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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木寂无声     战国之平手物语txt下载     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幕府内外

    平手义光充分明白父亲的用意。

    让手腕灵活,又站得稳大局的德川家康到奥羽坐镇,代替幕府镇场子,确实可能会有很好的效果。

    其他人无论是平手家直臣还是外样大名,似乎都找不出更佳人选。

    空出八十万石领地,倒是简单。

    奥羽地区的检地本来就进行得十分粗糙,水分极大,到处挤一挤不愁挖不出来,更何况现在如此广泛的一揆,很多外样的表现不怎么样,改易都不用找理由。

    但是,问题在于,平手义光找不到开口的恰当时机。

    最近几年一共进行过好几次“国替”了,之前每一次都有充分的理由。

    京极高吉从北近江到丹波并不引人注意,这家伙除了有个门第之外,便只剩下生出个漂亮女儿的运气了,完全没有任何掌握国政的实力。靠裙带关系“复兴门楣”的花架子,往哪放都是无所谓。

    接着上杉景胜让出了越后,本来打算派去下总结果变成相模,不仅搬了家知行也大幅减少,那是因为他在“御馆之乱”当中处于困境,没有谈条件的余地,后来又有家臣公开出言不逊。

    大友义统到上野,同样是受到了惩戒,离乡加上减封,源于他老爹太不靠谱,一门心思信仰切支丹还不忘四处勾引人妻,给“九州征伐”带来了大量负面影响。留下一份家业,便已是格外开恩。

    长宗我部元亲从穷苦闭塞的四国迁居相对富饶的丰前、丰后,领地还从四十七万石变成七十万石,差不多是增加到一倍半,显然是为了酬谢他多年来对平手家事业持续的鼎力支持。

    武田胜赖卷入了飞驒国江马辉盛的蠢事,虽然本身并无责任,为了避嫌还是转封了,肥后加肥前南半部分九十多万石,数量上几乎没变,经济条件则大有好转,考虑到乔迁成本算是平调。

    以上这一系列行为,都可以说是“事出有因,问心无愧”。

    但是德川呢,现在实际领地有三河、远江、尾张下四郡,自称共七十七万石。如果转封奥羽偏鄙地区的八十万石,那只会被认为是恶意吧。

    今日岂有理由苛待德川家康?

    此人并不像长宗我部元亲那么“识时务”,一直摆出“尊重幕府”的态度,直到足利义昭潜逃琉球,朝廷任命平手汎秀为新任征夷大将军,他才肯真正称臣。

    但是除了口头上的名分问题之外,就没有丝毫可指摘之处。

    而且,这种行为传出去会被大众舆论认为是“恪守武家义理”,不仅不应该惩罚,相反应该表彰才是。

    平手义光靠自己的耳目就知道:长宗我部元亲受封南伊予、西赞岐等处领地时,很多人暗地谩骂讥讽,说是“一直舔着靴子的狗终于吃到骨头”;而德川家康得到从织田信忠那里剥夺的尾张下四郡时,却普遍听到“三河守的为人配得上这份恩赏”的评价。

    舆论之区别可见一斑。

    仅以列国之间的声誉而论,这么多外样大名里,恐怕唯有新近受封山阴十万石的山中幸盛可居于德川家康之上,其他的都不能比。

    倘若连德川家康都受到冷遇,其他诸侯会怎么想?

    老爹汎秀或许有足够的资历,去强行压制天下的不满,但是义光觉得自己的威望还比较有限,不可肆意浪费。

    甚至有一丝埋怨的念头泛了起来——

    哪能这么坑儿子呢?

    这么拉仇恨的事情您老人家自己上还成,我是不敢的。

    难道这是对我的考验不成?

    但考验的究竟是啥?

    太难懂了。

    竹中老师过世了,虎哉师傅在京都忙,手下的弟兄们都太年轻就算是神童也不可能看明白。要不问问身边的辅臣小西行长?但内心总觉得此人不可完全依仗……

    诸般心思,左思右想,犹豫良久,刚满二十岁的平手义光终于下定决心,汗流浃背颤抖地拿起笔,生平第一次对父亲的命令提出了反驳。

    他竭力想把言辞搞得隐晦一些。

    不过既然意图是要唱反调,总是隐晦不到哪里去的。

    吩咐了最亲信的家臣将信函送出去,平手义光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结果——

    十余日后,汎秀的回信却是:“诚如吾儿所言,是我一时不虑。河田新九郎病危已至弥留,丧事之前我不拟离开近畿,转封德川之事请自行斟酌。”

    义光这才松了口气。

    他与河田长亲不算特别熟,但知道这名家臣多年来的地位。既然是此人病危,父亲一时失察也是很正常的。

    类比一下假如是井伊秀直、加藤嘉明、平野长泰不在……想象不出来,二十岁的人实在想象不了死亡的场面。

    总之,知道其中并无什么特殊内情之后,平手义光主动唤来了德川家康并试探性地提问说:“有人推举阁下,想让您转封奥羽,以镇压附近的不法之徒。不知对此有何看法呢?”

    德川家康不假思索应道:“任凭幕府驱策便是,中纳言大人若有所需,就请下令。”

    闻言平手义光愣了一愣,又指着地图笑道:“不知您希望拿到那一块地盘作为新领地呢?”

    德川家康一眼都没去看,低头回答说:“只要保持与现有知行同等数量就足够了,相应的困难臣下会想办法克服的!”

    平手义光没再开口,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个态度,更不可能平调转封了。

    他没有声张此事,而是首先从汎秀那里得到许可,让德川家康作为代理大将领着关东联军数万人前往奥羽平定一揆。

    花了两个月左右时间,取得了连续的胜利,大致解决了眼前问题。

    然后平手义光以“态度可疑”或者“作战不力”的理由,处罚了一批表现最差劲的小势力,又临时加强检地力度,半是唬骗半是恐吓地压榨出一些“瞒报”地产。

    这一系列拉仇恨的事情,都让德川家康负责出面,最终空出了一百一十四万石领地,全部交给他。

    平手汎秀予以认可,派人送来签了名字的知行状。

    并随即命令,让南伊势二十七万石国主,傻女婿佐佐秀成迁居信浓四十万石;北伊势诸多小领主部分转封下野飞地,部分纳入旗本序列;三河作为东海道门户由一门众平手季胤把守,空出来的因幡交给另一个族弟平手长辰。

    这样一来,和泉、河内、山城、近江、越前、大和、伊势这一大块肥沃的土地就连在了一起,作为幕府最重要的“天领”存在。

    向前沿海路伸出去,淡路、伊予、筑后、筑前也都直辖,将界町和博多两个商贸中心连接起来。

    关东最富饶的武藏、下总、上总北部则是不与京都接壤的大片飞地。

    另外作为飞地的还有石见、但马、佐渡三大银山产地,以及尽管减产仍还有不少储量的甲斐。

    再加上各地零星的小块“御料所”,目前约是六百八十万石。

    同时所有上规模的矿山和港町,都已经被种种手段收为幕府所有,估计正常的年收入在二百万贯左右。

    平手汎秀有三个年级稍微大一点的儿子。

    夜叉丸过继给畠山家取名秀高,领有纪伊南部。

    修罗丸过继给三好家取名秀长,领有阿波一国。

    梅若丸过继给今川家取名秀氏,领有骏河一国。

    将来若是表现不错的话,汎秀有意将纪伊北部交给畠山秀高,土佐交给三好秀长,远江交给今川秀氏。让他们三个作为没有继承权的支系来拱卫宗家。

    当然前提是“表现不错”。如果是废物的话肯定不会多给任何东西。

    作为首任幕府将军的亲生儿子,将来这仨显然会有着其他一门众无法比拟的地位。

    尚未元服的,弱法师九岁、胜利丸八岁、千金丸六岁,还没到安排的时候。

    另外一门众之中,有五个出人头地的代表人物。

    分别是越后国主平手秀益,三河国主平手季胤,因幡国主平手长辰,备中国主野口政利,日向国主生津贞常。

    后两个人已经被命令改姓平手了。

    他们的血缘都比较遥远,不可能对继承权产生威胁,所以都继续保留“平手”的苗字。

    根据平手汎秀的布置,所有一门众都不能担任幕府的实职,但可以作为局外人发挥软性的政治影响力。

    剩下的各地大名就都是外藩了。

    其中像佐佐秀成、荒木村重、本多忠胜、岛清兴、小早川隆景、山中幸盛、津轻为信等人,自身没有传承祖产,是从平手家手里领取恩赏,或者得到承认,才能够成为独立大名的,属于关系较近的第一类。

    其次,长宗我部元亲、织田信忠、京极高吉、武田元明,他们跟平手家有比较深厚的渊源或者姻亲关系,算第二类。德川家康可以考虑勉强上榜。

    再次,就是宇喜多直家、大友义统、佐竹义重、伊达政宗、最上义光等等,他们属于是“传檄而定”,没有抵抗幕府统一进程的第三类人。

    最后,武田胜赖、毛利辉元、岛津义弘、上杉景胜这些曾经与平手家刀兵相见过的,定位又要差一些。

    这种外藩的分类并不打算公开明文规定死,只是作为内部传承下来的施政参考。同时名单也会不断调整变化,总之要让历任幕府将军心里有数。

    仍然是个“依靠谁,团结谁,争取谁,孤立谁,打击谁,消灭谁”的问题。

    准确来说,再怎么亲近的外藩,顶多也只到“团结谁”的地步。真正值得幕府依靠的,仅有直属的家臣。

    而这批人完全采用了与一门众和外样大名截然不同的知行体制来衡量。

    首先最大的区别在于,直属家臣虽然名义上拥有土地的完整权限,实际上是不允许亲自下乡治理的,一律要求统一把土地交给幕府的奉行众代为管理,收获之时根据一定的比例领取对应的禄米。

    这个比例每年可能会变,根据总体收成情况决定。

    相当于把武士从纯粹的土地贵族,转化为半贵族半官僚。目前尚未有彻底转化为职业官僚的想法,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

    然后,幕府直属家臣的知行,被划分为“家禄”、“勋禄”、“职禄”三个部分。

第六十二章 家禄,勋禄,职禄

    与“外藩”和“一门”对应,平手幕府的直属家臣,惯例被称作“谱代众”,他们的知行由家禄、勋禄、职禄三者组成。

    所谓“家禄”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知行领地,子承父业,世袭罔替,作为家族的产业不断延续下去,只要不曾绝嗣或者犯错被改易,便可以一直持有。与以前唯一的区别就是,规定家臣在指定的城里集住,土地另有人代为照料。

    跟随初代将军创业打天下的家臣都会按照身份地位和功劳资历,分到各自大小不等的“家禄”。但幕府稳定之后,再想获得“家禄”的加赠就会十分困难了,必须是有非常突出的特别贡献才可以。

    毕竟扶桑的土地就这么多,没可能无限分封下去的。

    那么,在和平岁月里为幕府勤勉工作,立下苦劳,但又达不到封荫子孙那个程度的,便颁发一些称号、徽章、感状、武具来予以精神层面的表扬,并赐予相应的“勋禄”作为物质奖励。

    因此就好理解了,“勋禄”的知行只与个人的勋位有关系,不管数目有多高,理论上当事人死去之后也就没了。不过实际操作当中,平手汎秀打算制定一个“降等继承”的原则。

    倘若某人因为长期的侍奉获得一万石“勋禄”,当他死的时候,就发布“特许恩赏令”,允许其子嗣继承五分之一,也就是二千石。如此类推,到第三代就是四百石,第四代就是八十石,直到最终算出来结果小于一石,才彻底取消。

    当然,前提是子孙有模有样。

    这个“特许恩赏令”是否成立的决定权始终保留在幕府手里,并不是百分之百通过的。

    最后是“职禄”。

    顾名思义,“职禄”跟职位是一一绑定的关系,相当于岗位工资。任何人只要在职,就能领取,一旦离职,便立刻停止发放。

    十六世纪的扶桑,毕竟还有相当浓厚的“封建残余”,集权大一统程度尚浅,无法从民间获得足够的基层文官候选,所以高级武士身边的随从、幕僚往往不是“国家工作人员”而是自行聘用的私臣。

    在平手汎秀的预想里,将来幕府是要任人唯贤,择才录用的。倘若有寒门出身之人被提拔到高位,但无法负担相应的排场和人员规模,导致工作不力,那不是很尴尬吗?

    所以才特意设定了“职禄”,保证上岗的人都不会受此困扰。

    同时也能让中下层的谱代家臣们更有进取心。

    另外,任何人如果无病无灾,正常退休的话,取消“职禄”的同时都会给予一些“勋禄”当作是养老金。倘若工作成果特别巨大,或者是英勇作战牺牲在任上,甚至有可能额外给予一些“家禄”。但是,那些因为能力不足,或者渎职、贪墨、违法之类原因撤职的,就不会得到任何补偿。

    “勋禄”和“职禄”也对应具体的土地范围,但其持有人跟土地之间的关系就更远了,跟传统理解的“采邑庄园”差别已经极大。

    制度宣布以后,平手汎秀等不及正式制作书状,亲笔起草了文案,任命河田长亲为幕府首任的“笔头家老”,享受家禄十万石,勋禄十万石,职禄五万石的待遇。

    仅仅两日之后,这位首任笔头就手握着重逾千钧的恩赏文书溘然长逝,含笑九泉。

    平手汎秀颇为哀痛,特许让河田长亲年仅六岁的幼子“松竹丸”继承了家禄十一万五千石,勋禄五万五千石,共计十六万石的知行。并根据其遗愿让河田家族亲五人独门立户以谱代身份侍奉幕府。

    以此为标准,服部秀安、岩成友通、中村一氏、浅野长吉、本多正信、伊奈忠次、拜乡家嘉、细川藤孝、山内一丰、木下秀长、小西行长、加藤光泰、前田玄以、板部冈江雪斋……等数十人获得万石以上家禄,被认为是“大身谱代”。

    家禄在一千石到一万石之间的约二百三十人,百石到千石之间的约八百人,加起来一千多个家臣,坊间习惯说“中身”或者“中位”、“中味”之类。

    获赐百石以下家禄的共有七千四百人,对这类人民间产生了诸多俗称,“小身”,“小者”,“小味”或者“下侍”,“末侍”。

    此外还有三四万名普通士兵,长期为平手家脱产作战,却一直没能出人头地,始终是小卒。他们的身份不同于铁饭碗的武士阶级,但也不是纯粹的雇佣人员,允许世代继承兵役并持续领受大约等同于二十几石武士的待遇,如果没有合适的男性后代顶替则一次性给予财产,转为农商工行业。这些人的所谓“知行”是没有对应到具体真实土地的,由中枢财政拨款支付,可算是“虚拟领地”。

    幕府的组织从上到下划分了许多部门。

    围绕在将军身边,协助共同处理国政大事的,从上到下依次是笔头、宿老、家老、传奉众、侧近众五个级别的家臣,组成权力核心“年寄众”,负责做出决策,向外传递。

    其下设立二十余个重要部门。包括专门起草政令文书的佑笔众,管理军队行政的军奉行众,与朝廷沟通的禁里公家相谈众,在列国间游走的巡查众,负责维持道路和信函的传马众……甚至有公开监督天下武士的目付众,和私下作为耳目存在的暗部众。

    当然后两者会经常有机会直面将军。

    管理钱粮财税的文官,包括度支奉行、勘定奉行、仓库奉行、银座奉行、普请奉行、商屋奉行等等,虽然也要归属“年寄众”管辖和监督,但由于责任深重,规模较大,专业性强,不可避免具有一定自成体系的独立性。

    掌握全国金银矿,法定垄断铸币权,控制“兵粮券”的印刷与发放,并同时禁止其他任何个人和组织制作信用票据,这就从货币角度控制了经济命脉。然后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通过专卖权的授予来从豪商巨贾那里榨取资金,这在缺乏税务人员时不得不用的手段。

