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帝后为凰TXT下载帝后为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帝后为凰全文阅读

作者:息时     帝后为凰txt下载     帝后为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圩二章 终审知反心

    张均枼诞下凤髓,此事自然可喜可贺,可朱见潚逼宫谋反一事也断断不可轻视,那日沈琼莲护送朱祐樘进宫之时,已将朱见潚抓住,她当时便同牟斌将朱见潚下了锦衣卫狱审问,只是沈琼莲一向蛮横,这朱见潚既然是被她抓住的,那她便势必要自己单独审讯,而牟斌,便只有眼巴巴望着的份儿,谁叫沈琼莲是他师姐呢!

    可这沈琼莲到底是个女人,她虽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从三品),却并不如牟斌那般雷厉风行,不过她也同样有自己审问犯人的手法,只是她那手法,于朱见潚而言偏偏就是没得用处,是以她至今都没能从朱见潚口中问出个一二来。

    牟斌原本也想接手朱见潚的案子,当初不过是碍于沈琼莲是他的师姐,所以不曾与她争抢,可如今朱见潚已被沈琼莲抓去一个月有余,可沈琼莲那儿却是至今都没有传出个消息来,莫说牟斌原本便有私心,就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锦衣卫一把手),他也该为此事焦心思。

    可沈琼莲到底是他师姐,莫说碍于礼节,他不能同她争抢,就是不在乎礼节,他怕是也争不过沈琼莲。

    别看沈琼莲只是个女人,她的本事,可是不容小觑,若是叫牟斌与她过招,他也未必能敌得过她!

    沈琼莲自小便是个不讲理的姑娘,偏偏怀恩在世时又一向纵容她刁蛮,所有人都拿她没法子。所以她想要的,没人能加以阻挠。

    牟斌到底是个男人,他倒是不会因为怀恩偏爱沈琼莲而去嫉妒她。他自小到大,唯一对沈琼莲不服的,便是沈琼莲明明比他和江离入门晚了三年,怀恩却要他们师兄弟二人唤沈琼莲作“师姐”,这是牟斌不服的,也是他绞尽脑汁都猜不透的。

    沈琼莲长这么大,从不曾惧怕过谁。也不曾将什么人放在眼里,就连怀恩在世时,她也没有对他极是敬重。唯独对朱祐樘惟命是从。倒不是因为朱祐樘的身份,她只是敬重朱祐樘的为人,敬重他高居庙堂,却时时刻刻忧天下万民之劳苦。亦敬重他少年天子。却能不御六宫,只对一个女人从一而终。

    说起来,这沈琼莲也是个颇有个性的女子。

    牟斌想,既然明的不行,那他就来暗的。

    这暗的可不是牟斌要使什么阴谋诡计,他不过是想,既然他治不了沈琼莲,那不如就让朱祐樘来治她。

    他只要到朱祐樘跟前告上沈琼莲一状。那朱见潚的案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落到他手里了!

    所以牟斌今日至乾清宫去求见朱祐樘。却听闻朱祐樘去了坤宁宫,他原本不想追去坤宁宫找他,可转念一想,事态紧急,恐怕不容耽搁,何况去一趟坤宁宫,定然能见到南絮,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牟斌到坤宁宫之时,却并未见到南絮,朱祐樘亦尚在东暖阁,待眉黛通传,他方才得见朱祐樘。

    只是朱祐樘出来时板着张脸,叫他为之怔忡。

    牟斌方才见着朱祐樘,当即微微弓下身子,垂首拱手道:“卑职参见陛下。”

    朱祐樘被他扰了兴致,心里头颇是不悦,便没有免他的礼,单只是问道:“何事?”

    牟斌素来深得朱祐樘的信任,是以见今日之势,不曾多想,直接直起身,道:“陛下,沈师姐……”

    朱祐樘听闻牟斌提及沈琼莲,知道张均枼忌讳,是以不愿叫她听去,不等牟斌说罢,便连忙出声打断,轻咳了一声,牟斌一愣,这便收住嘴,朱祐樘生怕失礼,于是问道:“公事?”

    牟斌应道:“是。”

    朱祐樘冷脸道:“这是坤宁宫!不是该谈公事的地方,若要谈公事,应当去乾清宫。”

    牟斌听闻朱祐樘如此说,自然免不了一怔,可见朱祐樘越过他离了坤宁宫,似乎是要去往乾清宫,他便也折回身跟了上去。

    这牟斌起初想得确是极好,可他到此却是吃了亏,他到坤宁宫,非但没见着南絮,还挨了朱祐樘的训斥,这是小亏,至于大亏,还在后头。

    想这牟斌也是个急性子,他同朱祐樘到乾清宫时,言行举止倒不再如同在坤宁宫时那般鲁莽,他直待朱祐樘坐到书案前,也始终不曾开口。

    直至朱祐樘亲自问道:“说吧,什么事情叫你这么慌张?”

    牟斌听闻朱祐樘发问,他方才开口,言道:“陛下,卑职想,接手朱见潚谋反的案子。”

    朱祐樘也不糊涂,闻言道:“那个案子不是在你师姐手里?你若是想接手,同她要就是了。”

    说至此,朱祐樘陡然想起,此事已过去一个月有余,他便又道:“不过此事似乎已过去许久,你应当去你师姐那儿催促催促了。”

    牟斌听闻朱祐樘说起时日拖延许久,当即见缝插针道:“陛下,卑职此次过来,就是想说这个。”

    “哦?”朱祐樘这倒是来了兴致,问道:“怎么说?”

    牟斌道:“师姐素来强势,她既是接手了这个案子,便不容许旁人插手,卑职几次三番去同她催促,每回都让她撵走,卑职这是没了法子,才过来求见陛下的。”

    朱祐樘听闻牟斌身为锦衣卫总指挥使,却三番两次被沈琼莲一个女人家撵出门外,经不住噗嗤一笑,道:“你师姐这么蛮横?同皇后有得一拼。”

    牟斌见朱祐樘这般调侃,便是愈发心急,唤道:“陛下!”

    朱祐樘回过神,道:“既然你师姐执意要查这个案子,那就让她查吧,锦衣卫诸事繁多,也叫你省心了不是?”

    牟斌不愿放弃这个案子。自然极力争取,道:“近来衙门里没什么事情,卑职闲不住。打听了朱见潚的案子,却听闻师姐这些日子一直在茶楼打理生意,根本没有去过狱中。陛下,卑职恳请,将此案交由卑职打理。”

    朱祐樘方才开口,正想接他的话,却见沈琼莲一脸怨色的走进来。彼时牟斌正望着朱祐樘,他自然不知沈琼莲已至此,直至沈琼莲厉声道:“师弟打不过我。便到陛下这儿来告我的状,这算什么英雄!”

    牟斌听闻沈琼莲此言,方知她已至此,听闻沈琼莲如此厉声言语。他不免怔怔。这便急着要解释,却碍于面子,只好强装镇定,辩解道:“师姐怕是误会了,我不过是同陛下……”

    这沈琼莲果真是彪悍的性子,不等牟斌说罢,她便出声打断,斥道:“你说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茶楼打理生意。根本没有去过狱中,这不是告状是什么!难道是同陛下夸赞我!”

    牟斌说不过她。又不好同她争执,便当着朱祐樘的面,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训斥沈琼莲,言道:“师姐你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平日里不到衙门执事,如今受命审理此案,竟还如此轻率!”

    朱祐樘听闻牟斌责备沈琼莲轻率,自知沈琼莲定然要因此同牟斌争吵,连忙道:“你们两个别吵了,大殿之上,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他又岂知他说这话,根本不曾入他们二人耳中,殿中依旧是火药味儿十足。

    这牟斌原想着他说了这话,总归能震慑住沈琼莲,谁知沈琼莲却是冷笑一声,道:“轻率又如何!我告诉你,我是你师姐,你别拿你的三品头衔来压我,我若不是女人,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又岂会是你的!”

    牟斌再压不住这一肚子的火气,亦是怒道:“师姐你说这话,可是过分了些!”

    “我过分!那你杀……”沈琼莲言语至此忽然停顿,她要说的,便是牟斌杀江离之事。

    其实当年沈琼莲离开北镇抚司衙门,并非单纯只是因为她嫁了人,而是因为她无意得知牟斌亲手杀了江离,她虽离开锦衣卫,朱祐樘却仍命她为锦衣卫指挥同知。

    这么多年过去了,怀恩之死带给沈琼莲的伤痛已渐渐愈合,可唯独牟斌杀江离一事,是她这辈子都不能释怀的。

    这也是她处处与牟斌为敌的原因。

    沈琼莲已查出江离真正的死因,牟斌尚且不知,他听闻沈琼莲说起杀人之事,心中虽有几分狐疑,却也不曾想到江离之事。

    想她沈琼莲虽痛恨牟斌,却终究念及往日同门的情分,她知道若是此事被抖露出来,牟斌定然难逃一死,是以她甘愿守口如瓶。

    沈琼莲顿了顿,继而忽然心平气和,淡淡言道:“大家都是凭本事说话的人,你凭着官职,处处高于我,难道我就应当被你压在头上?”

    牟斌见她冷静下来,他便也平心静气,只是他不愿说官职一事,便道:“师姐你今日这是一定要同我争这个案子了?”

    “是!”

    “好!那咱们一个也别想接手这个案子,不如让陛下亲自审理此案,”牟斌回过身,抬眼望向朱祐樘,拱手问道:“不必陛下怎么看?”

    牟斌既是如此说,那他必定是胜券在握,毕竟他们师姐弟二人在此吵得不可开交,朱祐樘左右为难之下,定然会答应亲审。

    孰料话音未落,沈琼莲便道:“不必了!”

    众人皆是一愣,彼时牟斌亦是暗自庆幸,哪知沈琼莲却是转身面向朱祐樘,拱手道:“陛下,此案卑职已审出结果,无需陛下亲力亲为,劳心费神。”

    牟斌当即怔住,朱祐樘亦是回了神,问道:“什么结果?”

    沈琼莲道:“有人自己想篡位,可手上没有兵力,便偷偷将朱见潚放走,又资助他回蕲州,怂恿他领兵进京,逼宫谋反。”

    闻言朱祐樘已猜到了是何人,可他始终不愿相信,终究还是问道:“是谁?”

    “兴王!”

    千躲万躲,沈琼莲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回,朱祐樘即便不愿相信,怕是也不得不信了。

    沈琼莲侧首瞧见牟斌面色阴沉,便道:“师弟,这回若要审问兴王,师姐便不同你争抢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沈琼莲又回首,对朱祐樘拱手道:“卑职告退!”

    牟斌这回果真是吃了大亏了,偏偏这还是哑巴亏,他未接话,正等着朱祐樘吩咐,却听朱祐樘淡淡道:“你下去吧。”

    见朱祐樘如此,牟斌自然愣住,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声退下。

    张瑜望见朱祐樘愁眉不展,自知这会儿需得叫他一个人清静片刻,这便要自行退下,谁知他方才举步,便听闻他一声唤,张瑜应了声,朱祐樘道:“随朕出宫。”

    “陛下要去镇抚司衙门?”

    朱祐樘摇头,欣然道:“咱们去刘记,皇后还等着汤圆。”

    “是。”

    没想到朱祐樘经此一击,竟还惦记着张均枼心心念念的汤圆。

    而今朱祐樘已知朱祐杬有谋反之心,此事传到朱祐杬耳中,他自然是坐立不安,惶恐如同朱见潚的结果,或是密旨赐死,或是被降为庶人。

    若是朱祐樘念着兄弟情分,那他的结果,便是被降为庶人,若是朱祐樘不念情分,那他便只有一死了之,总之,在他看来,他是断不会有好结果的!

    朱祐杬初初得知此事,尚在书房练字,听闻这个消息,他已是慌得手足无措,扔下手中毛颖,连他心爱的字画也可不闻不问。

    如今朱祐杬已是手忙脚乱,一时间总回不过神,久久方才急切问道:“道长呢!”

    朱祐杬口中的道长,便是陈纯一,当初鼓动朱祐杬谋反的是他,教朱祐杬习得奇门遁甲之术的,也是他。

    想他陈纯一一个山野道士,何故有如此心机,这是朱祐杬从不曾想过的。

    至于这缘由,怕是要问他的同门师兄,白云观的观主,喻道纯。

    小厮也赶忙道:“道长在后院。”

    朱祐杬这便要出门去,谁知陈纯一却是自己过来了,朱祐杬急忙唤道:“师父!您知道了?”

    陈纯一却是从容淡定,道:“徒儿莫急。”

    朱祐杬慌里慌张道:“师父,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徒儿岂能不急!”

    陈纯一故弄玄虚,抬手捋着灰白的胡须,道:“你且放心,为师自有计策。”

    朱祐杬当即像是瞧见了神仙一般,连忙问:“什么计策?”

    “你明日便去乾清宫,求他让你去封地,到时山高水远,他不会再追究你了。”(未完待续。)

第圩三章 望雨生怜意

    朱佑杬得知他鼓动朱见潚谋反已败露,如今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而今得了陈纯一出谋划策,叫他明日前去乾清宫求朱佑樘准他即刻去往安陆州就封。想这陈纯一是朱佑杬的师父,他曾教朱佑杬诸多奇门遁甲之术,也曾教过朱佑杬许多为人的道理、学识、谋略,有一句老话,叫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说这仅是寻常师徒之间的感情,那他朱佑杬同陈纯一,便更甚如此。

    在朱佑杬眼中,陈纯一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倘若他的生母邵太妃居一,那这居二者,便定然是陈纯一。

    所以,陈纯一说的话,在朱佑杬看来便是圣旨,陈纯一要他做的事,朱佑杬皆是照做,不论对错与否,也不论有无道理,朱佑杬皆是一口答应。

    而今陈纯一要朱佑杬主动前去乾清宫求朱佑樘准他去往安陆州就封,朱佑杬自然是照旧一口答应,何况这陈纯一所说,还是能叫朱佑杬保住性命的计策,那朱佑杬便更不会有一丝丝的疑虑了。

    且说朱佑杬听了陈纯一的话,翌日方才下了早朝,他便急急忙忙去了乾清宫,那会儿朱佑樘方才在书案前坐下,彼时司礼监的人已将今日的奏本全部送去,朱佑樘正想安安稳稳的批阅奏本,忽听闻张瑜禀报:“陛下,兴王来了。”

    朱佑樘听闻朱佑杬过来,自然免不了一愣,他这两日总琢磨着要不要找他谈谈,如今他竟是自己主动找来了。这于朱佑樘而言,自然是要诧异几分。

    可朱佑樘心中虽有惑,到底却是愠怒居多。他自小到大最是疼爱,亦最是信任的弟弟,如今竟背叛他,又企图夺了他的一切,这换作任何一个人,怕是都难平心中之怒。

    朱佑樘不想面对他,亦是不敢面对他。可又不得不面对他,他踌躇不过片刻,便合起方才拿起的奏本。不紧不慢的放回原处,淡淡道:“传他进来吧。”

    “是,”张瑜应道一声,这便折回身。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走时又给两边侍立的都人内监使眼色,暗暗挥手示意他们跟出去。

    都人内监心中也已了然,自是纷纷默然跟随张瑜一同出了正殿,皆等候在殿门口,张瑜待瞧见朱佑杬,并未卑躬屈膝,不太客气的言道:“王爷进去吧,陛下等着。”

    朱佑杬见张瑜如此不敬。倒也没有责备,也没有说什么。一声不吭的举步进了殿,他见张瑜将殿中所有都人内监皆遣出去,自知朱佑樘要同他说些隐秘之事,是以进了殿,便随手将殿门带上,而后方才快步近前,至大殿正中央同朱佑樘行礼,屈膝拱手道:“臣弟,参见皇兄。”

    而朱佑樘自朱佑杬进殿,直至如今朱佑杬同他行礼,脸色始终不曾有变化,朱佑杬见他不应,便暗暗抬眼,望见朱佑樘亦是望着他,却是面色冰冷,他便又低下头去,道:“臣弟,参见皇兄!”

    朱佑樘经朱佑杬连唤两声,他方才淡淡应道:“起来吧。”

    待见得朱佑杬直起身子,朱佑樘主动问及:“有事?”

    朱佑樘望着他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叫朱佑杬心中愈发张皇,亦是不寒而栗,他应了一声“是”,而后一时慌张,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微微顿了顿,方才道:“臣弟想去安陆州就封了,恳请皇兄恩准。”

    话音落下,殿中又是死一般的沉寂,这压抑气氛,叫朱佑杬大气不敢出,朱佑樘良久方才问道:“为什么?”

    闻言朱佑杬暗自庆幸,这缘由他早已编好,他便直言道:“臣弟年已十九,早已是时候就封,幸得皇兄恩赐,能在京城多呆一年,如今宁安有孕,臣弟想趁着她还未显怀,早早的回安陆州,以免得日后她身子足了,不能跟着臣弟颠簸。”

    朱佑杬说罢,他原本以为朱佑樘会专心听着,不想话音方落,朱佑樘便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听言朱佑杬当即怔住,一时间接不上话,不过片刻,朱佑樘继而又漠然道:“朕想知道的,也不是这个。”

    朱佑樘言罢,朱佑杬更是接不上话,左右都不好开口,正是进退两难之际,朱佑樘再次发问,同样是问道:“为什么?”

    这朱佑杬想是被问的没奈何,一时被逼无奈,终于垂首,黯然道:“臣弟鬼迷心窍,一时起了反心。”

    “然后呢?”朱佑樘语出依旧冰冷,言语间虽是淡然,却叫朱佑杬招架不住这阵势,亦是叫他觉得朱佑樘咄咄不休。

    朱佑杬亦仍然强装镇定,长舒了一口气,言道:“然后……然后臣弟便借皇兄吩咐前去西内赐死朱见潚之事,动了逼宫的念头。臣弟知道,朱见潚在蕲州有五万兵马,也知道他不想死,便同他做了交易,臣弟偷偷放了他,他便回蕲州,领兵进京,帮助臣弟谋朝篡位。”

    “臣弟给他出谋划策,布好了所有的局,可他反悔了,”朱佑杬说着,言语间原本愈发带有忏悔的意思,可在朱佑樘看来,后悔的并非朱见潚,而是朱佑杬,朱佑杬后悔自己相信了朱见潚。

    正因为他错信了朱见潚,所以他才会有今天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你有此心思,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朱佑樘冷不防说道。朱佑杬听闻此言,着实惊怕,许久之后,终于敞开心扉,坦然问道:“皇兄明知臣弟早有反心,为何不早早将臣弟遣去安陆州?”

    朱佑樘此回未曾诧异,话音才落,他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泰然道:“朕原本只是怀疑,却始终不想相信,如今从不想相信,沦落到不敢相信。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可怜之人?”

    听闻朱佑樘如此说,朱佑杬愈发预感他必定要取他性命。于是道:“皇兄,谋反之事,皆是臣弟一人的意思,与宁安毫无关系。臣弟恳请皇兄,放过她们母子,臣弟即便是死,也了无牵挂。”

    朱佑樘苦笑一声。问道:“了无牵挂?果真了无牵挂?”

    “是,”朱佑杬点头,这会儿竟是对死毫不畏惧。

    朱佑樘又苦笑一声。却是笑得愈发苦涩,良久方才道:“朕不杀你。”

    听闻朱佑樘愿饶他不死,朱佑杬自是一愣,谁想朱佑樘却是道:“你想当储君。朕。就遂了你的心意,让你当储君。”

    朱佑杬听闻此话,再说起储君之位时,已丝毫没有往日那般满心期盼,从语出,到音落,他的面色竟是毫无波澜,他只道:“皇兄恩赐。臣弟没齿难忘,只是……臣弟如今悔过自新。储君之位,臣弟已是想都不敢再想。”

    “你想当储君的时候,朕没有让你当,如今朕自愿让你当储君,你却又不愿意,”朱佑樘冷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嫌储君之位比不上皇位来得更直接?”

    朱佑杬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垂首不答,朱佑樘望着他,却是止不住的点头,道:“好,好,既然如此,那朕就把这皇位让给你。”

    见朱佑樘已站起身,朱佑杬连忙重重的磕下头去,高声道:“恳请皇兄,恩准臣弟去往安陆州就封!”

    朱佑樘依旧望着他,淡然摇头,道:“朕不准。”

    方才言罢,朱佑樘便转身进了东暖阁,彼时东暖阁并无人在,他这是为躲避朱佑杬,方才进去的,时至今日,有此种结果,都是朱佑樘咎由自取,他本该信了朱佑杬有谋反之心的,若是他一早便信了,他便一早将朱佑杬遣去安陆州,所谓眼不见心为净,而今又岂会闹出这么些事情来。

    说来说去,这都是他的不对,是他纵容朱佑杬放肆,也是他让朱佑杬有这胆大包天之举!

    朱佑杬见朱佑樘进了东暖阁,自知他这是为躲避他,便也不好再恳求就封之事,他只知道,如今他这条命,算是保住的,至今亲王的位置能不能保住,这便是以后的事。

    想至此,朱佑杬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是无奈,还是庆幸,他自己也不知,或许无奈与庆幸,都存有几分。

    朱佑杬既然不再恳求,自然是起身欲要回府,正出了乾清宫,方才走了几步远,突然又想起以后的日子只怕依旧是朝不保夕,他想,他死了倒不打紧,可宁安不能死,她腹中的孩子亦不能死。

    经此设想,朱佑杬陡然折回身,恍然间望见朱佑樘正站在东暖阁的窗前望着他,他便知朱佑樘到底还是关心他的,即便朱佑樘这会儿又将窗子合上。

    见势朱佑杬随即跪地,放声道:“恳请皇兄,恩准臣弟前去安陆州就封!”

    朱佑杬离乾清宫并不远,何况他这般放声大喊,朱佑樘自然听了去,只是他不愿理睬罢了。

    不过片刻之久,张均枼忽然来了乾清宫,她出了坤宁宫,还未至乾清宫附近,远远的便望见朱佑杬跪在这儿,于是这心里头,自然少不了一阵打量与思虑。

    一直走至乾清宫正殿前,依旧不忘侧首看他一眼,只见朱佑杬面无表情,唯独紧紧拧着眉心,双膝跪地,微微垂下眼帘,看来一副悔过的模样。

    想她张均枼要打听的事情,又岂会有打听不到的消息,即便此事颇为隐秘,是旁人不能得知的,可在宫中都人内监眼中,张均枼又如何能被看作是“旁人”,何况若是张均枼问到了,而他们不说,怕是有他们好果子吃了。

    果真不出那些都人内监所料,张均枼方才进了殿,随随便便瞧见一个都人,便询问道:“外头那是怎么了?”

    那都人虽是有些为难,却终究还是说道:“兴王想去安陆州就封,陛下不准。”

    张均枼闻言黛眉微微一皱,朱佑杬何故突然如此执意要去安陆州就封,朱佑樘又是为何死活不答应,莫不是朱佑杬有心谋反一事叫朱佑樘知道了!

    “这是何故?”张均枼问得颇是委婉,那小都人虽心知肚明,却依旧不敢轻易言答,随意谈论此事,只怕是要掉脑袋的,张均枼看穿她的心思,便道:“本宫恕你无罪。”

    那小都人这才有了底气,只是依旧压低了声儿,同张均枼道:“兴王怂恿荆王谋反,被陛下发现了。”

    张均枼这下一双秀眉皱得愈发深,她亦压低声道:“果真?”

