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诗与刀TXT下载诗与刀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诗与刀全文阅读

作者:祝家大郎     诗与刀txt下载     诗与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夺势之法

    种师道见得拓跋浩进来落座,也不多等,直接开口说道:“拓跋前辈,晚辈要与前辈比试一场!”

    种师道兴许是真的不想再等了,头前愿意等,是觉得拓跋浩与摩天尊一战之后应该休息一下,今日下午见得拓跋浩与雷老头交手几番,便也知道拓跋浩不需要修养了。

    拓跋浩看了看种师道,又与雷老头对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该认识彭老怪,若早知道彭老怪修炼的是那般的武道,我便如何也不愿意与他结识。”

    拓跋浩话语说得真诚,心中大概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彭老怪那治不好的伤,一半是因为当是的拓跋浩胜负心太重,另外一半也是彭老怪自己的原因,因为他的武道也容不得他在紧要关头缩手缩脚。

    一个求胜心切之人,一个死而不退之人,终究酿成了悲剧。

    雷老头好似也认识彭老怪,只是他以往不曾说过这件事情,此时却点头叹息:“唉,打从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小子是彭老怪的徒弟了。”

    拓跋浩答了一语:“雷老头,还是你聪明,从不与彭老怪多说一句话语。”

    雷老头闻言不答话语,也许就如拓跋浩所言,雷老头是聪明的,不与彭老怪说话,其实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省却了无数的麻烦。

    就如徐杰与种师道,若不是种师道心心念念想着拓跋王族,徐杰兴许就是种师道磨练武艺的那个主要对象了。

    两个老头几语,已然透露出了许多信息。徐杰听得懂,也知道昔日里拓跋浩与彭老怪关系匪浅。

    种师道也听得明白,但是种师道还是再出一语:“还请拓跋前辈成全。”

    拓跋浩长叹一声:“唉……成全,成全你就是,就如当年成全彭老怪,如何能不成全?成全了又如何?”

    “多谢拓跋前辈!”种师道恭恭敬敬一语。

    拓跋浩点头示意,拓跋野却是眉头紧皱,似有不快。

    徐杰连忙也说了一语:“比武交锋,点到为止,当点到为止。”

    种师道闻言,严肃一语:“只求拓跋前辈全力,晚辈生死无碍!”

    一句生死无碍,听得刚刚落座的拓跋浩站起身来,轻轻摇头,往外走去。

    拓跋野面色更是难看,也起身跟着往外而去。

    酒宴之上,只留下四个客人。

    徐杰与雷老头对视一眼,皆不多言,种师道自顾自吃喝。

    拓跋浩本落座在徐杰上首,雷老头坐在徐杰下首。此时拓跋浩移走,雷老虎也站了起来,便往徐杰上首的座位而去。

    “文远哥哥,我坐你旁边。”雷老虎笑嘻嘻模样,徐杰也回应一笑。

    雷老头见得这般,装了一声咳嗽,说道:“徐小子,老夫跟你说,有些事情,你是想也不要想,你若多想,老夫便与你有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天涯海角,也要让你后悔。”

    徐杰听得一愣,脑子也未转过来,问了一语:“雷老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我如何就把你得罪了?我想什么了?”

    “哼哼,想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莫在老夫面前装作一无所知,老夫警告之语,你莫当成耳边风,悔之不及。”雷老头口气之中,还真是一副威胁的味道。

    “你……你神经病吧你,饭还吃不吃了?”徐杰实在是不知道雷老头说的是什么。因为徐杰还真没有多想,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一个小学生,叫徐杰能去想什么?若是过得几年,徐杰必然能会意到雷老头的话语,此时徐杰是真的没有会意到。

    徐杰想来想去,连琴都猜测了,以为雷老头威胁自己不准想要他家的琴。转头一想,又觉得应该不是说琴。

    “你明白就好,吃饭吃饭。”雷老头只当徐杰是明白了。

    徐杰拿起筷子,喃喃一语:“我明白什么了我?吃饭就吃饭。”

    一场酒宴,气氛实在奇怪。好在雷老虎小同学开开心心,吃起饭来格外的香。

    积雪已化了许久,烈日还不太灼人。垂直的小土丘上,一个红色龙袍的老头与一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对面而立。

    远远的还有徐杰笔直站立,雷老头竟然没有到场,连带雷老虎也没有到来。徐杰身边站着的是一身黄金龙袍的拓跋野。还有秦伍站在两人身后。

    二百多年前,拓跋部本是对大华俯首称臣的,而今的拓跋,早已自成一国,唯一给大华的一点面子就是拓跋依旧称王,而不称皇。

    这一点面子,是大华与拓跋关系上的最后一点遮羞布。想登基称皇帝的拓跋王,两百年间不止一个两个,伴随着大战,互有胜负,最后都不了了之。

    要问拓跋王想不想称皇帝?这个答案毋庸置疑。就在于机会,机会到了,万岁万岁万万岁是一定要高呼出声的。

    至于什么是机会?

    兴许大华西北几镇军事无力的时候,就是机会。兴许大华国力衰颓的时候,就是机会。

    拓跋还有一个掣肘,就是室韦。室韦势力比拓跋更大,近几十年,拓跋早已不向大华进贡牲畜,却还一直给室韦进贡,虽然数量不多,只是个礼节,但是态度已然显露。

    土丘上的两人,站立的许久。

    终究还是拔地而起,两柄刀随着暴喝而去。

    与老拓跋王之战,种师道那些起手就搏命的招数,再也不能奏效,甚至种师道所有的招数,都不能奏效。

    老拓跋王对于彭老怪的刀法,太过熟悉,熟悉到老拓跋王自己都能信手拈来。

    这是种师道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与拓跋野之战,种师道的刀,往往都能出其不意。但是与拓跋浩之战,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甚至拓跋浩还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见当年的拓跋浩与彭老怪是何其熟稔。

    远处的徐杰,看得清楚明白,拓跋浩掌控着所有的局势,甚至还并未发力。

    一旁的拓跋野看得笑意不止,口中还道:“徐文远,你那兄弟,实在是自不量力。”

    徐杰点点头,并未答话。因为徐杰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远处的拓跋浩开口了:“种师道,直接来吧。”

    种师道面色一变,变得满脸坚毅,变得视死如归。

    横山刀,有一招,或者说有一套招式,无名。

    势成,刀法才成。势能不能成,就是先天之界,有先天,才有资格谈所谓的势。

    种师道武道之势初成,才有这一招。

    这一招,在于势之争夺,出招若胜,势便大增,越胜越赠。

    出道若败,势便大减,武道便减,越败越减。

    这就是横山刀为何自习刀之初,就要不断与人搏命的原因。其实这就是一门只能胜,不能败的刀法。

    一败,武道之势就会大减。再败再减,几败之下,刀法再也不谈威势,几十年努力付之东流。

    自练刀之初,就要不断与人搏命,就是为了先天之后,以视死如归的悍勇,保持每战都胜。

    种师道自小明白这个道理,拓跋浩,对此也清楚非常。

    那些一般的横山刀法,拓跋浩太过熟悉,对他来说,并无耍来耍去的必要,拓跋浩只等种师道那招。

    种师道自然也不会让拓跋浩失望,也知道再这么耍来耍去毫无必要,眼神一横,犹如呆滞一般。

    刀已起,但是并无刀意,反而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纵横左右。连远远的徐杰都能感受到气势骇人。

    徐杰微微张目去看,刀法之上,并无稀奇,却是这气势好似排山倒海一般,不断涌来。

    一旁的拓跋野也有惊骇之感,看了一眼徐杰,问道:“你这兄弟用的是什么刀法?为何上一次与本王拼斗,不见他使出来?”

    徐杰摇摇头,只道一语:“不知!”

    徐杰是真不知,种师道也不是那般健谈的人,并不会主动去吹嘘这些东西。

    却是身后的秦伍答得一语:“夺势之法。”

    身为种师道徒弟的秦伍,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知道,他知道横山刀,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他理论上是知道的。

    夺势之法,夺他人之势,增自身之势,以使刀法威势越来越足。

    就如赌博,若夺不得他人之势,那就连自己的势都输出去了。

    “是这般,就是这般,昔日彭老怪,不如你也!”拓跋浩的声音传出几里之外,似有惊喜,似有悲伤。

    还有一语:“来!”

    种师道岂能不来?种师道死也要来!

    直刀厚背,劈砍之法,简单得如农汉砍木,速度也不见有多快。

    旁人看起来只觉得毫无厉害之处,但是作为对手的拓跋浩,却感觉压力巨大。似乎受了传染一般,刀起,拖泥带水,想快却快不起来,浑身只感觉一种挤压之感,并非出于外力,而是不由自主。

    这就是势,拓跋浩势也受阻。

    就如昔日钱塘之上,杨二瘦一往无前的势,陆子游周正大气的势。

    不知那断海潮的一往无前,与横山刀能让人拖泥带水的挤压,两者若是碰撞起来,会是个什么场面?

    这些,才算是武道入了门。先天,只是武道能否入门的基础。

    徐杰,武艺有长辈教导。但是这些先天之后的理论,却无人教导,甚至徐仲与徐老八也并不一定真的懂得,他们的武道并无真正的传承,他们的武道,更多来自尸山血海的造就。

    此时的徐杰,算是有了许多真正的理论知识,在于见多识广的自我领悟。

    那垂直陡峭的小土丘,在连连闷响之中,不断有土石飞出,好似凭空就矮了不少。

    徐杰,脚步却不自觉往前而去,说不清楚缘由,却不断往战圈靠近。

    拓跋野,手已握刀柄,虎目犀利非常。

    秦伍在步步后退,好似被人推着往后而去。

    只见空中,种师道跃起,刀法简单得如力劈华山,双手持握,力劈而下,身形往后弯如一张拉弦之弓。

    拓跋浩,旋转而起!

    两人的动作,都能用肉眼看得清清楚楚,不似那般快如闪电。

    但是,这就是最后一击!

    刀劈向华山,击出无数火花,烈日之下都可清晰而见。

    那华山却真如华山,屹立坚挺,笔直向上,纹丝不动。

    这一刻的种师道,大概知道自己是撼不动这华山了,却还依旧奋力威压。

    但是,那华山依旧动也不动。

    无计可施的种师道,面色终于变了,变得沮丧,慢慢沮丧不已。

    夺势之法,二十年勤学苦练,今日当付之一炬!

    昔日的一国之主,败给过摩天尊,败给过雷公,却不代表他武道不行。

    种师道只剩下了最后一点悍不畏死,口鼻鲜血迸出,刀依旧压在华山之上。

    昔日,兴许也还有过这么一个场景。这柄刀压在拓跋浩身上,彭老怪也是这般口鼻鲜血迸溅,还有一份悍不畏死。

    兴许万事万物,本就是这么一个轮回。

    随后,在那闷响之声中,两人慢慢拔地而起,往天空升腾。

    种师道一口鲜血喷出,口中依旧大吼:“啊………………呀!”

    一个王冠滚落在地,拓跋浩灰白的头发随风鼓荡而起,却是拓跋浩依旧奋力向上,让那种师道越发的沮丧,越发的无力,越发的无可奈何。

    种师道,是真的无可奈何了,搭上最后一点视死如归,也无可奈何。

    今日,种师道要败了。

    徐杰已经迈步而起,口中大喊:“师道,罢了,罢了,败了又如何?活着就好!”

    拓跋野放在刀柄上的手松开了,虎目微缩,并不再往前,而是站在原地,口中大笑:“哈哈……父王威武!”

    那如华山一般的拓跋浩,抬头看着种师道,脸上尽是种师道喷出的鲜血。口中喃喃一语:“彭老怪,我今日就不欠你的了。”

    这一语,沮丧的种师道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听得不明所以。

    瞬间,种师道只感觉浑身舒畅,前无阻挡,好似华山已倒。借势而下的种师道,缓慢的刀,立马如闪电一般。

    那一直如华山的拓跋浩,却在此时倒飞而出,面前的那柄刀,如闪电附身而来。

    这一刻,种师道才知道,拓跋浩收手了,主动收手了。

    这一刻,徐杰也才知道,自己头前说的什么“点到为止”是何其可笑,种师道的刀,哪里容得什么点到为止,只有你死我活!

    种师道那胜利的刀,武道之势暴涨,夺势之法,显然是成了,暴涨之势,哪里容得在这一瞬间收得回来?

    有人要死!

    视死如归的人,不仅只有一个种师道。

    种师道双目一闭,努力去收自己那气势暴涨的刀。

    倒飞出去的红色龙袍,犹如待宰羔羊,披头散发在空中不断翻滚。

    拓跋野,已然拔刀而起,口中大喝:“种师道,你敢!”

    拓跋野知道自己来不及,只求种师道能控制住自己的刀。但是再灵敏的刹车,也会有一段刹车的距离,怎么可能硬生生立马止得住?

第三百一十九章 刀不要了

    横山刀,一胜,武道之势暴涨,那想刹却刹不住的刀,快得连徐杰的肉眼都看不清楚,甚至连种师道自己都看不清楚。

    种师道从未感觉过自己这般的强大,似乎也还未习惯这般强大的自己。昔日的彭老怪,大概就是在追求这般的感觉,却不可得,受尽折磨凋零而亡。死的时候,五脏六腑溃烂,人如皮包骨,哀嚎不止。

    种师道就站在旁边看着、等着,挖好墓坑等着。在坟头立下誓言,一定要给师父报仇雪恨。

    却是到得此时,种师道双眼紧闭,使劲全身力气去收那把刀。此时的他也知道,其实,其实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彭老怪算是死在拓跋浩手下,但是却谈不上什么仇恨其中。

    种师道做到了,做到了彭老怪想做到的事情。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受人施舍的感受实在不好。

    刀,还是停不住!

    翻滚跌落的红色龙袍,也闭起了双眼,摊开了双手。

    有一刻,徐杰甚至把自己代入到了拓跋浩的角色当中。徐杰就是拓跋浩,种师道就是彭老怪。

    若非种师道有拓跋浩这么一个目标。徐杰兴许就成了种师道的目标。有些悲剧,是否会在徐杰身上上演呢?是不是种师道也会在徐杰手上凋零而亡?或者徐杰死在种师道这陡然大涨的气势之下?

    一直在往战圈靠近的徐杰,刹那之间,莫名起了许多念头。

    那气势之下,徐杰只感受到一种压迫,动作不由自主的缓慢起来,种师道的武道,当真是一种捷径,先天之后,比任何练武之法都要进展得快了许多,只要真正一战而胜,就抵得上别人十年打磨。

    创立出这么一门武道的人,不知是何等的天才。

    徐杰甚至感觉自己的动作连孩童都不如了,压抑非常。看得就要死在种师道刀下的拓跋浩,徐杰又焦急无比。在瓜州杀了老拓跋王,徐杰,种师道,谁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大漠戈壁。

    空中回荡着拓跋野的怒吼:“……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哐!”

    炸响,地面都随之抖动起来,犹如地震一般。垂直陡峭的小土丘,在颤抖中轰然崩塌。

    两柄刀倒飞而出,两个身影如断线的风筝前后而去。

    空中还有一线白光的残影。

    断海潮!

    断海潮与那夺势的刀,撞在了一起。

    徐杰躺在地上,半边身体麻木无感,刚才拿刀的手,此时更是不住颤抖,却丝毫动弹不得。

    种师道,也如徐杰一般,摔出了百十步远。

    空中的拓跋野凌空而去,一把扶起拓跋浩,开口:“父王!”

    拓跋浩坐起身形,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左右看了看,口中一语:“好狠厉的刀。”

    拓跋浩不知是在夸徐杰,还是在夸种师道。但是拓跋浩却站了起来,些许内伤,并无大碍。

    远远的秦伍,起身飞奔,口中不断大喊:“师父,师父。”

    种师道对于秦伍来说,太过重要,这要人命的刀,他是学定了,如何也要学。

    唯有徐杰没有人管,许久之后,才慢慢坐起,又过许久,方才站起,一只手,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

    拖着脚步,几十步外,寻到了那柄插在地上的饮血刀,卷起的刃口,让刀再也入不得刀鞘,只能拿在手中。

    寻着慢慢散去的尘土,远处的种师道也站了起来,眉头紧锁,拖着脚步往徐杰走来。

    徐杰一动不动,长长叹了一口气。

    “文远!”种师道喊了一语,担忧,着急,愧疚,后悔。

    徐杰展颜一笑:“种师道,你他娘的,就适合开酒馆,练什么武艺。”

    种师道却笑不出来,口中再问:“文远,你可好?”

    “死不了!”徐杰调笑一语。

    种师道点点头,再道:“最该死的就是我!”

    徐杰不答这一句,而是岔开话题:“刚才那一击,老子感觉武艺大涨。你的刀呢?”

    这一语,徐杰是在安慰种师道,却也不是说笑,那一击,当真有一种不凡的感悟。犹如昔日断海潮对上辕门舞,兴许这才是武道真正的交流之道。

    听得这一眼的秦伍,连忙左右去看,口中还道:“师父,徒儿去给您寻刀。”

    “刀不要了,以后再也不练它了。”种师道答了一语,伸手拦住了秦伍,没有丝毫的不舍,必是心中真想明白了,刀,再也不要了。

    “可惜。”徐杰只说了这一句,然后等着种师道慢慢走过来。

    远处的拓跋浩,说了一语:“种师道,从今以后,我拓跋王族,与你横山刀,再无任何瓜葛!”

    种师道并不转头,只看着徐杰,脚步慢慢往前,轻轻点头,不答一语。

    那父子二人,已然往瓜州而回。

    徐杰与种师道,两人面对面,就坐在地面之上,灰头土脸,一旁的秦伍,一边取水与两人喝,眼神却还不断在四周寻着,大概是寻那柄横山宝刀到底落在了哪里。

    种师道看着秦伍,忽然开口一语:“秦伍,你走吧!”

