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剑意,我也有啊
缓坡之上剑意纵横,惹得丛丛杂草摇摆不定。
萧然紧阖着双眸,眉头微蹙,似在沉思。那柄阔剑平躺在他身前,就那般悬浮着,平钝的剑尖遥遥地指着陈方,似是在与那一柄渐次凝形的巨剑分庭抗礼。
铮!
明明是一柄虚无之剑,却是发出了铿然的金铁之声,宛如雪藏千年的绝世神兵出鞘,那股凌冽的气势使得陈方身周的野草齐齐偃倒,它们似乎也臣服在这滔滔剑意之下。
陈方脸sè蓦然一白,显然这柄由剑意凝成的巨剑耗费了他太多心神,甚至引得他的识海都震颤起来,似要崩裂!但他顾不了这许多,他是一名摸到地法之境门槛的修行者,若是败在萧然这普通人的手里,漫说rì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怕是连他的道心也将受损。萧然道念之浑厚,是他始料未及的,于是他使出了自己还未完整悟出的剑意。
哪怕识海受损,他也要碾碎萧然,碾碎他修道的信念!
出鞘的神兵自然要见血,陈方身前有着蒙蒙白sè轮廓的巨剑缓缓倾倒,遥指萧然,他手捏剑诀,只要他心意一动,这柄剑便会一往无前地冲过去,刺空一切!
没有人怀疑,在这柄巨剑之下,萧然将会被轰成碎片。
“希望在这一剑之下,萧然的求道之心不要蒙受yīn影才好!”黎华道姑喟叹着,她见过太多天才,在求道路上蒙受巨大的打击后,便泯然众人了。
这萧然道念浑厚,悟xìng亦是优异,显然是个可造之材。
“少爷!”连梦蝶都感受到了那巨剑的可怕,她甚至闭上了双眸,不敢再看下去。
蔚语迟贝齿紧咬下唇,似要将之咬出血痕,她也不忍看萧然被轰碎的画面,但她又想就这般看着他,永远看着他。
“姑爷要输了。”扫儿扶着苏焚香的身子,生怕她跌倒下来,面露忧sè。后者神sè木然,一丝yīn霾凝结在眉宇之间,挥之不去。
滕原野与那名矮小考生神sè欢欣,只觉无比舒畅,后者更是幸灾乐祸道:“报应呀,报应!”
幻阵之中,董翰林带着些许妒意,看着气势如虹的陈方,蹙眉道:“陈方兄怎生如此不厚道,不是说好将这萧然留予我么?!”
嵇云笑道:“这也怨不得他,他也未曾料到那萧然那般难缠,想来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快看,陈方兄要出手了!”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那一柄虚无之剑上。
“萧然哥哥!”唐离儿不知为何与唐伯虎走在一起,他们似是才寻到此处,不料甫一寻到萧然的身影,便看到了这骇然的一幕。
“灭。”
陈方吐了一个字,语气很轻,却又那般不可一世,仿佛在他这一声轻喝之中,拦在他身前的所有物事都将被轰灭。
于是,那柄大剑携着一往无前、灭尽一切的威势,朝着萧然轰了过去。
那柄剑意凝成的大剑看似行进得很缓慢,但它其实并不慢,几十丈的距离,倏忽间便至,剑身周遭的空气被剧烈地摩擦着,发出声声爆鸣,似要溅出火花!
众人这才将夹杂着着或讥讽、或同情、或惋惜的目光投向萧然,却见他握住了悬浮在身前的阔剑剑柄,举了起来,与那虚剑一般,他的动作看似缓慢,下一刻却忽而越过了头顶。
“他这是要做什么?”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很是不解,萧然这是做最后的挣扎么?
只是,还有用么?
萧然忽而举剑拍下。
一如执着一柄硕大的苍蝇拍,他手持阔剑,就那般随意的、朝着行至身前的那柄泛着蒙蒙白光的虚无之剑,拍了下去。
剑,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称,它有诸般用法,诸如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等,不一而足,但很少见谁用剑来拍人。
萧然之前拍飞了两个头颅,他很是喜欢那种感觉,他喜欢看着殷红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的画面。
方才受陈方的剑意所激,他亦悟出了剑意,拍之剑意!
两柄大剑终于一朝相逢,陈方的剑想要轰灭萧然,而萧然的剑却想着将之拍碎!
这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在所有人凝神注视之下,萧然手中那柄比虚无巨剑小了许多的阔剑拍落下来,拍得那般随意,却又如同携着如山的威势。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与所有人料想的画面大相径庭:两剑尚未相触,陈方剑意所凝的巨剑却已开始片片崩碎,一如未经锻造的生铁,刚脆无比。
“你……”陈方神sè一滞,一句话还未说出,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剑尖,剑刃,剑脊,剑柄……一寸寸崩落。
泛着蒙蒙白sè的巨剑消失不见,逸散成天地之气,回归自然的怀抱。虚剑中间那柄小小道剑显露出来,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在剑身上蔓延开来,如那柄巨剑一般,道剑亦是片片崩裂,碎落。
崩!崩!崩!
每当一片剑身碎落,陈方就口吐一口鲜血,待到大剑与小剑都化作碎片之时,他身前的草坡已被染得殷红一片,浓稠的血块结在青草之上,宛若朵朵红花,好生美丽。
萧然手执阔剑,脸上浅浅酒窝浮现,看着一脸煞白,惊骇莫名的陈方,云淡风轻道:“剑意,我也有啊!”
陈方再次口吐鲜血。
然后,他转身就跑!
“诸位一起上,这厮识海宽阔,道念雄浑,如今又悟出了剑意,绝不能让他缓过气来!”
陈方捂着胸口,疾疾地朝着人群奔去,眼下他身受重伤,身形再也不如先前那般飘逸,而是显得有些踉跄,一副摇摇yù坠的模样。
萧然面露鄙夷之sè,只见他执着阔剑,往身后扬了扬,随即遥遥地朝着奔逃中的陈方扫去。
呼!
平实无奇的阔剑带起了一阵小小的飓风,明明隔着一箭之遥的距离,萧然却如同扫走身前的落叶一般,随意地扫了过去,或者说是横拍过去。
众人早已熟稔的一幕再次上演:只见奔行中的陈方的头颅莫名地抛飞开来,与先前不同的时,这颗头颅还未离开他身体的瞬间便碎裂开来,碎成一蓬血雾,便是连森森白骨也化作了齑粉。
陈方那失去头颅的身体兀自奔行着,一道血泉在他脖颈处喷涌着,鲜血如雨,一路不知浇灌了多少青草,直到冲出十多丈远,他的身子才轰然倒地。
一拍之力,恐怖如斯!
静,遑论是阵内还是阵外,都是死一般的沉静。
萧然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一拍的效果,苍白的脸上带着丝丝笑意,这遥遥一拍倾尽了他识海的道念,成字符疯狂地闪烁着,汨汨地道念再次滋生。
肩头的血洞不再淌血,但是剧痛犹在,先前的动作扯动了伤势,萧然的面sè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只见他捂着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这是完整的剑意?!”
广场之上,最先打破沉寂的却是余常道长,只见他身形一闪,竟是从石阶之上瞬间闪身到了光罩之前。以他的修为,便是隔得再远亦能看见幻阵内的一切,但他却来到了近前,可见他有多惊讶。
黎华道姑堪堪回过神来,惊道:“这萧然是天才呀,这还未曾修道,便在这须臾间悟出了完整的剑意,真教人难以置信!”
余常道长面sè激动,道:“看来,今rì我亦能收到一名得意弟子了!”
“余师兄竟要收徒了?”黎华道姑讶然道,她可是深知自己这位修为高深的师兄的脾xìng,若不是天资逆天之辈,哪能入得他的法眼?
余常道:“未曾修道便能悟出完整剑意,这悟xìng之高绝,实属罕见,便是连夜雨和羽尘两位师侄也较之弱了一筹。若真要论起来,怕只有山门内那几名长年闭关不出的弟子能胜得过他。”
黎华道姑以为自己对萧然的评价已然很高了,没料到自己的师兄对其赞誉如斯,竟是拿他与山门内那几名天资逆天之辈相提并论。
听了余常道长的话,白羽尘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未曾料到那名被自己视作蝼蚁的少年竟有如此天分,竟比他还高了一筹。他不由得微微攥起了拳头,看来这个渐露峥嵘的祸害必须除去,否则他寝食难安。
“我就说了吧,我家少爷怎么会输?”阿弃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得张狂无比,丝毫不理会这是何场合。
此时此刻,却再也无人出声嘲笑他。
蔚语迟看着咳嗽不止的萧然,虽是听不见咳嗽声,但她感受得到,喜悦之余,她的脸上分明还挂着一丝心疼。
萧然的咳嗽声唤醒了离草坡不远处的那群人,尽管已然回过神来,但惊骇的神sè并未从他们的脸上消退。
董翰林与嵇云震惊得无以复加,除了震惊之外,他们心中只有无穷的嫉恨。
这萧然为何总能一次次创造奇迹?
回想起陈方临死之前的那声呼喊,那名当rì与唐伯虎起口角的考生怪叫道:“趁着他未恢复过来,咱们赶紧去杀了他!”
随即,他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在他的吆喝之下,唐宋阵营的子弟纷纷动身,往那缓坡疾奔而去。
眼下谁若杀了萧然,必将声名大噪!
嵇云看了董翰林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神sè,随即跟着那群人身后,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董翰林把脸一沉,对身边的考生沉声道:“走,去杀了萧然,此番不论结果如何,事后我都赏他一千两银钱!”
虽然知晓杀一个萧然用不了这许多人,但董翰林的用心显然不在于此,他要的就是将萧然孤立起来,哪怕rì后入了分院,也无任何朋党。
经此一役,这群燕京考生甚至是某些小国的考生都定然会以他为首,萧然再厉害,也是寡不敌众。董翰林嘴角噙着笑,心中对自己的决断赞许不已。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昨rì里还对萧然怀着滔滔敬仰的考生,听到那一千两三个字时,便将那丝敬仰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千两,便是对家境殷实的考生来说,都是一笔天大的财富。所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而吃饭需要银子,落到最后便是银子最大。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朝着缓坡,朝着那名驻着阔剑,兀自咳嗽不止的少年冲了过去。
一时间,缓坡之上杀气腾腾,草石纷飞。
第二十章 千万人吾往矣
明明只有一百多名考生,但当他们在草甸上奔行之时,却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似要震破这方虚幻的世界。
有人奔到半途便祭出了自己的道剑,其他人生怕落后于人,纷纷效仿。霎时间,一柄柄道剑被祭起,一声声尖锐的剑鸣声传来,百多柄道剑密如蝗虫,无一不是遥遥指着那名衣衫尽染鲜血的少年。
“你们好不要脸!”唐离儿与唐伯虎站在草甸另一侧,稚嫩的小脸变得煞白。与阵外的人不同,她身在阵中,感觉便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看着那群直如蝗虫过境的考生,看着那蓬如雨的道剑,她便切身地感受到了一抹恐惧,她仿佛看到了萧然被万剑凌迟的场景。
“他们好不要脸!”阿弃跳将起来,愤怒地冲到了黎华道姑的身前,也不管她是天院的得道高人,愤骂道:“这是劳什子狗屁考核?所有人围攻我家少爷一人?你们天院也不管管?!”
许是见阿弃是萧然的人,黎华道姑并未责备他的无理,冷声解释道:“这等局面是我始料未及的,这阵法已开启,自有其规则,不受我的掌控。”
李勋再次腾身起来,沉声道:“萧然此番败退下来,希望你们天院给他一个交待!”
身为天朝九五之尊,李勋一旦动怒,在其威势之下,便是连黎华道姑也微微震颤。若不是出身天院,似她这等修为的修行者,在李勋面前也得毕恭毕敬。要知晓,人家一声令下,可号令百万雄师,除却某些修为逆天之辈,再厉害的修行者,在铮铮铁蹄之下,也将碾碎成泥。
黎华道姑正yù解释,一旁的余常道长出声道:“陛下无须动怒,此番局面大大出人意料,我天院自然不会墨守成规,对这萧然,天院自有补偿。”
“如此最好。”李勋复又坐了下去。
众人再次见识到了李勋对萧然的偏爱,不由得好生羡慕,而一直端坐着、微眯着双眸的徐远山却是缓缓地蹙起了眉头。
萧然看着一群如同打了鸡血的考生朝自己奔来,不由得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神sè。
“战!”
萧然大喝一声,手腕疾抖,驻在地上的阔剑登时掀起一片带着泥沙的草皮,扬到了半空之中。
他没有使出剑意遥遥拍碎这群考生,那一招太过耗费道念,他不想落到道念枯竭的地步。于是,面对着一群杀气腾腾的考生,他竟是孤身迎了上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
萧然受伤势所牵,奔行起来身姿便有些不自然,但那袭血衣将他衬托得高大无比,加之他又是以俯冲之态朝着缓坡下的人群冲去,气势汹汹,他的眼神有些怕人,一时竟让某些人萌生了退意。
“来吧!”
萧然磕飞了一柄道剑,冲到了那名宋国矮小考生的面前,那人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气势如山的道剑拍飞了脑袋。
如今萧然悟出了剑意,剑在手中便如同自己的臂膀一般,拍起人来显得那般自然写意。
一颗头颅轰然爆裂,溅得他满身满面,一蓬血雨落在他身上,瞬间将他染成了血人。
迎面而来的考生只能看见一名浑身滴血的身影,辨不清面目,但能看清他那似要择人而噬的眼神。
除却那些修行者,其余考生便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遭逢过此等场面?那些祭在空中的道剑大多数都颤抖起来,这是道念不稳的缘故。
“来呀!”
萧然反手又拍碎一颗头颅,身子已然冲到了率先过来的人群中,这些人大多是来自唐宋,间或有一些小国考生,约摸有三十多人。
手执阔剑的萧然最擅近战,如今这群人被他拉近距离,对方的道剑便再无用武之地,他直如扑入羊群之中的一头饿狼,凶残无比。
啪!啪!啪!
一颗接一颗的头颅被拍碎,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这些考生多为文弱书生,先前远远观看着这血腥的画面便颇为不适,如今看着那头颅碎裂在眼前,鲜血喷涌在身上,顿时吓得脸sè苍白,有人直接昏阙过去,也有人呕吐不止。
萧然哪里管得了这许多,阔剑纵横倾扫,与之遭遇之人无一不是被拍碎了脑袋。
这等场景,直如修罗炼狱!
“退后,退后,与他拉开距离!”
唯有几名修行者还保持着清醒,他们一边cāo纵着飞剑在萧然身上不停招呼,一边身形疾退。只是,他们醒悟得太过晚了些。
转瞬之间,除却退走的五名考生,余下的近三十名考生尽皆变成了无头尸体,一具具横陈在萧然的脚下,一道道血泉从他们脖颈处涌出,鲜血积在草甸上,聚成了一泓浅浅的血池。
血流成河!
嵇云赶了过来,看着这一幕血腥惨烈至极的画面,强自镇定的他亦是感到胃中一阵翻腾,离着萧然三十丈的距离,他便祭出了道剑,两柄道剑!
这名宋国的第一才子,悟xìng亦是高于常人,与萧然一般未曾修道的他,竟能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同时cāo纵两柄道剑。
两柄道剑有如浓chūn之时相恋相缠的雌雄双蛇,在空中缠绵着,齐齐朝萧然shè去,这两柄道剑飞行轨迹教人琢磨不定,萧然不得不驻下脚步,小心应对。
趁此良机,劫后余生的那五名考生齐齐地祭起道剑,以最凌厉的攻势,朝萧然攻去。
董翰林领着浩浩荡荡的近百名考生聚了过来,他也祭出了自己的道剑,一边cāo纵着道剑朝前飞去,一边喝道:“都把飞剑祭出来!”
霎时,一蓬剑雨朝萧然笼罩而去,由于道剑太过密集,不少道剑碰触在一起,发出不绝的呯呯之声。
尽管萧然将阔剑舞得泼水不进,依旧让嵇云寻了一处死角,一柄道剑刁钻地钻入剑影,在他的腰腹间留下一道骇然的豁口。
鲜血汨汨淌出。
萧然痛嚎一声,不自禁地身形一错,这一错之间便露出了破绽,又使得几柄飞剑在其身上得手而归。
萧然的脸上、肩头、手臂、胸腹、大腿,无处不是伤口,这种凌迟之痛已然超越了常人能承受的范畴,他痛苦地嘶吼着,声sè悲切,声声啼血。
“趁他病,要他命!”
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考生们兴奋莫名,一个个面sè胀红,显然是被鲜血冲昏了脑袋。
“啊——”
萧然长啸一声,忍受着无穷的痛楚,右手执剑,蓦然后扬,一股如山的剑意在他身周油然而起,足下没膝的野草纷纷偃倒,紧紧地伏到了地上。
嵇云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趴到了地上,大喊道:“伏下!”
他的提醒还是迟了一步,萧然的右手猛然挥了起来,他手中的那柄阔剑便携着铺天盖地的气势,从右自左,横拍了过去。
剑意,又见剑意!
先前逃过一劫的五名考生再也未能幸免于难,只见五颗脑袋几乎在同一时刻爆裂,血肉飞溅,可谓壮观!