    “是。”

    直待小都人应了,张均枼方才反应过来,她方才竟也将声音压得极低,这倒不是她忌讳着叫旁人听去,怕只是受了这小都人的影响,一时间没反应得过来。

    张均枼侧首朝殿中望去,见张瑜站在书案前看折子,却不见朱佑樘,她便移步至他身侧,便问道:“陛下呢?”

    “娘娘?”张瑜见张均枼至此,不免一愣,想是他看奏本看得太过专心,竟连张均枼至此也不知道,他偏过身子,伸手指着东暖阁的门,低声道:“陛下在东暖阁。”

    张均枼微微颔首,却并未去东暖阁找朱佑樘,她知道,朱佑樘孤身一人呆在东暖阁,便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她宁愿站在这里望着朱佑杬,也不愿去东暖阁打扰朱佑樘。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边陡然响起雷声阵阵,张均枼听闻那一声响,便已是受了一惊,这会儿又想起朱厚照与朱秀荣尚在坤宁宫,虽有乳母和都人伺候着,她却总是放心不下。

    趁着这会儿雨还没下下来,张均枼急急忙忙往殿外走去,岂知她方才走了几步,至如今尚未走出正殿,外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果真是倾盆大雨!

    叫张均枼顿时打消了回坤宁宫的念头,南絮瞧见张均枼站在殿门口望着外头的雨,愁眉不展,便问道:“娘娘要回坤宁宫?”

    “嗯,”张均枼轻轻点头,南絮道:“咱们怕是走不了了。”

    张均枼无奈道:“都说春雨如丝,本宫怎么一点儿也没觉着。”

    南絮噗嗤一下,道:“那不过都是说说,哪儿有那么准的。”

    外头下着倾盆大雨,朱佑杬却依旧跪在殿前不远,而张均枼站在殿门口,静候着停雨,可她的目光总不时转到朱佑杬身上。

    不知为何,张均枼望见朱佑杬跪在雨地里,竟会动了恻隐之心。

    她怜悯他,就像怜悯她自己。(未完待续。)

第圩四章 解怨且释结

    张均枼望见朱佑杬跪在雨中,竟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她怜悯他,就像怜悯她自己。

    怜悯十八年前的自己。

    十八年前,她也曾像朱佑杬那样跪在倾盆大雨之下,哀求张家的主母,哀求张峦,哀求伯母林氏,哀求张家的每一个人。

    求他们,不要赶走金扶与她母女,也求他们,留金扶腹中的张延龄一条生路。

    他们对她唾骂指责,甚至拳打脚踢,却终究不愿留下她们母女。

    后来若不是大伯张岳可怜金扶腹中的孩儿,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张均枼,而张家,更不会有今日的无上荣耀!

    朱佑杬与张均枼一样,都是可怜之人,唯一不同的,便是一个要走,一个要留。

    大雨滂沱至久,张均枼始终站在殿门口望着朱佑杬,就像望着当年的自己。

    风突然转了向,豆大的雨珠随着风向打进乾清宫,即便是细细的雨丝打在张均枼脸上,也是生疼。

    南絮陪同张均枼站在殿门口,侍立在她身后,见大雨已打到脚下,再侧目朝张均枼看去时,方知她衣角已沾了雨水。莫说张均枼方才坐满月子,原本便不能沾这雨水,就是她凤体贵重,身子又一向偏弱,恐怕也断断不能受凉。南絮见张均枼远远凝着朱佑杬,似乎对此并无察觉,连忙唤道:“娘娘,雨水打进来了。”

    张均枼自已是听到了南絮所言,只是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门口,南絮见她如此,疑她一时走了神。似乎并未听到,便又唤了一声:“娘娘!”

    南絮唤了第二遍,张均枼方才有些动静,只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道:“姑姑,本宫有个问题想问你。”

    张均枼话音未落,南絮便急着说道:“娘娘。有什么事情,咱们进去再说,雨水都打进来了。您看您,衣角都湿了,若再不进去,娘娘只怕要受凉了。”

    南絮原想着。张均枼应当已将这话听进去。谁想她依旧不动身,只是微微摇头,道:“没事,这么点儿雨水,本宫倒还经受得住。”

    “娘娘!”南絮一时心急,又唤了声。

    哪知张均枼就是不愿理睬,反是淡淡问道:“姑姑,你说。陛下与老四自小感情便极好,那陛下若是见到老四这样。他会不会心疼?”

    南絮听闻张均枼说及这个,当即便是一愣,张均枼言语间虽略带讥讽,可南絮听着,却是怜悯居多,可张均枼素来痛恨朱佑杬,而今好端端的,又怎会怜悯他!

    “奴婢愚钝,不知娘娘所指,”南絮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同张均枼坦白。

    岂料张均枼却是淡然问道:“本宫只是想知道,姑姑只需回答便是了。”

    想她南絮自小便同张瑜在仁寿宫(当时是先帝在位,仁寿宫住的是周太皇太后,朱佑樘自六岁时被先帝朱见深从安乐堂带出来,便一直被周太皇太后养在仁寿宫)伺候着朱佑樘,她又一向极善察言观色,自然对朱佑樘极是了解,而今张均枼同她询问起这些,倒也算是问对了人。可张均枼这话问得机巧,就连一向极善察言观色的南絮,也琢磨不透。

    “会,”南絮到底是因为猜不透张均枼心中所想,是以答此话,内心颇是忐忑。

    “会?”张均枼低声呢喃,说着忽然面露一丝欣喜,道:“会就好。”

    南絮听她如此说,自然更是诧异,她莫不是果真怜悯朱佑杬!

    在这深宫之中,下人们最好是不必过问主子的事情,南絮却是不同,她既是善于察言观色,便时常能揣测主子心中所想,所以,她以此来博取张均枼的信任,后来与张均枼主仆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张均枼有什么欢喜之事,抑或是不悦之事,都会同她讲。是以她时常过问张均枼的事,可今日,她却是不敢过问,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缠绕在心头。

    张均枼说罢,终于转过身,似乎要朝殿中走去,南絮心中有喜,便也转身同她一齐往里头走,她又怎知张均枼并非此意。

    南絮正跟着,却见张均枼一步一步走向东暖阁,终于停步在东暖阁门外,抬起两手,轻轻推门进了去,而后转身将那两扇门紧紧合上,南絮见势便也没有跟进去。可她见张均枼如此,心中狐疑霎时间喷涌而出,张均枼方才那般询问,如今又去找朱佑樘,莫不是要给朱佑杬求情!

    说起来,这南絮对张均枼,果真还是极其了解的,就如她现在所猜测的,正是张均枼心中所想。

    张均枼进了东暖阁之时,朱佑樘依旧站在窗前,只是窗子紧紧合着,朱佑樘想看的人,终究还是看不到。

    他负手而立,望着文窗目不转睛,微微蹙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冰冷的气息,竟叫张均枼也不敢轻易靠近。

    “陛下既然想让他走,又为何不与他直说?”

    张均枼莲步朝朱佑樘走去,话音落下,正好也已至他身侧。

    朱佑樘听闻张均枼如此说,果然展眉,侧过身子,丝毫不走心的望了张均枼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开窗前,淡淡道:“我不想让他走。”

    听闻朱佑樘如此说,张均枼倒也没有慌张,反而是愈加从容,倒不是她猜错了朱佑樘的心思,只是朱佑樘理解错了,此“走”非彼“走”。

    张均枼浅浅一笑,道:“臣妾说的‘走’,并非去安陆州。外头下雨了,陛下既然想让老四回府,为什么不与他说清楚?”

    想来张均枼到底还是了解朱佑樘的,她猜想的,竟是丝毫不差。

    朱佑樘听罢并未接话,张均枼也不追问他。暖阁中霎时间静下来,朱佑樘良久方才问道:“枼儿也想让他去安陆州就封?”

    这张均枼既是了解朱佑樘的心性,那朱佑樘自然也了解张均枼的性子。张均枼道:“先帝临终前。封老四为兴王,赐封地安陆州,如今老四年已十九,也是时候就封了。”

    朱佑樘自知张均枼这是在为朱佑杬求情,便问道:“枼儿可知道,老四鼓动朱见潚逼宫谋反一事?”

    “知道,”张均枼这话答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朱佑樘略显愠怒,微微斥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张均枼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臣妾觉得,老四是受了奸人蛊惑,逼宫谋反,不过是一念之差。并非不可饶恕。他这回吃了教训。日后必然不敢再犯,陛下又何故如此。”

    朱佑樘听言倒也不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心中有惑,问道:“枼儿一向不喜欢他,今日为何向着他?”

    张均枼微微一怔,她这些年虽一直不喜朱佑杬,可那也不过是私下里的表现,平日里在朱佑樘跟前。她对朱佑杬,却是一向疼爱有加。

    可朱佑樘这话已问出来。张均枼若是出言为自己辩解,只怕显得虚情假意,她未免叫朱佑樘起疑,便道:“臣妾只是觉得,陛下与老四自小感情深厚,倘若因此闹僵,未免叫人觉得可惜了。”

    朱佑樘闻言未语,张均枼继而又问道:“外头雨大,陛下果真忍心叫老四跪在外头淋雨?”

    张均枼这话一说出来,朱佑樘便是满腹怨气,斥道:“若我这便是狠心,那他怂恿朱见潚逼宫谋反,岂不是更狠心!”

    见朱佑樘愈发不悦,张均枼自觉力保朱佑杬恐怕无望,便也回过身望着文窗,默声轻叹,垂眸忽然见地上遗落宣纸,上面写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张均枼见那是朱佑樘的字迹,又见墨迹未干,便知那定然是朱佑樘方才不久写下的。

    朱佑樘写此句诗,定然是对朱佑杬尚存一丝手足之情,张均枼见此顿时心生一计,既然朱佑樘心中有此念想,那她何不将他的念想说出来!

    正想着,张均枼这便回过身,望着朱佑樘,语道:“陛下可曾听过,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与陈思王曹植的故事?”

    见朱佑樘面色并无波澜,张均枼继而道:“相传曹操尚未立太子之时,偏爱第三子曹植,几次欲立曹植为太子,因此长子曹丕继位之后,总疑心曹植有谋反之心,欲将他除之后快,然得武宣卞皇后求情,曹植得以活命,曹丕依旧不放心,是以命他数度徙封。倘若陛下也放心不下老四,不妨也效仿曹丕,命他徙封各地,如此一来,即便他想招兵买马,只怕也没那机会。”

    张均枼到底是聪慧之人,她如此说,朱佑樘果真已有些许动摇,只见朱佑樘原本已展平的眉心,这会儿又紧紧拧成一团,转身不动声色的坐下,他虽未言语,张均枼却也知,他此刻内心定然是起伏不定。

    见势张均枼又将窗子打开,望向外头,却见蒋宁安撑着油纸伞朝朱佑杬身侧走去,张均枼瞧见蒋宁安已微微隆起的小腹,方知她已有孕,心里头这便又添了一分怜惜。

    张均枼支起窗子,转回身佯作无心,随意道:“宁安来了。”

    说罢这便走至朱佑樘身侧,一声不吭的为他捏肩揉背。

    至于蒋宁安进宫,定然是找朱佑杬来的。

    朱佑杬早朝临走之际,曾与她说,今日必定能求得朱佑樘的圣旨,准他们一家三口不日前去安陆州就封,这雨越下越大,她在兴王府静候佳音,却始终不见朱佑杬回来,她望着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心中自然焦急,于是进宫,却见朱佑杬跪在乾清宫外。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而四周仍在继续,朱佑杬侧首望见有人站在他身侧,见那堇色襦裙,他虽未抬头望去,却也知这是蒋宁安。

    蒋宁安开口道:“杬哥哥,咱们回府吧。”

    朱佑杬自觉无颜见她,便仍是低着头,始终不看她,只怔怔问道:“你怎么来了?”

    蒋宁安长吁,道:“咱们回府,就在京城呆着,哪儿也不去。”

    朱佑杬自知呆在京城随时都会有被满门抄斩的危险,是以自始至终都坚持着要去安陆州,他道:“不行,京城不能呆。”

    蒋宁安又道:“我不怕死,孩儿也不怕死,杬哥哥,你在哪儿,我们便在哪儿!”

    见朱佑杬默然不语,蒋宁安当即扔了手中的油纸伞,亦同他一起跪在乾清宫外,朱佑杬见她如此,连忙斥道:“你疯了!你快回去!快回去啊!”

    蒋宁安到底是爱他的,言道:“我不走!杬哥哥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雨打在她脸上,混着眼泪一同顺着脸颊流下,朱佑杬怔了许久,却是淡淡道:“宁安,我们和离吧。”

    蒋宁安不语,朱佑杬亦是沉默。

    这一片沉寂之后,耳边唯有雨声。

    良久之后,张均枼终于自东暖阁出来,站在大殿门外的长廊下,望着蒋宁安与朱佑杬一同跪在雨地里,唤道:“老四!”

    朱佑杬听唤望过去,张均枼远远望着他,道:“十八是个好日子,你带着宁安,去安陆州吧。”

    听闻张均枼言此,朱佑杬与蒋宁安皆是惊喜交加,二人几乎同时侧首,四目相望的惊诧之后,纷纷回首对着张均枼磕头,道:“谢皇兄恩准,谢皇嫂恩准。”

    他们二人正要起身,抬眼却见张均枼接过都人手中的油纸伞走过来,便是她定然有事要同他们交代,便也没有急着站起来。

    张均枼果然有事情要同他们交代。

    她走来停步在他们二人身前,低声道:“今日晚上连夜走,切莫耽搁行程。”

    二人听闻张均枼如此说,自然怔住,可张均枼说这话,总归是有道理的,这道理,无非就是朱佑樘想在路上对他们下手。

    他们只是听着,并不多问,张均枼又嘱咐道:“出了北直隶,便不要再走大路了,千万要绕过南阳!”

    张均枼顿了顿,再次嘱咐道:“老四,你答应皇嫂,这辈子永远也不要回京,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能回京!”

    蒋宁安未曾言语,也丝毫没有反应,唯独朱佑杬望着张均枼点头,道:“是。”

    朱佑杬这辈子,自然是不会再回京了,可蒋宁安,多少年后,她会以另一种身份回来,她不仅要进京,还要踏足这个紫禁城,踏足这个后宫!

    成为真正与张均枼平起平坐的女人!(未完待续。)

第圩五章 周张起忿争

    而今朱见潚逼宫谋反一事已过去一阵子,朝中便也没什么打紧之事,朱祐杬亦是去往安陆州就封,张均枼倒也因此落得空闲。

    可张均枼这空闲日子终究不得长久,毕竟她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前些日子朱祐樘重病之时,朝中便常有言官上疏弹劾张鹤龄强取豪夺,侵占民利,那时张均枼正全心全意照顾朱祐樘,虽不能极力管控,却也抽出空子调查过,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言官弹劾,自有源头。

    那时在张均枼看来,并不足称道,况且她也不得空插手,可如今此事愈演愈烈,朝中弹劾张鹤龄的人竟是愈发多了。

    如今张均枼也得空闲,虽时常听闻有人弹劾张鹤龄,却并无动静,并非她甘心张家的权势被人践踏,只是她不想插手罢了。

    何况在她看来,张鹤龄侵占民利,不过是小贪小污,并没有做出什么叫人汗颜之事。

    张均枼此番得了空闲,已是愈发慵懒,可不过几日,张鹤龄便闹出了件大事来。

    这大事,说大其实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涉及了后.宫之中某两家外戚的势力,在张均枼眼里,便也成了大事。

    至于这两家外戚,既然张均枼这儿有所动静,那此事自然也涉及了张家。纵观如今后.宫的情势,皇后张家,太后王家,太皇太后周家,排除张家,再排除早已没落的王家,便只有周家了。

    外戚长宁伯周彧。与寿宁侯张鹤龄,经营私利,两家忿争。至聚众相斗,震骇京师!

    张均枼之所以为此焦心思,也正是因为,张鹤龄此回得罪的并非寻常权贵,而是得罪了周家,得罪了周家倒也不打紧,可得罪了周家。便是得罪了周太皇太后。

    说起来,张均枼倒也不是惧怕周太皇太后,只是她与周太皇太后祖孙二人。这么多年一直和和气气,倘若因此事闹僵,岂不是可惜!

    事已至此,若是真的闹僵了。那张均枼也不得不坦然面对。可昨日事发至今,清宁宫那头丝毫没有动静,既然周太皇太后不插手,那她张均枼便也不插手。

    想这张鹤龄虽仗着嫡姐张均枼是皇后,不将周家人放在眼里,可此事过去之后,他转念又想周家靠的是周太皇太后,这太皇太后似乎又比皇后大。他这心里头便也有几分忐忑。他本想亲自进宫找张均枼化解此事,可他又怕被张均枼训斥。终究是不敢进宫,是以便要张延龄进宫打探情况。

    此事到底是与张延龄毫无关系,即便张延龄极力为张鹤龄打探情况,他也始终瞒不过张均枼那一双法眼。

    张延龄得了眉黛通传,得以进东暖阁之时,张均枼尚且坐在软榻上逗弄朱秀荣。

    “阿姐,”张延龄入内轻唤了一身,张均枼这便直起身,侧首望着他,开口便问道:“是你哥叫你来的?”

    张延龄早料到张均枼会猜出他的来意,却不想她竟这么快便猜出来了,这便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叫他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见张延龄如此神色,眼神又是飘忽不定,张均枼一眼便看出来了,她方才那么问,不过是试探他一番,没想到他竟是这么快便把自己给供出来了。

    顿了顿,张延龄望着张均枼讪讪一笑,摇头道:“不是,阿姐多心了,我岂是为他进宫的。”

    张均枼假意应道:“哦。”

    正说着,张均枼一面又轻轻的点头,道:“看来是了。”

    张延龄方才松懈下来,哪知张均枼总是如此突然,他便又躲避她的眼神,嘟囔道:“不是,”张延龄不敢侧首望向张均枼,单只是朝她软榻前的摇篮走去,佯装作要逗弄朱秀荣。

    方才至摇篮前,他便蹲下身子,抬手轻触朱秀荣粉嫩的小脸颊,看来倒也忘了方才所说之事,张均枼见他喜欢朱秀荣,心里头自然也是欢喜不已,可她到底还是记着昨儿张鹤龄同周家长宁伯聚众斗殴之事,于是又站起身,踱步在暖阁中,随口问道:“你哥昨儿同周家人打了一架,可曾受了伤?”

    闻言张延龄内心亦是起伏不定,点头应道:“嗯。”

    张均枼转回身,望着他,问道:“伤着哪儿了?”

    说着张延龄竟似乎为张鹤龄打抱不平,愤愤道:“脸上青了一块儿,肿了一块儿,就是被那个长宁伯打的!”

    言罢,张延龄原以为张均枼也要为张鹤龄不平,谁想张均枼却是噗嗤一笑,问道:“竟伤着脸了,那岂不是要变丑?”

    在张延龄看来,张均枼说这话,似乎还是有几分关心张鹤龄的,他便点头,岂知张均枼紧接着道:“伤着脸可不好,原本长得便丑,这下好了,更丑了,以后谁还敢要他。”

    听罢,张延龄方才反应过来,只是尚未站起身,便仍旧是仰头望着张均枼,问道:“阿姐,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儿……”

    张延龄说至此欲言又止,想来不太中听,他便不敢继续说下去,可张均枼一向是咄咄不休之人,她既是听着了,自然免不了追问,“有点儿什么?”

    说出来之后,张延龄方才后悔,只是这个时候后悔,怕也是来不及了,张延龄始终不敢说出口,他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而张均枼竟也没有再逼问,只道:“你哥哥胆子倒是不小啊,他怎么不自己过来。”

    张延龄仍及摇头,道:“他不敢,他说你太凶,定会打他。”

    听闻这话,张均枼心里头顿时冒了火,追问道:“他说我凶?”

    张延龄点头,张均枼继而又问道:“他还说什么?”

    “他还说。你作为姐姐,平日里不帮着他就算了,还总是欺负他。”

    想这张延龄到底是不敢欺瞒张均枼。经张均枼这三两句话一糊弄,转瞬间便乖乖的把张鹤龄供出来了。

    张均枼心里头有火,却碍于朱秀荣尚在歇息,她便强压着这一肚子的火气没发,只斥道张延龄,言道:“他让你过来你便过来?身为张家的儿郎,你竟是这么没骨气!”

    挨了张均枼的训斥。张延龄亦不敢顶嘴,只得默默听着,忽然见暖阁的门被打开。张家姐弟二人便扭头望过去,见是朱厚照,姐弟二人便是一个欣喜若狂一个面无表情。

    欣喜若狂的是张延龄,面无表情的是张均枼。她望着朱厚照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们二人。心里头虽也欢喜,却终究是正事要紧,开口正想躬身让他出去,却听张延龄拍手,唤道:“小光头,过来。”

    听闻张延龄唤他小光头,朱厚照当即面露不满,奶声奶气的凶道:“我再说一遍。不准叫我小光头!”

    张均枼见张延龄要逗弄朱厚照,便也没说什么。只拉起朱厚照的手,将他拉进暖阁来,而后关上门。

    朱厚照说了这话,张延龄自然是愈发逗弄,颇是吊儿郎当的说道:“你没头发,我不叫你小光头,那得叫你什么,难道叫你小秃子?”

    张延龄说罢,朱厚照更是不悦,置气道:“我有头发!我有头发!”

    朱厚照说着,竟突然嚎起来,泪崩道:“我明明有头发!”

    张延龄见他嚎了,心里头紧跟着一惊,看这势头,想必数不到三声,他定要哭出来。

    果然,张延龄方才想过此事,转瞬间便听闻朱厚照嚎亮的哭声,张大了嘴,这便转身朝张均枼怀中走过去,嘟嘟囔囔的说道:“我明明有头发,母后,舅舅老是说我没头发,照儿明明有头发,母后……”

    见朱厚照哭了,张延龄自然慌张起来,尤其是当他望见张均枼的脸色由心疼变为阴沉之时,张延龄连忙出声唤道:“阿姐……”

    孰料张均枼这下果真是要发火了,张延龄方才唤了他一声,张均枼便出声打断,斥道:“你看你做的好事!”

    张延龄连忙解释,吞吞吐吐道:“阿姐,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这么……这么……不经说呀……”

    说着张延龄的声音已是愈发低,低得完全被朱厚照的哭声覆没,叫张均枼也听不清他方才到底说了朱厚照什么,想来她即便是听清楚了,怕是也无暇理会。

    张均枼侧首望见朱秀荣睡得香甜,便回首哄着朱厚照,轻声细语道:“好啦好啦,照儿不要哭了,妹妹还在睡觉。”

    朱厚照素来便受所有人娇惯,他哪里还听得下去张均枼说的,张均枼话音未落,他竟是哭得愈发厉害。

    张均枼没法子,便道:“照儿,那母后帮你打舅舅,好不好?”

