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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祝家大郎     诗与刀txt下载     诗与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你在怕什么?

    欧阳正听得此语,眉头一皱,静默片刻,笑答:“殿下岂会做那般违反法度之事,殿下请上座。”

    欧阳正已然确定了这位王爷是私自出了封地,却是又不能真正得罪,唯有如此一语先把事情略过去。

    吴王夏翰闻言,又是爽朗带笑,往前走得几步,落了正座,环视几人,开口笑道:“欧阳公,本王日夜兼程而来,有要事相商,还请欧阳公屏退左右。”

    欧阳正哪里能屏退左右,答道:“殿下,微臣给殿下介绍一下,这位是微臣之子欧阳文峰,这位是微臣弟子徐杰徐文远。皆是微臣心腹之人,殿下有事但说无妨,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为殿下分忧。”

    吴王夏翰听得欧阳正这般的话语,哪里能不解其中之意,面色一冷,却又嘴角一扬,笑了出来,口中说道:“倒是也无妨,本王口中之语,想来也无人敢乱说。今夜拜访欧阳公,便是依稀还记得欧阳公当年在朝中的风采,谋事长远,行事稳健,这大华朝百多年不曾出过欧阳公这般的人物了,奈何明珠暗投,让欧阳公在这大江郡当了十几年的教书匠,怀才不遇便是说欧阳公也!”

    欧阳正听得这一番夸赞,躬身一礼答道:“殿下谬赞,微臣老朽,年迈昏聩,朝中诸公皆是朝廷肱骨栋梁,微臣万不敢自大,拜谢殿下抬举。”

    夏翰闻言哪里感受不到欧阳正话语之中的隔阂,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欧阳正面前,却还身形往前倾了倾,一直把头凑到欧阳正肩膀旁边,方才再次出言:“欧阳公难道就不想再一次身居高位?再一次指点江山,再次为国谋事,为民谋福?”

    话语说到这里,便是徐杰都听明白了,这位吴王殿下今夜而来,便是想招揽欧阳正的。

    欧阳正岂能听不懂,但是这种招揽,欧阳正哪里敢轻易答下来,王子夺嫡,那是什么样的旋涡,欧阳正岂能不知?不说现在只是一个小小学政的欧阳正,即便还是当年那中书省仆射的欧阳正,也不敢轻易参与这种事情。

    便听连忙答道:“微臣虽为小小学政,却也兢兢业业,教导学子,也是为国培养栋梁之才,也是为国谋事,更是为民谋福。”

    夏翰听到这里,面色再也露不出丝毫的笑意,头往前再倾了一下,说道:“欧阳公,有人说如今天下,能真正谋事者不过三人,其中一个便是欧阳公,本王听得这番指点,冒着巨大的风险昼夜赶路而来,便是想欧阳公能感受到本王的诚意。若是欧阳公但凡还有那一丝一毫的进取之心,还想再一次位极人臣,本王便是欧阳公唯一的道路。欧阳公以为如何?”

    夏翰所言,这天下,能真正谋事者,只有三人!所以,怀才不遇,教书十几年的欧阳正,便是那看起来最好施加恩惠招揽之人。这个道理似乎是成立的。

    欧阳正闻言不答,心中却是波澜骤起。这朝堂是怎么了?

    徐杰此时抬头看着这位吴王殿下,这位吴王殿下昼夜而来,似乎当真有几分诚意。却是这说话的方式,却又让徐杰感觉少了几分诚意。这位吴王夏翰,有一种从内而外的自负,自负就体现在话语之中的胸有成竹与态度上的高高在上。礼贤下士,吴王做了个表面,却没有做出内在。

    夏翰听得欧阳正还在沉默,低沉声音再道:“欧阳公是否还在想着父皇?想着父皇当年对你是如何的器重?想着父皇是不是终有一日把你招进东京?”

    欧阳正闻言面色一变,显然这几句话语夏翰说中了欧阳正的内心。当年皇帝夏乾,对欧阳正的信任无以复加,欧阳正也从未让夏乾失望。欧阳正心中兴许当真就是这么想的,终有一日,皇帝还会把自己招回去。

    夏翰察言观色一番,成竹在胸,环视所有人,眼神犀利非常,口中低沉说道:“父皇咳嗽一年多不见好,今年情况直转急下,已然连续两个月不曾上朝,欧阳公还要等吗?本王都出了苏州,欧阳公还要等下去吗?”

    欧阳正闻言大惊失色,这种事情欧阳正远在大江城,如何能得知?却是欧阳正又听得这位为人子的吴王殿下,竟然以这种口气说出自己父亲重病缠身的事情,丝毫也没有一点为人子的担心,没有一点孝义之感。

    欧阳正满脸的愁容,却是只答:“陛下染恙,微臣这几日要去九宫山,一定为陛下在神灵面前祈祷求福,愿陛下早日康复。”

    夏翰慢慢退后几步,看着欧阳正,又笑出声来,笑得有些阴沉,话语再也不似头前,而是说道:“欧阳正,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本王为太子,你可想过今日之后的事情?”

    欧阳正面色苍白,心有狂澜,却不是被夏翰威胁的,而是还在想着皇帝是不是真的会这么走了。听得夏翰威胁之语,只是答:“微臣在此预祝殿下入住东宫。微臣一个小小从五品之官,上不达天听,下不管衙政,唯有一心为国效微力之忠心。只愿我大华世世代代,经久不息!”

    夏翰面色一冷,一声冷哼,右手到这宽袖在欧阳正面前一挥,人已然起步往外,还听得一句低沉之语:“老匹夫,不识好歹!”

    欧阳正满脸愁容,转身一语:“恭送殿下!”

    徐杰看了看欧阳正,欧阳正站而不语。却见欧阳文峰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双手不断的颤抖。

    欧阳正慢慢转身,眼神扫视两人,看得欧阳文峰颤抖的双手,开口呵斥:“你在怕什么?”

    欧阳文峰开口,语气都在颤抖:“父亲。。。这。。。”

    也不过十六岁的欧阳文峰,何曾经历过这种事情,长了这么大,连什么是黑暗都没有真正见识过的欧阳文峰,陡然见到这般的场面,欧阳文峰不是害怕,而是紧张到脑中一片空白,紧张到喘气都费力。自小安逸长大,忽然看得一个王爷与自己父亲言语交锋的场面,还听得那王爷威胁谩骂之语,让这还没有真正成年的欧阳文峰如何不惊!

    欧阳正看着这话语都说不明白的欧阳文峰,便是摇头,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徐杰,忽然开口:“文远,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欧阳正问出此语,显然就是相信徐杰明白刚才一番话语的深意。

    “老师,学生以为吴王过于自负,身为嫡长子,久久不得太子之尊,皇帝陛下心中必然有计较。”徐杰话语,便也是刚刚心中所想。立长,乃是最正常的事情。只要这位长子没有什么问题,即便平庸一些,也应该早早就得立太子。而今这位长子,竟然封王就藩了,而不是入住东宫,那就说明这皇位应该与吴王夏翰并无多少缘分。

    显然吴王夏翰似乎也多少明白一点,不然也不会这般着急着谋划未来之事。谋划事情,便需要真正有大智慧的谋士,落魄十五年的欧阳正显然是首选之人。

    欧阳正点了点头,并不多说,只道:“文峰,你当多与文远学学。接着吃饭。”

    欧阳文峰连忙连连点头:“父亲,孩儿多学,一定多学。”

    这饭再吃,气氛已无。唯有欧阳正满脸的愁容。

第六十二章 与你不共戴天了

    那一夜之事,一个私自离开封地的皇家王爷秘密造访一个十几年前的中书省仆射,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小到可以在好像没有发生过,大做文章便可成为两人之罪证,甚至是密谋造反的罪证。

    徐杰机缘巧合之下见证了这件事情,又听的欧阳正对当年战事说到一半的话语,陡然之间,生活再也不似之前那么的无忧无虑,暗暗之中总有一些事情萦绕在心中,总有一些事情是徐杰想弄明白的。

    早上听讲,下午练武,晚间要么与胖瘦二人喝得几杯,要么与欧阳文峰姐弟出门走走。空闲之时,徐杰便也提笔写得一些东西,虽然还写得不多,却是那武侠言情小说,已然有了一个开始。

    小说的剧情,稍显烂俗,有青梅竹马,有血海深仇,有奇遇连连,之后大概还有报仇雪恨,还有因缘巧合,还有死去活来的爱恨。

    本了徐杰还想把剧情上升一个层次,再来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却是想着练笔之作,先试一试这武侠与言情到底行不行再说。

    踏青出游,便是文人雅事,也是这大华朝各地每年的惯例,吃得饱穿得暖的时候,人总是这般想尽办法去组织这些活动。对于文人来说,这活动就是一场采风远足,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活动也是与友人联系感情的必备项目。

    冬日慢慢过去,日头渐暖,扫去几个月的寒冷,大地春暖花开,不出门去看看这大好河山,如何能显出文人不一样的品味与风范。

    学政出游,虽然不似那北方郡守出猎那般“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但也是从者如云。

    文昌诗会,基本属于学生年轻人的考试,郡学开课便也是年轻士子的仪式。但说这春游踏青,那便不一样了,一些平常并不多露脸正在备考春闱的举人,一些慢慢对金榜题名心灰意冷的读书人,大多也会参加。就连许多老学究也会带着家人出门踏青。

    一年里,文人聚会的最高潮,便是这春游踏青了。因为这春游踏青,便不是那般只单纯为了扬名立万的场合,也不需要邀请,更不需要什么资格,甚至贩夫走卒若是想赶热闹,也可以跟在后面游玩一趟。

    所以到得这一天,出城往南的人群,几千之多。有文人士子,有妻女家眷,有下人小厮,也有赶热闹的普通百姓。还有那些名楼画舫的大家,这种场合永远少不得这些大家之人。

    有车架的便走在最前面,没有车架的就跟在后面。徐杰便也提前租了一辆车架,这一趟出游,虽然是远足,却也并非真的有多远,四五天便能回来,租金却也不菲。

    九宫山,据《太平御览》记载,乃是南北朝时期,南陈陈世祖的第六个儿子晋安王陈伯恭最先在此处避祸,南陈为隋所灭,但是陈伯恭却在此成了方士,与兄弟九人建了九座宫殿,以此得名九宫山。

    山顶之下三十丈左右,有一山中湖,名为云中湖,湖水面积不小,当真有几分云中之湖的感觉。当年的九宫殿已然不见,却是这湖边有一座瑞庆宫,便是真正的道家福地了。

    游人如织,登上而行,云海慢慢到了脚下,这云中湖边,更是挤满了人,篝火连绵,酒菜之物摆满地面,欢声笑语无数。

    老一辈的学究,以欧阳正为首,皆进得瑞庆宫中。瑞庆宫内的老道长也是笑脸相迎,瑞庆宫香火只算一般,为了这香火之事,这些方外道长见得这般的出游场面,哪里能不好好招待几番。

    道观之内也备好不少清淡饭食,有身份之人自然可以入观宴席。

    在湖边之处,那些今日还入不得道观的,相熟之人也大多聚在一起,山中的风带着一种林子里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有酒有菜,便也是热闹非凡。

    徐杰随着欧阳正入了道观,拜了各路神仙之后,入得宴席。

    欧阳文峰坐到了徐杰身边,神神秘秘说道:“文远兄,你猜我看到了谁?”

    徐杰看得欧阳文峰神神秘秘模样,笑问:“可是哪家的闺秀?”

