人干脆也便不躲躲藏藏了,径直走向他们。

    自然先是在今日的主角顾婼和纪可凡身上流连了一番。

    直到走近了,才发现,纪可凡远比她们先前见的还要风姿卓绝。

    三月的春光明媚,碎金一般落到二人身上,一时间只能让人想到两句诗词。

    陌上人如玉,公子士无双。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顾婷觉得好像有一根针刺在心口,疼得眼前一阵眩晕,旋即回过神来,指甲深深地掐了掐手心,这才重又扬起笑颜,款款笑说:“恭喜二姐定亲。”

    尾音未落,倏然一滞。

    顾婷连忙捂口,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乱晃,“我又叫错了……”

    她半敛双眸,娇柔可怜,楚楚动人。

    喃喃地说道:“应该是唤县主才对……”

    顾婼眉角狠狠跳了两下,袖下手掌无意识地攥紧,呼吸一瞬粗重。

    诚如顾修之所说,顾婼喜欢直来直往,如顾婷这般绵里藏针,矫揉造作,顾婼最是不屑,同时也最是厌烦。

    顾姚微微看了顾婷一眼,给西德王柳氏几人欠身请了礼,而后便是说了一堆的吉祥祝福的话。

    柳氏心中微有些不安。

    以她先前和顾家分崩离析,又让人家吃了许多亏而言,顾姚和顾婷真的是来诚心实意道贺的?

    她怕自己女儿的喜事被人破坏,心中隐隐警觉,但依旧耐着性子微笑地谢过。

    顾姚心里还带着火,霎时看向了顾修之,扯着嘴角道:“这么巧,修之也来凑热闹?”

    顾修之对这位长姐还是比较熟悉的。这种语调,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淡淡唤了声“长姐”,再未说其他,反倒将顾妍微微掩在了身后。

    殊不知这个动作更让顾姚勃然大怒!

    她和顾修之,那好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血缘关系怎么也比他和顾妍来的浓稠,可这小子自小就不与自个儿亲近,反倒和顾妍这个隔了房的堂妹亲厚!

    白养了他这么些年!

    顾姚走进了两步,看了眼顾修之身后的顾妍,回身笑起来:“六妹妹都生疏了。大家还是姐妹呢。以后往来走动必不可少,这时候怎倒客套起来了?”

    顾婷低垂着头不说话,某个角度看过去,薄唇紧抿。似是受了委屈。

    顾姚便浑然不觉。自顾自道:“这世上。到底还是血浓于水。”

    话说一半,便顿了。

    顾姚顿时恍然,长叹道:。“也是,郡主和县主是金贵人,确实是我们高攀不上……”又招呼顾修之:“修之,我们回家吧,别在这儿打搅了人家的好事。”

    柳氏闻言面色微变。

    虽然心里是这般想着不让她们捣乱,可当面被顾姚说出来,十分难堪。

    顾婼气得咬牙。

    两家之间的恩怨哪是一句血浓于水就可以了断的?

    当初是谁不遗余力地坑害他们?

    如今到了顾姚嘴里,就成了他们摆谱拿乔,仗势欺人了!主次反转如此之快,可还有丁点儿礼义廉耻?

    顾婼脱口便说:“二哥和你们不一样!”

    顾婷刹那惊讶掩口,水眸欲滴,波光流转里望见纪可凡蹙了眉,只觉得心中酣畅无比。

    顾姚也像是怔了怔,便问:“如何不一样?”

    “确实,如何个不一样法?”

    小郑氏站了一会儿,看出顾姚和顾婷是在找麻烦,她对西德王府也没好感,忍不住就出来帮腔了。

    众人一怔。

    他们自是知道小郑氏是镇国公的长媳,一品威武将军夫人,于是纷纷上前见礼。

    顾妍这还是第二回见小郑氏,却发现她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她倒不知自己何时引起了小郑氏的注意。

    “还没说呢,我着实很好奇,顾少爷怎么个与众不同了?”小郑氏笑吟吟地问道。

    都是些女人家,柳建文与西德王反倒不好插手,只得旁观。

    顾婼撇过头去,紧咬下唇。

    纪可凡便笑了笑说:“修之平素繁忙,能抽空出来已十分难得,这份情谊,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他往顾婼身边靠了靠,两人挨得更近。

    纪可凡轻轻一笑,如云开雨霁,皎月初升,眉眼似是氤氲在特属于江南的水墨清淡里。

    顾婼目光微怔,一时忘了收回。

    柳氏与明夫人相视一笑,对纪可凡本就十分满意,这回更为激赏。

    顾妍也微微弯了唇。纪师兄谦和温润,姐姐的性子偶尔急躁,能有纪师兄包容着,却是最好不过,她亦能完全安心。

    唯有顾姚和顾婷被打破局面,心中一阵憋闷。

    顾婷直直望着纪可凡嘴角勾起的浅淡弧度,只觉得眼前的阳光太过猛烈,简直要刺瞎她的眼睛!

    小郑氏兴致缺缺,“原是如此啊!”她大感无趣,便反复再三又多看了几遍顾妍。

    一个小丫头片子,瘦不拉几的,全身也没有几两肉……肤色雪白,面容清丽,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如同镶嵌在甜白细瓷上的两颗上等黑曜石。

    小郑氏眯起了双眸,腹中纳罕不已。

    难不成就是这副模样,把萧令先的魂儿给勾了去?

    疑惑间,柳氏出声问道:“郑夫人也是来观礼的?”

    小郑氏回过神,笑着往她那儿走去,“正是呢,远远地瞧见了,过来沾沾喜气!”

    柳氏也便温婉笑,不置可否。

    她见小郑氏一直在看自己小女儿,便已知晓小郑氏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尤其在触及到她目光里的甄别和审视,柳氏阵阵地膈应。

    女儿当然是自家的好,敝帚还自珍呢,小郑氏这满满的嫌弃,柳氏当然不悦。

    喜乐继续,抬盒一件件往里抬,只眼下的气氛,已不如原先那样喜乐了!