    朱厚照人虽小,可这点子倒是不少,听闻张均枼这么说,虽仍是哭个不休,却是点点头,张均枼这便侧首朝张延龄望过去,又给他使了个眼色,这张延龄听闻张均枼方才同朱厚照所说,他自是知道张均枼唤他过去所为何事。

    想他自小便是在张均枼的巴掌底下长大的,自然也知道,张均枼下手素来不轻。

    张延龄极不情愿的走过去,张均枼见他已走近,望准他的手臂,抬手便要打下去,张延龄见这势头似乎不轻,连忙闪过身子。张均枼见他躲过去,倒是没什么反应,可朱厚照却是看在眼里了,他见他躲开了,原本哭着便没停下来,这下便愈加嚎亮了。

    见朱厚照如此,张均枼当即剜了张延龄一眼,张延龄没辙,只好凑过来,此回张均枼却是不愿自己动手,反而是望着朱厚照,柔声道:“照儿,母后手疼,要不你自己动手吧。”

    想他朱厚照年纪虽小,可这气力却是不容小觑,他当年尚不过几个月大之时,张均枼和朱祐樘便挨过他的打。

    所以朱厚照下手轻重,张均枼心里头可是清楚得很。

    可张均枼虽是轻触,张延龄却是不知,他听闻张均枼要朱厚照亲自动手,当即卸下防备,竟是自己主动凑过去,一面还道:“太子爷,您请。”

    话音落下,响亮的掌声亦是紧接着响起,而后张均枼听到的,便唯有张延龄的嚎声。

    张延龄捂着脸颊,吃了痛也不敢说出去,毕竟朱厚照还是一个黄毛小子,被一个小孩子打得嗷嗷叫,这若是传出去了,那他这建昌伯的名号可就全毁了。

    不过这果真是火辣辣的一阵疼!

    张延龄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他松了手,不再紧紧捂着脸颊,垂下眼见朱厚照亦是抬头望着他。

    朱厚照望见张延龄捂着脸颊,那般吃痛的模样,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消逝,不经意间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可那笑意在张延龄眼中,却是如同冷嘲热讽一般,张延龄望着他,微微摇着头,而后收回目光,转身面向张均枼,言道:“阿姐,我琢磨着,这个孩子长大了以后,一定能在武功上有所建治。”

    张均枼微微颔首,应道:“嗯。”

    可张延龄如此说,在朱厚照这么个孩子看来,却如同天文,他自然听不懂,便依旧仰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他,问道:“什么是武功?”

    张延龄懒得同他解释,便只道:“夸你的。”

    朱厚照听罢再次勾起唇角露出一笑,张延龄见了忍不住低声问道:“阿姐,这孩子是不是歪嘴呀?”

    这话叫朱厚照听去,自然不能轻饶了他,只听朱厚照唤道:“舅舅。”

    张延龄听唤一愣,莫不是叫他听了去,他垂首朝朱厚照望过去,却见朱厚照又是露出那样的一丝笑意,言道:“你长得真丑。”

    听闻朱厚照说张延龄丑,张均枼可是不会再放纵了,她略带斥责的唤了朱厚照一声,言道:“不可胡说。”

    朱厚照却是可怜巴巴的望着张均枼,道:“照儿这是在夸舅舅。”

    张延龄见张均枼这回是向着他的,便故作委屈,嘟嘟囔囔道:“有你这么夸人的么?”

    “有啊,我说你丑,就是说你好看。”

    话音方落,南絮忽然推门进来,望着张均枼时,神色颇是张皇,只是望见朱厚照和张延龄也在,略有避讳,便只唤道张均枼一声“娘娘”。

    张均枼听唤,自然望去,却见南絮如此神情,便预感恐怕是出了什么事,她急忙询问,道:“怎么了?”

    南絮果然道:“出事了。”(未完待续。)

第圩六章 火烧周家巷

    在张均枼看来,南絮素来是临危不乱,从容不迫之人。平日里,旁人眼中的大事,在南絮眼中只是小事,可想南絮口中的大事,定然便是极其骇人之事了。而今南絮同张均枼说出事了,偏偏她神色又是张皇不已,这在张均枼看来,恐怕真的是出大事了!

    张均枼听闻南絮说出了大事,并未急着询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反而是顿了顿,她素来便是如此,以往每每听闻有大事发生,她必定要缓缓才能听下去。

    停顿了片刻,张均枼再回过神时,也没了起初的忐忑,反是泰然问道:“什么事?”

    南絮待她如此询问了,方才暗暗转眸瞥了张延龄一眼,张均枼自已是瞧见了他的眼色,只是这张延龄总归是她弟弟,她若是就此将他支出去,恐怕得伤了姐弟和气。张均枼正寻思着需得用什么法子将张延龄支出去,垂眸望见朱厚照也在暖阁中,便借了朱厚照之故。

    张均枼这便微微躬身,正望着朱厚照,露出温婉笑容,柔声唤道:“照儿,你先出去,好不好?母后要同你南絮姑姑说些事情。”

    想这朱厚照也是倔脾气,他哪里是好应付的人,不过既然是张均枼的吩咐,那朱厚照也不得不从,只是心底里总带着一丝倔性,便仰面眼巴巴的望着张均枼,撅起嘴,嘟囔道:“为什么?”

    张均枼竟是受了他的影响,也如他那般嘟嘟囔囔言道:“母后要同你南絮姑姑说事情嘛。你先出去,母后待会儿给你糖吃。”

    听闻出去了便会有糖吃,朱厚照自然欣喜不已。只是仍作出一幅委屈的模样,垂首黯然道:“那好吧。”

    见朱厚照答应了,张均枼便直起身,侧首望向张延龄,吩咐道:“延龄,你带照儿去御膳房。”

    听着吩咐,张延龄脸上略带不满。道:“为什么要我去,御膳房那么远。”

    张均枼一愣,转瞬间冷下脸。不悦道:“你不去?难道让我去?”

    见张均枼冷下脸来,张延龄顿时后悔说了这话,当即应道:“我去我去我去。”张延龄说着急急忙忙走至朱厚照跟前,唤道一句“小光头。过来”。言罢这便躬着身子欲要将他抱起来,哪知他一时口无遮拦,又说错了话,竟又惹得朱厚照不高兴。

    张延龄垂首望见朱厚照张大了嘴,眼看着就要嚎出来,他生怕张均枼责备,于是连忙道:“照儿,舅舅抱。”

    哪知张延龄说罢。朱厚照虽是闭嘴瞧了他一眼,却也张大嘴作势要哭出来。张延龄见势终于服软,毕恭毕敬道:“太子爷,求您让微臣抱抱你吧。”

    朱厚照果真是想听这话,张延龄方才说罢,朱厚照转瞬间便合上了嘴,张开两手臂,又仰面望着张延龄,勾唇露出笑意。

    张延龄一把将他抱在怀中,不紧不慢的出了东暖阁。

    望见张延龄抱着朱厚照出去,南絮这便快步走去将屋门合上,张均枼急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南絮折回身,黛眉微微拧着,问道:“娘娘,寿宁侯与长宁伯周彧,各自经营私利,两家常为田产和地产忿争,这两年一直在私下里斗气,不知此事娘娘可曾听说过?”

    张均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轻点头,道:“此事本宫略有耳闻。”

    言罢张均枼又道:“你是不是想说,昨日鹤龄与长宁伯聚众相斗之事?”

    南絮一愣,道:“娘娘听说了?”

    张均枼微微颔首,道:“嗯,昨日堂兄进宫,曾与本宫略有提及。”

    南絮道:“昨日仅是昨日,今日这情势,却是不同了。”

    张均枼闻言心里头颇是怔忡,聚众斗殴事小,倘若是张鹤龄伤了周家人的性命,那即便张均枼在朝中能将此事搪塞过去,只怕周太皇太后那儿,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今南絮这般慌张,只怕此事闹得不小。

    张均枼急忙问道:“怎么说?”

    南絮也不拖泥带水,直言道:“昨日两家聚众斗殴,声势浩荡,伤及诸多无辜百姓,此事已震动京师。昨儿晚上,长宁伯带人去侯府闹事,寿宁侯一怒之下,夜里头带人去长宁伯所属的那条街道上放了把火,整整一条街,死伤无数……”

    “竟有此事!”

    如张均枼所想,聚众斗殴事小,可若是伤及周家人的性命,便不能再轻视,如今张鹤龄虽没有伤到周家人,可他伤的是百姓,一把火致使京中百姓死伤无数,这件事情,果真是闹大了!

    张均枼自知此事必定是压不下去了,可她也不能不管张鹤龄,毕竟那是她弟弟。如今她已再不能镇定,良久方才问道:“是哪条街?”

    南絮道:“北镇抚司衙门后面那条。”

    张均枼顺了一口气,继而又问道:“那条街,有多少住户?”

    南絮不假思索,看来她事先已打探过,她答道:“三十多户。”

    三十多户,张均枼在心底暗暗算了一番,三十多户,财力与物力上的损失倒也不多,可张鹤龄带人前去放火之时,偏偏就是夜里头,他伤了人,便不可轻饶。

    “死了多少人?”

    南絮仍未思虑,直接道:“十四人。”

    听闻死了十四人,张均枼已是一惊,她又问道:“那伤的呢?”

    南絮黯然摇头,道:“几乎没有未受伤的。”

    张均枼听至此已再支撑不住,心口顿时一阵郁闷,只觉得陡然喘不过气来,她便抬手抚着心口,重重的坐在软榻上,南絮见她如此,急忙上前搀扶。唤道:“娘娘!”

    此事闹得这么大,后果恐怕不止如此,这是张均枼早已预料到的。

    待南絮扶着张均枼坐下。张均枼抚平心中那一口气,低声道:“恐怕不止这些吧,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

    “今日早朝,一众大臣均上疏奏请陛下裁决,陛下听闻此事,原本心中便恼。可念及娘娘与太皇太后的情面,原本想各自论罪,均从轻处置。岂料诸位大臣步步紧逼,恳请陛下,一定要杀寿宁侯,以儆效尤。”

    南絮说罢。继而又道:“陛下说他自己会处置。可大臣不依,陛下一怒之下,连朝芴都摔坏了,直接回了乾清宫。”

    张均枼一时情急,也不动脑子想,当即站起身,这便要去乾清宫找朱祐樘,南絮还算清醒。连忙将她拉住,唤道:“娘娘!”

    经南絮这一声唤。张均枼仍是恍恍惚惚,道:“本宫要去乾清宫请罪啊!”

    “娘娘!”南絮亦是心急,沉沉的唤道一声,言道:“您若是现在过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张均枼怔住,南絮道:“陛下连朝芴都摔了,可是气得不轻,娘娘若是过去,那可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啊!”

    闻言张均枼也思虑了一番,良久方才道:“可本宫若不及时过去请罪,那鹤龄怎么办!难道本宫当真不管他了!”

    南絮听罢哑口无言,张均枼所言也不无道理,确实如此,倘若她不及时前去请罪,那张鹤龄便只有一死,想他张鹤龄与张均枼虽不是同母所生,却总归是张峦的孩子,他们姐弟二人身上既是流着同一个人的血,那张均枼便不能坐视不理。

    何况张均枼又一向极护家人,她怎么可能愿意放弃张鹤龄!

    正想着,二人忽然听闻暖阁外,张鹤龄慌里慌张的问道:“我阿姐呢?”

    南絮侧首望见张均枼的脸色由担忧转变为愠怒,便松开她的手臂,轻声道:“寿宁侯来了。”

    话音未落,东暖阁的门紧接着被人极是焦躁的推开,入眼的是张鹤龄神色慌张的模样,张鹤龄推门望见张均枼面带怒意,便猜出她定然是已知道了昨夜放火之事,他这便慢吞吞的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张均枼的脸色,唯独道:“阿姐,你知道了?”

    张均枼冷冷斥道:“你还知道来找我?”

    “阿姐,我知道错了,”张鹤龄说这话声音略显急促,听来便知他此回定然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知错了又如何?”张均枼说着突然厉声训斥,言道:“那么多条人命是你一句知错就能换回来的吗!”

    张鹤龄竟仍不知悔改,言道:“阿姐,其实是他们周家的人无礼在先,处处与我对着干,还找人在我的店里撒泼……”

    不等张鹤龄说罢,张均枼便硬生生的打断,依然骂道:“所以你就放火杀人?父亲死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经营私利,强占民田,这些事情,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说好规规矩矩,当真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张鹤龄连我开脱,辩解道:“阿姐,我的确是经营私利了,可那些店铺,都是姐夫当初赏赐给母亲的,母亲平日里照顾府上的事情,根本无暇打理。我不过是想给她扩大利润,可周家的人处处与我作对,昨天晚上,周彧还带人去我府上闹事,打伤府上不少人,我这是逼不得已,才带人去放火的,谁知道……这事儿会闹得这么大。”

    想她张均枼是真的怒意难平,方才又听闻张鹤龄说这些话,分明丝毫不知悔改,她一怒之下,随手拿起花瓶,不问轻重缓急便望准了张鹤龄头上砸去。

    这一声响,叫南絮怔住,朱秀荣亦是受了惊吓,醒来放声大哭,就连东暖阁外的众人亦是一惊,只是知道张均枼正发火,便都不敢过问。

    彼时张延龄正巧带着朱厚照回来,他原本便不知此事,又无人提醒,便直接推了门,却见张鹤龄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张均枼跟前,且额上血淋淋的,张延龄又见张均枼满面怒意,又是一地碎瓷,他心中一惊,便忍不住唤道:“阿姐,你……”

    张延龄开了口,终究没有言语,张均枼侧首望过去,见乳母田氏站在门外,便道:“把小公主带走!”

    田氏听了吩咐,慌慌张张的走进来抱走朱秀荣,张延龄随即亦是将门合上。

    张鹤龄虽挨了打,却是一语不发,安安静静的站着,良久方才道:“我昨日带人放那把火的时候,分明没人瞧见的。”

    闻言张均枼冷笑一声,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跑去放火,还想别人查不出来,你当人家都是傻子吗!”

    张鹤龄无言以对,张均枼淡淡道:“你走吧。”

    “阿姐,”张鹤龄说着抬起头,他这一急,竟是险些挤出眼泪来,只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你骂我,怎样都好,我绝不会吱声,只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以往张鹤龄若是如此求张均枼,张均枼定然是有求必应,可如今,张均枼却是偏过头去,异常冰冷的言道:“我救不了你,你听天由命吧。”

    听闻张均枼如此说,张鹤龄自然吓得不轻,若是连张均枼也不能救他,那他便真的是完了!

    张鹤龄当即跪倒在地,仰头望着张均枼,泪眼模糊道:“阿姐,我求求你,救我一命,我真的不想死,阿姐,你救救我,我以后真的不敢了,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瞧见张鹤龄脸颊上血泪模糊,张均枼自然是于心不忍,可这件事情,她是真的没没办法保他。

    张鹤龄正哀求着,忽然像是茅塞顿开一般,拉扯着张均枼的衣袖,极是急切的言道:“阿姐!阿姐!那把火!那把火不是我放的,真的我不是我放的!”

    听闻张鹤龄如此说,张均枼自觉此事不像有假,便回首,望着他问道:“那是谁放的?”

    “我原本没想过要放火杀人,是他叫我这么做的,我只是默许了,带人去放火的也是他,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阿姐,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张鹤龄起先顿了顿,似乎有意如此答非所问。

    张均枼自也不是好糊弄的,她不管张鹤龄放火是因何缘由,只问道:“我问你是谁放的!”

    “是……是……”张鹤龄倒不是说不出来,只是吞吞吐吐,显然并不想将那人供出来。

    张均枼心中急切,问道:“你想活命么?”

    “是……是我妻弟,”张鹤龄虽极不情愿,却终究是想活命的。

    张均枼起身道:“把他供出去,余下的事,我自有办法。”(未完待续。)

第圩七章 诸事迎刃解

    张均枼所言,只要张鹤龄主动前去乾清宫请罪,如实与朱祐樘说出事发前因后果,再将起初怂恿他放火烧了周家巷子的妻弟供出来,那这件事情,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之,这放火杀人的罪名,自有人承担。

    至于张鹤龄与长宁伯周彧聚众斗殴一事,虽说在朝中不能搪塞过去,可想必此事也无需张均枼插手,毕竟此事涉及到的,并非只有张家。想那长宁伯周彧,可是周家仅存的一支血脉,倘若朝中有人上疏劝谏严惩两家外戚,周太皇太后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周家的人没事,那张家的人,必定也不会受什么责罚,想必张鹤龄到最后,无非就是落得个纵容家奴放火杀人的罪名。

    张均枼之所以如此胜券在握,便是因此。

    而今便只看张鹤龄有没有那个本事,叫朱祐樘信服。

    想来凭着她张均枼的缘故,朱祐樘即便不信,怕是也不得不信。

    如今张均枼担心的,唯有周家巷子的情势。

    张鹤龄听了张均枼的吩咐,去往乾清宫求见朱祐樘,也好请罪。他这一脸的血泪相和,总归有些不成体统,他原想着,得将脸上的血迹和泪迹擦净,包扎了伤口再过去,可此种想法却是被张均枼驳回。

    一来事发紧急,不容耽搁,可张鹤龄若要擦了血泪,再包扎伤口,必定要耽误许久;二来,他这一脸血泪的过去。叫朱祐樘看着,总归显得更有诚意,这比起负荆请罪来。似乎更有用些。

    张鹤龄顶着一脸血去乾清宫,方才至此,还未进殿,便已叫殿内的都人内监受了惊吓,他知自己这模样怖人,便也未曾斥责,单只是剜了他们一眼。而后便进了殿,寻到张瑜,问道:“可知姐夫在哪儿?”

    这张鹤龄唤朱祐樘。称呼素来是“姐夫”,而非“陛下”,这也足可见张家极是得宠,是以从来不拘此小节。换以往历代。外戚之中,从没有谁家的外戚能够随意进出内宫,更没有谁家的国舅,竟能直呼皇帝为“姐夫”的。

    张瑜原本不知张鹤龄至此,这会儿陡然瞧见他这模样,自然免不了吃了一惊,他顺了顺气,一想张鹤龄来此怕是为见朱祐樘。便试探道:“侯爷现在……就要见陛下?”

    闻言张鹤龄心里头颇是不耐烦,可转念想今日是请罪来的。便也忍着没有发作,单只是点点头,张瑜自知朱祐樘这会儿怕是还没有消气,何况此事又是因为张鹤龄,他便好心提醒道:“陛下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奴婢奉劝侯爷,还是不要进去找他的好,免得……”

    这张鹤龄果真仗势欺人的种,不知天高地厚,连平日里朝中权臣都要敬重三分的张瑜,他竟也不放在眼里,不等张瑜说罢,张鹤龄便出声打断,亦极是不客气的斥道:“你管我!”

    见张鹤龄如此,张瑜自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讪讪一笑,应道:“陛下在东暖阁,奴婢这就带您去。”想他张瑜虽颇具权势,却终究碍于自己仅是个内监,是以待人总是敬重有加,何况这张鹤龄,又是张均枼的弟弟,他自然备是服从。

    敬重倒算不上了,张瑜即便敬重张邑龄与张延龄,也定然不会敬重张鹤龄,在他眼里,这张鹤龄,不过就是只败坏张家名声的败类罢了!

    想当年张峦在世时,张家一门虽进京不久,在京城,却也是德高望重之户。

    可张峦一死,张家即便还有张均枼撑腰,却也再不如以往那般盛名远播。

    张瑜领着张鹤龄走至东暖阁外,抬手轻叩柴扉,叩了三下而里头毫无动静,他方才唤道:“陛下。”

    朱祐樘略显不耐烦,微微斥道:“何事!”

    张瑜听朱祐樘这口气,明知他火气未消,却再也不愿提醒张鹤龄,在他看来,倘若他是吕洞宾,那这张鹤龄无疑便是狗了。

    “寿宁侯来了,”张瑜道。

    张鹤龄见此情势,本也想说道一句,可想起临走时张均枼嘱咐过,千万少说废话,他便又打消了这念头。

    却听闻朱祐樘在里头道:“进来吧。”

    想来朱祐樘果真是颇为优待张家人,方才不久之前,长宁伯周彧也曾到此求见朱祐樘,那时张瑜不在,便无人提醒周彧,只由着小太监领着去传唤了声,谁想遭了朱祐樘一顿骂,连他的面都没能见上。

    而这会儿张鹤龄求见,朱祐樘非但没有训斥,反倒还唤他进了去。

    这若是叫长宁伯周彧知道了,只怕又得气上好一阵子。

    张鹤龄进了暖阁,原本以为朱祐樘定是在里头生闷气,不想进去方知,朱祐樘哪里有生气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人躲着偷乐。

    “姐夫……”张鹤龄走至朱祐樘身侧,嘟嘟囔囔的唤了一声,他在门外便望见朱祐樘站在文窗前提笔作画,走近了方才见他画的是张均枼。

    至于他闭门不见客,想来是因为不想分心吧。

    朱祐樘知道张鹤龄过来是为何事,可他如今实在不愿提及那些繁琐之事,便故意避之,问道:“你可会作画?”

    张鹤龄闻言一愣,摇头道:“略知一二。”

    朱祐樘仍专心作画,只道:“是岳父教你的?”

    张鹤龄道:“是阿姐教的。”

    朱祐樘听闻张均枼曾教张鹤龄作画,心里头顿时有了一丝自豪感,他便又出言夸赞张均枼,道:“你阿姐画工不错,可与朕匹敌。”

    张鹤龄听着经不住嗤笑,朱祐樘说这话,他听着怎么似乎不是在夸赞张均枼,倒像是在夸他自己。

    朱祐樘听闻张鹤龄噗笑一声。便也略带笑意,问道:“你笑什么?”朱祐樘说着亦侧首朝张鹤龄看去,方才见着他这一脸风干了的血印。他见如此,自然一愣,问道:“你这脸上怎么了?莫不是叫人打了?”

    方才问出来,朱祐樘便后悔了,昨儿才有周张两家聚众斗殴之事,今儿张鹤龄这一脸的伤痕,想必不用多问。便可知这与昨日之事脱不了干系。

    他朱祐樘原本倒是不想提及此事,可这会儿,他竟是自己提起了。

    “这是阿姐打的。”

    张鹤龄言答之后。却叫朱祐樘出乎意料,他怔怔问道:“你阿姐为何打你?下手竟还如此不知轻重。”

    “阿姐怪我……怪我昨儿夜里头,纵容妻弟放火行凶,我原本已认错了。可她又怪我昨日和长宁伯聚众相斗。我一时不服气,同她辩解……姐夫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她要打我,我根本躲不了。”

    想他张鹤龄自然不知道该怎么提及昨夜的事,可张均枼知道,今日他所言句句,原本皆出自张均枼之口。

    朱祐樘始终听着,果然注意了“纵容妻弟放火行凶”一言。待张鹤龄说罢,他便问道:“你方才说。你纵容妻弟放火行凶?”

    张鹤龄并不言语,单只是点点头,面色却是无比愧疚。

    “所以……”朱祐樘说着顿了顿,道:“昨夜周家巷子那把火,不是你放的?”

    张鹤龄照张均枼的嘱咐,见势并未直接开脱,只道:“可我纵容妻弟,也实在难辞其咎,此事导致周家巷子死伤无数,是我之过,姐夫,你若要罚,便罚我吧。”

    朱祐樘听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既然你阿姐已经罚过你,那朕便不罚你了。”

    张鹤龄听朱祐樘如此说,心里头自然欢喜,他正想谢恩,却又跪地,言道:“姐夫,我知道,你不罚我,只是因为阿姐的缘故,可我罪孽深重,委实不能轻饶,望姐夫依法严惩,切莫要心慈手软。”

    朱祐樘闻言,微微蹙眉,道:“鹤龄这又是何故,朕不降罪于你,你却非得要个罪名。”

    张鹤龄未语。

    “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朱祐樘说着,微微弓下身子,望着张鹤龄的面色,问道:“莫不是你阿姐教你的?”