    秦伍闻言大惊失色,双膝立马跪在了地上,口中说道:“师父,师父,你不要徒儿了?师父,徒儿会听话的,徒儿只想留在师父身边,徒儿的刀法还未学会呢。”

    种师道摆摆手,叹气:“唉……其实刀法你已经学会了,并无多少招式,内功心法,也并没有什么繁杂之处。其他的靠你自己,悟得到,你就悟,悟不到便罢了。留在我身边或者不留在我身边,也无多少区别,你若真要学,提着刀,寻人搏命去吧。若是不想学了,回到秦州,多多打听一下,把你儿子寻到,好好过日子。”

    秦伍显然不相信种师道的话语,口中问道:“师父,当真没有其他要教导的吗?“

    种师道摆摆手:“没有了,我会的,你都知晓了,至于你是否真的明白,靠你自己。这门刀法,从来都不是练出来的,也不是教出来的。你去吧。”

    说到这里,秦伍其实已经相信了,但是秦伍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就这么走了。

    种师道又在摆手:“走吧走吧!”

    秦伍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眼神锁定一处,飞奔而去,提起地上的一柄刀,不知远走去了何方。

    地面上坐着的两人,慢慢站起,从瓜州城方向出来了一辆马车,慢慢悠悠而来,马车之后,还有五匹马,其中四匹是徐杰的。

    赶车的那老头不情不愿,车内的少女不断指挥着方向,远远看得徐杰,便是大喊:“爷爷,在那里,快点。”

    待得近前,少女指着徐杰便是大笑,前仰后合:“文远哥哥,你就像个泥猴一般,笑死人了。”

    徐杰也笑了笑,一边抹着自己的脸,一边挥手示意。

    雷老头不咸不淡一语:“徐小子,便车搭不搭?到巴州。”

    “搭,正要修养身体,为何不搭。”徐杰答了一语,已经往车架而上。

    种师道也翻上的马车,却是那小姑娘反而骑上了一匹马,把这不大的车厢留给了两个伤员。

    马车出发了,雷老头又嘟囔一语:“若不是怕你这小子半道上被人杀了,老头我才不会让你们搭便车。”

    徐杰笑道:“要说你这老头,当真是奇怪,做了好事,却不会说好话。这般如何教人记得住你的情分?”

    世间多是这种人,好事做了,却说坏话,做好事却还得罪人,得不偿失。

    雷老头答了一语:“你这小子最让人气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总比你这老头听人墙角要好上百倍。”徐杰答了一语。

    老头老脸一红,开口怒道:“胡说八道。老夫只是路过而已。”

    徐杰却把头伸出窗外,问了一句:“小老虎,说一说你家爷爷拦路打劫的丰功伟绩。”

    小老虎还当真了,指着座下的马便道:“文远哥哥,你看这匹马,就是我爷爷抢来的,我爷爷伸手就把那人打下马去了,然后骑着马就叫我快跑,厉害吗?”

    徐杰煞有其事的点头:“厉害,着实厉害得紧。先天高手劫道,岂能不厉害?”

    却也不知此时赶车的老头是个什么表情。只见他往车厢里挤了进来,说道:“老夫是懒得赶车了,吃力不讨好,谁愿赶车谁去赶。”

    徐杰笑着起身,准备到车厢外去赶车,却被种师道抢了先。

    、大同府境内,弘州顺圣城,乃是大同府东边的门户所在,从燕京方向入大同,必经此地。顺圣城不大,墙却很高。

    此时城内守军六七千人,都挤在了城墙之上,城墙之外搭着无数的长梯,长梯之上爬满了铁甲士卒。

    喊杀震天,哀嚎遍野。空中的箭矢如雨,一个个铁甲从高空栽落几丈。

    攻城,何其艰难。

    王元朗在城东三里处的高台之上,脸上写着焦急,口中不断呼喊:“再加鼓,往南城补充一万人,今日定要攻下此城。”

    常凯麾下军将,十个有八个姓常,大同这么多年,早已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这些军将如此卖力作战,恨就恨汴京常家老小,皆成了阶下囚,死的死、卖的卖。事情到得这般地步,是战是降?早已没有了选择。

    那些士卒,大多都不知道为何而战,却也不得不战,在那些军将不断的催促声中,在督战队的大砍刀之下,奋勇守城,好在常大帅向来大方,立了功勋,赏赐的金银从来不少。

    汴京城内的皇帝陛下,正在朝堂发火,满朝文武面前,皇帝夏锐怒问:“十三万大军,在一座小城面前徘徊六日不前,这是为何?为何啊?主帅无能,累死三军。这王元朗,身为当朝枢密,如此无能,你们都说说,该如何处置?该如何处置?”

    满朝噤若寒蝉,此时还有何人敢上前答话?便是那不畏权势的许仕达,也连忙把头低了低,生怕此时被点名答话。

    唯有欧阳正,迈步向前,躬身说道:“陛下,王枢密乃战阵老将,兵法有云,下策攻城,十倍方围,可见攻城之难。再待些时日,顺圣城必破,只要顺圣一破,大同门户便开,如此王枢密便多了谋划的余地,战事当更加快速。”

    “再待些时日?还要待多少时日?十倍围之,十三万大军攻打小城,何止十倍?朕且问你们一语,朝中何人可替王元朗?”夏锐心急。

    心急,往往代表心虚。为何心虚?不言自明,夏锐并非真的没有想象过那些可怕的事情,比如安史之乱。人并非表面自信了,就真的可以自信。夏锐,也从来不是个真正自信的人,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胸有成竹是什么感觉。

    何人可代替王元朗?这句话问出,旁人都在躲闪,唯有欧阳正连忙说道:“陛下稍安,陛下三思,朝中领兵之人,无出王枢密右者。还请陛下再待些时日,必有捷报传来。”

    夏锐已然从龙椅之上站起,眼神不断扫视着在场众人,好似想在其中找到一个能让他放心的领兵之人,勇武无当,一举破城,一举剿灭反贼常凯。

    夏锐眼神扫来扫去,却有一种气馁之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缉事厂的门楼之上,手提人头,面对两万多禁军毫无畏惧。

    那个身影,站在宫墙之上,十几万大军面不改色,万军从中纵横无敌。

    想到这个身影,夏锐莫名更是来气,开口喝问:“何人可领大军剿灭常凯?”

    “陛下,王枢密必能剿灭常凯!”依旧是欧阳正之语。

    欧阳正身后,还有谢昉,听得是连连摇头。谢昉,本该是新皇登基之上,就会位列相公之位,为新皇帝决策人事。而今,依旧是御史中丞。

    “住口!”夏锐指着欧阳正怒语,然后又道:“朕问的是何人可领大军剿灭常凯,何人?许仕达,你来说,何人?”

    夏锐终于想起了这个不畏权势的年轻状元许仕达。

    却是这位不畏权势的许中丞,闻言身形一抖,步履缓慢从人群而出,抬头微微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皇帝陛下,连忙低头躬身一礼,口中答道:“陛下,臣以为……臣……兵法有云…………”

    “兵法说什么了?还不快快道来。”夏锐等不及许仕达的支支吾吾。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臣以为,大战不在一城一池之得失,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臣以为,当出奇兵,直奔大同府城,攻敌之不备。”许仕达答完此语,现编现说,说完立马面露喜色,以为自己出得了高妙之计,停顿一下,连忙又道:“对对对,攻敌之不备,陛下,当命王枢密派轻骑奔袭大同府城,常凯必然毫无准备,见得奇兵,便会方寸大乱。”

    欧阳正闻言,连忙上前摆手:“陛下,万万不可啊。大同不比平原之地,山高路险,一城一池,便可把守要道,若是大军翻山越岭,辎重必然不可随行,山林险峻,实难翻越。即便翻越而去,必也是人困马乏,大同城乃边关重镇,即便大军到得城下,城墙也难逾越。反倒大军成了被围困之势,腹背受敌。陛下万万不可行此险招。”

    许仕达听得反驳,不等夏锐开口,连忙说道:“陛下,臣之计策,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用过此计得胜,卫青奇袭出高阙,大胜匈奴右贤王。官渡之战,曹操以弱胜强,就是奇兵出乌巢,方使袁绍大败。陛下,奇袭之法,古今皆有。今日再用,必得奇效。”

第三百二十章 盼之,翘首再盼!

    “依你如此说来,奇兵可胜?”皇帝夏锐问了一语。

    “陛下,必然可奏奇效。就算不能立马击溃常凯,也会使得常凯阵脚大乱,随后轻易便可灭之。”许仕达似乎真找到了一些运筹帷幄的感觉,好似诸葛孔明一般,摇着鹅毛扇,便能把战事指挥得井井有条。

    唯有欧阳正依旧在说:“陛下,大同不比草原,更不比河北。卫青奇袭,乃草原长驱直入,曹操袭击乌巢,也在平缓之地。大同乃是几座山脉交接之处,崇山峻岭无数,城池都在要道,又有高墙,非野战对垒。如此奇袭,胜乃侥幸,败是正常。还请陛下三思。”

    欧阳正说完此语,眼神不断左右去看,希望左右有人能上前帮自己说服皇帝。

    吴仲书与欧阳正对视一眼,并未说话,因为吴仲书对于兵事,实在不太了解,他自己有这个自知之明,吴仲书一没有去过边镇,二也不知如何领兵打仗。这种问题,他不愿多说,若是问题组织科举之事,核算税收钱粮之类,他便是把好手。

    欧阳正的眼神又与侧后的谢昉对视了一眼。

    谢昉摇摇头,却还是上前一步,开口说道:“陛下,欧阳公所言,乃兵事之理,兵法当活用,大同边镇,兴许不一定适合奇袭,还请陛下三思。”

    夏锐是真在思考,他对于打仗,比吴仲书了解得都要少,所以夏锐并未立马定夺下来,多少还有一些犹豫。

    许仕达见得谢昉也出言来说,抬头看了一眼夏锐,连忙又道:“陛下,所谓奇袭,便是出其不意,所有人都认为大同不适合奇袭,那么常凯必然也是如此认为,此时常凯在大同城内,正在高枕无忧,若是忽然有大军出现在大同城外,陛下,诸位相公,还请想一想,高枕无忧的常凯,该是如何反应?”

    “大惊失色?”夏锐答了一语。

    许仕达点点头,答道:“陛下,正是如此,这就是出其不意。”

    欧阳正闻言,指着许仕达怒道:“许中丞,常凯也是老军阵,你如此揣度与他,岂不有失偏颇,若是他临阵不乱,又当如何?大同高墙难攻,退路皆被阻挡,四面楚歌之下,奇袭之军翻山越岭,辎重皆弃,补给不畅。稍拖延几日,大军又该如何?”

    许仕达闻言笑了笑:“欧阳公,为何你总是这般束手束脚?奇谋妙计你不用,城池又久攻不下,连大同都进不去,难道真让反贼常凯坐大?世间那得万无一失之法?若是万事都瞻前顾后,那万事皆不可成,还要我等为官作甚?若是真如欧阳公所说那般奇袭也攻不入大同,那便要治领兵之罪。即便是如此,大不了,大军再翻山越岭回来就是。总比被阻挡在顺圣城外寸步难行要好上百倍。”

    许仕达傻不傻?当真不傻!运筹帷幄了,胜不了,那就是领兵之人无能,不是他计策有误。这就是退路。

    许仕达最后几语,说服不了知晓兵事的欧阳正,却把夏锐真正说服了。便听夏锐开口:“下旨,命王元朗奇兵出大同。”

    “陛下,战阵一鼓作气,一旦奇袭不可奏效,大军如何还能从山林之间退得回来?退就是溃,一溃千里,岂能还有从容不迫?常凯也会出城追击,掩杀之下,那就是一败涂地,陛下万万不可行此险招。”欧阳正还在说。

    “常凯出城?那便正好,正好与之决战,以多击少。休要多言,速速传旨给王元朗。就这么办。”夏锐也聪明了一把,刚才还说大同城墙高,若是常凯主动出来了,以多对少,那岂不是正中下怀?

    历史古今,不知有多少战争胜负。胜负缘由,千奇百怪。兴衰之下,总有唏嘘。

    回到家中的谢昉,落座在书房之中,沉思许久。兵事,他也并不十分懂。并非所有人都会领兵作战,并非所有人都能当运筹帷幄之人。

    有些人有自知之明,比如吴仲书,比如谢昉。怕就怕那些以为打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古今历史,打仗的事情见过太多太多,以为自己很懂的人。

    谢昉沉思的不是打仗之事,而是朝堂之事,思考的是这个朝廷,这位皇帝。

    想了许久之后,谢昉拿起笔,在一份奏折之上慢慢写下了许多字:陛下圣安,臣谢昉大拜,臣本寒门,政和九年侥幸高中,承蒙先皇不弃,以一县任之,蹉跎几十载年岁,窃居御史高位。又得陛下重恩,再行效用。而今年老,鞠躬之劳苦,心有余却力难足。昏花老眼,案牍之文已难辨清。效用不实,俸禄空领,每日思之,内心难安。臣奏请陛下,允臣致仕归乡,颐养天年。躬身,再拜天子恩情浩荡。

    谢昉想走了,留在这京城里,已然没有意义。谢昉心中也知晓,皇帝必然是会允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谢昉是有的,皇帝的心思,他也能知晓一二。皇帝不待见欧阳正,又岂会待见自己?

    谢昉想走,思虑之后,写下辞呈,并无多少心里负担。

    欧阳正,却不能如谢昉这般洒脱,或者说欧阳正与谢昉,终究不是一种人。欧阳正甚至都没有想过辞职的事情,他心中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上对得起江山社稷与先皇嘱托,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欧阳正,是那种主动把责任揽在身上的人,这种人不会想着走,再如何艰难,也不会想着一走了之。

    朝堂的这些事情,徐杰丝毫都不知道。徐杰甚至还以为朝堂之上,应当是欣欣向荣的,即便不是欣欣向荣,也应该是比较积极向上的局面,新皇登基,岂能不想着做出一点政绩?就如昔日夏乾登基的时候,那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兴许夏锐也有自己的意气风发,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甚至也真的学了一点夏乾的举动。比如夏乾登基之时,力排众议,重用了年轻的欧阳正。夏锐自己呢?似乎也看中了许仕达。何其相似?

    欧阳正并未回家,而是又去了尚书省衙门,自从尚书省有了这位欧阳相公,衙门里的这些官员私下里多少也有些怨言,每日里这位欧阳相公第一个到衙门,常常也是最后一个离开衙门。这让衙门里的官员起得也比往日早,不好意思让欧阳相公久等,更不好意思早早而回。

    虽然无人说这些事情,只能默默忍受着。但是许多官员心中,腹诽不少。人最讨厌的,就是一个较真的上司,最喜欢的便是得过且过的上司。作为下属而言,也是人之常情。

    欧阳正在公房里,叹气不已。脑中也在思虑许多,想来想去,越是担忧。提笔,一封信:文远,见信安好,问文沁佳。

    写到这里,欧阳正停了片刻,稍有犹豫,随后再写:大同常凯已反,大战已起,战事胶着,胜负难料。值此之际,正是朝廷用人之时,文远向来勇武多谋,关乎家国安危、黎民生计,上念满门忠烈之效,下负忧国忧民之想。国之不靖,安能有家之安宁。为师所言,想来文远能通其中之意。为念为想,为国为民,为家为己。盼之,翘首再盼,万望!

    欧阳正别无他法,信中语气不可谓不诚恳,甚至都有乞求之意。若是万一,若是真到得衰颓之势,欧阳正还想着力挽狂澜。

    如何力挽狂澜?欧阳正又能倚谁为助力?好在,好在还有这么一个弟子,也是女婿。这个弟子有一家老军阵,这个弟子有一身的勇武。

    这个子弟女婿,就是那临危受命的人选。不论皇帝如何想,欧阳正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做所有的准备。

    信件到得青山徐家镇,徐杰却未回来,还在那难于上青天的蜿蜒蜀道中慢慢行走。

    种师道忽然改了性子一般,常常主动开口说话,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再也不谈什么刀法武道,一身武人的紧口劲装,也成了粗布麻衣,头上还戴着一个遮阳的斗笠,活脱脱一个农家汉子。

    “文远,你说三娘是不是正在念着我?”这是种师道主动问的话语,以往他是如何也不会说出这般话语的。

    徐杰把头偏了偏,一脸不耐烦的笑:“一路上不知问几遍了,三娘念你作甚,说不定哪家有才的俊俏公子哥早已抱得美人归了。”

    种师道憨憨一笑,连连摆手:“三娘不是这般的人,她定是在等着我呢。”

    “等你个好人。”徐杰答了一句。

    “嘿嘿,你不了解她。”种师道又笑道。

    “种师道,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有你这么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吗?”这一路上种师道喋喋不休的就这一件事,好似人生就剩下这么一件事了。若是一个人一天到晚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说个不停,旁听之人必然是受不了的。

    “恋爱?这个词好,恋恋不舍之爱。”种师道答了一语。

    “羞是不羞?你都什么年纪了,还恋恋不舍之爱。我都说不出口这般的话语。”

    种师道闻言一愣,看着徐杰,问道:”恋爱不是你刚刚说出来的吗?“

    “罢了罢了,赶紧赶路,赶紧去寻你那恋恋不舍之爱。”徐杰说得一语,马腹一夹,加速奔出。

    一转头,没想到种师道已然打马种身边追了过去,比徐杰还要跑得快。

    蜀地巴州的山林之间,多了一个姑娘的脚步,十八岁还未到,却已经入了山林风餐露宿,听那风吹过树木的声音。一趟瓜州,代价就是如此。

    身后的老头,闭着眼睛,手在空中指着,口中轻声说道:“听,此乃通透之音,前方三十步,那株极好。”

    少女闻言大喜,迈步就往前,口中还道:“爷爷,快伐木,我制的第一张琴,一定送给文远哥哥。”

    身后的老头摇摇头,左肩扛着一把斧子,右肩扛着一把大锯。口中一语:“你家文远哥哥,有一张九霄环佩了,还是当今皇帝亲自送的。”

    “爷爷快些啊,把这棵梓木赶紧伐下来。文远哥哥那张九霄环佩是假的,岂能比得上我亲手制的琴?待得琴制好了,文远哥哥必是欢喜不过。”雷老虎在头前蹦蹦跳跳,还不时回头去看雷老头。

    “欢喜不过,欢喜不过啊。”雷老头说得有几分惆怅,却还是到得头前,扬起的斧子。

    “爷爷,你说我第一张琴取个什么名好呢?”一旁的雷老虎手指点着下巴,想得入神。

    咔嚓咔嚓的斧劈之声里,夹着雷老头答的一语:“你第一张琴啊,就叫大猪蹄子,送给那臭小子最好。”

    “爷爷胡说呢,叫碧落,好不好?碧落,碧波落石,叮咚而鸣。”雷老虎想得格外认真。

    “碧波落石,流水无情啊。”雷老头兴许也在吃醋。一个父亲要嫁心爱的女儿,大概也是这种内心。

    “爷爷尽胡说。哼!”雷老虎跺一跺脚,表示她再也不想理会这个胡说的老头子了。

    待得徐杰回到徐家镇,还未入家门,就在码头上送走了种师道。

    一入家门,欧阳文沁拿着父亲的来信,送到徐杰面前,一边喜笑颜开,一边说道:“父亲的来信,到了半个多月了,你感觉看看,许是有什么急事。”

    信件未开,即便是欧阳正来的信,但是收信人是徐杰,欧阳文沁也不私自拆开去看,可见这女子的家教。

    徐杰一边拆信,一边笑问:“娘子,一别三月余,你可想念我?”