嵇云趴伏在草甸上,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觉到了一股沛然莫御的剑意从上方扫过,他背上的衣衫寸寸扬起,露出血肉斑驳的后背。
萧然双眸如血,冲了过去,冲到了嵇云的面前,却未拍碎他的脑袋,而是举起阔剑,猛然下斩。在一声震彻四野的痛嚎声中,嵇云的身子被拦腰斩断,肠子内脏淌了一地。
好不凄惨!
嵇云没有立时死去,却又为痛楚所牵,并未昏阙,他清晰地感受着这份痛,他大概此生都不会忘却这彻入心扉的巨痛。
没有理会在草甸上兀自颤抖着半截身子、哀嚎不止的嵇云,趁着道念还未完全枯竭,萧然再次伸出阔剑,任由其拖拽着自己,朝董翰林一众人冲去。
这一次,他再无后顾之忧,道念倾识海而出,他的双足离开了草甸,身子在阔剑之后飞了起来。几十丈的距离,眨眼便至。
成字符颇为神奇,似乎萧然的道念消耗愈快,它促生道念的速度便也愈发快了。就在这须臾之间,萧然那临近枯竭的识海又蓄出了一汪小小的水洼。
“啊——”
看着萧然有如杀神一般临近,剩下的考生吓得大叫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哭爹喊娘。
阵外的人看到这一幕,无不震惊得无以复加。
余下的考生多为燕京考生,萧然知晓他们是被董翰林蛊惑,倒也不想下手太过残忍。于是,他就这般直直地冲了过去,临了,他意念一动,手中阔剑便由身前到了身后。
那群考生还兀自沉浸在嵇云的哀嚎声中,不料眨眼之间,一柄阔剑便扫到了自己的身前。
一声声惨呼响起。
剑意再出,萧然的剑意之jīng髓便是一个“拍”字,重如山岳,阔剑尚未及身,仅当这股如山剑意降临在这群考生身上时,他们便被一个个震得鲜血狂吐,竟是纷纷被生生震死。
董翰林吓傻了,脸sè苍白,竟能道剑也忘了去cāo纵,任由其落了下来。他瞪大眼见,看着杀气冲天的萧然,蓦然地感到一阵无力。
这厮根本不是人,而是来自九幽炼狱的修罗!
第二十一章 谁能比他更残忍
如同收割秋天稻田里熟透的稻子,萧然手中的阔剑便是一把死亡镰刀,那些考生们一个个毫无反抗地倒下、死去,连一丝挣扎的机会有没有。
萧然一步步逼近,手起剑落,每一次挥剑便有一名或者是几名考生倒下,董翰林神sè木然地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神sè便苍白一分。
终于,两人之间再无阻隔,唯有一地尸首,和叶子上兀自滴着鲜血、在风中微微摇摆的青青野草。
萧然浑身上下无处不是淋漓的鲜血,由于鲜血浸染得太多,那殷红的血液甚至从袖口、衣摆处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
滴答、滴答。
滴血声恰好合上了萧然脚步声的节奏,他手执阔剑,阔剑如今亦成了血剑,鲜血掩盖了剑身上细密的纹路,从剑尖处滴落,染红了他足下的草甸。
萧然身上大小伤口无数,汨汨地淌着鲜血,他的眼神沉静得可怕,只见他以剑为杖,蹒跚着身子,一步步朝董翰林走去。
“你要作甚!”
董翰林的眼神慌乱无比,他脚步踉跄着往后退去,不料绊到了一颗石头,只听他惊呼一声,随即箕坐在草甸之上。
广场之上,所有人目瞪口呆,谁也不曾料想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原以为萧然在群攻之下撑不过数息时辰,不料眨眼之间,几近全部考生被他屠戮一空。
那血腥的场景太过骇人!
“这萧然还是人么?”有人脸sè煞白,喃喃自语。
小白站在李勋的身旁,道:“也不知他历经过什么往事,寻常人是决计不会做到这般地步的。”
“坚毅、冷静、狠辣。”李勋一连用了三个或褒或贬的词语对萧然作出了评价,他微蹙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初看这孩子,便见他有些放浪不羁,有着无人能及的才思,忆着往rì里他优哉游哉的模样,谁能料想到他还有今rì展现的这一面?似这般宛若两个灵魂集在一人身上,当真是教人费解。”
萧然今rì演绎的杀伐场面,确实教许多人吃惊不已。
小白道:“上次天罗派了杀手过来,想来是与他的身世有关,循着此条线索,大概能找到答案。”
“天罗岂是那般好寻的……”李勋揉了揉眉心,道,“这孩子大概也不愿别人插手他的事,还是rì后让他自己去探寻吧。”
山风如许,便是轻若游丝,亦能教人听见那微微呼声,只因此刻广场上太沉寂。
死在萧然剑下的考生纷纷被弹了出来,一个个箕坐在光罩外围,面sè苍白如纸,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一眼幻阵内的场景。
想来,萧然已然成了他们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黎华道姑叹息一声,道:“不料最终竟是这等局面,那萧然太教人吃惊了,他的道念怎生那般浑身,仿若用之不竭。”
余常道长脸上的讶sè尚未消退,向来古井不波的他略显激动,道:“是他的道念恢复得比常人快许多,至少快了十倍不止!”
较常人恢复道念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凡是稍谙修道之人,听闻此言,无不面露骇然之sè。要知晓道念乃道法之根本,若是放在战场之上,一分道念也许就能挽回一条xìng命!
萧然的道念恢复得如此之快,等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待到有朝一rì他道法jīng湛,谁人还是他的敌手?
考生们纷纷面露悔恨之sè,只怨自己今rì不该去惹那萧然,这不是生生为自己树下一名潜力无限的大敌么?
然则,场间触动最大的莫过于白羽尘,他早已知晓萧然为何总对自己怀着杀意,他也知晓,等那只蝼蚁长成之rì,便是他们刀兵相见之时。只是这蝼蚁成长得太快,快到令他吃惊。想到此节,他的脸sè微微一变,心中除去萧然的心念又坚定了几分。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旁的东方夜雨轻蹙了蹙眉头,却又并未言语。
两名倾心于萧然的女子,静静地看着幻阵之内的那道血sè身影,皆是怀着一般的想法,她们感觉萧然有些陌生了。陌生归陌生,不知为何,萧然那凶狠的模样,并未让二人有何抵触。
幻阵之内,除却董翰林与萧然二人,便只余仅存半截身子、在草甸上苟延残喘着、连声音到发不出的嵇云,以及早已目瞪口呆的唐离儿与唐伯虎。
看着嵇云那无比凄惨的模样,董翰林害怕了,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知晓这幻阵只是虚幻的,他真实的身子还盘坐在广场的白石之上。但此间感觉是真实的,目睹了一次次血腥的画面之后,他甚至怀疑此间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虚幻。
他惊恐了,他想起了黎华道姑最后的提醒,于是,他张开嘴,想要喊出那个“离”字。
萧然看穿了他的想法,连身上的阵痛竟也不顾了,几步抢了过去,挥剑便狠狠地拍在董翰林的右脚上。
扑哧一声,宛若一只熟透的土豆被捣碎成土豆泥时发出的声响。
“呃啊……”
痛嚎声中,董翰林的右脚掌竟是被萧然一剑生生拍碎、拍扁了,但见血肉飞溅,森然的骨头寸寸断裂,他的整个脚掌从脚踝处脱落下来,布靴崩裂,右脚掌竟变成薄薄的一层肉饼,触目惊心!
面容急剧地扭曲着,董翰林连一声哀嚎都未完全发出,便痛得昏阙过去。
萧然脸上不带丝毫感情,挥剑再拍!
左脚掌步了右脚掌的后尘,董翰林又从昏迷中痛醒过来,他的脸上再无血sè,一双鹰目圆突,仿佛要瞪将出来,只见他嘴巴大张,想要喊什么,却是什么都喊不出。
“老子从未惹过你什么,你这神经病却总是自作多情,三番五次惹到小爷的头上,你真当小爷是吃素的?”
“是不是你们这群二世祖总以为自己生得比别人美丽些,便见不得我这等草根的比你们更风光?他妈的一群吃饱了撑着的东西,除了一副皮囊,你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别告诉我徐万伦那件事不是你指使的,这些账我先给你记着,今rì这些痛楚,权当我先收些利息,你且好生享受吧!”
萧然的话语似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一般,他的模样显得狰狞无比,直比来自地狱的恶魔还要可怕几分,他再次挥剑,将董翰林从下往上,一寸寸拍碎!
一寸寸血肉被拍碎成泥,这是怎样难以承受的折磨?
没有人知道这有多痛苦,董翰林此刻知道了。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死亡亦是一件幸福之极的事,只因他生不如死。
许多人不忍再看下去,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他们无法想象,那个以诗词名动燕京城的少年,怎生会变得可怕?
与萧然有怨隙的人都不由得害怕了,看着他如同屠夫屠宰猪肉一般,拍剁着董翰林的血肉,他们不由得纷纷打着寒战。
谁能比他更残忍?
“萧然这是要干什么,还不把那破阵拆了!”
广场之上,董翰林的爷爷、当朝宰相董青云勃然大怒,只见他不顾天子在侧,腾地站起身来,苍老的面容扭曲颤动着,连带着雪白的须发也齐齐发颤。
随即,他转身看着李勋,愤然道:“陛下,这萧然太无人道,理应重重处罚!”
徐远山也站起身来,躬身请愿:“臣以为萧然今rì之作为,实在有位伦理纲常,如不惩戒,实在难以服众!”
这两名平rì里在朝堂之上的死对头,此刻竟是如此齐心,矛头直指萧然。
“这幻阵终究只是虚幻之影,两位爱卿如此激动作甚?纵观天朝刑律,并无与之相关条例。”李勋赤.裸裸地偏袒萧然,轻描淡写地洗去了他的罪状,“萧然如此愤怒,想来是有缘由的。”
随即,李勋盯着那群箕坐在广场上的考生,龙眉一扬,天威尽显,沉声问道:“到底是何事,惹得萧然对董翰林如此愤恨?”
觉察到天子语气中的不善,有人把持不住,当即颤声道:“先前、先前便是董少爷叫我等围攻萧然,他说、他说,事后赏我们每人一千两银子……”
此言一出,满场俱惊。
先前还在谩骂萧然的人才知晓竟有这般隐情,一时间便觉萧然之作为实乃情有可原。还yù再度出声的董青云登时双目突出,哑口无声。
李勋轻哼一声,看着面sè青绿的董青云,yīn沉道:“董相,朕才知晓你府上竟如此富足,比之国库也不遑多让啊!连月来你多番上折,苦诉河北道兴修水利缺了太多银钱,你身为天朝首座,又这般财可敌国,不若替朕分担一些如何?”
“臣……臣自当尽力……”董青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sè难看之极,心中顿时将那不肖的孙子骂了千百遍,以致他不再理会董翰林,任其在幻阵之中受尽萧然折磨。
此番考核落到这等局面,自然是算不得数了,黎华道姑最终有些无奈地拆除了幻阵。
片刻之后,广场zhōng yāng那道透明光罩消失不见,如同变戏法一般,萧然几人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萧然还是保持着那个不自然的姿势箕坐在地上,除却那张狠sè未消、微微泛白的脸,他哪里还有在幻阵之中那般不可一世的模样?
即便如此,当考生们看到他时,还是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幻阵之中的经历太过真实,早已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了一辈子都挥散不去的yīn影。
他们不自禁地挪了挪身子,试图离萧然远一点,似乎他身上还逸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然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看着黎华道姑,问道:“似我这般,应当能入天机殿了吧?”
他问得无比自信,无比自然,好似在菜市场问商贩白菜多少钱一斤那般随意。
只是,谁都能听得出,他的语气在微微颤抖。
那是不可抑止地颤抖。
只因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第二十二章 谁能比他更寂寞
自打半年前从流苏河畔登上燕京的舞台,萧然就一直为那个愿想而奋斗着,恰逢月前分院初成,他便寻到了机会,于是他来了。
他在老头坟前忐忑过,在登临分院的石阶上忐忑过,在进入幻阵的时候忐忑过……
然则此时此刻,诸般忐忑尽皆抹平了,他心中仅存着豪迈。
他以无人可匹的姿态,站到了云端。
萧然仰起了脑袋,看着白羽尘,嘴角微微往上扯动着,深邃的双眸,似是在说话,在对白羽尘说,要不了多久了。随即,他复又将目光落在那名宛若冰莲的女子身上,他说,老头的死,你也逃不了干系。
先前纵情屠戮了一百多人,萧然眼神之中蕴含的杀意浓烈到了极点,仿若实质一般,直让身在烈rì之下的白羽尘感到了一抹彻骨的寒意。
白羽尘轻哼一声,视图以一种不屑的情绪,来抹去心中那丝破天荒诞生出来的惧意,只是,萧然的那抹杀意如同附骨之疽竟附在他的道心之上,再也挥散不去。
他知晓,如若不杀死萧然,那么他的修为再也得不到寸进。
东方夜雨亦是轻蹙起眉头,萧然的那股执着的仇恨,最终还是蔓延到了她的身上。她皱眉并不是因为她惧怕什么,仅仅只是想要皱眉而已。
白羽尘道:“想来他亦想杀你。”
东方夜雨仿若未闻,淡然道:“我无愧。”
黎华道姑没有回答萧然的话,她知晓自己的师兄想要收这名少年为弟子,便让出了身形。
一直静候在一旁的余常立时闪身过来,一如黎华道姑看待蔚语迟一般,对萧然道:“将你的手给我。”
萧然看着余常道长的神sè,想到了某种可能,双眸豁然明亮,有些颤抖地将血迹斑斑的手掌递到后者的身前。
余常道长接过萧然的右手,静静地感知起来,不一会儿,他便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这……这不可能!”余常道长的身子竟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听到沉静如松的余常道长发出如此诧异的声音,众人无不惊疑万分,暗道莫非这萧然也与那蔚语迟一般,同为天灵之体?
余常道长没有死心,再去欺身上前,拉起萧然的手,又细细地感知起来。
“竟、竟是敝灵之体,这、这莫非是天意么?”余常道长面sè黯然,发出长长一叹。
萧然眉头一颤,心中有一丝不妙的预感,他的神sè开始紧张,问道:“什么是敝灵之体?”
黎华道姑闻声欺身上前,接过萧然的手探了探,随即也露出与余常一般的神sè,喟然道:“好好的一根苗子,奈何,奈何……”
两声奈何直教萧然嘴唇微微发干,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盯着余常,一双眼眸大睁,期待着他的解释。
“敝灵之体与天灵之体截然相反,是最不可能修道的体质,哪怕是全身灵窍无一处通达的人都有法子补救,唯独这敝灵之体……便是通了灵窍也会立时闭塞,实在无任何法子可想……唉……”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错愕了。
萧然只觉脑袋里轰鸣一声,产生了些许空白,他踉跄地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干枯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面容震颤,良久之后才用带着近似怯弱的语气问道:“便是一丝可能也没有了么?”
烈rì当头,炙热的金辉投shè在萧然的双眸上,却也不驱移开他的目光半分,他盯着余常,只愿听到一些好听的声音。
然则,余常道长只是叹息着,摇头不已。
黎华道姑更是叹道:“真教人惋惜,以你的悟xìng和道念的优势,本该是惊才艳艳的人物,只是……这肉身的桎梏未免太残忍了些……”
萧然点了点头。
他很冷静,没有死缠烂打地追着问个所以然,没未求着两名得道高人赐自己某些灵丹妙药,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
他只说了声:“多谢。”
萧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凄凉,笑得比哭还难看。
连他直接都嘲笑自己,自然也会有别人嘲笑他,比如董翰林,比如嵇云,比如陈方……
这些先前被萧然尽情屠戮的人,此刻无一不露出畅快淋漓的笑意,他们直觉憋闷在胸口的怨气直冲头顶,往那九霄而去,好生舒坦。
“哈哈哈,这便是报应啊,你不是天才么?也只能在那幻阵之中逞下英雄而已!”
“是啊,你不是很厉害么,有种现在再来杀我呀,灵窍无一通处,道念释放不出,是不是憋得很难受呢?”
“还想入天机殿?你如今给分院弟子提鞋都不够资格了吧!”
考生们极尽讥讽之能事,用尽一切尖酸的修辞,纷纷对着萧然喷吐着唾沫星子,以报复萧然在幻阵之中对他们的羞辱之仇。
所谓龙搁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莫过于此。
世道如此,人心如此,萧然并没有怨谁,只是蓦然地抬头,看着天空,似是想要需找一片云翳来遮住自己微湿的眼眶。
奈何,空旷的苍穹碧蓝如洗,有些愁、有些伤,便是天空也遮掩不住。
rì光斜来,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于是,有晶莹的水滴落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白石之上,瞬间便蒸发干净,寻不到一丝痕迹。
是汗是泪,便也无从知晓了。
静静地看着这名背影有些萧索的少年,想着这些rì子他的作为,许多人替他惋惜不已。
在双苑的考核里,他以无人可匹的姿态站到了所有人达不到的高度,俯瞰着着所有考生。
在那道石阶之上,他以令人震惊的毅力,顶着彻骨之痛,蹒跚着登行到了顶端。
在幻阵之中,他孑然一人,面对着群起之攻,没有惧sè,他浑身浴血,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有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为了一个夙愿,他付出了太多鲜血。
只是,当所有的鲜血与汗水最终幻化成泪滴的时候,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凄凉?