    更不可能有专门的审计部门了。幸好文官之间也是存在派系的,比如伊奈忠次、长束正家非常融洽,但他们都不喜欢石田三成、安藤良整,通过职务调动,可以让他们相互牵制。

    至于日后长远该怎么办,交给子孙们头疼去吧。

    另外设定了庞大的亲卫众,负责将军本人和亲眷家小,以及重要办公场所,还有各地行辕的安全工作。

    还有一个部分是从事服务的“御用人”组织,包括了厨师、医生、诗人、学者、占卜师、阴阳师、鹰匠、马夫……乃至所有小姓、仆役的管理。

    幕府的直属职业脱产军队依然保持了四万的规模。后勤和行政操手于文官,但训练和作战依然由“部将众”负责。八名“军大将”,三十多名“势大将”,一百余名“备大将”的任免都需要将军本人签字。

    此外最能脱离“年寄众”管辖的是专注于审理案件,解决诉讼的“问注评定所”。平手汎秀希望他们能发展成相对独立的法庭系统,避免文官一家独大。

    这样幕府将军才更好操控,倒也是某种程度的“三权分立”。只不过是在实权君主之下的分立。

    进一步,汎秀还考虑,是否定期举办谱代、一门、外藩都派代表出席的议会,让议会掌握立法权。不过目前看来可能会水土不服,有点过于激进了。

    地方之上,则是存在了好几种不同的组织。

    最引人关注的,是管理土地田产的武士。

    平手汎秀对于幕府直辖的田产,设立了十八个“御料所”,而对于名义上属于家臣,实际由幕府代官的田产,则设定了二十三个“代官所”。

    每“所”管理土地,少则五七万石,多则二十万石,有的是连成大片,有的是零散飞地,大约按照每五千石对应一名正式武士来决定人数规模。各所头目的主要职责是确保粮食按时按量上缴,也承担一定的行政、治安任务。

    然后,直属于幕府的三十四处町镇,分别设置一个“町奉行所”,人数多少根据町镇的人口面积和经济规模决定。

    中枢机构跟大商人打交道,主要是通过售卖专卖权的方式获利,每次都是几万贯。而地方的町奉行所的工作则是栋别钱、关税这之类琐碎的东西。

    当然也不是专门捞钱,除了财税之外,也有警视厅来捕盗、消防,维护治安,作事奉行管各种基建修补,目安役者收集町民意见,诸如此等。

    界町这种程度的大都市,奉行所会设有两百武士,这些武士又有六七百下人,能够承担复杂的任务。最小的町奉行所可能只有武士十名,下人三十,不过工作压力相应也很小。

    另外在各地金银铜铁出产之地,设了二十一个“矿山奉行所”。他们的任务就很明白了,把矿石挖出来,进行粗加工,运回幕府交差即可。

    每所之下,依然也要分为勘测规划、实施挖掘、加工运输、工匠管理、治安维护的几个小部门,其实也不比町奉行简单。生态更像是“大型国企”。

第六十三章 武家官位制

    武家官位制的正式推行,是在天正七年(1582)二月。

    当时幕府将军平手汎秀身居从一位,刚从左大臣位置上卸任,而二代目平手义光是从三位中纳言,领镇守府将军。

    于是从此形成书面的惯例:幕府继承人理应在元服之后,被确认为世嗣之刻,直接获得“从三位中纳言兼领镇守府将军”的武家官位,接着随着年龄、资历的增加,逐步升为“正三位大纳言兼领镇守府将军”,然后在正式接任大权上位的同时,达到“从二位内大臣”。

    再后面,是“正二位右大臣”,“从一位左大臣”,以及“正一位太政大臣”这个连平手汎秀目前都没有采用的最强尊号。

    既然“武将官位制”完全掌握在幕府手里,那就是自己封自己,理论上是随便怎么搞都可以。但正因为此,随便乱来就没有意思了,只会让这个体系成为笑柄,失去广受承认的效力。

    而且“正一位太政大臣”这个位置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从飞鸟时代开始的一千年之内经常虚悬,有“宁缺毋滥”的讲究。

    公卿们虽然接受了“武将官位制”,唯独对“太政大臣”一职抱有较深的执念,认为天下可以同时存在两个左府,两个右府,或者两个内府,但不可有两个太政。

    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如果幕府将军出任太政的话,朝廷这边仍然会予以承认,并自觉地让不让任何公家同时出任,就算有原来在任的也会劝说主动退休。

    这一点公卿们的坚持倒并没有丝毫的坏处。

    然后是三个异姓一门众家族。

    畠山氏本来就有任职“卫门府”的传统,如今顺水推舟,规定以后每代继承人,元服之时受封“正五位上左/右卫门大尉”,正式继业时升任“从四位上左/右卫门佐”,待其立功或资历较久后晋升为“正四位上左/右卫门督”。

    今川氏被分配到了地位类似的“兵卫府”,这是室町时期足利一门近支经常占据的位子。照例,每代元服时为“正五位上左/右兵卫大尉”,正式继承时为“从四位上左/右兵卫佐”,时间长了之后则是“正四位上左/右兵卫尉”。

    至于三好氏有点麻烦,祖上最多也就担任过国司,上攀到几百年前的主支小笠原氏,才有人做到弹正少弼。那就不多想了,对应弹正台。具体官位分别是“正五位上弹正大忠”,“从四位上弹正少弼”,“正四位上弹正大弼”。

    额外规定,今后这三家的次子、庶子、旁支们,若是才能出众,表现很好,可以特许担任“从五位上左/右卫门少尉”,“从五位上左/右兵卫少尉”,“从五位上弹正少忠”,也可以往上升阶,但不能与正牌家主平级。

    正牌家主对幕府有十分突出的贡献,以至于认为“正四位上”不足够酬谢其功时,则破格晋升为“从三位参议”。如果是力挽天倾,扶保社稷级别的功劳,最高可达“正三位中纳言”。这将是除将军世系之外,武家官位的天花板。

    这三家今后便可分别称作“金吾家”,“武卫家”和“霜台家”。

    接下来,平手秀益、平手季胤、平手长辰、平手(野口)政利、平手(生津)贞常,这五个享受“同苗字”待遇的一门众,对应的是马寮、兵库寮、雅乐寮,木工寮,主税寮的位置。

    其官历始于“正五位下”,终于“正四位下”。正常情况下的顶点是左/右马头,左/右兵库头,雅乐头,木工头,主税头。突出有功者升至“正四位下”或“正四位上”,特赐兼任“左/右近卫权少将”,贡献卓著者升至“从三位”,破格兼任“左/右近卫权中将”。

    这个赏格在推行“武家官位制”的时候当场兑现了。

    平手秀益受封“从三位右近卫权中将,兼领右马头”,平手季胤受封“正四位上右近卫权少将,兼领右兵库头”,平手(野口)政利受封“正四位上右近卫权少将,兼领雅乐头”。

    除此之外,没有血缘关系的外藩们,又稍加划分。领地超过十万石的,或者有特别之处的,从“从五位上XX守”开始,以国司为家传官途。优先选择与自身领地符合的国名,不过并不严格对应。

    平手氏家庙在尾张,初代幕府将军起于和泉,二代目则担任过近江守,所以“尾张守”、“和泉守”与“近江守”原则上需要避讳。然后上野、上总、常陆三国惯例以“介”代“守”。

    地位较低的大名,则以“从五位下xx正”起步。对应的是律令制下的各司,比如采女司主官采女正,织部司主官织部正,隼人司主官隼人正,等等。

    一共六十多国,三十多个司,其实并不够所有的大名分享,因此原则上允许重复任官,只要避免“同姓同官位”造成混淆即可。

    外藩的家督随着时间推移,一般只会提高位阶,而不更改官职,常理是从“从五位下”到“正五位上”的程度。

    少数优异者可授予“从四位下侍从”的兼任以示表彰。平手汎秀一口气给了十一个。

    向德川家康这么特别显眼的,则任命为“正四位下左近卫权少将兼领陆奥守”。这也是“原本历史”上,信长死前德川家康所处的位置。

    而幕府的直属家臣,则对应中务省、式部省、治部省、民部省、兵部省、刑部省、大藏省、宫内省八个律令制下中枢机关的官位。

    起于“从五位下xx少丞”,再到“从五位上xx大丞”,然后“正五位下xx少辅”,极少数人可以升为“正五位上xx大辅”。也是允许一定程度重复。中务省由于是初代幕府将军任职过的部门所以予以避讳。

    谱代武士的官途就不是完全看出身,而是家族传承和职务升迁的情况兼顾。宿老的儿子可以无条件获得“从五位下”的荫封,但如果本人没有才能和干劲,或许一辈子就止于此,下一代可能就无资格享受官位。

    这与大名们只要不犯错即可按部就班升迁完全不同。

    相同的是,少数贡献突出者能获得“从四位下侍从”乃至“正四位下左/右近卫权少将”的待遇。

    河田长亲在死之前大约半个时辰得到了“正四位下右近卫权少将,兼领式部大辅”的尊号,可惜那时已经意识模糊了。

    其他家臣都没有得到这个破格官位,至少目前还没有。

    这个“武家官位制”的体系公布出去之后,绝大部分武士都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他们先前严格来讲都是白身。

    包括像武田胜赖、长宗我部元亲、还有弥留之际的宇喜多直家之类,虽然过往名气已经不小,而且也有各种叫得响亮的官位,严格上说其实都没有获得朝廷的正式认可,属于私相授予。

    德川家康倒是以前就得到官方的“正五位下三河守”,不过这次给他改成“正四位下左近卫权少将兼领陆奥守”是晋升,没道理不喜悦。

    但也存在一些问题。

    比如外藩中的毛利辉元,几年前已经从朝廷那里获得正式的“右卫门督”和“右马头”,居“从四位下”。但以他在新幕府中的地位,平手汎秀只肯给出“正五位上安艺守”,等同于强迫降级。

    还有被列为谱代直臣序列的细川藤孝,按他的资历授予“正五位下兵部少辅”比较合适,然而人家二十年前就是朝廷中正儿八经的“兵部大辅”了。

    针对这种情况,平手汎秀的统一处理是:目前的这一代当主保持现有官衔,下一代开始按照“武家官位制”的规矩来施行。不过,其子孙世系永远保留参照祖先之范例突破官位限制的资格。

    当然,资格只是资格,到底能不能真的突破,还是要看到时候的本事。

第六十四章 大普请,筑城令,参勤制

    与武家官位制度同时开始正式施行的,是一系列统称为《武家诸法度》的条目。

    其中最为重要的三点,分别是“大普请”,“筑城废城令”和“参勤制”。

    “大普请”的主要目的是基于五畿七道的旧体制,对扶桑全境内的道路通行情况进行改良和重建。

    以京都附近的近畿地区为.asxs.,延伸出来三条核心的“一等国道”,分别是沿北陆道通往出羽,沿东海道通往陆奥,沿山阳道通往九州,要求宽度在八间(14.5米)以上,可供大部队无障碍通行。

    然后旧有的中山道、南海道、山**,以及关东、九州两地各设立了一条新街道,共有五条级别是“二等国道”,要求宽度在六间(10.9米)以上。

    在此基础上,规划十四条支线作为“三等国道”,形成纵横交错的网络,要求宽度在四间(7.3米)以上。

    三种等级统称为“二十二街道”,属于幕府将军和“年寄众”亲自过问,并且督促各地大名出钱出人联合参与的大工程。由于造福的是全天下的人而非仅限于平手家,要求诸侯贡献力量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余的地点诸侯如果有意愿也可以自行修路,或者几家联合起来修路,属于私下行为,就不做出任何规格上的要求了。

    幕府也会在直属领地内额外修一些小型道路,不过那就不需要将军和“年寄众”亲自过问,也不用发动天下诸侯,而是交给“作事奉行”的部门处理了。

    不论哪种级别的国道,一律需要路面铺上石子和砂土进行固化,防止雨水影响,两侧要种上连续的指定种类树木,相邻间距不得大于三间(5.5米)。

    以四十町(约4.3公里)为一里,路上每隔一里埋一块石碑,标明所处位置。平均每隔七到八里,也就是三十公里,设定一个小型驿站。每隔三十五里,也就是约一百五十公里,设定一个大型驿站。

    驿站主要是供公务人员出差时投宿用,不接待一般百姓,也兼顾了兵站、仓库、物流、邮递的任务,分别有不同部门负责,还暗藏了监督各地的情报人员。同时每个驿站邻近的土地,交给商人开铺子,靠租税填补道路网络维持的费用。各地车马行的特许经营权也是一笔不菲收入。

    “大普请”活动,以及日后的维修,是发动诸侯完成的。不过日常运营的收支全部是幕府负责。

    与修路相配合的,还有桥梁的新筑,以及水利的整备,不过那都是次要的了。结合先前的“海贼禁止令”,扶桑的主要陆路和航道,都被划到平手家的直辖之下,形成统治天下的触角。

    这年代集权不可能深入乡村,只要如愿控制住港口、街町和驿站,就已经比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厉害了。交通网络的经营,暗地规定了,中枢部门、地方部门、大型御商、地方小商贩都占有一定的参与度,相互间可以适当竞争。

    《武家诸法度》申明了“喧哗两成败”的原则,就是说你被人打了也不能轻易还击,必须先将幕府报备。除非是在自己的城里受到攻击,才拥有无限的自卫权,可以先斩后奏。

    诸侯都不是傻子,显然可以想象出来,日后万一发生争端,城越多的大名就越占便宜,没有城的会特别惨,只能挨打。

    因此,“筑城废城令”就显得很重要了。

    原则上,平手汎秀认为十万石以下的家族只应该保留一座城,十万石到三十万石之间的两座,三十万石到六十万石之间三座,六十万石到百万石之间四座,百万石以上五座。

    除了规定数量,也要规定尺寸和高度。

    不能多,不能少,不能大,不能小,不能高,不能矮。

    私自新建和增筑城池是涉嫌谋反的天大罪过,任何人不论亲疏远近,如有触犯,重则改易切腹,轻则减封幽闭。

    管理不善导致城防废弛也是玩忽职守的不当行为,会被处以罚款并勒令改正,持续不改则对家督予以撤换。

    倒也不是完全死硬不讲人情的规定,比较穷困无力维持太多防备的大名可以向幕府请求一定减免,自觉富裕周边形势又乱的大名也可以向幕府请求增加限额。一般只要有道理都会同意或者部分同意的。

    总体来说的核心主旨就是,先开口,再办事,怎么都好说。先私下把事办了,再来开口求饶,那别怪不留情面。

    就是要刻意扭转“土皇帝”们自行其是的现象,把“程序正义”的意识灌输进去。

    为了强化偏远地区诸侯与幕府的关系,“参勤制”是必不可少的。

    这是“原本历史”江户幕府干过的事。不过平手汎秀并不打算像德川家光那么强硬不讲道理。

    要求各地大名在京都建立屋敷,这一点不可避免。但不作严格的时间规定,不想来的人允许随时请假,只需要在五年的尺度上计算,家主参勤总时间达到十八个月即可。如果继承人已经元服也是一样的数字要求。

    没有规定各家正室夫人必须来——说不定这会让某些大名特意把老婆晾在家里,主动在京都多呆些时日,然后生不出来嫡子,引发骚乱,绝嗣而终,领地没收……计划通!

    那么,到幕府来的外藩大名及嗣子有啥事情可以干呢?