    欧阳文峰连连摇头:“哪里是什么闺秀,是那马子良,你往那边后面看,一直在廊柱旁边。”

    徐杰抬头顺着欧阳文峰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看到马子良,笑了笑道:“看来他的伤是养好了,可以出门来见人了。”

    欧阳文峰闻言大笑出声,说道:“文远兄,那马子良要与你不共戴天了。”

    徐杰却答:“他大概是不敢了。”

    欧阳文峰闻言也点头,说道:“兴许明着不敢,暗地里对你恨之入骨。”

    徐杰不以为意。却是不知远处的马子良也在暗中看着徐杰,更在与身边之人谈论着话语。

    “五叔,徐杰便在那边,如今他攀上了欧阳正,正是洋洋得意之时,不想他一个练武的农家粗鲁汉,小人得势便如此张狂。。。”马子良说得咬牙切齿,却还是在这位四叔面前保留了几分心中的恨意。

    马子良的五叔,一个老举人,名叫马永仁,考了七八次的春闱,如今早已断了金榜题名的念想,做了个富家翁,也在文昌书院教授一些族中的子弟。

    此番马子良被打,全家尽知,便是想藏也藏不住,徐杰在马子良口中就成了那个仗势欺人江湖拳脚汉,还阴谋诡计利用他人欺辱马子良。

    这叫马家之人如何能忍?便听马永仁说道:“欧阳正在大江郡里受人敬重,不过是读书之人有求于他,若论权柄官职,比个知县都不如。徐杰不通往事,以为攀上欧阳正就是前途远大,却不知是自毁前程。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圈子,我马家乃是官身,虽然你是被那凤池山上的人殴打的,那凤池山我马家拿之不得,这一个乡下小子必然要付出代价,且让他名声扫地,在这大江城待不下去。”

    马子良咬着牙根,心中便是想徐杰死了方才能解气,却是在马永仁面前说不出这种话语,只是点头说道:“多谢五叔为侄儿出这口恶气。”

    马永仁闻言摆了摆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该好好读书进学,我马家的富贵你也知道是靠的什么,若是你们这一辈人都不争气,将来这马家如何保得子孙的富贵,这个道理你当知晓。”

    马子良听得马永仁谆谆教导,也不知听没听进,却也连连点头答道:“五叔,侄儿一定好好努力进学,不负众望。”

    马永仁闻言点了点头,看着马子良的模样,似有几分欣慰之色。

第六十三章 贻笑大方

    夜晚,云中湖边,多了许多简易的帐子,却也有许多人连帐子都没有。也是有些人没有经验,以往踏青之地,出城而去,夜晚就能回来,甚至就在那凤池山上,所以并不需要准备过夜之物。这一回欧阳正把地方选得远了些,许多跟着出门而来之人,似乎也就少了一些准备。

    好在此时并非严冬之时,还能有篝火取暖,这夜倒是也能好眠。徐杰就是这没有经验之人,以地为席,以天为被,眼前的黑夜,明月都大了不少,似乎离星星都近了一些。

    第二日一早,湖边皆是洗漱之人,简易吃了一些饭食,游春便也开始。九宫山上,有茂密丛林,有高耸断崖,崖壁之上,竟然还有泉水喷出,这等景象少见,却更难以解释。登高一览,更有一种俯视大地之感。

    能文之人,自然是一个圈子,便聚在一起登顶,从云中湖到山顶,便也只有三十丈左右的高度了,倒是并不难攀登。其余随行之人,却也不好意思往读书人的圈子里凑,这就是阶级之别,好山好景,便也是读书人先饱览。

    上山而行,已然绝顶。

    山顶往一边看去,便有绝壁于对面伫立,绝壁之上还刻有大字:登高必自卑!

    山顶有个不小的亭子,亭子两边皆是平地,也算是观景台。欧阳正第一次到得这里,看着这般一眼千里的景象,心旷神怡,更是看得那绝壁之上字,环视身后众人,开口说道:“那对面绝壁,虽然低矮几分,但是这世间竟然有人能把如此大字刻在绝壁之上,巧夺天工也!”

    徐杰就在身后,倒是不觉得惊奇,笑答:“老师,能行此事者,大概是那江湖练气的高人,兴许就是道观里的道长。”

    欧阳正闻言回头,问道:“文远,你何以能知那道观里的道长乃是练气的江湖高人?”

    徐杰自然是能知道的,昨夜虽然并未与那道清道长交谈,却也能看出那从武当山到这里来主持的道长是个高人。

    却是徐杰还未答话,在欧阳正身边不远的马永仁已然先答:“欧阳公,你这弟子徐文远自然是能知道的,因为你这弟子也是那江湖上的高人。听闻他在大江之上一刀连杀十几人,面不改色,听人说那船上残肢断臂五脏六腑洒落得满地都是,当真高明得紧啊。”

    徐杰闻言一愣,转头看向马永仁。马永仁开口说这般的话语,在这些大江文人面前说徐杰提刀杀十几人,这是为什么?

    便看欧阳正眉头一皱,也去看马永仁,问道:“还有这等事情?马学究是从何处听闻的?”

    读书人,岂能是那提刀屠杀之辈?岂能是那在江湖上与人争勇斗狠之人?有辱斯文这种话语来形容,还只是一般的鄙夷。竖子不足为伍,那就是真正的排斥了。马永仁大概就是想这般去排斥徐杰,让徐杰在这文人圈子被人排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这文人群子不接纳徐杰,徐杰便也在这大江城待不下去了。

    这种办法,比那什么阴谋诡计来攻讦徐杰要简单许多,不过就是动动嘴巴的事情。文人与江湖人,显然就是泾渭分明的。甚至文官与武将,都有明显的差别。这天下,真正掌兵的从来都是文人,再能打的武将永远低人几等。这就是两百多年乱世之后的大华朝。

    马永仁听得欧阳正话语,往中间走了走,笑道:“欧阳公,此事早已在大江城里传遍了,那些贩夫走卒,人人津津乐道,说这大江郡的江湖上又出现能人了,乃是青山徐杰徐文远,便是连茶楼说书人都为徐文远编了诗号:秀才舞刀锋,十丈江水面。一步屠几人,赤血染青天。”

    马永仁说完,便是这么笑着,笑着去看欧阳正,等着看欧阳正对自己弟子拿着刀杀人是个什么反应,且不论这件事情与那律法是什么关系,就看欧阳正如何看待自己有一个所谓江湖豪侠客的弟子。

    欧阳正闻言,回头便去看徐杰:“文远,可有此事?”

    徐杰浅浅一笑,只答:“老师,此事传言倒是半真半假,杀人之事确有,奈何这杀人之人并非学生,乃是那凤池山上的何霁月。此事因贩卖孩童而起,正好学生家中雇佣之人的女儿也走失了,一路打听之下,便在江中驾船追人贩子,侥幸追上,那何霁月提剑杀十几人,救了一百多个各地拐卖的孩童。学生就在当场,也寻到了要寻之人。那凤池山,此时还有一百多个孩童在山上,等待各地亲人上门来认取。”

    欧阳正闻言慢慢露出了微笑,与徐杰点了点头。

    徐杰看着欧阳正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这位学政,似乎能猜到事实真相一般。因为徐杰出生的家庭,就能让欧阳正对这件事情猜个十之八九。那徐家忠烈之后,提刀杀人又何妨?

    却是欧阳正满脸的笑意,让徐杰轻松不少。这位欧阳公,似乎并不在意徐杰提刀杀人之事。

    “一派胡言,人人皆言徐文远提刀杀人,虽然杀的是拐卖人口之恶徒,但是这杀人的,必然不是那何霁月,是你徐文远!”马永仁听得徐杰当面说谎,便是急忙开口指责。

    徐杰看得众人,又直视马永仁,开口答道:“不知是哪个人说在下提刀杀人了?马学究可不得信口雌黄。世人多喜欢这等稀奇事,便多愿编这等稀奇事。当时在场可不止有我,还有几个人当场目击,马学究要不要寻到这些人,一一对证?莫不是马学究故意编出这等故事来与我这小辈为难?”

    这件事情徐杰自然是不能认下来的,因为这还可不是简单的秀才杀人的事情,还有那律法上的事情。虽然徐杰自己并非一定要考个进士及第,但是这考进士的事情也不能就此半途而废。

    马永仁闻言,面色胀红,抬手指了指徐杰,却是说不出话来,当面对证的事情,真要做了,那些江湖人岂能帮马永仁说话?

    好在欧阳正此时开口解围道:“罢了罢了,一些坊间轶事,自然是怎么引人耳目怎么传。不比多言此事。绝壁之上那五个字,登高必自卑,诸位都来解一解?”

    老学究马永仁看得左右之人听得此事,大多是笑,也并不十分相信,便也知道自己目的没有达到。却也是这些读书人,以己度人之下,哪里会相信一个能作一手好诗词的秀才能一人提刀斩杀十几个江湖恶人,听着就觉得是编出来的故事。

    不太高兴的马永仁,听得欧阳正问话,开口便答:“欧阳公,这登高必自卑几个字,还有什么好解的。意思不就在字面上吗?我等登在这绝顶之上,一览众山小,便知这天大地大,不免觉得自身的渺小,登高必自卑,不过就是这个意思吗?就是登高之后,人会感觉自身的卑微。”

    身后许多人刚才也正在疑惑,此时闻言,皆是连连点头,便也觉得这五个字没有什么好解的。

    不想马永仁话语刚出,一旁的徐杰已然发笑:“马学究,此言差矣。马学究出得此言,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第六十四章 你一介后进秀才。。。

    马永仁闻言一愣,徐杰如此当着众人之面说自己贻笑大方,马永仁已然面色不善,看着徐杰说道:“徐文远,你不过作了一曲词而已,岂敢在此大言不惭?老夫治学几十年,典籍经义无一不通,虽然不得进士及第,也是个二十岁出头就考就举人之名。更是为人授业解惑的师表。你一介后进秀才,岂敢如此当面指责老夫贻笑大方,心中可还有一点尊师重道?”

    马永仁在指责,已然就是指责徐杰胸无点墨,更是人品不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徐杰如此学识,如此人品,当真是滥竽充数。

    徐杰看了一眼欧阳正,又看了看身后众人,便道:“马学究,不知你有没有听闻,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

    马永仁闻言一脸不屑,这等小问题,岂能考到他,便答:“哼哼,读书几年,些许学识,也来卖弄。不过是荀子《劝学篇》而已。”

    徐杰一脸自信笑道:“此语,与荀子《劝学篇》便是同样一个意思。马学究能记得《劝学篇》,大概是忘记了《礼记》,行远必自迩便有接语。此‘卑’,倒是卑微之意,但是此‘自’可不是自己,而是‘从’或者“由”。登高必自卑,其意为想要登到高处,必然要一步一步从卑微之处开始攀登。以形容做任何事情,都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方才能成!与那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是一个道理。”

    欧阳正闻言浅笑,回头看徐杰的眼神,便是极为的欣赏。

    再看左右刚才还在连连点头之人,此时皆是笑意,便是讥笑了,讥笑那马永仁这一回当真是贻笑大方之家了。

    欧阳正另外一边还有一个老头捋着胡须大笑不止,口中却道:“马永仁,难怪你考了这几十年,就是考不中,也不知当年你是如何考得这举人的。不若让你家那文昌书院把徐文远聘去当个教师如何?”

    年轻一辈之人,自然不敢出言讥笑。但是这老一辈的学究,这种玩笑也就说得轻松了。

    再看马永仁,瞬间满脸通红,看得满场之人的笑意,嘴唇抖了抖,开口说道:“《礼记》老夫岂能不通?适才大意而已,一个不慎,叫这徐文远钻了空档。老夫治学几十年,如今老迈了,许多时候反应慢了些而已,刚才只是没有细想。卫夫子,你不过侥幸中了个进士,也不见你飞黄腾达,出将入相,此时却来取笑于我,不为君子也!”

    那卫夫子闻言便也不争,只是捋须浅笑。看起来心情倒是极好,踏青途中,还有这等乐事,莫名的开心不已。开心之下,这位卫夫子便也回头去看徐杰,觉得这位后生实在不错。

    徐杰此时恭恭敬敬站在欧阳正之后,却是不知身后年轻人,大多一脸佩服之色看着徐杰。年轻人,哪个不想在这种场合出彩,却是求之不得,徐杰却轻轻松松当面把个老举人给比下去了,当真是羡慕与佩服。

    欧阳正便也笑着转身,慢慢离了这观景亭,往一边山路小道而去,观了远景,自然还要观一些近景。绝顶之中,多有怪石嶙峋,也有奇木古树,便是要近观才佳。

    人潮源源不断往山顶而来,顶尖文人是第一集团,之后自然还有后进学子再来登顶。再之后便是普通百姓了。

    却也有一些后进学子刚才跟到了山顶,此时却并不随着众人往山道而去,而是等了等,等着自己的同窗好友。

    待得等到之后,便有一人指着对面绝壁上的字问道:“诸位同窗,可知那登高必自卑五个字如何解啊?”

    这些后进之学,大多还在为秀才功名挣扎,便也有人出言:“自卑嘛?不就是说登高之后看得这天地万物,感觉自我卑微渺小。”

    头前问话之人闻言,便是一脸浅笑,鄙夷说道:“你当真是不学无术,如此学识,何以能考得秀才?”

    这人闻言一脸的气愤:“那你说,你说这五个字何解?”

    “你可读过荀子《劝学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又可读过《礼记》。。此自非自己也。。。”

    便听一通解释,众人恍然大悟,便也有人拱手:“佩服佩服,曹兄学识渊博,我等不及也!”