一个人身在深渊不可悲,可悲的是刚刚从深渊一步步爬到云端,便又坠落了下去。
那种有如天地间的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的意志。
山风轻拂,拂不起一片落叶。
萧然的身子在这微风之中,似要摇摇坠去。
迈开步子,萧然一步一顿,瘸着腿,转身离开。
rì光投在他的身上,在白石方砖上影现出一道落寞的影子,陪着他,一同离开。
他那蹒跚的背影,此刻是那般地寂寞,无法言喻的寂寞。
没有人比他更寂寞。
所有人都看着他,想着他先前浴血而战时的不可一世,看着他此刻如同垂暮老人一般蹒跚地行走,感受到了他从内心深处透露出来的浓浓寂寞。
浓烈的rì光撒在身上,萧然感觉有些冷。
他哼起了一首令人觉得怪异的歌谣:
……
广场上有多少人在表演
有人反复说着誓言
用力相信信念
离去时却仓促像一阵烟
……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艳羡
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
……
曲调怪异而悲凉,无人能懂,却又无人不懂。
只因萧然唱出来的只有悲凉与寂寞。
无人可共的寂寞。
“君子!”
蔚语迟颤呼一声,朝着那道落寞的身影奔去,义无反顾地奔去。
然后,她紧紧从身后环抱着他,将脸贴他那并不宽阔的背上,嗅着那并不好闻的汗渍味道,却是一脸沉醉。
“君子,你还有我。”
“你是流落街头乞丐也好,萧然世外的侠客也罢,你都还有语迟呢。”
“在语迟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无人能及……”
……
女子温婉而凄切的话语轻轻拂荡开去,融入山风之中,直教周遭的暑气都似凉了几分。
感受着身子被环抱着的温暖,听着佳人的轻声呢喃,萧然那颗仿若冰封的心,发出细微的嚓嚓声。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双素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那般痴缠。
这样的女子,怎教人忍心负她?
萧然抬起头,却瞥见了另一道身影,心头蓦然一颤。
那名身着淡紫罗裙的女子,背着一架古筝,如同丢了魂儿一般,一阶一阶地踏着青石板往山下去了。她看上去很是疲惫,步伐却又那般匆匆,丝毫不顾足下的阶梯,好几次险些滑到。
她的背影也是那般寂寞,如雪一般寂寞。
苏老爷子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萧然,若想回家了便回家吧,你娘亲天天挂念着你。”
萧然自然知晓老爷子说的回家指的是哪个家,那自然是苏家。
“原来,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萧然解开了蔚语迟紧紧箍着自己的素手,他转身,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伸手理了理她那贴在香额上的几缕发丝,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没事,我只想一个人去静一静。”
随即,他蹒跚着,往下山的石梯行去,一步一顿,走得艰难。
哀莫大于心死,萧然的心未死,只是累了。
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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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知晓是书没写好,好好的一个高cháo,竟让我写得有些废了,实乃罪过,终究是经验不足啊。思前想后,总结了许多原因,我也在积极改进。原本打算这周冲下分类推荐榜,忽而调整了构思,好容易存起来三章稿子全部推了,重写,心里拔凉拔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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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在晚间10点。
以上。)
第二十三章 暴雨、烈酒、醉拳【二更】
白rì里还是朗朗晴空,到了夜间,燕京城竟是没来由地落了一场雨。
大雨,倾盆大雨。
盛夏时节的雨绝不如chūn雨那般缠绵,这雨下得有些突兀,下得有些不讲情面。起初雨滴如豆,零零落落打在地面上,雨声如同戏班的乐师在敲打着碎鼓。不消片刻功夫,雨势渐盛,雨水如瓢泼,哗啦啦地落下来,顷刻间便带走了rì间的暑气,掩盖住一切声音。
水汽弥漫,笼罩着整座城池。
屋棱上、青瓦上、树梢头,到处淌着涓涓水流,雨水汇在地上便成了小溪,某些低洼的地方更是化作了一泓泓小小的水池。
雨水浑浊,恰如萧然此时的眼神。
倘若不是萧然叫人在上方植了好些草皮,桃源村北缓坡之上的这座坟茔,怕是会被从上方疾疾湍流下来雨水冲走。
萧然跪在坟前,浑身湿透,泥黄的雨水从缓坡上方冲刷下来,冲在他的膝盖上,染黄了他半截身子。鼻涕和着泪水,还未在他脸上停留半刻,便被雨水洗去,不知是不是被雨洗了太久的缘故,萧然的脸有些苍白。
攥住一个能容两斤酒水的酒坛的口沿,萧然将酒坛高举过额,浓烈的酒水掺杂着些许从天而降的雨水,冲刷在他的脸上,灌入了他的肠中。
酒是出自无聊坊的“二锅头”,辛辣无比,光是那股子浓烈的酒味就能教人发颤。
酒入愁肠,未化作相思泪,只化作了满腔不甘。
被酒水狠狠地呛了几口,萧然放下酒坛,跪在坟前的身子弓成了虾状,剧烈地咳嗽起来。
“糟老头……咳咳……说好的保佑我呢……”
一口夹杂着血丝的浓痰从萧然口中咳了出来,落在坟堆上,那血丝仿若浸入到了黄土之下,任凭雨水怎样冲刷,也冲之不去。
萧然骂咧几声,骂得累了,又拎起酒坛,继续灌酒。
如此这般,不知骂了多少句脏话,也不知饮了多少斤烈酒。
“天地之气,来呀!”
萧然站起身来,站在雨幕里,张开双臂,他回想着白rì间在幻阵之中身周天地之气如臂使指般的那种感觉,心神沉入识海里,试图释放那一抹微弱的道念。
随着他的意念,他识海中的道念开始涌动,奔涌出来,往四肢百骸而去。
奈何,当那抹道念yù要冲破着身体的桎梏,往天地间而去之时,却仿若撞到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纷纷被弹了回来。
萧然身体的气机顿时被冲得紊乱不堪,气血翻涌不已,一道逆血受到压迫,从他的咽喉里涌了出来。萧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浓稠的血液,落在草坡上,久久未被冲散。
“给我破!”
萧然没有被方才的痛苦吓退,倔劲上涌,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他再次集聚道念,往体外冲去。这一次,他将所有道念集在一处,化作一支尖锐的道念之箭,往右手中指处冲去——那儿有一处灵窍。
噗嗤一声,萧然似是听到了石墙被洞穿的声音,那抹道念终究是冲了出去。
感受到了天地之气的所在,萧然激切不已,道念cāo纵着天地之气,化作利刃劈到了坟茔旁的柳树上。
一截柳枝落了下来。
不料,还未来得及欣喜,萧然便感受到一阵钻心般的痛从中指尖上传来,那处似被人用尖锐的锥子狠狠地扎了一下。
十指连心,痛如骨髓。
萧然扭曲的面如忽而露出死灰之sè,不是由于疼痛,而是他觉察到方才被道念之箭破开的灵窍,在这顷刻间又闭合了,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一扇眼看着打开的窗扉,又无情地合上了。
“啊!”
萧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双手捂脸,嚎啕大哭起来。
悲恸的声音混着噪杂的雨声,更显凄凉。
良久,良久。
雨势似是小了几分,雨声复如碎鼓。
萧然豁然站起身来,双眸血红,只听他咬牙道:“我就不信只有道术能杀人。”
“剑可杀人,刀可杀人,锤子可杀人,就连烧火棍都可杀人……”
宛如一个疯子般,萧然癫狂地念叨着,他蓦然低头,将一双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拳头举在自己的眼前,看了许久,狠笑道:“我的拳头也能杀人!”
看着那株在夜sè里,被雨水冲刷得有如落汤的野鸡一般的柳树,萧然发疯似地奔了过去,挥着拳头,狠狠地击打柳树碗口粗细的树干上。
柳树猛然震颤,簌簌的水滴落了下来,其中夹杂着几片狭长的柳叶。
殷红的鲜血从萧然的指缝间淌了下来,他宛若未觉。
他一拳又一拳地击打着,柳树不停地震颤着。
柳树干破了皮,露出崭新的树肉,萧然的手破了皮,露出模糊的血肉。
柳树不知痛,兀自震颤着,萧然仿若也不知痛,只是闷哼着。
不远处,一道撑着油纸伞的身影远去了,片刻后,那个身影又回来了。
“少爷,别打了好么。”一道女子怯怯的哽咽声。
萧然抬头,看到了伞沿兀自滴着水的桐黄油纸伞面,随即他转身,看到了伞下一张覆着泪水的麦sè小脸。
少女神sè楚楚,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萧然将一双血肉模糊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脸上的癫狂之sè渐渐敛去,浓浓的酒味从他口中喷出来,对面的少女却未躲避,兀自忍受着那股难闻的气味。
此时的萧然神智有些不清,好在还识得这少女,嗔道:“你来做什么。”
“店里有阿弃看着,他放心不下,我也……”梦蝶盯着自己的鞋尖,终究没有勇气说完后半句话,她又抬头看着萧然,露出一脸恳求的神sè,“少爷,回屋里去好么?”
夜雨骤停,停得那般突兀。
萧然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周遭弥漫着酒气。
“我有东西给你。”见他没有说话,梦蝶又道。
此时的萧然对任何物事都失去了兴致,自然没有如何在意梦蝶的话。
梦蝶从袖中掏了掏,掏出一卷用牛皮紧紧包裹着的物事,递到萧然的身前。
看着那卷腐旧的牛皮,便可知这物事已存了不少年岁,只是,萧然依旧无动于衷。
梦蝶说道:“这是我祖上传来下来的,听爹爹讲,我家祖上原也是豪门巨阀,只因这物事而惨遭横祸,满门被屠,仅有先祖一人逃脱了xìng命,从此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萧然的眉头的颤了颤,来了些许兴趣。
“我也不知晓这是何物事,爹爹也不让我看,他也未曾打开看过,说是先祖的意思。先祖交待此物乃不详之物,留存着仅仅是告诫我们后人勿忘血仇。只是……只是先祖也未曾料到,我纳兰氏传到了爷爷这一代竟被俘虏到了天朝,那血恨之事自然也无从去探询了。”
纳兰氏……萧然今rì才知晓梦蝶的姓氏,纳兰梦蝶。
微微出神之间,他听梦蝶继续道:“爹爹隐隐提过,这牛皮卷内似是某种不为世间所容的功法……梦蝶见少爷那般痛苦,怕少爷承受不住打击,这才拿过来……也不知会不会害了——”
“功法?”
萧然原本黯淡的双眸骤然明亮,不为世间所容的功法自然不会是道法,他心里萌生出些许希望,道:“快给我看看!”
此时此刻,他对力量的渴望到了一种癫狂的地步,哪里会管这功法为不为世间所容。
“你先随我回屋去可好?”梦蝶紧紧地攥着牛皮卷,一如拿着一根糖葫芦哄骗小孩一般。
萧然点了点头。
回到屋舍内,梦蝶从柜中翻出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叫萧然换上,又将他的双手细细地包扎了一番,期间少不得掉下几滴心疼的泪珠。
其实有着成字符的存在,这点皮肉伤对萧然来说根本算不上伤,就连他rì间断裂的腿骨,此刻似也痊愈了大半。
只是梦蝶不知晓这些,萧然也不好告知她,只得任由她留着泪替自己包扎。
夜已深沉,萧然的屋舍远离村庄,四野静寂,只听得屋顶上残留的雨水滴落的声响。
滴答滴答,恰如少女微微忐忑的心绪。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梦蝶不敢久作停留,安顿好萧然后,便将牛皮卷给他,撑着油纸伞不舍地走了。
透过窗扉,看着那消失在夜幕中的孜弱背影,萧然叹息一声。
片刻之后。
先前的酒意早已被雨水冲散了不少,如今又被这神秘的功法勾起了兴致,萧然那浑浊黯然的眼眸骤然明亮,他带着几分激切,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牛皮卷。
牛皮卷足足有四尺多长,展开之后,萧然才发现其内竟还包着一卷蜡黄皮质卷轴,摸在那卷轴之上,萧然蹙了蹙眉,这触感很是熟悉,却又道不出是何种兽类的皮。
待到将这卷轴展开,萧然还未来得及细看写在皮面上的那些蝇头小字,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是见着了某些可怖的物事,双目圆睁,神sè骤然一滞。
第二十四章 半卷人皮书
看着卷轴上泛着蜡黄的sè泽,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摸着那细密的纹路,甚至还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萧然霍然惊觉,惊道:“这卷轴哪里是兽皮,分明是一卷人皮!”
便是这功法的载体就教人毛骨悚然了,难怪它不为世间所容……
萧然到底是异于常人,并未骇得将卷轴扔将出去,一番惊诧之后,震撼的心绪便渐趋平静。此时此刻,莫说是一张人皮,便是再可怖的物事,亦阻挡不了他追求力量的脚步。
当目光落在那为岁月所侵、已然淡化的墨痕上时,萧然面sè又变,再次露出震惊之sè。
这文字分明不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却也不是上次唐离儿送给他那首瓶中诗所用的文字,而是一种教人觉得颇为古老沧桑的字体。
令萧然惊愕的是,他的脑海里竟也有这种文字的记忆,虽说这些字迹他不能认全,读起来却也无太多障碍之感。
重重疑团再次涌上心头,萧然再次对这未知的一切感到一阵无力,眉宇间凝起一抹愁意,他对力量的渴求又激烈了几分。
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站到绝对的高度,方能绝对地看清这个世界。
“我需要力量……”
努力地压下重重疑惑的念头,萧然深深地吐息了几次,这才又将目光落在卷轴之上,从第一个字开始,细细读去:
“天地有息,道门谓之天地之气。求道者以自身之念,合天地之息,以求超凡于世。窃以为,天地息者,天地之喘息也,修道者苟存于天地喘息之下,乃沾沾而喜,自诩非凡,实为刍狗。此等道途,实为怯弱之道,伪道也,余观之甚为可笑!”
“好狂妄的口气!”仅仅读了这一句开篇,萧然便被这功法的作者震撼了,在对方眼里,这天下间的修道者竟都是活在天地喘息下的刍狗,被他笑为怯弱之辈,他竟称道门的道是伪道!
“然则何为真道?天之所以为天,只因天有天道,夫人者,万物之灵长也,当养自身之息,行人之道途,逆天而行,巩固自身,以求不朽于世间,如此方为真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天道人道,实为相悖之道,以人道顺天道,实乃南辕北辙之举,安能得道?”
……
目光呆滞地读着这些张狂的文字,萧然脸上的震撼之sè愈发浓厚了,此人的观点彻底颠覆了这世界对道的定义,若是被道门的人看到,定然会被视为异端。
萧然忽而明白了,这功法并非什么邪恶的功法。这世上道门一家独大,然则此功法与道门理念完全相悖,说它为世间不容,实则是为道门不容。
天院便是道门领袖,素来以天道自居,它如何能容忍他人对道门发出质疑的声音?
若是换作他人,看到这卷轴中的观点定会以为大逆不道,从而敬而远之,然而萧然的观念向来与这世界不同,对卷中观念他非但没有抵触,心中竟还生出了赞同之意。
“人间本是俗世,而人若想超脱俗世,本该是逆天意而行……”萧然暗自思量着。
卷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字数怕是超过了一万,只是其中单单对观点的阐述就占去了大半篇幅,对功法的描述反而少了许多。
细细地读完功法作者的观点,萧然闭目沉思,认真地体会了一番,这才开始研读起功法的修习之法。
“人体有玄妙处,谓之气海,其位于脐下寸半之处。气海无形,如瀚瀚星海,气海无量,有容乃大……依此法诀,所养之气,吾谓之真气,汇于气海,其浑然时,可与天地争……”
“人身有隐匿之窍穴,道门谓之灵窍,灵窍者,肉身之漏,泄人气息,逸散于天地,实为人身之弊短……当依此法闭之……”
“……有得天独厚者,一身气息凝而不散,固能事半而功倍……”
……
萧然愕然。
白rì里,他被余常道人探出为“敝灵之体”,是绝不可能修道的体质。然则,依照这卷轴上所言,这深深打击了他的身体桎梏,竟成了修炼此功法的最佳资材。
这功法蕴养的是自身真气,在体内自成循环,行而不泄,而身体灵窍大开的人,却会泄露自身气息,修炼起来自然事倍功半。
萧然的眼中燃起一抹炙热的光芒,端着卷轴的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连带着语气也开始颤抖:“莫非,这一切都是天意?”
“我在修道一途是废材,却有修炼无名功法的天才之资,这天地果真不仁呐,夺去了我修道的天赋,竟又如此还了给我。”
萧然再也按奈不住心中的那阵悸动,当即盘坐在床上,屏气凝神,依照人皮卷上的功法,沉心修炼起来。
只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浅笑,时而念念有词……
夜sè深深,无星无月。
携着丝丝雨气的夜风透窗而来,拂在萧然微白的脸庞上,他恍若未觉。
骤雨初停,销声匿迹的虫豸又纷纷涌了出来,摩擦着翅膀,发出不绝的鸣叫,为这寂静的长夜平添了许多生气。
转眼便过了子时。
“来了!”萧然面露喜sè。
依照功法中所述的呼吸吐纳法门,仅仅运行了十二个周天,萧然就觉察到丝丝若有若无的真气从经脉之中滋生出来,如同百川归海一般,循着特定的轨迹,聚到了气海之中,沉淀下来,丝丝缕缕,状若淡淡星云。
“功法中说,能在三十六周天内生出真气,便是天纵之姿,看来我这‘敝灵之体’是修习此门功法绝顶资质,竟只花了十二周天……”
尽管强自按奈着心中的激切,尽力让自己平静,萧然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他恨不得长啸一声,以抒腹中压抑之气。
人世间最大的喜悦,莫过于失而复得。
此番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萧然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不知不觉,晨鸡破晓。
当温煦的晨曦透窗而入的时候,萧然依旧盘坐在床上,双手平搁在大腿上,竟是保持着这个身姿,一夜未曾动弹。
“这便天亮了么?”