    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参与执政的。

    引导性的措施是,每年的四月、五月、六月,幕府会在近畿举办惯例型的活动。

    首先是大规模的茶会、连歌、能剧观赏等传统项目。诸侯轮流上台,都有担任茶头、吟诗作对,以及亲自出演剧目的机会,当然也可以指定家臣来替代。

    然后是弓箭、马术、剑术、铁炮、相扑的竞技比赛。幕府和各藩都派代表选手参加,优胜者能在隆重的颁奖典礼大出风头。未来有空可以增设更多项目并且弄个奖牌榜出来。

    还有一个是“竞拍会”,提供茶器、绘画、雕塑、武具、古董、舶来物等各式各样的奢侈品,同时向参加者兜售高价的酒水、食物、服装、饰品。

    目前暂定的三种活动,无一不是刺激诸侯自尊心,引诱不理性消费的手段。以后的太平盛世不能随意打仗,谁想出风头,那就只能聘请高明艺术家,培养厉害的运动员,或者一掷千金彰显财力了。

    目前的外样大名,像德川家康、毛利辉元他们,肯定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不会沉迷其中的。但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

    反正参勤体制是要很长时间来完善的。

    平手汎秀想办法挖了很多的坑,但是,第一年并无条件充分实施。

    原因是各地产生的连续小型动荡。

    奥羽一揆的余波延绵不绝,针对新领主德川家康的反抗非常剧烈,但这家伙每每都在事情闹大之前擒住了首脑,迅速平定乱象。他的一百一十四万石领地虽然被伊达、最上、葛西隔成好几块飞地,却是护得周全,没出任何问题。

    近畿地区则是源于伊贺国的百地丹波袭击了参加“大普请”修路运动的民夫,这招致幕府名正言顺的讨伐,可是加藤光泰、拜乡家嘉、山内一丰连番出击一直未得取得进展,两个月内只消灭不到五百人反而伤亡了接近一千。

    同时九州的肥后、肥前地区也爆发了抵制检地的暴动。同样是新领主武田胜赖可就不如德川家康远矣,他面对乌合之众的乱民是每战以寡破众轻松取胜,但越打敌人兵力越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不得不向幕府求助。

    适逢幕府的初代御台所忽然重疾,迅速离世,寿数不足四十。将军亦受冲击,意志精神颇为消沉。

    平手义光为母服丧之后,接过众人,先是集结了二万旗本军,征召二万农兵,再调动三万外藩联军,兵分五路围了水泄不通,作势踏平伊贺。

    藤林正保等少数人早早降伏,多数国人豪族坚决抵抗。

    小小伊贺一国,绕着边境走一圈只需要一天时间而已,讨伐军却是花了三个月水磨功夫消耗,才拿下来。

    当地的百姓和僧人,不知道是忍者冒充,还是胆子够大,居然屡次对大军发动夜间偷袭作战,甚至老幼妇孺都上阵。

    幕府二代目某位爱妾之父,伊势国百姓中野氏,新收了个义子叫做“风太郎”的,也被特别赋予备大将身份。结果在驻扎时对“无辜百姓”缺乏戒心,遭到一群妇人和孩童的攻击,不幸被锄头砍中脖子身亡。

    闻此义光大发雷霆,宣布在百地丹波的势力范围内实行“焦土”策略。

    三个月间,有至少两万人受诛杀,伊贺国西半部分变成人间地狱,白骨露于野,生民百余一。

    这群重视自由胜过生命的山民们,终于不再能反抗了。

    约十万石的土地,五成纳入了直辖,三成封赏给有功谱代,剩下的作为对外藩出战的奖励下发。

    接着平手义光来到九州,发现肥前、肥后恐怕有上十万人参与了一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在伊贺偏鄙山林做过的事,显然不方便在九州再来一遍。

    这并不完全是武田胜赖措施不当造成的,甲斐宗运的忽然死亡也有很大影响。肥后失去了这根支柱,好像有点控制不住。

    幸好这时候,当地人锅岛直茂上门求见,献上良策,并且冒着风险亲自前往实施,利用调略手段,挑动了一揆众当中的切支丹信徒和传统神佛信徒自相残杀,精神层面瓦解了敌人。

    此后终于局势扭转,义光领兵一万坐镇筑前,又让武田胜赖、岛津义弘、长宗我部元亲、平手季胤都率军进击,取得胜利。年底,带头闹事的三十家国人豪族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被抓起来砍头处斩,九州遂安。

    事后武田家因为处置不当,削去二十六万石知行,这些土地一小半分出来作为飞地奖励给参与作战的九州诸侯,其余授予首功者锅岛直茂。

    但锅岛直茂只领受了一半,请求幕府把另一半授予给故主龙造寺家。如此赢得忠义之名,坊间以为可与山中幸盛比肩。

    最后平手义光才来到奥羽,发现德川家康把问题解决得不错,没啥需要善后的。而且东北诸侯们对其的看法似也有所改观,没那么敌视了。

    葛西晴信、小野寺景道、南部信直等人,甚至明里暗里建议直接给德川家康一个“奥羽管领代”的头衔,免得出了什么急事幕府来不及处理。

    年轻的二代目这才隐约明白,为啥父亲只想给老狐狸八十万石呢!

    可是现在多给了三十四万石也不能收回去。

    反而不得不予以嘉奖才是。

    这个问题值得深深考虑。

    平手义光回到京都,录前后功绩,进位为“正三位大纳言,兼领镇守府将军”,时年二十三岁,表明已经做好接任幕府的准备。

    此时《武家诸法度》终于可以正式施行了。

第六十五章 天正石山之乱(上)

    各处一揆平定之后,汎秀和义光开始专注于《武家诸法度》的施行,换而言之就是想方设法给强力外藩吹毛求疵地挑刺。

    武田胜赖由于一揆已经被减封,日渐谨言慎行。

    岛津义弘和岛津家久的内斗是九州的“工作重点”,不需要怎么煽动就势同水火。然而在高野山隐居的岛津义久棋高一着,他写信把家久叫过来,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令这位心高气傲的四弟忽然死了。

    接着面对“毒杀”的坊间留言,义久声称无辜,要自刃证明清白。

    如果真让他这么一死,岛津家可能就彻底整合起来了。不过平手汎秀也不是易于之人,立刻下令禁止切腹,还说:“幽居已经足够时间,请回萨摩去吧!”另一方面又派人把家久的儿子保护起来,暗中告诉他“令尊确实是你大伯父害死的”,并且加以扶持。

    这样一来明面上的争端暂时消弭了,岛津义弘一人独大,而岛津义久处处避让,其他小辈则是没有说话的份。但未来的隐忧却是越来越大了。

    西国方面,吉川元春郁郁而终之后,长子元长亦病倒,次子广家掌权。吉川广家与毛利辉元之子秀元不睦,为求自保积极靠近幕府,在参勤时不断换着花样拍马屁,最终得到了“时机成熟时,吉川家以长门一国独立为藩”的私下承诺。

    等于毛利家领地缩减至周防、安艺、备后三国。

    不过前提是,吉川广家能帮忙找到毛利家行为不轨的罪证。

    诸如此类,幕府其实并不需要搞太多的小动作,诸侯们各自内部的矛盾都是不小的,借势即可。

    朝廷那边也很有趣,二条晴良死后,原本被他构成铁盘的体系开始渐渐松动,他的儿子们并无足够的手腕去维持这个体系。于是天正八年(1583),因为附和三好三人众,授予足利义荣将军之位而被打为叛逆的前任关白近卫前久,终于得到赦免归还京都,其家族也恢复了五摄的地位。

    仅仅两年之后,二条家和近卫家便因为关白之位产生矛盾,令公卿阶层分化为两个阵营。

    彼时天皇年近古稀早已难以理事,无力调解争端,不得不请幕府介入。

    趁此机会,平手汎秀毫不突兀地起草了一份极为简单和宽松的《公家及禁中诸法度》,实现武家政权对朝廷和皇室的间接管辖,还将女儿京子嫁给皇太孙和仁亲王。

    具体条程可以慢慢改,先把名分站住了才是最要紧的。

    一同构思出台的,其实还有《寺社诸法度》,但具体的实施过程,有些特别的阻力。……

    话说平手幕府初代御台所故去之前,说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亲眼见到孙辈”。

    汎秀以前听说类似话题只付之一笑,但面临妻子弥留之际的最后话语,颇以为然,待义光平定各国动乱返回之后,严肃询问是否存在这方面问题,毫不避讳。

    而义光倒是颇觉得尴尬,犹豫半天才说:“纱织一直未有所出,所以我要考虑她的心情,也担心未来嫡庶之争的隐忧,这几年并不经常亲近侧室。”

    闻此汎秀颇觉哭笑不得,感叹说:“你倒是比你爹更加清醒自制。如今想到,倘若雪千代是男儿,那可不妙……”

    义光只当未闻,岔开话题说:“过大半年纱织就满二十五了。然后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呆在城里,如果届时仍无动静,就不得不再加考虑了。”

    汎秀点头道:“看来我没甚好担心的了。”

    数月后,果然进展并不乐观。

    平手义光开始广纳后宫。

    往日御台所生前曾对织田氏的娘家人说,希望能从亲族中寻觅优秀的女子侍奉义光的,但当时都觉得并无年龄合适的人选,唯有阿市推荐了自己女儿茶茶。如今此事得以兑现,也算是织田家的血脉又引进来了。

    大友氏家老立花道雪随主君上洛时,带了他的独女誾千代一起。义光见之十分欣赏,派井伊秀直为使求娶。得知此女身负传递门户的重任,于是承诺:“若贵千金有所诞,即令其继承立花家;若无所出,另择幕府近支良才改姓入嗣。”立花道雪见如此气氛慎重,不敢推托。

    越中大名本多忠胜之女小松,乔装翘家到京都,在大茶会和弓马比赛的场地玩得不亦乐乎,无意与茶茶撞上,都是娇小姐起了冲突,恰好二代目在侧,亲自出场将两人训斥一番。事后本多忠胜顺水推舟“此女顽劣不堪拜托大纳言大人代为管教别送回来了。”

    (故事详情番外见,如果我以后有闲心写的话……)

    如此广撒雨露,挥播甘霖,终于有了一些收获,令人欣慰。

    但正室纱织的地位越发尴尬起来。

    恰逢此时,本愿寺显如满了四十一周岁,掌权整整三十年,对世俗繁冗感到有些倦怠,在其妻——公卿三条家贵女出身的如春尼建议下,将一向宗的宗主之位,让给年方二十六的嫡长子教如。

    他们夫妻两个,一僧一尼,带着尚未成年的幼儿,来到次子居住的京都兴正寺,打算在此隐居,安享天年。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方便与朝廷及幕府取得联系,对无所产出的女儿做出无形支援。

    平手义光为了表达重视,亲自向朝廷申请,帮岳父拿到了代表出家人最高阶级的“法印大僧正”尊号,大体相当于正三位官员的地步。又下令允许一向宗在山科地区,重建因“天文法华之乱”而损毁的山科本愿寺,并拨出象征性的钱粮和人手来协助这个工程。

    行动胜于言语,本以为如此便充分展示对于发妻的重视。让内外人等不敢再因为无子之事有所非议。

    却没想到,引发了争端。

    本愿寺显如、如春尼固然乐于见到山科寺院的再次建设,但刚刚继位的本愿寺教如却表达了严重的不满。

    “自莲如上人中兴以来,本宗正统,原在山科,此事世人皆知。困于天文法华之乱,方才迁至石山,而今堪称青出于蓝,气象更胜往昔。倘若重修旧址,则山科、石山究竟何者为先,未免难以抉择,坊官、门徒恐怕要陷入困惑。”

    话是这么说的。

    言下之意,就是担心一向宗将来会被分化瓦解了。可能他从某些渠道,听说了《寺社诸法度》的事,因而格外有戒心。

    传到显如和如春尼老两口耳朵里,他们倒觉得有理,感到之前确实考虑不周。

    平手义光则是以默然应对。

    纱织少夫人却是勃然大怒了,对父母抱怨道:“长兄身为佛门中人,权欲未免过于深重了吧!我家夫君是出于好心,才允许在山科延续香火,长兄却以为是在暗中削弱他的力量吗?幕府富有四海,拥兵十万,良将无数,倘若想要对付他,何须用此等婉转隐晦的方式呢!”

    多年以来,本愿寺显如和如春尼这对僧尼夫妇,堪称是精明果决,能谋善断的统治者。但如今夹在儿子和女儿之间反倒不知所措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外如是。

    中途也有人试图调解,但本愿寺教如态度坚决,甚至同下间赖廉、愿证寺显忍等人联名签署了“誓书”,达成“无论如何宗派内一定继续以石山为尊”的承诺。

    为此纱织闷闷不乐乃至生出疾病,平手义光护妻心切,不顾面子退了半步,撤回重建山科本愿寺的命令。

    此事方才休止。

    但各方埋下的怨愤之意却是深深沉淀了。

    ……

    这段时间,幕府将军平手汎秀却是被内部的弊案牵扯住精力,没工夫过问石山本愿寺之事。

    事情的起因是,“大普请”的负责人之一木下秀长,某日忽然遭到匿名信的举报,涉入严重的贪墨案件当中。

    将军命令长束正家、增田长盛查账、中村一氏、山内一丰配合监督,得出的结论是“虽不能破除贪墨之嫌,但涉及数目低微,并无必要过分关注”。

    但事后石田三成不知道从哪拿到了案件的资料,对上述四人的计算结构和判断做出了质疑,并公开提交了意见。

    结果当着平手汎秀的面,拆出三万贯左右的账目出入。

    然后山内一丰忽然站出来,表示他之前是受了压力才不敢声张,并道出了自己所找到的两个秘密地点。

    在那两个地点,搜查到木下秀长偷偷积攒下来,以他人名义存放的大量金银、票据、铜钱和文物、艺术品,估计总价值在十五万贯以上,明显高出他的正常购买能力。

    至此弊案彻底爆发,纸再也包不住火。

    虽然存在“此人谋取私利的同时工程质量优于平均水平是双赢”这样的说法,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总要赏罚分明才行。

    木下秀长认罪,仅保留一千石知行作为家禄,判处终身幽禁。长束正家涉嫌包庇,罚俸一半,撤职返乡闭门三年。中村一氏、增田长盛疏忽大意,非为主谋,削去勋禄,降职调岗,在家反省六个月。山内一丰、石田三成破获案件有功,受到知行封赏,并加以提拔重用。

    出了这等大事,后勤官之中,资历最深地位最高的伊奈忠次难辞其咎,自称愧疚深重,请求辞职,到寺院里剃发修行。

    幕府格局因此发生动荡,剩下上层干部里面,本多正信不太管事,细川藤孝资历不足,前田玄以作为出家人不方便……站出来这一系列赏罚的,只剩敢于任事的小西行长,其地位权力不免大大加强了。

    等平手汎秀抽出身来,又渐有退隐之意,懒得亲自去询问本愿寺之事,而是委托给年寄众。

    小西行长、前田玄以、山内一丰三人前去,最终也没有个办法,不了了之。还传出小西行长自作主张两面欺瞒引得平手义光不快的传闻,也不知道真假如何。

    总而言之,由于本愿寺教如这个强势亲家的存在,平手汎秀规划的,用于规定和尚言行的《寺社诸法度》完全是没法推行的,甚至压根就没公布出去。

第六十六章 天正石山之乱(中)

    《寺社诸法度》是新政的重要一环,纵然遇到障碍,也绝不可能改弦易张。

    宗教势力决不允许自行其是,“僧俗分离”是必须坚持的原则。最终在天正十年(1585)的末尾,幕府派出了非正式的交涉人员。

    尽管纱织无子,平手义光还是非常重视的,看在这位正室夫人的份上,给予亲家开出的条件是——只要本愿寺放弃宗教权力,让出石山和长岛,令各地僧侣和门徒服从幕府统治,即可让子孙受封越前、加贺两国共计一百一十二万石的土地,成为领地与德川家康相当的大藩。同时另一支子孙可以依旧保持宗门的领导权,只要二者承诺永不再次合并即可。

    对此岳母如春尼表示同意,作为公卿三条家的女儿她认为这是好事;岳父显如上人虽然不是完全的赞成但也承认补偿足够有诚意了。两位老人并无意制造争端。

    倒是幕府内部,将军大人对这个条件很不满意,甚至讲了“崽卖爷田不心疼”之类的重话,是二代目苦苦哀求,坚持不懈,才勉强同意的。

    另外“年寄众”当中最积极管事的小西行长,尽管被赋予“辅佐少主把持国政”的重任,这次却全程被排除在决策圈子之外,直到方案出台才第一次听说。而本多正信、细川藤孝、前田玄以等人却都丝毫惊讶,显然早有耳闻。

    如此区别对待,或许是源于小西行长几个月前两面欺瞒行为而产生的后果。他私下与亲信们相处,已经自居为“笔头执政”,今可谓颜面大失,风光不再。

    而在石山那边,现在掌权的,是平手义光的大舅哥本愿寺教如。

    这位执拗的大舅哥,不愿意听从父母的劝告,执意坚守石山,断然拒绝幕府的要求。他也得到了下间赖廉等坊官的支持。

    大病初愈的纱织大小姐,为此特意前往石山进行劝说未果,却遭到了冷遇,被蛮横地驱逐出去,为此又气又恨,身子复又恶化。

    平手义光因此甚为恼火,派遣旗本二万在京都聚集以示威慑,同时命令各地军民做好征伐的准备。

    而本愿寺教如全无惧意,反而发出正式文书,要求所有的坊官、门徒上下一心,听从号令,武装保卫僧产。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只因显如和如春尼还在竭力调解,方才没有马上开战。

    谁知,就在天正十一年的年初,东海地方发生百年一遇的强烈地震,伊势、尾张、三河遭到严重灾害,数个驿站被毁,道路全部阻断,难民失去控制,正在老家祭拜祖先的征夷大将军平手汎秀,一时安危未知,各地流言四起。

    听闻此事,自觉前途灰暗的小西行长,忽然叛逃来到石山,宣称“公方大人已死,世代又将改变!”