    这位曹兄头颅一扬,自是极为受用。

    几人观景几番,也往小道而去。却是刚才那个被说不学无术之人没有跟着去。而是左右串了几波人群,随后一脸不爽又直追上去。

    追上之后,便是开口说道:“曹兄,你好不为人子,适才那五个字,不过是青山徐文远答的话语,你头前在场听到了,却是照搬来问我等,以显得你学识不凡。当真可恨。”

    再看那曹兄,满脸皆是尴尬之色,连忙笑道:“适才开个玩笑而已,不当真的,见谅见谅。你也不差,至少跟那文昌书院的马学究是一个水平的,考个举人不在话下。”

    这人闻言,面色好看了许多,便是之前那个故事他已经听了前后,此时当真也觉得自己并不丢人,人家举人老爷都被徐文远当面指责贻笑大方,自己似乎当真与那马家的举人老爷是一个水平的,所以答道:“若是能考个举人也祖坟冒青烟了,我家中好几代没有出过举人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也能补个官缺。”

    这话倒是不假,其实举人功名已经就有资格做官了。只是实际上难以得到官缺,当然也不是真的没有,有些运气极好的,又有门路的,倒是可以得到一个小小的官缺,比如皇帝要修什么大的丛书典籍之类,需要许多编纂人员,便有许多举人能在翰林院之类当个入品级的小官,协助编写书籍之类的差事,往后再有门路,升职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在那战乱年代,互相攻伐之下,有了新地盘,举人做官的就比较多了。

    当然,举人也并非一定要做官,有了举人功名,在一地那也是极为有头面的人物。不说朝廷的俸禄,或者不用交任何的赋税。在乡下,便是管理一方的乡绅。在城里,也是大户人家的座上宾,再差一点,大户人家请当教师,那也是满盆满钵,不愁吃穿,也能积攒一份不小的家业。当个衙门大吏也是可以的,做个主官的帮衬副手,也就是主官的代言人一般,在衙门管辖权限之内,与主官的权柄面子也是一回事。

第六十五章 看小说的姐弟

    一天游玩,山色怡人,远景以心胸旷达,近景怪石奇木,更是让人啧啧称奇。甚至这九宫山上,还有一座城墙关口的遗迹,春秋时期吴国与楚国曾经在此交界,便有吴楚雄关的名头。便也就是那个卧薪尝胆故事中的吴国,勾践与夫差的吴越故事人尽皆知,只是最后这吴越两国的地盘,最后大多皆归了楚,楚国七百年,霸主一时。

    慢慢入夜,众人再归山顶之下云中湖畔,虽然疲累,但是个个喜笑颜开,不论来过没来过的,都觉得这一遭不虚此行。

    夜间便也有酒宴,只是大多席地而坐,显得不那么正式拘谨。只是那些花魁大家之人,大多有座有案,不比男人这般随性。

    却是众人也开始取了纸笔,便是知道今夜最后的活动,一天的游玩,许多人一路之上不断思索,不断咬文嚼字,最后还是要等着在这个时候大出风头,文人交游,除了真正至交好友之间会少了攀比,其他时候便是少不得有一番争夺,文人要吃饭,靠的就是这种争夺,争夺之下的名头,便是赖以生存的资本。文人相轻,便也在其中。

    欧阳正自然不能扫兴,得顺应众人的念想,已然举杯说道:“今日面对这等美景,还请诸位才思,颜大家与众多大家都在场,当为诸位传唱天下,以显我大江才俊文风之鼎盛。”

    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每个能文之人,写出作品之后,皆是能自我欣赏,觉得上佳不凡。但是当有比较之后,大多数人也能识出高低优劣。

    众人都憋着劲在写,把自己这一天游玩之后憋出来的词句写出来,不论是登高望远以表旷达胸怀,还是山清水秀来显品格高雅,文字之中,总要有一番表达。

    马永仁自然也是提笔在写,奈何一旁的马子良却是提着笔,只是盯着身旁的五叔在看,似有所求,却又不敢说出来。只得口中喃喃说道:“白天只顾着看景了,倒是忘记想些词句,一时半刻的,当真有些为难。”

    马永仁听得话语,转头看了一眼,感受到了马子良不时投来的目光,回头看得一眼,深深叹了口气,似乎知道马子良眼神之中求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今日马永仁没有在众人面前丢了老脸,兴许无所谓之下,便也应了马子良所求之事,毕竟这马家还是要靠后辈之人去撑起来,当年年轻的马永仁也并非没有经历过这般的事情,长辈为了晚辈出名,代几笔诗词也是有过的事情。爱子心切,人之常情,虽然在人品之上有差,但是为了家族传承,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诗词不过就是博取名声的东西,并非科举要考的内容。许多人眼中,诗词并不一定是用来娱乐自己表达自己的,就是单纯用来博取名声的。

    却是此时的马永仁,有些纠结,不是良心上的纠结,而是马永仁也期待着自己的作品能把白天在山顶丢的面子给找回来,甚至隐隐也有要把那名叫徐杰的小子压过一头的想法,这样才能真的把脸面争回来。如此,也就有了几分纠结。

    纠结几番,马永仁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写就的词给侄子马子良,便也只当做没有看见马子良的眼神。

    马子良等候了几番,只得懊恼着不再去看马永仁,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白纸,抓耳挠腮起来。

    再看不远的徐杰,笔也再写,口中还与一旁的欧阳文峰调笑:“文峰,此番回去,我大概是要往江南走一趟了,去见识一番江南文坛盛况。”

    欧阳文峰闻言,停了停笔,口中答道:“文远,当真是羡慕你啊,江南烟雨好,我老早就也想去,奈何家父有言,不得举子,不可出远门。说是读书有成,再行万里。不知你此去多久回来。”

    徐杰也停了一下笔,答道:“至少要中秋之后才回,一去便是七八个月。”

    “七八个月?唉。。。好不容易寻个知交结伴进学,不想又成了形单影只。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到场与你送行。”欧阳文峰口气中有叹息之意,但是面色还有微笑,话语而出,便是有一份不舍,却也为徐杰去江南而高兴。

    只是两人身边,还有一个欧阳文沁,此时这个黑瘦“少年”,也停了笔,直往徐杰看去,似也有几分不舍之意。

    徐杰调笑道:“送行倒是可以,可别泪眼婆娑,舍我不得。”

    欧阳文峰煞有介事答道:“你既不是我红颜知己,又不是我枕边美人,岂能泪眼婆娑舍你不得。”

    徐杰闻言只是浅笑,欧阳文峰听得笑声,抬头看得一眼,便也知徐杰是在开玩笑,也是大笑道:“舍你不得,到时候我便是泪沾满襟,哭送十里不愿回头。哭得旁人以为我那文远兄重病缠身,小命难保。唯有如此,才对得住我这份情义。”

    徐杰听得也是大笑,只道:“一言为定,不哭成这般,我可不饶你。”

    待得欧阳姐弟诗词皆已写罢,已然往头前那些老夫子送了去,回头看得徐杰,却还在奋笔疾书。

    头前已然开始品评,那颜思雨大家更是已然开口在唱。不想徐杰还在写。

    欧阳文峰看得徐杰面前的纸张写得满满,随后又换了一张,便也在催:“文远兄,写什么长篇大论呢,上一次你第一个交了词作,这番却是落后了这么久,叫人笑话去了。”

    徐杰闻言,并不停笔,依旧奋笔疾书,口中却答:“待我写就,你便知晓了,这九宫山,几言几语岂能说得清楚。我挎囊之中有一些有趣的东西,你且读来看看,读完与我说说感受。”

    欧阳文峰已然听得几曲诗词,便也知道自己的难以出彩了,回头便去翻徐杰放在一旁的挎囊,翻出一大叠写满文字的纸张,上面还标有页码。便是徐杰最近开始写的小说了,已然写了不少。

    欧阳文沁本还在等着那大家唱自己的词作,看得欧阳文峰拿出了一大叠徐杰写的东西,便也不等了,而是转头来看,待得欧阳文峰看完一张,接过来便看。

    徐杰叫欧阳文峰看自己的小说,便是想知道自己写的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吸引人。也该有个读者回馈,如此才知道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若是无人觉得有趣,那便也不写下去了,改写其他东西,比如改一改《三国演义》之类的东西试试。只是个文抄公,不到万不得已的场合,徐杰也不想多当,毕竟徐杰也是读了这十来年的书。

    徐杰奋笔疾书之中,欧阳姐弟却依然看得入神,那青梅竹马,血海深仇,奇遇高人,男女情爱,岂能没有一点吸引力?毕竟人性是共同的。

    便还听得欧阳文峰一会喜笑颜开:“我身边怎么就没有一个这般青梅竹马的好女子?”

    一会儿又是怒不可遏:“岂有此理,世间岂能有这般的恶人,当真岂有此理!杀之不足以平我心头只恨。”

    又听欧阳文峰一会释然许多,说道:“好,这便好,赶紧练武,练就绝世神功,去报仇雪恨,杀光那些恶人。”

    一旁的欧阳文沁也是眉头一会皱得紧紧,一会又松弛许多,却是关注点有一些区别,只喃喃道:“这般的好女子,竟然就这么失踪了,也不知往后两人还能不能相见。”

    徐杰一边写着,听得两人自说自话,会心一笑,便是知道这武侠言情小说是成了。

    却是此时,听得头前有人故意加大声音诧异道:“诶?怎么不见徐文远之作?莫不是只顾着游山玩水忘记了?”

第六十六章 文远有赋

    便是这一声疑问之下,果真有不少人回头往徐杰看来,见得徐杰当真还在奋笔疾书,也有人接话道:“徐兄大概是真只顾着游山玩水了,此时想来是现场文思,稍待稍待。”

    也有人再道:“以徐兄之才,就算是现作诗词,便也不会差,大家拭目以待就是。”

    头前故意加大声音诧异说话的,就是马子良授意之人,自然就是要寻徐杰难堪。

    之后说话之人,大多倒是真心为徐杰开脱两句,大概也有一些讨好或者想要结交徐杰的意思。虽然徐杰到这大江城不过短短时间,但是依然表现了两番,文才方面自是极佳。起了结交心思也是正常,更何况徐杰现在已然正式称呼欧阳正为老师,其中含义,已然显露。为徐杰说话,也不乏些许表现给欧阳正看的意思。

    欧阳正在这大江郡里十几年,众人对其的态度当真有些微妙。既要有求于他,绝大多数人又不敢真的与之走得太近,好在欧阳正有自己的操守,对待自己的公事极为正派,并不在意与人的关系亲疏,只以文才来论高低。大概欧阳正也是理解众人对自己的态度的。甚至连带历任郡守,也都是这般的态度,对欧阳正是敬,而远之!

    但也不是说欧阳正真的一个好友也没有,比如那卫夫子,便与欧阳正关系极好。因为卫夫子对于仕途,已然没有所求。卫夫子进士也中了,官也当过,如今致仕归家养老,便也不需在意欧阳正对自己仕途有没有影响了。反倒欧阳正一身清名,对于卫夫子来说,便更有几番敬重。

    众人皆是在看徐杰,等着这几日连连出彩的徐杰大作。唯有徐杰身边二人好似什么都听不见,只低头看着手中一页一页的字迹。欧阳文沁此时也在看着欧阳文峰手中的纸张,显然是追上了欧阳文峰阅读的进度。

    便听又有人言:“徐文远此时还在写写画画,怕是自己都不满意之文了,今日怕是等不到徐大才子之大作了。”

    此时再出言,便是马永仁了,众人皆在谈论此事,马永仁再接一句此语,既不显得突兀与针对,也间接打压了一番徐杰,如此便好把自己白天丢了脸面给找回来。

    那些之前帮徐杰说话之人,听得马永仁一语,当真有许多人露出了一些担心之色,担心自己刚才话语之后,徐杰真的偃旗息鼓,写不出什么东西来。

    好在徐杰此时停了比,站起身来往前去,手中不是一张纸,而是几张纸。便也打消了许多人的担心。马永仁也是盯着徐杰在看,看着徐杰手中拿的几张写满字迹的纸,便也不知徐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得头前,徐杰并未把几张纸交给欧阳正,而是先递给了卫夫子,卫夫子看了一下纸张抬头,已然浅笑道:“今夜所有人都写诗填词,却唯有徐杰写了一篇赋,便是这份心思,已然极好!”

    赋自然与诗词有区别,倒不是文学意义上有高低,而是本身就有不同,赋乃长篇,即便最早的赋,篇幅较小,相比而言也是长篇,也讲究对仗之类。赋其实更合现在的科举之法,科举答题的文体,与赋倒是有几分相似,能把赋写好,考试之中自然会占有极大的优势。其实赋,之后发展出了骈文,也还是八股文的前身。

    诗词是娱乐之道,亦或是自我表达之文。赋一般而言,更花心思,也更为正式。好的诗词,一般凸显艺术与文学价值,特别是词,本身就是用来唱的,娱乐之味稍显浓厚。

    众人听得徐杰写了一篇赋,皆是一脸惊讶之色,更有人开口:“徐兄竟然这么短时间写了一篇赋,佩服佩服!”

    再看马永仁,一脸的难看之色,口中却道:“短短时间,成赋一篇,少年人当真是心大,莫不是何处抄来的?”

    卫夫子已然在读,徐杰也是面不改色,这篇赋,乃徐杰原创之作,何谈抄袭。便对着马永仁回道:“马学究何必如此小肚鸡肠,白日里在山顶,在下不过是出言提醒了一下学究的小小错误而已,马学究何必如此针对在下?在场诸位皆是饱读诗书之辈,在下岂能做那般丢人现眼自毁名头之事?”

    卫夫子便也抬头出言:“马学究,你好歹也是前辈之人,何必如此差了风范?与我这老头开开玩笑无妨,对后进学子,多以宽怀才是。头前小事本不足挂齿,你这般当真就过火了一些。我已然在读此赋,且不论好坏,却也从未在任何地方读过这一样的赋篇,何谈抄袭?”