萧然睁开眼睛,脸上不见了昨rì的颓sè,也未显露出半分疲惫之sè。
感受着气海之中那团渐成规模的氤氲真气,萧然不由得露出了浅浅酒窝。他起身下床,站在窗前,望着那被暴雨洗净后,青翠yù滴的山野,便觉这世界如此美好。
“喝!”
没有任何征兆,萧然突然一拳击出,击打在涂着厚厚一层雪白石灰的青石墙壁上。
石灰伴着石屑簌簌落下,青石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足有半寸之深的拳印,感受着指间传来的微微酸麻之意,萧然直觉一股热血从椎骨升起,直冲头际。
这便是力量!
就在方才挥拳之际,萧然心念一动,气海中的真气立时经由经脉输送而来,涌到了他的右拳上,这才造成了这震撼的效果。
这筑墙所用的青石可比那柳树干坚硬了许多,若是没有真气护着,想必他的拳头已然鲜血淋漓。
看着那道拳印,萧然心中唏嘘不已,昨rì他还因不能修道而借酒消愁,状若癫狂,不料今rì就拥有了如此骇人的力量,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良久,良久。
萧然转身走回床边,再次拿起了那张人皮卷,却是眉头轻皱:“依这功法所著,这真气初炼之时便是真气,往后还可化而为罡,转而成液,乃至凝成晶状……奈何,这卷轴记载不全,便是如何结出真气之晶也未描述完整,那往后的高深境界真教人神往……”
“看来,我手中这人皮卷只是一半……”面露遗憾之sè,萧然将人皮卷细细地卷好,收了起来。如今,卷轴上的修习法门尽皆存入了他的脑海,他琢磨着将这卷轴还给梦蝶,毕竟这是人家的祖传之物。
“罢了,人当知足。”
萧然绝非贪得无厌之人,能得这半卷人皮书,已是他莫大的造化,他很快便看开了,想着昨rì在分院白石广场上遭受的嘲讽,他嗤笑道:“你们走阳关道,我便行独木桥,旅途虽寂寞,却是一条不为人知的捷径。”
“我这便闭关潜修,若不能将这青石墙壁轰出一个洞来,便不再踏入世间!”
面露倔强之sè,萧然当即下定了决心,以此来约束自己。凝了凝眉头,他决定先去村里走一遭,多备些口粮,从此潜心修炼!
空气中还弥漫着丝丝雨汽,早起的鸟儿欢快地扑闪着翅膀觅食去了,萧然哼着小曲儿,踏着湿润的草地,脸上的笑意一路未曾消减。
宝剑藏锋,磨砺经年,一朝问世,该是如何惊艳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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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谁解了我的卦象【二更,求票】
燕然山外围零落着几株枫树,如今,树上的枫叶尽皆染成了血sè,远远观去,一簇簇如火,美得妖冶。
西风紧,飘零的黄叶从山头的树梢上飘离,在风中打着璇儿无奈地落下,落在理苑后园的寂寥的深秋里。
一名灰衣老者踏行在那条蜿蜒的石道上,足下是稀稀的一层落叶,他手中攥着一只苍青sè酒葫芦,背影如这季节一般落寞——正是从南方归来的醉翁。
“惟人间之劫乱兮,恐此生之迟暮……”
醉翁显得比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脸上蔓延出了许多皱纹,他喟叹着,将斑驳的酒葫芦举到唇边,轻轻地啜了几口,随即赞道:“萧然那小子果然有两下子,这无聊斋卖的‘二锅头’硬是要得啊!”
“可惜……再好的酒,恐怕我也喝不了多少咯……”
缓缓摇头,醉翁面露憾sè,就酒葫芦细细地塞好,踱着步子,往那处石壁行去。
石壁上还覆着晨霜融化后残留的水渍,附在上方的青苔已然泛黄,透着些许**之意。
醉翁看着那十一道刻痕,沧桑而浑浊目光中闪现几缕追思之sè,他忽而揭开酒壶露的软木塞子,在石壁下方倾倒了一线酒水。
他怅然道:“师尊呐,你的徒弟都快死了,却还未为您寻得一名徒孙,我无颜去见您老了哟……”
老而无后,乃人生一大悲事。
目光细细地抚摸着石壁上那满是沧桑的刻痕,醉翁犹自追思着百多年前的岁月,忽而,他的神sè微微一顿,随即整个人都呆滞了,连那从未离身的酒葫芦都掉到地上,他都恍若未觉。
“天不可久,人间履霜……”醉翁喃喃地念着,如遭雷击。
三个多月前,萧然一时兴起,在时刻下留下了八个字,将他对这副卦象的见解写了下来。期间,燕京城不知落了多少场雨,那些墨痕早已被洗刷得一干二净,哪怕眼力再好的,也绝不可能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醉翁看得见。
他那苍老的身子如同筛糠一般,剧烈地颤动起来,就连沾在他那雪须上的些许酒水也被抖落了下来。他用衣袖揩了揩自己的眼眶,试图抹去双眸中的醉意,以求将那几个字看得更清晰一些。
“不是眼花啊……”
良久良久。
醉翁那稀疏而斑白的眉毛震了震,他忽而喊道:“谁解了我的卦象?!”
这道喊声不大,却传得老远老远,苍老的声音在燕然山里回荡不休,引得飞鸟齐出,黄叶纷飞。
理苑的教习们听到这道声音,纷纷赶了过来,他们可是早就知晓醉翁这尊大神如今正在后园溜达,听到这道声音,一刻也不敢怠慢地奔了过来。
看着一群诚惶诚恐的教习,醉翁耐着心中的激切之意,指着那石壁上的刻痕,问道:“你们可知晓,谁曾在我这卦象下题过墨字?”
“哪来的墨字呢。”众教习面面相觑,看着那干干净净的石壁,疑惑不已。
有人恍然道:”那些刻痕竟是卦象么,我等也是今rì才知晓……还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卦象哩!“
醉翁嗔道:”墨守成规!“
一名算术教习皱眉道:“平rì里这边厢时常有学生流连,有学生是来研习那几道算题,也有学生观摩您老的……卦象,兴许有学子兴起时在上方涂鸦,但理苑学生众多,还真不知您指的哪一位。”顿了顿,他问道:“不知是何墨字?”
“天……”醉翁正yù说出来,忽又想到还是不说得好,于是捋须道:“天机,不可泄露。”那卦象确是天机,倒不是不能泄露,而是他不想引起世人无端端的猜测与恐慌。
“……”
醉翁皱眉道:“范青山那小子呢,唤他过来。”
那算术教习道:“前rì是苑长他母亲的祭rì,他回老家拜祭去了。”
“唉……这会是谁题的呢?”
醉翁再次打量了那面石壁一眼,遗憾地转身离开,临了还不忘苦叹一声:“怎生寻个徒弟这般难哟!”
醉老要收弟子?
教习们一个个面露震惊之sè,纷纷转头盯着那面空空如也的石壁,大概在想谁这般有幸,竟能入得了醉翁的法眼?
皇宫内,李勋正在御书房中细细地临着一副书帖,听完小白的话,他蓦然抬起头来,任由一滴浓墨滴在半熟宣纸上,喜道:“醉老这是寻到传人了么……你听清是谁人没有?”
小白微微摆头,道:“只听得醉老这么喊了一声,此声他是以玄术发出,我才得以听见,想必很多人都听见了。”
“若能解了那副卦象,自然能成为他老人家的弟子了。”
李勋显得颇为欣喜,吩咐小白:“你去探探情况,醉老收徒,这是大事!”
……
桃源村。
萧然并不知晓当时遗憾错过的醉翁正在寻觅自己,他看着墙壁上那个透着光的窟窿,心里颇为激动。转头看见神情万年不变的李闯竟也露出了惊异之sè,他心中窃喜,道:“怎么样?”
李闯道:“很厉害,你差人唤我过来,不是来看这个窟窿的吧。”
萧然犹豫了一会,看着李闯那双大眼,道:“我得了一门功法,只是……只是听闻这功法不为世间所容,这才唤你过来,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我信的过的也只有你。”
李闯的神sè不可察觉地触动了一下,他沉吟片刻,说道:“去外边,跟我过几招。”
“好!”
一想到竟能跟武功盖世的小将军过招,萧然直觉有些梦幻,看来,自己修的这功法果然不俗,就连李闯也萌生了战意。
二人走出了屋舍,来到外面的草坪之上。
萧然看着三丈开外负手而立的李闯,用大拇指摸了摸鼻尖,嘿嘿道:“你可要让着我点,点到为止,点到为……”
一个“止”字还在嘴边,萧然便冲了过去,修炼人皮卷上的功法三月有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强韧了十倍不止,右足狠狠地蹬翻一块草皮,下一刻,他已经到了李闯的身前。
就在身子前冲的时辰里,萧然已经调动了气海中的真气,使得它们涌到拳头之上,感受着整个右拳都裹在一层罡气里,萧然便觉得对面的李闯并非那般强大。
真气如罡,这是他修炼无名功法三个月后的境界!
毫无花哨动作,萧然直接一拳朝李闯轰了过去,他嘴角噙着笑意,这一击毫不留情地用上了全力,人家可是威名远扬的小将军,自己还留手那无疑是找虐。
李闯修的武道,萧然原以为他会使出什么神妙的招式来防范自己这一招,不料对方竟也是平平无奇地挥出个砂砵大的拳头,后发而先至地迎了上来。
砰!
两个拳头毫无意外地在空中对撞,直让空气都发出了轻微的爆鸣。一股强烈的震颤从手臂上蔓延而来,萧然只觉气血有些上涌,险些吐出血来,他登登登地疾退三丈之远才稳住身形。再看看李闯,竟也后退了几步,只是对方神sè如常,连脸都未曾红一下。
萧然稍稍平复了气息,再次调动真罡,还yù再来,却听得李闯道:“够了。”
“很厉害!”李闯的赞誉之词也是那般简洁,他微微皱眉,淡然道:“你这是魔功。”
“魔功?”听他这语气,似乎这功法并非如何不得光,萧然心中稍定,只是那个‘魔’字依然教他有些忐忑,毕竟,在世人的印象里,被冠以魔名的,都不是什么好物事。
萧然期许地看着李闯,只听后者解释道:“对于魔功,我知晓的也不甚清楚,只知晓此等功法乃是源于北方幽云,在北方颇为盛行。”
“大约在两百年前,魔功初现于世间,道门视之为异端,每见必除。后来魔门无声倡起,势力大盛,逐渐可与道门分庭抗礼,其观念也逐渐为一些人接受,道门无奈,也只得由它。”
“原来如此!”萧然心中了然,看来梦蝶所言此门功法为世间不容,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又问道:“在天朝,这门功法,我是使得还是使不得?”
“使了也无妨,或许会有些麻烦。”
沉吟少许,李闯道:“魔门功法与武道颇为相似,都是以身体为基,方才你出拳之时,倘若不将那曾罡气显露于外,外人亦是看不出来的。”
“伪装成武道么?”萧然眼前一亮,茅塞顿开,他看着李闯,大赞道:“想不到你这块石头竟也有这等花花肠子!”
李闯并未接他的话,道:“此门功法颇为不俗,你须勤加修炼。我今rì还有些事,先走了。”
说罢,李闯径直转身而去。
说走便走,萧然看着那顷刻间走出老远的身影,颇有些无奈。
“这李石头竟只字未问自己这功法……”萧然心中微触,正自出神间,忽而瞥见一名青衣小厮,恭恭敬敬地朝自己走来。
“小胡?”萧然认得来人是苏家的家丁,却不太确定这家丁的名字。
青衣小厮果真应了一声,连忙赶上来,替给萧然一张红sè请柬模样的物事,喜道:“姑爷,浩少爷的公子明rì便满月了,遣奴才过来邀您去吃满月酒呢!”
“若兰就生了么?”
萧然不由得忆起chūn天时,在苏府门前遭遇的那名身怀六甲的女子,这才恍然惊觉,一转眼都七个多月了。
“这都生了一个月了,我却才得知。”
在闭关前,萧然交待过桃源村的人,叫他们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自己,想必许多人都被拦了回去吧。
看着手中的朱红烫金请柬,萧然咂了咂嘴,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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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苏家
纵然是深秋时节,城墙上已然覆着浅霜,燕京城里却是繁华依旧。
掀开马车左侧的小窗,萧然的目光探了出去,闭关三月,当他再此见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小贩们不绝的吆喝时,竟感觉自己离这世界愈来愈远了。
自己终究不再是初临流苏河畔的那名身段卑微小乞丐了,那时的自己目睹这片繁华时,需要仰着脑袋,现如今竟生出了些许俯瞰的感觉。当自己这辆朱红sè的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时,行人们会自觉地避开,站在道旁侧目而观。
“那不是萧然公子的马车么,都好几个月未见了,这是去苏府吃满月酒吧?”
“是啊,看来苏家浩少爷与萧公子合好的传闻是真的了。”
“如今燕京城里许多公子哥都入了那天院,听闻这萧公子因资质太差而被拒之门外。这几月里他销声匿迹,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
只因修习了那无名功法,萧然如今六识灵敏,大胜从前,就连他以前三丈之外不能辨人的目力,如今也远超常人,路人们的议论声虽然不大,却也尽皆收入了他的耳中。
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我……萧然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那经年不变的浅浅酒窝,微微出神之间,便察觉马车停了下来。
掀开门帘跃下马车,萧然落地之时竟没发出多大声响,目光所及,赫然是苏府大门。此刻苏府门前停了不知多少马车,一直蔓延到了柳叶街尾,这些马车无一不是极尽奢华,其中不乏镶金嵌银之流,只是,再如何华贵,也不及他这朱红sè的马车扎眼。
“姑爷,姑爷!”
“这不是萧君子吗,久仰久仰!”
“姐夫!”
甫一现身,萧然便听见许多人对自己打招呼,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他浅笑着致意,随即走到站在门前迎客的苏浩跟前,在他肩上擂了一记,道:“不错啊,这都当爹了!”
“托姐夫的福。”苏浩笑了笑,脸颊却不自禁地扯动着,还伴着一道轻咝声。
看着眼前的少年渐趋成熟,萧然不由得有些唏嘘,他想起方才苏浩有些异样的反应,沉吟少许,蹙眉道:“你受伤了?”
苏浩的眼神有些闪烁,忙道:“不碍事。”
萧然心思稍转,便猜出了些什么,语气微扬道:“跟姐夫说,姐夫为你撑腰!”
听闻此言,苏浩的神sè明显颤了颤,似是被什么物事触动了心绪,随即目光中又闪过一丝黯然,搪塞道:“真没什么。”
“你不相信姐夫?”萧然看穿了苏浩的心思,想来三个月前,自己蹒跚地离开分院后,已让许多人失望了吧?他再次伸手拍了拍苏浩的肩膀,这次却是拍的左边,“你尊我一声姐夫,我便担了一份责任。老爷子叫我多多照拂你,我岂能教他失望?你放心,这世上没什么事情能难得了我。”
萧然的那股子自信味儿,再次不经意地逸散出来,直让苏浩的眉头再次颤了颤,只听他点头道:“稍后再予姐夫细说。”
“这便对了嘛。”萧然笑了笑,“你先迎客,我先去给娘亲他们请安。”
再次踏入苏府庭院,萧然的心境与上次相较,便又是另一番感触。见忙忙碌碌的家丁丫鬟们,纷纷驻步给自己见礼,听着他们连唤着姑爷,萧然蓦然地想起苏焚香来,不由得忆起那rì在分院青石阶梯上,落寞的背影。
思绪纷乱着,萧然踏行着熟悉的鹅卵石道,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院,前来参与宴会的宾客都被安置在中庭,萧然特地避开了人群,从偏门走了进去。
大半年了,萧然终于再次见着了那道朱红sè身影,那名最疼自己的妇人。妇人脸上挂着难以名状的神sè,她看着自己,似哭、似笑,嘴唇翕动着,半晌也未说话,她那双显得比往rì失神了许多的眼眸未曾颤动分毫,在见着自己的那一刻便蒙上了一层水汽。
萧然蓦然瞥见了妇人头上的几丝白发,瞥见了她眼角多出来的许多皱纹,这才短短半年的光yīn,她怎么就苍老了这么多啊。
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那股酸意,萧然耸了耸鼻子,直到视野开始模糊,再也看不清妇人的脸,切声唤道:“娘亲!”
“儿啊。”苏夫人终于哭出声来,她朝萧然扑了过来,狠狠地将他抱着在怀中,双手不住地摩挲着他的后背,“焚香侍佛去了,你也不要娘亲了,你们都不要娘亲了啊。”
苏夫人嚎啕大哭着。
在苏夫人的怀抱里蜷缩着身子,萧然便觉得自己躺在世上最温暖的港湾里,她把自己抱得那般紧,是怕自己再也不来看她么?