    同时他“保护”着足利义昭的儿子,法号“宗净”的年轻和尚,从京都妙心寺逃脱了而出,到达石山本愿寺,打出“匡扶室町幕府”这个旗号来。

    原本坊间传闻已经很多了,但百姓们只是将信将疑。这下幕府排名前几的重臣出来站台,可信度一下子翻了几倍。

    瞬间扶桑六十六国,陷入人心惶惶的局面。

    平手义光立即反驳了将军的死讯,派人抓捕造谣生事者,发令集结幕府旗本,并征调诸侯联合进攻,打算先发制人。但并不是所有的外藩都积极响应了号召,许多人的动作极其缓慢。

    而石山和尚那边,忽然凭空冒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友军。

    九州的相良、伊东,西国的波多野、恒屋,近畿的伊贺忍者余孽,关东的小田、千叶,奥羽的大崎、和贺……许多貌似已经被剿灭和降伏的势力站了出来。有的是被幕府处罚没收领地的,有的是请求幕府恢复领地未果的。

    其中有半数左右在当地捣乱,企图夺回原领,这倒是不足为惧,那些地盘基本都封出去了,新的大名就算对幕府没什么忠诚,为了自身利益也会拼命作战镇压叛乱的。

    但更多藏匿乡间的落魄武士们,是成群结队地逃窜到石山附近,带着武具和干粮,加入本愿寺教如的军队。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奥羽有德川家康,北陆有平手秀益,关东则是正在巡检御料所的井伊秀直临时节制,骏河今川秀氏也颇为果决,东部地区明显是支持幕府的声音占了上风,仅在下野、上总两国出现较大规模的暴乱。也没有大量浪人涌向京都的情况。

    可是京都以西却完全不一样了。日向、因幡、备中三地的亲藩并不足以稳定局势,武田、毛利、岛津等势力不知道是无力还是心有别念,反应皆十分迟钝,长宗我部元亲奉命率兵出战结果被乱军击败,后面完全是不可收拾了。

    最意外的是,荒木村重、别所长治、十河存保等人本来是响应征召的,但据说是半路上遭到各自军队中为数众多的一向宗信徒所裹挟,以至于有的被迫改变立场,有的被下克上杀掉。以至于近畿同西国的联系被切断。

    接着又有传言说,三好长逸还活着,浅井长政逃脱,北条氏政未死,甚至织田信长复生,来找平手汎秀复仇的。

    当然这些人不可能站出来露面。唯一真正被确认的是,著名武将柴田胜家出现在石山,但这也足够成为一向宗信徒们心中的主心骨了。

    长岛、近江、加贺的门徒也同时发力,让东部地区的外藩无法及时到京都支援,或者说,有理由不到京都支援了。

    最终,原本打算调集十五万人的平手义光,一个月时间内,仅仅只得到了七万六千人的部队。

    而石山本愿寺却已经聚集了超过五万反抗军。

    形势一度非常不明朗。

    平手义光指挥着装备精良的幕府旗本军取得野外遭遇战的胜利,将乱兵围困于石山,又令水军切断港口,断绝补给,但面对坚固的墙壁一时没有办法。

    更无暇抽身去解决全国各地的种种争端。

    一时之间,平手幕府竟似乎面临极大的危机。虽然不至于覆没,但看上去有可能过往的政权那样,逐渐失去各地的实际控制权,政令不出京畿。

第六十七章 天正石山之乱(下)

    石破天惊,风起云涌的一个月内,在外人看来,平手义光面临着相当尴尬的局面。

    拿不下石山,就无法保持京都和近畿的安宁,存在政治隐患。但在石山死磕的话,等于放任西国局势崩坏,东部也未必不会再生变。

    更别提他还只是“正三位大纳言,兼领镇守府将军”,尚未正式成为幕府之主,而且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登位。

    毕竟老爹生死还不能确定。

    所幸,平手家的世继问题一直不存在任何争议,义光已经有丰富的带兵打仗和处理国政经验,与各方面的负责人非常熟悉,就算其他兄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短时间内也成不了气候,除了小西行长以外的家臣们依然紧密围绕在二代目身边。

    幕府的旗本军队和奉行官们,保持了惊人的团结性,没有发生外人想象中的动摇和混乱。就算是一时打不下来防备森严的石山,却也能牢牢占据上风,让一向宗的“一揆众”疲于应付。

    北陆最先解决问题,接着平手秀益领本多忠胜、岛清兴等人,以三万兵南下,轻松击溃了加贺一向宗的军队,进入畿内支援。东国之乱亦在今川秀氏、井伊秀直、佐佐成政、小早川隆景等人努力下渐渐平息,只是由于东海道断绝,无法从陆路勤王。

    一向宗的叛军渐渐陷入被动,随即短短几日之内,又有许多神秘的武士和物资被送进石山。

    由于城郭范围过于庞大,幕府军没法堵死所有的出入口,始终不能断绝这种事情,所以攻城一直无法取得进展。

    然后——

    战争爆发约两个月的时间,平手汎秀从海上登陆,公开出现在和泉的岸和田城。他受了一些小伤,但并无大碍。几日后他带着一千名亲卫骑兵,来到石山前线,在诸军营帐前环绕驰行一周,检阅了自己的士兵。

    征夷大将军并没有死在地震当中,只是在调理身体,组织救灾而已!

    幕府一直以来的官方口径,说的居然是百分之百的真话!

    那么也难怪平手家的军队能保持着凝聚力了,大概中高层的核心人员们都知道主公还活着,心里早就吃下定心丸了。

    反观那些相信平手汎秀已死才跳出来作乱,或者暗中有所行动的人,不免要大失方寸。消息是小西行长放出来,方得到确认的,那么这家伙到底是被什么人误导了呢,还是为了私利编造谎言误导别人呢,亦或者是担负了秘密任务来搞反间计的呢?

    幕府是不是已经布置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人往陷阱里钻?

    这个问题不能不考虑,却又容不得考虑。

    叛军的气焰顿时消亡大半。

    石山数万大军瞬间陷入鸡飞狗跳的混乱,三分之二的兵员在五天之内逃掉。混在其中的还包括法号“宗净”的小和尚,亦即足利义昭的庶子,他一点复兴家业的意思也没有,径直跑到平手义光那里去哭着喊着请求庇护。

    然后是小西行长,他也第一时间趁乱消失了,还放一把火,把自己在石山附近的临时居所少毁掉。很多人想找他对质,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都慢了一步,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徒见烟火。

    荒木村重、别所长治等不知道是被裹挟还是主动参与叛乱的大名,亦随之不知所踪。摄津、播磨、纪伊、四国等地域广大信仰一向宗的武士和农民失去了指挥,或是自相残杀,或是落草为寇,不再可称之为军队。

    本愿寺教如倒是个内外如一,刚直不屈的性子,仍要“与寺偕亡”,既不肯逃跑,也不愿投降。不过坊官下间赖廉却接受了显如的暗中调略,反戈将教如绑缚出城请降,以期获取宽宥。

    听闻此事之后,纱织也带病为这个狂妄的兄长求情。于是看在二老以及她的面子上,留下了一条性命,吩咐带到琉球,与足利义昭作伴。

    结果石山就此平定。只剩下柴田胜家领着一万多各地来的乌合之众坚持作战。他们大概是深恨平手家而且没有退路的亡命之徒了。这些人又继续抵抗了十余日,最终在越水城全体覆没。上层将领学着当年的松永久秀炸毁天守自杀,尸骨无法辨认。

    一片血海和废墟当中,战事了结。

    接下来平手汎秀立即派人传递书信,以严厉的口吻,怒斥了毛利、岛津、武田等诸侯动作缓慢,剿匪不力的罪过。

    这反倒让他们纷纷安下心来,诚惶诚恐地积极反省。

    因为将军大人的言下之意也就是止步于此,不会再往下追究勾结石山逆贼,暗中提供援助的事情。

    西国各地旋即传檄而定。

    ……

    《寺社诸法度》终于可以通过了。

    一向宗在石山、长岛、加贺三处的领地都被没收,总本山搬到京都的山科本愿寺,但仍然让各地寺院按照等级掌握一百石到两千石不等的地产来维持日常运营,允许他们同其他宗派一样正常传教,只是不得组建武装,干涉行政而已。

    “僧俗分离”最大的障碍就此除去。

    见到本愿寺一向宗的下场,早受过打击的比叡山天台宗自然不敢抵抗,高野山的真言宗和奈良的法相宗也是识时务,知大体地接受了改革。

    纪伊津田氏与大和筒井氏这两家坊官,作为普通的外藩转封到九州筑后和关东上总,而根来寺与兴福寺老老实实干回宗教本行,不再兼有世俗武士身份。

    针对各地外藩在变乱中的表现,幕府进行了一轮大规模的赏罚——主要是罚,从表现不佳的诸侯那里榨出了一百六十万石领地,加上前面战争中获得那些,总计收获在三百万石以上。

    主要包括岛津转封奥羽,与伊达、葛西、户泽进行交换。毛利家的长门一国被剥夺,授予吉川广家独立为藩,织田信忠失去了尾张上四郡,只得到飞驒作为补偿……这些都被认为是作战不力或者态度存疑的大名。

    其中八十万石作为奖励,颁发给立了功的内外将士,一百万石收归御料所的直辖,剩下的又树立了几个新的亲藩。

    初代幕府将军平手汎秀三个较幼小的儿子,十四岁的弱法师,十三岁的胜利丸,十一岁的千金丸,一齐举办元服的仪式,分别取名秀景、秀广、秀言,各自得到播磨、筑后、加贺的领地。

    平手秀景授予京职为官途,暂任“正五位上左京亮”,日后可升迁为“正四位上左/右京大夫”,此后便叫做京兆家。

    平手秀广授予修理职为官途,暂任“正五位上修理亮”,日后可升迁为“正四位上修理大夫”,此后便叫做匠作家。

    平手秀言授予大膳职为官途,暂任“正五位上大膳亮”,日后可升迁为“正四位上大膳大夫”,此后便叫做光禄家。

    这三人既然是初代幕府将军的子嗣,那就是幕府最接近主干的分支,被称作“内三家”。

    而畠山、今川、三好,虽然血缘相同,但已经继承了别家苗字的,被称作“外三家”。

    再有秀益、秀胤、长辰、政利、贞常五人,作为亲属允许使用平手苗字,被称作“同文五家”。

    这便是替幕府看守各地的十一个亲藩大名。

    在石山,遣散一向宗门徒之后,平手汎秀拆毁本愿寺,原址筑造了空前规模的居城,取名“安洛”。

    长安之安,洛阳之洛。以此深切表示将军大人对唐土的向往。

    原本分散于山城、和泉、近江各处的幕府机构尽数搬迁而至。许多商贾、寺社、学者、职人都被邀请在城下町中居住,各地外藩也都建立了符合身份地位的屋敷。

    尤其是界町的商人和京都的寺社,普遍被要求把总部搬到安洛城附近。

    在城下平手汎秀特意设定了用于举办茶会和其他高雅活动的“清静苑”,用于进行各项竞技比赛的“武道馆”,以及用于官方拍卖事务的“御扎座”。

    离海岸线半日路程的地方,建筑了外六层,实九层的扶桑最高天守,金碧辉煌,大气磅礴,高度超过六十米,站在顶层能将附近街町的所有情况一览无余纳入眼帘。从内到外石垣逐步降低,分成四个梯次共计十九个曲轮,从将军及家眷的居住、日常办公、亲卫驻扎再到神佛供奉、物资贮藏等等井井有条。

    城下长约八十町(8公里),宽约五十町(5公里)的区域,建了横七纵九的道路网,有不计其数的小巷子连接而成,外围建了墙壁,还设置堀沟,通过桥梁出行。北、东、南三方向出门后直接连上最新修整的国道,西侧则是可容纳百艘大船同时停靠的港口。

    竣工之时,恰好天皇让位,皇太孙登基。作为新君之岳父的平手汎秀,在象征性地辞让之后,领受“正一位太政大臣”,加“准三宫”宣下。随即卸任征夷大将军之位,交给二十九岁的义光,来到自幼生长的尾张春日井郡归隐。

第六十八章 后人评说(全文完)

    “扶桑历史上,能在生前领受‘正一位’尊号的人屈指可数,而且大多集中于奈良时代。安洛幕府初代将军平手汎秀得以受此殊荣,不仅是因为平定乱世,更是由于将山城国二十四万石全部进献给皇室及公卿,获取了朝廷的极大好感。上面说什么‘征夷大将军就是正一位’,明显是不懂历史,受了暗耻公司的误导。实际此职乃是令外官,不对应具体位阶。整个安洛幕府时代,其他历任将军都是死后才追封正一位的。”

    “感谢科普,话说二十四万石很多吗?”

    “不用谢。按照历史资料平均值计算,当时每石土地对应年收入大概在三百文上下。皇家领十万石相当于年收入三万贯,五摄家六千到一万石,七清华家四千到五千石,大臣、清华家约两千石,名家、半家约一千石,各对应多少你们可以自己算一下。葡萄牙传教士的日记里面写,一贯可以维持贫寒家庭的生存,十贯就是乡绅的年收入,百贯以上属于贵族,皇家、公家不用担负参勤交代,日子应该是过得不错。”

    “不过到幕府后期估计就跟武士一样穷困破产了。”

    “有一说一,这倒真没有,后期虽然粮本位的土地财政崩溃,朝廷却又获得了将京都附近土地提供给商家收租的权力,普遍比下层武士有钱多了。所以维新运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其实是支持佐幕,只是后面被强行拥立起来,有点黄袍加身的意思。”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

    “我也记得,各地落魄浪人和外藩以‘尊王倒幕’为口号起事的时候,朝廷反而把他们看做乱党,维新三杰都曾经被打为朝敌,不过这事后来成了黑历史,一般人没听说过。”

    “外藩也是没办法,都被参勤交代拖到破产了。”

    “平手老贼太奸,想出来消耗外藩的毒计。”

    “有啥奸的,武术比赛你可以不参加呀,奢侈品拍卖你可以不买啊,茶道和连歌你可以只当观众啊,那不就花不了多少钱了。”

    “怎么可能呢?谁不想要面子的?就相当于现在的奥运会,世界杯什么的,虽然要花大钱,各国不还是争着办。”

    “还不是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你那是老黄历,现在奥运会已经没什么大国想办了,上层太贪了。”

    “我记得骏河藩的传统就是不求出风头,闷声发大财。”

    “是为了避嫌,他们可是一直深受幕府忌惮的。”

    “没有一直吧?也就初代藩主今川秀氏吧!”

    “骏府宰相,武卫中纳言,副将军,最近又出以他为主题的时代剧了,超级帅,打斗剧情燃爆,扶桑少见的大场面!推荐去看!”

    “哪里有资源?”

    “鹅站引进了,全网独播,要会员。”

    “麻痹,誓死不给鹅站充钱!”

    “我网盘有,要的私信,群主不让公开发,嘿嘿……”

    “好人一生平安!”

    “谢谢,加我一个!”