    徐杰大概是受了种师道“恋恋不舍之爱”影响,问出这么一句。

    欧阳文沁脸颊通红,低头埋怨了一语:“夫君没个正行。”

    “唉,没正行的是那种师道,一天到晚恋恋不舍之爱,听得我又酸又麻。”徐杰调笑一语,信封已然拆开,还开口说道:“父亲问你安好。”

    “嗯,也不知父亲好不好。”欧阳文沁答了一语,答完之后再看徐杰,只见徐杰脸上的笑已然没有,随之就是眉头紧皱。

    信已看完,徐杰久久没有把信收起,眼神一直盯着最后几句:盼之,翘首再盼,万望!

    欧阳正盼望什么?盼徐杰快点到京城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蠢人愚官

    京城,去是不去?

    徐杰犹豫着,又低头看着书信,欧阳正的落款,落款之上还有是那一句:盼之,翘首再盼,万望!

    徐杰转头看了看欧阳文沁,欧阳文沁问了一语:“父亲说了什么呢?可是有急事?”

    徐杰把书信往前一摊,语句不多,欧阳文沁只是稍一看,也就看完了,转头又去看徐杰。

    欧阳文沁并不发表意见,只是这么看着徐杰,让徐杰定夺。其实欧阳文沁是想回京城的,毕竟那里有她的家人,那里也有她更习惯的生活环境,但是她也并不开口说话,不愿去影响徐杰的定夺。

    这京城到底去是不去?去了又能如何?

    是能成为领兵之将?还是能成为朝堂大员?这些显然都不成,那么去京城能怎么样?大概就是能帮衬着欧阳正谋划一些事情。

    但是欧阳正的处事风格与徐杰的处事风格,相差甚远,徐杰相比欧阳正而言,更加激进一些,不比欧阳正那般把自己限制在诸多条条框框之内,或者用一个并不十分合适的词汇,就是徐杰处事更加不择手段。

    这样的两个人,谋事的办法显然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兴许不是共识,反而是歧义。

    徐杰能想到这些,所以更显出了犹豫。

    徐杰把书信收了收,进得屋内去寻老奶奶。

    简简单单吃一顿饭,听着老奶奶又一次表达着对于徐杰生儿育女的期盼。徐杰口中答应着,头也连连在点。

    倒也不只是安慰老奶奶,徐杰对于生儿育女的事情,并无排斥,该来就来。

    末尾,徐杰终于开始开口一语:“奶奶,明天孙儿又要去京城了。“

    老奶奶闻言并不伤感,反而极为高兴,开口问道:“想来是天子又有重用,我家孙儿就是这般有出息。”

    徐杰故意发出一些爽朗的笑声,让瞎眼老奶奶心安。

    徐杰终于还是决定去这京城了,也是徐杰知道,战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室韦人都聚兵了,事情已然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这京城还是得去,至于作用大小,徐杰没有多想。

    就算真的是万劫不复的地步,京城里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退一万步想,也是给自己做其他准备争取更多的时间。

    其实,徐杰还是不愿意真的看到家国沦丧。这个国家,安安稳稳的,百姓安居乐业,真的变成战火连绵。已经在这里活了近二十年的徐杰,如何愿意看到?

    说那些什么王霸伟业,有些可笑,徐杰也从未多想过,徐杰此时也不觉得自己是秦皇汉武的那块料。真若是室韦入了中原,千百万人死去,千百万人为奴,妻女被夺,性命不保,家产更不谈。

    惨剧如厮,何其可悲?

    乱世才出英雄,但并非英雄造乱世。英雄是被乱世逼出来的,并非英雄真的一开始就愿意活在乱世,哪个人最初不想过一份安稳富足的生活,是因为安稳富足不可得,才会拿命去搏。

    大船再次渡江,徐仲在码头相送,徐虎,徐康,徐泰,徐狗儿。欧阳文沁想一起去京城,却如何也没有主动说出口。

    兴许徐杰内心中觉得把欧阳文沁留在徐家镇是最稳妥的安排,这种想法关乎徐杰心中隐隐的忧虑,忧虑来自战争的胜负,也来自皇帝陛下夏锐。

    徐仲送走徐杰,转头与徐牛说道:“老牛,族中男丁,但凡十四岁以上的,皆召到祠堂里去,我有话要说。”

    徐牛问了一语:“大哥,怎么了?”

    徐仲脸上也有担忧,口中一语:“杰儿临走之前与我有过一番详谈,唉……但愿都是杞人忧天。你也带人去把甲胄弓弩兵刃都搬出来,到时候发到各家各户去,但凡十四岁以上的男丁,都要备一套,往后早晚间,所有男丁皆要点卯,早间也该操练一番。”

    徐牛闻言一愣,直白问了一语:“大哥,这……要不要多招揽一些人手?江湖上的汉子?穷苦家的男丁?”

    徐牛懂得一些,但是也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徐仲与徐杰之间的谋划,十有八九是与打仗有关,亦或者说是与自保之类的事情有关,否则平白无故的何必弄出军队一般的事情?所以徐牛想得更多一些,真要是拉起人马与人干,那就是多多益善。

    徐仲想了想,点头:“嗯,多寻良人,愿意吃一碗看家护院的饭,那便都召来,多寻匠人,与吴子豪说一句,叫他多收生铁卖来镇子里,我们都一并高价收购,有多少要多少,有备无患。“

    徐仲与徐牛,并未真正说上什么事情,但是这些准备的意图已经明显。可见徐杰与徐仲谈得很深入,谈得也很直白。

    “大哥,杰儿做事,我是放心的。但是这般阵仗这般大,官府怕是要过问的,真的有必要如此吗?”徐牛心中还有疑惑。

    “有备无患,未雨绸缪。最好是没有必要,却也不得不做。至于官府,明日里我到县城里走一趟,请知县一顿酒宴,过几天再到大江去走一趟。”徐仲说道。酒宴自然也不是那么简单,大礼才是主要。

    徐牛点点头,不再多问,转头便去做事。

    徐仲却依旧站在码头之上,徐杰的船只早已不见,只听得徐仲喃喃一语:“唉……但愿诸事皆顺。”

    诸事皆顺,便也不知是那些事情皆顺。是朝廷战事皆顺?还是徐杰与皇帝的事情皆顺?亦或者是操练族人、招揽人手的事情皆顺。

    铁拐杵着地面,一点便是一个小坑,徐仲慢慢往祠堂而去,也自己正了一下衣衫,拢了拢发髻,做好要讲话的准备。

    徐家镇,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镇子,而今也还是普普通通,山在后背,水在面前,农田左右,春日种下的稻苗,正郁郁葱葱。

    想来北地中原,也有无数这般的村镇,农忙出门,归家天伦,田地之上,是否真要让马蹄肆虐?

    杭州城里的种师道,从望湖楼带出了一个姑娘,两人在城内四处走动,寻着哪里适合开个酒馆。

    不大不小,不需繁华,每日招待着城里的那些辛苦人,一碗老酒,一碟茴香豆,让人解了这一日辛苦的疲乏。

    请上几个伙计,一两个大厨,三五个仆妇。种掌柜站在柜台里,算着一日来往的小账,记录着谁家今日又赊欠了几个铜板。

    酒馆之后,该有个小院,几间厢房即可,自己住一间,若是往后生得几个儿女,也还宽敞。

    院子里当挖个地窖,酿上千多斤的好酒,故人来访,就开上一坛,喝上几十年都喝不完。

    随后再想想,武艺就不练了,就算以后生得儿女,这武艺也罢了,种师道的武艺,真要有儿女,大概也是舍不得儿女再去练的。

    若是真有哪个孩子喜欢练武,非要练武,便也由他去,送到徐家镇,又或者送到西湖中去也是可以。

    日子就该这么随意一些。

    似乎这一切,还应该有个仪式,若是别人家里,当是宾朋满座,锣鼓唢呐,爆竹连连。却是种师道与宁三娘两人,皆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之人,真要算好友,种师道就只有徐杰一人,宁三娘也不过望湖楼里的三五姐妹,还有那照拂她的解大家。

    归根结底最重要的还是徐杰。待得徐杰什么时候有闲了,就吃上一顿酒宴,如此也就算是仪式了。

    不知这江湖上,还有没有人记得起西北横山曾有一柄绝世的刀。

    京城里等候多时的欧阳正,终于把徐杰盼来了。

    两人促膝长谈,说着朝堂之事,说着边镇之事。徐杰听得眉头拧到了一处,后来便是一语不发。

    三番五次听得许仕达这个名字,徐杰如何也想不到昔日在望湖楼里匆匆会过一面的那个许仕达,那个千方百计想攀附吴伯言的文人许仕达,如今却成了皇帝的宠臣,看起来还真有扶摇直上的趋势。

    世事难料,昔日里,徐杰何曾把许仕达放在眼里过?跳梁小丑这种词汇徐杰都懒得往许仕达身上安放,连带正眼都未瞧过这个许仕达。

    兴许在许仕达的角度去看,这就是个真正逆袭的故事。这个故事里,若徐杰是反派,许仕达看起来倒是那有主角光环的人。

    欧阳正不断说着,说的都是他内心的担忧,事无巨细。

    徐杰一直在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让欧阳正有些着急,开口问了一语:“文远,你是战阵之后,更曾亲自去过大同,当是明白其中道理的,如今之势,你心中可有补救之法?”

    徐杰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去答这个话语,而是问了一句:“不知夏文与夏翰二人近来如何?”

    欧阳正闻言随意答了一语:“吴王殿下头前病亡了,三个月前吧。广阳王殿下倒是没有消息,大概还在宫中囚禁着。”

    听得此言,徐杰倒是有些意外,夏翰自然不是病亡的,该是被人杀死的。但是夏文却还活着?这件事情当真有些出乎意料。按理说,对于皇帝而言,夏文比夏翰的威胁大得多,缘何夏翰死了,夏文去还活着?皇帝夏锐当真就这么大度不成?

    这件事让徐杰有些想不明白。

    “文远,你心中可有谋划?”欧阳正再问一语。

    也把徐杰那想不明白的心思拉了回来,徐杰看了看欧阳正,答道:“老师不必过于担忧,王枢密乃老军阵,知道胜败得失。”

    徐杰该称呼欧阳正为“岳父大人”。但是徐杰依旧称“老师”,显然是习惯如此了。

    “你是说王枢密不会听圣谕?”欧阳正这样的人,若不是徐杰说出来,他是不会朝着这个方向去想的。

    徐杰点点头道:“王枢密必然知道权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听不听皇命是其次,战事胜利才是根本。听了皇命,战败了,王枢密下场也是可想而知。若是不听皇命,战事胜利了,当也不会受到责罚。如此权衡,自然不会去听皇命。”

    欧阳正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忧,说道:“就怕战事胶着,再拖些时日,陛下必然要临阵换帅,如此王枢密怕也是罪责难逃,抗命之罪啊,下场岂能有好?”

    “那就得看王枢密自己了,能速战速决,方能保住自己,若是真拖到临阵换帅,也是无可奈何。”徐杰摇摇头,又道:“关键是这朝廷,也要能有帅去换,陛下总不能找一个从未领过兵的人去把王枢密换了吧。”

    徐杰心想,夏锐再如何蠢,也不该蠢到这种地步。

    不想欧阳正连连摇头说道:“文远,事情可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如今陛下……唉……不说也罢。临阵换帅之事,陛下是做得出来的。”

    徐杰闻言有些吃惊,吃惊的是夏锐这几个月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到底是怎么了?连这样的蠢事都能做?真的会找个从未领过兵的人去前线当大帅?这得是蠢到什么地步的人才能做出来的傻事?但是欧阳正说出来的话语,也由不得徐杰不信。

    其实这些已经不关乎夏锐愚蠢还是聪明了。愚蠢也好,聪明也罢。夏锐要的就是这天下以他为中心,皇帝的权威不容置疑。

    夏锐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哪里容得有人违背他这个天下之主?领兵大帅都抗旨了?这皇帝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老师,若真到了那一步,真要临阵换帅,还请老师在陛下面前举荐一人。”徐杰的思虑终于是走上正轨了,真的在出谋划策。这场大战实在太过重要,一旦室韦真的入了大同,后果不堪设想。此时的大华,那什么去挡住的如狂风一般的室韦铁蹄?

    家国沦丧,可不是说笑。历史一次次证明过这一点。

    “你要老夫举荐何人?唉……如今老夫举荐人,只会让陛下对此人更加防范几分,怕是要帮倒忙,否则老夫直接就举荐你了。”欧阳正对于自己的处境心如明镜,他又岂能不知皇帝不待见自己?只是有一份责任在心中,即便皇帝如何看他不爽,他也要做自己本份之内的事情。

    “举荐金吾卫指挥使张立,他至少还真上过阵,面对过大军,操练士卒也多是兢兢业业,虽然算不得领兵上过战场,至少临阵不慌,可以一用。”徐杰想得起来的,就是张立了。

    欧阳正闻言先是点头,又担忧一语:“张立领金吾卫,做些护卫之事倒是极为称职。但是真要论领兵上阵,他也毫无经验可谈,与王枢密差得远了,怕也不是稳妥之人。”

    “老师,若张立去边镇领兵,我可随同他去。”徐杰答了一语,兴许徐杰最开始的打算就是如此,让张立领兵,徐杰与张立虽然不那么熟悉。但是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足矣让张立对徐杰信任有加,甚至真要是大战当前,徐杰兴许还会成为张立的主心骨,必要之时徐杰还可以为张立冲锋陷阵,徐杰的能力,张立是了解的,张立若是真成了大军之帅,只要他不傻,身边有个徐杰,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谋划,徐杰十有八九能把主动权握在手里,甚至是真正的指挥权。

    “好,这般谋划极好,若是你能随张立去边镇,老夫放心非常。”欧阳正忽然感觉有了那么一点点轻松,却又问道:“只是这举荐之事,由老夫口中说出,怕就十有八九不成了。”

    徐杰笑了笑,说道:“这不是还有个天子红人许仕达吗?他岂能放过这般立功的机会。”

    欧阳正想了想,又笑道:“哈哈……好,让许仕达开口举荐正好。这个蠢人愚官,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有点作用。”

    欧阳正对于许仕达的评价,当真是直白。如今的欧阳正,早已不是年轻时候。能让他这么直白去评价许仕达,可见欧阳正对于许仕达当真是意见很大。

    至于如何让许仕达帮着欧阳正举荐,倒也不是难事,用点小心思就是。蠢人愚官,就是拿来利用的,被利用了,这蠢人愚官大概也还不自知,还会颇为自得。

第三百二十二章 怪不得谁去

    徐杰来了,谢昉却走了,回了江南,回了江宁。谢昉是江宁人,与吴伯言、吴仲书是同乡,还有陆子游,都是同乡。

    徐杰甚至没有赶上为谢昉送行,兴许路上,谢昉与徐杰还有过擦肩而过,但是车架之内,两人互相不知,一个南来,一个北往,就这么错过了。

    世间之人,总是有这么多不同,有人即便不受老板待见,也要尽职尽责,甚至主动鞠躬尽瘁。有人受了半点轻慢,便觉得不如去也,没有必要热恋贴着冷屁股。

    这京城,对于徐杰来说,着实没有什么意思了。

    好在还有一个尚书左司郎中梁伯庸,能陪着徐杰饮上一杯,只是摘星楼里的琴音,差了一点火候。若是以往的徐杰,当也听不出什么样的琴音差了一点火候,而今的徐杰,耳朵越发的挑剔起来。

    就如隔壁邻桌的年轻人口中说道:“贤弟,你算是没有耳福,来这京城晚了些,若是早来一年,这摘星楼里有位解大家,剑舞之绝技倾国倾城,琴音更是绝佳。若是去遇仙楼,也有一位楚大家,也了不得,唱腔如夜莺一般,绕梁三日,犹在耳旁。”

    “解大家我在河中也是闻名已久,心想到得京城一定要来摘星楼里见识一番,缘何这位解大家忽然就不再摘星楼了?”同桌之人问道。

    “唉,你可听过大江徐文远?”先前开口之人问道。

    “大江徐文远,如此大名,岂能没有听过?宋兄可别太小瞧人了,小弟虽然一直在家乡,也是有些见识的。”

    “为兄可不是这个意思,贤弟误会了。解大家与那楚大家,便是随徐文远去了。徐文远罢官而走,把这两位京城里顶尖的大家都带走了,都去了杭州,还在杭州开了个天下第一楼,近来杭州传来的诗集不少,皆是第一楼所出。如此大家,倒变成了徐文远的禁脔,羡之妒之啊。”宋兄说得是长吁短叹,大概心中真有许多羡慕嫉妒,好好的京城大家,众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却被人带走了,岂能不羡慕。

    “徐文远还有这等风流韵事呢?倒是长见识了,才子佳人,当是美谈啊。”这些“贤弟”大概是初来京城,倒是没有宋兄那么羡慕嫉妒。

    听到这里,徐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因为他也没有想到故事会变成这样子。“禁脔”这个词,可不是徐杰愿意听到的,禁脔也不是什么文雅的词汇,相对而言还比较粗俗。脔就是肉,直接把解冰比作了肉。

    “你若是见过解大家的风采,就不会如此去想了。回头想想,罢了,谁叫他是徐文远呢?近些年,这天下就出了个徐文远。”宋兄多少语气多少有些气馁,就如心上人被别人抢走了一般。

    “宋兄这般,看来这位解大家当真不同常人啊,奈何小弟无缘见识。也怪这春闱偏偏是今年,若是去年该多好。”

    徐杰闻言看了一眼梁伯庸,稍稍有些惊讶问了一句:“伯庸兄,今年又春闱了?”