    朱祐樘说罢便直起身,垂眸静静的望着张鹤龄,张鹤龄听闻他这么问,心中虽颇是忐忑,却也并不张皇,反倒是异常镇定,言道:“阿姐教我过来请罪,教我少说废话,教我切莫得意忘形。”

    张鹤龄此言,甚得朱祐樘欢喜,朱祐樘扶起他,言道:“你先回去吧,把脸上的伤清理了,至于聚众斗殴之事,朕自有安排。”

    “谢姐夫不杀之恩,”张鹤龄先谢了恩情,方才站起身来。

    想他朱祐樘嘴上虽说自有安排,可若是真的要处置张鹤龄与长宁伯周彧,他这里头,多少还是有所顾忌的,若要处置,他们二人的罪责自然同等,可莫说这张鹤龄是张均枼的嫡亲弟弟,他实在不好处置,就是周太皇太后那儿,他怕是也说不过去。

    且说张均枼放心不下周家巷子的情势,待张鹤龄走后,她便带着南絮出宫去瞧了。

    见周家巷子被大火焚尽的残败模样,张均枼已是满腹怨气,又见此处居民被烧得体无完肤,便愈加痛恨张鹤龄。

    好在这周家巷子地处北镇抚司衙门之后,昨夜火势迅猛,好在有牟斌带领锦衣卫及时至此救火,才免得生灵涂炭。

    倘若不是牟斌及时赶到,依着昨儿夜里头那疾风,只怕受灾的便不止这一条街了!

    张均枼原本出宫去,不过是想探探民情,谁想受灾百姓不仅骂了张鹤龄,就连她也一同被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纵容弟弟杀人放火,作恶多端,实属妖后之举;还说,陛下政治清明,本是一位好皇帝,可她却是他身上唯一的污点;还说,这大明的江山,迟早要败在她手里……

    还有许多难听的话,张均枼本想听下去,可南絮作为旁观者,不忍叫她亲耳听着百姓的指责与数落,便执意将她拉走。

    张均枼回了坤宁宫之时,眉黛便急急忙忙的迎过来,似乎有什么要紧之事。

    可她张均枼心中颇是失落,便没有在意眉黛如此,南絮见眉黛如此迎出来,又道“娘娘可回来”,她便问道:“怎么了?”

    眉黛等候着张均枼走过去,她便随同南絮一起,跟在张均枼身后进了殿,一面又言道:“方才陛下差张公公送来一道奏本,说是交给娘娘过目的。”

    话音方落,她们三人也已进了正殿,张均枼听闻此言,方才回过神,便侧首问道:“在哪儿?”

    眉黛听唤走去取来奏本,递至张均枼手中。张均枼接过后,自是迫不及待的翻阅,看罢那奏本中所写,张均枼便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原文写道:“宪宗皇帝曾诏令勋戚之家不得占据关津阪泽,设肆开店,侵寻民利。而今勋戚诸臣不能恪守先诏,纵家人列肆通衢,邀截商货。都城内外,所在有之。而且永乐间曾榜例:王公仆从二十人,一品不过十二人,今勋戚仆从数百,大违旧例,其间多市井无赖,冒名罔利,利归群小人,而民怨不止。今周、张两家以琐事纷争,有损朝廷威望,请戒谕修好,凡有店肆,一律停止。令巡城巡按御史及所在有司执治。仍依永乐间榜例,裁定勋戚家人,不得滥收。”

    张均枼自知朱祐樘将这奏本递交于她,并无别意,只是为如何裁决张鹤龄而为难,是以想叫她自己来做决定,到底该如何处置。

    若真的根据永乐榜例裁定,那张鹤龄无非就是被没收店肆罢了,可想那店铺是朱祐樘亲自赏赐给金扶的,若要没收,却也不合情理。

    这奏本署名被朱祐樘遮掩,张均枼自然不知这是谁的,她便问道眉黛:“可知这奏本是谁所写?”

    眉黛摇头,言道:“奴婢问了,张公公不愿直说,只说今日奏请弹劾寿宁侯的,多是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并未提到具体的人名,奴婢隐约听到,他似乎说到一个徐珪的。”

    “徐珪,”张均枼呢喃,而后同南絮道:“姑姑即刻将此事传去清宁宫。”

    她不动手,自有人动手。

    张均枼亦提笔,写道:“经营私利,聚众斗殴,罪不可赦,依法严惩,无需顾忌。”

    放下手中毛颖,张均枼这便将那纸张折起来,吩咐眉黛即刻送去乾清宫,交至朱祐樘手中。

    既然朱祐樘送此奏本,那张均枼便也以此种方式回复于他。(未完待续。)

第圩八章 怒贬众言官

    周、张两家外戚聚众斗殴一事方才过了几日,那刑部官吏徐珪便被革职,缘由自然是无中生有。那日张均枼得知张瑜送来奏本之时,曾与眉黛提及过此人,便怀疑那奏本便是此人所写,是以吩咐南絮将此事传到清宁宫,周太皇太后听闻这风吹草动,果然不过两日便有了动静,竟是亲自去往乾清宫,吵闹着一定要将此人革职。

    而朱祐樘听闻周太皇太后要将徐珪革职,竟是转瞬间便答应了,却丝毫没有不肯的意思。

    这便是张均枼琢磨不透的地方。

    后来张均枼才知道,原来写那奏本的,另有其人,并非徐珪。而朱祐樘一口答应将徐珪革职的缘由,也并非是因周太皇太后之故,而是那个徐珪,曾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斥责朱祐樘宠信张氏。

    南絮告诉张均枼,徐珪便是那日气得朱祐樘摔坏了朝芴之人。

    这也难怪朱祐樘厌恶他,他原本并无理由将徐珪革职,后来若不是周太皇太后阴差阳错之下随随便便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朱祐樘恐怕还得留他一阵子。

    此事过去已有了几日,张均枼原想,如今不论是宫中,还是朝中,大抵都已消停了不少,她想来也能因此落得空闲了,可朝堂风云诡谲,又哪里会有真正消停的时候。

    周张忿争之事虽已过去,可周家巷子被火焚尽之事,可是永远也不会过去的。

    这放火行凶的罪名虽落到了张鹤龄妻弟的头上。可在百姓看来,主谋者依旧是张鹤龄,不光在百姓眼中是如此。就是在朝中,这个罪名,也一早便被扣在了张鹤龄头上。

    在天下人眼中,张鹤龄得以侥幸脱罪,始终是因为张均枼的缘故,所以,天下人与其怪罪张鹤龄。倒不如怪罪张均枼来得更为直接。

    而百姓怪罪张均枼,仅仅只是口头上骂几句难听的话,可朝中官吏若要怪罪张均枼。便不只是骂几句那么简单了。

    张均枼因为此事,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朝内朝外,那些臣子们。原本仅是上疏弹劾张鹤龄。而今竟连张均枼也不能幸免。

    张均枼头上顶着诸多莫须有的罪名,可当真是委屈了她!

    前几日钦天监夜观天象,说廿九夜里头会有月食,一众朝臣听闻此说,为亲眼目睹月食全程,昨儿纷纷熬夜观天,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就连朱祐樘也吩咐了都人在外观天,想着等到月食出来时。唤他与张均枼起身来看,哪知一觉睡到天亮。关于月食一说,竟是什么也没有,他原本还以为是小都人夜里头偷懒,睡着了,所以没能看到月食,便也没有唤他与张均枼起身。

    可早朝之时,众朝臣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朱祐樘猜想他们定是昨儿熬夜看了月食,想着自己没看到,心里头颇是不快,便调侃他们是夜猫子。

    众朝臣昨儿熬夜却未得见月食,这心里头自然不爽快,只在心底暗暗责怪钦天监占卜有误,可想着以前也有过两次推算错了的,便也不好说什么。唯独礼部尚书徐琼,出列请求降罪钦天监,捧着朝笏言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朱祐樘见他下眼帘乌黑一片,经不住噗笑,可想着众人皆在,万不能失礼于人前,便极力忍住,只点点头,道:“嗯,你说。”

    徐琼道:“弘治元年八月十六,钦天监观天卜算,当夜有月食,而未至;弘治五年三月十六,当月食,而不应;至此回当月食又未应,凡三次至期皆不验,老臣恳请陛下,治钦天监推算不明之罪。”

    想这朱祐樘素来体恤下臣,而今徐琼请求降罪于钦天监,他心里头多少是有几分不愿的,他原想着,既然单只有徐琼一人有此请求,那就罢了,谁想徐琼方才说罢,后头一众朝臣紧跟着跪地,纷纷道:“臣附议。”

    原来这钦天监三次推算有误,早已引起众怒,如今群臣纷纷请求降罪,那朱祐樘可是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微微颔首,道:“好,等下了朝,朕便传他问话。”

    朱祐樘说到做到,下了早朝,方才回到乾清宫,他便吩咐张瑜传了钦天监监正来。

    这若是不传他至乾清宫问话倒还好,一传到乾清宫,可就是惹得张均枼不悦了。

    钦天监监正对早朝之事略有耳闻,是以至此,也知朱祐樘召见他的缘由,他便也早早的想好了应对的计策。

    朱祐樘唤他平身,便道:“李卿,朕问你,元年八月,五年三月,加之这一次,你推算月食,已有三次不应,这是何故?”

    这钦天监倒是从容不迫,应对自如,只道:“陛下,阳不敌阴,日魄无能掩月,未必是微臣推算不明。”

    “日魄无能掩月”一句,朱祐樘倒是听明白了,可“阳不敌阴”,他却是听得稀里糊涂,追问道:“阳不敌阴是何故?”

    钦天监监正道:“如今中宫擅夕,得陛下独宠,而外家专权,这便是‘阳不敌阴’。”

    朱祐樘听罢不免一愣,倒不是他听了钦天监监正所说的缘由,信了‘阳不敌阴’的缘故是因张均枼,他不过是惊诧,凡三次月食皆推算不明的罪名,这监正竟也能怪罪到张均枼头上!

    想他朱祐樘一向宠着张均枼,而今又岂容旁人诋毁她,他淡淡一笑,道:“朕很喜欢你这直言不讳的性子,可你出言诋毁皇后,只怕是大不敬。”

    谁想那监正仍是嘴硬,竟始终觉得月食不至是张均枼专宠的缘故,他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确是……”

    朱祐樘听着愈是恼怒,不等他说罢。便出声打断,斥道:“错了就是错了!不敢承认过错,却将罪名赖到一个女人头上!你以为,这天下就无能人异士,可替了你五品监正的位置?!”

    监正见此情势,仍不罢休,磕头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这钦天监监正方才说罢,未听朱祐樘接话。唯独听得东暖阁处传来一阵摔门声,随之入耳的,便是张均枼厉声训斥,只听她斥道:“李卿推算月食有误。分明是自己的过错。而今却赖到本宫头上,如此信口雌黄,可是太嚣张了些?”

    钦天监昨日所言,纵观这紫禁城无数宫殿,唯独乾清宫最适宜观天,张均枼便陪同朱祐樘在乾清宫歇息,以便夜里头起身观看月食。哪知早晨起身方才梳妆完毕,在东暖阁便听闻钦天监监正将月食未至的罪责推到她头上。她又一向是急性子,听闻此说。自然不能忍。

    想她张均枼突然冲出来训斥,这监正自然受了一惊,只是仍不知避讳,依旧怪罪张均枼,冲张均枼道:“并非微臣信口雌黄,娘娘专宠椒房,纵容外戚为虎作伥,专权天下,致使阳不敌阴,而日魄不能掩月,便是罪魁祸首!”

    “放肆!”张均枼接话迅速,言道:“区区鼠辈,如此诋毁本宫,既然你不将本宫放在眼里,那你也休想本宫能轻饶了你!”

    张均枼言罢,那监正当即转向朱祐樘,方才唤了声“陛下”,便被朱祐樘出声打断,只斥道一声“够了”。

    平日里有人上奏弹劾张均枼,朱祐樘因人多的缘故,委实不好降罪,姑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这监正竟当着他的面如此侮辱张均枼,这又岂是他能忍的。

    朱祐樘紧接着怒道:“来人,钦天监监正出言不逊,诋毁皇后,实属大不敬之罪,朕念其曾有功于社稷,饶他不死,且将他拖出去,杖责五十,革职勿论!”

    “是,”殿外守着的侍卫听唤入内将这钦天监监正拖走,那监正听要杖责五十,自然不甘心,拼了命的挣扎,彼时亦是破口大骂,一时骂张均枼,一时又骂朱祐樘。

    他虽拼了命的挣扎,却始终抵不过侍卫这一番拉扯,终还是被拖了出去。

    张均枼因此事怒意难平,朱祐樘坐在书案前见她那般模样,便近前安慰,此事方才得以消停。

    可朝中诸多大臣上奏弹劾张均枼,朱祐樘实在不当在张均枼跟前批阅奏本,往日这些奏本若是叫张均枼看去了,那倒也无妨,张均枼自恃娇宠,她倒是不必在意这些,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再瞧见那些奏本,哪里还能忍着一肚子的火不发。

    朱祐樘倒也不是不知避讳,只是他起先并未想到这些,直至翻了那些奏本,他方知不能叫张均枼瞧见。

    可张均枼就站在他身后,他既是在看,那她又岂有看不见的道理。

    偏偏撰写奏本之人,又是早已被革职的。

    朱祐樘察觉张均枼恐怕已经瞧见,方才有所避讳,岂知张均枼见他如此,竟是一把将那奏本夺去,那奏本又是弹劾她和张家专权的,张均枼已不想理会,可见着那署名之人,心中狐疑顿时升起。

    这署名之人为韩鼎,张均枼以为,从前那个上疏以古者天子一娶十二妃之例劝谏朱祐樘纳妃的礼科右给事韩鼎,早已被调南京任尚宝卿,可如今这韩鼎的奏本竟被送到宫里头来,当初将韩鼎调职一事可是朱祐樘亲耳同张均枼说的!

    而今此事自相矛盾,张均枼自然要怀疑到朱祐樘头上。

    张均枼心中虽起疑,却也不好直接怪罪朱祐樘,只得试探着问道:“韩鼎还留在朝中吗?”

    朱祐樘恐她要发难,便强装镇定,言道:“不是,这是另一个同名之人。”

    见张均枼半信半疑,朱祐樘又道:“以前那个礼科右给事韩鼎,早已被调去了南京尚宝司,他的奏本岂会送到宫里来。”

    张均枼明知他有所隐瞒,便放下那奏本,漫不经心道:“陛下把韩鼎调回来吧,臣妾听闻右通政一职空缺,正好拿他当替补。”

    朱祐樘闻言一愣,暗自思虑一番,才知张均枼这定是在试探他,他便道:“两个同名的韩鼎,那若是他们二人一起给我上疏,那我岂不是要糊涂了。”

    张均枼并不理睬,单只是再拿起旁人的奏本挨个儿翻阅,待瞧完了,淡淡道:“随侍泾王翰林院检讨范兆祥、监察御史胡献、山东副使杨茂元,陛下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张均枼扭头便出了乾清宫,也不等朱祐樘接话。

    朱祐樘自知张均枼方才所言三人,皆是上奏弹劾她的,他便也将这三人的奏本取出来瞧了瞧,方知张均枼要处置他们,并非无理取闹,实在是这三人弹劾张均枼的缘由太过荒唐!

    随侍泾王翰林院检讨范兆祥,因灾异陈言:内谓君后,分主阴阳。且引纪伯姬叔姬事以讽刺张均枼。

    监察御史胡献,言亲眼见飞蛾化作皇后之貌,将张均枼比作飞蛾。

    而山东副使杨茂元,以张秋河决论事,言水阴象失职,是因张均枼的缘故。

    他们三人,一个被下锦衣卫狱,渎杖还职,两个被降职。

    是夜,张均枼竟已完全忘了白日里的不快,依旧高高兴兴的。

    晚膳前,张延龄曾进宫看望张均枼同两个侄儿,又如往日那般惹得朱厚照哭闹,是因张延龄习惯唤朱厚照作“小光头”,今日进宫见着朱厚照,脱口便唤了出来。

    张均枼这会儿坐在床榻上正要歇下,却见朱厚照推门进来,一手抓着头顶并不稀少的一缕头发,非得叫张均枼给他扎个辫子。张均枼问他何故,他说,四舅舅总说他是小光头,他只要扎个辫子,四舅舅便不会再唤他“小光头”了。

    见朱厚照这乖巧模样,张均枼没辙,便顺了他,好不容易才扎出个颇是好看的朝天辫来。

    朱厚照见此欢喜不已,蹦蹦跳跳的出了门去,正巧朱祐樘过来,望见他头顶那戳天的辫子,正想询问,却只听朱厚照说道一句“父皇晚安”便没了人影。

    见他如此,朱祐樘没法追问,便问道张均枼,张均枼道:“照儿非得扎辫子,陛下小时候可曾扎过?”

    朱祐樘道:“我小时候头顶没头发,怎么扎?”

    张均枼点点头,朱祐樘道:“枼儿,你方才问我这个,可是伤了我的心,我得罚你。”

    “怎么罚?”

    “罚你伺候我。”(未完待续。)

第圩九章 兄妹两相争

    宫中岁月久长,日子虽繁却也有趣。

    朝中风雨不断,弹劾之风仍然盛行。

    纵然周、张两家聚众斗殴一事当年震惊京师,可不过多久,百姓便将此事淡忘,他们记得的,唯有张家火烧周家巷子一事,虽说已过四年之久,可此事似乎如同疤痕一般永远烙在京中百姓心里。

    而今因时日久长的缘故,百姓不再出言辱骂张均枼,朝中言官亦是因为惧怕受难,而鲜有弹劾张均枼,然而张鹤龄恶行不改,总是免不了要被弹劾的。

    这四年,宫中发生过许许多多琐碎之事,大事也有不少,诸如皇子降生,又如皇子夭折。

    此事于旁人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于张均枼和朱祐樘而言,却是件痛心入骨之事。

    弘治七年正月十四,张均枼诞下朱秀荣后不久,便再次有孕,至腊月年关之时生下一个小皇子,朱祐樘将那小皇子取名为朱厚炜,可那小皇子天生体弱,久病不愈,至弘治九年二月,竟被索了命去。

    张均枼与朱祐樘虽痛心疾首,却也并未消沉太久,朱祐樘为追悼亡子,破例追封为蔚悼王,并辍朝两日,以将丧礼从厚。

    而今已是弘治十一年二月,算来张均枼嫁给朱祐樘已有整整十二年,这十二年,她有孕四次,先两胎小产,后两胎生一儿一女,如今朱厚炜夭折,她便只剩下朱秀荣一个。

    至于朱厚照,她虽也是疼爱有加。可他到底不是她亲生的,不过说起来,朱厚照身上也同样流着张家人的血。她因惋惜朱厚炜之死,便时常会将朱厚照当作亡子来看待。

    自朱厚炜夭折,张均枼便是愈加宠着朱秀荣了。

    今日早晨,张均枼起身不久,方才梳妆完毕,便听闻外头一阵吵闹,朱厚照与朱秀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皆言道“是我的”,又听闻都人劝道“两位小主子。你们别抢了,蜜饯多得是”。

    二人似是在争抢什么东西一般。

    换以往,张均枼即便是梳妆完毕,也要在铜镜前打量一阵子。此回忽听闻朱厚照与朱秀荣兄妹二人争吵。自是来不及看妆容,急急忙忙的站起身出了门去。

    方才推开门,她便望见几个都人围在殿中皆是两处为难的模样,又望见朱厚照拼了命的抢夺朱秀荣手里的那碟蜜饯,而朱秀荣不愿叫他抢去,将那碟子紧紧护在怀中,可朱厚照生来便极有气力,朱秀荣即便占了优势。也始终是抢不过他。

    是以张均枼方才将他们此番场景看在眼中,朱厚照紧接着便已将朱秀荣怀中的碟子抢了去。而朱秀荣因受了那力,一时没站稳身子,急速朝后仰去,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吃了这痛,又没能抢过朱厚照,自然张口大哭。

    而朱厚照虽抢到了碟子,可蜜饯却是应着那一瞬尽数掉落在地上。

    张均枼见朱秀荣坐在地上哭,急忙唤一声“秀荣”,一面又快步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安慰道:“秀荣,疼不疼啊,快别哭了,母后在这儿。”

    谁想她说罢,朱秀荣却是哭得愈加厉害,张均枼见她哭成这泪人儿模样,心里头自然是心疼得要命,一时情急之下,便责问起朱厚照来,她侧首望见朱厚照手握瓷碟,满目怨憎的垂首看着朱秀荣哭闹,却仅是撅着嘴,而不知过来安慰,便是更加不悦,微微斥道:“照儿!你是哥哥,怎么和妹妹抢东西吃!”

    这碟蜜饯不知是何人送来的,朱厚照进殿望见这蜜饯搁着,便走去端起来,他原本确是想着拿去和朱秀荣分着吃,哪知道方才端着蜜饯转过身,便被朱秀荣进来一把夺了去。他自恃有理有据,而今遭了张均枼这般训斥,自然不甘心,便也满腹怨气,怒道:“这碟蜜饯明明是我先看见的,是她抢了我的!”

    朱秀荣哭闹不止,张均枼自然是向着她,她听闻朱厚照如此说,依旧是愠怒,去也压住了火气,言道:“可你是哥哥,你拿了这碟蜜饯,就不能和妹妹分着些么!你看看你们两个,你争我抢,最后谁也吃不到!”

    想他朱厚照生来便是这毛躁的性子,一身硬骨头总不服输,他原本虽确是想同朱秀荣分着吃,可他一见朱秀荣将蜜饯全抢了去,便是一肚子的怨气。他倒不是以为朱秀荣不会与他分享,就是心里头有一种不情愿,加之性子一急,不问是非便上去争抢,最后抢个你死我活,便谁也不让着谁。

    而今听闻张均枼要他同朱秀荣分着些,他心里头便更是不满,也不再想着要同妹妹分享,而是想着,这蜜饯原本便是他的,他凭什么不能一个人独享,他待张均枼说罢,顿了片刻,便凶起张均枼,只道:“这蜜饯是我一个人的,我凭什么要和她分着吃!凭什么!”

    原本听闻朱厚照如此言语,张均枼便已是怒火中烧,而今再瞧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张均枼便更是来气,当即直起身,怒道:“照儿!”

    朱厚照见张均枼直起身,当即摔了手中紧紧握着的碟子,而后转身便冲了出去。

    都人见他跑出去,正想追过去,却听张均枼斥道:“不要追去!”

    张均枼见他如此,也不好追出去,只想怕是她和朱祐樘将朱厚照这孩子惯坏了。

    想至此,张均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是满腹怨言,躬身坐下,而后将朱秀荣拉过来,护在怀中安慰,取了腰间锦帕,抬手抹了她满脸的泪痕,哄道:“秀荣,别哭了,你想吃蜜饯,母后使唤人去御膳房给你取来。”

    朱秀荣仍是哭闹,张均枼没辙。便道:“秀荣,你不要哭了,只要你乖乖的。母后这便叫人去取蜜饯来,可你若是再哭,别说今天,就是明天,你也别想吃到。”

    听闻此言,朱秀荣方才止步哭声,只是仍不停抽泣。张均枼这便给都人使了个眼色,吩咐她即刻去御膳房取蜜饯来,且嘱咐道:“两份!”