    小郑氏与明夫人、柳氏和杨夫人交谈起来,眼角一次又一次地往顾妍这儿看过去,顾修之紧紧皱着眉,干脆站到顾妍面前,挡住小郑氏的视线。

    小郑氏微怔,掩口吃吃地笑:“顾少爷和配瑛县主一定很要好的感情吧,青梅竹马不过如此了……”

    几人神色各异。

    看着小郑氏的目光都很讶异。

    顾妍嘴角直抽,从头回便觉得小郑氏不会说话,果然如此!

    青梅竹马哪能这么用?

    唯有顾修之面色大变。

    那是被戳中了心事之后慌乱,面色通红地对着小郑氏咆哮怒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目眦欲裂,简直是要将小郑氏啖肉饮血。

    小郑氏吓了一大跳。

    不止是她,许多人都被顾修之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不轻。

    顾姚脸色发白。

    他怎么能这么冲撞郑夫人?自己和柳氏呛声还要拐弯抹角的,他倒好!

    顾姚赶紧拉过他低斥:“修之,你怎么说话的?”

    顾修之心中砰砰乱跳,望着小郑氏的眼神还是十分凶狠。

    心里对顾妍的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就这么被道破,除却愤怒尴尬,还有十分的恐惧。

    他自己是无所谓,但阿妍会被人说不知廉耻,会有人苛责她罔顾人伦!

    小郑氏根本没安好心!

    顾修之的双眸逐渐染上血色猩红,小郑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径自后退两步。

    顾姚反手一个巴掌打在顾修之脸上,“你都在发什么疯?”

    顾修之的头偏到一侧,嘴唇紧抿,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顾姚腕子都觉得生疼,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旋即看见弟弟那不改的浑样,又恨铁不成钢地跺脚。

    “你给我看清楚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丢的可是顾家的人!你不要脸了,我们还要脸的!”顾姚压低了声音,几乎在顾修之耳边呢喃。

    顾修之闻言就是大笑,嘲讽地看着她,对柳氏西德王等人微微颔首,径自就走了。

    他甚至不敢多看顾妍一眼。

    那种心虚和不安惶恐,简直要将他逼疯!

    顾姚气得不行,又不好在这里骂他,只得转头不好意思地对小郑氏笑道:“郑夫人,实在是抱歉,修之……修之是最近太忙了,心浮气躁。”

    她也只得胡编乱造起来。

    小郑氏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干笑两声。

    显然对顾姚的说辞不信。

    顾姚和顾婷脸色都很难看,简直都呆不下去。

    二人琢磨着要离开,小郑氏突然说道:“我记得不久后李夫人幼子便要抓周了吧,我还收到请帖了呢!”又转而看向柳氏:“嘉怡郡主呢,可有收到?”(未完待续。。)

第164章 斛律成瑾

    众人:“……”

    这一回已不止是柳氏无言以对,就连顾姚和顾婷也觉得下不来台,十分难堪。

    也不想想,两家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交情,人家府上的少爷抓周,何以要请柳氏过去观礼?

    当初顾家这事也闹腾了一段时日,小郑氏还能消息这般闭塞,不明原委?

    明夫人淡淡瞥了小郑氏一眼,见她依旧笑语盈盈,再瞧瞧柳氏和顾姚顾婷的面色俱都不佳,不由暗暗冷笑了声。

    镇国公府要和顾妍结亲的事,她听柳氏提起过。

    明夫人私心觉得顾妍和自己十分有缘,当然是站在顾妍这边为她考虑。

    表面看上去,镇国公府这桩亲事再好不过了,厩里只怕再找不出比镇国公府再高的门第,萧沥哪怕是尚公主都当得……自然了,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唯一的一位汝阳公主,不说本身有眼疾,辈分还比萧沥低了一辈。

    满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镇国公府,明夫人却觉得这未必是桩好姻缘。

    明夫人与小郑氏接触不多,可看起来,这却是个没有分寸的。

    小郑氏不满意顾妍,挑着他们的刺,已经做得十分明显,借口顾家的抓周礼,踩着顾家的脸面来给他们难看,与顾家的关系不见得有多好……两边都得罪,实在不高明。

    再算上小郑氏和郑家千丝万缕的关系,萧沥和萧祺两父子的利弊争端。镇国公府如日中天,私下里更有一支小军队,指不定哪日会被上头拿来开刀……

    明夫人越想越觉不妥。

    小郑氏见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心中微有不满,明夫人便淡笑道:“是这样吗?都周岁了?”又看着柳氏说:“我们回京地迟,这些事都不大清楚。”

    有些话柳氏不好开口,明夫人完全可以代劳。

    杨夫人与明夫人交情好,自然也帮着道:“别说你了,我也没听说……瞒得确实紧。”

    顾姚和顾婷顿时说不出话来。

    “孩子还小,还是怕撑不住福气。”

    李氏轻笑着拨开人群。淡雅从容地走出来。

    顾婷一见李氏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唤了声“娘亲”,便站到李氏的身后,霎时挺直了腰杆。

    这是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李氏。

    她比原先要丰润了些。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看得出来日子过得十分不错,眉眼含笑落落大方,颇有大妇风范。

    顾妍暗暗垂眸。

    这样的李氏。让她想到前世那个一品诰命夫人,游走在京都勋贵圈子里,是人人巴结讨好的对象……

    她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这么大气,看到李氏如鱼得水,心中依旧不甘。哪怕今生与前世轨迹都不同了,母亲姐姐和弟弟也都安然无恙,她也摆脱了顾家的桎梏,然而某些心结,始终无法打开。