    马永仁头前还在为自己的词作久久不得大家去唱而不爽快,如此出言打压徐杰,便也带有这情绪,此时听得卫夫子之语,往前几步走到头前,便道:“卫夫子,且拿来与老夫看看,看看到底是一篇什么赋。”

    卫夫子却还未看完,自然不会先给马永仁,只答:“什么赋?在这九宫山,自然就是《九宫山赋》。”

    待得卫夫子读完,便是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此赋虽非绝顶,却也上佳,欧阳公且看看你这弟子大作。”

    欧阳正自然接过了卫夫子递过来的文章,如此却也把上前要来看赋的马永仁晾在了一边,显得极为尴尬。

    却是欧阳正看之前问了一语:“文远,想来你平常读了不少赋,所以此时才写赋。”

    徐杰闻言点了点头道:“学生平常多爱读赋,私以为,短赋以屈原之《离骚赋》最佳,长赋以曹子建之《洛神赋》最佳,杜牧之《阿旁宫赋》也是极佳之作。学生作此赋,不长不短的,本是蹒跚学步,老师见笑。”

    欧阳正闻言点点头,已然在读。徐杰却是感觉有些紧张,此赋为徐杰所写,在欧阳正面前不免有些心虚。

    不想欧阳正看完,开口问左右道:“赋以诵最佳,不知何人愿意朗诵一番?当抑扬顿挫即可。”

    不想一旁的卫夫子直接起身说道:“欧阳公,便让老夫来诵,许久不见还能入眼的赋篇了,老夫便来读上一读。”

    说完卫夫子拿起文章,主动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水,做了几番准备。徐杰心虚之感顿去,看那马永仁,已然黑着脸尴尬许久,此时有人来读了,便也不需再看,自顾自回头而走。

    待得落座,马子良满脸的担心,看着自己的五叔,欲言又止,却还是开口说道:“五叔,这般得罪那欧阳正,是不是有些不妥?”

    马子良显然是觉得自己这个五叔言行太过直接了点,怕欧阳正记恨之下,影响自己考试。马永仁听得马子良话语,心中莫名有气,冷言答道:“你怎么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既想报复于人,又如此瞻前顾后。若是如此,头前你就该说自己脸上的伤是摔出来的,何必回家说那些话语。”

    马子良听得呵斥之声,连忙低下了头,做了一番委屈至极的模样。

    马永仁看得侄儿这般委屈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忍,又开解一句:“欧阳正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他最是在乎自己的清名,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与你考试过不去。你若是写得好文章答卷,自然能考中举人。”

    却是马永仁自己说出“小肚鸡肠”几个字之后,心情莫名更差了几分,似乎不自觉把自己对比了一番。如此更是有气,再看身边这个侄儿,只觉得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般。

第六十七章 没有了与太监

    此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卫夫子看去,便等卫夫子诵读徐杰的《九宫山赋》,连带欧阳姐弟听得头前的热闹,听得是徐杰写了赋正要读,此时也忍着那剧情,抬头开始听。

    便听卫夫子读道:“仙山巍峨,雄踞吴楚,割别鄂赣,稳坐华中;守江城九道通衢;阻长江一览平原;幸临此山,得名九宫。

    九宫之隐。群山障目,远难寻其仙峰。林高入云,近难识得真颜;自卑登高,方知巍峨之势。一览山小,才晓峰峦雄伟;尽览华中无其右,隐于群峰人难识;一想魏晋之七贤,又念南朝之陶潜。君子之隐也。

    九宫之色。早冬冰雪,皑皑一片,白衣夹绿,冰棱飞挂,寒风瑟瑟。似见长城内外,犹胜北国风光;晚春盎然,翠绿尽眼,走兽驰骋,水帘映霞,暖风得意。万物复苏在此时,生机勃勃人来迟;盛夏清凉,烈日不灼,烟雾常绕,云海翻腾,劲风呜咽。四季精华方得聚,出游避暑来此叙;高秋气爽,层林尽染,花落果丰,暮色苍茫,疾风萧萧。长夏早冬逼秋短,只等来年再斑斓;

    九宫之势。苍茫九宫,危峰突兀,拔地而起,割划中华自南北。群山巍峨,重峦叠嶂,山脉连绵,长江平原由此尽。奇峰罗列,怪石嶙峋,挺拔险峻,俯身望崖不见底。山高水长,云托碧湖,绝壁飞雪,甘泉缘是天上来。祥云可驾,抬手摘星,跨步登天,身至九霄差一丈。

    九宫之人。远古夏商有普贤,九宫白鹤洞中仙;晋安始建九宫殿,山名以此初得显;华朝道家升仙烟,善男信女延百年。今同楚才聚山间,信笔由书赋此篇。

    山水养人,仙灵育人,达者寻灵气之所在,仙山育闻达之所出;

    幸甚,九宫之山水养!幸甚,九宫之灵气育!

    幸甚,临九宫得君子之高尚!幸甚,临九宫知四季之伦常!幸甚,临九宫享文风之鼎盛!幸甚,临九宫与先辈之荣光!

    一赋诵完,众人皆在佩服徐杰这短短时间作出的长篇,唯有欧阳正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此赋说前文写景不差,后文却差了一些。以《洛神赋》言,洛神以出,辞藻华丽之下,显出洛神之美,而后写情。此赋之后,收得并不由心,有待改进。”

    徐杰便是连连点头道:“老师所言甚是。”

    欧阳正却是又道:“嗯,且回去,为师当与你好好交流此道。”

    一旁读完的卫夫子却道:“欧阳公,何必如此苛刻,以我看来,此赋已然极佳,何必与曹子建之《洛神赋》来比?岂不是难为人了?此赋已然胜却无数读书人了。”

    欧阳正闻言自然是笑,有人夸他的学生,岂能不开心,却是又道:“还有待改进,不可让其妄自尊大,以小看天下英才。”

    徐杰看得欧阳正的笑意,便也是笑,这欧阳正显然是满意的,别人可以夸,但是欧阳正却不便夸。或者说欧阳正当真进入了老师的状态,便也不想夸,兴许满意之下,也要找出一点学生文章的破绽,以求更好。

    马永仁看得头前卫夫子与欧阳正两人一唱一和,一个褒来一个贬,却都似在抬举徐杰之意,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开口与马子良道:“当真是演戏一般,好一个自卖自夸。”

    马永仁话语一出,马子良忽然发现周遭有几个听到话语的外人都投来或是嘲弄或是鄙夷的眼神,低了低头,轻声说道:“五叔也写一篇《九宫山赋》,回头侄儿派人多加传扬几番,定把那小子比下去。”

    马永仁闻言一愣,略带心虚说道:“说得有道理,待得回去,我便好好咬文嚼字一番,便写一篇大作出来,也让众人知道个高低。”

    一篇赋,已然把今夜文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徐杰听了几番教导,回到之前落座之处之后,便再也闲不下来。地上一块平石头旁,还放着笔墨纸砚之类,便也来不及收。

    因为各处上前来敬酒之人,已然排起了队伍。自我介绍一番,留个地址,邀约何时哪里喝酒,邀约何时哪处聚会。

    却是此时,徐杰方才知晓,这些文人之间,还有许多团体,大多以诗社为名。比如文昌书院出来的,有文昌诗社。大江对岸汉水县来的,有长流诗社。还有一些人仿照古人之名,便也有竹林诗社。人才也是极多,有擅长书画的,有擅长抚琴的,甚至有擅长饮酒的。

    便也有人邀请徐杰入诗社,徐杰倒是也没有拒接,文昌诗社便是徐杰是不会去的,倒是这竹林诗社,徐杰闻之较为喜欢,便应口入了那竹林诗社,这诗社之名,显然就是来自魏晋最为有名的文人团体,竹林七贤。

    只是各类聚会的邀约,徐杰一概应允不了,因为徐杰即将要往江南去。

    待得抽了空闲,徐杰也是提着酒杯往头前去,去敬欧阳正与卫夫子等人,当然也听卫夫子夸赞几番,还要听欧阳正教导几句。

    待得天色渐晚,文会也快到了尾声,徐杰刚刚在那竹林诗社的圈子里饮了一番回来。

    便听欧阳文峰一脸急切拉着徐杰问道:“还有呢?”

    徐杰酒已半酣,答道:“还有什么?”

    欧阳文峰指着手中的小说,又问:“刚刚练得神功,正要去寻那大恶人报仇,你这下面呢?”

    徐杰恍然大悟,打了一个酒嗝,答道:“下面没有了,还没有写出来。”

    欧阳文峰便是大恨,说道:“这下面没有了你为何这般早早就给我看,你是故意如此的吧?吊着我的胃口,想让我茶饭不思?你下面竟然没有了?你下面没有了,你就是个太监啊!”

    欧阳文峰这个恨啊,便是这故事正是精彩,看到一半,竟然就没了,如何能不恨?

    徐杰听得欧阳文峰以“下面没有”这个话语的其他含义来骂自己,也不生气,反而极为高兴,答道:“不着急,待我慢慢来写就是。”

    欧阳文峰急不可待,便是连忙催促:“那你快写,现在就写。”

    徐杰闻言连连摆手:“酒醉了,写不出,待明日,明日便写,回程的车架里我便接着写。”

    欧阳文峰闻得徐杰满嘴的酒气,便也知道今夜是写不成了,又道:“那明日我便与你一个车架回去,我帮你磨墨。”

    徐杰闻言点头只笑,便是知道回去之后,应该就可以排版去印刷了。

    却也听欧阳文沁出言说道:“文远兄,一定要把这对青梅竹马写到一起去,一定要让祝东找到徐洁,有情人终成眷属,万不可成了一个悲剧收场。”

    徐杰回头看得一眼欧阳文沁,酒意之下,喃喃道:“女子还是喜欢言情啊。”

    却是徐杰心中也想,这小说言情,不来个悲剧,怎么让人记忆深刻?怎么让人痛彻心扉?怎么让人念念不忘?这也是极为成功的老套路了。

    欧阳文沁要的终成眷属,大概是不成了。徐杰虽然头在点,心中所想却哪里能如欧阳文沁的意。

第六十八章 《复仇录》与饮血刀

    夜半微凉,文会也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大多数人皆在篝火边慢慢入睡,欧阳正却一个人往哪道观瑞庆宫而去,拜着那佑圣真君玄天上帝,头前话语所说,欧阳正当真便做到了,为那远在汴京的大华朝皇帝陛下夏乾祈福。显然欧阳正对那皇帝陛下,当真有几分不小的情义。

    回程的路上,欧阳文峰与徐杰同车而坐,甚至欧阳文沁也挤了进来。墨也磨了,笔也舔了,奈何徐杰却是写不了。

    道路虽然还算平坦,但是这车架却没有多少减震的措施,稍微有些崎岖不平,便也写不成一笔字迹。这在车里写小说的事情,大概也就不成了。

    欧阳文峰看得徐杰面前纸张上几个大黑点,也见得徐杰停了笔,便是急不可待说道:“文远兄,写不了你便往下讲,讲故事也行。”

    徐杰含笑摇头,只道:“这故事讲起来就没意思了,绘声绘来讲,那是说书先生做的事情,我却做不好。”

    欧阳文峰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是又道:“那你告诉我一件事情就可以了,到底有没有报仇雪恨,恶人势力那么大,到底能不能报得大仇?”

    徐杰看着欧阳文峰,显然不会去答,剧透这种事情如何能做?只道:“文峰放心,我回家便写,这个故事十几万字即可,下江南之前必然写完。”

    徐杰对于这本武侠言情小说,显然没有多么宏大的构思与篇幅,只是一个主线较为简单的故事而已,便也是试水之作,剧情相对而言并不复杂,而且故事都在脑海中想定,下笔来写自然是一气呵成。

    这本写好,若真是反响极好,下一本小说大概就会不一样了,当好好构思一番,当真也要升华一下,也写出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此应该跟符合此时的主流价值观,甚至也能勉强挤入大雅之堂。

    再回到大江城,小院之中,徐杰还在继续写着小说,吴兰香已然开始照着徐杰头前写的开始排版,徐杰给了钱,自然也就买回来了墨水纸张之类,也补充了一些遗失的活字。

    一应半大小子在吴兰香的指挥下,也是忙里忙外不停。

    小书房内,徐杰坐在案前奋笔疾书,一旁的小座椅上坐着欧阳文沁,地上却还坐一人,正是欧阳文峰。

    徐杰刚刚写满一张纸,两人便是拿着就读。还有一人在另外的厢房里也在读,便是云书桓了,这小子似乎也被这武侠言情的故事吸引了。

    待得读完一页纸,欧阳文峰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一脸急切的模样,便等着徐杰再写满一页。

    却是徐杰忽然停了笔,开口问道:“文峰,你说这故事,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欧阳文峰想了想,答道:“便叫个复仇录。”

    一旁的欧阳文沁也道:“复仇录不好,叫个情仇录吧,有情有仇。”

    男人与女人的心思终归还是有别,关注的侧重点显然也不一样,徐杰笑道:“情仇录极好。”

    说完徐杰又是埋头急书。

    待得午后,写累了的徐杰,抄起长刀在院中舞了起来。欧阳姐弟坐在书房门口,看着徐杰一跃比人高,看得也是出神。

    欧阳文沁眼中甚至泛起了一些光彩,那情仇录里的少年,正直善良,不屈不挠,正练就一身武艺。面前这个练刀少年,能文能武,似比那书中的少年更多了一番文才,似乎更是魅力不凡。

    欧阳文峰此时看着徐杰手中翻飞不止的刀,也对那书中所写的神功有了更直接的认知,看得也是津津有味。男儿当热血,如今的文人心中对武人多有鄙视,却是古人诗词之中,何尝又少了那仗剑行天涯?李白一曲侠客行,更是让人向往。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岂不也是男儿该有的风采?