    梁伯庸点头笑道:“文远啊,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潇洒啊,连今年春闱你都不知晓了?”

    “三年,整整三年了,好似前不久你我才考过春闱一般,未想今年又春闱了,时间过得真快,弹指一挥间。”徐杰唏嘘一语。

    梁伯庸却笑道:“我怎么感觉这日子过得很慢?熬得人度日如年,以往随你当官担惊受怕,而今去了尚书省,日子更过得慢了。”

    徐杰也笑出声来:“哈哈……许是你日子过得太无趣了些。”

    梁伯庸却道:“我可想着能步步高升,哪里能如你这般潇洒自如。”

    徐杰笑而不语,抬头左右去看,果然满座士子,一个个潮气蓬勃,意气风发。

    旁边那位宋兄,正在徐杰对面,无意间看了一眼抬头的徐杰,先是一愣,再仔细观瞧一番,面色大惊。

    好在这位宋兄镇定几番之后,低头不再多言,听得旁人问了一语:“宋兄,听闻徐文远还娶了当朝首相之女,有如此妻室,还能在外如此风流,当真有几分本事啊。不知这京城里可还有他的什么故事能说道说道?一朝金榜题名,当真就是鲤鱼跃入了龙门啊,期望我等今年也能金榜题名。”

    宋兄连忙压压手臂,尴尬一笑,换了一个话题:“贤弟,听闻最近摘星楼出了一个肖大家,也是不错……”

    肖大家是谁,徐杰并不知晓,也没有什么兴趣,酒饮几杯,饭菜吃饱。时候尚早,徐杰却已经起身往楼下而去。若是真把摘星楼当饭店吃一顿,当真有些奢侈。

    下楼而去的两人,让所有人都侧目去看,花了这么个大价钱,吃一顿,这些各地而来的士子们,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徐杰刚刚下楼,便听得那位宋兄开口:“贤弟,刚刚下去的那位就是徐文远,就坐在我们旁边,背后说人之语,却被人当面听到了,着实不为人子,尴尬非常啊。”

    这位宋兄话音才刚落,便听得楼下有人用颇为爽朗的声音说道:“诶!这位不是大江徐文远吗?你不是已经革职离京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徐杰看着面前这些笑容满面之人,也停住了脚步,这也是徐杰第一次如此认真打量许仕达,从上至下,认真打量了一遍,口中笑答一语:“状元公,幸会幸会。”

    “既然碰上了,那就同饮一杯如何?”状元公许仕达倒是大气非常,好似把那些被人殴打的屈辱都忘记了。兴许也不是大气,面前这位不过是个被革职之人,而他许状元,如今是秘书中丞,皇帝面前响当当的红人。如此地位,大概也就看不上面前这个连官都丢了的人。

    就如许仕达语气之中,带着的都是高高在上,开口就道破了徐杰被革职的事情。如今的地位,要整治什么人,倒是不用再去用言语争长论短了,有的是办法。表面带着春风和煦的笑,才是大人物该有的气度。许仕达也是最近才学会这么个道理,作为大人物,没有必要跟其他人当面急赤白脸,保持笑容,就是气度风范。

    “罢了,吃饱喝足,去也。”徐杰答了一句,这一刻,徐杰才真正把许仕达放在了眼中。

    左右皆是躬身大拜的士子,满座都是“学生某某,拜见许中丞”之类的声音。这兴许就是许仕达近来没事就往摘星楼跑的原因,锦衣岂能夜行?一身好衣服穿在身上,岂能不到人群中显摆显摆?否则这好衣服穿在身上还有什么意义?这就是徐杰为何一到京城就能碰上许仕达的原因。

    成了大人物,那就要向以往见过的那些大人物一样,就该到这些文人聚集的地方来受众人景仰。

    许中丞抬手左右致意,依旧笑得和煦,显得平易近人,口中却还与徐杰说道:“也是,解大家都随你走了,这摘星楼也就是吃顿饭的地方了,若不是这楼里的饭食做得不错,本官当也懒得来。倒也不知解大家如今后悔与否,好端端在京城里受众人追捧,如今却也不知在过什么日子。”

    徐杰闻言眉头一皱,话里有话他是听得出来的。徐杰本就准备这么一个照面就过去了,没有必要与许仕达多说什么。但是听得这般话语之后,莫名也起了几分不爽利。

    “我倒是觉得你说得不错,这摘星楼是没有什么好来。总是要写诗填词的,许中丞你也不擅此道,到这里来,实在无趣得紧。不若寻个瓦舍小巷去,今日我做东,请你春风一度,如何?“徐杰也有一脸和煦的笑。

    左右之人闻言皆是惊讶,许中丞是何人他们岂能不知晓?上一届的状元郎,而今的御史中丞,天子面前的红人。

    大江徐文远是何人?众人也是如雷贯耳。一曲曲大作早已传得大江南北,甚至如今各地的蒙学私塾里,学的也是这位徐文远的《三字经》,这般的才名已经是世人皆知。

    徐文远说许仕达不擅长诗词之道,是真是假?回头想一想,好似近来在这摘星楼里经常能遇见这位许中丞,当真没有听得他出得什么惊人大作,至少比起徐文远而言,差得远了些。如此一想,倒是觉得徐文远所言,不假。

    许仕达听得徐杰之言,面色一沉,下意识说得一语:“徐文远,你如何就说本官不擅诗词?诗词小道,不过信手拈来。”

    徐杰也懒得多言,一边下楼,一边答道:“倒是在各处楼宇里,从未听闻哪位大家唱过许中丞大作,许中丞随我去否?良辰美景,留在这摘星楼里倒是辜负了,春风一度,不可错过。”

    徐杰边走边笑,倒也不是非要与许仕达言语里争一些口舌之利,刚才心里不爽利,所以反击一言,此时反击完了,也就无所谓了。

    却是那楼梯口的许仕达,面色越发难看,左右看得众人神色,更是不爽起来,好似被激了一下,开口道:“徐文远,你可敢与本官文比一场,世人皆说你诗词不凡,本官却是不服气,今日就与你一较高下。”

    徐杰也不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口中一语:“不比!”

    徐杰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似还有话外之言:你不配。

    学了大人物风范的许仕达,却只学了一个表,内在却还没有真的有大人物的养气城府,连忙几步上前去追徐杰,伸手去拉,却落了空,口中已然有气愤:“徐文远,你凭得什么这般目中无人?你凭得什么这般耀武扬威,你不过就是个被革职的进士,与本官相比,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仕达,这辈子大概都与徐杰杠上了,从望湖楼的第一次会面,许仕达便不服徐杰。一路而来,三年有余,许仕达就是看不惯徐杰,不服徐杰。这好像就是心病、心结。特别是这般公开场合,大人物许仕达的脸面,就更加重要了。

    最让许仕达气愤的就是一个连官都被革去的人,还如此穷嘚瑟,这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徐文远,就敢不把秘书中丞放在眼里?

    此时的徐杰方才转头看了一眼,还有那让人更加气愤的笑容,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秘书中丞,自然算得个东西。我这般无官在身,当算不得个什么东西。唉……世态炎凉,当不了官,读这一辈子的圣贤,有何意义?“

    满场众人,大概十个有九个半都是徐杰口中读一辈子书没有意义之人。如此一语……

    “徐文远,看来你是不知道厉害?”许仕达停住脚步不再去追,面色铁青,口中出了狠厉一语。

    “记吃不记打。”徐杰已然到得另外一个楼梯口,语气也狠厉起来。话语说完,背影已经没入了楼梯之下。

    许仕达站立当场,岂能真的记吃不记打?此时脑中皆是那挨打的屈辱场景,春风和煦的笑,再也没有,换成了气急败坏的狰狞。

    片刻之后,再起步,直追而出。

    左右刚才见得许仕达来,还是四处拜见之声,此时却都在迟疑要不要开口相送。

    忽然一人大喊一声:“许中丞慢走。学生祝答阆恭送许中丞。”

    所有人皆往这开口大喊之人看去,眼神复杂,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谄媚,招来的唯有所有人的鄙夷。不论旁人心中是不是也想谄媚一二,也要鄙夷一番,显得自己文人品格不凡。

    徐杰出了摘星楼,却还回头看得一眼,因为那位许中丞也跟着出来了,身旁还跟着两个人。

    徐杰笑着与梁伯庸说了一语:“看来这位许中丞当真是红人了,皇帝陛下当真看重啊,连金殿卫都配了两个。金殿卫越发不如以前了,四品官都能配两个护卫。”

    梁伯庸并不笑,只是说道:“文远,该低头是就低头,不必吃这眼前亏。”

    梁伯庸自然是好心。

    “低头?不会!“徐杰答道。

    果然身后许仕达开口呵道:“站住。”

    徐杰当真就站住了:“许中丞有何事?”

    “徐文远,昔日里你权柄在握,还有人庇护着,殴打官员之事,也无人敢过问。这口气我也忍了许久。今日里,我也学学你,打你一顿,也看看有没有人敢过问。”许仕达已然咬牙切齿。权柄在握就是好,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今日轮到许中丞权柄在握了,也当试一试这般畅快的感觉。

    本想学着大人物那般,学一些风范气度。而今这徐文远,实在教人忍受不得,不仅不是卑躬屈膝,还如此目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就怪得谁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宽衣解带

    “我打你一顿,你打我一顿,倒是公平。”徐杰如此点头答了一语,随后又道:“也罢,是你自己来打,还是要差遣旁人来打?”

    许仕达听得徐杰之语,倒是没有那么怒气冲冲了,微微笑了出来,答道:“有辱斯文之事,自是有人代劳。”

    说完许仕达回头看得左右两个护卫,开口一语:“私仇小事,劳烦二位了,今夜回府,必有重谢。”

    两个金殿卫的护卫有些诧异的看着许仕达,随后对视一眼,脸色有些为难。

    许仕达看得脸上为难的面色,口中再道:“放心,若是有人过问,你们便把事情往本官身上推就是,且也看看而今有没有人会来过问本官殴打人的事情。”

    许仕达当真自信非常。要说这两个金殿卫的护卫配给许仕达,平常里跟着许仕达,好处也不少,帮许仕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应该。所以许仕达也不认为这两人会不听自己的。

    但是这两人就是没有动作,脸色越发为难起来。

    反倒是徐杰开口问道:“你二人在何人手下办差啊?“

    金殿卫两人又对视一眼,与徐杰拱手答了一语:“我二人随六叔走动。”

    “卫六?倒是许久不见他了。动手吧,拿了人家的手短,不必想多,我也不想断了你们的财路,各凭本事。”徐杰淡然一语。

    那说话的护卫连忙又一躬身,口中说道:“不敢不敢,我等岂敢与徐公子动手,徐公子切勿误会了,我俩从未起过与徐公子动手的念头。”

    许仕达闻言一愣,再看这二人,开口一语:“你们二人身为陛下之金殿卫,还有何不敢?只管动手,就算有人怪罪,也怪罪不到你们头上去。”

    两人闻言,又与许仕达拱手一礼,口中答了一语:“许中丞,实在抱歉,此事我二人办不到,见谅。”

    “为何办不到?这点小事,金殿卫也办不到?平日里本官可曾亏待过你二人。”许仕达实在不解。

    “唉……许中丞,直白说吧,实在是办不到。我二人绑成一团,也不够徐公子一只手揍的,许中丞,何必为难我们呢?”

    许仕达双眼圆瞪,看了看说话的那人,又看了看徐杰。一个读书人会打架,这种事情是许仕达难以想象的,即便是听说徐杰在李启明之事上有过什么勇武的只言片语,许仕达不曾亲眼得见,也只当做是旁人谄媚讨好的夸夸其谈。

    “许中丞,既然没有人可以差遣了,那还是许中丞你自己来吧。你今日要打我,总要趁着机会做成不是?下次可就碰不上了。”徐杰说了一语。

    许仕达看着这般有恃无恐的徐杰,恨得牙直痒痒,即便如此大恨,却也没有想过自己亲自动手去打徐杰。许仕达,这辈子也没有动手打过人,就如他口中之言,有辱斯文。

    也不知如今文人士子的斯文是怎么了,儒家的君子六艺,射是极为重要的,射其实就代表了勇武,可不是打人那么简单,射是要杀人的。

    孔夫子似乎不是这么教育儒生的,不知为何如今的儒生,会是这般模样,与人动手都觉得有辱斯文。

    也不知这是进步呢?还是倒退。

    许仕达脚步左右来回几番,这般局面,实在不知如何收场了。

    好在,好在徐杰帮他收场了,随着一声脆响,徐杰的巴掌印在了许仕达的脸上,脆响之后,许仕达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双眼一黑,脑袋昏懵。

    “今日许中丞要殴打在下,在下无奈自保,不慎伤了许中丞,实在是……怪不得谁去。”说完此语,徐杰已然起身。

    留得那两个金殿卫之人面面相觑,连忙去扶许仕达。

    “许中丞,你可还好?”

    许仕达双眼无神,左右看了看,好似还没有回过神来,口中问道:“我这是发了何病啊?忽然双眼发黑,脸颊发麻,快快帮我去请个大夫。”

    两人又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答这个问题,便是不好直接告诉许仕达是被徐杰打了。

    “在下送许中丞去寻大夫。”说话的金殿卫有些尴尬,看了大夫许仕达自然就知道自己是被人打了,如此,两个护卫也就失职了,也担心其中责任。

    知道自己又被殴打了的许仕达,第二日一大早,哭哭啼啼直往皇城而去。

    若要说许仕达能如何治得了徐杰,也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倚靠皇帝夏锐。如许仕达这般陡然崛起之人,根基实在太浅,势力不成,没有形成势力集团,文没有人能帮衬,武没有人能效死,便也只有倚靠皇帝做主。

    夏锐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许仕达,半边脸高高肿起,听得许仕达恭敬拜见之后,便开口问道:“许仕达,你这是怎么了?”

    “陛下啊……陛下,那徐文远回京了,臣昨夜在那摘星楼碰上了徐文远,不想那徐文远如此……如此……陛下看看,看看臣这脸颊。”许仕达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脸颊抬起来,手往脸颊处不断指着。

    夏锐看着许仕达的脸,并未立马说话,而是低头在思索着什么。

    “陛下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还有那金殿卫,两人玩忽职守,也当严惩。”许仕达又是一语。

    夏锐终于开口说话了:“金殿卫之人就不要怪罪了,在徐文远面前,再来十人八人也无济于事。罢了,你派个人去把徐文远召来吧,朕见见他。”

    许仕达闻言大喜,连忙再躬身一拜,口中说道:“陛下,臣这就去把他召来,这就去。”

    说完许仕达退步急走,皇帝陛下此时要召徐杰入宫来见,自然就是要为他做主了。

    许仕达心中也在想着,看这回徐文远还能如何?还敢如何?

    夏锐吩咐许仕达派个人去把徐杰召来,许仕达却把这事情忘记了,自己亲自往宫外而去,他显然是要亲自去召徐杰,皇上亲自为他出头,这回且看他徐文远还敢不敢目中无人,还敢不敢大言不惭。

    上一次是革职,这一回,徐杰大概是要治罪了。想到这里,快步而行的许仕达,莫名开怀不已,笑了起来。却是这一笑,让那肿起来的脸颊传来阵阵疼痛,疼得许仕达龇牙咧嘴。

    越是疼痛,许仕达的脚步便是越快。

    徐杰在京城里还有一处不大的宅子,在缉事厂对面,如今依旧印着京华时报。入京的徐杰却并未住在那里,而是住在了岳父家中。

    如今的京华时报,梁伯庸就是固定的供稿人之一,京城的竹林诗社许多人,也开始给京华时报供稿,赚一份不多不少的稿费。去年秋还刊载过一些开封府的举人答卷。倒是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至少是一份报纸的模样了。

    随着许仕达一起来的,有七八人,金殿卫有三人,若不是金殿卫,许仕达一时半刻还真不知道到哪里能寻到徐杰。

    在欧阳府中见到徐杰的许仕达,指着徐杰就道:”徐杰,陛下召见你,还不快快随我去觐见。”

    徐杰也不去看许仕达,而是皱眉一想,便是在想夏锐此时召见自己有什么事情。

    “徐杰,你……”许仕达抬手再指,准备趁着机会好好斥责几句,便是知道自己身负皇差,徐文远必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言语反击,便是称呼也是直呼大名。

    不想许仕达才刚刚叫出一个名字,徐杰已然一跃而起,从屋顶而去,越过院墙,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许仕达还来不及惊骇,口中已然怒喊:“不好了,徐杰抗旨不准,畏罪潜逃了,快快去追!”