    不看着李氏和魏都万劫不复,终究难解心头之恨。

    而柳氏此时的心情反倒平静多了。

    在顾家的一切,她只当是前尘往事,南柯一梦,如今的生活很美妙,她不想拘泥于过去,还和自己过不去。

    便笑着道了声“恭喜”。

    李氏暗暗惊讶于柳氏的变化。

    分明还是记忆里那个柔弱的温婉女子,样貌分毫不变,眉眼却已豁达开朗,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面庞也好似散发着莹润的光华。

    李氏顿时觉得,从前的柳氏就是明珠蒙尘,而今尘埃拂去,熠熠生辉。

    旋即又不屑地想,谁是明珠,谁是顽石,这可没个说法。

    李氏道过谢,看了看小郑氏说:“本不想这样兴师动众,还是倏忽了。”又定定地注视着柳氏道:“改日定上王府递上请柬,届时还请郡主赏脸光临。”

    顾婷刹那眼睛极亮,拉着李氏道:“娘亲,还有两位县主呢!”

    她挑眉望向顾妍和顾婼,明媚的大眼睛里只透露出一个意思:我们敢邀请,你们敢来吗?

    小郑氏转了转眼珠子,拊掌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到时我们一道去观礼,定然极热闹!”

    是看热闹吧?

    李氏和柳氏不动声色。

    顾婼觉得很是屈辱。

    李氏儿子的满月礼,他们为何要去参加?

    很想拂袖而去,顾妍就悄悄拉住了她,轻声说道:“姐姐,娘亲自有打算,我们不要自乱阵脚。”

    纪可凡也以眼神安慰她,顾婼只好垂眸叹气。

    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却被这些人弄得心情都没了,不说顾婼心里不好受,顾妍也憋了股气。

    到哪儿都甩不掉这群苍蝇……

    柳氏沉默片刻。

    人家不给请柬,那是人家的过失,但既然诚心邀请,若不领情,那便是他们的不是了。

    这一时,确实推脱不得……然而真要去参加,颜面又往哪儿摆?

    当真是骑虎难下。

    明夫人想了想就道:“既如此,不如我也来来讨个喜庆?”

    若有她陪着,柳氏也能有个伴。

    杨夫人同样笑着道:“那我也厚颜来求一张帖子了!”

    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李氏哪有不应的道理?

    柳氏便点点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还真应下了!

    围观的群众瞠目结舌,顾婷心里也暗暗得意。

    让柳氏去参加前夫儿子的抓周礼,那可是响当当一个巴掌拍在脸上!能看他们吃瘪,顾婷无比畅快。

    李氏笑着带顾婷和顾姚回府,顾婷临走前悄悄又往纪可凡那处瞥了眼。

    少年依旧眉眼温和,微微低头正与顾婼说着什么。而顾婼原先还是满面的怒容,因此却消散了许多。

    顾婷眼睛涩得厉害,脚下也顿了,顾姚拉了她一把,顾婷这才万分不情愿地离开。

    但小郑氏依旧留在那处,还兴致勃勃地与柳氏寒暄,柳氏逐渐开始不耐。

    聘礼一抬抬进了大门,高高地垒起来,人群中一声声地叫好。

    西德王请了柳建文进屋,顾婼和纪可凡跟着去了。柳氏邀明夫人和杨夫人一道。小郑氏依旧没有走的意思,还拉过了顾妍说起话。

    狗皮膏药似的,让人十分厌烦。

    顾妍平淡相回,真想这时候出现个人把她拉走。

    大概是她的祈求被听见了。远远走过来一个穿着飞鱼锦衣的高大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府里头走去。

    粗粝的手掌覆在她的腕子上。隔着春裳,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

    就与上回在宫里一样,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小郑氏。

    小郑氏面色微僵。

    萧沥的出现猝不及防。而这样的态度,也让她万分难堪。

    但萧沥才没工夫去管小郑氏什么心情,当他知道小郑氏来西德王府,就知道坏事了!

    本来他请晏仲来王府提亲,西德王态度就模棱两可的,小郑氏这么出来搅和,不用说,成算定是又小了几成!

    他心中极恼火,然而越是这时候,他看起来就越冷静,只面色发冷地僵硬。

    “你,你慢点!”顾妍跟不上他的脚步,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

    王府的下人看着县主被萧世子拉着手,纷纷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虽是在自家府邸里,可两个没什么关系的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萧沥!”

    顾妍皱起眉。

    他终于停下,只是手还没有放开,转过身定定看着她。

    良久,只吐出了一句:“她不是我找来的。”

    顾妍微怔,“什么?”

    他又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眉头微锁,很是懊恼。

    顾妍这才明白他在说小郑氏,旋即失笑道:“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你找来的……你能有什么事,还需要找她?”

    萧沥和小郑氏可不对盘,萧沥要做什么,十个小郑氏都阻不了他,同样的,小郑氏也完全帮不上他的忙。

    萧沥便静默了一会儿。

    细细摩挲着掌心细瓷般柔滑纤细的腕子,顾妍后知后觉地想抽回,他用了力不肯放。

    “我来提亲了。”他看着她的眸子,淡淡地说。

    顾妍一愣,好久才消化他话中的意思。

    一瞬大惊失色。

    “你不是答应过不急吗?”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他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萧沥看着她说:“我后悔了,不想拖下去。”

    顾妍简直不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你……”

    脑子里一团乱,浆糊般翻滚不休。

    那双深邃的眸子,不冷淡,亦不热烈,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被掩在眼眸深处,又像是藏不住一般泄露稍许,却是炽烈的火热。

    顾妍内心慌乱无比,不敢与他直视,那腕子处覆上的大掌也滚得烫人。

    事情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

    她根本无心嫁人,只想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而已啊!