    “我想说今川秀氏只是因为骏河藩有钱,请得起文人吹捧而已。什么副将军都是后世才有的称呼。碰巧两次九州切支丹叛乱,分别遇上二代将军和三代将军病重,让他名义挂帅而已。实际第一次指挥官是加藤嘉明,第二次是井伊光胜。”

    “没错,1621年那次今川秀氏在伊予坐镇,1643年是在筑前,都没怎么上前线。”

    “井伊光胜也是个平庸的二代而已。真正打得好的是立花义善的偏师。”

    “请问大大这个立花义善是谁呀,我都没听说过。”

    “平手义光跟立花誾千代的孙子。疑似参与争储失败被边缘化,没到四十岁,死的不明不白。”

    “今川秀氏主要是活的长,快一百岁了,熬到五代将军登位才死的,辈分简直逆天了。所以后期特别有地位,才有吹的资本。”

    “平手长辰也活了八十多怎么没啥存在感。”

    “那今川秀氏多少有点本事,平手长辰是真路人,啥表现都没有。”

    “后世吹捧最凶的难道不是铃木秀元吗?子孙出了个会写书的,把幕府建立的一半功劳都搬到祖先头上,也是厉害。”

    “怎么说呢,铃木秀元毕竟确实参与了一系列军事和政治活动,还做了十多年的年寄众笔头,可能不至于那么厉害,至少差不到哪里去。”

    “十四年的年寄众笔头,幕府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个,其余的人最多只有八年。这种人肯定有两把刷子,你以为初代、二代将军是傻子乱用人吗?”

    “传教士日记明确写了,平手义光提拔他的理由就是他很弱,方便操纵,没有结党营私的能力。”

    “呵呵,你葡萄牙传教士比扶桑当地人还懂历史?看看同辈幕臣的描述如何?本多正纯对铃木秀元的评价是兼有加藤清正之勇和井伊秀直之智。”

    “本多正纯这种睁眼说瞎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也能信吗?”

    “跟你脑补不符合的就是瞎话?”

    “淡定。其实本多正纯私自勾结德川家之事颇有疑点,怀疑可能是幕府有意削藩,制造出来的借口。”

    “有可能,当时德川表高一百三十六万石,实高据说至少二百万石,有点牛逼。”

    “德川家康也算是兢兢业业恪守武士义理的典范了,当得起这么多家业。可惜他死后不到二十年幕府就动手脚,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德川实高有二百万石以上?这么多?”

    “有的学者认为有三百万石呢。北海道拓殖他是获利最多的,毕竟近水楼台。”

    “那是一笔烂账了,德川家在那的飞地只算作十万石,然而后世学者估计实际应该有四十万石以上。”

    “正是由于铃木秀元主政才导致的烂账,之前石田三成被撤职之前幕府政务无比清晰,后面伊奈忠次复出也还行,就中间那几年乱。”

    “还不是因为本多正纯跟金地院崇传搞事造成的?”

    “反正总有理由呗。”

    “别吵啦!话说我前段时间看到网上有人说,北海道拓殖是平手汎秀遗命之中唯一落实的,其他很多都被后代无视了。”

    “我也看到了。是nhk的那个节目吧?不知道可信度高不高。据说是老贼生前预料到了九州切支丹起义、武士破产、中国海禁、乃至欧美的兴起等等很多长远的事,而且还留下一些应对方案。如果是真的,可太牛逼了。”

    “有书面资料,可信度不低。”

    “我擦,这哥们儿,穿越的吧?”

    “是挺牛逼的。不过这些事情都有迹可循,也不至于说就是穿越者。”

    “牛逼也没用啊,后代该犯的错误还是会犯。”

    “必然的。政治改革不是说你知道方向就行,还得有搬倒既得利益群体的手段。幕府也就前五代将军做得到,后面都是裱糊匠而已。”

    “那还是由于五代厉害。一般封建政权到第三代就萎了。”

    “我最佩服平手汎秀的一点是啥你们知道吗?他退位时生病,被医生劝说要节欲精心远离酒色才能长寿,对医生的回复是‘如果禁绝酒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然后继续放纵享受,到死都在酒池肉林。”

    “逸话吧这是。感觉不符合平手老贼的人设啊。”

    “是逸话,但不是完全虚构。你要知道老贼五十岁之后还娶了二十多个年轻的侧室,生了三四个娃呢……”

    “可耻啊!可耻啊!封建地主阶级腐败堕落的生活!”

    “老贼该死。”

    “老贼该死。”

    “老贼该死。”

    “我要破坏一个队形。更该死的不是二代目平手义光吗?听说他经常命令誾千代、茶茶、稻姬、五德她们穿戎装在身边伺候,这尼玛,几百年前就会玩制服了!”

    “是的。最早武道馆只允许男子进入,他打破常规让四个侧室进行了马术、弓术、铁炮的比赛,后来才形成武士家眷参与竞技的惯例。这可能是最早的女性运动会了。而且这四人作为姬武士参与过阅兵,虽然并未真正上战场。”

    “怪不得这么有名。”

    “反而是他正室,本愿寺显如的女儿没啥名气,闺名叫啥都不知道。”

    “我想起这几个女将在《战国无双》的造型了,刚刚看了一个本子,说的就是武道馆比赛的事,嘿嘿……”

    “去你大业,说得鸡儿都激动起来了,赶紧私信发资源!”

    “聊毛线历史,开车开车!”

    “这么多男的在一个群里不开车,除非有生理问题。”

    ……

    “我是新来的,想问问,《仁王3》里面说南光坊天海是小西行长,是不是真的啊?”

    “欢迎!”

    “欢迎新人。你说的这事,由于天正石山之乱中,本愿寺教如和小西行长的反叛过于突然,而且后者下落不明,许多人怀疑他是引蛇出洞的卧底。不过学术界从没采纳过这个说法。至于化名南光坊天海更是游戏设定,年龄对不上。”

    “那学界认为小西行长忽然叛乱的原因是啥呢?”

    “有三点吧,第一是前面在幕府和一向宗之间两面欺瞒的行为得罪了二代目,渐渐被排挤出权力核心。第二是他处理木下秀长贪墨案时过于严厉,引起众怒,失去人望。第三是他申请受洗皈依切支丹没有得到幕府的许可。”

    “感觉第二点比较重要。后面那些贪污犯全部复出,而石田三成、山内一丰都被撤职冷藏。木下秀长还做了一段时间的次席年寄众……”

    “所以说,将军大人不怕你贪,只怕你不受控制。”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咳咳,慎重慎重,待会儿群主又要出来禁言了。”

    “在这群里也学到不少姿势了,小弟准备在‘终点网’开本穿越小说,主角是被魂穿的织田信忠,剧情就从信长被刺杀开始。”

    “好呀,正书荒呢!”

    “这有点意思,看似家大业大,实则危机四伏,要跟足利义昭、平手汎秀这些阴谋家勾心斗角,还得跟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打仗。”

    “跟平手汎秀一比,足利义昭就只鸡啊,什么阴谋家,中学生程度。”

    “提前知道柴田胜家、木下秀吉、明智光秀是忠臣,其实破局不难的。”

    “这么写就没意思了。平手老贼难道天生狡诈?本能寺三杰难道一直忠诚?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下士时,向使当年身便死,一身真伪谁人知。”

    “可以的,暴打平手老贼!特别是暴打平手义光这个逼!天下无所谓,一定要抢誾千代,抢茶茶,抢稻姬,抢五德!”

    “前面三个还行,最后一个是不是过于那啥了,亲兄妹啊!”

    “没问题,我扶桑骨科不逊德意志!”

    “小奸小恶而已。”

    “不小了,起码是个中奸中恶吧。”

    “你们好饥渴。”

    “我有一句四斋蒸鹅心,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跟你们格格不入.jpg”

    “哥们儿,书名是什么啊?回头给你票。”

    “谢谢!《战国之织田物语》,你搜索这个就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牛弹琴

    在“刺杀事件”当中,河田长亲看似情况十分严重,但经医师仔细诊视之后,发现并未伤及肱骨要脉,其实都是皮外之创罢了。

    果然十日之后,他便恢复得差不多,按照预先安排,坐上牛车进京跑官。

    四国的权职被一分为二,纪伊四名代官之笔头的中村一氏调往中村城,负责维护平手家在西土佐与南伊予的利益。城名和人名雷同,这完全是凑巧。而主导和泉政务的浅野长吉则担起了在阿波、赞岐两国“清剿乱党余孽”的任务。

    相应的,纪伊、和泉当然也会发生一定的人事调整,但不再会有总览全局,过于强势的一把手存在,而是由若干的代官、奉行各司其职,相互配合。

    就如淡路的例子一样。这些地方平手家经营已久,根基渐深,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就行,没必要用上一流的人才。

    另外,适当的职位更换,也能防止系统固化。

    此时,长宗我部元亲、十河存保、三好康长、铃木重秀等人已经在背后某人有意无意的督促下,终于做好了出征九州的准备工作。箭在弦上,只待发射。

    而河田长亲,则是被任命为使者,前往京都,拜访朝廷,作为平手汎秀的代言人,替“辛苦奋战击退甲斐武田氏”的同僚们请功。

    当然,朝廷既不可能拿出金钱来赏赐,也不可能给予土地的加封,除了空口白条表扬一番之外,唯一有实际意义的,就是给予官位了。

    事先风声已经放出来了,平手汎秀提出的计划是——河田长亲,任正六位下淡路守;岩成友通,任正六位下河内介;平手秀益,任从六位上中监物。

    都是低级别的官职,但通过人数优势,足以显示威名,亦能鼓舞家臣的斗志。

    不过,朝廷肯定是会感到为难的,幕府也未见得会表示支持,四邻无关的围观群众,有什么态度也很难说,最终多半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局面。

    这个事情对岩成友通他们那批出身于近畿地区的“降将派”的心态是非常重要的,真能拿到官职,就说明他们弃暗投明的选择果然没错,得到比昔日效力三好家时更佳的待遇。而平手秀益作为“尾张乡下人”,一门众的代表人物,则于此兴致阑珊,不甚在意,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河田长亲的感想介于二者之间。

    所以他来到京都之后,还是比较有工作热情的,但也没有到迫不及待的地步。

    朝廷、幕府方面的人自不用说,一一都要小心仔细上门拜访,敬献厚礼;宗教界、文化界的有力人士,则是谈笑风生,迎来送往,亦不可怠慢;主动来拉关系的小豪族,小商人,同样和颜悦色,不卑不亢地好好接待。

    短期内,平手汎秀并无执掌京都的企图——就算有也不能表现出来。所以跟周边的诸多势力并没有太多直接利害关系可言。

    历年以来,做的这些交际往来,其实都是为了京都人觉得平手家是一个文明的,友好的,可以愉快交流的对象,而非是野蛮粗鲁难以沟通的沐猴而冠之辈。

    这个印象不能给人直接收益,却在某些时刻有着微妙的作用。

    到京都,实际要见的只有两人,先是找了山科言经,算是禀报朝廷,接着找了伊势贞兴,等于是同幕府通气。

    公卿百官关注的是献金与治安问题,足利义昭则希望在扩大幕府直辖地域的问题上得到支持,这些都是需要好好谈一谈的。

    其他人就完全是顺便见个面,混脸熟而已了。

    相互说说恭维与吉祥的话,转眼抛诸脑后即可。

    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老朋友。

    此人是美浓人斋藤利三,素有“文武双全”之名,在礼法、茶道、诗歌、算术、武艺、军学各方面无一不精的人杰,乃是明智光秀的左右手。

    以前大家一起为织田家效力,河田长亲与斋藤利三身份相若,都是属于陪臣当中最显眼的人物,与柴田胜家麾下毛受照昌、森可成麾下道家定清、泷川一益麾下木全忠澄、丹羽长秀麾下沟口定胜等人身份相若,属于一个圈子,在某些交际场合打过交道。

    现在时过境迁,这群老朋友里面,有的不幸战死,有的前途坎坷,有的依旧在奋斗,河田长亲算是水涨船高混得最好的那一个,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帮助一下旧识倒也是人之常情所在。

    然而,斋藤利三此番特意来拜访,攀谈了大半天的功夫,却并不是想取得什么帮助,倒像是隐隐约约地试探着什么。

    问题在于,平手汎秀只交待过一句:“京都的局势可能有些微妙,但我另有布置,你没有必要涉足进去,谨言慎行即可。”

    因而,面对言语中的试探,已经两年多没到过京都的河田长亲是一大糊涂,完全听不明白的。

    起初斋藤利三别有意味地说:“我看您此次来京,带了三百全副武装的健卒作为随从,真是十分威武,令人羡慕。”

    河田长亲则从容微笑着,随口回答到:“毕竟不是天下太平的世代嘛!就算是畿内,偶尔也会出现穷凶极恶的贼寇,不得不小心。”

    接着斋藤利三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略带一点微弱讥讽之意,小心试探道:“看来平手刑部大人,对京都的治安是不太放心的。鄙人身在京都,却无法保卫一方安宁,实在有愧。”

    闻言河田长亲只觉得一头雾水茫然不解,也就虚伪地回应说:“怎么会不放心呢?实际上刑部大人一直都说你们做得不错,只不过……精益求精,小心无大错而已。”

    听了这话斋藤利三神色略微变了一变,片刻后又说:“其实,我们——不仅是鄙人,还包括鄙上明智大人,我们一直觉得,平手刑部还是应该花更多时间坐镇京都,指导我们的工作才好。毕竟治理和泉、淡路、纪伊的成果,世人都看在眼里。”

    “哈哈哈哈,这个您过谦了。”河田长亲礼貌性推让道:“毕竟各地局势不一样,和泉、淡路、纪伊各地,远远没有京都那么复杂难搞。话说,刑部大人常常感慨,治理地方的办法其实是学自织田弹正……您是近水楼台,正好可以多请教一下啊。”

    搬出织田信长这尊大神来,河田长亲是不想莫名其妙被捧杀,而斋藤利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而后迅速低下头去,掩藏住表情,转移话题道:“话说……听说河田殿您从四国岛回到近畿之时,在海上遭遇刺杀?不知是否受伤,严不严重?凶手可查出了?”

    河田长亲微笑摇头,示意毫无影响:“一点皮毛之创罢了,殊不足道。虽不知凶手是何人,不过身为武士就该堂堂正正,玩弄阴谋诡计的宵小之辈,不足为虑。强者不会被这种小手段击败,弱者也不可能凭借这种小手段就变成强者。”

    说到这,斋藤利三微微出汗,不动声色地悄悄擦了一下,又错过话题:“既然您身上已经有伤,是不是要在京都休养一段时间呢?毕竟这里名医更多,药材也容易收集。短期内应该不会派到外地去出任一方吧?”

    “这个……”河田长亲思索一会儿,很保守地答了一句:“鄙人没有什么想法,一切听刑部大人安排即可。当然刑部大人也要根据朝廷和幕府的命令行事。”

    “呵呵……”斋藤利三低着头勉强笑了一笑,饱含深意总结道:“不管是以前对织田家,还是现在对于幕府,平手刑部都是尽忠职守,真乃武士楷模。”

    这个话里面,隐约好像有点嘲笑平手汎秀是贰臣的意思,河田长亲没多想,立即正色回应说:“刑部大人一直教诲我们说,男儿立身,所效忠的并非某一个人,或者一家一姓,而是天地间的大义,与心中的武士之道!”