    “是。”

    说起来。张均枼虽是偏爱朱秀荣,却也并不怠慢朱厚照,她见朱秀荣止住哭声,方才心平气和的问道:“秀荣。你告诉母后。是不是你抢了哥哥的?”

    朱秀荣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张均枼,又微微撅着嘴,竟是不敢回答。

    张均枼见她不答,心里头便有了底气,其实她原本也知道,定然是朱秀荣抢了朱厚照的,朱厚照的性子。她倒是了解,虽有些蛮横。他却也断断不会骗人,他既然说是朱秀荣先动手抢了他的,那便一定是朱秀荣先动手的。

    见张均枼默然,侍奉在一旁的都人终于也为朱厚照打抱不平,心惊胆战的嘟囔道:“娘娘,其实……就是太子先看到的。”

    张均枼淡淡道:“本宫知道。”

    那小都人见张均枼并未发火,继而又道:“太子他……原本确是想拿去和公主分着吃的,可是……”

    都人说至此,朱秀荣便侧首面朝她,都人见势望去,望见朱秀荣瞪着她,便也不再说下去。

    反倒是张均枼,追问道:“可是什么?”

    都人长吁了几口气,却是不敢出声,张均枼道:“你说吧。”

    那小都人这才道:“太子本想着把蜜饯拿去和公主分,可方才一转身,公主便进来给抢了去,太子一时不服气,便争起来了。”

    朱秀荣听她已说罢,瞪着她便是愈发的凶,张均枼并不责怪都人解释得不及时,只是回首望着朱秀荣,平心静气的问道:“秀荣,你为什么要和哥哥抢东西,就为了一碟蜜饯?你若想吃蜜饯,吩咐姐姐们去御膳房取就是了,何必要同哥哥争抢。”

    听得张均枼轻声责备,朱秀荣倒是没有哭闹,单单只是眼泪汪汪的望着她,也不再言语。

    张均枼见她如此,亦不再训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侧首问道南絮,“奶娘呢,今日为何没见她?”

    南絮道:“娘娘忘了?田夫人今日休沐,昨儿下傍晚,可是娘娘亲自批准的。”

    张均枼经南絮这一提醒,方才想起来这事,她微微颔首,应道一声,想她张均枼果真不是带小孩子的料,没了田氏伺候在这两个小祖宗身边,果真是要出乱子的。

    田氏不在,张均枼想着要去找朱厚照,可朱秀荣尚在此,她也不好两头分心,遂站起身,望着告诉她兄妹二人争抢原委的都人,言道:“你带公主下去洗把脸,本宫出去有事。”

    都人点头,应允道:“是。”

    张均枼仍不大放心,又躬身望着朱秀荣,同她道:“秀荣,你跟着小姐姐去洗脸,蜜饯待会儿便取来了,听话。”

    朱秀荣默而不语,单只是点点头。

    可这都人方才告了她的状,她又岂会轻易饶了她。

    都人躬身,毕恭毕敬的唤道:“公主,奴婢带您去洗脸”,张均枼方才起步,这会儿尚未出了门去,朱秀荣便与那都人冷下脸来,她转头望着张均枼的身影,待亲眼见她出了殿去,便冲着那都人斥道:“你走开!我不要你伺候!”

    “公主……”都人怔怔唤了一声。

    朱秀荣又斥道:“谁叫你刚才和我母后告我的状!我讨厌你!”

    都人一时慌张,手足无措,亦不知该如何接话,可张均枼吩咐了,回来若是见到朱秀荣脸上仍是泪痕满满,定然是要怪罪的。

    朱秀荣见她怔住,便上前狠狠推了一把,骂道:“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张均枼原本不放心朱秀荣确是对的,彼时她已站在门外听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进来,她知道,她到底是太宠溺朱秀荣了。

    正想着,那都人却已被朱秀荣撵出来,走至殿外忽然见张均枼站在门外,不免吃了一惊,张均枼连忙给她打手势,示意她噤声。

    都人想着自己未能做到张均枼吩咐的,便亦是绕到门后,轻唤道:“娘娘。”

    张均枼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柔声道:“无妨,你下去吧。”

    “是。”

    又站在门外一阵子,张均枼方才转身离开,前去朱厚照屋中,至此却望见他坐在地上,一手支颐,一手拿着还未抽芽的柳条,一下一下的抽打地面,分明就是在生闷气。

    张均枼停住步子,彼时朱厚照尚不知她已过来,张均枼停步思虑一番,想着该如何同朱厚照言语,片刻之后亦学着朱厚照这些孩子的口气说道:“春寒料峭,地上还凉得很,照儿就这么坐在地上,屁股可是要冻坏了呢。”

    朱厚照听闻张均枼如此说,方知她过来,只是他心里头不悦,便微微挪着身子,背过张均枼而坐。

    张均枼见势也走过去,不顾那石阶上尚有许多灰尘便坐下去,靠着朱厚照,略显娇俏的唤道:“小太子,能不能告诉母后,你在想什么?”

    如此言语,朱厚照果真搭理了张均枼,只是依旧有些置气,是以道:“不能。”

    张均枼口气依旧,问道:“为什么不能,你是不是不喜欢母后了?”

    谁想朱厚照道:“母后又不喜欢我。”

    “母后喜欢你,那你喜欢母后嘛?”

    朱厚照自是喜欢,只是因为心中不快,便未直言,只是佯装冷峻,言道:“一点点。”

    张均枼亦佯装委屈,“为什么只有一点点,你以前,可是满心满意都喜欢着母后呢,哼,你肯定是不喜欢母后了。”

    想她张均枼倒也是会讨小孩子欢心的,她这么说,朱厚照怕她这是不高兴了,急忙转过身来,反过来哄着张均枼,言道:“喜欢喜欢,照儿喜欢母后,照儿还是满心满意都喜欢母后。”

    张均枼见势捂脸,佯装作哭泣,呜咽道:“那照儿告诉母后,你到底是喜欢母后多一点,还是喜欢父皇多一点?”

    朱厚照紧张道:“当然是喜欢母后多一点。”

    张均枼问道:“为什么?”

    朱厚照不假思索,道:“母后是女人,父皇是男人。”

    听言张均枼一愣,道:“为什么因为母后是女人,照儿就喜欢得多一点?”

    朱厚照道:“父皇说,男人只能喜欢女人。”

    张均枼经不住一笑,却见朱厚照顿了顿,冷不防问道:“母后,照儿……到底是不是你生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十二年之喜

    想当年,自朱佑杬带着蒋宁安前去安陆州就封之后,他那皇太弟一党的人皆被朱佑樘找理由遣出京城,不论大小,亦不论是六科、十三道的言官,还是皇宫辅臣,抑或是五寺六部的谏臣,在朝堂上,甚至是在京城,都没了踪影。

    官职颇高的,便降几级职位,任职于地方行政,按照原本的官职高低,降为知府、知州、知县,以及巡检;官职颇低的,有的是直接革职,有的是调往各处偏远之地,任一些未入流的小官吏。

    自朱佑杬以及他那一党中的官员离开京城之后,朝中便再无人提及朱厚照的身世,而当年关于朱厚照身世的传言,也仅仅只是在朝中闹了些风雨,并未流传到民间。

    照理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里头也不应当再有人提及朱厚照的身世,更不会有人胆敢将此荒唐之说传到朱厚照耳中。

    可这宫里头,偏偏就是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东西,非但提及朱厚照的身世,还将此说传到朱厚照耳中!

    此事已过去四年,这四年,一直无人提及此事,就连张均枼也快将这事忘记,而今朱厚照突然询问起张均枼,张均枼自然免不了一惊。她也知道,反应不能过大,而今需得从容淡定些才是。

    张均枼强压住心中胆颤,只作一愣,问道:“照儿何故问这个?”

    不过她说话这口气,也不再如起初那般显得娇俏调皮。只是恢复了正常的态度,毕竟,说丝毫没有反应也是不可能的。张均枼只是把握得适当罢了。

    朱厚照并未直接告诉她是因何故问起这个,只是撅着嘴,极是委屈的追问道:“母后,到底是不是啊?”

    张均枼见他如此追问了,便也作一时情急,一双秀眉微微皱起,朱唇轻启。眼波流转间皆是惊诧,她道:“照儿是母后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哪里会有假。照儿,你为何突然问这个?莫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朱厚照仍撅着嘴,轻轻点了点头,单只是应了一声。却并不多说什么。

    张均枼继而便问道:“她们同你说了什么?”

    “她们说……说……说照儿……照儿是父皇从外面捡来的……孩子……”朱厚照想来是真的害怕了。说着说着,竟哭了出来,而今这满脸泪痕的模样,可当真叫张均枼疼坏了。

    不过听闻朱厚照如此说,而非当年身世之说,张均枼这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安慰的,至少没有东窗事发。亦没有人胆敢旧事重提。

    张均枼自腰间取来锦帕为朱厚照拭了这一脸的眼泪,宠溺道:“傻瓜。捡来的孩子哪里能当太子。”

    朱厚照听闻此说,未免有些糊涂,竟自己抬手极是随意的抹去眼中包着的泪水,不解的问道:“母后,为什么捡来的孩子就不能当太子?”

    张均枼笑道:“因为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当一国之君的,倘若你真的是你父皇捡来的孩子,那你父皇不就是傻子了,难道他甘愿叫自家的天下成了旁人家的?”

    朱厚照如今五岁半,正是对世事充满求知欲的时候,他遇着什么不懂的问题,怎么说都问上一问。

    张均枼方才说罢,朱厚照又问道:“那,如果是捡来的孩子,会怎么样?”

    “捡来的孩子,”张均枼倒也愿意悉心解答,言道:“想必……不会像照儿一样受宠,如果……收养他的母妃在宫里头地位比较高的话,那那个孩子,应当也会受人尊敬。”

    “哦,”朱厚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所以母后,照儿这么受宠,又是太子,肯定不是父皇捡来的。”

    张均枼微微颔首,应允道:“嗯。”

    见朱厚照笑得乐乐呵呵,张均枼又问道:“照儿,你告诉母后,到底是哪个混球儿跟你说这话的,母后替你去教训她。”

    听闻张均枼如此说,朱厚照方才想起那件事,便也气鼓鼓道:“哼!就是那个……那个……”

    说着,朱厚照一时语塞,同张均枼道:“母后,照儿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

    张均枼倒也有法子,朱厚照虽不知她们叫什么名字,但总归是记得他到底是在何处听到的,她便问道:“那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朱厚照不假思索,直接言道:“照儿昨天,去仁寿宫找皇祖母玩儿,可是皇祖母不在,照儿就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后来,就有两个坏姐姐说照儿不是母后的孩子,而是父皇从宫外乱葬岗里捡回来的。”

    张均枼压着心中怒火,只是皱眉不悦道:“岂有此理,怎么能这么说。”

    说罢,张均枼这便站起身,朱厚照见她这般,便也站起身,张均枼微微低头,望着他道:“照儿,你在这儿等着,母后这就去仁寿宫找她们算账。”

    朱厚照终于露出笑意,点头道:“嗯,母后快去,一定要打她们屁股。”

    话音落下,张均枼便也回正殿带了南絮与眉黛二人,一同去了仁寿宫。

    至仁寿宫之时,王太后尚单手支颐,侧卧在软榻上,由着都人揉肩捶背,双目微合,似在小憩,这神情模样,好不快活!

    张均枼至此,殿中都人纷纷同她行礼,齐声道:“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都人齐齐呼声,自已将王太后吵醒,只是这王太后与张均枼素来不合,多少年来从未和和气气的说过话,一见面不是唇枪舌战,便是冷嘲热讽,而今张均枼忽然到此扰了她的美梦,她自然不快。

    坐直了身子便阴阳怪气道:“哟,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啊。竟把皇后也吹到哀家这儿来了。”

    张均枼闻言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亦是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臣妾今日过来,自然有话要说。”

    说着张均枼侧首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继而道:“想不到仁寿宫的摆设竟如此简陋,莫不是太后平日里的月俸,都拿出宫去,供养您王家的小祖宗了?”

    王太后听闻张均枼言语既是轻蔑,又有意提及王家已没落之事。她接话便也带着刺,只道:“有什么事快说吧,哀家这仁寿宫。可不是任你撒泼的地方。”

    谁料张均枼听闻她辱骂,便更是不逊,言道:“臣妾若要撒泼,怎么着也得寻个风水宝地呀。您看看您这儿。这家徒四壁的,臣妾想撒泼都没那心情。”

    “是么?”王太后亦道:“你若是不想过来,哀家也不留你,门就在那儿,你自己走。”

    “臣妾会走,”张均枼有意拖长了音,而后道:“只是今儿走之前,臣妾要从您这儿。带走一个人。”

    张均枼未免最后审问之时方便些,这会儿说的便是一个人。

    “好。”王太后亦拖长音,道:“只要你走,带一个人走又算什么。”

    张均枼微微扬起唇角,望着站在王太后身后一侧的束翕,言道:“劳烦束翕姑姑,把这仁寿宫上上下下所有都人都召来,本宫有事要问。”

    束翕此回未曾看王太后的脸色,直接低眉应道:“是。”

    而后片刻,殿中已站满了人,高矮胖瘦,应有尽有,人虽不多,花却不少。

    都人整齐排列着,张均枼这才站起身,从右到左,挨个儿打量了这两列都人的脸色,最后移步至她们前端,方才言道:“本宫要问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张均枼说着,又暗暗扫了一眼这些都人的脸色,继而问道:“昨儿下傍晚,到底是谁,在太子耳边胡言乱语,说些荒唐之言?”

    言罢,张均枼再次观她们的脸色,却见众人面色并无异常,只是都微微低着头,也瞧不见眼色的变化,张均枼便道:“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都人们应声抬头,张均枼仍未见她们目中有慌张,她便道:“自己主动站出来,也能免受皮肉之苦啊,可莫叫本宫不好做人才是。”

    一语尽,张均枼见她们仍没有人站出来,她便侧目望向眉黛,言道:“眉黛,你回坤宁宫去,把太子叫来。”

    “是。”

    眉黛方才应了,张均枼迅速回首,望向这些都人,而后道:“定是你们其中一个。”

    张均枼说起仅有一个人,果然有两个都人暗自面面相觑,张均枼当即道:“眉黛,不必去了。”

    说罢,张均枼走至那其中一个都人跟前,轻声道:“把另一个也供出来。”

    话音方落,那都人当即跪地,磕头道:“娘娘!娘娘饶命!奴婢当时只是想和太子开个玩笑,真的别无恶意啊娘娘!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娘娘……”

    张均枼垂眸望着她,只道:“把另一个也供出来,本宫姑且可以考虑,到底要不要饶了你。”

    不等这都人亲口指控,另一个都人已自己站出来,跪地道:“娘娘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娘娘!”

    张均枼侧首望着她,言道:“现在才主动站出来,你不觉得迟了么?”

    那都人未敢言语,张均枼收起目光,不再望着她们,只道:“本宫不杀你们。”

    张均枼方才言罢,那两个都人皆磕头道:“谢娘娘!谢娘娘不杀之恩!奴婢定不敢了!”

    听言张均枼却是冷冷一笑,道:“就赐你们板着之刑吧。”

    张均枼说罢便转身离去,那两个都人却如同受了打击一般,皆是沉沉的坐在小腿肚子上。

    至于她们如此惊惧,自然是因这刑罚太过严重。

    板着之刑,是为坐立体前屈,即受刑者面向北方立定,躬身垂下双臂,以手扳住脚,期间不容将身子屈曲,也不容有所动作,以此姿势,持续一个时辰。而结果,轻者头晕眼花,僵卧在地,半身不遂;重者,口鼻溢血,呕吐成疾,直至殒命。

    相比直接赐死,这板着之刑,只怕是更叫人受折磨,哪怕是赐个杖毙,也不过是疼上片刻,到底死还是痛快些的。

    张均枼回了坤宁宫之时,见的是朱厚照与朱秀荣一同坐在殿中,同吃一碟蜜饯,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张均枼见他们如此,心中自然甚感欣慰,都人见她回来,又望着那两个小祖宗,便迎出来解释道:“娘娘,御膳房只剩下一碟蜜饯了,大厨说,其余的被岳太妃要去酿酒了。”

    听闻此言,张均枼并未怪罪,只是听闻岳太妃拿蜜饯去酿酒,不禁疑惑,道:“酿酒?”

    都人点头,道:“是。”

    “蜜饯还能用来酿酒?”张均枼愈加不解。

    都人道:“想必是酿果酒,少了些东西,便用蜜饯来替代了。”

    张均枼微微颔首,略带笑意道:“改日本宫得去尝尝。”

    想是朱厚照与朱秀荣吃的入神,直至张均枼进了殿,他方才知道母后回来,便迎上去问道:“母后,你帮照儿教训她们了么?”

    张均枼道:“当然教训了,母后一出手,哪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话音方落,便听南絮道:“娘娘,张瑜来了。”

    张均枼闻言回首,果真望见张瑜一脸笑意的走进来,躬身道:“娘娘,陛下有请。”

    听闻张瑜如此说,张均枼当即来了兴趣,扬起唇角,露出一笑,这便随他去了绛雪轩。

    至绛雪轩,张均枼却又未见朱佑樘的身影,她倒是不急,只见张瑜作势请她进偏殿,又道了声“请”,她便应声推门进了屋去。

    方才推门进了去,还未入眼瞧,便是一股扑鼻的玫瑰花香袭来,殿中偏暗,张均枼定睛瞧了,方才见地上铺满了玫瑰花瓣。

    见此情景,张均枼自是愣住,丝毫不曾察觉屋门已被张瑜关上,随后便有人将她自身后抱住,那个温暖的怀抱,极是熟悉的怀抱,还有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温存的气息,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朱佑樘紧贴她的耳边,轻声呢喃:“枼儿,今日是我们成婚十二年。”

    张均枼笑得浅浅,嗔怪道:“成婚十年,都没见陛下如此。”

    “这是补偿你的,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补偿你。”

    “果真?”

    朱佑樘未答,仅在她耳边摩挲。

    张均枼这便在他怀中转过身,微微仰面,凝着他,笑问:“陛下这是做什么?”

    “我想吃了你。”

    “若是臣妾不依呢?”

    “不依也得依。”(未完待续。)

第一章 痴女若痴女

    而今三月,春风和煦不少,这也使人心情大好,尤其是张均枼。

    张均枼心情大好,这缘由,多得数不胜数,只要朱秀荣与朱厚照,连同朱祐樘好,她便也好。

    说起来,自那日朱厚照与朱秀荣当着张均枼的面争抢一碟蜜饯之后,这兄妹二人的感情竟是愈发和睦了,至少,在人前是和睦了不少。

    至于在人后……既然是在人后,那自然就是谁也不知道。

    今日三月初三,是上巳节。

    想这上巳节又俗称“女儿节”,是极古老的一个节日,因为自小到大,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宫中,她都不能特意过此节日,也对这上巳节鲜有听闻,还是早晨起身之时,南絮随口提及的。

    南絮说,上巳节,其实就是女儿家的成人之礼。

    张均枼不曾在意,除了是上巳节,今日还有件颇是特殊的事,便是朱祐樘亲自在宫后苑设了家宴。

    在张均枼脑海中,朱祐樘可从不曾亲自设过宴席,莫说邀请各朝臣抑或是诸多命妇的宴席,就是家宴,他也不曾办过。

    而这些年宫里头大大小小的酒宴,皆是张均枼督促开办的,至于朱祐樘,他只负责吃!

    因此回家宴,并非张均枼监办,所以,她倒是清闲。

    听说朱祐樘在宫后苑设了家宴,朱秀荣一早便跑去乾清宫缠着朱祐樘了,而今坤宁宫唯独剩下朱厚照这么一个小祖宗。倒是叫都人和内监们轻松了不少。

    张均枼一个女人家,若要赴宴,即便是自家的宴席。她也免不了要拖拖拉拉的,她尚在东暖阁中梳妆之时,朱厚照早已在殿中等候,说是等候,其实也不然,他不过是因桌子上有一碟蜜饯,才甘愿乖乖的在此等着。

    彼时张均枼已准备好一切。这便出了东暖阁,望见朱厚照坐在殿中吃蜜饯,便随口唤道:“照儿。走了。”

    想这朱厚照自小便是个好吃鬼,有这蜜饯,他哪里还舍得走,瞧都不瞧张均枼一眼。只道:“等我吃完。”

    张均枼望见那蜜饯。左右思虑了一番,今儿她可没吩咐人去御膳房取蜜饯来呀,她心中一时狐疑,便朝朱厚照身后的两个都人望去,问道:“这蜜饯是哪儿来的?”

    那两个都人皆未言答,顿了顿后,二人相视一眼,一人问道:“这蜜饯不是你去御膳房取来的么?”

    另一个都人摇头。道:“我没去取呀。”

    “那这蜜饯是哪儿来的,”原先那都人闻言亦是不解。自言自语道了句。

    张均枼自然不解,垂首望见朱厚照还在吃着,便随手拿起一块,忽听闻眉黛在殿外不远处斥道:“去去去,哪儿来的疯子!”

    闻声张均枼尚未放下手中蜜饯,这便循着声音望过去,却见眉黛拿着鸡毛掸子驱赶一个蓬头垢面的灰衣女人,那灰衣女人虽是蓬头垢面,模样却也颇是好看,张均枼远远只望见那女人盯着朱厚照笑。

    这便叫她甚是费解,那灰衣女人遭了眉黛驱赶,面色却未曾有过变化,始终望着朱厚照傻笑,可目光移至张均枼身上时,却陡然收起了笑容,非但如此,竟还是目露凶光。

    眉黛见她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更是厌恶,斥道:“你凶什么呀,还不快走!坤宁宫也敢乱闯,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灰衣夫人望着张均枼,凶了片刻,抵不住眉黛这般驱赶,只好转身,极不情愿的迈步朝远处走去。

    眉黛见她步子缓慢,分明拖延,便忍不住推了她一把,那灰衣夫人一个踉跄,却并未停步,也不曾迅速走,反而是回过头来,望着张均枼露出诡异一笑。

    照理说,眉黛推她,她应当是望着眉黛,可她竟是望着张均枼,非但如此,她还笑得如此诡异。

    张均枼见她望着自己露出如此笑容,经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时间心底竟是毛骨悚然。张均枼心中狐疑愈发的重,左右想了想,倍感不对头,便侧目朝南絮望去,言道:“姑姑,你跟过去瞧瞧,本宫这心里头怎么瘆的慌。”

    “是,”南絮应了声,便快步出了殿去。

    待吩咐了南絮,张均枼又想起朱厚照儿,她便急忙回过身,抽走朱厚照身前的小碟子,呼道:“别吃了。”

    朱厚照见张均枼将蜜饯抽走,自然困惑,虽仍坐在椅子上,却是仰面望着张均枼,极是天真的问道:“为什么呀?照儿喜欢吃蜜饯。”

    张均枼不知该如何同他这么一个小孩子解释这些,总之,这就是她心里头有些发慌,她索性言道:“不干净,方才有一个掉到地上了。”

    朱厚照又问道:“是哪一个掉到地上了?”

    张均枼不过是随口编了个理由,哪里能指出到底是哪一个掉在了地上,她只道:“母后也不知道,为保万全,你还是一个都别吃了。”

    朱厚照心里头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他仍道:“可是照儿已经吃了。”

    张均枼道:“仅是吃了一个不干净的,无妨。”

    朱厚照年纪虽小,却也极是机灵,他见缝插针道:“母后刚才说,仅是吃了一个不干净的,无妨,那照儿把剩下的蜜饯全吃了,是不是也无妨?”