    而在她原本的打算里,根本没有萧沥……

    “咳咳。”

    一声干咳声打破两人间的静默,顾妍越过他看到西德王正徐徐走过来,顺势挣脱开萧沥的束缚。

    二人挨得很近,顾妍正垂着头,耳根通红,那截白玉般的脖子处也染上了淡淡的烟粉。

    西德王虎着脸对萧沥说:“你跟我来!”

    萧沥跟着西德王就走了,顾妍看他慢慢远去的身影,无奈扶额。

    虽然对他所言十分惊讶无措,却又不可遏制地,腔子里一颗心跳得极快,满脸滚烫。

    等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庭院里吹了好一会儿的风,心情才算渐渐平复。

    青禾过来与她说:“萧世子已经离开了。”

    外祖父将萧沥叫去谈了会儿,具体是什么,顾妍全然不知。

    虽事关己身,这一刻,她一点儿也不想去过问。

    外祖父会尊重她的意思的……

    她只能这么想。

    安安静静坐了会儿,阿齐那过来找她。

    她的脸色十分凝重,沉得能滴出水来,可一双清亮透彻的眸子,就像是被溪水洗过一样,亮得惊人。

    “齐婆婆?”

    阿齐那捉着顾妍的手。

    她的手不算细腻,甚至是粗糙干瘪的,皱巴巴的细纹浮在手背上,依稀可见上头似乎有经年的疤痕。

    只是时日长了,疤也淡了。

    “小姐,那位公子是谁?”阿齐那定定瞧着她,急切地问:“那位方才在门口,与你站在一块儿的公子是谁?”

    顾妍想,她说的应该是二哥。

    本来二哥今日来看望她,她就想找阿齐那过来的,但满府不见她的身影。

    阿齐那不是卖身王府的奴仆,她有自己的空间和活动的自由,顾妍还以为阿齐那和二哥就是这么错过了。

    “齐婆婆见到他了?”

    阿齐那连连点头,“匆匆一瞥,但我不会忘的……”

    那个少年,像极了她曾经一直照顾着的邹夫人,尤其刚刚满目通红发怒的模样,更与年轻时的昆都伦汗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

    阿齐那记得自己当时远远看过去时内心的震惊,让她不由感激上苍,感激巫神大人!

    她跟着那位少年,直到被他发现了,他提剑指着她……这么近,阿齐那几乎能细数他的根根睫毛……

    “小姐,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一定是他,不会错的!”阿齐那十分激动地握住顾妍的手,“小姐,求你帮帮我……”

    帮?

    怎么能不帮?

    只是二哥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终究没有底。

    “他是顾家的二少爷顾修之……”

    顾妍和阿齐那说着顾修之的事,阿齐那听得十分仔细认真。

    尤其在确定顾修之是生在方武二十四年,又是出生在辽东时,双眼锃亮。

    “齐婆婆若想要见他,我可以帮齐婆婆……”顾妍淡淡说:“只是,齐婆婆想好要怎么说了?”

    阿齐那浑身一震。

    顾妍的目光清透,好像是洞悉了她全部的心思。

    那个遗落在外的孩子,整整失踪了十七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忽然有一天,孩子的亲生父母差人来寻他了。

    这种事,莫不是真的这样容易接受的?

    “是,我想好了。”

    阿齐那垂头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眼里的光芒十分耀眼。

    “他的身上,流着女真的血,他被冠以女真最高贵的几个姓氏之一……他是太阳之子!”

    在女真的土地上,流传着“日不落”的传说,昆都伦汗就是女真的太阳!

    顾妍定定看着自己的手指。

    不久以后,二哥在她面前应该要以另一种姿态出现了吧?

    她早该习惯他的新身份的。

    斛律成瑾……

    谁也不会想到的。

    大金最骁勇善战的秦王殿下,会是曾经,那么那么渺小,又毫不起眼的顾修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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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抓周礼

    顾妍请人去给顾修之送信,但顾修之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般,寻不到踪影。

    不止是顾家没有他的消息,哪怕平日当值的衙门里,同样不见其人。

    杨涟的次子杨二郎,与顾修之同为五城兵马司吏目,闻得顾妍差人来寻顾修之,只摇着头道:“说是告了假,确有几日未来了。”

    顾妍不由愕然。

    她想不通顾修之都去了哪里……不是上次见面时还好好的吗?

    顾妍记起二哥被顾姚当众打了一耳光,心中定然不好受……可他从来都是想得开的人,哪会平白无故受了点委屈就闹小脾气?

    他若是有火,一般当场就发了……如小郑氏胡诌乱语,顾修之就丝毫不顾忌小郑氏的身份,当面呵斥她。

    这急躁的脾气慢慢地已经有所收敛,顾妍也觉得那日顾修之的反应着实大了些……

    阿齐那心烦意乱,可如今联系不上顾修之,她又丝毫没有头绪,只得干着急。

    而他们又怎会知道,顾修之是故意躲起来了。

    小郑氏当日或许是无心之失的口误,但无意中触及到了顾修之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让他陡然无法面对。

    心里再如何清楚,顾妍与自己并非血亲,但在世人眼里,他们都是被冠以同一姓氏的兄妹,于世俗礼教难容……原来他也曾经这么龌龊地想过,想要将那个从小捧在掌心里的女孩占为己有。

    阿妍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被吓坏的吧?

    顾修之拎着酒坛。在城外破庙里喝得酩酊大醉。

    破庙一般都是给流民乞丐遮风避雨的场所。从去岁开始北方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干旱,乞儿流民愈发的多,顾修之身着锦袍,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却还和他们抢地盘……

    其中一个领头的看不过去了,打算好好教训他一顿。

    既是领头,拳脚上的本事当然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而这些公子哥大多养尊处优,哪里经得住拳打脚踢?

    领头的提脚就往顾修之身上踹。

    顾修之不是没将这些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他还在烦心自己的事,哪有心情去理会他们?