    左右之人并未起身去追,而是一个金殿卫之人答了一语:“许中丞,徐指挥……徐公子是入宫了。”

    倒是金殿卫的人知晓得清楚,以往徐杰入宫,十次有九次就是这般飞檐走壁去的,以往大多时候,头前还有卫六引路。

    徐杰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入宫的方式。

    留得许仕达手指着空中,口中还道:“这哪里是入宫?这般明明就是抗旨而逃,本官得赶紧报到陛下处,教陛下速速派人马去追。”

    “许中丞,徐公子真是入宫了,那个方向就是入宫的方向,过不得顷刻,徐公子就已经在陛下面前了,许中丞若是有事,那就赶紧往陛下处去吧。”

    许仕达还是将信将疑,看的在场三个金殿卫之人皆在点头,便也由不得许仕达不信。本准备耀武扬威一番,口头先出点恶气的许仕达,又抬头看向空中,气得两袖一挥,转身出得欧阳府,飞奔往皇城而去。

    若是去晚了,不能见证徐杰一脸惊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那就实在太遗憾了。

    “草民徐杰,拜见陛下。”

    “文远,你怎么会是草民呢?就算没有了官职,你也还有功名在身,岂能自称草民?”夏锐看着台下的徐杰,微笑而言。这几个月来,夏锐当真自信了许多,至少在这个龙椅之上,受得所有的礼节之后,夏锐自信了不少。

    无人知晓,刚当皇帝的夏锐,每到夜深人静时候,好像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当着当着,这一切也就慢慢习惯成自然了,在龙椅之上坐着,也可以笑得出来了。

    “不知陛下差人召我来,所为何事?”徐杰问了一语,草民变成了我。

    夏锐听得这个我,却又收了笑意,沉默片刻,问道:“文远,朕知道你功勋卓著,但是也该顾忌一下为人处世之道,有些时候,不该太过锋芒毕露。”

    “陛下说的可是许仕达之事?”徐杰问道。

    夏锐摆摆手,说了一语:“是也不是。”

    徐杰第一次听得夏锐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打着机锋的话语,以往夏锐从来没有说过。听得徐杰稍稍有些不习惯,答道:“陛下若是说许仕达之事,那怪不得旁人去,只因为许中丞要教训我,我自保而已,也手下留情了。陛下若不是说许仕达之事,我想来处事低调,从不是飞扬跋扈之人。陛下明鉴。”

    夏锐闻言摇了摇头,问了一语:“文远,你便直说,此番回京来,所为何事?”

    不知夏锐是不是在担心忌惮些什么事情。

    徐杰算是听明白了,心中没来由有些不快,答道:“此来不过见一见岳父大人,看一看京中友人,并无其他要事。”

    夏锐沉默片刻,盯着徐杰看着。

    徐杰也与夏锐对视了瞬间,随后还是主动把视线移开了。

    “最好如此啊!”夏锐说了一语,语气并没有威胁之意,却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淡。随后起身,直接往屏风后而去。

    大殿之内,只留徐杰一人。兴许还有暗处之人,如今的徐杰,耳目有感,隐隐能感觉到暗处之人,卫二十三。

    徐杰叹气一声,走出大殿,一直走到广场之上,环顾四周,宫殿高墙,巍峨耸立,似有熟悉,似有陌生。

    待得徐杰把视线转向身后,那座大殿之旁,远远看去,又看到了夏锐的身影,正在往延福宫的宫门走去,已然是四五百步之遥。

    延福宫门处,也有一个女子出来相迎。

    那女子的身形隐隐约约,徐杰却还是看得清楚,那女子是荣国公主夏小容。

    只见夏小容一福见礼,再看到的场景,让徐杰惊得愣在了当场。

    夏锐,竟然把手环在了夏小容的腰肢之上,夏小容更是依偎到了夏锐身上,两人亲近非常。

    这!!!!

    徐杰脑中想起了夏小容为了救夏文,去求自己的场景,书房之内,宽衣解带。宁愿用自己,去换得兄长安全。徐杰当时虽然拒绝了,但是内心之中,感动非常。

    徐杰也想起了夏翰病亡了,但是夏文却还活着。

    夏文为何还活着?

    难道……也是宽衣解带?

    夏小容,实在美貌,气质也极佳,也能奏得琴弦,还读了不少诗书,这般女子,不可谓不好。对男人而言,魅力实在不小。

    但是……

    但是夏小容与夏锐,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兴许有些事情与徐杰并无什么关系。谁人家里的事情,也轮不到徐杰说三道四。

    但是徐杰依旧还愣在当场,有些事情,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甚至不愿去相信自己的这些猜测。因为夏锐在徐杰的印象里,当不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夏锐与夏小容,已然消失在了延福宫门。

    徐杰忽然感觉到一种压抑之感,这京城给人带来的,唯有压抑。此时的徐杰,是真的很同情夏小容。夏小容,是个好女子!

    此时许仕达匆匆而来,见得在大殿广场上站着的徐杰,直接越了过去,直奔大殿之内,大殿里空无一人。

    许仕达又匆匆跑了出来,喝问道:“徐杰,陛下呢?”

    许仕达见得愣愣发呆的徐杰,大概是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好戏,没有看到徐杰那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徐杰终于把眼神从延福宫门处收了回来,转头看向许仕达。

    “本官问你话呢,陛下去哪里了?”许仕达再呵斥一语。

    倍感压抑的徐杰,大手一挥,把那凑到面前指着徐杰呵斥的许仕达挥出了七八步远。口中还有一语:“滚!”

    再看徐杰,脚步一起,飞身远走。

第三百二十四章 骠骑大将军

    回到欧阳府中的徐杰,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不安。

    有些事情不难猜测,比如那位走投无路的荣国公主,知道自小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兄长性命不保,却又束手无策,最后,最后还是出此下策,死马也当活马医。

    却没有想到,夏锐在那诱惑之中,不比徐杰那般。事情却就这么成了,夏文的命,也就这么暂时保住了。

    夏锐如此,兴许是没有抵挡住诱惑?但是其中有没有报复的心理呢?报复那个自小就对夏锐颐指气使的夏文?兴许,兴许夏锐真就带着荣国公主去看过夏文,让夏文更加痛不欲生。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深宫之中,外人不得而知,徐杰也只是胡思乱想的猜测。

    徐杰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院子里,在那亭台楼阁中慢慢行走,春日正暖。

    院子东边的小楼里,欧阳文峰正坐在二楼读书,春闱将近,正是复习紧要的时刻,欧阳文峰经历了上次的失败,如今更加用功了许多。

    见得徐杰在院子里走动,欧阳文峰还是放下了书,下楼过去了。

    近前,欧阳文峰问道:“姐夫哥,你这般愁眉苦脸是怎么了?”

    欧阳文峰脸上带着如往日一般爽朗的笑意。时间飞逝,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在变化,唯有欧阳文峰,依旧还是昔日的欧阳文峰。

    徐杰也回应了个笑脸,答道:“我倒是无甚么事情,头前还在纳闷,以为你转了性子,一心苦读圣贤书,昨日晚间我才知道今年又要春闱了,难怪你这般用功。”

    欧阳文峰答道:“今年我可是一直这般用功,不敢丝毫懈怠,今年我必要考中,一定要谋个官职,如此才好跟上你的步伐,看着你每天忙前忙后,我一个人实在无趣了些。”

    徐杰看着这般的欧阳文峰,忽然惆怅一语:“考中了,就是一脚踩进了烂泥潭,还是不考中的好,如今的日子,远远比不得当初的时候。”

    “嘿,我说姐夫哥,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得到了还嫌弃,也不想想我这般日思夜想而不可得之人。”欧阳文峰当真以为徐杰是无病呻吟,饱汉不知饿汉饥。

    徐杰笑了笑,问了一语:“考中了你想到哪里当官?”

    欧阳文峰闻言还真想了想,答道:“倒是不想远走,尚书省若是不成,那就中书门下也行,翰林院我是不想去的,翰林院太过枯燥了些,实在不成,在开封府下谋个差事也可。”

    徐杰想了想,答道:“去大江如何?当个青山知县。”

    欧阳文峰初一想,倒是觉得这般挺好,毕竟欧阳文峰就是在大江长大的,却是再一想,答道:“你们都在京城,偏偏把我支到大江去,不太好。”

    “你姐姐在大江呢,你去青山,也有个照应。”徐杰答道。

    欧阳文峰还有些犹豫。

    徐杰又道:“过得几年,再入京来,当升个品级,在地方任过职,往后再升迁,也比较容易。”

    “嗯,如此也可。”欧阳文峰点头答道,答完却又笑道:“呵呵……文远,你在这与我安排得这么好,好似你能做主一般,到头来若是父亲不允,都是白费。”

    徐杰却答:“老师自是允的。”

    欧阳文峰又道:“那也得我考得中不是。”

    徐杰上下打量了一下欧阳文峰,手一抬:“走,随你去书房,策论之法,我还有点经验,不过三件事,军事,民事,政事。左右无事,与你分说一二。考试的时候必然用得上。”

    欧阳文峰这般的出身,底子极好,四书五经不在话下,古今历史也比较了解,对于朝廷之事,也时不时听得欧阳正的只言片语。差的就是一些真正的点拨。

    军事关乎家国兴亡,具体到兵卒生活,宏观到胜败的影响。民事论起来也不复杂,主要就是田地的收成,往来的货品商业。政事论起来,就是行政效率、税收度支、吏治外交之类。

    考试,并不谈许多实际问题的操作,只在理论上的,真的细细去说,徐杰倒是可以娓娓道来。

    两人坐在书房里,一个说一个听,时不时还有几句发问,如欧阳文峰这般底子极好之人,徐杰说什么他都能听得懂,这般的交流教导,对于徐杰来说,也是一种为人师的享受。

    这一教,便是几日,徐杰事无巨细去说那些理论,欧阳文峰自然是受益匪浅,考中春闱的几率也大大提高。

    这日晚间,太阳落山了,欧阳正才疲惫而回,厨房里备了一些米粥,欧阳正喝得两碗算是晚饭。

    徐杰也陪坐在旁。听得欧阳正一边喝着米粥,一边说道:“大事不妙,今日下午边镇军情再来,陛下在御书房震怒不已,已然要临阵换帅了。”

    “想来王大帅并未听从陛下旨意。”徐杰答了一语。

    欧阳正放下瓷碗,叹气道:“真如你所言,王枢密并未翻山越岭奔袭大同城,只是在军情之中说那顺圣城已然是强弩之末,不日便会打破。”

    “想来陛下是不信这般言语的,陛下此时大概是不想看到哪个城池破不破的消息了,只想看到常凯彻底兵败的消息。”徐杰答了一语,也说得切中要害。夏锐又哪里知道什么顺圣城,这个巨大的国家,城池千千万,破这个破那个的,对于夏锐来说,并不会有什么成功的感觉。唯有常凯兵败而亡这种消息,才能让夏锐安心。

    许仕达出的计谋为何能说服夏锐?就是因为许仕达说奔袭大同,常凯就要败,好似能一击致命一般。

    “唉……此时紧要之事,便是让那许仕达推荐金吾卫张立了,此事不成,战事兴许就彻底失控。”欧阳正言语之中,尽是担忧。

    徐杰点头思索片刻,答道:“老师,此事不难。明日早朝,您只需要在下朝之时拉着张立闲谈几句,让那许仕达看到即可。”

    欧阳正想了想,问道:“这般……兴许有用。”

    “老师放心,必然有用。那许仕达大聪明没有,小聪明无数。只要老师与张立闲谈一番,许仕达见之,必然以为老师有什么谋划,猜测之后,就以为老师谋划寻张立,必然是谋划的战事。他岂能不捷足先登?如此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他岂能错过?”徐杰似乎对许仕达了若指掌一般。

    欧阳正点头:“先这般,如若不成,当再想他法。”

    说完此语,欧阳正拿起碗,把碗中的米粥一口喝完,又问了一语:”你与文沁可曾圆房?“

    欧阳正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问得徐杰颇为尴尬,答了一声“嗯”。

    ”生儿育女之事,乃男儿大事,传宗接代才能无愧祖宗,有儿为后,大丈夫才能无所畏惧。无后不孝,也让大丈夫处处掣肘。你当深思。“欧阳正语重心长说道。

    这个观念,在这个时代,无可厚非。却也说出了欧阳正心中的担忧,每到紧要关头,欧阳正别的不关心,关心的就是徐杰有没有儿子。

    兴许也印证了欧阳正这么一个君子的心思。传宗接代了,男儿大丈夫,死国死家,死就不那么可怕了。

    欧阳正如此想自己,也如此想徐杰。

    徐杰认不认同是其次,头却在点。

    第二日早朝,事情自然是按照徐杰的剧本在演。

    下朝之时,欧阳正故意在人群中拉着金吾卫指挥使张立驻足交谈,还不是爽朗发笑。

    许仕达走过身边之时,欧阳正还故意开口邀约张立赴宴。

    许仕达就这么走过去,耳中还隐隐听得欧阳正嘱咐张立什么话语,说着“尽力”、“战事胶着”、“效死”之类的词语。

    许仕达低头听着,脚步缓慢往前走着。

    直走到宫门之时,许仕达却驻足不走了,直等到欧阳正走出宫门,还在思索着什么。

    随后便见许仕达转头又往宫内而回。

    御书房里,许仕达见到了皇帝夏锐。拜见之后不等夏锐来问,便已然开口:“陛下,臣近几日思前想后,关于边镇战事,臣有几言禀奏。”

    “说来。”夏锐对于战事,也是真的关心。

    “战事如此不利,王枢密身为领兵大帅,责不可避。陛下也几番说过要换可用之帅。臣思前想后,觉得满朝文武,似无堪此大用之辈。想来想去,却让臣想到了一人。此人以往深得先皇信任,也曾临危不惧,忠心不二,更做过力挽狂澜之举,正是堪用之良帅。”许仕达还卖起了关子。正如徐杰所言,许仕达就是要捷足先登,要在皇帝面前出彩露脸。

    夏锐自然连忙问道:“你说的是何人?”

    “陛下,正是那面对李启明十几万禁军而不惧的金吾卫指挥使张立,张立有此大勇,必能领大军沉着谋略,冷静指挥,一举击破反贼常凯。”许仕达答道。许仕达先推荐常凯,不仅是为了在夏锐面前出彩,还有另外一想。

    夏锐闻言思索起来,在回忆着李启明率兵围皇城的事情,那时候的夏锐,也在皇城之内,还是徐杰安排夏锐穿着士卒的铁甲混入皇城保安全。

    那时候对于张立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夏锐那时候的注意力,都在徐杰身上。此时听得许仕达之言,忽然觉得还真是许仕达说的那么回事。

    张立麾下不过一万多人马,却敢面对十几万禁军,在城头上还率领麾下打退了禁军的进攻。

    想到这里,夏锐面色一喜,说道:“好,许仕达,你立功了,若不是你今日来说着几句话语,朕还当真想不起来张立是如此人才,此人忠心自不用说,还真有临危不惧的做派,敌众我寡,作战也毫不退缩,当真是堪用之才。你此时来举荐张立,有功,当赏!”

    许仕达闻言大喜,心中也在佩服自己聪明,不仅让欧阳正那老匹夫的谋划落了空,自己还立下识人之明的大功。心中虽然如此欣喜,许仕达却也还谦虚说道:“食君之禄,臣自然担君之忧,臣不敢居功,但求陛下顺心如意。”

    “许爱卿真乃朕之能臣也,圣旨便让爱卿一并去拟好,擢升张立为三镇总兵,加从一品骠骑大将军,领太原,燕京、宣府三镇兵马,速速去办。”夏锐此时也极为开心,因为夏锐每次在说要换帅之时,就不免去想该换何人,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脑海之中,这个身影却又并非夏锐愿意想到的人。此时忽然有了一个其他人选,当真让夏锐开心不已。

    许仕达兴高采烈出御书房而去,第一时间却不是去拟圣旨,而是在皇宫里转了几圈,寻那张立。

    为何寻张立?这就是许仕达另外一想了,如今许中丞前途似锦,当是扶摇直上,自然就需要多寻助力,“朋党”这种词不好听,但是朋党是必须的,这就是势力。

    许仕达举荐了张立,张立自然要加官晋爵,那张立也自然要对许仕达感激不尽,朋党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许仕达第一时间就是去寻张立,要把这第一个朋党拉拢好。

    “许中丞辛苦,何必如此亲自到处来寻,许中丞只需要与那个士卒说一声,在下自然会亲自拜会中丞。”张立倒是礼节周到,话语也周到,也是知道面前这位许中丞如今的地位,表面功夫要做足。

    许仕达话还未说,笑意满脸,摆摆手,答道:“张大帅,我来寻你,自然是有好事,你若听了此事,必是高兴万分。”

    “哦?在下今日早起,就听得喜鹊喳喳叫,果真有贵人好事,多谢许中丞。”张立倒是会说话,也不管这个季节有没有喜鹊,话语也是这么去说。

    “哈哈……张大帅,陛下近来一直在思虑边镇换帅之事,苦无人选。陛下之忧,自然也是臣子之忧。我近来思前想后,满朝文武,堪当大任者,想来想去,便觉得无出张大帅右者,我常听人说起张大帅在这宫墙之上,领万余人马,却能击溃十几万禁军,何等威势不凡。岂能不举荐与陛下知晓?”许仕达说道这里,看了看张立,只见得张立脸颊稍稍抽动几下。

    许仕达也不疑有他,又道:“你道陛下如何分说?”

    张立连忙问道:“陛下如何分说?”

    “嘿嘿,陛下知张大帅忠心不二,又有如此勇武,我也在陛下面前多方夸赞张大帅,陛下自是点头应允了,正着我去拟圣旨,封张大帅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领太原、宣府、燕京三镇兵马平叛。如此喜事,张大帅今夜是不是当请我小酌几杯?”许仕达说得得意洋洋,也知道自己这回赚了个大人情。

第三百二十五章 杀千刀的天打雷劈

    许仕达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也正在洋洋得意,觉得自己今日运气实在是好,稍稍谋划一番,就有了一举几得的收获。

    只是许仕达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以己度人了,这位张大帅对于这般升官进爵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欣喜感激。

    因为此时的张立,面色上明显没有任何喜色,反而脸色越来越黑。

    见得张立一直没有回应,许仕达才发现了这一点,脸上的笑意一止,开口问了一句:“张大帅,怎么?这般好事,你还不高兴?”