苏定文不知何时来到了厅中,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长年肃然的神sè微微变了变,说道:“回来就好。”还未待萧然给他请安,他便又悄声离开了。
苏夫人终于松开了萧然,她扯过衣袖急急地拭了拭眼睛,便又细细地打量着他:“然儿,你这又瘦了啊。”
“娘亲眼花了。”萧然勉强笑了笑,试图驱去这厅中感伤的气氛,忆着苏夫人先前的话,他蹙眉问道,“娘亲说焚香侍佛去了,是怎么回事?”
苏夫人闻言面sè一暗,瞬间又显得苍老了许多,哽咽道:“三个月前,她便辞去理苑教习之职,带着扫儿去了城外静心庵了,怎生都劝阻不住……当年我在庵中生下她,如今她又去庵里伴青灯去了。唉,莫非这一饮一啄,便是因果么……”
“怎么都未曾告知我?”萧然的心头蓦然一紧,自己不想伤她,却还是伤了她啊。
“焚香不让说……”
萧然感到一阵疼痛袭上心头,自己当初说过要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庭,她一直在等吧?
人在世间,身不由己,终究是自己负了她……
……
渐近午时,苏家宾客满座。
由于宾客太多,厅中容纳不了,适逢今rì天气晴好,苏家便将宴席摆在中间的庭院里,足足摆了二十多席。
萧然自然与苏家人同坐一席,身旁便是一脸喜sè的苏老爷子,看着那一袭袭耀人眼睛的官服,他笑道:“怕是连圣上上朝,也见不着这么多官员吧?”
“这个自然,我的旧友学生们都来了,他们中许多都是辞了官的,圣上自然见不着了。”苏老爷子乐呵呵地说道。
说起来,萧然身为朝廷命官,这其中许多人都是他的同僚,只是他这官当得太不称职,识得的人没有几个。当初苏焚香招亲时的见证人李铭书和房于仕他还记得,其次便只认得对面席上、目光有意无意打量着他的徐远山了。
徐远山的身旁端坐着一名一脸英气的青年,亦是隐隐地向自己投来不甚友好的目光,萧然嗤笑一声,看来这徐家还一直惦记着自己啊。
看着苏浩站在庭院zhōng yāng,手持酒盅,挨着桌子逐一敬酒,萧然笑了笑,随即转头对苏老爷子道:“苏浩成熟了许多。”
苏老爷颇为欣慰地点头:“是啊,我苏家未来就靠你们俩兄弟了……”
萧然正yù答话,目光所及,却是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踏入了庭院,却是那被自己狠狠羞辱过的张谦。只见张谦身着天院的浅白院服,手提一檀木盒子,身后跟着几名与他着同样衣衫的青年,挂着一脸怪笑走了进来。
“浩兄喜当爹,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呢?”
张谦一路走来,露出一副颇为遗憾的神sè,道:“怎么说也是好友一场,若不是院里对天机殿弟子管得紧,翰林兄他们想来呢!”
萧然分明看见苏浩藏在袖中的双手在狠狠颤抖,却听他强自镇定对张谦道:“你来作甚,苏家不欢迎你!”
“呃诶——”张谦发出一个yīn阳怪气的音调,摆手道,“浩兄何出此言,真是有伤情分呐。”
说罢,只见他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托到身前,在众人眼前打开盒盖:“浩兄喜得麟儿,我们几个好友合计着,凑足银两从云罗记买了一盒上等胭脂,聊表寸心,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苏府添丁,这张谦却送来一盒胭脂,其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你……”苏浩气得浑身发抖,苏家的人亦是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辱,这张谦仗着是分院弟子,又狗仗人势,竟然如此嚣张!
前来赴宴的宾客有许多都是碍于情面才来,诸如徐远山之流,如今见苏家受辱,一个个顿时露出含而不露的笑意,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张谦得意地笑着,特意挺了挺胸脯,以图让众人看清他胸前绣在天院院服上的那柄道剑,他身后的几人亦是露出一辙的神sè,那几道刺绣分外醒眼。
张谦又道:“浩兄,身子不要抖得太厉害哦,当心扯动了伤势。”
听闻此言,苏浩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第二十七章 苏家的守护
庭院里寂寂无声。
有人怒,有人笑,有人看热闹。
苏老子yīn沉着脸,并未出声,大概他并不想插手这小辈之间的纠葛,以免有**份,有意无意间,他瞥了瞥身旁的萧然。
觉察到老爷子的目光,萧然稍稍颤了颤眉头,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兀自得意的张谦打了个响指。
这声响指是个提醒,很快便收到了它应有的效果。眼见在座宾客的目光纷纷朝自己这边投来,萧然挤出一丝玩味的浅笑,戏谑地看着张谦。
在看到萧然的那一刻,张谦蓦然sè变,他的面容急促地颤动着,便是在场目力不佳的老者,也能辨出他眼神中的那抹怨毒之sè。
“萧然……”张谦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许是忆起了那rì在双苑受辱的画面,他的身子同时颤抖起来,颤得比苏浩还厉害。
愤怒这种情绪是可以转移的,张谦怒了,苏浩便止住了身子的颤抖,他转头向萧然投来感激的目光。同时,他的脸上浮出几分忧sè。
萧然自然知晓苏浩在为自己担忧,张谦他们如今已是道门中人,哪怕修道的时间不长,想必也比一般人要厉害许多,更何况对方有五个人。以眼神安抚完苏浩,萧然随即看着张谦,面sè蓦然一肃:“不肖孙,连爷爷都不会喊了?”
在场不少人都知晓萧然与张谦那rì打赌的事情,如今听萧然提及,顿时纷纷笑了起来。
先前还一脸得意之sè羞辱苏浩的张谦,如今气得脸sè涨红,他盯着萧然,那双狭长的眼睛,含着如斑斓毒蛇猎食时一般的目光,狠道:“萧然,你是找死!”
看着对面张谦那双令人厌恶的眼睛,萧然敛住了笑意,不屑道:“学了点道法皮毛就这般嚣张了,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让我如何个死法?”
萧然那不屑的神sè落在旁人的眼里,便引起了不少人的私语,宾客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中少不了怀疑之sè。
“我不知晓连修道资格都没有的你,何以在我面前还如此嚣张。”张谦看着萧然,脸上yīn仄的神sè渐次转为戏谑,“我今rì便让你清白,你这蝼蚁之躯与我等道门中人的云泥之别。”
听着张谦显得颇有气势的话语,萧然只觉胃中一阵翻腾,差点将方才喝的茶水吐了出来,这厮也太有趣了些,这才学了三个月道法,便装起得道高人来了。
张谦似是被萧然的嘲讽神sè彻底激怒了,他凝起目光,右手曲成爪状,喝道:“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道法!”
萧然知晓对方刻意咬重“真正”二字,是为了嘲讽自己只在幻阵中体会过道法,不由得轻哼了一声。他虽未入道门,好歹也使过道法,眼见张谦的动作,他便知晓对方正yù释放道念,如今自己身旁坐着老爷子等人,倒不能殃及了他们。
不待张谦进一步动作,萧然霍然而动,右足在蒙着兽皮的凳子上狠狠一踏,他高高地跃了起来,这一跃足足有一丈之高。跨越下方摆满了佳肴的大圆桌和黑黑的人头,萧然落在桌子之间的空当处,足下的青石板砖咔擦一响,应声而裂,那条兽皮圆凳垮塌的声音这才从他身后传来。
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宾客们都还未反应过来。
望着神sè骤然呆滞、已然忘了动作的张谦,萧然微微扬起嘴角,脚步未作丝毫停留,右足狠狠往后一蹬,足下立时响起石板破碎的声音。借着地面传来的巨大反震之力,他从宴席间狭隘的过道里穿梭而过,前方视野里,张谦那张渐露惊恐神sè的脸孔迅速放大,与对方还隔着两丈距离时,萧然已然挥出了拳头。
两旁坐席上的宾客直觉一阵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脱兔般的身影一闪而逝。
萧然奔到了张谦的身前,一记暗蕴真罡的右勾拳狠狠地轰在对方的腰腹上,接着他便看着张谦一双眼珠猛然外突,两腮鼓起,哇地一声吐出含着稠血的秽物。
惊呼声中,宾客们看着张谦的身子瞬间弓成虾状,往后飞掠而去,站在他身后的四名分院弟子被他撞飞了两名,最终三人一起轰然落地。
眼看着一股秽物朝自己喷来,萧然急忙往右前方闪去,在避开张谦呕吐物的同时,他再次出手,并掌为刀,砍在右侧那么分院弟子左边脖颈处。伴着一声闷哼,只见此人白眼一翻,身子无力地往地上栽去。
萧然毫不迟疑,掌刀从这人头顶掠过,同时身子往左侧一错,余势未消的右手掌刀斜掠而回,掌刀在空中变幻成拳,拳头横扫,砸在最后这名分院弟子的脸颊上。此人还在错愕之中,便被萧然砸得横飞而去,一口含着几颗牙齿的血水喷了出来,只见他的身子横掠而去,重重地落到一旁的花圃中,不知压死多少花草。
说来缓慢,实则从萧然腾身而起到五人倒地,不过几个呼吸的光景。宾客们骇然地看着萧然,宛如看着一头洪荒猛兽,便是苏家的人也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萧然几时有这般本事了?
萧然笑着拍了怕手,掸了掸衣摆,看着地上或昏迷或哀嚎的五人,很是满意,他要的便是这种效果。修道之人肉身与常人无异,倚仗的仅仅是天地之气而已,萧然唯有趁着他们未反应过来之前发起雷霆之击,若是等他们cāo纵天地之气护住周身,那便没这般好对付了。
张谦落到了地上,身下垫着两名倒霉的同门,他剧烈地咳嗽着,蜷缩着身子挣扎了许久,这才扭过头来,露出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苍白脸容。他惊骇地看着一脸风淡云轻的萧然,诧声道:“你……你怎么如此厉害?!”
萧然玩味地看着一脸痛苦的张谦,随意道:“最近闲来无事,跟李闯那小子随便学了几招……不料你们这帮废物这么不经打,我这还未使全力呢!”
“你……咳咳……”张谦被气得不轻,又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又扯动了腹部的伤势,登时痛得冷汗直流。
萧然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悯之意,他忽而敛住笑意,蓦然变脸:“今rì是我侄儿满月,我不想扰了兴致,都给我滚吧。回去告诉董翰林他们,我不rì便会造访分院,为我小舅子讨个公道!”
说罢,萧然吩咐一旁的几名苏府家丁,淡然道:“把那几名昏迷的扔到街上去。”
听萧然说他竟要找上分院去,张谦那原本的黯然的眼神忽而闪过一丝欣喜,忖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萧然转身,再也没理会张谦一行人,回头却看到所有人都目光凝滞地看着自己,他笑道:“都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么?”顿了顿,他又道:“方才被几条狗扰了兴致,在下代表苏府向诸位告个歉,大家该吃吃,该喝喝,继续继续!”
众宾客望着前一刻那凶如猛兽的少年,此时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想着萧然先前说他只是随意跟李闯学了几招,更是心下骇然。他们没有料到,三个月前从分院悻悻而归的萧然,竟只花了短短数月,便有了如此高的武道造诣。
“我苏家终于有个可以撑起门户的人了……”苏老爷子看着那名震慑了全场的少年,一脸欣慰,低声对兀自木然的几名儿子儿媳说道。
萧然缓步往回走去,却见苏浩走了过来,他那张较以前少了许多稚气的脸庞还保持着些许震惊之sè,只见他用感动的目光看着自己,诚声道:“谢谢姐夫。”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萧然摆了摆手,看着苏浩,扬眉道,“姐夫说要为你撑腰,就定会为你撑腰!”
苏浩面sè微微触动,点了点头,担忧道:“张谦与我一般,只是雏鹰殿的弟子,不足为虑。但董翰林可是入了天机殿,我听闻他悟xìng颇高,已经入了地法之境,绝非那般好对付。”
萧然闻言皱了皱眉,他不知上次分院考核因自己的缘由作废后,又进行了怎样的选拔,既然董翰林都入了天机殿,那便不必再想了。地法之境……萧然对修道的境界没多大的概念,不知以自己真罡之境的魔功能不能敌得过,他寻思着还是得找个时间问问李闯。
一番思虑后,萧然笑着对苏浩道:“放心,你姐夫我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苏浩点点头,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看来他对董翰林还是忌惮得紧。
萧然见他这副神sè,也不再多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以示安慰。
往座位行去时,萧然瞥见徐远山身旁的那名英气青年一直在看着自己,尽管对方掩饰得很好,但萧然还是从他眼神中察觉到了的一丝杀意。
不知他是徐百伦还是徐千伦……萧然寻思着,迎着苏老爷子几人的笑意,回到了席上,在家丁从新搬来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我孙儿没吓着大家吧?”苏老爷开怀大笑着,端起酒盅,站起身来,“来来来,我敬诸位一盅。”
萧然看着老爷子老怀安慰的笑意,瞥见众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知晓苏家这个担子,已然落在自己的肩头了。
端起桌上的酒盅,萧然一饮而尽。
此酒正是出自无聊斋的明rì愁。
(为了增强代入感,改变了叙事视角,如今还很不熟练,写得好慢……这些天睡眠都只有4个小时,再浓的咖啡也有些顶不住了,今天打算早点睡,因此明天第一更应该要推迟到中午左右了,向大家报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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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佛祖见我是邪魔
暮sè渐染城池,燕京城亮起了万家灯火。
萧然紧了紧衣衫,走在深秋时节寂寂的柳叶街上,看着道旁枝叶开始稀疏的柳树,感觉有些萧条。
在苏府用完了晚膳,他推脱了苏夫人的苦苦挽留,还是决定回桃源村去。明rì愁的酒劲缓缓从血液中往头上蔓延,萧然将车夫遣走了,想要借这携着霜寒之意的秋风,让自己变清醒一些。
缓缓穿过还有不少行人的长安街,走过滨河街,萧然就这般信马由缰着,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一直在思索着,自己如今到底在追求着什么。
一路行走,萧然寻思了许久,他最终告诉自己,他只想自在地活着。
自在二字虽不过寥寥几笔,谁又能轻易地将之写出呢。人在世间行走,身难自在,心更是难得自在。
得出了这个答案,想着那些爱恨情仇诸般纠缠,萧然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自己一心追求自在,到头来却是愈发不自在了。
“不知那所谓五蕴皆空的和尚,活得自不自在?”
倒不是萧然突然地想起了和尚,而是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名和尚。
若不是他如今目力大善,定然会以为那是一尊石像。
在离那座通往桃源村的石桥几丈的地方驻下脚步,萧然借着天上星光,看着那名一动不动,面对着自己的年轻僧人,不由得皱眉问道:“阁下是在等我?”
称呼一名僧人为“阁下”,怎么听都有些不伦不类。
立在桥头的年轻僧人却不以为意,宣了一声佛号,道:“萧檀越,小僧确是在等你。”
随即,萧然便看着这名身着灰败麻布僧衣,模样显得风尘仆仆的年轻僧人缓步朝自己走来,他的步伐极轻极缓,却又给萧然一种颇为厚重的感觉。
待他走到近前,萧然才看清他先前为夜sè所掩的脸庞,这名年轻僧人看上去年纪与自己相仿,眉清目秀,长得颇为标致,奈何他顶上去了头发,神sè有些木讷和悲悯,那抹俊意便荡然无存了。
年轻僧人左手执着念珠,自然地垂在身侧,右掌竖在胸前持着礼佛的姿势,他缓缓行到萧然身前一丈之处,道:“小僧藏空,来自西灵、西灵寺。”
藏空说了两个“西灵”,却不是他结巴,前一个“西灵”是指西灵国。
萧然知晓西方有一个西灵国,那是人间佛国,国民人人信佛。西灵寺是西灵的朝佛圣地,地位超然,完全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奈何萧然对其了解不多,并不知眼前这名藏字辈的年轻和尚在寺中是何地位,所以他的神sè未有多少变化,他只是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于是问道:“找我作甚?”
藏空看着他,说道:“家师借佛祖的眼睛,在燕京城里看到了邪魔的踪影,于是我来了。”
萧然先是一阵错愕,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听出了藏空话里的意思,心头一颤,面sè微变道:“这关我何事?”
藏空说道:“在燕京城里,我只看到你修炼了魔功。”
心头一惊,萧然震了震眉头,不知这和尚怎么看出自己修的是魔功,李闯那小子不是说别人看不出么?压下这分疑惑,想着李闯昨rì对自己说的话,萧然盯着藏空那双如周遭夜sè一般漆黑的眼珠,质问道:“那又如何,修炼魔功的人多海里去了,北方幽云一抓一大把,你又何苦万里迢迢跑到燕京来找我的麻烦?”
藏空缓缓摆头,摆动幅度极小,道:“你与他们不同,你是邪魔。”
“你丫神经病!”萧然的神sè变得恚怒起来,他瞥了瞥藏空左手上缓缓转动的念珠,“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邪了?”
藏空重复了先前的话:“家师借佛祖的眼睛,在燕京城里看到了邪魔的踪影。”
萧然嗤笑一声,道:“如此说来,不是佛祖看到了我,而是你胡乱揣度。”顿了顿,他继续道:“就算真有邪魔出现在燕京,那也是我天朝之事,关你们这群异国秃驴卵事?”