    然而他们还将爪子伸向自己。顾修之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憋着一股子气。又趁着醉意,将那人打得爬不起来,其余人一个个往上冲,最后也都被他打趴下。

    顾修之红了眼。方才觉得心中舒畅了些。

    这些人再不敢来冒犯他……

    直过了十日左右。杨二郎寻到了破庙来。看他的模样,十分吃惊,“你。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县主可找了你许久……”

    絮絮叨叨的话在耳边围绕,顾修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看着杨二郎端厚的面容,目光明显担忧,不由苦笑了声。

    杨夫人和柳氏交情不错,也曾有意为子女打算过,顾修之颇有种自己珍藏的宝贝被别人偷去的感觉,本对杨二郎十分不待见。

    但这个人,正直老实也单纯,怎么都比他要好……

    顾修之勾着杨二郎的脖子道:“二郎,我可真羡慕你……”

    “什么?”杨二郎摸不着头脑。

    顾修之又醉醺醺的,低低地自嘲说:“我啊,喜欢一个姑娘……”

    原来是风.流韵事……

    他们这个年纪的儿郎,又未曾娶妻,于男女之事上或是情窦初开,顾修之会有此困扰,并不稀奇。

    杨二郎无奈叹了声,扛起顾修之,打算带他回府,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是哪家的姑娘,值得你这般颓唐?”

    心想着若是门当户对,顾修之大可上门提亲,何必在此买醉?

    顾修之闻言便笑了,笑了好一会儿。

    “是哪家啊?”

    他低声道:“我才不会告诉你,她是我……”

    后面的字越发模糊,到最后几近呢喃,杨二郎没听清楚最后两个字是什么,顾修之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世上比比皆是。

    杨二郎没将顾修之送到顾府上,他与顾修之也算相熟了,知道点顾修之家里的事,便将顾修之送到了西德王府上。

    顾妍已经找了顾修之好几天了……

    “若不是在街上听到有小乞丐说起,城外破庙有个贵公子大打出手,我恐怕还想不到是他。”

    杨二郎如是说道。

    西德王很是不理解,顾妍怔怔看了会儿顾修之,站起身向杨二郎道谢。

    杨二郎爽朗笑道:“这有什么?既是好友,又是同事,应该做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尤其在自己母亲杨夫人一度有意无意提起配瑛县主时,对顾妍总有种种莫名的好奇。

    现在一见,她确实是个十分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顾妍问道:“二哥他有没有说起什么,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杨二郎张了张嘴,旋即想起顾修之说的那些,喜欢上一个姑娘的话……总是人家的私事,由着顾修之自己解决好了,他一个外人却是不好随便说道。

    杨二郎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

    顾妍便不再强求,和西德王一道送杨二郎出去,阿齐那闻讯匆匆赶过来,正巧与顾妍打上照面。

    顾妍默了默道:“二哥在客房里,齐婆婆去看看吧。”

    阿齐那懂医术,顾修之喝成这副样子,还是该请她去瞧瞧。

    阿齐那赶忙进屋,等顾妍送了杨二郎回来,却发现阿齐那将顾修之的上衣尽数除去了,身体翻过来伏在床榻上。

    精壮的古铜色的背脊。上头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处伤疤,最为显眼的,是腰背上,那一块碗口大小的朱红色胎记。

    顾妍脸“蹭”地一红,赶忙回过身去。

    在女真,礼教并没有大夏繁冗,男女大防也并不讲究,然而顾妍好歹是地地道道的大夏人,那人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哥,一时也接受不了。

    阿齐那听闻动静。忙将薄被给顾修之盖上。顾妍这才回过身来。

    “真的是他。”阿齐那眼眶尽数湿润通红,一时唏嘘不已。

    那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后腰背上就是有这么一块红色的胎记。邹夫人还笑说这胎记太丑。

    顾妍一时默然。

    顾修之正昏睡着。好看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仿佛是有什么烦心事,以致在梦中亦无法安顿。

    她知道阿齐那会照顾好二哥,兴许明天一早起来。他就能知道十多年前的往事……而这种辛密,到底不适合她参与其中。

    顾妍回房后便歇下了,房里很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小灯摇曳烛光,“噼啪”一声爆开了灯芯。

    在寂静里,显得尤为响亮。

    她静静看着头顶的承尘许久,长叹了声。

    去辽东之前,曾经隐晦地向顾修之询问,若有机会,他是否愿意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还记得顾修之当时眸底有一瞬闪过亮光,又在刹那过后归于平静,无踪无影,昙花绽放般的短暂……

    也许心里曾经对此有过渴望。

    但在真正触手可及之时,又望而却步。

    对待感情,他们都是胆小鬼,理智地思虑计量,无法任凭心绪牵着走,也始终跨不出第一步……

    顾妍睁着眼许久,脑里乱糟糟的一片,直到月满枝头了,才算浅浅睡过去。

    第二日起身,青禾取了衣衫过来,绣了淡紫色龙胆花的蜜蜡黄底滚边琵琶襟子,织锦缠枝葡萄丝缎裙。

    顾妍方才想起,今日是李氏幼子徊哥儿的抓周礼。那日小郑氏胡搅蛮缠,柳氏应下了邀请,今日要去观礼。

    顾婼对顾家芥蒂太深,如何也不会去参加,柳氏已然想开,只当是去走个过场,而顾妍,亦是陪着柳氏去的。

    由着几个丫鬟收拾好,顾妍问道:“二哥还在外院客房?”

    青禾微怔:“门房说,顾二少爷天刚亮就出去了。”

    走了?

    顾妍霎时一惊:“那齐婆婆呢?”

    阿齐那整晚上守在顾修之身边,肯定知道顾修之的去向!