    张立自李启明之乱后,本就因为立功升过品级,如今已经就是二品辅国大将军。

    文武官员,照许仕达想来,文官自然都喜欢品级升迁,熬了品级,才有资格成为相公。武官自然都喜欢麾下管辖人马越多越好。

    又升品级,又多权职,还多了人马。按理说张立应该是喜出望外的,但是此时张立的反应让许仕达意外非常。

    张立对于此事,当真是一点欣喜都没有,反而脸色难看至极,盯着许仕达看得片刻,语气不善答道:“许中丞,你莫不是吃饱了撑得慌?”

    这一语,也就真的证明了张立是一点高兴的都没有,反而生了怒意。好端端的金吾卫指挥使,非给他送到前线去打仗!在张立看来,这完全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坏事。

    前线什么情况,张立岂能不了解?王元朗是什么人,张立更是清楚非常。连王元朗这么一个老军阵都打得如此艰难,把张立这个连战阵都没有上过的人送到前线去指挥大军,这不就是害人?

    更何况前线不止有常凯,隐隐还有室韦的威胁。战事万一有失,后果就不用说了,张立一家老小的命都不够皇帝砍的。

    张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品性?仁德大隆之事,便可见一斑。徐杰自顾自的做下了那些事情,张立却只能被动配合着徐杰,可见张立当真不是一个很有主见之人。

    张立一语,许仕达愕然片刻,一脸不解问道:“张大帅此言何出啊?”

    张立认认真真又问了一语:“你当真在陛下面前举荐了我?”

    “对啊,举荐了啊,陛下已经下旨了,就等我把圣旨拟好送去。”许仕达正正经经答道。

    张立脸色已然大怒,指着许仕达便道:“许仕达,老子可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非要把老子往火坑里推?你到底是何居心?”

    “张大帅,不知其中到底有何误会啊?”许仕达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还有人不喜欢加官进爵的?还有人不喜欢权柄在握的?

    张立怒而起身,越过面前的许仕达,口中怒骂一语:“去你娘的,老子若是有个什么问题,必然先斩了你这厮再说。”

    此时的张立,哪里还有头前那般的周全话语理解,说完这一语,张立已然快步而走,直奔皇帝御书房而去,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下如此托大的事情,领兵打仗可不是玩笑,何况还是与常凯这般的老军阵打仗?甚至还有可能与室韦人打仗。张立可不认为自己有高破虏那般的领兵之能,身为军将的张立,连边镇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如何愿意去打仗,责任实在太大,风险也实在太大。

    当个金吾卫指挥使,在京城里人见人敬,挺好!非给他弄到前线去打仗,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让枢密使王元朗领兵不是挺好的吗?张立可不认为自己比王元朗强。何况这样的事情,张立若是真把王元朗代替了,可就真得罪人了。

    还有就是边镇那些骄兵悍将,能服把王元朗挤走的张立吗?

    这些事情稍微一想,张立头都是大的。

    张立匆匆而去,留得许仕达目瞪口呆愣在当场,心中想的倒不是张立不愿上阵的事情,因为许仕达认为欧阳正与张立商议的就是这件事。所以许仕达心中在想的是欧阳正到底给张立许诺了什么好处,让张立连自己如此的好意都不接受?

    如此,许仕达皱起了眉头,对那欧阳正的手段,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不禁喃喃一语:“这老匹夫好生厉害,拉拢人心真有一套。”

    许仕达是羡慕的,羡慕张立如此忠心于欧阳正。更在想自己该如何培植出这般忠心的党羽。

    许仕达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切不过是个计谋。欧阳正与张立,可没有谈过什么领兵作战的事情,张立也更不是欧阳正的党羽之类。

    “臣张立,拜见陛下万安!”张立匆匆而来,纳头便拜。

    夏锐见得张立拜下,已然开口:“张爱卿免礼免礼,想来你已经是知道了,如此大任,朕托付与你,你当要对得起朕的信任,一定把反贼剿灭得一干二净,待得你功成而回,朕必有重赏。”

    夏锐话语先出,让这个来推脱的张立微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臣……臣实在不敢领此重任,臣虽然乃世袭军将出身,却从未上过战阵,臣怕有负陛下重托,臣……“

    夏锐听到这里,只以为张立是在谦虚,摆摆手打断道:“张爱卿,朝廷用人之际,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当有舍我其谁的气度,朕可是亲眼见过你在宫墙之上指挥调度的场景,临危不惧,万余人马,力挽狂澜,此事朕除了能托付与你,还能托付与谁?朝廷有你,便是大幸。朕就在汴京里等候你凯旋之时,待得那时,朕当亲自出城十里相迎。”

    夏锐已然把张立接下来要说的话语全部堵住了,皇帝已然如此说了,张立若还推辞,那就真是怯战无能,不识好歹,也要把这位皇帝陛下给得罪了,往后这朝廷,张立也就别想待下去了,十有八九还会获罪。

    张立低头拱手,却又在咬牙切齿。千错万错,都是那小人许仕达的错,好端端吃饱撑着,非要把他张立推出去代替王元朗。

    问问这满朝文武几百人,可有一人愿意去代替王元朗?可有一人敢去代替王元朗?或者就问问许仕达自己,给许仕达加官进爵,让许仕达去领兵作战,问问他许仕达敢是不敢。

    张立不情不愿也只得点头遵旨,还要去谢大恩。

    退出这御书房,张立手握刀柄,气呼呼在这皇城里走来走去,口中咬牙切齿骂翻了天:“他娘的,老子若是安全回来了,当教你个小人知道老子的厉害!真他娘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真道老子见人都是笑脸就好欺负不成?”

    骂骂咧咧的张立,出得皇城,府邸就在皇城根下,回到家之后也是坐立不安。

    那圣旨,终究还是来了,宣旨之人倒不是许仕达,若是一切按照头前许仕达多想的那般情况,此时宣旨之人必然也是许仕达,两人当是推杯换盏,好一番交情。

    此时许仕达倒是知道见机,吩咐旁人来宣旨。

    张立拿着圣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愁眉苦脸。连府邸里的一大家子都围了过来,女子们皆是愁眉不展,老妇人还哭哭啼啼。儿子、丈夫要上阵打仗,这一大家子,哪个不是担忧万分。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张家,战阵功勋之后,祖上不知有多少先辈战阵而亡,所以一直以来深得皇家信任,但是也不知有多少代没有上过战场了。

    一家人哭哭啼啼的,让张立听得烦躁不已,开口喊道:“都哭什么哭,各自回房里去,被旁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头前我带兵守卫皇城,面对十几万禁军,不也好好活着了吗?娘啊,你也是,这有什么好哭的,赶紧把老太太也扶回去,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儿啊,朝廷那么多人,为何你就这么傻,要去接下这份差事。”老太太说道。

    “娘啊,儿可没有这么傻,儿是被人陷害的。”张立答了一语,又示意自己的几个妻妾赶紧把老太太扶走。

    被搀扶着的老太太一边往后一边骂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如此祸害我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正在此时,张府门口来的一个人,忽然感觉鼻头发痒,一个喷嚏而出。揉了揉鼻子,方才开口与迎上来的门房小厮说道:“去禀报你家主人,就说徐文远来访。”

    真要论是那杀千刀天打雷劈的罪魁祸首,自然是刚刚打了一个喷嚏的徐杰。张立被举荐之事,都是由徐杰在幕后一手操作的。徐杰大概也没有想到张立会如此抵触这件事情,徐杰只以为张立对战事忧心忡忡是正常,但是作为世代军将之人,徐杰也从未想过张立抵触成这般模样。

    门房的小厮先把徐杰请了进去,落座在外院正厅稍等,还吩咐人上茶谁,随后才连忙进去禀报。

    张立听得徐杰来访,匆匆而出,快步走到外院正厅,见得徐杰,也没有什么礼节寒暄,开口就问:“徐……公子,徐公子可是也听说了?”

    徐杰点点头:“听说了,骠骑大将军,三镇总兵,可喜可贺。”

    张立闻言便是尴尬,答道:“有啥可喜可贺的,徐公子就不要来看我笑话了,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领十几万大军打仗,真是赶鸭子上架,皇城守卫我倒是熟门熟路,领兵打仗,我当真是一窍不通啊!”

    徐杰听得微微在笑,也不急着答话。张立如此几言,倒是让徐杰安心不少,因为张立与徐杰这么直白的话语,证明张立是真的没有把徐杰当外人。

    两人以往交情不多,直到李启明之事,徐杰曾短暂领过金吾卫兵马,与张立一起在城头之上作战,后来又有仁德大隆之事。两件事情,都是同生共死之大事,徐杰都办成了。所以张立对徐杰的信任,也不是凭空来的。

    徐杰微笑不言,张立便是又道:“徐公子,你说说那许仕达,当真是个可恶小人,我也从不曾恶过他,他非要如此祸害与我,此子今日欺我,来日当叫他好看。”

    张立依旧是咬牙切齿,徐杰终于开口了:“张指挥使,何必如此担忧,打仗而已,打就是,打完风光回京受封赏,多好的事情啊。”

    张立闻言苦笑道:“徐公子,何必调笑与我,我若是有公子那般无敌的武艺,有公子那般好用的脑子,我也就不担忧了。可惜我武艺荒废了六七年,停留在一流。也没有公子那般胆大心细的智计。唉……”

    胆大心细,形容徐杰也不知道正确与否。但是在张立看来,是极为贴切的,那仁德大隆之事,在张立看来,何其胆大细心,又何其滴水不漏。还有徐杰在老皇帝当面前后谋划李启明之事,张立大多时候都在场见证。

    此时的徐杰,看着张立,慢慢说道:“我此来,便是要与你同去边镇。如何?”

    张立闻言一愣,一脸的不敢相信,说道:“徐公子,你就不要寻我开心了。”

    “当真!”徐杰认真一语。

    “当真?”张立语气惊讶问道。

    “嗯,当真!随你去边镇,给你做个幕僚军师。”徐杰说道。

    “哈哈……真是当真?徐公子,如此大事,可不能说笑啊。”其实张立已经相信是真的,所以才笑得出来,却还是这么去再确定一次。

    徐杰只是点点头,然后说道:“还有我家八叔,他也是老战阵,对于战阵之事熟悉非常,已然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我俩随你同去边镇。”

    “好,如此极好,有徐公子随我去边镇出谋划策,我还真少了许多担忧。千言万语,千恩万谢,当真感激不尽。”张立已然喜上眉梢,心中也在庆幸自己在某一刹那的选择是何等正确,当初帮着徐杰瞒下仁德大隆之事,这个决定张立犹豫反复无数,担惊受怕无数,没想到这些担惊受怕不白费。徐杰来还人情了。

    张立自是如此去想,觉得徐杰是在还人情。

    事已妥定,徐杰头前其实也有些担忧,怕事情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发展。此时徐杰也是轻松许多,开口笑道:“张指挥使,我这般毛遂自荐,总有一顿饭食吧?”

    “有有有,我这就吩咐酒宴,今晚不醉不归。”张立已然回头示意着身后的下人。随后又道:“徐公子,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我好端端的金吾卫指挥使,非要让我上阵领兵,朝廷若是真寻不到人,徐公子你不就是极好的人选吗?寻徐公子去领兵,可不比我好多了?陛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陛下当是知道你我之间的差别所在,却还教许仕达这么个小人得逞了。”

    徐杰只是笑而不语。

    张立又自顾自的说:“唉……好好的,能用之人不用。陛下啊陛下!”

    张立如此一语,其实也就证明了张立并非不懂。但是只能叹气。

    徐杰叮嘱一句:“我随军之事,张指挥使当保密,不可教外人知晓了,以免平生祸端。”

    张立点点头,面色也很是复杂,口中答道:“徐公子放心,我知晓的。我身边之人,都是心腹,值得信任,不会传扬出去。”

    “今夜之后,我便不来寻你了,你只管带兵北上,半道之时,我去追你。”徐杰又说一语,谨小慎微不过如此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王元朗的责怪

    张立还未出发,边镇军情已来,是好消息,这回顺圣城打破了,王元朗进入了城内。

    只可惜这个消息来得太迟,若是这个消息早来十天八天,皇帝夏锐当回事欣喜万分,因为十天八天之前,这个消息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势如破竹。

    而今,一个城池的得失,对于皇帝夏锐而言,已然没有什么意义,打一个城池就用了这么久,何年何月才能打破大同府城?就这种效率,何年何月才能剿灭常凯?

    所以张立在皇帝夏锐的催促中,还是拿着圣旨往边镇而去。

    此时的王元朗,却还不知京城里下的圣旨,也不知自己临阵被换掉的消息,站在顺圣城头,看着城下无数的尸首,面色严肃非常。

    打扫战场的禁军士卒正在城下忙碌,一车一车的尸首,虞侯文书之类慢慢拿着册子登记着姓名籍贯之类。

    京城里的人,又哪里知道战阵之苦。攻打一个城池,又是何其艰难。

    甚至连徐杰最早的时候,都以为攻城战,就是推着冲撞车去撞城门,撞破城门,就能冲进去。这种认知,来自一些战争影视剧的影响。

    徐杰也是后来才慢慢知晓,真正的战场,哪里是这般场景?一座城池若是真的准备要固守的时候,城门是不可能还撞得开的,因为城门之后,必然是堆积如山的土石,早已把城门堵得死死。

    所以真正固守之战,只要主帅不犯傻,攻城一方,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什么计策计谋,在这种时候都是毫无用武之地,唯有搭着长梯拿人命去堆才是唯一破城之法。

    这才是建造城池与长城雄关的意义所在。绝大多数时候,高墙都能止住兵锋,但是故事里的高墙,好似都如纸糊的一般,这是因为城池关口被打破了才会成为故事,城池与关口退敌了,那是正常,也就不是故事了,便也没有人去在意。

    所以如顺圣城这般的攻坚战,才是战场主要的局面,也是最为正常的局面。破了顺圣,其实就是大捷,就是将士效死,军将尽力。

    拿人命堆下来的顺圣城,在京城皇帝心中,实在是不值一提。

    王元朗看着虞侯送上来的文书,摇头叹气,一战,阵亡一万六千余,轻重伤六千余。敌我战损比例几乎是一比四。

    这一战,当真艰难,前方却还有长城脚下的长青城,打破了长青,才能面对弘州城,过了弘州,才是真正的大同府城。

    这也是为何大同不适合奔袭的原因所在,这些城池都在山岭隘口,若是从山岭越过去,大军就被这些城池包围了,退路都没有了,辎重不济,若是战事拖延,岂能不败?

    大同城,更是险要之地,西有火烧山,东有白登山,刚好把大同城夹在两山之间。这般险地,什么奔袭之策,都是无力,要破大同,也唯有一个主攻方向,那就是南边,墙高城深,除了强攻,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也是为何王元朗迟迟不开战端的原因所在,就是为了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威力巨大的床弩,推都推不倒的云梯车。

    但是一切容不得王元朗从容不迫去准备,因为皇帝陛下等不及。

    有了顺圣作为后方基地,辎重补给不断从东南运来,王元朗也开始继续着进军长青城的准备。

    大军再一次面对起高墙。

    从王元朗身后往前去的督战队,不断左右大喊着:“后退者,斩!犹豫者,斩!阵乱者,斩!”

    战争是残酷的,并非那些什么几句话语的热血沸腾,便能让人拿命前仆后继。

    能保证前仆后继的主要办法,就是一条一条的斩。

    室韦人如此,大华也是如此,常凯更是如此。

    排好队列的士卒们,也并不都是一脸的视死如归,大多都是紧张不已,紧张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紧张得双腿不自觉在颤抖。

    待得鼓声大作,便是卡卡啦啦的脚步,鼓声从和缓,慢慢变得急促,最后如雨点一般。

    脚步也从缓慢,再加速,最后飞奔而起。

    少许的云梯车,被无数士卒冒着箭雨往前推去,停在城头之下,无数的士卒从云梯车内蜂拥而上。

    几个陶罐从城头上扔进云梯车内,碎裂开来,到处都是迸溅的油脂。

    刚刚奔入云梯车的士卒,连忙呼喊着又往云梯车而下。

    忽然,大火熊熊而起,笼罩了整个云梯车,更听得人惨烈的哀嚎,肉香扑鼻,令人作呕。

    一架架简易的长梯搭满了城池垛口,长梯上爬着的人,如同蚂蚁一般。

    城上一杆杆长长的树杈,被几个士卒抱在手中,树杈之处抵住搭上来的长梯,几人呼喊奋力往前,长梯被推得轰然倒塌,如蚂蚁一般的士卒摔落满地,骨头碎裂之声嘎嘎作响,满地哀嚎遍野。

    随后长梯又被扶起,再次搭在了垛口之上。依旧有士卒攀爬而上。

    督战队的话语也变成了:“第一个上城头者,赏银五千两,官升三级!”

    徐杰随着张立,快马而来,刚刚敢到战场之后,震天的喊杀之声,几里之外都能清楚听到。

    马队不过三四十人,都是金吾卫里的汉子,随着张立边关赴任。

    众人停住马匹,上得一座小山岗,远望战阵。

    所有人都是眉头紧皱,连带张立也开口说道:“徐贤弟,边镇士卒,好生勇猛啊。”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京城的禁军,与这些边镇的禁军比起来,差了太多。

    昔日张立站在皇城城头,城下十几万京城禁军,也是攻城,但是那般畏缩之感,与此时看到的前仆后继,哪里是一回事?