    长刀练罢,云小怜递上来茶水,也递来擦汗的布巾,口中还笑问:“少爷,十八手可练会了”

    徐杰摸了摸也开始慢慢发育的云小怜头上发髻,笑道:“还差得远呢。”

    云小怜一脸的羞涩,连忙躲避几步,说道:“少爷,小怜可不是小孩子了,头可不能再摸了。”

    徐杰便是调笑:“对对对,小怜不是小孩子了,是小媳妇了。”

    云小怜一把扯过徐杰手中正在擦汗的布巾,转身就跑,便已是羞得不能再羞了。

    徐杰却还笑道:“小怜,我还没有擦完呢。”

    已然跑到大厅门口的云小怜,脚步不停,却还回过头来答得一句:“便不给擦了,谁叫少爷乱说的。”

    随后云小怜背影已然不见,徐杰便也只有用自己的袖子去擦脸上的汗水。

    一旁的欧阳文峰却是笑道:“文远兄,你这小侍女不错,叫人羡慕得紧,回头我也在家中养一个。”

    徐杰看着欧阳文峰当真一脸羡慕的墨阳,说道:“你可不得学我欺负小怜,云小子可饶不了你的小命。”

    欧阳文峰自然是知道云小怜是云书桓的妹妹,闻言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云兄一柄杀人刀,可是惹不起。我身边的侍女,必然不能有云兄这般的兄长。”

    徐杰闻言便是浅笑,门口却有人来访,大门开着,一个凶神恶煞模样的壮硕大汉却探头探脑往里看,口中问道:“徐少爷可在家?”

    徐杰转头一看,招了招手:“吴堂主,快快请进。”

    来人便是那铁背蛟龙吴子豪,手中抱着一个长条布包走了进来,到得徐杰面前递了上去,口中说道:“徐少爷,徐前辈吩咐带来的,还有书信一封。”

    吴子豪正在怀中掏出书信,徐杰接过布包打开,便是一柄刀,刀鞘普通,抽出之后更是锈迹斑斑,便是那杀人无数的饮血刀。

    徐杰打趣自嘲:“混来混去,混得跟小刀儿一个待遇了。徐家人,不是用破刀,就是用破剑。”

    正在一边角落处盯着小刀儿练武,闻言也转头来看,只答:“刀是极好的宝刀,磨一磨必然锋芒毕露,刀身刀背上一些伤口无妨,只是有几处小小的卷刃,难以修复了。”

    不想正在拆信的徐杰无所谓答道:“那便也不磨了,能杀人就是。”

    徐杰这随意的话语,却是说得杀机大作,一旁的欧阳文峰只觉得忽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却是不远的胖瘦二人看得眼中精光一闪。

    再看三胖,连连点头,口中还道:“端是个好秀才。”

    却是徐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那所谓杀气,便是从大江之上持刀杀了十几人之后,徐杰已然有了难以察觉的变化。

    书信之中,便也多是徐仲的问候之语,嘘寒问暖,问着徐杰在大江城习惯不习惯,有没有与人起了冲突,起了不快。这份关心的心思,都在纸上。

    徐杰看完,收好书信与吴子豪笑道:“吴堂主便不急着走,晚间留一顿酒。”

    吴子豪与徐杰已然不客气,笑着答道:“徐少爷,那我就不客气了。”

    徐杰却是又道:“明日里还请吴堂主帮我带封信回去。”

    吴子豪自然连连点头,举手之劳。

    却是徐杰回复的书信,大多并不是与徐仲的话语,而是写给家中老奶奶的话语,也是一番叮嘱,多吃多睡注意身体之类。也把自己在大江城里读书的事情详细说了一番,主要说的便是拜了学政欧阳正为师的事情。这样的消息回去,足够老奶奶高兴许久的,心情好也能长寿一些,能看到徐杰进士及第。

第六十九章 再练,好好练

    一江之水,千里一日。

    汉水帮的船,白衣何霁月衣带飘飘立船头,汉水帮的帮主姓刘,刘盖。亲自操船而行,直下江南。

    云书桓还是那个勤快懂事的云书桓,为徐杰操持着前前后后的事情。船舱里的徐杰,时而读书,时而呼吸吐纳,时而也提笔写着一些东西。

    那《情仇录》已然写完,第一批印刷也在众多半大小子的忙碌下装订成书。小女孩吴秀秀带着徐狗儿等几个少年又到头前街边摆起了摊子,卖得几日之后,摊子也就不摆了,已然有人书店之人上门来进货。

    大江城里的书商,也大多收到了江湖汉子的话语,便是这《情仇录》不得私自开印,只能去徐杰小院里买。如此便是版权了。

    离别之时,欧阳文峰与欧阳文沁在码头相送,欧阳文峰自然是没有哭出来的,唯有几分不舍之意。

    回到家中姐弟二人,捧着《情仇录》,看着最后一个章节,皆是眉头紧皱。

    欧阳文沁看完最后一个字,捧着书,已然泪眼两行。口中喃喃说道:“为何如此?老天无眼啊,有情人为何不成眷属。”

    欧阳文峰却是义愤填膺,答道:“姐姐,这哪是老天无眼,是那徐文远好狠的心,非要这般安排着机缘巧合,非要让青梅竹马伴了青灯古佛。”

    欧阳文沁却是不这般想,只道:“只怪世事不如人意,两人这般相见,情在心中,却又如何能成眷属?”

    欧阳文峰气愤道:“有何不可,不过是杀了她养父而已,她养父虽然有一丝善念,留了她一命,还把她养大成人。但是她那养父不过也是当年那些恶人之中的一个而已,真相大白,便是该死。既然她养父该死,那便可以终成眷属。”

    欧阳文沁闻言,连连摇头,只道:“你不懂。。。”

    一句“你不懂”,便又是泪眼不止。

    欧阳文峰却是道:“这般报了仇,便是痛快。”

    徐杰已走,《情仇录》却已然风靡大江城。姐弟二人出门,茶楼瓦舍,处处都是说书人,说的便是这《情仇录》,姐弟二人却是百听不厌,听完总有几句这般的对话。

    船舱里的徐杰,听得一阵喝骂之声,走出了船舱,走到甲板之上。看得杨二瘦正在对小刀儿怒气冲冲:“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子,这一招教你这么多遍,你怎么还是这般生疏?”

    边说着,杨二瘦还提腿再踢,这一回去踢,已然不是头前那般只是吓唬,而是一脚把这瘦弱的小刀儿提倒在地。

    小刀儿却又连忙爬起来,丝毫不顾疼痛,闷头再练。

    甲板之上,杨三胖看得眉头大皱,何霁月也是看得有些不解。按理说这小刀儿悟性极佳,练剑进度也是极快,却是这杨二瘦似乎怎么都满意不起来。

    徐杰看得挨打的小刀儿,心疼不已,却是这师父教徒弟,一时之间又不好上前多言语,只得也愣愣站在一旁。

    小刀儿一招而起,破剑扫过身前,速度极快。

    待得一招耍完,杨二瘦撸起袖子上前几步,一把夺过小刀儿的破剑,便也挥了一下,口中怒道:“你看清楚了没有,此招要震,横扫之时,遇见敌人兵刃,便是要剧烈一震,如此才能荡开敌人兵刃,把敌人斩杀当场。你为何震不起来?”

    小刀儿站在一旁,面色通红,口中轻声答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徐杰似乎也感受到了杨二瘦有些异样,在大江城之时,杨二瘦教导徒弟虽然也是极为严厉,却不似这般心急。上船之后的杨二瘦,忽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再看杨二瘦,像是提腿又要踢。

    一旁的三胖终于看不过眼,连忙开口说道:“二瘦,此去江南,大潮还早!”

    徐杰也上前去拉小刀儿,左右看了看,说道:“瘦子,你别把我家小刀儿打坏了,大不了不练你这破剑了。”

    杨二瘦看了看三胖,又看了看徐杰,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有些不对劲,把那破剑往甲板一插,说道:“再练,好好练。”

    小刀儿与徐杰说了一句“少爷,我没事”。随后又拔起剑练了起来,口中还道:“徒儿一定勤学苦练,不教师父失望。”

    杨二瘦看了一眼小刀儿,似也有几分心疼,人影闪烁几番,再看二瘦,已然拿着一壶酒,上了船楼顶处,坐在那里一人独饮。

    徐杰看得怪异的杨二瘦,连连摇头,对正在练剑的小刀儿说道:“若是这瘦子再这般总是打你,你就把剑扔到江里去。再去拜胖子为师学刀,胖子也看得上你的。”

    此时的小刀儿,内心多是慌乱,便是又怕自己练不好剑,惹了师父不高兴。听得徐杰的言语,也不知如何去答,唯有更卖力几番。

    徐杰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面的杨二瘦,进了船舱,又转了出来,手中一物往头顶一抛,说道:“瘦子,你便看看这书,学学别人是怎么当师父的。”

    不想瘦子当真伸手接过了空中的书,一边饮酒一边翻了起来。

    汉水帮帮主刘盖忽然从船后奔到了头前,看得江面之上,几艘挂着同样旗帜的船逆流而上,也比避开航道,就这么相向开了过来。

    刘盖看了看船首站着的何霁月,开口急道:“小姐,大江漕帮的船!来人怕是不少,要不要把我们的旗帜降下来?”

    何霁月眉黛轻蹙,答道:“已然赶过来了,降下旗子还有什么用。”

    刘盖自然是知道这江湖事,大江城的漕帮江口堂,自从元夕之后,已然都撤走了。这江湖恩怨已然结下,汉水帮便是大江郡本地的帮派,漕帮自然要与之为难。

    只是不知这漕帮此来,是与汉水帮为难,还是要与何霁月为难。

    若是与汉水帮为难,那来人大多是一些漕帮人物,何霁月在此倒是好打发。若是要与何霁月为难,那来人必然不只是漕帮之人,那就不好打发了。

    刘盖此时回头四处打量,看胖瘦二人,也看徐杰。江湖之事,刀口舔血,一个不慎就是小命呜呼。由不得刘盖不谨小慎微。胖瘦二人是谁,刘盖知晓,却也知晓这二人向来江湖独行,管不管这遭事情刘盖不敢确定。

    徐杰的武艺刘盖也是清楚知道的,但是刘盖也担心徐杰也只顾自己,在那人多势众与高手如云面前,不愿惹火烧身。刘盖显然对徐杰并不了解。人心难测,刘盖也是见多了。就算那等信誓旦旦同生共死的人,转头脚底抹油的也多的是。

第六十九章 再练,好好练

    一江之水,千里一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汉水帮的船,白衣何霁月衣带飘飘立船头,汉水帮的帮主姓刘,刘盖。亲自操船而行,直下江南。

    云书桓还是那个勤快懂事的云书桓,为徐杰操持着前前后后的事情。船舱里的徐杰,时而读书,时而呼吸吐纳,时而也提笔写着一些东西。

    那情仇录已然写完,第一批印刷也在众多半大小子的忙碌下装订成书。小女孩吴秀秀带着徐狗儿等几个少年又到头前街边摆起了摊子,卖得几日之后,摊子也就不摆了,已然有人书店之人上门来进货。

    大江城里的书商,也大多收到了江湖汉子的话语,便是这情仇录不得私自开印,只能去徐杰小院里买。如此便是版权了。

    离别之时,欧阳文峰与欧阳文沁在码头相送,欧阳文峰自然是没有哭出来的,唯有几分不舍之意。

    回到家中姐弟二人,捧着情仇录,看着最后一个章节,皆是眉头紧皱。

    欧阳文沁看完最后一个字,捧着书,已然泪眼两行。口中喃喃说道:“为何如此?老天无眼啊,有情人为何不成眷属。”

    欧燕文峰却是义愤填膺,答道:“姐姐,这哪是老天无眼,是那徐文远好狠的心,非要这般安排着机缘巧合,非要让青梅竹马伴了青灯古佛。”

    欧阳文沁却是不这般想,只道:“只怪世事不如人意,两人这般相见,情在心中,却又如何能成眷属?”

    欧阳文峰气愤道:“有何不可,不过是杀了她养父而已,她养父虽然有一丝善念,留了她一命,还把她养大成人。但是她那养父不过也是当年那些恶人之中的一个而已,真相大白,便是该死。既然她养父该死,那便可以终成眷属。”

    欧阳文沁闻言,连连摇头,只道:“你不懂。。。”

    一句“你不懂”,便又是泪眼不止。

    欧阳文峰却是道:“这般报了仇,便是痛快。”

    徐杰已走,情仇录却已然风靡大江城。姐弟二人出门,茶楼瓦舍,处处都是说书人,说的便是这情仇录,姐弟二人却是百听不厌,听完总有几句这般的对话。

    船舱里的徐杰,听得一阵喝骂之声,走出了船舱,走到甲板之上。看得杨二瘦正在对小刀儿怒气冲冲:“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子,这一招教你这么多遍,你怎么还是这般生疏?”