    青禾摇了摇头,“她是和顾二少爷一道离开的,门房知道齐婆婆身份不一般,便没有拦着。”

    顾妍心中一跳。

    二哥这是信了齐婆婆说的话?

    还是责怪她的自作主张……

    顾妍怔忪了许久。

    直到柳氏过来寻她。

    柳氏穿了身蟹壳青散花挑线裙,披着藕色提花百蝶菱锦,安然美好,妍姿艳质。

    看到顾妍精神不佳,柳氏抚了抚她的面颊心疼道:“可以不陪着娘亲去的,光是他们,娘亲还应付的过来,再不济尚有你舅母和杨夫人陪着。”

    顾妍却不是为了周礼这件事心烦,柳氏既能当众答应,那便说明柳氏已然将过去完全放下,对此顾妍只有高兴的份。

    她摇头道:“没关系,是昨日睡得晚了,人家诚心邀请,我们不应,那就是我们不知礼数。”

    柳氏轻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母女两个相携着,等明夫人、杨夫人来了,一道去了顾府。

    周礼算是大办的,来往也有许多勋贵人家。

    谁都知道顾家中落,却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翻盘,这若是没有丁点儿后盾,恐怕做不到,因而许多人接着此次徊哥儿的抓周礼,上门来打探虚实。

    自然,也有不少来看好戏的。

    凤华县主定亲那日,到底围观不少的群众,大多是南城官宦人家的世仆,回去与主子一说道,圈子里便传开了。

    顾三爷的前妻嘉怡郡主来参加自己儿子的抓周礼,这档子事放哪儿都要被人津津乐道上一段时日,何况京都方才解除国丧没多久,正愁缺少让人热血沸腾的谈资。

    于是,众人便愈加踊跃。

    柳氏能感到他人投过来的目光十分怪异,她淡淡笑了笑,由婢子引去大堂。

    李氏正在与几位妇人交谈,其中之一便是小郑氏,还有许久不见的于氏和顾妤,也来了燕京。

    顾妤身量高了许多,越发窈窕婀娜,温婉地站在那处与顾婷谈笑,又靠近于氏站着,目光注视着小郑氏,时不时说上一句,要在小郑氏面前博个脸熟。

    不为别的,只为小郑氏,是萧沥的继母。

    小郑氏不喜欢这个姑娘,她极不喜欢自己说话的时候被打断,尤其还是这种年轻俏丽心比天高的姑娘家。

    安氏淡淡瞥了眼顾妤,与小郑氏道:“说来我们妤姐儿与郑夫人还有些渊源,四夫人与萧二夫人是表姐妹,也该称一声姨母。”

    萧二夫人金氏,是老镇国公的二儿媳,也是萧泓和萧若琳的生母。

    于氏有些不好意思。

    金氏是中山侯嫡女,她与金氏的亲戚关系其实隔得挺远了,几乎不做往来,如今来攀亲,有点说不过去,但她也知道安氏是在抬举她们……

    顾妤乖巧地唤了小郑氏一声“姨母”,小郑氏淡淡笑着也应了,只态度不是十分热络。

    李氏远远瞧见柳氏和顾妍走进来,笑着迎上去:“郡主和县主来了?”

    小郑氏眉眼微亮,也急匆匆走过来,笑嗔道:“嘉怡郡主来得可巧了,抓周礼正要开始呢!”

    言下之意,不过是说柳氏来晚了。

    所有的目光“唰唰”落到几人身上,李氏淡笑着注视柳氏,目光里隐隐的轻视不屑还是袒露地十分清晰。

    她们身后的顾妤顾婷也一众投过来暗嘲的目光,顾妍冷眼看着勾了勾唇。

    这群人的德行,到哪儿都一个样。

    柳氏淡笑道:“有些事耽搁了下。”

    李氏亲昵地拉过她的手。

    李氏从前是姨娘,而柳氏是正室夫人,这样亲密的举动,却是从未有过的。可李氏现今是正室夫人了,她有足够的底气,她还怕什么?

    笑着说:“这有什么,郡主能来是给我们的面子。”

    这话小郑氏又不爱听了。

    柳氏能来是给李氏面子,她堂堂一品将军夫人,难道还不是赏了脸才来的?

    小郑氏淡淡翻了个白眼,一错不错刚好落在顾妍眼里。

    柳氏挣开手,对她这样的接触十分不习惯,面上依旧保持微笑。

    在场有许多她认识的人,也有不认识的,不过她都不在乎了。

    当初的事,丢人的是顾家,而不是她,这种耍猴似的被人观看,那也要有人能耍得起来……这又不是戏台子,她哪会配合李氏给人表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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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一波三折

    花厅堂上摆好了晬桌,一张黄花梨木的椭圆形大桌上放上了儒释道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账册、鲜花、吃食、玩具,若是男儿,则放上弓矢,若是女儿,则放上刀尺针缕,胭脂首饰。

    乳娘抱着徊哥儿出来时,顾崇琰也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正与顾崇琰说着话,笑容里多少带了点谄媚意味。

    顾妍认得这个人,顾姚的夫君曲盛全,也是现今户部宝泉局的监事。

    本来年纪轻轻,又有家中为他打算铺路,曲盛全有望升任宝泉局司监的。

    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魏都从中作梗,又被顾崇琰截了胡。

    顾妍四处去寻,发现顾姚正和李氏说着话,丝毫不去瞧曲盛全一眼。

    原先还以为顾姚是回娘家来探亲的,可看顾姚一连在顾家待了多日,恐怕是与曲家闹了点矛盾……曲盛全这时候肯来参加抓周礼,摆明了是拉下面子来劝导顾姚,顾姚不趁这时候拿个乔,也对不起自己受过的屈辱。

    李氏给他们带来这么多好处,也难怪一个两个都快忘了自己都姓的是什么!