    徐杰也点点头说道:“以往还是小看了边镇禁军。”

    徐杰这一语,说得很欣慰。因为头前,徐杰对于边镇禁军的观感其实也不佳,只觉得这边镇已经糜烂到根子上了,不堪一用。

    但是此时看到的场面,比徐杰预料的要好上许多,王元朗治军,显然很有一套。

    “徐贤弟,我们往前去吗?”张立开口问道。

    “且不去了,让王枢密好好指挥这一战,就算要换帅,也不能真的临阵去换。”徐杰答了一语。

    张立连连点头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真正大战之惨烈,徐杰也是第一次亲眼得见,心中有不少震撼,也不时回头去看身后的徐老八。

    徐老八面色严肃,说了一语:“如此攻坚,何其艰难。怕是一时半刻难以奏效。”

    “八叔可是有其他之法?”徐杰问道。

    徐老八摇摇头答了一语:“别无他法,唯有如此了。若是其他城池,时间允许,还可以试试掘地之法,但是长青城这里,掘地是不可能的,地里几尺,多有硬石,掘进不得。打造器械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容不得慢慢来造。”

    所谓掘地,就是打地道,挖进城内是不太可能的,也意义不大,一个地道,进不去几个人,还很容易被发现,但是可以挖垮城墙,这需要很长的时间,长青城的地理特点也不适合。

    所以打造器械才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多造云梯车,云梯车不比长梯,可以停在城墙之下,也不会倒塌,即便会被火油燃烧,但是只要数量足够,就可以开辟出许多上城的捷径。这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做,还要许多熟练的木匠来做。

    徐杰暗暗记着徐老八的话语,皱眉看着前方战场。

    猛攻几轮,终于还是起了鸣金之声。徐杰叹了一口气,慢慢往山岗而下,说了一语:“张兄,我们回顺圣等着吧。”

    张立看了看远方如潮水一般退下来的士卒,也看了几眼王元朗端坐的高台,说道:“王枢密当真不易。”

    是啊!在顺圣城里看到圣旨的王元朗,更是有一种悲凉。

    白发在头的王元朗,脸上写满了疲惫,把圣旨慢慢放在桌案之上,打量了一下张立,又看了看徐杰,却并未先与信任的三镇总兵张立说话,而是开口问道:“徐文远,你觉得老夫这仗打得怎么样?”

    “满朝文武,要论领兵,还有何人能比王枢密?”徐杰答了一语,也不在意旁边就坐着张立。

    王元朗叹息一声,又道:“汴京的陛下主意大啊,若是先皇,必然不会管我如何领兵打仗。”

    徐杰闻言只是点点头,并不答话。

    王元朗又是一语:“欧阳公啊欧阳公,本以为汴京有你欧阳公,我当时后顾无忧,奈何!”

    王元朗话语里,多少有些怪罪欧阳正的意思,怪的是在京城里的当朝首相欧阳正,却不能引导皇帝做出正确的决断,这是为人臣子的失职。

    徐杰听得王元朗怪罪欧阳正,连忙解释道:“王枢密,老师与您,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欧阳公就派了你这个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的弟子来补救?”王元朗问了一语,其实还是怪罪。

    徐杰却不知如何答这一句,只能说道:“皆是无可奈何。王枢密见谅!”

    若是欧阳正知道王元朗这么去怪罪他,必然会痛心疾首,自责不已。徐杰是替欧阳正给王元朗道歉。

    就是徐杰,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战场有王元朗领兵,朝堂有欧阳正坐镇,合该是万无一失的。最后却是这么一个局面,王元朗要怪欧阳正,也无可厚非。

    “也罢也罢。”王元朗连连摇头,悲凉不已。又道:“拿地图来,我便与你说一说如今战局,也说一说军中之事,你不要辜负了欧阳公的期望。”

    徐杰闻言只感觉压力倍增。这一趟边镇战场,徐杰到底该不该来?

    整过国家的安危责任,在王元朗几句话语之中,忽然就全部压在了徐杰身上,便是已经到得边镇的徐杰,心里其实也并未真的有这个准备。一个硕大的国家,万万人口的未来,忽然就到得自己肩膀上了。这种感觉,徐杰从未经历过。

    事情到得这般地步,真要找出那个要负责的人,应该是汴京里的皇帝夏锐。

    但是徐杰忽然把这些都扛在肩上了。应该吗?值得吗?有必要吗?有好处吗?

    这些问题,徐杰在这忽然压力倍增的一刻,真的在想。

    回头再一想,这几个问题,重要吗?

    兴许真的不重要,这大华朝,虽然是夏家的。但是这天下,并非只有夏家。徐杰想得起记忆里的一些事情,吴三桂开了山海关,有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有了包衣,有了奴才,有了留发不留头,有了拖在汉人脑袋后面的大辫子。

    有了“宁与洋人不与家奴”的话语。

    所以这大同失不失得?这大好河山能不能破碎?能不能让万万人卑躬屈膝口称奴才?能不能让万万人被肆意杀戮奸淫?

    面对这些问题,头前那几个值得与否、必要与否的问题,又算得什么问题?

    “王枢密,在下只有一语,死而后已!”徐杰答道。

    王元朗露出了一丁点苦涩的微笑,接过亲兵递来的地图与一些文书,把地图摊开在桌案之上,只道:“徐文远,且上来看吧。”

    徐杰点点头,却又连忙转头与张立说道:“张大帅,请!”

    张立走到头前,便听王元朗指着地图开始说着边镇局势,哪条路好走,哪条路不同车架,这里几日路程,那里几日路程,室韦人在长城之外聚兵的态势,辎重情况,匠人多寡,士卒那部堪用,哪部不堪用。

    哪个军将擅攻,哪个军将擅守,哪个军将秉性如何……

    事无巨细。

    徐杰甚至随后拿起桌案上的笔墨在记。

    张立却是听得满头大汗,越听越是着急心虚,看得徐杰拿笔不断在写,才能稍稍心安一些。

    徐老八站在徐杰身后,盯着地图目不转睛,徐老八虽然是老军阵,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汉子。但是徐老八也是第一次如此接触战场全局,以往他不过是个基层小吏。

    徐杰不时发问,王元朗也极有耐心慢慢解答,从白天到晚上,灯油都加了几次,茶水也不知喝了多少,王元朗才说完全部要说的话语。

    已然是半夜,军营里聚将的鼓声还是响起来了。

    三镇总兵张立张大帅,打马上任,迎接他的是无数军将诧异的目光。

    大帐之内,炸开了锅,不论王元朗如何拍着桌案,也止不住众多将领的话语。对于这些军将而言,让进城金吾卫的指挥使代替王元朗指挥大战,这是何其愚蠢的事情?军将们岂能不炸锅?

    王元朗摇着头,任由这些军将浑汉说着那些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只在头前一一指着这些军将,给徐杰介绍着。

    徐杰聚精会神在听在记。张立一脸尴尬站在当场,这般局面,他也有过预料,骄兵悍将不同京城里那些每天挂着笑脸的人。

    有人指着张立说道:”老子在边镇提头卖命,也不过四品,这厮不过就是守过一次城墙,就是从一品,这厮何德何能,凭得他也能替了王枢密?“

    真正上阵打仗不怕死的,十个有九个是浑人,浑人也就没有那些面厚心黑的花花肠子,多是这般直白之人。好在张立尴尬是尴尬,却并未真放在心上,也知道这些浑人就是这么个秉性,一旦让这些浑人认同了,那也是过命的交情。

    却也有人指着徐杰说道:“王枢密,这厮又是谁?毛都没长齐,莫不是也要到边镇来领兵?”

酒醉,明天补上!抱歉!

    有事,真喝多了,抱歉!

第三百二十七章 落寞

    骄兵悍将,这个词汇果然不假,能打仗的人,脾气不会小。

    徐杰看着这个对他毫不客气的汉子,胡茬满脸,黑不溜秋,却又壮硕如牛,颇有点猛张飞的味道。

    这般时候,徐杰本以为王元朗会出言缓和一下气氛,却见王元朗并不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徐杰,大概是想让徐杰自己解决这些事情。

    王元朗心如明镜,这军中之事,并非卖个面子就能过去的,要想受到别人尊敬,就只有一个办法,这就看徐杰自己的了。

    “不知当面是哪位将军?”徐杰面对微笑问道。

    这位“猛张飞”见得徐杰还笑,越发来气,语气不善答道:“老子名叫袁青山,乃是太原前厢指挥使。你是哪个?”

    “在下徐杰徐文远,袁将军有礼了!“徐杰也不在意袁青山的语气,却还是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

    袁青山看了一眼王元朗,又看了看徐杰,问道:“你到这边镇来作甚?”

    袁青山知道徐杰,毕竟徐杰昔日在太原做过不少事情,甚至之后杀人夺权的事情徐杰在幕后也多有参与。袁青山就是王元朗当初为数不多的心腹,只是两人并未见过面。

    “我来打仗,袁将军以为如何?”徐杰问了一语。

    袁青山看着徐杰,其实心中依旧有气,但是话语稍稍有了一点犹豫,徐杰不比张立,张立就是京城里一个从未接触过战阵的官员,袁青山心中把张立当官员,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将军。

    徐杰之事,袁青山了解得比较多,昔日里王元朗带兵入京,他也是其中一位,对于京城里的事情,比一般人知道更多细节。但是袁青山依旧不认为徐杰能领兵,会打仗。所以袁青山有些气话想说,却又念及一些面子,变成了欲言又止。

    徐杰见得这般,开口笑道:“袁将军,我随军中,只为献计献策,尽一份力气。此战你们在王大帅的率领之下,打得极为艰难,也打得极为精彩。将士效死,士卒用命,我都亲眼看在眼中,心中敬佩不已。”

    徐杰夸了几语,把袁青山的脸色也夸得好看了许多,人总是要点情商。

    随后徐杰又道:“只奈何京城里的人,不知战阵为何物?不懂战阵为何物。今日王大帅归京述职,张大帅临危受命,也是身不由己。在下到此处来,不为其他,更不是想要耀武扬威之类。只想能听得王大帅认真教诲几句,帮衬着大家渡过难关。在下初次上阵,后进末学,也想在诸位将军身上学一学战阵的本事。”

    一旁的王元朗听得徐杰这些话语,微微点头。

    袁青山闻言,气也消了大半,语气稍稍转好,闷声问了一语:“那你就说说,这仗该怎么打下去?”

    袁青山兴许没有什么考教徐杰的心思,就是想看看徐杰是不是话语说的天花乱坠,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夸夸其谈之辈。如此,也就成了考教了。

    兴许这般的考教,本该是考教新任三镇总兵张立的,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考教起了徐杰。

    徐杰也不怯场,先说一语:“后进末学,些许浅见,诸位见笑。”

    便听另一人说道:“别拽文了,说得上来就说,说不上来就不要多言。”

    徐杰看得这人,回头看了看王元朗。王元朗苦笑一声,手一挥:“这厮宗庆。”

    徐杰点点头,左右拱手:“袁将军,宗将军,诸位将军。在下以为,这仗打到这顺圣城,暂时就不打了。拖着。”

    “不打了?你胡言乱语什么呢?岂由得你说不打就不打了?”

    王元朗摆摆手,说道:“宗庆,稍安勿躁,听徐文远说完。”

    “此战艰难,只因为许多事宜并未准备妥当,如云梯车,造得实在太少,围城强攻,没有云梯车,便只能靠人命去填。所以在下以为,暂时停战为好,招各地匠人到顺圣来,伐木造车,待得一切准备妥当,再行强攻之法。”徐杰答道。

    “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谈阔论,这般道理,哪个不懂?难道你以为我家大帅不懂吗?若是能如此行事,还要你来说?”宗庆不屑答道,倒也是这个道理。

    徐杰看着王元朗,又道一语:“王大帅,京城里,无人可换了!”

    徐杰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语,听得王元朗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简单,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赖着,拖着,管他京城如何催促。因为京城实在无人可用了,李家之事,不知有多少军将下狱,也不知有多少军将获罪革职。几乎把军队主要打过仗的将军都清洗了个遍,也是无可奈何,谁叫李家当初势力那么大,许多人即便心中不愿意,为了保住官职,多少也要攀附一二。

    如今,张立都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就是徐杰所言的无可奈何,总不至于让许仕达之流上阵领兵。也不可能让那些大学士,相公之类的七老八十来领兵。

    王元朗皱了皱眉,并非觉得徐杰办法不行,因为王元朗也这么做过,比如皇帝让他奔袭大同城,他也没有做。但是其中也有问题,所以王元朗开口问道:“即便京城无人可换,张总兵可扛得住?“

    王元朗问的是扛得住什么?自然是扛得住压力,能不能扛得住京城里的压力。抗旨不准,可不是人人都敢做的事情。

    张立闻言,倒是也聪明,立马插言道:“王枢密,只要能胜,都听徐贤弟的即可,只要战事胜了,皆可皆可。”

    只要战事能胜利,什么都不是罪,就算不升官,保着官职也是赚了,皇帝总不能去处罚一个凯旋而归的主帅。一旦战事败了,那就什么都是罪了,罄竹难书的罪过。这个道理,张立是真的想得明白。

    王元朗却还是皱眉再问:“即便如此,室韦人该怎么办?室韦人越聚越多,常凯一旦顶不住压力,随时把那关口打开,当如何是好?”

    这就是速战速决的必要性,徐杰拖着,一旦真把事情拖到这般地步,后果不堪设想。王元朗速战的压力,一部分来自京城,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草原室韦。

    徐杰环看左右,说了一语:“王枢密,可否你我单独一谈?”

    王元朗见得徐杰如此严肃,看了看左右,说道:“你们都出去片刻,待我与徐文远谈上一谈。”

    左右军将自是不太愿意,看了看王元朗,又看了看徐杰。袁青山说了一语:“徐文远,你与这位张大帅若是真的顶得住汴京陛下,我倒是服气了你们。”

    恨恨一语说完,袁青山转头就走。顶住京城的压力,风险可不小,愿意冒这个风险,已然值得这些上阵杀敌的军将们佩服。

    这也就是各司其职,愿意为部下冒风险的上官,才能值得部下信任,这是互相信任的基础。

    徐杰只是笑着点点头,目送众人出去。

    不想一旁的张立开口问了一语:“徐贤弟,我……要不要出去?”

    徐杰听得一愣,连忙答道:“张大帅自然不必出去。”

    倒是徐老八不多问,直接往外就走。

    “说吧,让老夫听听你胸中有没有点沟壑。”王元朗说了一语。

    徐杰舔了舔嘴唇,已然低声开口。

    大帐之外的声音,却比大帐里面的还要大。

    宗庆与袁青山,两人都是当初太原府里王元朗的心腹,而今也是王元朗麾下最能打的将军,两人都是老将,如猛张飞一般的袁青山,已然快六十岁了,面上没有丝毫褶皱,但是须发却白了大半。宗庆看起来像个农家汉,一身甲胄也穿得歪歪斜斜,颇有点兵痞的味道,也五十出头。

    两人面前的这些军将,却大多年纪不大,并不见一个白发之人,昔日里这些人,大多只是偏将副将小将,王元朗的提携大恩,自不用说,这也是这些人为王元朗如此卖命的原因。

    在场就属宗庆与袁青山资格最老,地位最高。

    所以主要说话之人,也是这两人。

    “老袁,你道那小子能不能说出个花来?”宗庆还是不信任徐杰,这也是正常。

    “听他刚才的话语,倒是知道这仗该怎么打,并非夸夸其谈,若是大帅认可的他的计策,当是可行的,稍后看大帅的意思就是。”袁青山答道。

    宗庆却又道:“老子就是气不过,到底给谁卖命呢?卖了这条命去,给谁加官进爵呢?他娘的。”

    这才是军汉的心思。

    “稍后听大帅怎么说吧,不论给谁卖命,这仗终归还要打,总不能给室韦人卖命。”袁青山说得一语,说出了一些无奈。不管最后谁得了好处,但是怎么也不能让外敌得了好处。

    大帐之内,王元朗皱着眉头听徐杰说个不休,也不多问。听到最后,王元朗沉默不语。

    徐杰一脸紧张看着王元朗,等待着王元朗的回应。

    王元朗却说了一语:“杀子之仇,你觉得常凯忍得住?”

    徐杰答道:“他没有多少选择,报仇之事可以拖,但是如此危局,可不比杀子之仇要急切?”

    王元朗叹息一声:“罢了,你多保重吧。欧阳公有如此弟子,教导有方啊!”

    徐杰大气一松,答道:“枢密放心,在下自当保重。”

    王元朗也不多言,只开口喊道:“都进来吧。”

    一众军将早已等不及了,鱼贯而入,宗庆最先开口:“大帅定夺就是,我等自当效死。”

    宗庆想表达的,不是忠心,而是气节。但是这种场合的这句话语,好在这大帐里没有旁人,若是传到京城了,当真就是害了王元朗。

    王元朗闻言怒目一瞪,斥道:“胡说八道个甚!把你这嘴闭着。听我来言。”

    宗庆受了呵斥,也不尴尬,口中只道:“大帅,您说。我听着呢。”

    王元朗环看众人,开口说道:“往后,这战事只管听徐文远安排,不论你们有何想法,都憋在心里,听着徐文远调度就是。”

    “凭什么?”宗庆又是一语。

    徐杰却插了一句嘴:“宗将军,在下倒不是要如何乱行军令,在下身无官职,也没有资格行什么军令,也没有资格调度诸位将军。王大帅之所以如此安排,只是觉得在下可靠,所以王大帅留了几条锦囊妙计与在下,在下不过依计行事,听的都是王大帅的计策。”

    世间之事,当真没有什么虎躯一震、纳头便拜的事情。所以许多事情,都要有个技巧。要想事成,哪里有那么简单。

    王元朗听得徐杰忽然说出的话语,连连点头,看着徐杰,心中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不错,进退有据,智慧不凡。

    宗庆却道:“大帅为何不把那些锦囊妙计留给我,非要留给他?”

    王元朗怒斥一语:“你个浑厮,上阵厮杀倒是勇猛,却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用谋用计的货色。教我如何留给你?”

    宗庆此时倒是有些尴尬,犹豫片刻,小声喃喃一语:“大帅,我可也是用过不少计策的。”

    “罢了,徐文远是何许人,你们也是知晓过的,他做过的事情,你们大多也知晓许多。不必多言了,军中之事,听他的就是。”王元朗一锤定音,管得还有没有欲言又止的,起身大手一挥:“都走吧,我要睡了。”

    “我要睡了”这一句之后,王元朗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众多军将不情不愿从大帐而出,不时回头去看那位王大帅。

    徐杰也是不时回头去看王元朗,这一趟京城,王元朗的结局会是怎样?抗旨不遵的后果会是如何?