    ……

    如此暗藏机锋的话,说了老半天,斋藤利三最终什么正事也没有提,而是一脸“大家心知肚明不言而喻”的表情,带着苦涩笑容,沉默地离去了。

    到了家,他立即向明智光秀禀报说:“我觉得平手刑部应该是察觉到了我们的一些蛛丝马迹!派河田长亲到京都,表面上是请功,实际就是来干扰破坏的!带的三百卫兵,里面说不定有许多是忍者冒充!现在估计是线索和证据还不够,所以平手刑部没法直接施压,只能侧面行动,但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

    ……

    而河田长亲,则是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最终心里忐忑不下,给平手汎秀写了一封信。

    信里面是这么说的:“禀报主公!臣下赴京之后,一切事务都很顺利,与朝廷、幕府的联络都在正常进行。只是有一件事,十分莫名其妙……往日故交,斋藤利三殿,近日登门拜访。与之交谈数个时辰,宛若语言不通一般,各说各话,不知所云,我茫然不解,对方却似颇能领悟。就好似我对牛弹琴,而牛却说他听懂了一般,奇妙……”

第一百一十七章 指点江山

    四国诸势力组成的“大友讨伐军”出发一个月之后,平手汎秀就收到了来自九州的三封信。

    长宗我部元亲的说辞是意气风发的:“我等旗开得胜,破大友家盟军伊东氏于大淀川、神余原,取富田、穗北二处据点,现已入城休整。此皆赖刑部大人运筹帷幄,将士上下一心奋勇作战,萨摩岛津氏亦不乏贡献……”

    十河存保与三好康长的联名信则显得老实一点:“日向伊东氏不愧为大友家的一翼,颇为顽强善战,令我军颇为棘手,一度陷入僵持境地,直至得到萨摩岛津家鼎立相助之后,方才苦战退敌,终获立足之地。由于士卒疲敝,水土不服,各处略嫌仓促,暂时恐怕无力图谋更多战果,这一点还请刑部大人见谅。”

    最后是暗中旁观的小西行长说了实话:“四国众原以为大友家势大,伊东家易取,实属疏忽大意。见面方知,伊东家臣落合、米良、长仓等,皆勇武之辈,神余原一战,四国众以三千之众,对阵千五偏师,犹然不占上风。所幸岛津军厉害,于南线大淀川击破伊东家主力,方才令我军转危为安。然后四国众抢在岛津军到达之前占了两座守军不满三十的小城砦,算是挽回颜面……”

    看到这里,平手汎秀不禁哑然失笑,对身旁言千代丸说:“你看看啊,让这个土佐的姬若子去一趟九州还是有好处的嘛!至少可以见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免得自视过高,总是不满足于现状,什么时候忽然冲动就做了不能挽回的事情。”

    言千代丸接过几封言辞各异的书信,仔细阅读一番,惊讶地吸了口气:“啊呀!精心挑选出来的三千先锋,打不过人家一千五百偏师,而且还是日向伊东家这种,没什么太多名气的势力……父亲大人,您不是说长宗我部氏的一领具足,不逊于我家的旗本吗?这件事情,难道……难道不应该感到担忧吗……”

    “嗯嗯……担忧倒不必。战场要考虑具体的天时地利,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对比双方武力。”平手汎秀耐心解释道:“首先,萨摩岛津堪称天下一等强军,这一点未来几年会得到印证的,而日向伊东,与之交战数年,虽是胜少败多,但毕竟互有攻守,勉强能维持均势。所以伊东家的战斗力,显然也相当不俗。四国联军登上异国他乡,心理准备又不够充足,碰上强劲对手吃一点亏太正常了!这并不意味着,九州人就有多可怕……况且就算是九州人能征善战,依然有刀剑以外的办法去对付他们。”

    “您说的是。”言千代丸点点头,“战场上的因素太多了,不能仅仅一场胜负之后,就归因于勇力的差别。这么想来,倒要担心……会不会因为这么一败,土佐的姬若子,就灰心丧气泯然众人了……”

    “他还能写出如此邀功诿过的虚假战报,说明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平手汎秀笑道。

    “讲到这个……”言千代丸不解道:“以他的智力,应该能想到,我们派了人在旁边监督的,真实战况迟早会传回来,他还写这种……这种自吹自擂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当然是为了表明,他还斗志十足啊!”平手汎秀洞若观火,捋须道:“这次他肯定能见见岛津兄弟和伊东,说不定有幸还可以碰上大友、龙造寺,再加上秋月、相良……究竟自己配得上多大的野望,慢慢体会吧。”

    “您的意思是,这些九州岛上的风云人物,要远远比四国的人要更出色吗?”言千代丸眨眨眼道:“难道是以前出了一个三好修理(长庆),已经耗尽了四国的灵气了吗?”

    “这么说好像没什么错。”平手汎秀开玩笑地点点头:“最近一二十年四国确实没什么人物,所以鸡犬之辈面前,狼獾与狮虎并无异处,究竟是何等物种,尚需到更宽广的舞台上去分辨。”

    ……

    本来平手汎秀差不多要给儿子安排元服的仪式了,但是在乌帽子亲的安排和名前到底取什么字之类各种细节问题上纠结了半天,想着反正也不需要着急,就耽误了下来。

    但已经把言千代丸当做是成年人,开始交待各方面的战略安排。

    九州方面的大方针是联合岛津,对抗大友,从南向北做文章。

    虎哉宗乙和本多正信已经做了许多的外交工作。

    目前这个时候,岛津家崛起的势头还不够明显,面临这伊东、相良、肝付等众多敌人,总有捉襟见肘之感,底气并不十足,更不敢贸然进攻看似庞然大物的大友家,此时平手汎秀命令四国众给予支援,岛津家一定是会欣然接受的。

    就比如刚刚结束的两场合战,虽然四国联军只应付了一千五百偏师就颇为吃力,但是,对于总动员力只有五六千人的伊东家来说,能牵制他一千五百人,也是很有益的帮助了。更别提堂堂“刑部大辅南海探题”可以带来的名分优势。

    有了外力的协助,岛津家恐怕会比原本历史更快地席卷九州,但岛津四兄弟(确切说是除了家久之外的三兄弟)是否还能有那种独立生存,自强自立的精神,可就未必了。

    就算他们依然桀骜不驯也不要紧,长宗我部元亲等人的存在,届时就会成为猛兽脖子上的铁项圈。

    从九州往东看呢?

    平手汎秀告诉儿子,毛利家在故右马头(毛利元就)病亡之后已经渐渐失去了进取之力,但又不至于像大友家那么外强中干,“守成之君”是当代家督毛利辉元最恰当的评价。

    目前看来,在西国的明争暗斗当中,毛利多半会不敌于有黑田辅佐的浅井,但不会形成迅速溃败,而只是缓慢的推进与收缩过程。

    这个过程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备前枭雄宇喜多直家,此人难以插足天下,却能在特定的时间点上,对西国地区产生天翻地覆的影响,进而改变天下的归属。

    “我已经不断派人设法与宇喜多家取得联系,然而暂未能有所收获,毕竟现在我在西国并无话语权。然而,日后若是执掌近畿,眺望西国的时候,这条线可以用得上。”

    平手汎秀是如此向言千代丸解释的。

    尽管孩子一时可能难以全部接受,但先一股脑塞进去再说。

    “对于关东与东北的认识,可以以后再说,我们先集中于近畿。京都周围的局势一向是最为特殊的,时势恰当的时候似乎谁都可以乘风飞起,但一旦逆风便会迅速狼狈坠地。这里面往往并不是由合战决定的,而是微妙的人心。无论是为了保住现有的家业,还是更进一步,看得更远,都必须全心全意争取这微妙的人心才行。”

    平手汎秀讲到这停住话头,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京都混乱的局面。

    言千代丸忽然提问:“您派遣河田长亲大人,这个时候去京都请功,莫非是……带有特殊的意图吗?”

    “恰恰没有。”平手汎秀摇头道:“包括之前派到京都商人,还有木下秀长那一批,所有公开露面的人,都没有交代任何特殊的事情。这是因为我暂时看不明白某些人的立场,只能先隐藏住自己的立场再说。”

    “其实……”言千代丸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隐约也听到了一切,好像……好像京都的局面,不仅仅是因为公方大人近期一些有争议的举止,也是因为织田管领大人的存在……”

    “我正打算跟你讲这些……”平手汎秀揉了揉鼻子,皱着眉仔细想着措辞,缓缓道:“首先,织田管领毕竟是你的舅伯,所以,一旦有什么变故,我希望你第一时间回家,先稳住你的母亲。因为……到时候很有可能,我是不方便去见她也不方便安排的。”

    “……”言千代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有件事想向您求证一下。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听人说过,当年织田管领出事的原因之一,就是我的姨母——嫁到浅井家的阿市大人,她为了能让儿子有机会成为天下人,不惜令兄长去死……”

    “我既然不是当事人,不清楚这种细节,将来也没有办法彻底查清。”平手汎秀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十分严肃地说到:“不管是否属实,这种事都不会是决定天下归属的最主要原因。相反,是天下的最终归属,决定了这些事情会以怎么样的方式,被后人记载。”

    “噢……孩儿明白。”言千代丸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您的意思是,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再去计较是毫无意义的。”

    “确切说,相关调查还是很有意义的,但意义在于引以为将来行事的教训,而非关注已经发生的细节。”平手汎秀抬头望着京都方向,幽幽道:“还有,不要去考虑你的母亲在同样情况下是否会去做同样的事,这个问题更加没有意义。”

第二章 计划与变化

    “怎么会这样呢?”三渊藤英面如死灰,脸上的皱纹与额前的白发仿佛一瞬间扩散开来,势力范围翻了几倍。

    “怎么会这样呢!”米田求政咬牙切齿,一副择人欲噬的表情,握着刀柄的双手青筋直冒,不知道是想砍谁。

    原本的想法,是趁对方没有戒备之时,杀死“尾张奸臣”当中的几个头目,令其措手不及,然后找到公方大人,将他老人家“护送”到安全地带,以幕府的名义,号召近畿各路豪杰一道“惩奸除恶,拨乱反正”。

    正好得知,柴田胜家与木下秀吉要在这天陪同足利义昭一起到相国寺,商量一些寺社相关事务,三渊藤英、米田求政等人便暗地串联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组织起来数百人,试图“举大事”。

    起初行动非常顺利,轻松杀掉了那几个尾张恶贼的随从。

    但是,轿子里并没有看到正主。

    公方大人的踪影更是全然见不到。

    反而外围忽然一瞬间冒出许多士兵,尽皆在两条上臂缠着特殊颜色的带子,一看就是蓄谋已久的,对三渊藤英、米田求政等人发起伏击。

    带头的那个黑甲武士,虎背熊腰,洪声如雷,很明显就是著名的“破瓶柴田”无疑。近一年以来,他已经在历次作战之中,当着京都人民的面,证明了自己的确对得起称号。

    这个凶神恶煞出来吼了几嗓子,敌方的士兵们就瑟瑟发抖,毫无战意了。

    他身边那些长期忠于柴田氏的一门众与亲近家臣,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老卒,此时知道正是该出力的紧要关头,个个化身虎狼,驱着士卒悍不畏死地猛烈冲锋。

    “讨伐尾张乱党”的部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败退,要不是街道太窄小被堵死没法逃跑,恐怕已经彻底溃散。

    危机时刻,幸而有几个热血沸腾的高层幕臣挺身而出,大喊这口号,勇猛无畏地向柴田胜家邀战。

    尾张也有人站出来一对一的欢迎。

    然后米田求政三招便被毛受又兵卫击落武器,接着一刀砍落肩甲,伤到左肩,立刻血喷不止,又一刺沿着胸口直入,旋即断气。

    另一边仁木义政对上了上原左卫门,还没真正交手,头顶挨了十字纹枪一下猛砸,吃不住力扑倒在地,再被跳过来狠狠踹了一脚,不省人事。

    接着就开始有底下的小兵哭着求饶了。

    但柴田胜家是打定主意一个不绕,就连跪地请降的,也照杀不误。

    窄小的街道上,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血腥气味,与垂死者的哀嚎惨叫相映成趣。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组织“惩奸讨逆”行动的领导者,就差不多到了股价寡人的程度,甚至还来不及考虑是死战到底还是从容切腹。

    身形瘦长的三渊藤英,披着一件稍嫌宽大的金色具足,孤零零站在相国寺墙外的一角,身上泥水与血水夹杂成污,仿佛吓傻了一般,痴呆瞪大眼睛扶着刀柄,四周几乎全是要取他性命的敌人,这景象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

    见他这幅样子,士兵们反倒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上前看下头颅邀功了。

    柴田胜家在后面唤到“留几条活口!”,接着急匆匆赶来,饶有兴味地将三渊藤英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上前一脚踹倒,厉声问道:“细川藤孝呢?细川藤孝那家伙在哪里?”

    三渊藤英神游物外,恍若未闻,任凭拳脚加身,仿佛感受不到痛苦。

    于是有个恶趣味的士兵拿着枪尖往他双腿之间戳了一下,终于他“啊”的一声惨叫出口,委屈、愤怒而又悲凉地控诉道:“堂堂武士,既然战败,你们杀了我便是!为何要如此折辱!哎哟啊疼死我了……你们尾张人,一点规矩都不讲!唉唉,疼疼!”

    柴田胜家很礼貌地扇了他两个巴掌,吐着涂抹再次询问:“细川藤孝在哪里?”

    “细川藤孝?”三渊藤英这次听清了问题,但他一脸茫然,摇了摇头:“一开始跟我在一起,后面……后面不记得了,好像走散了?喂喂别再戳了哎呀真的好疼!算我求求您啦大爷开恩啊!我都成这幅样子我还有啥隐瞒的啊?手下留情您……要不换个地方别戳这也行啊……还是杀了我吧!啊啊啊……”

    士兵们还在饶有兴致的胡闹,但柴田胜家已经眉关紧锁地走开。

    然后,从相国寺一道密门处,悄然走出两个人,来到面前。

    “如何了?”捏着折扇的明智光秀问到。

    “我看还不错吧。”抠着指甲的是木下秀吉。

    柴田胜家点点头又摇摇头:“大部分人应该都交待在这了,只是少了细川藤孝,我总感觉有点问题。”

    木下秀吉立即严肃起来:“那就证明我的猜想,这家伙很有可能不是真的参与叛乱,而是为别的什么幕后人物效力,只是为了故意捣乱……话说他的儿子,现在好像是在界町,找千利休居士学茶道吧!界町,那可是平手刑部的地盘……”

    明智光秀苦笑:“如果是真的,那可不妙,至少他这一撺掇,就逼迫我们不得不提前发动了,其实目前并非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时啊!唉……”

    柴田胜家沉默了一会儿,语带侥幸地说:“必须要提前发动吗?就不能设法再拖延一点点……”

    “必须。”木下秀吉很罕见地径直打断了柴田的话:“足利……公方大人就算是头猪,也不会不知道今天这个事,而一旦知道了,他就一定会迅速警觉。我们尽管有一些欺瞒隐蔽的手段,但那只是锦上添花的,不能把宝押在那上面。”

    “……你说得对。”柴田胜家脸色连连变化,也很罕见地接受了木下的说法,叹气道:“原来我准备在三天内组织五千军队,现在顶多只有一半了,能不能镇得住京都,恐怕很难讲了。”

    “是啊,与尾张、伊势、近江各地也还没达成一致。”明智光秀亦连连摇头:“事后再沟通,便成了贸然惊扰,大概又要多花许多心思,才能取得列国豪杰的支持——至少是不反对。”

    “除此之外还有钱的问题。”木下秀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补充道:“尚未到账的一万七千贯可能没机会拿了,剩下最后一批有所动摇幕臣也来不及拉拢过来,确实准备一点都不充分,但是——”

    说到这里,木下秀吉忽然抬起头,尖嘴猴腮之上呈现出不容置疑的坚定神情,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到:“我们随着主公,从尾张一路至此,路上不知经过多少艰难险阻,如今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么些年,鄙人从来没怀疑过,最终夺得天下的,一定是非织田弹正莫属!什么浅井、平手、竹中之流,在主公面前,就如星火之于日月一样,不值得一提!”

    “说的没错!你这猴子,现在倒真有个人样!”柴田胜家爽朗大笑,搂过木下秀吉的肩膀道:“好兄弟,以前我还曾嘲笑欺负过你,真是瞎了眼啊,以后你想怎么报复回来,我权六绝无二话,就算让我背着木柴道歉也没关系。”

    “什么背着木柴道歉……”木下秀吉一愣,接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柴田殿不必如此,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过。”

    “那叫做‘负荆请罪’,乃是一千多年以前,唐土发生的一桩逸话,说的是当时著名大诸侯,赵国的两个重臣……嗨!”明智光秀下意识开始科普,说着说着又忽然停下,摇摇头自嘲道:“如此紧要关头,我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正事要紧!”

    “哈哈!”柴田胜家咧嘴大笑,然后伸出另一支胳膊,把明智光秀的脖子也搂过来,亲切道:“我以前是最讨厌京都这一套文绉绉的东西了!但今天看你就很顺眼,一点都不让人讨厌啊,柑橘头!”