    边说着,杨二瘦还提腿再踢,这一回去踢,已然不是头前那般只是吓唬,而是一脚把这瘦弱的小刀儿提倒在地。

    小刀儿却又连忙爬起来,丝毫不顾疼痛,闷头再练。

    甲板之上,杨三胖看得眉头大皱,何霁月也是看得有些不解。按理说这小刀儿悟性极佳,练剑进度也是极快,却是这杨二瘦似乎怎么都满意不起来。

    徐杰看得挨打的小刀儿,心疼不已,却是这师父教徒弟,一时之间又不好上前多言语,只得也愣愣站在一旁。

    小刀儿一招而起,破剑扫过身前,速度极快。

    待得一招耍完,杨二瘦撸起袖子上前几步,一把夺过小刀儿的破剑,便也挥了一下,口中怒道:“你看清楚了没有,此招要震,横扫之时,遇见敌人兵刃,便是要剧烈一震,如此才能荡开敌人兵刃,把敌人斩杀当场。你为何震不起来?”

    小刀儿站在一旁,面色通红,口中轻声答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徐杰似乎也感受到了杨二瘦有些异样,在大江城之时,杨二瘦教导徒弟虽然也是极为严厉,却不似这般心急。上船之后的杨二瘦,忽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再看杨二瘦,像是提腿又要踢。

    一旁的三胖终于看不过眼,连忙开口说道:“二瘦,此去江南,大潮还早!”

    徐杰也上前去拉小刀儿,左右看了看,说道:“瘦子,你别把我家小刀儿打坏了,大不了不练你这破剑了。”

    杨二瘦看了看三胖,又看了看徐杰,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有些不对劲,把那破剑往甲板一插,说道:“再练,好好练。”

    小刀儿与徐杰说了一句“少爷,我没事”。随后又拔起剑练了起来,口中还道:“徒儿一定勤学苦练,不教师父失望。”

    杨二瘦看了一眼小刀儿,似也有几分心疼,人影闪烁几番,再看二瘦,已然拿着一壶酒,上了船楼顶处,坐在那里一人独饮。

    徐杰看得怪异的杨二瘦,连连摇头,对正在练剑的小刀儿说道:“若是这瘦子再这般总是打你,你就把剑扔到江里去。再去拜胖子为师学刀,胖子也看得上你的。”

    此时的小刀儿,内心多是慌乱,便是又怕自己练不好剑,惹了师父不高兴。听得徐杰的言语,也不知如何去答,唯有更卖力几番。

    徐杰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面的杨二瘦,进了船舱,又转了出来,手中一物往头顶一抛,说道:“瘦子,你便看看这书,学学别人是怎么当师父的。”

    不想瘦子当真伸手接过了空中的书,一边饮酒一边翻了起来。

    汉水帮帮主刘盖忽然从船后奔到了头前,看得江面之上,几艘挂着同样旗帜的船逆流而上,也比避开航道,就这么相向开了过来。

    刘盖看了看船首站着的何霁月,开口急道:“小姐,大江漕帮的船!来人怕是不少,要不要把我们的旗帜降下来?”

    何霁月眉黛轻蹙,答道:“已然赶过来了,降下旗子还有什么用。”

    刘盖自然是知道这江湖事,大江城的漕帮江口堂,自从元夕之后,已然都撤走了。这江湖恩怨已然结下,汉水帮便是大江郡本地的帮派,漕帮自然要与之为难。

    只是不知这漕帮此来,是与汉水帮为难,还是要与何霁月为难。

    若是与汉水帮为难,那来人大多是一些漕帮人物,何霁月在此倒是好打发。若是要与何霁月为难,那来人必然不只是漕帮之人,那就不好打发了。

    刘盖此时回头四处打量,看胖瘦二人,也看徐杰。江湖之事,刀口舔血,一个不慎就是小命呜呼。由不得刘盖不谨小慎微。胖瘦二人是谁,刘盖知晓,却也知晓这二人向来江湖独行,管不管这遭事情刘盖不敢确定。

    徐杰的武艺刘盖也是清楚知道的,但是刘盖也担心徐杰也只顾自己,在那人多势众与高手如云面前,不愿惹火烧身。刘盖显然对徐杰并不了解。人心难测,刘盖也是见多了。就算那等信誓旦旦同生共死的人,转头脚底抹油的也多的是。

第七十章 送你们上西天

    汉水帮帮主刘盖,还是前后打量着,心中大概也在分析着自己这一方的战力与胜算。

    来船四艘,已然靠近过来,却也并非真的就撞了上来,而是在近前之处掉头转向,逆流而上变成了顺流而下,只是速度慢了几分,在刘盖还来不及去降下风帆的时候,四艘船已然与徐杰这艘船并驾齐驱。

    待得再片刻,却又成了前后左右的包围之势。船还在顺流航行,这局势变化之快,却也出乎了徐杰的预料,在这宽广的大江上驾驶船只,当真也是技术活。

    徐杰走到甲板之上,便见左侧并驾齐驱的一艘船的甲板上,已然站满了人,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从人群之中来到船舷之侧,打量了几番之后开口道:“大江剑何真卿之女可在?”

    何霁月闻言,眉黛一蹙,对于这个直呼其父名字的称呼显然有些不满意,开口答道:“你是何人?”

    那人双手背负在后,开口答道:“穹隆催心门王元定!”

    话语从这人口中随意说出,却在徐杰耳边响如炸雷,也让徐杰眉头微微皱起,这个王元定已然就是在示威,这一手展示,先天似乎也不远了。

    “寻我有何事?”何霁月冷冷再问。

    王元定往前走得几步,一直走到船舷最外侧,面色大怒,开口问道:“我那徒儿可是你下的手?”

    王元定怒而问话,更是加重了几分力道,声音传入人耳,已然不止是炸响,还有几分刺耳。

    何霁月正欲再答,便见身旁一个胖子一边挖着耳朵,一边开口骂道:“日你个仙人板板,聒噪得紧,老子的耳屎都给你这龟儿子震出来了。”

    胖子话语随意,也没有那般炸响的卖弄,却是一字不差传到王元定耳中,王元定闻言便是大怒,看得对面甲板上也站了许多人,开口喝问:“谁在说话?给老子出来!”

    徐杰闻言面色微笑,便是知道这个王元定要惹祸了,准备坐看三胖子大发神威。却是哪里想到三胖子竟然答得一语:“老子就是不出来!龟儿子,你奈我何?”

    准备看戏的徐杰有些失望,便是那刘盖也显得极为失望,听得三胖之语,刘盖不免多想一些,想那三胖大概是不愿插手此事。

    “明人不做暗事,既然敢出言骂人,便不要当缩头乌龟。是条汉子的,就出来与老子试一番手脚。不要让老子过去寻你出来,那便留不得你一条小命。”王元定出言相激,却也自信非常,边说话语边左右自信满满看着身边之人,在这大江下游之地,穹窿山何曾丢过一丝一毫的脸面?

    三胖只是调笑着好玩,哪里会直接出来,便是又抬杠:“既然知道被人骂了,那便赶紧当个缩头乌龟,不要再丢人现眼聒噪不止,否则留不得你一条小命。”

    徐杰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正在认真看小说的二瘦,又看了看站在船头被侧边人群挡住身形的三胖,摇了摇头,往船舷走了过去。

    那王元定大怒不止,正要发力跳过几丈的水面过来寻那不识好歹与他抬杠之人。徐杰已然开口:“王大侠是来寻仇的还是来迎客的?”

    徐杰见识过的江湖事,便是下面之人搏命拼死,上面之人一笑泯恩仇。也还记得何真卿自信的言语,说那血手王维会卖他面子。所以徐杰便也要确定一下,这些人是来寻仇还是来迎客。

    显然徐杰心中多少还以为何霁月已然代表凤池派下江南来了,这穹窿山摧心门应该不至于真的要杀何霁月为一个残废了的弟子报仇,毕竟何霁月就是那大江剑何真卿的女儿。

    王元定身形已然在空中,背负的双手还在后背,口中已然怒答:“爷爷是来送你们上西天的。”

    徐杰显然是猜错了,血手王维,似乎已然没有把大江剑何真卿放在眼里。看着空中已然跃来的王元定,听得那“上西天”的言语,已然也怒,回头喊道:“云小子,把老子的破刀取来!”

    此时一旁的刘盖方才心中一松,这位徐公子,当真有几分仗义。

    何霁月已然抽剑而出,凌空而去,长剑迎向那跃来的王元定。

    王元定却也丝毫不惧,背在身后的双手往前伸出,竟然直向那利剑迎去。

    一声金铁交击之声,抬头看去的徐杰也长了见识,肉掌对利刃,竟然丝毫不伤,甚至隐隐占了上风。穹隆催心手,当真不凡。

    一个三四十岁的一流高手,一个刚刚入一流的白衣女子。两人一击之后,已然看得出高下之分。

    何霁月退回甲板站定,那王元定,却也到得目的地,就站在徐杰面前不远处。

    王元定此来,便是奉血手王维之命,前来擒拿何霁月的。在王维看来,何霁月下江南,就是送货上门。拿了何霁月,何真卿便是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再与这大江漕帮为难。不过何霁月的小命还是不能杀,若是杀了何霁月,疯狂的何真卿当真也是个大麻烦,这才是王维对何真卿的忌惮。

    这也是徐杰眼中之外的江湖!更加真实的江湖。

    王维为何这般与何真卿为难,为何这般不把何真卿当回事?其中自然也有内情。大江郡横在长江中游,扼守长江上游与下游的关键之地,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王维要拿捏何真卿,其中内情自然不是那么简单。

    何霁月已然是瓮中之鳖,王元定怒而喝问,便是:“刚才谁人在说话?给爷爷出来?”

    徐杰刚刚接过饮血刀,拔刀而出,此时便是知道今日少不得一番大战,一声大喊:“云小子,这回你可不要落了后!”

    王元定听得徐杰开口,似乎忘记了刚才那蜀地的口音,便以为是徐杰刚才骂自己,双手已起,口中也骂:“原道是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拿命来!”

    徐杰挥刀而起,口中也不吃亏:“老子是你亲爹的亲爹!”

    饮血刀与那催心手战起,竟然是个铁锈横飞的场景,饮血刀上的铁锈,被那催心手抓得掉落无数。

    三胖在一旁笑呵呵说道:“秀才老爷仗义得紧!人生难得一知己啊,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人帮我三胖打过架!”

    却是三胖话语而出,头顶船楼之上,传来酸溜溜一语:“日你个仙人板板,三胖,你良心被狗叼去了?”

    三胖闻言抬头:“你帮老子打架是应该的!秀才老爷帮老子打架那就是仗义!”

    再看云书桓,已然拔刀而起,便是去助徐杰与那王元定拼斗,此时的云书桓自然是毫不犹豫,两人合作更是默契非常。

    却是不想那白衣何霁月也再次上前,也在第一时间去给徐杰帮手。

    刀光剑影大作,甲板上汉水帮之人皆是往旁边退去,留得足够的空间让这四人大战。

    王元定此时才知道自己托大了几分,三个年轻人,竟然个个身手不凡,两个即将入一流,一个已然入了一流。

    三人合斗王元定一人,便是王元定入了一流多年,却终究还不是先天,少了先天那般的内力融会贯通,便也只有拼尽全力去战,一双手掌,挥舞起来快得只留残影。

    却听王元定也在大喊:“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第七十一章 阎王好会面

    漕帮之船有四艘,自然也还有不少高手同来。这些人大多等着王元定大发神威,轻松解决今日之事,然后再上前出言景仰夸赞。

    此时听得王元定出言大喊,方才知道这神威是发不起来了,便看前后左右,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跃起的高手十几个之多,皆往中间这艘船跃来。

    踩在甲板上的脚步声,更是咚咚声大作,似乎这十几个跃上来之人,都把这大船踩得摇摆了几番。

    “日你个仙人板板,许久没有见得这么大的阵仗了。”三胖却还在调笑。

    三胖再出此言,王元定听得真真切切,熟悉的口音,熟悉的骂人,王元定这般才算是找到了正主,奈何身边三个小年轻个个能打,已然让他脱不开身。便听王元定大喊:“先杀那个胖子!”

    三胖闻言,却还左右看了看,见得这甲板之上就自己这么一个胖子,方才双肩往上一耸,一柄漆黑的大刀飞起,落在掌中!

    不想在了船楼之上的二瘦竟然还站起身来,笑着往三胖指了指,开口道:“对对对,先杀那个胖子,就是那个胖子。”

    一应刚刚跃上船的高手,竟然还真有人抬头去看二瘦,也顺着二瘦手指的方向寻到了那个胖子。

    提着大刀的三胖,已然腹背受敌。只见三胖嘴角稍微抖动几下:“格老子,一别十年,这江南竟然已经没有了老子的传说,叫人如何痛快得了?”