    说罢朱厚照便将那小碟子拉回身前,埋头继续吃着,也不理会张均枼了。

    “你……”张均枼见他如此,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怨她一开始便编错了幌子,既然如此,那她索性也不管了,亦是同朱厚照坐下,等着他将那蜜饯吃完。

    且说南絮应了张均枼之意,出了坤宁宫去跟踪那蓬头垢面的灰衣女人。那灰衣女人看起来像个痴傻之人,实则却也是有脑子,不然。她又岂能从那阴晦之地逃出来,又何来本事避过坤宁宫众多耳目,每日送来一碟蜜饯,给朱厚照呢!

    南絮自坤宁宫起,便一直跟着她,这灰衣女人自然知道,只是未叫她信服。是以一路走得东倒西歪,以佯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罢了。

    既然南絮跟着,那灰衣女人自然也不能将她引去了她那阴晦之处。只是一路摇摇晃晃走进了御膳房。

    南絮见她进了御膳房,便想她许是御膳房的炊火都人,便也没有跟进去追查,这便折回身。要回了坤宁宫去。待她回到坤宁宫之时。张均枼早已去了宫后苑。

    都人见她回来,便提醒道:“娘娘带着太子去宫后苑了,嘱咐姑姑去那里找她。”

    南絮至宫后苑之时,家宴已开,张均枼亦与朱祐樘坐在主位,而此回赴宴之人倒也不多,除了朱祐樘一家四口,便唯独是张邑龄、张鹤龄、张延龄。以及张灵姝,和她的相公。即刘吉长子。

    张均枼虽未曾将那件事情挂在嘴上,却也是一直记挂在心里,是以她一直等着南絮过来,而今南絮至此,她这目光,便是一直都在她身上。

    南絮已走至她身侧,张均枼碍于朱祐樘在身旁,便压低了声,只问道:“可打探到了?”

    “是御膳房的人,”南絮自知有些避讳,便也答的干脆利落。

    几年前刘吉便已被迫致仕,只是他因儿女的缘故,仍留在京城,只是一个人搬去了城郊的别院居住,想他刘吉当年也是朝中的大员,亦是朱祐樘的老师,朱祐樘素来敬重他,他虽已致仕,朱祐樘也时常挂念。

    趁着今日刘吉之子也在,朱祐樘便也忍不住嘘寒问暖,他望向刘相公,问道:“你父亲而今身体如何?”

    刘相公竟是极拘泥礼数,虽未起身答话,却也挺直了腰板,望向朱祐樘,拱手道:“承蒙陛下关切,家父身子健朗,并无抱恙。”

    想他刘相公虽也是张家的一份子,却并不自恃张家的势力,他到底也不能算是与张均枼极亲,毕竟他姓刘,何况夫人张灵姝,亦并非张均枼的嫡亲妹妹。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今日家宴,朱厚照与朱秀荣作为兄妹,自然同桌而坐,原本异常和睦,兄妹二人相互着给对方夹菜,可突然便闹得不愉快了。

    缘由仍是因为互不相让。

    这一回,这兄妹二人不愿让给对方的倒不是一块蜜饯,而是一粒花生米,花生米!

    兄妹二人为叫张均枼看来和和气气,给互相夹了菜后便自顾自的埋头进食,似乎再不相干。

    可他们两个同时抬头,同时夹菜,又是同时将目光转向那碟花生米,偏偏二人看上的,又是同一颗花生米。

    这下好了,原本这兄妹二人因为一碟蜜饯闹得不可开交之事叫旁人听了去,倒也不足为奇,可如今仅是为了一颗花生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打出手,这可是要叫人家笑话了。

    到底这兄妹二人皆被张均枼和朱祐樘宠坏了,又都是倔强的性子,莫说是一粒花生米,就是为一粒芝麻,那也定然是互不相让。

    不过这兄妹二人倒也知道些分寸,见此处人众多,便未曾争吵,仅是以手中筷子作武器,暗暗争抢。

    只是那金筷子相撞,声响也不小,众人听得这动静,齐刷刷望过去,兄妹二人竟是迅速放了那粒花生米,各自埋头进食,等到旁人将目光移开,他们便又争抢起来。

    可张均枼知道他们兄妹二人的性子,便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她望见朱秀荣突然紧紧拧起眉心,眼下便要发作起来,急忙轻轻咳嗽一声,二人听这动静,瞬间放了那花生米,二人亦如同方才那般,均是低头不语,各自吃食。

    而后虽也曾夹菜,却是谁也不愿再动那碟花生米。

    张均枼见他们如此,始终是不放心,唯恐他们再生事端,便问道:“你们两个,谁到母后这儿来坐?”

    兄妹二人听言,几乎是同是站起身,只是朱厚照居左,相比朱秀荣,更占优势,站起身后便忙不迭朝张均枼怀中奔过去,朱秀荣虽也想去张均枼身边,却碍于礼数,终究无奈坐下,只是板着个脸,颇是可爱。

    朱祐樘见朱秀荣脸色阴沉,便唤道:“秀荣,到父皇这儿来。”

    酒宴已过半场,因时将至深夜,张灵姝便与刘相公辞去,而后不久,张邑龄亦是借醉酒头晕之故离席,张均枼不放心他回府一路,便吩咐张延龄陪同。

    时辰过晚,朱厚照与朱秀荣到底不是夜猫子,竟是昏昏欲睡,张均枼连忙吩咐都人将他们兄妹二人带回坤宁宫歇息。

    朱祐樘见众人已走去一半,便也有离席的想法,可他是设宴之人,实在不好先于众人离去,便随手放下头顶帝冠,而后抱起眼看着就要睡着的朱秀荣,同张均枼道:“我带她回去,待会儿便过来。”

    张均枼微微颔首应允,她估摸着朱祐樘回了坤宁宫,定然是倒头就睡,哪里还会再过来。待朱祐樘站起身,她亦是起身相送,只是转身望着而已,再回过身时,张鹤龄已至她与朱祐樘的食案前,醉醺醺的拿起朱祐樘的帝冠,抬手便要戴上,幸得张均枼转身及时,见他如此举动,斥道:“放下!”

    平日里张鹤龄那些所作所为,朱祐樘皆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过过去,可私戴帝冠可不是什么小事,这喻意谋朝篡位,是要诛九族的!

    张鹤龄可不是真的醉了,他确是想戴这帝冠,便佯作未闻,借醉酒之故,硬生生的将帝冠戴上,而后痴笑道:“阿姐,我戴这个帝冠,是不是也像姐夫一样神气?”

    闻言张均枼自然又惊又怒,忙近前将帝冠抢下来,道:“这岂是你能戴的!早些回府吧。”

    张均枼说罢便转身回了坤宁宫,张鹤龄憨笑一声,而后回身坐回席上,哪知方才坐下,便遭了司礼监内监何鼎手持金瓜重重一击,他一怒之下站起身,侧首望向何鼎,哪知一阵头晕目眩,竟倒了下去。

    太祖朱元璋曾定,奸佞之人行不法作为,而皇帝视若无睹,所见者可持金瓜鞭笞,此举作大功。

    何鼎见张鹤龄躺在地上,已是头破血流,半张着眼睛晕乎乎的看着他,他便道:“寿宁侯大不敬,奴婢依太祖所定的规矩,持金瓜鞭笞治罪,应当记上一功。”

    张鹤龄说不出话,这会儿四下又无人,他只能任由自己的血流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章 一怒狱何鼎

    且说那何鼎手持金瓜鞭笞张鹤龄醉酒戴帝冠,他虽有理有据,却总归是要进宫将此事禀告给朱祐樘的,毕竟张鹤龄并非寻常之辈,倘若不及时禀明此事,那殴打皇亲国戚,于他一个司礼监的内监而言,也同样是诛九族的大罪。

    姑且不论此事的后果,就是以金瓜打了普通的一个奸佞之人,他也得上报朝廷。

    他何鼎一向看不惯张鹤龄的所作所为,自听闻张鹤龄时常出入内宫,且暗自玷污宫中都人一事之后,他便一直暗暗打量,日后定要找个机会将这张鹤龄惩治一番。好巧不巧,昨日朱祐樘亲自于宫后苑设家宴,邀张家兄妹四人前来吃酒,那张鹤龄趁着朱祐樘离席,擅自戴上帝冠,这便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想这私戴帝冠,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昨夜他亲眼望见张鹤龄拿起帝冠,心知肚明他定要戴上,而未及时上前阻止,就是想等他将那帝冠戴上,好治他大不敬之罪,想他当时若是及时阻止张鹤龄,那便只能言他失礼,而非大不敬。

    而张家的兄弟失礼于人前,这在朱祐樘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他昨夜原本想立即将此事禀报朱祐樘,奈何朱祐樘已回坤宁宫歇息,他也不好前去叨扰,加之他打伤张鹤龄,若当时便被张均枼知道,那他定然也免不了一死。是以今日待朱祐樘下了早朝,他便急急忙忙赶去了乾清宫。

    可他就是再快。那也快不过张鹤龄!

    想他张鹤龄身为寿宁侯,又是皇后张均枼的嫡亲弟弟,性子一向乖张跋扈。就是朝中大员动了他一根手指头,他也势必要闹个不停,何况如今对他动手的仅仅只是司礼监的一个小内监,那他定然闹翻了天。

    且不说如此,昨夜那何鼎持金瓜将他打得头破血流,并非小伤而已,那何鼎一声不吭。将他偷袭,且打完了便拍拍屁股走人,仅是留下一句他也没听得清楚的话。想那时四下无人。他倒在地上,并无人瞧见,原本听天由命,倘若不是值夜的侍卫至此巡查。及时将他送往承德郎太医院救治。那他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如此想来,他又岂能轻饶了那何鼎!

    张鹤龄因朱祐樘尚在早朝的缘故,便直接去了坤宁宫,哪知他去得早,那时张均枼尚在歇息,他本想吩咐南絮将她唤醒,可转念一想,他昨夜是因醉酒戴帝冠。方才挨了打,若是今日再扰了张均枼歇息。她那一肚子怨气,只怕又得骂他一阵子。

    他没得法子,便只好嘱咐南絮待到张均枼醒来之时,再转告于他,待他至乾清宫之时,朱祐樘方才下朝回来。

    张家兄妹几人若要进乾清宫,向来是无需等待通传的。张鹤龄进了殿,朱祐樘本不知道,只在埋头批阅奏本,还是张瑜见了他,而后低声提醒道:“陛下,寿宁侯来了。”

    朱祐樘听言方才抬起头,而后便望见了张鹤龄头上裹着纱布,摆着张苦瓜脸,朝他走来。

    他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是惊诧不已,怔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叫谁打了?莫不又是你阿姐?可是你扰了她的早觉?”

    张鹤龄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是至书案前不远处“噗通”一声重重的跪下,哭道:“姐夫,我有罪。”

    朱祐樘尚且不知昨夜之事,听闻他如此说,怕他又在外头惹出了什么灾祸,便愣着问道:“你何罪之有?”

    张鹤龄抹了把眼泪,而后抬起头,言道:“我昨夜喝多了酒,见你离席时将帝冠搁置,一时糊涂,戴了你的帝冠……”

    想来张鹤龄自己也知此事为大不敬,是以说着说着,便愈发没了底气,声音亦是愈发低。

    再者,他也知此回虽是来告状的,却也不能直接表明心意,倘若不事先请罪,只怕要惹了朱祐樘的厌恶,就如几年前,他教唆妻弟放火烧了周家巷子一事,那时张均枼便教过他,若要告状,得先请罪。

    朱祐樘听闻张鹤龄戴了他的帝冠,心中虽也有些不悦,却似乎并不想怪罪于他,仍问道:“那你头上这伤是哪儿来的?”

    张鹤龄望见他的脸色,便作愈发愧疚的神情,又低下头去,而后道:“昨夜我已被阿姐训斥,我见她将帝冠拿走,那会儿席上宾客全部散去,我便也打算回府,哪知方才转身,便遭了金瓜重击……”

    “金瓜?”

    这张鹤龄每说上几句话,声音便是愈发细小,叫朱祐樘听得也不大清楚,他只听闻张鹤龄是遭了金瓜重击,便问道:“可曾见着,是何人持金瓜伤你?”

    “是……是……”张鹤龄吞吞吐吐,叫朱祐樘看出,他分明知道是何人伤他,可他又故意如此掩饰,而并不直言是何人,是因他已料到何鼎待会儿必定会来此告状,因他昨夜亲耳听到何鼎伤他之后,曾说过,持金瓜鞭笞治罪,应当记上一功!

    “是谁?”朱祐樘见他如此语塞,便有些许等不及,谁想张鹤龄却是抬头道:“我也不知是谁……”

    朱祐樘一愣,道:“你不知?”

    张鹤龄点头,应道:“嗯。”

    朱祐樘果然觉得,张鹤龄定然知道是谁,他这便试探着询问道:“你可是不认得他?”

    张鹤龄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朱祐樘语出试探,直接道:“认识。”

    他这便露了破绽,至说出口后方才察觉,朱祐樘这会儿也已明知,便问道:“是谁?”

    张鹤龄见势也不再掩饰,却仍作不大情愿的模样,低头嘟嘟囔囔道:“何鼎。”

    “何鼎……”朱祐樘喃喃自语,心底思量了一番。这个何鼎,他倒是有些印象,只是并非熟知。他左右思虑,却始终想不起此人是谁,便侧首望向张瑜,正想询问,张瑜见他方才呢喃,这会儿又望过来,便知他定是对此人没印象。是以提醒道:“是司礼监的。”

    朱祐樘微微颔首。

    正想着,何鼎已候在乾清宫外,只听侍卫通传。禀道:“陛下,司礼监何鼎求见。”

    果然不出所料,这何鼎定是要过来告状的,张鹤龄佯装作有些惊惶。有意朝左侧挪了挪身子。只是依旧跪在地上,朱祐樘听闻何鼎已过来,正想着差人传他问话过来,没想到他竟是自己过来了。

    “让他进来吧,”朱祐樘说着,又微微垂眸望向张鹤龄,而后和声道:“你先起来。”

    张鹤龄正好跪着双膝也是生疼,加之头晕眼花。便是更加不愿再跪着,而今朱祐樘唤他起身。他便也不推辞,只是微微垂首,道:“谢姐夫。”

    何鼎进殿望见张鹤龄站在朱祐樘身侧,心里头颇是怔忪,只是他自恃有理在先,便也镇定自若,并无大惊之色。

    可历来两者相争,事先告状的,总归占了优势。

    而今张鹤龄先发制人,自然胜券在握,何况他又仗着身后有张均枼撑腰,便更是无所畏惧了。

    至于何鼎,他虽有理有据,可也始终是抵不过张家权贵的!

    何鼎走至大殿正中央,便屈膝跪地,垂首行礼,言道:“奴婢,叩见陛下。”

    朱祐樘并未唤他起身,却也并不直言他原本正想差人去传唤他,只是淡淡问道:“你至此求见朕,所为何事?”

    何鼎倒也识趣,他自知张鹤龄先他一步到此,定然已将昨夜之事全然道说出来,且以张鹤龄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性子,必定也是将他持金瓜鞭笞他一事说得穷凶极恶,他便也不再避讳什么,直言道:“奴婢此来,是为向禀告一事。”

    “何事?”朱祐樘口气愈发冷淡,这便叫何鼎心底对此事亦有些悬乎,可他自认忠善之辈,仍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禀道:“昨夜陛下设家宴于宫后苑,离席时无意将帝冠落下,寿宁侯借酒装疯卖傻,上前取帝冠观摩玩耍,非但如此失礼,竟还擅自戴上,奴婢途经宫后苑,无意瞧见,便持金瓜上前鞭笞。奴婢唯恐有奸佞之人将此事丑化,故到此禀明陛下。”

    何鼎言语句句皆暗讽张鹤龄,一句“借酒装疯卖傻”,又一句“唯恐奸佞之人将此事丑化”,听得张鹤龄心中甚怒,只是碍于朱祐樘在此,他又是有错在先,便未明表。

    “奸佞之人?”朱祐樘听闻何鼎暗指张鹤龄是奸佞之人,心中也颇感不适,便漠然追问道:“你口中这奸佞之人,何故不明指,非得暗指,朕一向喜爱直言不讳之人。”

    听闻朱祐樘如此说,何鼎也知他分明借故躲避昨夜之事,他便也直言道:“奸佞之人,就是寿宁侯!”

    朱祐樘淡然一笑,言道:“此事朕已有耳闻,方才也责备过寿宁侯,况且你昨夜又以金瓜鞭笞,此事便作罢了。”

    听闻朱祐樘说此事作罢,非但张鹤龄心中极是不甘,就是何鼎,也有些不服,他自也不愿善罢甘休,仍道:“陛下,奴婢还有一事。”

    朱祐樘点头,道:“你说。”

    “奴婢听闻,张氏兄弟,常出入内宫,如此违背伦常,实在不妥。”

    “这是朕准许的,”朱祐樘并不同他废话,直接言此,哪知何鼎又道:“陛下,外戚岂可随意出入内宫,先祖定下的规矩……”

    朱祐樘实在不耐烦,便出声打断,只道:“规矩是人定的,如今这后。宫是朕的,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鼎亦是一身硬骨头,听闻朱祐樘如此说,便略微训斥,言道:“陛下厚张氏,而今宠信张氏一门,与那唐玄宗宠信杨家又有何区别!”

    “够了!”朱祐樘最是痛恨旁人将他与张均枼比作李隆基与杨玉环,而今他正在气头上,又听闻何鼎触犯了他的禁忌,自然不能忍受,一时没忍住腹中火气,竟是拍案而起,随后斥道:“你打伤皇亲国戚,朕姑且恕你无罪,如今你出言不逊,诋毁朕与皇后,又该当何罪!”

    何鼎亦是争辩道:“奴婢打伤寿宁侯,是因他私戴帝冠,如此大不敬之举,依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理应持金瓜鞭笞!”

    张鹤龄见何鼎如此训斥朱祐樘,心想这会儿时机大好,便也怨他道:“可你打伤我立马走人,也不管我是生是死,实在不该!倘若不是值夜的侍卫巡查的仔细,我昨夜怕是要死在宫后苑!”

    何鼎却是不屑道:“你一个奸佞小人,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朱祐樘原本听闻何鼎打伤张鹤龄便走人,便已是愠怒,而今又屡屡听闻他将张鹤龄言作奸佞小人,竟是如此出言不逊,便更是震怒,斥道一声:“放肆!”

    张鹤龄见机欲要迎合,开口正想跟着训斥,却听闻张均枼自殿外快步走近,言道:“好一句与你无干!”

    何鼎素来不惧权贵,而今听闻张均枼如此说,虽有一丝惊诧,却也是从容不迫,便也不曾接话,亦没有回身看她,更莫说磕头行礼。

    彼时殿中虽是火花四射,却也静得瘆人。

    唯独听得张鹤龄唤道一声:“阿姐!”

    张均枼并未理睬,只是走至何鼎跟前不远,瞪目视他,而后厉声道:“你持金瓜鞭笞本宫的弟弟,是因他私戴帝冠,触犯皇威,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然不能破,本宫自认倒霉。可你若要罚他,为何事先不说明此事,从背后偷袭又算什么本事!你以为你自恃有理有据,本宫便奈何不了你?”

    何鼎依旧不屑,冷冷哼了一声,张均枼又道:“本宫自认弟弟不懂规矩,犯了禁忌,你既已罚了他,便该同旁人知会一声,可你任他倒地头破血流,果真是想叫他死在你手上!难道老祖宗说过,要持金瓜将人打死?”

    “老祖宗未曾说过,可奴婢不过替天行道,娘娘自恃恩宠,一再纵容外戚作恶多端,是否也是奸佞之人!”

    张均枼自是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是以泰然斥道:“你也要持金瓜鞭笞本宫么!”

    朱祐樘听闻何鼎此言,自知他辱骂张均枼,自然强忍不住,一时间拂袖,桌案上的奏本尽数落地,只听他怒道:“够了!”

    “来人!何鼎行凶打伤皇亲,出言诋毁皇后,此为大不敬之罪,传锦衣卫暂押下狱,听候处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章 诬内外勾结

    何鼎被下狱,并非大快人心之事,原本张均枼因他鞭笞张鹤龄,心中颇是怨憎,可想着朱祐樘亲自下令将何鼎下锦衣卫狱,她便也不再深究,哪知张鹤龄抓着此事不放,非要张均枼给他讨个说法。

    张均枼说,此事源来便是他自己的过错,朱祐樘没有追究他大不敬之罪,便已是好事了。可张鹤龄不甘心,他自然说不动张均枼,可金扶定然说得动,何况金扶得知他被何鼎打得头破血流,甚至险些丢了性命,亦是心疼得要命,又听闻何鼎仅被朱祐樘下了锦衣卫狱,自然有怨言。张鹤龄同她说,张均枼对此事也不管不顾,金扶一时焦躁,这便亲自进宫,与张均枼哭诉,说就张鹤龄与张延龄这两个宝贝儿子,张鹤龄受了委屈,她也不想活了。

    见金扶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张均枼一时间也没得法子,便只好使了个计策,叫朱祐樘亲自将何鼎赐死,且,也不曾疑心她张家咄咄逼人。

    何鼎被牟斌亲自带人缉拿去了锦衣卫狱,牟斌听从朱祐樘的吩咐,翌日便去往狱中审讯何鼎。

    想这锦衣卫自太祖开设以来,便一直令朝堂内外,上下大臣,以及民间百姓闻风丧胆,这是出了名的严刑逼供,历任锦衣卫指挥使亦是凶神恶煞,唯独牟斌并非穷凶极恶,他虽为锦衣卫指挥使,却从来对动用大刑之事深恶痛绝。

    是以说起来,牟斌倒也因此落得个好名声。

    此回朱祐樘吩咐牟斌审讯何鼎。虽说道可动用大刑,他却也不愿如此,既然朱祐樘不急着结案。他便也有的是时间,大可同那个何鼎,慢慢磨!

    何鼎虽为阉人,骨子里却极是强硬。

    牟斌也感叹,此人颇是嘴硬,确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倘若不是他得罪了张家。又得罪了朱祐樘,那他定然要同他结个好交情。

    想归想,可案子总归是要结的。

    牟斌虽将何鼎下狱。对他却也颇是客气,并未将他如同寻常犯人那般上手铐脚铐,仅仅只是将他锁在牢中,连个力士也不曾吩咐过来严加看守。可当真是客气极了!

    至此审讯。牟斌亦是没有带着随从,直接开门进了牢中,而牢门未锁,牢外亦没有人把守。牟斌同何鼎面对面而坐。

    牟斌敬他是条汉子,可何鼎却依旧无礼,始终不愿正眼瞧他,牟斌倒也不在意这些,和和气气的说道:“你持金瓜偷袭寿宁侯。又出言诋毁皇后,主使者是谁?”

    谁想牟斌说罢。何鼎却是冷笑一声,偏过头去,辱骂道:“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牟斌听闻何鼎此言暗讽自己,却并未动怒,只是淡淡一笑,而后竟还附和道:“确是一般黑。”

    何鼎微微一愣,却仍是不屑,回首打量着牟斌,骂道:“我素来敬你牟斌,不想你也是趋炎附势之人!”

    牟斌对答自如,言道:“我趋陛下之炎,附陛下之势。”

    锦衣卫只效忠于皇帝,这是规矩。

    何鼎听闻牟斌如此说,自然无话可说,一时语塞,牟斌便再次问道:“主使者是谁?”