“阿弥陀佛……”
“佛光无界,普渡众生。”藏空又宣了句佛号,声音悲悯,他面sè微显肃穆,看着萧然,“燕京城里只有你修了魔功,那自然是你,听萧檀越骂人之语好生奇怪,如今小僧更为笃定了。”
看着一脸顽执的藏空,萧然仿佛看见了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心头一阵无名火起,他知晓自己多说无益,于是扬了扬语气,道:“你待如何?”
藏空面露怜悯之sè,道:“我佛慈悲,小僧万里跋涉而来,自然是来度你。”
“度我?”
萧然愣了愣,半晌才体味出这两个字的含义。
“度你妹啊!”萧然跳骂起来,面露鄙夷之sè,“你们这群秃驴真是虚伪至极,恶心至极,杀人便杀人,非得说得这般假惺惺。”
藏空认真道:“小僧无妹。”
“……”
萧然忽而指着藏空身后,面露惊喜之sè,道:“看看谁来了!”说罢,也不待藏空如何反应,他疾疾回身,拔腿就跑。
他自然不会期望这小孩子玩的伎俩,能让那名石像般的和尚上当,这么做无非是他想缓和下紧张气氛罢了。萧然不是傻子,一来那和尚给他的感觉很危险,而且对方竟能看出自己修了魔功,不是佛门高手才怪。
气海一阵激荡,萧然猛提真气,将之尽皆灌到双腿之上,狂奔而去,凛冽的霜风扑打在脸上,萧然只觉脸都麻木了,尽管知晓自己速度很快,但他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头也不回地往城里奔去。
然而,不过往前奔行了一百来步,萧然便感觉一股如山的压力从自己身后袭来,那压力越来越大,他不禁佝起了身子,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险些扑倒在地。
知晓自己逃脱不了,萧然面露决然之sè,驻下脚步,回过头来,骇然地看见一串径长怕是超过两丈的念珠,如同风车一般,飞旋着朝自己当头罩来。那一颗颗念珠都显得有磨盘那么大,其上符文闪烁,逸散着金sè的佛光,直把这周遭的夜sè都照亮了许多。
看着那串越来越近的念珠,感受着越来越来大的压力,萧然吓得面sè苍白,那么大的念珠,怕是可以砸平一座小山头吧?一股对死亡的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萧然舔了舔渐渐干枯的嘴唇,忽而不甘地大叫一声。
“呀!”
真气倾尽气海而出,气贯右拳,萧然抬起头,对着即将砸到头上的念珠轰了过去。当拳头即将触到其中一颗念珠的时候,萧然已然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然则,想象的画面没有发生,他的手臂竟穿透念珠,只触到了凛凛的秋风。
那念珠原来是道幻影!
“呔!”
幻化的念珠即将临头之际,萧然听到对面的藏空和尚发出了一声威严的佛咤,声如洪钟。紧接着,他便看着那斗大的念珠急剧缩小,又恢复着平常模样,念珠坠势不减,萧然来不及闪避,眼看着那串念珠往自己额头砸来。
昂——
萧然直觉自己置身于一口硕大的铜钟里,眼前一片漆黑,只闻一道铿然的钟声在脑海里轰鸣不止。
识海之中,萧然觉察一道道散着金光、携着神圣气息的佛家符文撞了进来,那符文给他一种悲悯之感,却又无情地想要捣毁他的识海!
一个人若是识海被毁,那便与死人无异了。
一直静静悬浮在萧然识海中的成字符怎会让此等情况发生?
霎时,成字符光芒大作!
在成字符的金sè光芒中,那些气息悲悯得有些虚伪的佛符,如同扑入星空的点点萤火,化作了星光点点,再也辨不出来了。
萧然的视野恢复清明,借着天上星辰微弱的光芒,只见对面的藏空和尚脸sè煞白,嘴角残留着血渍,一朵浓稠的血花开在胸前灰败的僧衣上。
藏空木讷而微显悲悯的神sè终于染上了一丝震惊,他看着萧然,道:“我想着以我佛门慈悲心念来度你,能让你少些苦楚,不料你魔念如此雄浑无匹,是小僧托大了,罪过……罪过……”
看着一脸惋惜的藏空似乎是因没有灭杀自己,而向自己道歉一般,萧然只觉牙根发痒,恨不得冲过去掐死他。如今藏空和尚杀自己不成,却惨遭反噬,萧然心中先前那股恐惧之感消退了不少,他寻思着,是不是趁对方受伤,将他灭掉以绝后患?
然而,他很快便知晓了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如此,便只好委屈萧檀越受些肉身之苦了。”
藏空和尚说完,忽而双手合十,轻咤一声。
紧接着,萧然便听到一连串噼啪之声,他呆呆地看着藏空身上那袭僧衣轰然碎裂,化作一片片碎絮,四处飞扬。
僧衣乍破,藏空的上半身裸露了出来,萧然震惊地看着对方那在夜sè中,泛着幽幽铜芒的肌肤,怪叫一声:“金刚不坏之身?”
脑海中突然崩出这么个念头,萧然哪里还敢去打对方的主意,涔涔冷汗从额头上细密地冒出来。鞋底与青石路面猛然摩擦,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萧然再次转身,跑得比前次更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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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方魔谭
萧然一边狂奔一边后悔不已,自己就不该仗着修炼了魔功,在前几rì将李勋派来保护自己的那两名高手遣走。虽没见过那两人出手,但想来不会是庸手,哪怕敌不过这和尚,帮自己抵挡一下也是好的。
耳畔回荡着呼呼风声,萧然听不清后面的脚步声,却又不敢回头,不敢浪费这片刻时辰。桃源村离城中有些远,眼下道路两旁只有些稀稀落落的破败民宅,亮着依稀的灯火,萧然想寻个地方躲避也是不能。无奈之下,他只期盼那藏空和尚比自己慢一些,让自己逃到人多的地方也好。
愿想是好的,奈何总是事与愿违。不过奔行了百多丈,萧然便感觉从耳畔飘过的风声似乎盛了几分,他面sè有些慌乱,不知何时会有一个坚若铜铁的拳头轰在自己的后背上。这种清醒地知晓死神随时可能降临的感觉,直让萧然全身涔涔地冒着冷汗,寒冷的夜风透进他的衣衫里,凉飕飕一片。
后背忽而感受到了一阵劲风袭来,萧然面露骇然之sè,他知晓那是拳头破空携来的拳风,当即不敢再有迟疑,顾不得破败的青石路上布满了石砾,他双手护着面门,身子猛然往路面扑去。身子与路面接触的瞬间,火辣辣的疼痛袭遍了全身,萧然咝了一声,无暇顾忌疼痛,身子就势一滚,滚到路旁的草坪里,随后立即翻身而起,将真气灌到拳头上,猛然回身看向身后。
只看了一眼,他便放下了拳头,全身气力一泄,他的身子软软地栽了下去,箕坐到了草坪之上。
砰!
一声宛若金石相击时发出的轰然声响传来,震彻了这寒深霜夜。
看着如同及时雨一般出现的李闯与藏空和尚对轰了一拳后,二人平分秋sè地各退几步,萧然只觉后怕不已,暗道幸亏自己有自知之明,没有傻不愣登地去与那和尚对轰,否则一条手臂怕早已废了。
藏空裸露着微微泛着铜芒的上身,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李闯,道:“施主是天朝的小将军李闯?”
回答他的是一只仿佛比砂砵还大的拳头。
萧然浑身生疼,痛得直皱眉头,他又想笑,因此笑得很怪异,李石头跟自己说话向来都是惜字如金,哪里会理你这疯和尚?
藏空双手交叉于胸前,抵挡住李闯这势大力沉的一拳,身子后退间,他皱眉道:“阿弥陀佛……施主不讲理?”
李闯一拳逼得藏空疾疾后掠,只见后者的双脚在青石路面上犁出两道浅浅的石壑,那双棉布鞋的鞋底已然被磨穿,徒留两个鞋面耷拉在脚踝上。
“要李闯跟你讲理?”
萧然嗤笑一声,看着李闯一拳接一拳,左拳接右拳不停地朝着藏空身上轰去,便觉无比舒坦,这脑子有毛病的和尚就该被活活轰死才好。
砰!砰!砰!砰!砰!砰!
藏空和尚那宛若铜铁的身子不停地响起铿然的声响,在李闯的连番轰击之下,他的嘴角终于溢出了血丝,起初只有细细的一丝,随后越溢越多,渐渐地凝成了一道小血流,将他胸前的铜sè肌肤染成了血sè。
“阿弥……”
砰!
“李施主……”
砰!
“你这……”
砰!
藏空频频想要开口说话,却是频频被李闯的拳头打断,他终于有些承受不住,借着李闯的拳力,他的身子猛然后掠。在离李闯十多丈的草地上站定,他望了望静坐在那边的萧然,复又将目光移到李闯身上,道:“你们天朝这是要包容邪魔一族?”
秋夜寂寂,寒风中夹杂着藏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不是邪魔。”李闯终于开口说话,面sè没有变动半分,他的拳头紧握着,“就算是,也无须你插手。”
藏空不知何时又拿回了那串念珠,他拨了拨念珠,道:“施主想必已知晓,近月来南方颇有异象生出,天劫将至,邪魔一族又有重返人间之迹象,这是整个人间之劫乱,岂分国界?”
他指了指萧然,说道:“便是不能断定萧檀越是潜入中原的邪魔,小僧也不敢冒险任危险滋生。若是小僧错了,我愿于佛前忏悔百年。”
“阿弥陀佛。”藏空目光中再现悲悯之sè,说到:“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早点入地狱去吧!”萧然听着藏空的话,没来由觉得一阵恶心,他对李闯说道,“石头,我要气死了,你快些帮我轰死这秃驴!”
萧然直觉一股憋闷之气在胸腔里郁结着,只怨自己技不如人,不能生生揍死这个和尚。他左顾右盼一番,奈何找不到一块大些的砖头,只好脱下布鞋,运起真气,将鞋子远远地朝着藏空扔了过去。
那只鞋子携着呼呼的风声,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竟是朝着藏空的脸面奔去。
啪!
那和尚竟是不闪不躲,任由鞋子拍在脸上,然后坠落。萧然看着神sè未变的藏空,不由得好生佩服他的脾xìng,这厮竟似先天缺失愤怒这种情绪一般。只是对方愈是如此,萧然便觉自己在对着一堆牛屎发怒,愈发憋闷得慌。
“阿弥陀佛……”
看着李闯的拳头又在蠢蠢yù动,藏空再次宣了声佛号,沉默了片刻,黯然地转身离去。
萧然看着藏空离去,他的身形看似走得极缓,却很快地湮没在浓浓夜sè里,一如从未出现过。
“阿弥陀佛……萧檀越……小僧还会回来的……”一道隐约的声音从如墨的夜sè里传来。
萧然将将站起的身子差点又跌坐下去,这话怎么听着那般熟悉?
萧然正自忿然,眼见李闯朝自己走来,登时不满道:“你怎么不杀死他?”
“他是西灵寺传功大长老的弟子,杀了会有些麻烦。”李闯微微蹙起眉头,“若他不顾一切,杀起来也比较麻烦。”
连李闯都说麻烦,而且还说了两个麻烦,萧然知晓那便是大麻烦了,当即不再纠结于此。他露出浓浓的疑惑之sè,看着李闯,问道:“那邪魔又是怎么回事,我如今还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李闯说道:“邪魔不是指北方的魔道,而是十分神秘的邪恶一属,只因他们修行理念与魔道有几分相似,因此才被称为邪魔。传闻中他们生活在天方的一个漂浮的岛屿上,无人能觅得踪迹。每逢天地动荡时,他们便会侵入人间,祸乱四方,使得生灵涂炭。”
“天方?”萧然眨了眨眼睛,皱眉看着李闯,“那是何方?”
李闯道:“我也不甚清楚,只听将军提及过,有人曾得过一本名为《天方魔谭》的古著,作者不详,其上有记载,天方指没有水的地方,不过也有传闻说是南方,种种传说,不一而足。”
“那本书呢?”萧然问道。
李闯道:“早已失传了,便连这本书是否存在过也未可知……这世界远不止你我所见所闻的这般简单。”
萧然皱着眉头,心中疑云重重。
李闯又道:“我先走了,那和尚受了重伤,近期不会找你了,就算遭遇了,你也能逃脱。”
萧然点头,抬头时却见李闯已走到了十丈开外了,他忽而想起一事,对着李闯的背影问道:“如今我的魔功造诣,大概相当于道门什么境界?”
“地法……”
……
回到自己简朴的屋舍内,萧然打了盆水,狠狠地洗了把脸,随即褪下衣衫,将身上的尘土与血渍冲洗了一番。
自从修炼了魔功以后,萧然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以往强韧了许多,在这寒深霜重的秋夜里,当几yù成冰的凉水淋在身上时,也不觉如何寒冷。
梳洗完毕盘坐在床上,他又往往常一般,修习起那人皮卷上的魔功来,只是今rì他先是遭遇了那名和尚,后来又与李闯谈了一席话,如今心绪纷乱,如何也静不下来了。
他索xìng躺了下来,两手手指叉在一起,枕到脑后,眼睛圆睁着,盯着房顶,胡思乱想起来。
三个多月来,萧然还是第一次这般躺着睡觉,不知是不习惯了,还是心绪不宁的缘由,他竟是一丝睡意也无。
翻身起来,萧然趴在床沿上,从床低摸出个约摸能容一斤酒的白玉酒壶,揭了壶盖,他仰着头,咕咚咕咚地灌了好一会,这才将酒壶到了地上。
“明rì愁来明rì愁……”
一声满是酒气的话语萦绕在屋舍内,窗外传来落叶落地的声音。
(不知不觉又三点了,真是恨透了自己这龟速……看来明rì上午那章又得推迟了,白天不知有没有机会偷偷码字……用苹果开发工具XCode来写小说,我也算是一朵奇葩了……未免失望,大家还是晚上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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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醉翁寻徒
熹微的rì光渐渐褪去覆在古朴城墙上的浅浅白霜,残存的水渍在晨曦下折shè出熠熠的光芒。
一辆朴实的黑sè马车从燕京城南城门宽敞的门洞里穿梭而入,没有受到守城兵士的任何阻拦盘问,就那般直直地驶入了燕城大道。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后,马车往右拐去,拐进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的青云大街。
“吁--”
马蹄将将踏在青云大街的青石板上,坐在马车前方的车夫便提起了缰绳,驻住了前行的马车。
“怎么回事?”
马车中,从老家祭奠完母亲归来的范青山疑了一声,不待那车夫应答,他挑开车厢门帘,才知是因前方黑压压地挤了一堆人。
“不知朝廷又张了什么榜,竟引得如此多的人围观。”车夫在前方说道。
范青山皱眉道:“你去看看?”
矫健的车夫应了一声,跃下马车,往那面礼部用来张贴皇榜告示之类的影墙走去。这影墙在燕京城四张城门处都有一面,朝廷平时用它来宣告一些重大事宜。
“醉老终于寻到传人了么……嘿嘿……咦,老人家你哭啥子?”
有老者揉拭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影墙上的榜纸,颤声道:“你们年轻一辈大概不甚明了,醉翁于我天朝意味着什么……他是天朝的守护神,守护了我等近两百年。他老人家寻到了传人,我是打心眼里欢喜。醉老的传承不断,咱天朝才能持续昌荣下去啊……”
先前说话那人怔了怔,搔了搔头,蹙眉道:“不是还有将军他老人家么?”
“将军亦是可敬的,只是他老人家守护的是俗世,醉老与他不同。我虽只是一介凡夫,不知天有多高,也不知地有多厚,但也知晓这世上有许多你我无法理解的物事。”
老者面露追思之sè,将目光落到远方,道:“儿时听曾祖说过‘大地之劫’时的场景,据说当时大地震颤,山河飘摇,不知有多少人生生被土石掩埋。其后又有邪魔入侵,人间战乱四起,真真是生灵涂炭呐。”
须发斑白的老人神sè愈说愈慷慨,他转头望着燕然山的方向,目光中尽是崇敬:“那时天朝国势未定,内忧外患,动荡不堪,又逢地劫魔乱,人命如草菅。那时的醉翁还是名少年,却拥有一身神奇的本事,他的身影出现在人间各处,不知救了多少人,也不知除了多少魔……我听闻,他为了这天下苍生,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未顾得周全,任人jiān杀了……”
“若是没有醉翁……”老者声音哽咽起来,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遭变得静悄悄一片,被范青山谴来探询情况的车夫也被老者的话吸引住了,听得范青山在后面呼喊才醒过神来。
匆匆地看了下那榜纸上的内容,车夫面路讶然之sè,立即回身,小跑回马车前,对范青山道:“竟是张贴的皇榜,说的是醉翁寻徒之事。”
当即,车夫将榜上内容细细地予范青山说了起来。
还不待车夫说完,范青山双目圆睁,愣了半晌,蓦然对车夫道:“赶紧的,去燕然山!”