    闹了一会儿柴田胜家才放开两人,端正神色说:“那就不耽搁了,赶紧办正事吧!今天中午之前发动的话,足利……公方大人是一定反应不及的,他现在还在庙里,跟老和尚谈佛法呢,守门的里面有我的人,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的!”

    “好好!”木下秀吉握紧双拳,鼓起腮帮,兴奋道:“首先是一定要掌握公方大人这张牌,然后务必毫发无伤地救出织田弹正!另外的余地……我知道人手很紧张,可能没什么余力了,但是我建议还是要盯住可疑人员!”

    “我同意。”明智光秀凝神道:“平手家的河田那里有几百随从,需要派人看住,必要时动用武力。还有木下殿的弟弟,他所在的那间商屋也十分可疑。另外就是细川藤孝大人……我跟他算是很熟,很了解他的日常行踪,我会尽量找到他。”

    “那就拜托了!”柴田胜家点点头,然后看向麾下的士兵们,慨然道:“这些事情我权六不太擅长,就不多说了。我接下里几天的任务,就是尽量凑出更强的战斗力来,需要动刀动枪的事,你们尽管说一声就好!”

    说到这里,三人对视一眼,伸手握在一起,齐声道:“织田弹正一定会武运长久!我等三人,将来一定都会出人头地,成为一方诸侯!”

第五章 明修暗度

    元龟七年(157年)六月初四,注定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一阵紧张和忙乱之后,“本能寺三杰”再次汇集。

    “周围差不多清扫完了,以相国寺为中心,五百步外应该都被我们的人掌握,只等着最后的行动了。”柴田胜家边说边喘着气,腰背也挺得不太直了。可见随着年龄增长他也终究不像以往那样豪勇无匹了。

    “我也准备得差不多,随时可以动手。”木下秀吉紧紧咬着一根稻草,目光在寺内个某两个方向用力的来回移动,“公方大人的侍卫还真不少,织田弹正身边的看守也很警觉,万一失败的话……如果能再有两三个月准备就好了。”

    “失败了大不了一死吧!”柴田胜家倒是看得很开,满不在乎地说道:“比起憋屈地活着,我宁愿赌一把大的!整天向足利义昭那家伙拍马屁,实在太受不了啦!话说回来那家伙倒也真的相信了……”

    “其实您演得还不错。”明智光秀笑道,“偶尔一些不耐烦和冲动的举止反而降低了怀疑,加强了真实感。”

    “公方大人,并非愚者。虽然远远及不上织田弹正。”木下秀吉摇头道:“只是过得太顺利,就放松了基本的警惕。先不谈这个,话说,附近有什么反应吗?”

    “对,回到正题吧。”明智光秀收敛笑容,皱眉道:“今日我一直在小心监视,刚才平手家的河田忽然带了人马声称要到幕府觐见,另外,木下殿的弟弟也离开居所领着一队商人朝这个方向过来。并且,疑为竹中氏亲眷所掌握的明敏寺群僧也有所异动……我姑且一一派人拖住,但肯定拖不了太久。”

    “绝不能让他们打扰我们的计划,最好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相国寺。”柴田胜家立即接过话头,果断下定决心:“我这就点出九百人,分为三队,拦住这三伙人!万一他们真的硬来,只靠柑橘头你的部下肯定不足够!”

    “九百太多了!”明智光秀严肃反驳:“相国寺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但若拦不住平手或竹中的部下,也会有很大风险!”柴田胜家坚持己见。

    “折中一下,六百吧!”木下秀吉不小心咬断了口里叼着的稻草,皱眉道:“二位所说的都有道理,但人数有限也是没办法的!只能怪三渊藤英、米田求政他们忽然发动,完全打乱了我们的安排……”

    “好吧!”柴田胜家做出让步,“我会派出最得力的家臣,每个方向两百人,如果抱着必死的决心,应该能拦得住,至少拦到我们行动成功!”

    “别忘了,我们救出织田弹正、并且掌握住公方大人之后,还有尽可能占领二条城。”明智光秀提醒道。

    “二条城有一半的守卫会在适当情况下倒戈的,另一半忠诚度也高不到那里去。”木下秀吉安慰道,“不要在意那个了,先做好眼前的事。”

    “放心吧。”柴田胜家拍了拍胸脯,“我绝对不会让平手、竹中的人马靠近相国寺的!”

    “我并非不相信您,只是……”明智光秀依然十分忧虑:“我担心,他们还暗藏了别的安排,或者,还有其他势力的人手我们没发现?”

    “好了好了,别多想了!”木下秀吉笃定说到:“京都是什么地方?是全天下都盯着看的地方,在这里想藏住一支部队可是很难的,而且我们也仔细调查过好多回了!除非有人提前几年就布置好了人手,并且一直不动声色的潜伏下来,什么任务都不做,否则一定会产生蛛丝马迹让人发现!”

    “没错,猴子讲得很对,我也正想这么说!”

    “确有此理,可能是我多心了……如果真有谁那么有先见之明,输给他也是无话可说了。”

    柴田和明智终于不再争论了。

    “还有两位别忘了……”木下秀吉忽然诡笑了一下,“当年大家都以为织田家的‘飨谈’被浅井家破坏光了,其实还有一些人侥幸活下来,而且也没有换新工作的……”

    ……

    “诸位还请加快脚步,这是无比关键的时刻,我等将来的荣辱存亡,或许都要看今日的表现了!”

    河田长亲心急如焚,不断催促身边的三百名护卫。

    尽管士兵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六月上旬,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全副武装地在街道上行军真的是很不容易,要求走得更快,其实有点过分。

    但是河田长亲一贯大公无私,赏罚分明,在基层很有威望,加之大伤初愈就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其他人也就不好意思抱怨了。

    好歹这三百人是平手汎秀从亲卫和旗本里抽调的精英,战斗力与纪律性都相当可观。

    话说河田长亲一收到友军传来的密信,听说柴田、木下、明智等人的举止,便大惊失色,火急火燎地立刻动身,打着觐见幕府,商议要事的旗号,急速出发。

    以他的政治觉悟,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但他的政治头脑又没有高到可以想出巧妙办法的程度。

    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身边仅有的三百人,尝试看能不能起到作用。

    如果真让那三个家伙放出织田信长,再挟持足利义昭,然后与岐阜城的织田信忠内外呼应的话……那平手家的地位可就相当尴尬了。

    必须尝试阻止。

    河田长亲带着三百卫士,疾行良久,一路向北,毫无阻拦,眼看离目标已经不太远,忽然被人堵住。

    对面亦是数百人占据街道,据守以待,为首的将领声称是“毛受又兵卫,奉公方大人之命,幕府有要事正在办,暂时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相国寺!”

    听这名字河田长亲便知道拦路者乃是柴田胜家的部下,而绝非是足利义昭派出来的。

    但却丝毫没有任何办法。

    强行冲过去显然不太现实。自己这边固然都是平手家的精锐勇士,对方那厢看上去也是柴田家的热血郎党,这狭小的街道上一旦开打起来必然是激烈鏖战,不管胜负如何,肯定来不及干涉“正事”了。

    向东西方向绕路,也不可能。对方特意出来拦你,又不是傻子,你往东他也往东,你往西他也往西,只要隔着百十步挡住去路即可。大家都是两条肉腿走路,你脚下又没有风火轮加速,凭什么能绕开?

    也别说“事先知道就不走这条路”的话,事发突然哪里来得及先派斥候探路,只能闷头行动,对面以逸待劳怎么都能阻截得住。

    于是河田长亲只能陷入痛苦的思索——

    倘若当真无法干涉对方行动,那就万万不能擅自先行动用武力,否则给予了口实,后面可能会有很多麻烦。

    这个时候,只能寄希望于平手刑部大人早有安排,另行妙计了……

    ……

    同样的遭遇,也发生了在木下秀长的身上。

    他同样收到了同僚的报信,然后领着一百八十人,化装成一支商队,以送货为名,接近相国寺。

    同样被柴田家的上原左卫门挡住。

    河田长亲带着三百全副武装的护卫,面对二百士兵的阻拦,姑且还有强行突破的心思,但木下秀长身边大半都不是专业的战斗人员,很明显是无法主动进攻的。

    因此彻底绝望没了想法,只能坐视。

    见状木下秀长反倒安定下来,松了口气,内心深处感到有一股自己也想不到的情绪:虽然对不起平手刑部的知遇之恩,但终于不用兄弟之间刀剑相对了。

    他相对要乐观一点,认为就算今天什么都不做,平手家也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些机会而已,谈不上有什么损失和危险。

    ……

    最淡定的是竹中重治的弟弟竹中重矩。

    同样是被柴田胜家的人马挡在相国寺之外好几条街,他一点都不着急,只是淡定的命令部下停止进军,原地待命。

    因为竹中重矩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二百五十人,全部是低价雇佣的样子货,根本做不了任何指望。

    真正负责办正事的人手,早就暗地潜藏进去了。

    竹中重矩只觉得无比的激动:没想到我们竹中氏,竟然也有窥视天下霸权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看上去十分飘渺,难以实现,但仅仅是这一丝渺茫的希望,就足以让人为之疯狂了。

    想想这世上有多少人,辛辛苦苦一辈子,连取得立锥之地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呢!

第六章 犬妖

    相国寺东南角的小侧门,随着柴田胜家的调动命令,只剩下二十人把守,左右两边的友军都离得有一段距离,总让人隐约感觉到不安。

    “本能寺三杰”判断这道门荒废已久,难以通行,又距离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的所在地较远,应该不是防御重点,稍微放松了防御。

    毕竟相国寺还是很大的,需要一万人才可以彻底围堵到水泄不通的程度。

    只有千余人的话,就必须捉大放小了。

    但一线的士兵们并不知道大局,他们根据双目所能见到的情况,只会因为远离大部队而惶恐不安。

    作为足轻组头负责此地的天野辉太郎感到心里怎么都不踏实,似乎隐约能预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正午时,他们交替警戒着啃着干粮时,状况发生了。

    “哇哇!大狗!会吃人的大狗!”

    “岂止是大,还会说话,一定是犬妖!是犬妖吧!”

    “难道是属于天狗一族的……”

    “救命,救命啊!”

    街角附近的房子里,原本居民都受到了“幕府办事闲杂回避”的威胁,又见到了大型流血事件,理应被吓得躲在家里不敢轻易出门了。

    但他们忽然跑出来,向凶神恶煞的武士求救,唯一可能是碰上了更可怕的东西。

    似乎有好几个住户或商店里的人都跑了出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穿着正装,有的露着臂膀,共同点是全部被吓得不轻。

    而且冒出来的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听到“犬妖”和“天狗”之类的说法,天野辉太郎心提到了嗓子眼,脑中不禁产生奇怪的想法——总不至于是事先不妙的预料生效了吧?

    不过身为足轻组头,大小是个军官,总要有点担当才是。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呵止住那些逃出来的町民:“安静!这里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怕!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再敢喧哗,视作乱党,一律处死!”

    天野辉太郎的大声警告,令百姓们稍微安静了一会儿。

    接下来他们争先恐后跑过来,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哭诉呐喊:

    “可怕,可怕!我家院子里来了妖怪!”

    “是大狗,比老虎还大的狗!嘴边还有鲜血!”

    “妈呀,吓死我了,救命啊!”

    ……

    天野辉太郎听得心烦意乱,从腰间抽出佩刀,狠狠空挥一击,怒道:“一个一个的来!不经我同意不许说话!否则砍下脑袋!”

    乱糟糟的十几个町民终于安静下来。

    但这时从稍远处的房子又跑出更多大喊大叫慌不择路的男女老少。

    这让天野辉太郎大感头疼,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弟弟雪次郎,姑且算是这队人马的副组头,此刻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下,不屑道:“什么天狗,犬妖,我看是有人借机生事吧!既然柴田大人都说了,今日宁愿血流成河也不许任何可疑人士接近,不妨先杀了这群聒噪的刁民……”

    说着,天野雪次郎已经面目狰狞的举着刀朝着町民走去。

    作为组头也作为哥哥的天野辉太郎一时犹豫不决,没想明白到底是阻止弟弟的暴行,还是对这种坚决遵循命令的行为予以支持。

    但他很快就不用犹豫了。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见,一条嘴巴上还在滴着血的灰色大狼狗,从一家民居的院子里崩了出来,发出响亮的嚎叫。

    每走一步,就留下爪子形状的血印在地上。

    以及恶心可怖,仿佛是腐烂了一个月的咸鱼般的扑鼻腥气。

    这场景只让人觉得,腥气不是来自鱼而是人类的血肉。

    与之伴随的,还有街道上忽然升起滚滚浓烟,一瞬间便遮蔽了大半的视野。

    然后传来凄烈而又尖剧,像是从尸骨里挤出来的,让人毛发悚然的奇怪声音:“我……我将饮其世人血……啊,血肉当为祭……吞吃安倍老贼,方能解心头只恨……”

    “是妖怪,是妖怪啊啊啊!”

    “安倍……安倍大师封印的犬妖重现了啊!完了完了,死定了!”

    “快跑,到相国寺里有高僧保护就没事了!”

    有个老头吓得瘫在地上尿了裤子,有个年轻女子抱着家人晕倒,也有个长着小胡子的男子不顾士兵的阻拦拼命往相国寺的侧门里跑。

    后者的言行举止给了人们提示,町民纷纷以希冀的眼神望向寺里。

    “可恶,给我停下!”

    天野雪次郎一刀将偷跑男子砍死,令其余人不敢再向前,接着举起沾满血的太刀厉声喊了一句“看我斩杀所谓的犬妖!”,便杀气腾腾地朝着烟雾中的大狼狗冲锋而去。

    大狼狗丝毫不怕人,又嚎叫了一声,也迈开爪子迎上去。

    天野雪次郎作为一个久经训练全副武装的武士,丝毫不惧,仔细盯着那畜生的一举一动,打算一击致命,破碎无稽之谈的谣言。

    但他正要挥刀之时,忽然感觉到脖子、手腕、小腿等具足覆盖不到的地方,似乎被细小的针扎中。

    这些针并不怎么引发疼痛,却令人手足无力,心念和动作忽然迟钝起来。

    天野雪次郎为之一滞。

    稍一分神,再反应过来,已经被大狼狗直挺挺扑倒在地,犬齿离自己的脸庞只有一寸的距离了。

    而太刀不知是何时脱手的!

    “啊”的一声惨叫,被咬掉了鼻子和一大块血肉的天野雪次郎疼晕过去,生死不知。

    逃难的町民们更加慌乱紧张,说什么也要往相国寺里跑。

    连士兵们都有所动摇。

    甚至有人低声说:“刚才那犬妖一叫,雪次郎就全身麻痹不能抵抗,一定是妖怪的法门没跑了!”