    其实牟斌也知道,此案并无主使者,可既然朱祐樘吩咐,那他便也应和着审问两句。

    何鼎终于道:“有两个主使者,可惜你抓不到他们。”

    牟斌听言颇有兴趣,淡然一笑,问道:“是哪两个主使者?”

    何鼎道:“孔子和孟子!”

    牟斌自知这审问的结果对结案并无用处,却也认了何鼎的供词,是以点了点头,而后便站起身,去往乾清宫禀告朱祐樘。

    至乾清宫时,张均枼方才离去,他便也得以同南絮打一个照面。

    朱祐樘得知牟斌至此,便也搁置下手头的事,询问道:“如何了?”

    牟斌自然不能说,此案并没有主使者,亦不能说他没有审出结果,他便如是禀道:“依据何鼎的供词,主使者,是孔子和孟子。”

    闻言朱祐樘并无惊诧,亦无愠怒,他也知这案子并无主使者,如今何鼎说主使者是孔子和孟子,也叫他哭笑不得,如今他这心里头的气也消了,便也不再怪罪何鼎,只是何鼎方才下狱两天,也不能这就将他放出来,毕竟张鹤龄头上的伤还没好,若是急着让何鼎出狱,那张家那头,怕是也说不过去。

    牟斌见朱祐樘并不接话,便问道:“陛下,那何鼎,而今该如何处置?”

    朱祐樘随意道:“再关上几天。”

    “是。”

    张均枼回了坤宁宫时,正巧张延龄也方才过来不久,想来又是看望两个小祖宗来的,她便随口嗔怪道:“天天见你进宫,果真是来看望阿姐的?”

    见张均枼如此深情,张延龄经不住调侃道:“哟,阿姐这是吃味了呀。”

    张均枼听闻张延龄调侃,便也迎合着他,随口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清茶,应道:“是啊,我就是吃味了。”

    “那改明儿我就不来了,省得阿姐吃味,姐夫又得怪我不懂事了,”张延龄亦是随意坐下。

    听言张均枼重重的将手里的茶盅搁下,斜眼睨着他,言道:“你若是不过来给我请安,那你这辈子,就别想再从你姐夫要什么好处。”

    张延龄假意道:“我堂堂建昌伯,还怕你一个小娘们儿?”

    听闻张延龄如此说,张均枼也知他说的是玩笑话,便也同他说笑,言道:“翅膀硬了,胆子也肥了,一个建昌伯便叫你如此嘚瑟,你就这么点儿志向。”

    张延龄道:“我是伯爵,三哥是侯爵,堂哥和姑父是礼部侍郎。母亲和堂姐都是一品诰命夫人,阿姐又是皇后,姐夫还是皇上。我还能有什么志向,做人也不能贪得无厌,这是父亲说的。”

    闻言张均枼竟觉得欣慰,微微笑道:“你倒是比你哥哥懂事。”

    张延龄未语,张均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问道:“你哥哥怎么样了?”

    “他呀?”张延龄道:“好着呢,吃香的喝辣的。还左拥右抱的,哪里有个半死不活的样子,阿姐不必担心他。”

    “这些话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莫不又是你哥哥教你的?”

    张延龄不敢接话,张均枼站起身道:“过几日,你去国子监读书,以后不准跟着你哥哥瞎混。”

    听言张延龄怔住。张均枼继而道:“我已同国子监的祭酒知会过。你直接过去就是了。”

    “我……”张延龄自然不想去,道:“阿姐,我都这么大了。”

    张均枼道:“我张家的男儿,必得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

    “那我三哥呢,他可不是文人,”这张延龄跟在张鹤龄身后,已是愈发有张鹤龄的匪气了。

    张均枼转身望着他。略显不悦的斥道:“你也想学他?”

    见张延龄怔住不语,张均枼追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张延龄这会儿方才点头。应道:“我去,我当然去,阿姐吩咐的,我哪能不依。张家的男儿,必得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我肚子里空空如也,自然要去国子监深造。”

    想当年,张峦也是以乡贡入太学,凭着自己的才学与本事,一步一步进入国子监读书,而今的张延龄,自然比不得张峦当年的文人风采,他能进国子监,凭的也并非自己的本事。

    张均枼安排张延龄前去国子监读书,是觉得张延龄并不如张鹤龄那样无药可救,她想叫她张家,添一分士子之气。

    (国子监是中国古代的中央官学,是中国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明朝时期,邻邦诸国仰慕中原文化,常派留学生至此学习。换句话说,国子监并非寻常之辈得以进去的)

    方才张均枼自乾清宫回来,亲眼见着朝中有两个言官一同前去求见朱祐樘,欲给何鼎求情,那时朱祐樘正批阅奏本,心中颇是不耐烦,便随意应付过去。

    而今张均枼再回想此事,顿时心生一计,趁着张延龄就在这儿,她便吩咐道:“你速速回府,让你哥哥找几个人,去乾清宫给何鼎求情。”

    张延龄闻言一愣,惊道:“给何鼎求情?阿姐,你可是糊涂了?何鼎把我三哥打成那副模样,阿姐还要找人去给他求情?”

    “你果真得去国子监深造了,”张均枼道一句,而后便坐下,张延龄追问:“阿姐,为什么要找人去给何鼎求情啊?”

    “你若想叫何鼎吃点儿苦头,便照着我说的去做,”张均枼到底是不想叫张延龄也涉及前朝后。宫的污水,是以总不愿同他解释太多。

    张延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张均枼嘱咐道:“切莫叫求情之人一同前去。”

    闻言张延龄不解,问道:“那怎么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去,”张均枼道:“最好,二人之间不要有间隔。”

    自古为帝王者,最忌内外勾结,本朝便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是成祖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侄帝位,二是英宗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复辟西宫。

    而张均枼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诬蔑何鼎与朝中外臣有所勾结,她找人去给何鼎求情,一来去的人多了,即便朱祐樘起初以为何鼎人缘好,那他也定然会起疑心,二来,朱祐樘这会儿正批奏本,求情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去,总会叫他厌烦。

    那些都是去给何鼎求情的,朱祐樘又岂会怀疑到张家人的头上。

    当日,张均枼便听闻给事中庞泮、御史吴山、工部右侍郎曾鉴及主事李昆,这四人,连同几个她未曾听说过的小官,前去乾清宫给何鼎求情,果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期间倒也有些间隔,只是颇短。

    下傍晚之时,张均枼便去了乾清宫,那时朱祐樘尚在气头上,张均枼进殿远远望见他坐在书案前,抬头扶额,眉心微蹙,双目紧闭,看来果真是气着了。

    张均枼便一声不响的走去他身后,贴心为他揉肩捏背。这般手感,朱祐樘虽不曾抬眼看去,却也知是张均枼过来了。

    “陛下怎么了?”张均枼柔声问道。

    朱祐樘仍旧扶额,只是睁了双眼,轻叹一声,言道:“昨日才将何鼎下狱,今日便有人过来给他求情。”

    张均枼道:“那许是何鼎人缘好。”

    朱祐樘听言果然反驳,放下手臂,回身望着张均枼,道:“那么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过来,这个何鼎,恐怕不简单!”

    张均枼并不接话,何鼎与她有过节,这个时候,她不应说话。

    忽闻侍卫通传,言道:“陛下,进士吴宗周在外求见。”

    朱祐樘拍案,斥道:“不见!朕谁都不见!”

    那吴宗周倒是聪明人,他望见张均枼也在里头,心知此事是她策划,便故意引她注意,噗通一声跪在殿外,直接道:“陛下,何鼎冤枉,微臣故来此求情……”

    朱祐樘愈加恼怒,同侍卫道:“让他走!”

    “是,”侍卫不管那吴宗周还说什么,直接将他拖走。

    同为宦官,张瑜作为主管都未曾说道什么,殿中却有一宦官忽然走至正中央,言道:“陛下,今日过来为何鼎求情之人,多得数不胜数,只怕是,其中另有隐情。”

    张均枼听闻此人这么说,不免一愣,朱祐樘问道:“什么隐情?”

    却听朱祐樘道:“陛下您想,何鼎虽在司礼监当差,却也并非德高望重之人,他又岂会有如此人缘,况且他昨日方才被下狱,今日便有这么多人过来求情,这消息传得竟是这么快,怕是何鼎此人,不得不防啊!”

    张均枼暗暗放心,朱祐樘听闻此人这番话,心疑何鼎内外勾结的底气便愈发的足,他思虑片刻,而后道:“张瑜!传朕口谕,何鼎殴打皇亲国戚,妄自行凶,且内外勾结,不容轻视,即刻杖毙,以儆效尤!”

    “是,”张瑜应声,随即出去,朱祐樘抬眼望着出言的宦官,思量道:“至于监刑,就由你去吧。”

    何鼎之事确是告一段落了,可又一个祸害,日益崛起……

    (历史上确有杖杀何鼎一事,牟斌与何鼎的对话也是真的,只是杖杀何鼎之过,无端被推到了张后的头上,何鼎的死,实则是朱祐樘怀疑他内外勾结。既然野史记载是张后的过错,那这里就写作她栽赃陷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章 诫子实训夫

    关于赐死何鼎,张均枼倒是还得感谢那日出言质疑何鼎的小太监,可那时她对那个小太监确是有一丝好感,亦觉得此人颇有头脑,是个可用之人,可如今,她对他,竟是满心满腹的厌恶了。

    而今宫里头乌烟瘴气,可全都拜那个小太监所赐!

    张均枼所知,那个小太监唤作李广,原本是应天府之人,十岁因家里头出了火灾,父母双亡,他为活命,逼不得已进宫成了阉人。

    那个时候,张均枼只是随便询问两句,李广既是回答了,那她便也只是听听,倒也不曾记在脑子里。

    可就是因为他那日在朱祐樘与张均枼跟前出了风头,后来,便愈发得朱祐樘的信任,从与朱祐樘说第一句话起,至如今不过短短三个月,便将朱祐樘带得不理朝政,只顾着同他一起炼丹画符,修什么符箓法术。

    张均枼原本以为,朱祐樘只是觉得那些丹药符箓颇是新奇,是以跟着玩玩儿,那时他尚且如同往常那般勤政爱民,可那仅仅只是她以为!所谓“以为”,终究成不了事实。张均枼又怎会知道,朱祐樘往后,竟是愈发迷那些鬼神之说,迷得整日里与李广呆在隆禧殿,莫说是去奉天殿,就是坤宁宫,他也鲜少回去。

    朱祐樘起先只是找各种借口不去午朝,后来午朝久经空缺,他便直接将午朝罢免,非但不愿去午朝,就是早朝。他也时常借故不去,而今早朝午朝早已荒殆,更莫说是每月开设三两回的经筵与讲筵。

    而今张均枼真真是恨透了那个李广!

    以往朱祐樘可是极其厌恶迷信之说。而今竟被李广弄得鬼迷心窍,张均枼自然免不了要怀疑这个李广故意接近朱祐樘的契机,她转念思虑,在何鼎一事之前,她每去往乾清宫之时,似乎从未见过此人,她由怀疑李广的契机。到怀疑李广的来头,至如今终于忍不住吩咐南絮前去调查。

    她疑心李广另有企图,待见得南絮查访回来。自然急切,南絮方才推门进了东暖阁,她便已站起身,问道:“可查到了?”

    南絮却是摇头。言道:“宫里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奴婢还去查了十二年前进宫的内监,也没有一个叫李广的。

    张均枼闻言,秀眉不禁微微皱起,照理说,只要是宫里的人,不论是何时进宫,也不论有无身份地位,宫正司都应有记录。难道这李广接近朱祐樘,果真另有契机!

    想她南絮办事。张均枼素来不会怀疑她的能力,如今自然也因南絮此言,心中惴惴不安。南絮见张均枼如此神情,便琢磨了片刻,左右思虑,终究还是将所知的尽数说出来,言道:“不过四年前,朝中倒是有一个唤作李广的言官,是兴王手下的人。当年兴王就藩,陛下将朝中与他有过来往的人尽数调往偏远之地,或是革职,奴婢打听过,陛下将所有人都处置了,唯独漏掉一个李广,而那以后,李广也再也没有在朝中出现。奴婢想,如今这个李广,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言官。”

    张均枼听罢微微颔首,心里头亦是思虑片刻,而后自语道:“不无可能。”

    说着,张均枼忽然抬眸,望着南絮道:“派人继续追查,一定要这个李广的来头查清楚了。”

    “是。”

    张均枼想同朱祐樘说此事,可到底是没有证据,不足以叫朱祐樘有一丝丝的动摇,毕竟他如今对李广可是信任有加。

    今日天气大好,只是外头有些闷热,明白人都应当呆在屋子里头凉快些,哪知朱祐樘偏偏不愿呆在屋子里头,非得去宫后苑呆着,果真是糊涂了!

    如今宫中人只要见到朱祐樘,便必定会见到李广,是以朱祐樘出行,身后跟着的,除了万年不换的张瑜,还多了这个李广。

    眼下虽已是初秋,这晌午时候,外头还是燥热不已,朱祐樘在这个时候到宫后苑,倒也不是因为李广的蛊惑,他是为看他亲手为张均枼种下的玫瑰花来的。

    朱祐樘至宫后苑,远远望见前头那花圃里头的玫瑰花开得娇艳,便赞道:“今年这玫瑰花开得不错。”

    一语尽,朱祐樘三人也已走至那花圃前,他垂眸望着那些盛开的玫瑰,一时想起张均枼,便道:“就同皇后一样漂亮。”

    说罢,朱祐樘首先侧身朝李广看去,问道:“是不是?”

    李广笑得阿谀,直点头道:“是,是同娘娘一样美艳。”

    朱祐樘却是道:“美是美,莫说‘艳’字,俗!枼儿也不喜欢。”

    李广垂首点头,朱祐樘而后方才转向张瑜,问道:“你觉得呢?”

    张瑜并不如李广那般笑得阿谀,只道:“花同娘娘一样美。”

    朱祐樘随后又微微俯身,望着玫瑰花丛,挨个瞧着,寻思着折下几朵带去坤宁宫赠予张均枼。

    李广道:“陛下,奴婢昨日与您说的那事儿……”李广说着欲言又止,朱祐樘接话道:“毓秀亭?建吧。”

    “那……您打算,给奴婢多少京兵?”

    “你想要多少?”

    “三千京兵,不日便可竣工。”

    朱祐樘毫不犹豫道:“准了。”

    “谢陛下。”

    朱祐樘忽然瞧见居中几朵那花瓣上还有水珠,想如今已是晌午,这花上又岂会有水珠,朱祐樘随手折下一朵,定睛也瞧不出什么来,便习惯性的靠近鼻间嗅了嗅,方知这水珠到底是什么。

    李广在旁,自然已望见他蹙眉,他便先于张瑜询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哪知他方才说罢,朱祐樘便将那玫瑰花甩在他脸上。想他那会儿嘴还没来得及合上,那一股尿骚味儿可真不是好受的。

    李广碍于朱祐樘,自然强忍着。朱祐樘甩了那玫瑰花,又将手上残余的“水珠”擦拭在李广胸前,而后当即板着脸转身朝坤宁宫走去。

    这李广吃了尿,又不敢说出来,自然委屈,他见朱祐樘走,却未跟去。张瑜见他一脸“水珠”,便禁不住掩面讥笑,而后低声问道:“太子尿味道如何?”

    张瑜起先便不喜欢这个李广。而今见李广如此遭受,自然要奚落一番,李广心中有气,却也不敢发作。只得转身回了隆禧殿去。

    朱祐樘知道朱厚照素来有随地撒尿的恶习。此回自也知道那定是朱厚照干的好事,是以板着张脸,这便到坤宁宫来找朱厚照算账。

    这会儿朱厚照尚且坐在殿中,与朱秀荣一同由乳母田氏带着折纸鹤,他察觉朱祐樘过来,想着他已是两三日没有过来,自然欣喜不已,当即下地朝他扑过去。唤道:“父皇!”

    朱秀荣背对着殿门,原本自然不知朱祐樘过来。听闻朱厚照如此呼唤,她方才察觉,便也是下地欲要扑过去,却望见朱祐樘脸色凝重,更略显愠怒,她便停住步子。彼时田氏亦转过身来,躬身同朱祐樘行礼,朱秀荣心中惧怕,便暗暗抬手拽了拽田氏的衣袖。

    只听朱祐樘冷冷道:“把秀荣带下去。”

    田氏应声,带着朱秀荣正想朝殿外走去,可却无意瞥见张瑜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她这便怔住,转念一想,朱祐樘如此愠怒,却仅吩咐她带走朱秀荣,而不必带走朱厚照,只怕朱厚照又做了什么叫他不悦的事情。田氏唯恐朱厚照挨罚,便掉头将朱秀荣带往东暖阁中。

    待进了东暖阁,张均枼尚卧在软榻上看书,见田氏无缘无故将朱秀荣带进来,不免惊诧,随即直起身子,问道:“怎么了?”

    张均枼方才说罢,便听闻朱祐樘在外头斥道一句“照儿,你是不是又跑去宫后苑撒尿了”!

    朱祐樘口气极凶,张均枼随后便听到朱厚照的哭声,田氏慌慌张张道:“娘娘,您快出去看看吧,陛下……陛下怕是要发火了。”

    张均枼已料到是什么事情,示意未等田氏言罢,她便急急忙忙的出了去。

    果真望见朱厚照仰头望着朱祐樘,哭得满脸通红,而朱祐樘,却是手拿鸡毛掸子,亦是垂首望着朱厚照,同样是满脸通红,却是气鼓鼓的。

    “玫瑰花圃的那泡尿,是不是你撒的!”

    朱祐樘出声训斥,眼看着他抬手就要将鸡毛掸子打在朱厚照身上,张均枼连忙冲过去护着他,一面亦是斥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见张均枼将朱厚照护在怀中,朱祐樘语气仍不见好,言道:“枼儿,你不要护着他,我在教他规矩!”

    “照儿还小!”张均枼亦是冲他,道:“他能懂什么规矩!”

    朱祐樘见张均枼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便道:“你知不知道,他在我种给你的玫瑰花上撒尿!”

    闻言朱厚照哭道:“母后说过,种的东西都要施肥,照儿撒尿,只是想施肥而已……”

    朱祐樘听了更是来火,张均枼见势迎合朱厚照,道:“照儿说得有道理,不过是施肥罢了,陛下何必如此动怒!”

    “枼儿!”朱祐樘这下是连着张均枼一同训斥,怪道:“照儿就是让你宠坏了!”

    张均枼却道:“照儿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不宠他,那还能宠谁!”

    朱祐樘无言以对,索性不与她争辩,直言道:“你让开!”

    “臣妾不让!”说着,张均枼低下头,将朱厚照死死的护在怀中,柔声道:“照儿不哭,母后在这儿。”

    “你让不让!”

    “不让!”张均枼侧首望着他,斥道:“陛下若要打照儿,索性连臣妾也一起打!”

    “你!”

    朱祐樘自然不会打张均枼,而今张均枼将朱厚照护着,他也无从下手,却见张均枼不再将朱厚照护在怀里,而是蹲下身子,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抬起为他擦眼泪。他见势旋即过去将朱厚照拉到身前,挥起鸡毛掸子便打下去,张均枼见此一惊,当即扑上去,一把将朱祐樘推开。

    遭了张均枼这一推,朱祐樘一个踉跄,他待稳住脚,便斥道:“枼儿,你宠他太过!”

    张均枼却道:“臣妾宠着自己的儿子便是有错,那陛下宠信李广,便没有错了么!”

    “李广又怎么了!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一个个都弹劾他,都要……”

    不等朱祐樘说罢,张均枼便打断,道:“陛下整日里只知道同他一起画符炼丹,难道也想学先帝不问政事么!”

    “我何时不问政事了!我如今还是与从前那般每日早朝晚朝,何时不问政事了!”

    朱祐樘竟是如此执迷不悟,张均枼怒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陛下从前也是这样的么!”

    “你!”朱祐樘自知理亏,一时语塞,接不上话,只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谁这么嘴碎!”

    “听谁说的?”张均枼冷噗,“陛下要治他们的罪的么!朝堂上有人在说!后。宫也有人在说!天下的百姓也在说!宫外的那些酒绾小贩,所有人在拿李广的事情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那些目不识丁的孩子,也满嘴都是陛下昏庸,宠信方士,不理朝政!陛下是不是要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朱祐樘气急,斥道:“这都是胡编乱造!”

    “陛下倘若真的没有被李广迷失心智,旁人会胡编乱造么!难道陛下从前重用的那些大臣,他们也是胡编乱造!他们满心抱负,会胡乱弹劾一个小小的宦官么!陛下满心的壮志抱负呢!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天下!心里还有没有你的臣民!”

    见朱祐樘没有接话,张均枼又道:“如今朝纲败坏,北方鞑靼犯境,内忧外患,就让他们一举打过来好了!臣妾也不过就是个深宫妇人,随天下生,随天下亡,陛下是否昏庸,与臣妾又有何干!”

    张均枼说罢便一转身,摔门进了东暖阁,连带着朱厚照亦是被她拉着进了去,朱祐樘见她走了,他便也拂袖而去。

    朱秀荣躲在田氏怀中抽泣,想着被吓着了。

    知道张均枼回来,朱秀荣这便扑去她怀中,仰面望着她,哭道:“母后,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听及朱秀荣唤道父皇,张均枼心中便有气,怨恨道:“这样的父皇,咱们不要也罢,只要有母后在,便没人敢欺负你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章 以礼视众臣

    自与张均枼大吵了一架,朱佑樘便收敛了许多,虽说没有再不理会李广,却也没有再同他整日里呆在隆禧殿炼丹画符。昨日自坤宁宫离开,他便回乾清宫反思去了,至乾清宫之时,他方才察觉自己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回来过,而今朝政的的确确如张均枼所责备的那般,被他彻底抛诸脑后。

    朱佑樘自回了乾清宫,便将自己关在东暖阁,心想闭门思过,任谁过来,他也拒之不见。不过他已近三个月没有理会朝中政事,如今朝中早已不会再有人过来求见他。

    想这朱佑樘,往日那般勤政,即便身体有恙,也依旧不会免视朝,而今竟为了同一个宦官炼丹画符,长久不入朝堂,至今落得一个无人再进乾清宫的田地!