    顾妍淡淡瞥一眼便收回视线。

    顾崇琰却一下子就看到了柳氏和顾妍。

    一个是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结发妻子,一个则是自己鲜少放在心上任性乖僻的女儿。

    对于她们的到来,顾崇琰并不惊讶。李氏早便与他说过这件事。

    然而真当这两人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的滋味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离开了他,她们如同焕然新生,轻吟浅笑立于一旁,既不窘迫尴尬,也不激愤难堪。

    早前柳氏教他吃了许多亏,顾崇琰心中自是记恨着,但也不可否认,这时候云淡风轻的柳氏,有多么的让人惊艳。

    男人骨子里大约都是有点贱性的。

    从前柳氏扒着自己,顾崇琰不屑一顾。觉得她十分麻烦又无能。但真当柳氏下定决心要与他一刀两断。对他不屑一顾了,离了他柳氏过得更加畅快恣意,性情品貌渐渐变成她喜欢的样子了,他心底深处又涌出浓浓的不甘……

    顾崇琰神色复杂。眸中有一团黑雾浮浮沉沉。柳氏只作没看到。

    李氏淡淡瞥过去眼。顾崇琰忙清咳了声,很快扬起微笑,与众人问好。

    抓周礼正要开始。外头却突然喧闹,只看到有宫里的内侍公公捧着只红木托盘进来,捏着细亮的嗓音笑盈盈地说道:“皇上知道今儿是顾四少爷抓周,特赐了印章,来祝贺四少爷周岁之喜。”

    托盘上放了大红色的绸子,绸子上则是一只小巧的金色印章,闪闪发光。

    众人俱是一惊。

    这顾家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成定帝的赏赐?

    面面相觑间,目光纷纷落到乳娘怀里那个胖乎乎的小儿身上。

    徊哥儿穿着粉红裤、彩袖衫,戴上兰坎肩,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轻快又可爱。

    原本对顾家尚存轻视心态的观众面容一肃,目光从原先的随意变得隐隐透露出尊敬和讨好,曲盛全黑亮的眸子不断吐露精光,小郑氏则是有些不屑地瘪了瘪嘴。

    顾崇琰不由挺直腰杆,享受极了这种被追捧的滋味,自知这是魏都在给自家做脸面……然而想着想着,旋即又是一愣。

    晬桌上的印章代表未来有权有势,会做大官,成定帝赏赐印章固然荣耀之至,可万一徊哥儿抓周抓不到印章,岂不是白费了成定帝一番好心?说不得还要被他人诟病。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己儿子。

    徊哥儿正转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满堂的人……他一点儿也不怕生,反而觉得十分新奇好玩。

    顾崇琰骄傲之余,侧头瞧着李氏。李氏只从容笑着,仿佛一切在她面前都不成问题,他也只得相信李氏,放下一颗高悬的心。

    印章被放到晬桌的另一头,顾崇琰抱着徊哥儿从这头放下,徊哥儿便咯咯笑着在桌上爬起来。

    不止一个人关心徊哥儿的动向,他们私心都觉得,这个小儿,未来恐怕是了不得!

    顾妍闲闲看着那一头金光璨璨的印章,在晬桌上一众物件里显得那么刺目。

    魏都算是费心了,让成定帝给徊哥儿抓周礼送来印章,给顾家脸上贴金,也捧着他的小外甥……李氏该早就知道魏都的打算,在这之前,恐怕早早地训练过徊哥儿。

    今日无论如何,徊哥儿都不会出洋相的。

    不仅获得圣上的赏赐,还将印章牢牢攥在手里,人人都只会说顾家的小子聪慧过人,才智无双。

    魏都现在就已经能左右成定帝的意思了,以后变本加厉,还不知如何呢!

    顾妍淡淡看着,徊哥儿十分好动,在桌上乱爬,伸出藕节般的小手翻找。这会儿抓了个金算盘,抖了半晌听算珠撞击的声音,一会儿又抓了个金元宝,揣在怀里谁也不给。

    顾崇琰面色不由沉下来。

    顾家是书香门第,他当然希望徊哥儿将来子承父业,珠算财宝,这不是要从商?

    李氏神色淡淡,倒也不急。

    众人窸窸窣窣在说着什么,所有的目光都若有似无投射在印章之上。

    徊哥儿玩了会儿就把算盘和元宝放下,又爬起来。

    他腰上系着象征长寿的“晬囊”,系带上栓着银妆刀、银斧、银销赃等各种佩物,随着他的晃动来回摇摆。

    顾妍仰起头看着柳氏问道:“娘亲,我抓周的时候都抓到了什么?”

    那时候实在太久远了,顾妍一点都想不起来。

    柳氏眸子微亮。回想起从前的事,轻笑道:“你啊,可皮了,从这头爬到那头,拿了这个,放下那个,没个定性,后来干脆抱着一盘子糯米糖糕不撒手,就坐着吃起来。”

    都说抓周礼是能预测孩子未来的走向,顾婼周岁时抓了只小算盘。人人都说她未来是当家主母的风范。所以家里的长辈对顾婼都或多或少地重视。

    而相较起来,顾妍就显得十分“无用”。

    观礼的夫人们说顾妍吃的是福糕,未来定是个有福气的,但想想也知晓这不过是些好听话罢了。没什么大用处。

    柳氏是私心觉得小女儿就该娇养。对顾妍也不苛求什么。可惜府里头老夫人和顾三爷不这么想……他们只是没看到阿妍的好罢了。

    顾妍想着自己曾坐在晬桌上啃糕点,不由失笑,恰好这时听到一众喝彩声。原是徊哥儿拿了印章抱在手里,咯咯咯地笑。

    顾崇琰松了口气,李氏面上带笑,心里也十分熨帖,安氏于氏顾姚顾婷顾妤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称赞,一个个都笑开了颜。

    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又有什么意思?