    三胖此时有些不爽快了,两人此番出蜀地,在蜀地附近且不说,就是到了富水,也有朱断天招待酒宴,到了大江郡还有何真卿招待。不想顺流而下,几日到江南,竟然被人用刀剑招待了一番。

    这江湖胖瘦二人,剑阁剑,断江刀,当年何曾有几人敢在二人面前喊打喊杀?即便是那天下第一剑,江宁陆子游,也是礼数周到有加。

    那个说“三十多岁,天下人人畏我”的杨三胖,此时似乎微微有些不爽快了,要在这刚刚入江南之时,再给这江湖留下一点传说。

    杨三胖的传说,断江刀起,肥胖的身躯还显得有些臃肿,挥舞的大刀也似乎并不快速,却是这些江湖的高手,竟然没有一人是这胖子一合之敌。

    徐杰耍出来的剁来砍去,有一种暴戾之气,有一种明显能感受到的尖锐与势气。

    杨三胖用出的剁来砍去,犹如妇女在河边洗衣服一般,犹如农汉在田里挥着锄头一般,随意,轻松,简单,不露痕迹,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高明之处。

    甚至杨三胖用出的剁来砍去,也没有丝毫要与人拼命的意思。

    剁一刀,大刀从一人肩膀而入,从那人另外一边的腰间而出。

    砍一刀,大刀从又一人的头颅而入,从这人的胯下而出。

    还有一种诡异的场面,徐杰杀人,鲜血迸溅,血红洒落得到处都是,也糊满了徐杰全身。

    杨三胖杀人,直到刀离开那人身体许久之后,才见有血液涌出。

    杨三胖,才是那真正杀人不眨眼之辈,杀人比那妇人切菜做饭还要平常简单,动作也如妇人切菜做饭一般,漫不经心之间又极为熟稔,胸有成竹。

    十几个江湖高手,其中有已经少数堪堪入了二流的,大多都是三流的。却是没有一人能与这个既臃肿动作又显得缓慢的胖子过上第二招。

    满地尸首之上,三胖把大刀插到后背,大刀依旧干干净净,还有三胖漫不经心一语:“此番这江南当记起江湖上还有一个杨三胖了。”

    一个双手肉掌还在“嘭嘭”作响的一流高手,此时已然目瞪口呆,心中慌乱不已。他记起来了,记起了江湖上还有一胖一瘦两个说着一口蜀地语言的高人。

    王元定记起了曾经,曾经有人对他说过:“蜀地两刀剑,阎王好会面。”

    王元定有些失神,有些害怕,有些紧张。

    那双能当利刃的双手,也越发慌乱起来,脚步不自觉往船舷边连连退去。

    徐杰拖着饮血刀,水压云脚低,刀并不花哨,只是力劈而下,却有一种笼罩之感,如黑云压城。

    身旁还有一刀一剑配合,封住了王元定左右两边。

    王元定再也不想去接这一招,双脚发力,已然往身后的水面掠去。

    空中的王元定,还在不断回头看着身后的船只,口中已然在大喊:“转舵,快走,快!”

    徐杰也是一跃而起,飞追上去。云书桓与何霁月紧随其后。

    王元定稳稳踩在了自己那艘船的甲板之上,慌乱的心方才微微平静一点,又是大喊:“快转舵!”

    便是王元定话语刚刚说完,回头去看那追上来的三人年轻人,视线却突然被一个急速的人影吸引了过去。

    眼前剑光一闪,王元定下意识抬起那双可挡利刃的双手去接。

    待得王元定反应过来,那剑光已无,人影也无,空中似乎还有些许轨迹,寻着轨迹望去,看到一个坐楼对面船楼之上的瘦子。

    王元定此时知道那瘦子是谁!更知道刚才剑光是谁发出来的!

    “送你上西天!”空中挥刀追来的徐杰,回了一句刚才王元定说过的话语!

    王元定再次双手去迎,面前这个用刀的少年,虽然招式极为高明,但是内力还弱了一些,接这一招却也并不难!

    只是再次双手去迎的王元定,愣住了!瞠目结舌愣在当场!

    像是白天见了鬼,又像是山崩地裂于面前。王元定是在不明白眼前看到的事情,是在想不通眼前发生的事情,唯有震惊,震惊得无以复加,震惊得头脑一片空白。

    只待得王元定眼神余光看到地面之上,方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方才明白为何江湖上那一句“阎王好会面”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什么样的恐怖。

    一流巅峰的高手,王元定引以为豪的修为,王元定对于未来入先天的自信,王元定对于自己武功的认知,以为自己只在掌门王维与那江宁陆子游之下的自得,把这天下英雄不当回事的心理,此时皆已荡然无存。

    少年挥来的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刀,也就在眼前。

第七十二章 打架不着急

    王元定要抬去挡那少年长刀的手,却在他视线余光之下,就落在那甲板之上。

    而王元定,在那剑光一闪之间,竟然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双手已然脱离了身体,落在了甲板地面之上。

    那依旧坐在对面船楼之上的瘦子,甚至都没有往这边来看!

    那还要给这江南江湖留下传说的胖子,臃肿不堪,正在拍打着一个提着一柄破剑、有些失神的瘦小少年的后脑,口中还喃喃问道:“你怕不怕?”

    有些失神的瘦小少年闻言,看了看地面之上残肢断臂,抬头又看了看自己刚刚一剑而去的师父,咬着牙关摇了摇头:“不怕!”

    胖子点点头:“不怕就好,以后我和你师父也要死,你当也不怕!”

    瘦小少年闻言不以为然,只答:“师父和师叔可不会死,死的都是恶人。”

    胖子闻言浅笑:“我和你师父,应该就是恶人,所以会死!”

    瘦小少年可不这么认为:“师父和师叔都是好人,不是恶人。”

    胖子并不再说,视线稍转,一颗头颅在那徐秀才锈迹斑斑的刀下飞起,早已飞落到了大江的水面之下。

    秀才提着破刀,环视左右,眼神似乎有一抹血红,一流巅峰的高手,说死就死了,秀才心中毫无波澜。

    “给王维带话,大江郡徐杰,来日上穹隆山拜会!”徐杰说完,点地而起,人已回了自己的船。

    四艘大船,早已在转舵,离得远远,鼓起的风帆也连忙降了下来,不敢再与那大江郡来的船只同速并行。

    刘盖在甲板上站得笔直,吩咐着手下之人赶紧清理甲板上的血腥,心中莫名有一种畅快,犹如重新回到年轻之时闯荡江湖的那般感觉,即便当年武艺只算一般,也有过不同旁人的豪气干云,也造就了大江郡汉水帮的一方势力。

    “秀才,你练武倒是个奇才啊!”船楼之上的二瘦,盯着徐杰看了几番,开口说道。

    众人闻言,皆把目光往徐杰看去。何霁月看得疑惑非常,云书桓看得更是疑惑。

    杨三胖看得连连点头。

    片刻之后,何霁月面色有些吃惊,云书桓微微有些失落。

    徐杰动了动自己的手脚,有些不确定,抬头问了一句:“这可是一流之境界?”

    二瘦并不正面回答:“心有杀人胆,一往无前,自然高歌猛进!此乃奇才之法。”

    何霁月震惊得无以复加,境界之门槛,何霁月靠的是勤学苦练,一步一个脚印,是水滴石穿的努力。

    徐杰却在这杀人之间,忽然就成了,甚至徐杰练武,还只是读书的空余时间。世间竟然有这般的练武之人,何霁月有些不敢置信。

    云书桓有些失落,却也不知为何有些失落。是因为徐杰忽然超越了自己而嫉妒?还是因为徐杰往后可能并不需要自己在身边帮衬?

    想到徐杰兴许以后再也不说那句“云小子,你可别落了后”。云书桓似乎越加的失落起来。

    欣喜的徐杰,口中却笑道:“也不枉我每日夜里打坐练功。这样练下去,看来先天不远,到时候便把你这瘦子一顿老打。”

    船楼上的瘦子闻言浅笑:“老子到江南与人打一架,怕你这秀才要吓破胆!让你这秀才往后都不好意思再练武!”

    徐杰闻言,便也知道瘦子要与谁打架,只笑道:“江宁陆子游?不过就是在水里拼一下,然后赶紧上岸而已,这也能吓到人?”

    徐杰说的便是二瘦与何真卿在那大江百步水面拼的那一下,当时让徐杰还有点失望。

    瘦子面色有些不好看,答道:“便是等着瞧!”

    却是徐杰回头又道:“不过刚才你砍断王元定那双催心手的剑,倒是颇为出彩。”

    瘦子听得徐杰夸了自己一句,有些自得,说道:“刚才那一剑,算不得什么。”

    徐杰看得瘦子得意的模样,似乎又有些后悔,说道:“嗯,应该也真算不得什么,你是先天,王元定不过一流,你胜他也是应该的。”

    刘盖听着徐杰说话的语气,看了徐杰一眼,有一种错愕感,“不过一流”这种不屑的话语,这江湖上似乎从来未听人说过。

    二瘦似乎又吃了瘪,鼻孔中发出一个音节之后,埋头便去翻那《情仇录》。

    徐杰心满意足,便有看到了一旁的小刀儿,忽然开口道:“小刀儿,好好练。”

    小刀儿闻言,坚定点了点头,当真就又练了起来,刚才师父那一剑,当真在小刀儿心中留下了一番不小的震撼。

    徐杰说完,拖着饮血刀往船舱里进去。云书桓满脸失落跟着往船舱里进,却也不再伺候着徐杰茶水笔墨,而是坐在一旁呼吸吐纳起来。

    何霁月却还在甲板之上,毕恭毕敬给胖瘦二人行礼,口中也有感谢之语。此时她大概也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为何非要自己与这些人一起出行。

    当然,何霁月只明白了一半,却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看上了那个练武的秀才。

    之后,何霁月方才入了船舱,大概也是想去感谢一下徐杰,却是走到徐杰舱室门口,停了停之后,看见舱室里的徐杰正拿起一本书翻看,却又这么走了过去,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舱室。

    从大江,入秦淮河。江宁已到!苏州却还需往下游去,在那太湖之畔。杭州还需往南。

    十里秦淮,是江南!

    万千佳人,南国春!

    江宁府,正是这江南最繁华之地,苏杭稍微次之!江宁织造,冠绝天下。锦绣江山,其中锦绣之意,本身就是指这绫罗绸缎,也是这绫罗绸缎代表了天下一切的繁华。

    江南的繁华,便也从路边行人的衣衫开始,再到建筑的细腻,再到园林的雅致,再到文风的鼎盛。

    江南鱼米乡,更是整个天下主要的赋税来源之地。身为江南人,似乎天生带有一种优越之感,优越之中,却还有一种江南特有的恬静淡雅。

    走在这江南的街道上,徐杰脑中浮现了太多太多的诗词文章,浮现了许多许多的人物姓名。

    却是徐杰忽然也发现了身边的胖瘦二人,有了一些变化。瘦子再也不似当初那般的模样,身形忽然有些紧绷,带着一种紧张之感。

    胖子,面色不笑,却带有一种忧虑。

    徐杰忽然笑着问道:“瘦子,江宁到了,陆子游在哪呢?是不是上门去寻他晦气?”

    三胖却先答:“还早还早,时候还早!”

    二瘦却也说道:“先忍他一忍,让他陆子游再当几个月的天下第一剑。”

    徐杰闻言更笑:“瘦子,你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事到临头你又怂了吧?”

    二瘦闻言已怒,后背的剑嗡嗡作响,一旁的徐杰似乎也能感受到二瘦身上不断升腾的战意,便也让徐杰笑意一止,口中又道:“江宁已到,我在这里又没个熟人,既然你们有熟人,总要上门去拜访一下不是?”