    反思了一晚上,朱佑樘似乎真的愿意悔过自新了,翌日非但前去奉天殿上了早朝,连午朝也重新开设,整个早晨,都坐在奉天殿与朝中大臣将多日未处置的政事理清。

    张均枼听闻朱佑樘一早上都在奉天殿视朝,又听闻他下了早朝,急急忙忙回乾清宫用膳,膳后又赶去奉天殿午朝,她这心里头虽由衷欣慰,却始终记着昨日他在坤宁宫与她大吵的场景,于是心中那一丝欣慰,转瞬间便化为灰烬。

    她虽消了气,却仍不愿理会朱佑樘。

    这些日子,张延龄因在国子监读书,鲜少得空进宫看望,张均枼便时常觉得宫中生活实在无趣。加之昨日又与朱佑樘大吵,她便有了回兴济小住几日的念头。可她转念一想,此去兴济路途遥远。仅是过去小住几日恐怕又不值当,况且,娘家一行人如今都在京城,老宅子空置了七八年,空空荡荡的,久无人住,她这一回去。只怕要比在宫里头更加烦闷。

    她想,若是能抛开宫里的一切,借着微服私访的噱头。出宫游玩一番多好。她所想的出宫游玩,可不是就在京城走一圈儿,而是走访民间各地,诸如下江南此类。

    只可惜。她是皇后。她虽无需请得朱佑樘批准,可若是要微服私访,那也得带上朱佑樘才行。且不说朱佑樘身为天子,平日里政务繁忙,根本抽不出空子,就是依着如今她与朱佑樘这闹掰了的情势,只怕连话都不会说上一句,更莫说是出宫游玩了。

    看来她微服下江南的愿望。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实现了……

    想下江南却又不能,这免不了叫张均枼心中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既然如此,那索性便不想了。

    今日心情不好,想回家同几个弟弟妹妹小聚一日,又听闻母亲挂念外孙和外孙女,张均枼这便带着朱厚照与朱秀荣回娘家去了。

    只是金扶嘴上说挂念外孙和外孙女,实则仅是挂念了朱厚照一人,至于朱秀荣,与她非亲非故,她哪里会挂念,朱厚照才是她的嫡亲外孙,真的是嫡亲的!

    这张均枼心里头倒也清楚,只是忍着没有说出口罢了,毕竟金扶养了她十几年,就此戳破,恐怕也是难堪。

    张均枼未在侯府久留,午膳过后不久,她便带着朱厚照与朱秀荣回宫了,临走之前,金扶似开玩笑一般说道:“不如把两个孩子留在府上,陪她打打岔。”

    而今张鹤龄整日里头,不是呆在神机营,便是去张家名下诸多店肆里玩闹,而张延龄,每日去往国子监读书,鲜少得空呆在府上,张灵姝又嫁了人,不应常回娘家,是以这偌大的侯府,除了上上下下那些丫鬟家丁,便只有金扶一个人,张鹤龄那个太过文静的妻室,在府上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是以金扶的日子,也是难过得很!

    她自然想留着孩子在府上陪她打岔,只是她想留的,仅仅只是朱厚照,而非朱秀荣。

    张均枼自然知道,可这两个孩子,她却是一个也不愿留,一来是因她自己舍不得,二来,倘若留了,只怕朱秀荣要吃亏,可她也不好拒绝,便故意道:“照儿是太子,他得随我回宫才是,不如把秀荣留下吧,秀荣生来也是话唠,陪母亲打岔,再合适不过了。”

    金扶怔住,她自是不愿带这个小祖宗,于是道:“既然如此,那还是都别留了吧,秀荣还小,她怕是离不开你们。

    朱秀荣倒也没有表面愿意或是不愿意,只是问道:“母亲,什么是话唠?”

    张均枼解释道:“话唠就是话多的意思。”

    朱秀荣又问道:“那,秀荣话多么?”

    张均枼还未接话,朱厚照搀在张均枼左手边,便朝右看去,望着朱秀荣,仅道一个字“多”,朱秀荣一时不高兴,挤眉弄眼道:“我又没问你。”

    朱厚照听她如此说,也不答话,单只是朝她吐了舌头。

    张均枼一手搀着朱厚照,一手搀着朱秀荣,垂首左右各看了一眼,柔声唤道:“好啦好啦,咱们回家了。”

    马车自午门进宫,母子三人就势下了马车,欲要步行回坤宁宫,走至奉天殿外不远处,正逢退午朝,于是母子三人皆与朝中大臣打了照面,朱厚照与朱秀荣竟是异常的礼貌,见着年纪较老的朝臣,便唤道“老伯伯好”,见着年纪不老却也不小的,便唤道“大叔叔好”,见着年轻的,便唤道“大哥哥好”,即便那些朝臣,他们兄妹一个也不认得。

    至于见着张邑龄,兄妹二人自然是齐齐唤道:“舅舅好。”

    一众朝臣见这兄妹二人如此礼貌,自然不甚欣喜,皆出言夸赞,有人说“太子都长这么高了”,还有人说“公主一晃都长这么大了”……又不忘同张均枼行礼,虽不是行大礼。却也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娘娘”。

    张均枼虽贵为皇后,却也同他们客客气气的,只是一直不曾停下步子。就快走至奉天殿旁,忽然听闻李东阳疾呼道:“娘娘!”

    听唤张均枼方才停步,等候李东阳同刘健、杨延和二人走来。

    李东阳三人疾步走来,张均枼望着他们,问道:“三位先生可是有事与本宫相商?”

    张均枼说罢,李东阳三人并未直接言答,是先躬身作揖行礼。而后方才道:“娘娘,老臣是想同娘娘商议太子出阁就学之事。”

    闻言张均枼自是一愣,问道:“这么早?”

    杨延和听言讪笑。道:“娘娘,太子如今八岁,这年纪可不小了,想当年陛下也是**岁时出阁的。”

    张均枼想是忽然听闻此说。是以有些惊诧。而后再想,便也不觉得此事过早,是以微微颔首,应道一声,问道:“陛下怎么说?”

    李东阳道:“陛下准了,吩咐老臣问问娘娘,倘若娘娘也同意,那此事便尽快。”

    张均枼听闻李东阳所言。方知朱佑樘倒也顾及了她,她道:“那先生今日便准备准备相关事宜吧。本宫明日午后便送太子去文华殿。”

    李东阳点头,应道:“欸。”

    又听闻一人惊喜道:“这可是小公主?”

    众人循声望过去,方见是马文升,彼时马文升已快步走过来,朱厚照与朱秀荣便恭敬道:“老伯伯好。”

    想这马文升一直想要个小孙女,当年朱秀荣出生之时,他便一直欢喜,今日偶然见着,一路走来目光竟是全然在朱秀荣身上。

    马文升方才至此便将朱秀荣一把抱起,朱秀荣倒也不生分,坐在他手臂上就势便拽起他的胡子来,还问道:“老伯伯,为什么你的胡子是白的?”

    张均枼见朱秀荣如此,倒也是由衷的欢喜,并不曾说马文升失礼,马文升道:“我老了,胡子就是白的。”

    想起明日朱厚照便要出阁就学,恐怕来得有些仓促,张均枼这便又后悔方才所言,早知道,她便再等几日也是好的,可话已说出口,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便问道:“明日太子出阁就学,本宫可需做什么准备?”

    李东阳道:“这倒不必,明日午后,娘娘将太子送到文华殿便可。”

    张均枼点头,朱厚照却是暗暗拽着她的衣袖,仰头望着她,问道:“母后,什么是出阁就学?”

    “出阁就学,就是送你去文华殿读书写字,”张均枼说得言简意赅。

    朱秀荣欣喜道:“母后,那秀荣也想出阁就学。”

    张均枼一愣,“秀荣哪能出阁,你是女孩子。”

    谁想朱秀荣竟道:“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读书写字,秀荣不管,秀荣就要和哥哥一样!”

    马文升转向张均枼,道:“娘娘,公主想读书写字好啊,将来像男儿一样,文武双全,可是写作赋诗,还能征战沙场,这多好!”

    这马文升到底是武将,说什么都得带上一句征战沙场。

    张均枼自也是愿意叫朱秀荣读书写字,只是朱秀荣误会了她的意思,她笑道:“秀荣,母后倒不是不准,可你是女孩子,你若想读书写字,平日在坤宁宫,母后便可教你。”

    刘健忽然道:“娘娘,既然公主也想就学,不如就让她与太子一同在文华殿,这也叫娘娘省心了不是?”

    张均枼就等着刘健说这话,因文华殿素来是太子视事之所,而朱秀荣仅是公主,文华殿自然不是她能去的地方,如今既然刘健愿意破例,那张均枼自然也应了他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几位先生了,”张均枼说着,又转向朱秀荣,言道:“秀荣,你得谢谢刘伯伯。”

    朱秀荣应声,连忙同刘健笑道:“谢谢刘伯伯。”

    张均枼转眸望向奉天殿,忽见朱佑樘正从殿内出来,而彼时朱佑樘正巧走至奉天殿殿门旁,亦望见了张均枼,夫妻二人远远相望,却皆是躲避。朱佑樘急着回身朝殿内走去,张均枼这便也微微偏过身子,而后与朱秀荣道,“秀荣,咱们回宫了。”

    她哪里知道,朱佑樘转身回殿,并非是为躲避她,而是怕自己模样颇是狼狈,只是躲进去问道张瑜:“张瑜,朕今日俊不俊?”

    张瑜点头道:“俊。”

    朱佑樘方才再次,可再走至殿外之时,却已不见张均枼的身影。

    张均枼这会儿带着两个孩子,连同南絮与眉黛,已走至乾清宫附近,偶然望见李广在前头教训两个小太监,她这便停步,吩咐眉黛道:“眉黛,你先带太子和公主回去。”

    “是,”眉黛这便搀着朱厚照与朱秀荣回了坤宁宫去,她们三人方才走开,李广转身也已望见张均枼,便快步走来,作揖道:“奴婢叩见娘娘。”

    张均枼见李广笑得阿谀模样,便是打心眼儿里鄙夷,是以故意找茬,言道:“你倒是叩首啊。”

    李广没辙,只好跪下去给张均枼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方才站起身,张均枼又道:“本宫准你起身了?”

    见势李广怔住,这便欲要跪下,张均枼却道:“不必了,本宫可受不起你这响头。”

    李广讪笑,张均枼斜眼睨着他,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道:“李广,你是承天府人吧。”

    闻言李广愣住,张均枼见他如此,想来是说对了,他果然是朱佑杬手下的那个言官,她继而道:“十八岁入仕,拜老四门下为言官,奈何入仕不久,老四倒台,你侥幸未受连累,却擅自离职,进宫当了阉人。”

    李广不语,张均枼道:“本宫说得没错吧。”

    “娘娘说笑了,奴婢十年前便进宫了,那时候……”

    张均枼打断,道:“还想隐瞒,十年前进宫的阉人,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李广的!”

    李广不敢接话,张均枼踱步道:“本宫可以不揭穿你,不过你也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倘若叫陛下知道你四年前曾在老四手下当言官,这后果,你想是清楚的。”

    见李广低头不言,张均枼又道:“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在宫里头画符炼丹,本宫不反对,不过你蛊惑陛下,叫他不理朝政,这便是错!”

    李广果真怕了,当即跪地道:“娘娘饶命……娘娘”

    张均枼垂眸睥睨,冷冷道:“你最好收敛一点,莫叫本宫为难!”

    “是,”李广忙磕头,道:“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不杀之恩。”

    张均枼若是真的有证据,只怕这李广,早就被拖出去腰斩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章 文华殿就学

    今儿是朱厚照与朱秀荣出阁就学的日子,张均枼起得格外早,说来也不算早,只是比起往日赖床之时,今日起得算是很早了。一早起身忙里忙外,直至午膳之时,张均枼也不知她这一早上到底做了些什么,大概是因这两个小祖宗要出阁了,是以她这心里头,总是有些激动,一会儿准备这个,一会儿又准备那个。

    这或许便是为人母的欣喜了。

    午膳之时,朱祐樘忽然过来,张均枼见了他,这心里头总归还是有些怨气,便也不愿正眼瞧他。

    朱厚照用膳素来迅速,方才吃完,抬眼便望见朱祐樘从殿外走来,他知张均枼背对着殿门就坐,自然不知朱祐樘过来,是以他便给张均枼使眼色提醒,对着口型道:“父皇来了。”

    张均枼见着朱厚照那口型,得知朱祐樘过来,当即放下手中碗筷,却见朱秀荣仍埋头吃食,她便伸手去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瓜子,而后柔声道:“秀荣快吃,吃完了,母后便带你们去文华殿,免得迟到了,第一天便惹得几位先生不高兴,那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这会儿朱祐樘正巧也已进殿,朱秀荣听闻张均枼如此说,便察觉不对头,抬眼忽见朱祐樘过来,方才知道张均枼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那日被朱祐樘吓哭,而今见了他,自然也不高兴,便也放下碗筷,望着张均枼,言道:“母后。秀荣吃饱了。”

    张均枼心中暗暗夸赞朱秀荣聪慧,取来腰间的锦帕,抬手去为朱秀荣拭了嘴角的米粒。笑道:“秀荣真乖。”

    朱祐樘进殿一直没有言语,这会儿望见张均枼如此,便就势坐至她身侧,又唤道一声“枼儿”,哪知他方才坐下,张均枼便站起身,走去朱厚照左侧。朱秀荣右侧,一手拉起一个,垂首望着他们。言道:“母后带你们去文华殿。”

    张均枼说罢,兄妹二人应声而起,这便随张均枼一同出了坤宁宫。

    朱祐樘落了个空,被张均枼无视便罢了。哪知朱厚照也无视他。更甚者,朱秀荣竟还迎合着张均枼无视他,这孩子,果真与张均枼一个性子。

    不过朱祐樘倒也知道,张均枼这会儿还气着,他便得继续哄,是以不论张均枼如今愿不愿搭理他,他都起身跟着她们母子三人。

    也不管她们是离开坤宁宫。还是去往文华殿,只要他这一路跟着。总归能有个说得上话的机会。

    他想得倒是妙哉,哪知这一路,非但张均枼奚落他,就连朱秀荣也跟着奚落。

    果真是张均枼亲生的!

    出了坤宁宫,这母子三人起先皆未言语,朱祐樘便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直至这会儿出了景运门,朱秀荣忽然像是记起什么事一般,侧首仰头望着张均枼,问道:“母后,秀荣待会儿见到那几个老伯伯的时候,是不是要给他们请安呀?”

    张均枼正想接话,哪知竟被朱祐樘抢了先,只听他噗笑一声,言道:“秀荣是公主,哪里要给他们请安,若按照规矩,他们还得给你请安才是,不过他们既是你的老师,你只需问候一声‘先生好’便是了。”

    朱祐樘这会儿找着机会同她们说话,言罢心里头正高兴着,哪知朱秀荣竟是仿若未闻,仍仰面望着张均枼,张均枼倒也不急,等到朱祐樘说罢,方才不紧不慢道:“请安倒是不必,秀荣便同昨日那般,与他们打声招呼便好。”

    果然朱秀荣还是不愿搭理朱祐樘,如今张均枼说的,她方才用心听去,继而又问道:“那秀荣要怎么和他们打招呼呀?”

    朱祐樘这次倒是没再抢着回答,张均枼道:“你见着李东阳,便唤道李先生好,见着刘健,便唤道刘先生好,若是见着杨延和,那就是杨先生好,倘若是一同见着,那便直接唤道先生好。”

    “可是秀荣不认识他们,”朱秀荣嘟嘟囔囔道。

    “没关系,到时候母后指给你。”

    “哦,”朱秀荣张大嘴巴点头,而后又合上嘴,微微俯身身子,朝张均枼身右看去,望着朱厚照,问道:“哥哥,你听明白了么?”

    朱厚照却是说道:“我不用母后教就知道,哪里像你。”

    闻言朱秀荣“切”了一声,而后又直起身子,仰头望着张均枼,言道:“母后,其实哥哥根本就不知道,他就是不好意思。”

    张均枼未语,朱厚照道:“你才不好意思!”

    朱秀荣道:“哦,哥哥脸皮厚。”

    闻言朱厚照自然不甘,反驳道:“你脸皮才厚。”

    朱秀荣又道:“哥哥脸皮比城墙还厚,母后就是这么说……的。”

    张均枼听闻朱秀荣如此说,自然一惊,这话是她昨日说朱祐樘的,那时无意与两个孩子提及,哪知朱秀荣却是记着了,好在她及时打住,没将此事如实说来。

    可朱厚照也已将这话记在脑子里,而今听闻朱秀荣言道这话是张均枼用来形容他的,他自然不满,于是紧接着说道:“那是母后用来说父皇的,又不是说我的!”

    “照儿!”张均枼心下一惊,连忙打断,奈何朱厚照始终还是说出来了,她虽不曾侧首看向朱祐樘,余光却也察觉朱祐樘脸色一变,她以为朱祐樘闻言定然不悦,哪知朱祐樘却是暗自欣喜。

    朱祐樘想,张均枼昨日既是同两个孩子说他脸皮比城墙厚,那定然是想到他了,虽说这话不大好听,却也并无恶意,何况他想到张均枼还记挂着他,心里头便是不甚欢喜。

    想至此,朱祐樘握拳抬手,抵在唇上。轻轻咳嗽一声,朱厚照方才听闻张均枼急唤,便是一愣。这会儿又听朱祐樘咳嗽,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是以回过头,微微垂首不语。

    朱秀荣见这情势,亦不再多话,唯独朱祐樘略显轻快的问道:“枼儿昨日还记挂着我?”

    张均枼依旧不愿搭理他,是以未曾接话。这一家四口瞬间又安静下来。

    不过片刻,张均枼垂首察觉朱厚照脸色不大好,便问道:“照儿似乎不高兴?”

    朱厚照侧首仰面。望着她,问道:“母后,照儿才七岁,为什么就要出阁就学?”

    张均枼道:“照儿八岁了。”

    朱厚照道:“那是虚的八岁。其实照儿才七岁。”

    张均枼道:“七岁和八岁。有什么区别?”

    朱厚照道:“当然有区别,七岁不用出阁就学,八岁就要出阁就学了。”

    听闻朱厚照此言,朱祐樘知道他似乎不愿就学,便迎合着他,言道:“照儿七岁出阁就学,实在早了些,想当年父皇九岁才出阁。”

    朱厚照听闻朱祐樘向着他。这便转过头去冲他笑,正想说话。张均枼出言却是及时打断了他。

    只听张均枼同他道:“照儿天资聪颖,就该早些出阁,倘若你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人,那母后定然叫你等到九岁再出阁。”

    张均枼这话摆明了是奚落朱祐樘来着,连朱秀荣这么小的孩子都听出了意思,一个劲儿的掩面噗笑,朱祐樘却是讪讪一笑,言道:“九岁出阁,未必就是不够聪明。”

    闻言张均枼本不想言语,可听着朱祐樘如此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快,于是欲要出言反驳,却是不愿正面与朱祐樘交锋,是以仍是同朱厚照言语,言道:“照儿,你记住一句话,往往那些说自己是聪明人的,其实都是头脑简单。”

    朱厚照点头,应道:“哦。”朱祐樘阴阳怪气道:“是是是,我头脑简单。我头脑简单某人不还是跟我过了十几年。”

    张均枼这下算是懵了,一时间语塞,也答不出什么来,朱祐樘见她接不上话,自然暗喜,十几年了,回回唇枪舌战之时,他都说不过她,而今张均枼竟也有语塞的时候!

    见张均枼接不上话,朱秀荣连忙帮腔,晃了晃张均枼搀着她的手,张均枼垂首望去,朱秀荣问道:“母后,为什么秀荣总听到有人在旁边嘀咕?”

    张均枼知她的意思,便道:“没有为什么。”

    朱秀荣继而又问道:“没有为什么,那是为什么?”

    张均枼道:“那是因为母后什么也没听到。”

    “哦,”朱秀荣点头,朱祐樘却是不服,终于正面同她说话,问道:“秀荣啊,你怎么和你母后一个性子。”

    朱秀荣这便也同他言语,只是冲他道:“秀荣是母后生的,当然和母后一个性子!”

    见朱秀荣终于同他说话了,朱祐樘便也高兴,低声与她道:“你可不能学你母后。”

    朱祐樘说这话,自是为了引得张均枼同他正面交锋,哪知张均枼仍置之不理,却是拉着两个孩子加快了步伐,朱祐樘怔住,却见朱秀荣回过头来,与他说道:“你是话唠吗!”说罢还不忘冲他吐舌头。

    见他如此,朱祐樘自然也迅速跟上去。

    这会儿这一家四口已到了文华殿,刘健、李东阳、杨延和,以及谢迁四人皆站在殿外等候,如今望见朱祐樘与张均枼亲自带着朱厚照与朱秀荣过来,他们四人连忙上前迎接,迎至她们一家四口跟前不远,便一同躬身,齐齐作揖道:“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娘娘,太子,公主。”

    朱祐樘道:“起来吧。”

    张均枼几乎同时言道:“不必多礼。”

    而朱厚照待四位先生直起身,亦是恭敬道:“四位先生好。”

    朱秀荣不甘示弱,紧接着松开张均枼的手,微微移步近前,福身道:“四位老师好。”

    四人见朱秀荣同他们福身行礼,连忙搀扶,直言道:“不敢当不敢当,公主可是折煞老臣了。”

    张均枼道:“先生无需客气,切莫当他们是太子和公主,该骂的还是得骂,该罚的也不能少。”

    “欸。”

    张均枼这便挨个儿给这兄妹二人介绍,分别言道:“这位是李东阳先生,这位是杨延和先生,这位是谢迁先生,这位,便是刘健先生,你们以后的课业,都要交给他过目。”

    兄妹二人齐齐点头,张均枼又道:“你们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

    张均枼道:“随几位先生进去吧,认真听讲,不许调皮。若是叫母后知道你们不规矩,那今儿晚上回坤宁宫,统统都不给饭吃!”

    “知道了。”

    兄妹二人应了一声,这便兴冲冲的往殿中跑去,刘健四人亦是同朱祐樘夫妻二人躬身福了一礼,而后方才转身进殿。

    直至望见兄妹二人进殿坐至书案前,翻开身前的书册,张均枼方才安心,这便转身离开。见张均枼要走,朱祐樘自然也举步跟着。

    如今孩子不在身边,张均枼方才与朱祐樘冷下脸摊牌,只是依旧不愿朝他看去,单只是冷冷问道:“陛下总跟着臣妾做什么!”

    朱祐樘却是死不承认,言道:“我可没跟着你,我不过是过来送孩子的。”

    张均枼听言愈加不悦,竟是折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这朱祐樘果真是跟着张均枼走的,他见张均枼掉头,他便也掉头。张均枼当即停住步子,斥道:“陛下还说不是跟着臣妾!”

    朱祐樘这才承认,望着张均枼时,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死缠烂打道:“对呀,我就是跟着你,正所谓妇唱夫随么。”

    张均枼也再不顾什么礼数,斥道:“陛下这脸皮,果真比城墙厚!”

    “比城墙厚又如何,你还不是喜欢得要死,不知道是谁总说我长得俊,左一口俊郎右一口俊郎。”

    张均枼不甘,言道:“那不过只是说说罢了。”

    朱祐樘不与她说这些,言道:“枼儿,照儿似乎懂事多了。”

    张均枼仍记着那****手持鸡毛掸子要打朱厚照的情景,于是冲道:“陛下前天还说照儿不懂规矩!”

    说罢,张均枼便举步欲要走开,朱祐樘跟上道:“那是因为他在我种给你的玫瑰花上撒尿。”

    朱祐樘暗暗将手臂搭在张均枼肩上,见她未躲,便又顺势将她揽住,只听张均枼道:“陛下种的玫瑰花,臣妾才不稀罕。”

    “哦。”

    夫妻吵架,从来都是床头吵,床尾和,素来都没有隔夜仇的说法,就如他们二人这般,十二年来,小吵小闹,总是隔天便和好如初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824/ 第一时间欣赏帝后为凰最新章节! 作者:息时所写的《帝后为凰》为转载作品,帝后为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帝后为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帝后为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帝后为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帝后为凰介绍:
她本该嫁作人妇,阴差阳错之下入宫为妃他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任她玩弄权术,干预朝政她踏着腥风血雨登上权利的最高峰,垂眸睥睨天下,任人唾骂指责当累累白骨筑成的高台崩塌,她又该何去何从……帝后为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后为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后为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