    唯一异于常人的是足轻组头天野辉太郎,见到弟弟的惨状,他胸中的愤怒与担忧远远超过恐惧,咆哮怒吼一声,双眼变得血红,脸上青筋直冒,抽出刀迎面冲过去,一心要宰了畜生给孪生的弟弟报仇血恨。

    这时烟雾已经弥漫到了众人身边,在谁都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个佯装逃难的男子,透过天野辉太郎背后具足和兜中间的缝隙,朝后脖颈发出了吹箭。

    也有人瞄准着他的膝盖窝与手肘。

    然后,天野辉太郎只跑出几步,便也像他的弟弟一样,全身僵住无力,被大狼狗扑倒在地,咬掉脸上的大片血肉。

    紧接着咀嚼几口,吐出冒着热气的鼻梁骨,似乎是嫌疑不够好吃。

    町民们的精神终于被冲垮,不顾士兵刀枪的阻拦,痛哭流涕心碎胆裂地往相国寺里跑,很多人被吓得直不起腰来,爬也要往里爬。

    士兵们也没有足够的斗志去维持秩序了,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能在军官离奇惨死,“犬妖”如此肆掠的情况下,没有跟着町民一起逃跑,就已经对得起他们被认为是“柴田胜家麾下精兵”的称号了。

    毕竟是十六世纪的军人,实在不能要求过高。

    大狼狗在天野辉太郎、雪次郎两兄弟的血泊之中昂然嚎叫,不知是究竟是在干什么,没有再继续袭击其他人。

    但士兵们也只敢远远地站着,举着刀枪与之对峙,不敢上前搏斗。

    至少在其他军官来这里接管局势之前,他们不敢。

    这时候,稍微有些町民趁着混乱溜进了相国寺,也是没办法了。

第九章 落难公方

    五目蛛悄无声息地死在温柔陷阱之时,他的属下也几乎在同时命丧黄泉。

    只有一个人没有被命中要害,发出短促的叫声意图示警并做出了反抗,但旋即被人从后面补刀,也只多活了几秒钟而已。

    换而言之,就是没有来得及向周围的友军给予任何提醒。

    凉宫春日以及她的伙伴们纷纷松了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

    但是,正当他们一行人准备继续下一个步骤时,身旁的房子里忽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火光一闪,只见那屋子梁柱尚在,外面却已是浓烟滚滚,飞尘四溅,动静足可以传到百步之外。

    众人下意识分散躲避,有的趴下来滚进草丛,有的如猿猴一般窜上树枝,有的趴在池塘边大石头背后。

    片刻之后,许多和尚纷纷走出禅房,凑成一团看着爆炸的方向做出各种猜测,窃窃私语,惊疑不定。

    没两句就有人说到“犬妖”的问题,于是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了。

    议论的声音渐渐变大,众僧都说应该去请住持方丈或者其他理事的高僧来看一看局势才行。

    而潜伏起来的那些人,内心就完全是茫然不解了。

    平手家的人固然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任务,但柴田、木下、明智他们的属下,不也是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而来的吗?

    大家应该是互有默契的暗战而已,发出惊动,产生混乱,那可能就对谁都没有好处了。

    除非是有人希望提醒足利义昭——这还是说不通,想要提醒的话,自然有的是更好的办法,没必要躲起来鬼鬼祟祟的。

    制造爆炸的人到底在图谋什么,似乎全无头绪。

    原本,三渊藤英、米田求政等人决定在今日动手,主要原因就是考虑到相国寺里除了少出开放区域外,大部分禅院比较安静,和尚们吃斋念佛不太出来活动,僧兵们也是在固定地点集住,只要各方面打点好,就适合做一些月黑风高的事。

    柴田、木下、明智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手段更加高明,又与寺内的部分高层有所勾结,全程控制住了动作幅度,直到“犬妖事件”发生之前,都几乎没有引发任何反应。

    于是作为“黄雀在后”的平手一方也很满意,顺着这个成果,小心潜入,打算窃取掉“胜利果实”。

    结果一声巨响,大家的计划怕是都不好完成。

    和尚们看着爆炸引起的火焰忐忑不安,忍者们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该怎么办。

    ……

    足利义昭并不清楚,在他与相国寺诸位高僧大德谈笑风生的这段功夫,外面发生了多少事情。

    事实上他是特意交代“没有紧急的事,不要打扰我”的。

    他身边的侍卫倒也不是被收买了——至少不是全部被收买——而是确确实实毫无戒心,蒙在鼓里,看不明白情况。

    在柴田、木下、明智等人的努力之下,将军大人身边其实已经渐渐无人可用了,但足利义昭并不知道这一点。

    此刻被打扰,他只以为是寺里出了什么事故。

    诸位高僧大德亦以为然,只派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沙弥出去询问,打算继续聊下去。

    刚才足利义昭与相国寺的住持日承上人,不仅仅好好诉说了一番佛法,还暗藏机锋地讨价还价,争论财税和治安的问题。

    特别是财税,将军大人对待独立武力没有他哥哥那么敏感,而是更喜欢钱。

    相国寺作为知名宗教势力,这些年通过巧取豪夺的各种办法,控制了附近上百个大小店铺,还间接垄断了京都的一部分贸易,其中收益很是不菲。

    那些店铺就捏着鼻子认下了,姑且算作是“寺内町”,让他们给和尚交保护费,而不需要向幕府交税。

    反正这个钱不算很多收起来也麻烦,挨家挨户的算账需要消耗的人力太多了。

    但是大宗货物进出京都,或者在京都达成交易,这里面的关税幕府眼馋了很久,怎么着也要咬掉一块下来。

    话说临济宗作为一个传统宗派,吃相还是比较注意的,所以足利义昭寄希望于能够用谈的解决问题。

    要是日莲宗,或者更厉害的一向宗,那就完全不用谈了,做好万全准备之后打兵打过去才有效。

    随便一算就知道,相国寺一年假借名目漏掉的关税,可能有五位数之多。

    相比起什么偶然的“爆炸事故”,每年上万贯的银钱才是大事。

    于是双方继续语带深意地委婉攀谈。

    日承上人这边,有师弟和徒弟们协助,将军大人那厢,则是请了一些文化人帮腔。

    说来说去,寺里总算答应交一些钱,但数量一直谈不妥。

    老和尚毕竟年岁太大,精力不济,拐着弯子互相讥讽了半天,感到疲惫,准备找个人来接替。

    他目光扫到身边,却见有几个徒弟汗流浃背,坐立不安,莫名其妙十分紧张。

    日承上人茫然不解,一时呆了。

    足利义昭察觉对面有异,也把目光投过来,然后发现随自己前来拜访的文化人里面,也有两个焦头烂额不太自在的。

    正巧这时派出去探查情况的小沙弥急匆匆回来,禀报说:“外面全乱起来啦!都说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人埋了炸药!弟子去看了看,恐怕果真如此……”

    屋子里的两个大人物,顿时齐声“咦”了一下。

    接着仿佛是约好的似的,各自环视了一圈。

    那几个心虚的人更加局促了。

    终于一个和尚顶不住如山的压力,痛哭流涕跪倒在地忏悔道:“师傅请恕罪!师傅请恕罪!公方大人请恕罪!弟子一时糊涂,拿了人家的钱财,答应帮忙约束僧人行动,并带身份不明的人到寺里来……听到那声爆炸才意识到对方所谋一定甚大……”

    “什么?”日承上人神色大变,“向来并无什么人一心与我寺为难……那些人是冲着什么来的?”

    “难道是我?”足利义昭也惊呆了。

    他虽然被柴田、木下所蒙蔽,一时糊涂,但毕竟本质不傻,内心还是很清楚地知道最近究竟得罪了多少人的。

    不过暂时没有往“政变”的方向去想,以为是“暗杀”而已。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足利义昭这戒心一生,顾不上其他事了,赶紧提起衣襟往外走去。

    而日承上人则是惊魂未定,尽量淡定从容的大声说:“我们……我们相国寺,相国寺的规矩,一向是从不……从不参与武家之间的争端,毕竟……毕竟僧俗有别……”

    足利义昭对此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拉开,叫着让卫兵护送自己回御所。

    可没想到,这时门外已经有许多僧人大呼小叫着慌不择路的逃窜,两个黑衣人一边挥着刀杀人一边往远处跑。

    足利义昭瞬间愕然无措。

    日承上人也听得声响,却是连忙叫出一个年轻僧人的法号,唤到身前询问。

    那年轻僧人虽然恐惧但也老实听令,连滚带爬跑过来,结结巴巴解释说:“爆……爆炸了然后……我们……我们都……聚集等着……不知……不知该该……忽然有……忽然谁无意踢……踢石头,发现……发现……”

    话没说完,意思到了。

    可以听明白是僧人无意踢着石头,踢到潜藏忍者身上,无意发现了。然后暴露的忍者眼看任务无法完成,便抽刀杀人突围。

    镇定下来之后,足利义昭更加确信是刺杀,赶紧吩咐卫兵一起往御所赶。

    日承上人稍微冷静,开口说:“鄙寺僧兵应该立即就会到,姑且可以暂时安宁下来。但若是京都外面,御所出了什么事,我们恐怕无法护得公方大人安全……”

    他推托责任的话还没说完,足利义昭已经摘掉了难以驾驭的木屐,匆匆跑出去了。

    但还没跑出百步只听“哎哟”一声,将军大人跌在地上,捂着被刮伤的脚半天爬不起来,被两个卫兵搀着,还不住念叨“赶紧回御所,回御所就安全了!二条御所现在已经是一座可以守备的城池了!”

    十分肯定念了两遍,完全笃定,没有半点怀疑的意思,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远远地说:“公方大人!现在只怕御所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第十三章 转危为安

    平手家预先在京都西郊设立的马舍遇袭之时,细川藤孝、服部秀安等一行二十余人已经骑着马提前开溜,沿着国道一夜之间偷跑了约四百町(40公里)的路程,来到了和泉边境,找到了自家驿所,然后立即受到了安静但却郑重的接待。

    最后一段通向岸和田城的路,他们可以躺在商用牛车改造成的座驾里,安心休息。

    这几年以来,平手刑部大人一直试图创立成熟的驿所制度,理想情况是每个据点都有人两班倒二十四小时待命,可同时为传令、情报、运输、护送、商贸等多个领域服务。不过至今只有和泉内部才勉强搭起了架子,其他各处还有待展开。主要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力有限。

    虽然只要放开标准,拿俸禄做吸引,想招募多少家臣都很简单,但足够优秀的人还是没那么充足,必须用在最紧要的地方。总有些不受重视的部门会充斥着无能的关系户、老油条与混子,就算给钱也干不出政绩来的那种。

    至于其他近畿大名,基本不可能有类似想法,就算有也不可能有实力去完成。

    所以,细川藤孝、服部秀安这一行人以黑暗为掩饰行进,显然是最安全的,别说是敌方部队,就连盗贼甚至普通行人,都几乎不会在国道上出没。但夜行也是很困难的,很容易走散或者迷失方向。若非队伍中有经过特训精于寻路辨认方向的人员,也不会临时这么选择了。

    星夜之下与马匹的交流也是个挺大的问题。幸好队伍里同样有驯兽的专业人士。

    还有精制的马灯,虽然做不到人手一副,但四五个人共用一副还是勉强可行。

    如此马马虎虎也能完成夜骑的壮举了。

    饶是如此,仍有两人在路途中失足落马,不慎摔伤。

    其中一个是年迈的谱代幕臣上野清延,老身子骨倒还结实,虽然摔断了手臂,但勉强还能行动,稍微包扎一下坚持着继续骑马。

    这令同行之人对其的印象大大为之改观。

    “看来这群幕臣,也不完全就是废物、胆小鬼和墙头草嘛!”

    ——这种想法在大家心里产生着。

    但另一个,化名为“伊藤诚”的忍者情况就糟糕多了,几乎陷入昏厥。没办法只好留了两个人,带着这倒霉蛋找地方投宿。

    服部秀安特意交代了一句:“这人虽然看起来挺惹人厌,但毕竟成功调略两名敌将,为我们进入相国寺提供很多帮助,一定要让他坚持到回来领赏,才显出我们的厚道之处。”

    细川藤孝则叹息说:“听了你们对这位伊藤殿的评价,我只担心被投宿的那一户人家……希望那里没有一个年轻漂亮又未出阁的女儿。”

    至于其他一些细微末节的事故就更是层出不穷。

    毕竟大伙都累得够呛,全凭意志品质一路支撑,难免会有走神犯困的情况。

    倒是一向羸弱,又受了箭矢之伤的足利义昭精神最好,昂首跨马挺立在最前,反复夸奖平手家提供的“神药”效果拔群。

    可是,旁边看来,总觉得将军大人的情绪过于异常了,一路之上,不断地以慷慨激昂的陈词,声称要如何如何惩治乱党,夺回京都云云,却全然没有顾及任何细节问题,完全不似往日隐忍谨慎,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当然,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一时举止失态也在情理之中,幕臣们都没有过分在意。

    经过一夜骑行,第二天上午到了驿所,足利义昭休息了片刻,坐上牛车的车厢之中,忽然莫名其妙毫无缘由地原形毕露,大声惨叫着说中箭处疼得要命,鼻涕眼泪不住往下流,在沓板上打滚。

    这把左右随行的人吓得不清,幸好服部秀安及时问询赶来,再次提供了“神药”的帮助,令将军大人重新安定和振奋下来。

    事既至此,终于有些幕臣感到不妥,悄悄找他们现在的主心骨——细川藤孝旁敲侧击的谈“神药”的问题。但后者大手一挥,坚定地表示:“不可舍本逐末!目前最重要的是保证公方大人能安全离开京都,脱离乱党的势力范围,其他的顾不了那么多的。放心吧,‘神药’的事情,我心里知之甚详。”

    既然如此,幕臣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

    名义上,平手家的驿所并不清楚京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接待了谁,只知道是服部秀安大人特意吩咐要特别小心,万分重视而已。

    同理,光风霁月、坦荡无尘的刑部大人,自然也是在岸和田城处理公务,而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和泉边境。

    他是被动接收到京都变乱消息的,绝对没有任何事先准备的迹象。

    之所以成功救出了公方大人,那纯属机缘巧合。是忠勇无匹,文武兼备的大英雄细川藤孝居中看破了乱党的阴谋,然后主动联系了在抗击武田时结识的,当时又碰巧在京都附近逗留的旧友——河田长亲、木下秀长等人,大家齐心协力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壮举。

    官方说法就是这样。

    不信的人可以到警视厅去理论,顺便还能品一品茗,那里的茶水一向特别受欢迎。

    理所当然,平手汎秀在岸和田城见到足利义昭的时候,心中是震惊、愤怒、庆幸、愧疚、疑惑……等等好多种心情交错融汇的。

    这实在是太考验了演技了。

    就连身经百战的刑部大人也只能低下头,伏身施礼,声音嘶哑而又惊惶的开口,以至于语无伦次:“公方大人!居然……居然遭遇如此……如此丧心病狂的阴谋!在下……我……臣下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我……我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但总之就是一定要做些什么!”

    接着轻轻抬头,忽然哽咽,眼眶略带湿润,长叹一声,整理心情,小心翼翼道:“这确实是罪该万死的事情,但织田弹正……毕竟是吾的妻兄,更曾是在下的主君,柴田、木下诸位也曾一同奋战过,很抱歉在下暂时还无法将他们视为彻底的敌人,或许……或许其中有些小人挑拨,导致的误会……也未可知……”

    见了平手汎秀这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罕见姿态,众人大为惊讶。

    大馆晴忠、上野清延等谱代幕臣们纷纷点头,被这情真意切的大实话所感染,表示能理解刑部大人的复杂心情。

    细川藤孝当然是共鸣最深的那一个。

    毕竟他是天下知名的文化巨匠,最擅长品味人心的微妙之处了。

    而服部秀安他们那帮人不必在此场合出面,这是很幸运的地方,否则礼节、口才、演技上都很容易出问题。

    至于足利义昭……他本来应该是一个敏锐而又多疑的人,很不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所感染。

    然而,他在见面之前,又感到不适,所以刚刚才找服部秀安又拿了一点“神药”。

    连续三次服用之后,将军大人的心境已经与平日有了极大的不同。他丝毫没有觉察出面前这人言行之中的疏漏矛盾之处,也没有心思去体会那百转千回,英雄气短的爱恨情仇,而是十分志得意满地上前,拍着平手汎秀的肩膀,高声道:“不用急,不用急!我很放心,你也不用急!今天跟几年前那次可不一样,我久在京都,深得人心,织田一派的叛乱行为根本不值得一提,内外有识之士都会团结在我周围,没有人会在站在乱党一边!平手刑部若是顾念旧情,那就不要派兵参与平乱的行动了,在和泉坐视即可!不必有任何的担忧,只要我与各方豪杰取得联系,平叛只是时间问题……”

    足利义昭满面红光说得完全停不下来,透着一股精神不正常的兴奋劲头。

    平手汎秀对此并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有些不解。

    京都这一闹,倒把一个好端端的人闹傻了?

    长远来看倒也未必是坏事,但是短期之内可能会有不少的麻烦啊……

    至少一年之内,还是希望有个能正常讲人话的将军大人在场。

    直到有人趁着足利义昭唾沫星子四溅,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时候,悄悄递了一张纸条过来。

    平手汎秀装作不经意地稍微瞟了一眼上面的文字。

    然后他就真的是被震惊得不轻了。

    虽然允许服部秀安“便宜行事,无需禁忌”,可不曾想,执行到了这个地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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