车夫被唬了一跳,一脸惊疑,却又不敢怠慢,连忙爬上马车,轻喝一声,快马加鞭地往东城门驶去。
这一rì,朝廷在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处的影墙上都张了同样的皇榜,引得路人纷纷驻步围观,不消半rì功夫,醉翁寻徒之事便传遍了整个燕京。
醉翁本是天朝最为神秘之人,他只是一个传说,世人都知晓他,却知之甚少。如今醉翁寻徒一事在燕京传开,众人便只觉他从传说中走到了人间,一时不知引起街头巷尾多少人谈论。
茶楼酒肆里,那些原本最喜欢演说野史故事的说书先生,纷纷改换了题材,说起醉翁的故事来。也不知他们是凭空杜撰的,还是从哪听来的,一个个说得有板有眼,直把醉翁说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说醉翁身具三头六臂,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遑论哪个说书先生演说的版本,都提及了当年“大地之劫”一事,直言醉翁如何如何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云云。
一时间,醉翁的形象在世人的眼中变得无比高大,他们才深深地知晓,原来有那么一位老人,静静地守护了天朝近二百年……
此番朝廷大张旗鼓地张贴皇榜,替醉翁寻觅那名解了他卦象的人,便让世人对那人无比好奇起来,他们都想知晓谁能有幸成为醉翁的弟子,而那人会不会如醉翁一般,继续守护着天朝?
到了皇榜张贴后的第二rì,燕京城里议论醉翁的话题热度没有消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燕然山北麓。
萧然此时压根就没有守护天朝的念头,他看着眼前漫长的青石阶梯,只想着替自己的小舅子出口恶气。那rì见苏浩受伤,后来又听到张谦的话语,他便猜测苏浩是被董翰林他们欺侮了,后来他也从苏浩口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住在仿若与世隔绝的桃源村,一大早就来到分院山下等着苏浩,并不知皇榜之事。苏浩知晓此事,却是全无心思说起。所以,萧然还不知晓醉翁正在满世界寻找自己,更不知燕京城里到处都是谈论自己的声音。
轻提真气,萧然步履轻松地踏行在积满了枯黄落叶的石阶上,对身旁气息微乱的苏浩道:“会不会来得太早了些?寻仇这种事情,我觉着让他们等咱们会显得有气势一些。”
苏浩一脸凝重之sè,似乎没有听出萧然的调侃之意,道:“想必他们早到了广场上吧。”
萧然转头,拍了拍苏浩的后背,扬声道:“抬起头来,即便输人也不能输阵!”
“……”
二人并着肩,各怀心思,时不时抬头看看剩余的石阶,迈着一致的脚步,缓缓往上登行。
石阶的尽头,分院的白石广场之上,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估摸着有近五百人。这些人正是三个月前进入分院的弟子,他们听闻萧然竟要来分院为苏浩讨公道,便早早地来到了此间,纷纷地等着看热闹。
董翰林、嵇云、陈方、滕原野等人站在人群的前方,他们都是入了天机殿的弟子,其他人自然以他们为首。此时,他们压根就没有将即将到来萧然的当回事,而是在谈论着醉翁收徒一事。
董翰林扫了扫身旁的人,问道:“听闻醉翁是天下唯一的一名玄师,自成一派,我初涉修行之事,不甚明了,不知这玄术与道法相比如何?”
陈方立时说道:“我虽远在大唐,可也曾多次听闻醉翁的名号。至于玄术,我知之甚少,以前在大唐分院听长老提及过,长老对醉翁推崇备至,直言道法在玄术面前,一如孩童与壮汉,黯然失sè……”
“竟这般强大?”董翰林颤了颤眉头,面露神往之sè,“我天朝人都知晓醉翁厉害,只是不知厉害到了何种地步,不知是谁这般有幸,竟能得到玄术传承。”
嵇云笑了笑,道:“此番醉翁寻徒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可久久不见谁出来承认,我怀疑这只是个幌子。许是醉翁急于寻徒,意图引起世人对玄术产生浓厚兴趣,方便他选择传人也未可知。”
听闻此言,董翰林双眸骤然一亮,赞道:“嵇兄果然高见,我怎生没有想到。如此说来,说不定我等都有机会!”
“正是,正是,说得我都心cháo澎湃了!”
周遭的人登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一个个眉飞sè舞,似乎醉翁正在寻找的人是自己一般。
嵇云笑看着众人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更为笃定了几分,他暗暗握了握拳头,暗忖若让自己获得了玄术传承,那便是rì后的天下第一人。想着自己这些rì子煞费心思研习卦象,他便觉得自己颇有先见之明。
便在这时,众人瞥见两道身影缓缓从白石广场入口处现身,不由得纷纷停止了议论,广场上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踏上最后一道石阶,萧然诧异地看着广场上,前一刻还如同城西菜市场一般的热闹场景,当自己现身后便变得落针可闻,不由得面露讶异之sè,笑道:“说什么这么欢喜呀,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对面的人见萧然如同拉家常一般与自己打招呼,不由得纷纷面露错愕之sè,微微失神之后,才渐次露出或疑惑,或讥讽的神sè。
“萧然哥哥!”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萧然目光向左移去,只见那名蓝裙少女如同见着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脸上堆满了欢喜,飞也似地朝自己奔来。少女眨眼间便奔到了自己面前,竟是毫无征兆地往自己身上扑来,双臂勾着自己的脖子,双腿缠上自己的腰间。若不是萧然苦练三月魔功,下盘稳固,怕是会被她扑到地上去。
少女似是丝毫没有顾忌这些,她用那双宛大大的眸子盯着自己,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前一刻还满是欢喜之sè的黑黑眼睛竟是汨汨地淌出水痕来,她撇了撇嘴,天真的脸上忽而露出无限的委屈:“萧然哥哥,离儿好想你……你怎么都不来看看离儿……”
萧然心头蓦然一颤,似有一种尘封心底千年的感触yù要破封而出,他甚至都不敢看少女的眼睛,只是将手抚在她孜弱的背上,微微使力,便将她揽入了怀中,缓缓道:“萧然哥哥这不是来了么……”
少女在自己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sè恸然,萧然看不见她的脸,却也知晓她此时的脸上肯定写满了浓浓的依恋。蓦然地想起她给自己的那个瓶子,想着自己方才心底莫名的悸动,萧然似是微微地忆起了什么。
就在萧然努力去回想那抹触动的时候,一道令他厌恶之极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萧然君真是花丛辣手啊,竟连这般少女也不放过……”
一众分院弟子轰然而笑,滕原野更是笑得yín邪。
萧然面sè一凝,轻拍着怀中少女的后背,道:“离儿先下来好不好,萧然哥哥要为分院清理下人渣。”
(今天加班,姗姗来迟,抱歉!还有一章,但不知会到凌晨几点,所以大家还是明天再看吧。
变换了叙事视角后,代入感大增,此番我与萧然一同卷土重来,重谱高cháo,希望大家多多鼓励鼓励!)
第三十一章 那一脚,教人胯下一紧【重写】
一觉醒来,发现昨天凌晨困困顿顿写的那章很渣,非常渣,于是删了,重新码了这章,请大家重新观看,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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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旁若无人地与唐离儿说着话,直将那边等着看自己出丑的人视作空气。听了他的话,唐离儿乖巧地从他身上滑下来,抬头看着他,一双犹自缀着泪光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萧然哥哥,你要快些打败他们来陪离儿哦。”
没想到这少女还是那般盲信自己,萧然不禁莞尔,宠爱地摸了摸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直觉摸着一块羊脂玉,点头道:“嗯,你先去一旁候着。”
先前分院的弟子们没有将萧然当回事,如今看着他似乎也未将自己这群人放在眼里,兀自跟唐离儿神sè自若地说着话,他们不由得一个个面露憋闷忿然之sè。
滕原野看着萧然,听着他那无视自己的话语,不由得咬牙道:“师兄们,我去收拾他!”
董翰林俨然一副师兄风范,点头道:“你虽还未入地法,但凭你的刀道收拾他绰绰有余了,有了张谦的前车之鉴,你仔细些,别让他近身便可。”
嵇云嗤笑道:“何必轮到我们天机殿的人出手,这样未免有**份,叫个潜龙殿的师弟前去便绰绰有余了。”
陈方似是想起了当rì在幻阵中的场景,恨道:“这厮学了几天武道,偷袭了张谦他们几人,如今就目中无人,就该狠狠地打击他。若不是藤原师弟心急,我都想出手了。”
“师兄们就不要跟我抢了。”滕原野说着,邪笑着朝萧然走去。
萧然看着董翰林他们几个言笑晏晏的模样,不免有些惊讶,这些人进了分院都似乎都消弭了国界分歧,俨然一家人了。
眼看着滕原野用一种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缓缓朝自己走来,萧然面sè微凝,没有为对方的神sè所激,而是在心中思索起对策来。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真正的道法,他不敢大意,决定先试探一番,熟悉下道门的战斗方式。
唰!
没有任何征兆,萧然忽而弓起身子,足下发力,直直地朝着对面的滕原野奔去。
“哼。”
只听滕原野不屑地轻哼一声,似乎早就防备着自己靠近,萧然看着他的身子如同飘离的秋风中的落叶一般,似乎失去了重量,毫不着力地往后方飘离了几丈,又与自己拉开了距离。
“这便是道法么?”萧然骤然驻下脚步,心中有些神往,借天地之气加持自身,看着确实很飘逸。
“微末伎俩,在道法面前你能奈我何?”滕原野嘲讽着,忽而举了起右手,手掌如刀,“看我斩得你无还手的余地!”
萧然没有理会滕原野的奚落,只是凝着目光死死地注视着那只举在空中的手,真气暗运于足底,随时准备发力奔突。
果不其然,滕原野的话音未落,萧然便看着他并掌如刀,蓦然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看他那模样,似是握着一柄虚无之刃,想要遥遥地斩碎自己。
听着前方空中传来一道微弱而凛然的嗤鸣声,萧然便看见一道近乎无sè无形的气刃朝自己劈了过来,那气刃如风如罡,速度快到了极致。
萧然骤然凝眉,右足猛然在白石方砖上一捺,借着足下传来的摩擦之力,身子霍然左突,只听得一声微弱的啸声从自己耳畔呼啸而过,紧接着后侧传来石板轻裂的声音。
撇过头去,萧然看着自己零落在肩头的一缕发丝被齐齐削去了发梢,细碎的头发飘零下去,落到被那气刃破开一道裂痕的白石方砖上。他不由得心中一凛,方才若不是早已防备,如今自己恐怕已然挂彩了。
“哈哈,见识了道法的厉害了吗?这仅仅是开始!”滕原野戏谑地看着他,一句话说完,只见他忽而面露微显狰狞之sè,双手同时并掌如刀,宛如跳起了西域的手舞,在空中频频划动起来。
萧然一直微佝着身子,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在方才的一招之间,他已对滕原野的招式有了不少认识。对方每次出招都会在双手的动作上显露痕迹,并非无迹可寻。
于是,萧然只是盯着那双手,细细地观摩着他的轨迹,双足开始在石板上左右蹬踏。眼见一道道凭空而生的气刃如同凛然的刀锋一般朝自己当头落来,萧然左盘右蹙,在避开那些气刃的同时,不经意地缓缓朝对方靠近。
滕原野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每每当萧然靠近他几分时,他便又施施然地飘然后退,嘴角始终露着谑笑,与自己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藤原师弟,做得不错,就这般累也能累死他。”陈方在那边笑着说道。
董翰林几人似是对滕原野表现很是满意,眉目含着笑,赞许地点头。
藤原野看着被自己逼得直如一头在滚烫铁板上,不停跳动的猴子一般的萧然,心中大畅,神sè显得颇为游刃有余,道:“你被张谦说得那般厉害,也不过如此嘛,早知如此,我还真不屑以道法欺负你。”
谁料他的话还未说完,四周便响起一阵惊呼。
萧然知晓一直这么耗下去只会徒惹笑话,心思电转间,他眼睛一亮,忽而往地上扑去,身子猛然帖到地面上,将足尖抵在被自己蹬咧的石板裂缝里,萧然双掌紧贴白石方砖,撑住身子的同时,暗运真气护住掌面,使出一道同时向下和向后的巨大力道!
借着双足强大的后蹬之力和双掌蹭着石板的力道,萧然直觉自己的身子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力道奇大,顿时,他贴着地面,朝对面的滕原野疾速掠去。
看着石板上零落的黄叶被自己身子携起的劲风狠狠冲到两旁,萧然渐渐扬起上半截身子,听着两侧和后方连续了响起了几道石板被气刃破开的声音,他看到了视野前上方的滕原野露出慌乱之sè的长脸。
此番变故太过突然,滕原野完全还未反应过来,变招不及,挥出的几道气刃纷纷落空,看着萧然紧贴地面疾掠而来,行到一半时,对方的身子忽而上翘,如同一道即将跃过龙门的鲤鱼!
“藤原小心!”分院弟子大惊失sè。
滕原野这才恍然惊觉,道念疾出,想要再次借助天地之气将自己的身子往后荡去。念头方动,他便听到一道宛若来自地府催命的声音。
“晚了……”
疾速飞掠之中,萧然渐渐将身子扬了起来,待到离对方近了,他便直立了起来,再疾奔几步,奔到藤原的面前,这一次,他没有挥拳,而是甩出了一巴掌。
“萧然,住手!”董翰林见状,不由得面sè蓦变,疾呼出声。
他们看着萧然即将落到滕原野脸颊上的巴掌,顿时又想起了那rì那幻阵之中,萧然手执阔剑拍人头颅的画面,一个个面露惧sè。
南云公主更是想起了那个梦魇,吓得尖叫起来,脸sè蓦然苍白!
“啊——”
滕原野一声惊呼戛然而止!
萧然看着那张先前对自己露出各种嘲讽之sè的长脸,此时吓得再无血sè,心中大畅。未免闹出人命,他这一巴掌并未使出真气,即便如此,他如今的肉身力量远超常人十倍不止,这一巴掌下去怕也会皮开肉绽!
啪!
一道响彻广场的耳光声响起,广场旁的几株樟树竟被震得落下了几片叶子。
藤野原的脸在萧然的巴掌下狠狠地往一边挤去,急剧扭曲变形,一股不知含着多少颗牙齿的血水被他噗地一声吐了出来,在白石方砖上喷了一地。
眼看着对方的身子即将横飞而去,萧然却是往前抢了一步,拉住了他的脚踝,狠狠往后一拉!
滕原野轰然落地,震起了一蓬灰尘,仰躺在萧然脚下,他的脸狠狠地抽搐了,嘴巴已然合不拢。他竟是没有昏死过去,而是目光涣散地看着萧然,血糊糊的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一直对滕原野信心饱满、对萧然不屑一顾的董翰林几人一时目瞪口呆,纷纷忘记了言语。
“小爷叫你嚣张!”
先前被对方奚落得不行,萧然一直强忍着,如今一巴掌下去,心中憋闷之气顿时泄了大半。
想着这厮屡次三番露出的yín邪模样,萧然忽而瞟了瞟对方的胯下之物,颤了颤眉头,当即把心一横,道:“你这yín货,老子今rì便断了你的人道!”
说罢,他将右腿缓缓后撤,yù要一脚踢去。
滕原野很清醒,只是说不出话来,眼见萧然竟想废了自己,他的身子疾颤起来,原本涣散的眼神也聚成了惊恐之sè!
“萧然,住手!”
“你这是挑衅分院,还不住手!”
萧然转过头去,看着董翰林他们一众人纷纷将手朝自己虚伸着手,面露惊sè,似要阻拦自己。他不由得停下了右脚,饶有兴致地与他们对视起来。
眼见萧然果真停下来了,分院弟子们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道你终于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了么?
然则,这个念头还未落下,他们便看到萧然的脸上露出了一道让人恨不得掐死他的笑容,只听他邪邪地对自己一行人说道:“住手?你们瞎眼了么,我用的是脚!”
然后,他们震惊地看着萧然提脚狠狠朝着滕原野的胯下踢去。
“啊——”
滕原野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瞬间昏死了过去,汨汨的鲜血从他胯下淌出,染红了一方石砖。
看着这一幕的分院男弟子直觉胯下蓦然一紧,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尾椎直冲头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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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蚕丝如雨,万虫临身
秋风阵阵袭来,扑在分院弟子们的脸上,先前他们还未如何在意,此时却觉着有些寒冷。
董翰林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宛若死人一般的滕原野,随即抬头看着萧然,惊疑道:“你竟真敢废了他?”
萧然嗤笑道:“未必还是假的?”
董翰林似是在为萧然担忧一般,说道:“你似乎忘了,他是分院天机殿的弟子!”
萧然道:“你似乎忘了,这里是天朝,你似乎也忘了,你是天朝人!”
董翰林脸上扬起丝丝自傲之sè,道:“在这里,我便是分院弟子,你废了的人,是我师弟。”
看着董翰林那副自得的模样,萧然道:“看来你在这里混得不错。”
南云公主面带谄意看着董翰林,说道:“董师兄修道天赋惊人,如今是天机殿大弟子,岂是你这连修道资格的废物可比的?”
萧然看着那似乎无比憎恨自己的女子,道:“我这废物刚刚还废了一个劳什子天机殿的弟子呢!”
南云公主面sè一滞:“你……”
董翰林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话,随后看着萧然,道:“你曾一度触怒于我,我修道之后,便曾想要好好教训你一番。只是随着我道法rì益jīng进,我发觉你已不配我出手,这个念头便消弭了。只是今rì观你战斗,似乎有那么几分意思,如今你又废了我师弟,公然挑衅我天院威严,便是降下身份,我亦也要出手了。这,是你之荣幸……”
“董师兄出手,确是这厮的荣幸。”
“也是我们的荣幸啊,瞻仰一番师兄的道法,对你我修道亦是大有裨益的!”