    顾妍低头看着鞋尖上绣的美人蕉,不妨有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到自己面前。抬眸一看,便见徊哥儿不知何时爬到了她的面前,举着那只印章天真地笑道:“姐姐……给姐姐。”

    顾妍倏地一怔,顾婷面色大变。

    早先顾婷便交代过徊哥儿,除了自己,不要叫别人姐姐。

    这大约是徊哥儿第一次见到顾妍吧……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还把抓周抓到的东西送给别人……

    “徊哥儿!”顾婷压低声音,语气已带上薄怒。

    徊哥儿好似没听到,努力地伸出小手要够上顾妍,把小印放到顾妍手里。

    圆溜溜的眼睛,乌黑乌黑的,像是天上最明亮的两颗星子……却也像极了李氏。

    顾妍僵着身子不接,只定定地站着,徊哥儿也一度僵持。小孩子的力气就这么大,手脚酸软了,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栽下来。

    乳娘大惊失色,连忙扑过来,但瞧着便是晚了。

    顾妍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将他抱住。

    徊哥儿长得白白胖胖,顾妍接住她,却也受不住力一个踉跄坐到地上。

    印章脱手在地上咕噜噜滚开很远,徊哥儿两只白胖的手抱着顾妍的脖子就如何也不肯松开。她身上有种极浅淡的香,带着果露的甜馨,也有花卉的芬芳。

    徊哥儿“吧唧”一声就在顾妍面颊上胡乱亲了口。

    小郑氏当即笑出了声:“四少爷抓周这是抓了配瑛县主啊?”

    算起来,徊哥儿可是顾妍的亲生弟弟呢,这下可热闹了!

    她看好戏般瞧瞧这边又看看那边,众人神色各异,顾婷干脆黑了一张脸,几步上前就把徊哥儿从顾妍怀里拉出来。

    徊哥儿乍一离开那香香甜甜的滋味,皱了皱鼻子就开始哭。

    一开始是哼哼唧唧地扭着身子,顾婷禁锢着他不让他动,徊哥儿就开始大声哭嚎。

    李氏沉目让乳娘将徊哥儿抱下去,顾崇琰一双眼就犀利地在顾妍身上扫视。

    他从前就觉得这个女儿玄乎得很,本来徊哥儿抓周都顺顺利利的,怎么一碰到她就不对劲?

    一定是这只妖孽,施了什么妖法!

    顾崇琰怒气横生。

    可他一个大人,怎好跟一个孩子置气。判案还讲究真凭实据呢,更何况顾妍还是他的女儿……

    可顾婷管不来这么多。

    徊哥儿方才那举动让她十分不满,好好的抓周礼全让顾妍给破坏了!

    她不冷不热地嘲道:“配瑛县主好本事啊,我这弟弟对你比对我还亲呢!”

    柳氏刚将顾妍扶起来,细问她有无受伤,转而听到顾婷这话,心中就一阵阵膈应。

    方才若不是阿妍,徊哥儿只怕已经摔在地上了,这时候阴阳怪气的算是什么?

    柳氏淡笑相回,“大抵这世上真有缘分这说法,顾六小姐也别羡慕,你们终究还是血亲的,可别为了这点小事就伤了和气。”

    说得顾婷有多么小心眼。

    毕竟刚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谁能将罪过怪到顾妍身上?

    说徊哥儿和顾婷是血亲,在场人谁又不知道,顾妍和徊哥儿也是血亲?

    两家的矛盾当然是关起门来自己算,当着所有人的面还要斤斤计较,全然失了得体大度。

    顾婷脸色涨得通红。

    安氏就赶忙出来打圆场,“郡主误会了,徊哥儿不认生,婷姐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安氏这张嘴,就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柳氏淡笑了声不予理会。

    抓周礼也就算是结束了,只这样一波三折,势必是要被人说上一段时日。

    李氏强颜欢笑,和安氏一道将福糕分派下去。

    原先纷纷扰扰的人群忽然一静。

    安氏蹙眉抬头,就见一个满脸邋遢,浑身酒气的高大男子大步走进来,她正想呵斥是哪个门房不长眼把这种人放进来!

    然而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自己许久不见的顾修之!

    安氏先是惊愕,继而便是恼火,甚至连一瞬的喜悦也没有。

    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听话,渐渐脱离她的掌控,安氏咬牙切齿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本可以对人说,她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五城兵马司供职,可顾修之大半年地回府一次,根本让她寻不到机会,好不容易出现了,又是这副模样!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锦衣华服的?顾修之这样还不是让人说道没教养,又让她的脸往哪儿摆?

    安氏都不想承认这个人还是自己儿子!

    然而顾修之直直地就往安氏这边走过来,她连躲都躲不过。

    只好压低声音道:“赶紧下去换身衣服,这么多人看着呢!”

    眼神飘飘忽忽的,都不想与顾修之有什么接触。

    顾修之定定看着她,一双眼睛因宿醉布满了血丝。

    他大步往前一跨,安氏就顺势后退,恼道:“你别胡闹……快点走!”

    平时恨不得催着他回来,这时候他回来了,又开始赶他了?

    他在她眼里都是什么?

    是儿子?还是争面子的工具?

    顾修之顿住不再上前,勾唇就冷笑了声,故意大声地喊了句“母亲”。

    安氏果然看到众人恍然,还有那些探寻的目光落在自己和顾修之身上,她老脸一红,硬着头皮瞪他一眼,“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你母亲?”

    她深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愈发低了,“怎么搞成这德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赶紧收拾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丢谁的人?”顾修之咧嘴呵呵一笑,“母亲在乎吗?”(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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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时二九年华,重病缠身,顾妍这世惨淡收场。重生幼时,铅华洗净,今生,她只想过平安顺遂的安稳日子。荣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荣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荣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