    二瘦停住了脚步,与三胖对视一眼,说道:“秀才这句话说得在理,当年赠诗两首,而今到了江宁,当先去拜会一下。”

    三胖闻言连连点头,却道:“打架不着急,大潮还远呢。”

第七十三章 江宁陆子游,小姑娘袭予

    江宁,后有南京之称,也称金陵。十里秦淮河,无数才子佳人的故事在这里发生。

    往南再走,官道通溧水,通太湖,通湖州,也达杭州。水是这里最常见的东西,水也是这一方土地富庶的原因之一,有粮才有富,宜人气候与遍布的水系,让这里的粮食生产效率极高,能养活更多的人,就会有更加发达的经济活动,也就有更加璀璨的文化传承。

    春秋有吴越,三国东吴始,晋再有南渡。华夏广袤的土地,再面对北方游牧之时,从此有了一个坚实的大后方。隋有一条运河,从此把南北贯穿在一起,让这片土地更加紧密团结在一起。

    中原有一种大开大合,建筑方正,道路笔直,带着一种刚烈的性格。江南有一种温柔,水系让道路弯曲,让建筑各异,也让人如水一般温婉,温婉里也有坚韧。这才是这个民族最好的配合。

    江宁城之南,不得多远,缘小溪西行,小舟荡漾,江南的春比北方的春要来得早,桃花已开,粉红之间,还有春风使之芬芳飞舞。

    天下第一剑,江宁陆子游,就住在这芬芳飞舞之间,木屋雅致,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勤勤恳恳,小小的锄头正在清理着房前屋后新长出来的杂草,身边一个小箩筐,装满了搜集来的花瓣,额头上有汗,却也笑意盈盈。

    一袭儒衫之人,面色红润,却已然有了两鬓白发,负手慢慢走出木屋,笑容如春风一般:“小袭予,今日有客来了。”

    被唤作袭予的小姑娘闻言抬头,微笑却收了许多,说道:“爷爷,怎么又有客来了?我事情还没有做完呢,今天可没有好菜招待。”

    小姑娘袭予眉清目秀,带着一种别样的灵气,对于陆子游的访客,这小姑娘大多时候是并不待见的,因为这木屋里就她一人操持前后,来了客人自然要好宴好酒,待得酩酊大醉,又要安排住宿,对于小姑娘来说,酒前的准备,酒后的那一堆烂摊子,实在是个很大的负担。若是还有人酒兴大起,拿着刀枪剑戟一通耍,这刚刚清理好的房前屋后,更是一片狼藉。可见小姑娘是如何不待见这些访客。

    陆子游尴尬笑了一笑,语气有些讨好:“袭予,今日会了这个客人,往后来人,你尽管挡着就是,行不行?”

    小姑娘此时面色才好看许多,答道:“吴老夫子也能挡着吗?”

    陆子游更是尴尬几分,面色微红:“除了吴伯言,其他人都可以挡着。”

    吴伯言是谁?就是徐杰口中的那个诗词大开大合的江南名士,吴彦吴伯言。却是不想这吴伯言与陆子游是知交,一个名士,一个豪侠客,能成知交,普天之下,实在少见,兴许就此一例。只是这江湖人与文人,都少有知道这件事情的。

    小姑娘袭予面色立马难看几分,嘟着嘴便道:“就属这老夫子不把自己当外人,那些凶神恶煞的江湖人还知道收敛几分,吴夫子那个老不羞,上次喝多酒,竟然在门口。。。小便。气死我了,打八捅水来冲洗都没有洗干净。”

    陆子游拿这个小姑娘没法,尴尬非常,连忙往外走去,便是去迎客。口中心虚一语:“今晚要喝桃花酒。”

    小姑娘气鼓鼓的腮帮子,一边低头除草,一边喃喃说道:“下毒毒死他们。”

    陆子游便也当做没有听见,只是快步而出。至于下毒,这方圆几里大概也找不到所谓毒物,不过是小姑娘气愤的话语而已。这小姑娘袭予,并非陆子游的亲眷,乃是陆子游收留的小姑娘,自小就照顾着陆子游的生活起居,没事也学些剑,大多时候也是不上心,单纯中也有古灵精怪。陆子游已然花甲,有这么一个小姑娘陪伴着,便唯有疼爱了。

    客人来了,小舟就在岸边,上岸就是这桃花林,陆子游也来了,陆子游满脸的笑意,心中有一种憧憬,脑中浮现的就是当年一个蜀地瘦子的言语:“陆子游,老子下次再来,定要把你手中的青铜剑砍成两截。”

    当年陆子游答:“青铜剑本就比不得铁剑坚韧,可断!”

    瘦子气呼呼飞奔而走,空中回荡着两首诗,一首《剑阁剑》,一首《断江刀》。

    剑门关上飞剑阁,剑阁峙立大剑山。大剑山上仙剑客,剑客怒开剑门关!

    三江蛟龙翻天浪,天浪只击佛座响。佛座响鸣铸刀芒,刀芒一起断三江!

    陆子游等着许久,等着这柄青铜剑断成两截,今日似乎等到了。天下舞剑客,陆子游高处不胜寒,唯有这剑阁剑,是陆子游唯一的憧憬。

    陆子游兴冲冲而来,看到的是一个倔强的脸,听到的也是一句不客气的话语:“陆子游,老子又来了!”

    陆子游却不怒,往前迎去,口中答道:“杨二瘦,等你许久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要老了。”

    瘦子闻言似乎有些不高兴:“你可别老,你若老了,老子胜之不武!”

    徐杰便也在打量着陆子游,一个能随口赋诗,又能在剑道拔得头筹之人。徐杰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看着这个花甲之人,莫名有几分好感在心中。

    陆子游便也注意到了这个与自己一样一袭儒衫,腰间又挎着一柄长刀的少年,只是这柄长刀卖相实在难看。

    二瘦见得陆子游多打量了几眼徐秀才,便开口道:“陆子游,这徐秀才比你有才,吟诗作对冠绝大江,写的话本故事也极有意思,只是也似你有个臭屁德性。”

    陆子游便是又打量几番,陡然发现这秀才内气浑厚,隐隐外露,又去看徐杰青涩的面孔,已然有惊讶,便是开口笑道:“这般的秀才,世间少有!”

    “徐杰徐文远拜见!”徐杰见礼。

    陆子游似有思索,然后又道:“徐杰徐文远?似有一曲《念奴娇》,听吴伯言酒后吟唱过。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好气派!”

    徐杰微微有些心虚,只答:“大江徐文远,久仰!”

    陆子游便是抬手作请:“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文远小友,请!”

    徐杰还未起身,而是有礼与陆子游回礼作请。一旁的二瘦已然迈步最前头,气语:“格老子,风头给这秀才抢了!”

    三胖在后微笑,便也迈步起身。不想陆子游竟然与徐杰并排而行。

    那正在除草的小姑娘袭予,抬头望了一眼,掰着手指头在数,胖瘦二人、徐杰与何霁月、云书桓与小刀儿,一二三四五六,便是六人,放下小锄头,往屋内而去,便是要多准备六人的饭食。

第七十四章 徐杰有些伤感!

    木屋不大,中是大厅,两边厢房。这大厅前后皆开大门,极为通透,若是平常人家这么住,寒暑难避。却是陆子游这般的通透,甚至常常就睡在这前后都没有遮掩的大厅之内,风雨打落叶,桃花舞芬芳,皆入心中,便是享受。

    陆子游的这份享受,也是小姑娘袭予的麻烦,风雨来了,屋内纸张书籍等轻便之物,小姑娘常常收拾得大汗淋漓。所以这屋子,小姑娘才是那个家长与主人的角色,陆子游却是那个大麻烦。

    小姑娘的桃花酒,极好!飘香四溢,入口有甘甜,回味有辛辣。吴伯言尝得甘甜,赞不绝口。胖瘦二人回味辛辣,也是赞不绝口。

    徐杰喝来,便是一杯又一杯。

    陆子游酒兴起,拿出一本古朴的书籍,放在杨二瘦面前,示意杨二瘦翻看。

    杨二瘦随意翻了几页,便往陆子游一扔,说道:“陆子游,这秘籍年头是极老,只是太过寻常了些。”

    陆子游一脸显摆的意味:“二瘦,你可知我在这秘籍之中弄懂了一个什么道理?”

    杨二瘦闻言,以为真有什么剑道至理,又翻了几下,摇摇头道:“这有什么狗屁道理?”

    陆子游忽然抬手,手掌捏起二指,做个剑诀模样,在空中舞了几下,说道:“自小学剑,一手持剑,一手捏这二指剑诀,我便有个疑问,这另外一只手的剑诀到底是何用意。直到见到这本书,我方才弄懂其中之意。这剑诀二指,原来是盾牌之意。古之法,剑客一手持剑,一手持盾。这剑诀动作,原来是盾牌之法演化而来。”

    杨二瘦倒是有几分恍然大悟,不仅用剑,包括用刀的,也是一样,单刀之法,另外一只手也有许多动作,与剑诀二指颇为相似,显然也是盾牌之法演化而来。

    却是二瘦不以为然说道:“古法之中,自然是盾牌之法,而今招式也多用另外一只手,也并非没有意义,再纠结这事情作甚?”

    陆子游对剑道有一种治学的态度,就如纠结这剑诀二指的发源一般,如今看来是没有了什么意义,却是陆子游一直深究缘由。

    二瘦对于剑道,有一种执着,甚至有一种偏激的执着。二瘦有追求,只是这追求太过单一,不免就会偏激。人生的享受,不论是美酒佳人还是诗词文章,亦或者书画弹唱,皆是享受,也是人生的意义。陆子游显然对人生有更多的宽度,却也把话说回来,兴许陆子游在剑道上的高处不胜寒,才让陆子游在其他事情上也能有几分追求。饱暖思**,便也是这个道理。

    陆子游听得二瘦并不在意这些,便也只有把那古剑谱收了起来。却听得杨二瘦话语:“老子此番来会你,十年就琢磨了一招,一招而下,天下第一剑,再也不是你江宁陆子游。”

    二瘦说得极有自信,何霁月听得微微一惊,连忙抬头去注视着头前二人。头前杨二瘦与何真卿一战,何霁月就在当场,却是没有见到杨二瘦使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一招,也没有听杨二瘦说有十年磨一招的事情。

    陆子游闻言大喜,急忙问道:“什么招式?”

    二瘦闻言,顿了顿:“还没个名字!”

    陆子游闻言,笑道:“没取名字也好,你也取不出个什么名字,待得我见识一番,我给你这一招取个名字。”

    二瘦点了点头道:“也可,钱塘大潮起,你我一战。”

    陆子游闻言豪饮一杯,畅快答道:“好,钱塘大潮起,你我立潮头,就看你这一招了!”

    “陆子游,你便是要败!”二瘦目光如炬,背后的剑,颤抖不已。

    “败了好,但求一败!三十五年了,自从入先天,不曾一败。这一败,等了三十五年!”陆子游当真有几分憧憬,这世间,也唯有蜀地杨二瘦,能在陆子游面前说出这等话语。也只有杨二瘦有这个资格说这话语。

    三胖忽然面色有些变化,再也没有了丝毫笑意,口中忙道:“陆兄,我忽然忘记了大潮是几月?”

    陆子游闻言,正欲回答。

    二瘦面色一正,已然先答:“管他是几月,老子就在钱塘江边等候着,等你陆子游来!”

    三胖闻言叹气,独自拿杯去饮酒。

    徐杰陡然之间,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看着三胖,有看着二瘦,脑中想了许多许多。这件事情,已然超乎了那千两银子的赌局,超出了意气口舌之争。

    徐杰隐隐之间感觉到了一些事情,再去看二瘦,感受更是不同,奈何徐杰竟然不知说什么是好。

    徐杰转头看了一眼小刀儿,明白了许多许多,心中有了一份担忧。

    坐在最末尾的小刀儿,与那刚刚忙碌完的袭予坐在一起。便听袭予问道:“那是你师父?”

    小刀儿点了点头,有几分羞涩,并未直接答话。

    袭予又道:“你师父好大的口气,我从未见过有来拜访的江湖人敢说这话,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哪个不是一方高人,唯有你师父大言不惭。”

    小刀儿闻言,羞涩之间,终于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师父说话:“我师父最厉害,你爷爷肯定比不过。”

    小袭予闻言眉头一皱,小鼻子也吸了吸,气愤答道:“胡说,我爷爷是天下第一剑。那些江湖高人,人人都这么说,说我爷爷天下无敌。”

    小刀儿极为坚定:“所以我师父就要把这名头抢来,你爷爷以后就是天下第二剑。”

    小姑娘生气了,头一偏,便不再理会这个挎着一柄破剑的乡下小子。

    徐杰起身,眼神已然离不开二瘦,相识不过两月,一见如故,这杨二瘦,追求的执着,死而不悔,如之奈何?

    三胖所言之“成全”,徐杰懂了。

    徐杰起身言道:“瘦子,以诗助你,剑客李白!”

    二瘦闻言,笑道:“秀才要舞刀?”

    徐杰点头,已然拔刀,杀人无数饮血刀,配着杨二瘦正好!

    陆子游爽朗大笑:“极好,李白极好,《侠客行》!”

    十八手,平地随风起。

    徐杰口中,抑扬顿挫: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好刀法!”陆子游已然起身,半酣之酒,也拔剑而起,一柄青铜剑,从古墓而出,市井而卖,陆子游偶遇得之。越王勾践剑!

    短而宽,轻便非常,却又锋利如故。

    众人抬头在看,烛火有灵,随着剑光舞动,连带着人影也随着剑光飘忽。

    二瘦背后,剑身抖动而起,脱了剑鞘,横在落座的双膝之上。便是脱剑膝前横!

    三胖看着二瘦,一股淡淡的豪气也起,直接拿过酒坛,连饮无数。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徐杰有些伤感!

    徐杰似也明白了豪侠!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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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刀介绍:
一个少年穿越而来,落在了不死老卒之家,圣贤教诲心中过,还有长刀手里留。刀劈四面悲歌止,诗定江山国祚持。还有,还有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江湖事,少年持刀锋,杀尽牛鬼蛇神。只手遮天庙堂谋,少年扶风起,扫尽腐朽悲哀。君子有风范,与之为伍肝胆照。美人倾城,白衣剑舞,琴棋书诗与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诗与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诗与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