“听闻师兄已修出了本命道灵,今rì我等可以大开眼界了!”
……
听着董翰林看似平淡,却又嚣张傲然之极的话语,看着他被分院弟子众星拱月般阿谀着,萧然心底油然生出一阵恶心之感。
“你丫不装逼会死?”
萧然向董翰林投去不屑的目光,说道:“写诗你不如我,泡妞你不如我,长了一张马脸,长相也不如我,在我面前你永远是手下败将。如今你无非是想炫耀下那微末的道行,来抹去你心中的那股自卑吧?”
此话一出,萧然立时引起了分院弟子的群怒,一时,他看到无数唾沫星子朝自己喷来。
董翰林先前营造出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似是被萧然说中了心中痛处,他的脸sè变得很不好看,道:“今rì你有幸,能见识到我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本命道灵!”
一直站在广场边缘未曾言语的苏浩闻言sè变,急忙对萧然说道:“姐夫,我不知晓他竟修出了本命道灵,咱们已经出了恶气了,回去吧!”
萧然转头看着苏浩,问道:“什么是本命道灵,很厉害?”
苏浩面露焦虑之sè,点头道:“一般只有天法境的修士才能修出本命道灵,我没料到他竟这么厉害,早知道我便不让你来了……”
对面的分院弟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董翰林更是嗤笑一声,道:“现在怕了么?”
萧然蹙起了眉头,他对修道所知不详,并不知什么是本命道灵,但听之似乎很厉害,一时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只是,事已至此,他总不能灰溜溜地退走。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些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萧然看着董翰林,心中虽然忐忑,脸上却未表露半分,故作不屑道:“你也配?”
“你会后悔。”
董翰林一言既出,便往前踏了一步,就在这一步之间,他浑身气势陡变。
看着一袭浅白院服的董翰林忽而衣衫猎猎而舞,长发飘扬,颇有那么几分高手风范,萧然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保持着随时可以奔突的身姿,凝神等待。如今对方深知自己的底细,而自己却未见他出过手,等于是自己在明,董翰林在暗。敌未动,他便不能动,只因他不知晓对方会怎么动。
董翰林忽而动了。
只见他双手捏起莫名的法诀,将手放到胸前,两手微微拢着,一上一下看似盖合,实则并未碰触,如同在抟着一团空气。
蓦然间,他双肘往外扩去,抟动空气的双手移了开来,一个可堪盈盈一握、形状如茧的蒙蒙光团出现在他的胸前。董翰林双手从两边虚压着那个茧状光团,看着萧然,嘴角扬出一丝冷笑。
随即,他双手往空中猛然一推!
嘭!
光团如茧,轰然炸开。
萧然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光团,目光未曾移开丝毫,他的身子始终紧绷着,脚步却未移动,他要确认这个光团是什么。
光团炸开后,露出一只一尺来长、泛着浅浅绿光的的蚕,那蚕似真似幻,未有翅膀,却可飞翔。
“董师兄的道灵竟是一只蚕!”有人讶然出声。
萧然有些愕然,他还是初次见着这般神奇的物事,不由得微微出神,就在他失神之间,那只蚕猛然向他扑来,竟是迎风而长,瞬间便长到了三尺来长,骇然至极!
灵蚕破茧,张口吐丝!
无数泛着幽光的丝线从那灵蚕的口中吐了出来,如同chūnrì里的绵绵丝雨,纷纷扬扬地朝萧然洒了过来。
萧然没有闪躲,只因无处可躲。
他也没有动作,只因他不知如何动作。
无尽的蚕丝飘到了他的身上,扑头盖脸,顷刻间便在他身上覆上了浅浅的一层,萧然面露讶然之sè,因为这蚕丝没有丝毫重量,他也未有任何感觉。
不能坐以待毙!
萧然没有理会身上的蚕丝,足下猛然发力,朝对面的董翰林冲去,在无应对之策的时候,他只能找那个始作俑者。
眼见萧然朝自己奔来,董翰林的脸sè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莫名的笑意,就在萧然奔到他身前三丈之时,他骤敛笑意,轻吐了一个字:“缚!”
缚,即为捆绑。
萧然正自前奔,忽而感到全身一紧,直觉被万千细绳从头至脚牢牢地捆着,浑身难受无比,竟升起了一股窒息般的感觉。
他全身为蚕丝所缚,奈何身子冲势不减,脚步迈不开,他不甘地吼了一声,摔到了地上,扑在坚硬的白石方砖上,他闷哼了一声,身子斜着滚了几圈。
“姐夫!”
“萧然哥哥!”
听着两人关切而焦虑的唤声,萧然怒喝一声,真气运转于双臂:“呀!”
嘣!嘣!嘣!
缚在萧然双臂上的蚕丝纷纷断裂,双手复得zì yóu,萧然不敢迟疑,猛拍两侧方砖,石屑纷飞间,他借着反震之力,腾地站了起来。
“还真有几分蛮力。”
董翰林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他看着兀自停在空中的那只灵蚕,眉目一凝。霎时,那只灵蚕竟是轰然散开,化身万千,纷纷朝萧然扑去。
萧然霍然变sè,眼看着那一群蚊虫般大小的小蚕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密密麻麻地朝自己扑来,直觉恶心不已。
当即,他运气于双掌,疾疾地朝着那群小蚕击去,试图以掌风推开它们。
那些小蚕似是故意挑逗萧然一般,骤然停在他身前的空中,萧然无奈地发现,那掌风不能煽动这些恶心的小蚕丝毫!
“哈哈哈哈!”分院弟子们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放声大笑。
董翰林更是嗤笑道:“没用的。”说罢,他再次释放道念,遥遥地控制着这群小蚕朝萧然扑去。
萧然幡然醒悟,这些蚕都是天地之气所凝,自己的掌风与它们根本不属同一类介质,便如同不在同一空间内,自然不能相遇。
小蚕们落到萧然的身上,纷纷撕咬起来,仿佛在它们的眼中,萧然成了那美味的桑叶。
“啊!”
那些蚕在萧然身上咬一口,他便感觉被针扎了一下,小蚕们没有咬去他的血肉,甚至都没碰动他的一根汗毛,可是萧然却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痛楚。
万针齐下,痛不yù生。
分院弟子们痛快地笑着,对董翰林投去敬仰的目光,后者看着萧然,面露泄愤之sè,说道:“我说了你会后悔,你为何不信呢……”
萧然双目通红,疼痛得忘了思考,他再次扑到了地上,不断地翻滚起来,奈何,这些蚕并不能被他的身子碾碎,依旧不停地撕咬着他。
唐离儿与苏浩已然忘记了言语,冲了上来。
董翰林看着他们,冷声道:“不要过来,这是他自找的,你们若过来,我便再放些灵蚕出来撕咬他!”
“你……”苏浩与唐离儿不得不止步脚步,怨毒地看着董翰林,他们又将目光移到在地上翻滚不止的萧然身上,感到一阵无力。
董翰林冷冷地说道:“萧然,你若也给我磕几个头,我便放过你,如何?”
便在这时——
嘣!
萧然终于挣脱了腿上的束缚,他忍着深入骨髓的痛楚,猛然翻身起来,朝董翰林冲去!
“你去死!”
看着面sè狰狞的萧然冲了过来,董翰林脸sè微变,却未慌乱,他的身子如同先前的滕原野一般,往一侧飘离了几丈,随即吐了一个字:“凝!”
蓦然间,覆在萧然腿上的小蚕们纷纷吐丝,蚕丝纠缠,瞬间又将萧然的双腿缚了起来。
感到腿上蓦然一紧,萧然惊呼一声,再次倒地。
(今天状态奇差,凌晨就不写了,写出来也很渣……晚安!)
第三十三章 你有道法,看我魔功
看着萧然那痛苦而狼狈的模样,分院弟子们只觉解恨不已,频频面露笑意,不时对董翰林阿谀几句。
南云公主颤动着睫毛,看向董翰林的目光更是显得要燃烧起来:“董师兄,谢谢你为我们出了恶气呢。”
董翰林似乎也不甚待见这位公主小姐,只是轻嗯了一声。
分院弟子们挂着享受的神sè,看着在地上翻滚不休的萧然,听着他的身子碾碎落叶的声响,听着他痛苦的嘶吼,便觉这是人间最美好的声音。
唐离儿脸sè煞白,泪如雨下,就连苏浩也红了眼眶,不时唤着姐夫,却又无能为力。他看着萧然,拳头紧攥,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千万只蚕虫撕咬着萧然,他直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痛入灵魂,他翻滚着,身上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直把白石方砖染湿了一大片。
一个声音在对他高唱:“认输吧,给我磕认错……何必这般自讨苦吃呢……”
“呃啊……做……梦!”
“你今rì也见识到了武道与道法的巨大差距,就算你有几分武道天赋又如何呢,你这一生注定只能仰望于我……”
“……”
“你如今在我眼前只是个卑微凡人,说实话,欺凌一个凡人真没多大意思。”
“你说得愈……多,愈发证明你曾在我面前的……自卑!”萧然忽而咬着牙,侧着坐起身来,他面容扭曲,用狰狞的目光看着对面仿佛高高在上的董翰林。
董翰林面sè一沉,看着他,冷声道:“那你便继续享受这万虫撕咬的滋味吧!”
此话一出,萧然便觉察到身上蚕虫撕咬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他再次痛嚎一声,声彻四野。他紧咬下唇,咬出了鲜血,舌尖感受着他微咸的鲜血滋味,他不再言语,他不想认输,却也不想任由对方欺凌。
他想要生生撕碎对面那张脸!
成字符在识海中闪烁着,奈何身上蚕虫太多,根本抵消不了多少苦楚,萧然忽而阖上双目,深蹙着眉头,寻觅着脱困的法子。
广场上的分院弟子看着他,以为他这是宁死不屈的沉默,虽然不愿承认,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万虫撕咬,那是怎样的痛楚?
董翰林蹙眉看着萧然,他很想看对方在自己身前磕头认错的模样,以洗以往自己所受的憋屈,奈何萧然的xìng子比驴还犟,这不由得让他更为愤恨起来。
“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董翰林的声音如周遭的秋风一般寒意凛凛,教人不寒而栗。
萧然始终没有说话,没有睁眼,他的身子因疼痛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眉头一震,蓦然想起,自己修的是魔功,不是武道!听李闯的话,为了避免麻烦,他一直隐藏着魔功,伪装成武道,潜移默化地认为自己修的是武道了,如今才幡然惊觉。
魔道既然能与道门分庭抗礼,断不会仅仅为自己增几分蛮力这般简单!
萧然的心里亮起了一丝光明,他想到了什么,只是又抓不住那丝蓦然闪现的灵感。他将眉头凝得更深了几分,心头一片空明,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心思转移了,他只觉身上的痛楚都似乎消退了。
“……真气雄浑者,可外泄而出,伤人于百步之外……”
萧然睁开眼睛,双眸骤亮,他忆起了人皮卷上的这句话,自己的真气可以如道念一般,释放而出啊……识海的道念和人身的气机可由周身灵窍释放而出,而真气亦可经由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倾泻而出!
眼见萧然忽然睁眼,董翰林冷笑一声:“你终于承受不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去死!”
萧然暴喝一声,气海翻腾,已臻真罡之境的真气轰然爆发,一道真罡足以化作十道真气,霎时,萧然直觉自己身体仿佛要被真气撑爆,身子都显得胀大了几分。
十万八千个毛孔蓦然大张,澎湃的真气在经脉之中疯狂涌动,猛然喷出!
“他这是作甚——”
噗!噗!噗!噗!噗!噗!
覆在萧然身上的万千蚕虫在他喷薄的真气冲击下,纷纷被冲散,消弭。萧然面sè一喜,看来自己猜想得不错,这真气与天地之气似乎是同宗同源。他只觉身子一轻,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觉袭遍全身,再看董翰林,只见对方震惊的面容蓦然一白,狂吐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道灵受损,顿遭反噬!
“啊——”看着这一幕的分院弟子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sè,惊呼起来。
董翰林看着气势如虹的萧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震颤道:“你修的不是武道,是魔功!”
“不错,看来你在分院长了几分见识,那你也来享受下我的魔功吧!”
形势逆转!
话未落音,萧然便疾蹬地面,朝着对面的董翰林冲了过去。几丈的距离,眨眼便至,看着董翰林越来越惊恐的脸,他冲过去,一把揪起对方的胸襟,直把象征着天院的那道刺绣都揪得扭曲起来。
“你要作甚!”董翰林脸上煞白,双目圆睁。
“我要作甚?我要做了你的肾!”萧然嗤笑一声,竟把董翰林的身子揪了起来,随即猛然发力,将对方往自己侧后一拉,随即猛然往下按去!
嘭!
萧然将董翰林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砸起一蓬烟尘,砸飞许多落叶。
修道者亦是血肉之躯,当董翰林背部与地面轰然接触的那一刻,萧然看着他的瞳孔急剧扩大,一口含着血块的粘稠鲜血朝自己喷来。
萧然没有闪躲,顿时血染胸襟,他未加理会,一把抓住了董翰林的胯下之物,面带邪笑!
“你……你……”董翰林吓蒙了,神sè慌乱到了极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口逆血堵在他的喉间,使他说不出话来。
分院弟子们看着萧然将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就那般摔沙包一般砸在地上,一个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如今又见萧然的手放在师兄的那个地方,心头大惊,这萧然蓦然想将董师兄也废了?
一时,他们纷纷惊叫起来:“萧然,你快快住手!”
萧然看着那群人激愤急切的模样,嘴角微扬,露出了两个浅浅酒窝:“这次算你们聪明,知道我用的是手。”
随即,他将目光投到脸sè煞白的南云公主身上,方才似乎只有她的声音最尖锐,他作势在董翰林的**上抓了抓,故作诧异,对那女子道:“这么小的玩意儿你也要?”
“你……”南云公主看着那如恶魔的少年,酥胸剧烈起伏着,她颤了几下,似是在打嗝一般,想说什么,终究说不出来,随即白眼一番,竟是昏死了过去。
萧然这句话可谓诛心,让南云公主感受到无尽的屈辱,然则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无法言语的董翰林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董翰林在地上疾颤了几下身子,他也想昏死过去,可他又不敢,他怕昏死过去后,醒来时会发现自己少了两个蛋。心中的无尽恐慌支撑着他,他看着萧然,那目光莫可名状。
无穷的悔恨涌上董翰林的心头,自己惹谁不好,偏偏又要去惹这个自己命中注定的煞星。
广场之上忽而变得寂寂无声,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此间,可闻落叶飘零的声音。
分院弟子紧张地看着萧然,生怕他那只邪恶之手忽而抓下去。
有人说道:“萧然,你要知晓,他是董相爷的孙子!”
萧然嗤笑一声,看着那人:“麻烦你找个有分量点的人好吗?”
“他是院长大人看重的弟子!”
萧然道:“不认识。”
“你……你会后悔!”
便在这时,有人惊呼:“白师兄和东方师姐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萧然也将目光移到广场右侧那道阶梯处,只见一袭白衫和一袭白裙的男女面sè淡然,轻踏石阶向广场走了下来。
萧然骤然蹙眉,很深,很深。
“白师兄,这萧然居然修了魔功,趁董师兄不备,重伤了他,如今还yù……断了他的人道!”不待那二人走近,便有分院弟子急忙禀报道。
眼见东方夜雨堪堪踏到广场上便止住了脚步,白羽尘却是继续朝自己走来,萧然微微调整身姿,面对着那个气质出尘的青年。
“放了他。”这是白羽尘对萧然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很自然,隐藏着一丝颐指气使的意味。
萧然看着他,嘴角微扬:“你算什么东西?”
分院弟子顿时哗然!
“萧然,你这是找死!”
“白师兄已摸到了自然境的门槛,一个指头便可碾死你!”
“还不快放了董师兄!”
……
白羽尘看着那名蹲在那边,抬头看着自己的少年,这只自己眼中的蝼蚁似乎又壮硕了几分,只是他如今即将晋入自然境,心底的一丝隐忧也彻底消弭了。
“道门宽容,任由魔道存于世间,可不会容忍魔道来挑衅道门的威严。”白羽尘难得地多说了几句,他看着萧然,“放了他,我可放你离去。”
白羽尘风度翩翩地站在广场之上,语气孤傲,似是连周遭的秋风都不敢拂到他的身上,地上的落叶在他脚下绕着他飞舞,似在追捧着他。
分院弟子看着他,无不露出惊羡的神sè。
萧然说道:“其实我本就未打算废了他,毕竟他的当朝宰相之孙,听闻还是一根独苗。”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鄙夷之sè,嗤道:“在白师兄面前,你终于识相了么?”
白羽尘亦是不可察觉地露出一丝冷笑,却蓦然听得那看着自己的少年话锋一转——
“只是随便来只阿猫阿狗也想威胁我,那我便……”
话音顿止——
萧然蓦然探手下去,抓住董翰林的那两颗滑润的物事,猛然发力,感受到那玩意在自己手中噗嗤一声破裂,他才咬牙说完后半句话:“我便只好废了他了!”
“嗷——”
董翰林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发出一声颤人心扉的哀嚎,他双目猛然圆突……最后昏死了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找死……”
始终神sè静如秋叶的白羽尘终于sè变,他蹙眉看着对自己露出挑衅笑意的萧然,冷冷地说着,声如凛凛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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