    王元朗,也是将门世家。当年的边镇,虽然没有大战,但是与室韦人也是打得有来有往,那时候的边镇,有王元朗,有高破虏,一个在太原,一个在大同。

    那个时候的军功,虽然不大,十个室韦头颅,说成一百个,待得汴京来赏。一百个室韦头颅,说成一千个,汴京又来重赏。但是那个时候,是真的砍了室韦头颅,才会在京城邀功。后来的边镇,没有人头,也能邀功了。王元朗与高破虏,也就是靠着人头升迁起来的,是真的去砍室韦人升迁起来的。

    包括徐家的军汉,也是如此慢慢得到一些功勋,一些赏赐与小小官职。

    后来的王元朗,二十年蛰伏,蛰伏得开始读起了《春秋》,而今再起,最后却是这么一个下场。

    当官到底好不好?当真是好。但是有人说过,当官是中国自古最高危的职业,这句话对不对?可以商榷一二。也许有一些道理!一场政治风暴,下狱的都是小事,那些抄家的,灭族的大罪。平民百姓再怎么罪大恶极,都没有资格犯这么的重罪。

    徐杰看着落寞的王元朗,在大帐外驻足片刻,想回头说点什么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随着张立往不远处的营帐而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骑兵之法

    营帐之内,点了一盏油灯,站立卸着甲胄,还不时去看同帐的徐杰,随口说道:“徐贤弟啊,今日得亏有你,若是我一人来此,怕是要教人欺辱了。”

    徐杰笑了笑,道:“我今日不也还是被人欺辱了?”

    这句话倒是不假,今日被人指责鼻子说来说去的,徐杰却还没有办法,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为了事情顺利,都只能忍一忍。

    张立却是摆摆手道:“诶,贤弟今日可没有被人欺负,王枢密可是让你大权在握了,收获不小。”

    “大权在握?还差着你。”徐杰答了一语。

    张立倒是知道徐杰说的什么意思,开口又道:“贤弟何必如此气馁,今日诸事皆顺,算是过了一关,喜事。”

    徐杰点点头,却又透过营帐的门帘往外看去,看向王元朗的营帐,不知这个老头今夜是不是难以入眠。

    大早而起,王元朗倒是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几匹快马,几个亲兵,如此就南去了。

    早上军将点卯,张立坐在王元朗昨夜坐的地方,徐杰坐在一旁,张立却没有王元朗那般的威严,仓促几语,只在徐杰的提醒下,吩咐了众人各司其职,问了几句伺候游骑的事情,就散了去。

    顺圣城不大,住不下十几万大军,大军主要的营帐,都在城外。也还平整了极快操练的校场。

    徐杰也就往校场而去,去看看士卒操练的情况。

    军将们无事,也都在校场上忙碌着操练之事。

    徐杰对于骑兵最为好奇,远远看得骑兵来去呼呵,牵着马就往骑兵那边去。

    三镇骑兵加在一起,也不过八千余,还有一些在长城驻防,自然不能抽调,能抽调的,全部都在这里了,还有几百游骑斥候在外。主将却是那袁青山。

    八千骑兵,列起大阵来,威势骇人,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这八千骑兵所发出的气势。

    徐杰看得心动不已,不自觉往那将台而去。

    将台上的袁青山,目光也往徐杰看来。宗庆刚好也在场,两人本正在闲谈,见得徐杰走来。

    宗庆笑道:“听说这位徐进士还是个武艺高手,老袁,你觉得是真是假?”

    袁青山闻言,想了一想,说道:“兴许不假吧,这话我听金殿卫的人提起过,说徐文远武艺不凡。即便这话语有些过誉的成分,应该也不会是假,想来这个徐文远,能通一些武艺。”

    宗庆笑了笑道:“你还听金殿卫的人说过?我却是听走江湖的人说的。还说了个什么江南血刀堂。”

    袁青山点点头:“嗯,大帅整军之时,金殿卫来了不少人到太原,闲谈之时偶有耳闻。”

    “老袁,我去激他一激。”宗庆笑意更甚,徐杰也越走越近。

    袁青山知道宗庆的话语意思,想了想,说道:“老宗,这般怕是不妥,大帅的话语还是要听一听的,这个徐文远,有些本事,此战还要多倚靠他。”

    “哼哼,那也要看他是有什么样的本事,若是口花花的本事,要他何用?但凡他能与我来去几个回合,我便也不为难与他。”宗庆说道,武人有武人的心思。宗庆也相当自信,几十年练武,日日不辍,虽然不如王元朗那般先天已入,却也就差那临门一脚了,若不是军伍之事繁多,兴许已经就是先天了。

    不过军将而言,先天与否,其实也并不如何重要。八千铁骑在前,什么先天也是白搭。

    宗庆话语一落,徐杰也差不多到得将台不远,徐杰已然先开了口:“两位老将军,在下来此观摩学习一番。打扰了。”

    宗庆已然答道:“观摩学习?你可是当真要观摩学习?”

    徐杰松了缰绳,已然上得将台,点头道:“如今身在军营,岂能不知兵事?自是真要观摩学习一番。”

    “正好,既然如此,老夫便来教一教你,听闻你也习练了武艺,可敢与我这老头一试?”宗庆所谓的“激一激”,就是这个意思了。

    徐杰闻言并未立马作答,心思倒也明白,其实也在开心,昨夜主要就是宗庆指着徐杰说来说去,今日宗庆开口要比武,岂不正好?

    “你若是怕了,那就罢了。”宗庆再道,也是这军伍里激人,就是这般简单。鲜少有人认怂,即便打不过,也要去打,怕是不能怕的。

    徐杰手一摆,说道:“宗将军,请上马。”

    说完一语,徐杰已然回身下了讲台,坐上了马匹。

    宗庆见得徐杰这般动作,便是大笑:“老袁,我只是要与他比武,他却还上马了,要与我比马战,当真是不知好歹,哈哈……”

    袁青山皱着眉,摆了摆头,说道:“你可悠着点!”

    “放心,自不会把他打坏了。”宗庆已然起身也往将台而下,却还左右大喊:“老子要与人比武,都过来看啊!“

    宗庆呼唤的自然是左右的军将士卒,出风头得有观众才算是真露脸。宗庆倒是不在乎自己显摆与否,更重要的是看徐杰出丑的人得多一些才好。

    徐杰打着马匹,往远处而去,走得百十步,方才停马转头。

    便听宗庆开口大喊:“徐文远,你可准备好了没有?老夫可来了。”

    徐杰慢慢拔出腰刀,喊了一语:“宗将军请!”

    “刀枪无眼,你若是怕了,现在罢了也无妨。”宗庆再说一语。

    徐杰双腿一夹马腹,健马已然奔起,口中只道:“宗将军小心!”

    “嘿嘿!”宗庆轻声一笑,口中还自言自语:“可别回头来怪我。”

    这么一语,其实也说明宗庆并非那等恶人,只是武夫性子本就如此。

    马匹飞奔而起,两马相向而来,宗庆一杆精铁钢枪在手,动作快速无比,这般老军阵,上阵杀敌对他来说已然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徐杰对于马战,也不生疏,有人悉心教导,徐杰也实战过几回,自然颇有自信。更何况两人武艺还有差距,徐杰昨日心中有气,昨日场合不对,今日场合正好。

    两马一汇,长枪急刺而出,稳准狠,没有丝毫多余的拖沓,出枪的时机和速度,与马匹的奔跑配合得天衣无缝,还带着一流绝顶的劲道而去。

    出枪的宗庆,脸上还有带着笑意,倒不是他轻敌,到得他这般年纪的军将,是从来不会轻敌的,一枪而出,面对何人,都是如此全力一枪,这才是战阵上的保命之道。宗庆的笑意,只是想着稍后的场面会很好笑。

    枪出刀来!

    刀比起枪,似更快了不少。

    就如徐老八教的那般,一挡一劈,向前挡,向后劈,能有多快便多快,能有多大力道,便发出多大的力道。没有什么招式规定,就是这么简单。

    在那双马交汇的瞬间,宗庆只觉得双手传来一股巨力,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马匹已然错过而去,宗庆经验实在丰富非常,也是战阵几十年的下意识动作,被打偏的枪连忙往头上一横。

    巨力果然又来,狠狠击打在宗庆横在头上的枪杆之上,这股巨力,比头前打偏宗庆枪头的力道还要大上不少。

    宗庆只觉得身形一矮,手臂已然无感,甚至连马匹都矮了几分。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看着宗庆连人带马,竟然都栽倒在地,急速之下,翻滚出去二三十步还止不住。

    再看头前徐杰,已然再勒马,脸上微微的笑意也出,转过头来,开口问道:“宗将军,宗将军可还好?”

    宗庆迅速爬起身来,呸了几下口中的泥土,脑中还在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军中的手段,熟练非常的军中手段,前挡来刃,马错过之时,往后劈砍。若非真正老军阵,在马上如何也不会这么出招。

    那股巨力,让宗庆回头便问:“你……你是先天!”

    徐杰答了一语:“多谢宗将军手下留情。”

    宗庆闻言,却答道:“我可没有手下留情,未想到你这般厉害,马战也如此擅长,一个照面把我打了个狗啃泥巴。算你厉害!”

    宗庆这般的性子,着实不差,愿赌了,也愿服输。却也有个尴尬的大红脸,还左右去看那些目瞪口呆的军将士卒。

    将台上的袁青山却笑道:“老宗,哈哈……笑死老子了。”

    宗庆便是怒道:“老袁,你还不如老子呢,有种你下台与徐文远比试一番!”

    将台上的袁青山却答:“你做傻事,何必拉上我?”

    宗庆拍着自己身上的泥土,也拍着身边马匹身上的泥土,随后上马,往前几步说道:“徐文远,倒是条汉子,头前小瞧你了,难怪我家大帅如此信你,倒没有信错。你要观摩什么?一一说来,我让麾下的汉子操练与你看。”

    徐杰心情大好,这宗庆瞬间转变的态度,当真受用,口中只道:“与往常一样操练着即可,我就随意看看。”

    宗庆马步已然到得徐杰头前,又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说说你年纪轻轻的,如何就是先天了?莫不是练武比我还勤奋不成?”

    徐杰对于这一语,也不知如何去答,真要论练武,徐杰说不上很勤奋,小的时候勤奋过几年,后来在钱塘江边勤奋过一段时间,再到后来,在京城里勤奋过些许日子。真要与那些勤奋练武的人比起来,徐杰知道自己比不上。所以只是与宗庆笑了笑。

    “我只道天下能文能武的就我家大帅了,你还考了个进士。原道与我家大帅是一路人。昨日之事,老宗我与你陪个不是。”宗庆又道,还真的拱了拱手。

    “宗将军何必如此客气?今日来就是想看看大规模的骑兵指挥作战之法,还望老将军不吝赐教。”徐杰是真的想学这些,大规模的骑兵,与小规模的骑兵,两者指挥上不是一回事。

    百十骑兵,用嘴巴喊就可以了。

    但是几千上万的骑兵,嘴巴喊是不能指挥得了的。那就需要倚靠各种预案,各种操练方式,以及旗帜,传令兵,响箭等等辅助。

    所以徐杰就学习一下骑兵出击的预案都有哪些,应对什么情况,如何调整。

    宗庆闻言,左右看了看围观的众人,笑道:“今日我就教你这些。”

    左右去看的宗庆,好似在说,我输了比武,但是我却还能教他徐文远。无形之中,好似面子都扳回了许多。

    宗庆打马往将台去,还不时回头催促一下徐杰。

    待得两人上了将台,已然击鼓聚阵,开始了真正的操练。

    徐杰也不时在问:“宗将军,袁将军,为何对峙之时,有一部却游骑在外?”

    宗庆似乎抢答一般,先袁青山说道:“此乃乱阵之法,待得大战而起,游击在外的那一部,寻薄弱而攻之。若是骑兵更多,也可有两部游击。骑兵不过两种战法,冲阵与游击。冲阵必用重骑,游击可有轻骑。能游击,就尽量少冲阵。马当战力极佳,但是更主要的是当做机动力。如此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徐老八教的是怎么当个好骑兵。宗庆教的却是怎么用好骑兵部队。两者还真有不少区别。

    徐杰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宗将军的意思是,骑兵能不冲阵,尽量不冲阵,能游击,尽量游击?”

    “对对对,你说得极好。冲阵实乃下策,乃最后决战之法。游击乃上策,滋扰敌阵制造混乱,滋扰敌后勤,以乱军心。游击在外的骑兵,就会给敌人带来巨大的压力,惶惶不可终日,做任何决断都会束手束脚。”宗庆连连点头去说。

    徐杰还真有了一个新认识,以往徐杰心中的骑兵,只当做步兵的克星,战场的利器,如洪流一般把敌阵冲得七零八落。不想今日却是学到了更多的理论。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徐杰莫名想起了这么几句话语。却也想起了横扫欧亚的蒙古人真正的战法,并非只是什么骑射之道,骑射只是众多本领中的一项而已。蒙古人的打法就是拖,一直拖!敌人想开战,摆开阵势求战,蒙古人从来不战。

    拖到敌人不想战了,蒙古人才会开战。最后重骑冲锋,轻骑两翼。蒙古人永远不在敌人想开战的时候开战。这就是马匹带来的主动权。

    “说得对啊说得对,还是你这读书人会掉书袋子。几句话就概括了,正是如此。”宗庆看了看徐杰,又道:“你好好与我学,学好了,等过得一二十年,你就是第二个王大帅了。”

    徐杰笑了笑,说道:“教,你只管多教。”

    身旁一直没有插上话的袁青山忽然也开口说了一句:“老宗,王大帅当真有识人之明啊。”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今日之事,成了!

    第二日的早会,气氛陡然就好上了许多。想要武人服气,终究还是要用武力屈服,徐杰与宗庆的那一战,效果极佳。

    便是宗庆也服气了,徐杰也气顺了。徐杰本就不是那等真正能屈能伸之人,徐杰有一个能屈能伸的表面,却没有一个能屈能伸的内心。

    聚将早会之时,终于有了徐杰真正说话的余地。所以徐杰才真正开始安排起各项事宜,开口慢慢说道:“劳烦宗将军与袁将军,把边镇各地的匠人都聚集到顺圣来,加紧打造军械,特别是攻城器械,一定要多造。另外还要掩人耳目,寻城外偏僻处,着心腹之人看管,匠人不准外出,外人更是不准进去。”

    宗庆此时到时不唱反调了,开口笑道:“此事倒是不难,难的是汴京陛下与草原室韦。”

    这些道理,大家都懂,有此疑问也是正常。

    徐杰只是摆摆手道:“这些你们不需担忧,我自有办法。”

    张立看了看徐杰,脸上多是担忧。

    徐杰又把打造攻城军械的事情详细安排几番,比如军械要分工打造,不能直接组装起来,只能等到临阵之时再来组装。这一类的安排,徐杰自己显然是别有安排的。

    待得早会完毕,众将去忙碌。

    大帐里就只有张立与徐杰二人,张立还是开口问道:“徐贤弟,你当真要行此险招?”

    徐杰点点头说道:“唯有此法可以稳住常凯,别无他法了。”

    张立还是担忧一语:“我若是不知你与常凯有杀子之仇,也就不会多劝你。但是既然我知道了,便是觉得此法实在不妥。”

    徐杰已然站起身来,说道:“不必担忧,此去大同,死不了。”

    张立见徐杰决心已下,也连忙起身,与徐杰作揖一下,说道:“愚兄佩服,当真佩服。为国为民者,无出文远。若是愚兄是你,如何也不敢做这般的事情。生死置之度外,常听人说,却不见人做。贤弟此去,若是功成,愚兄一定禀奏,为贤弟请功,让陛下重新重用与你。”

    张立对于徐杰这个时候还亲自去大同见常凯的事情,佩服不已。却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想得简单了些。

    便听徐杰连忙说道:“大帅,万万不可让陛下知晓我在你身边,否则祸从中来。”

    张立稍稍有些不解,只道:“有功便该赏,若是此事成了,就属你功劳最大,岂能不赏?”

    徐杰摇头道:“大帅,你听我就是,听我的就不会出差错。”

    张立闻言不多说,只道:“贤弟,此去,定要安全回来。”

    徐杰点点头,默默出了大帐,寻来一匹马,一骑绝尘而去,直奔西北边的大同。

    大同城,徐杰不是第一次来,城池依旧是那座城池,历经风霜,还依旧威严高耸。昔日里高破虏在此,五千守军面对室韦八万大军猛攻,城破而走。

    今日的大同城内,甲胄如云,城池之上站得满满,城门却还未关,依旧有卖菜的农户挑着担子进去,也有外地的走商卖完货物出来。虽然大战已起,但是这些靠着小买卖活命的人,也只能冒着风险赚取一家老小的生活。

    徐杰牵着马匹,进入城内,城内没有了往日的繁华,许多店铺都大门紧闭,街道上时不时有铁甲列队走过。这座城,早已外紧内松,早已做好了一切战争的准备。

    总兵府,而今招牌换成了赵王府,常凯请封的奏折虽然没有被批准,但是这赵王的王位,他却已经坐上去了。

    徐杰抬头看着赵王府三个大字,站了片刻,早已有守门的军汉上前问道:“你找谁?”

    徐杰深吸一口,按捺一下内心,答道:“请见赵王,大江徐文远前来拜会。”

    军汉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杰,一件简单的青灰儒衫,一个简单的发髻,牵着一匹马。军汉想了片刻,问道:“你与我家王爷有旧?”

    军汉的打量,其实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面前这个人身上捞一点点好处。

    “有旧,你只管去禀报。”徐杰答道,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银锭子。

    银锭子给了,事情到时简单了,军汉的脚步快速非常。

    这军汉去得快,回来得更是快,回来之时,身后跟着的无数的铁甲汉子,一个个如临大敌,从大门口蜂拥而出,把徐杰围在当场。

    里间出来一个军将,与徐杰到时旧相识,便是常彪,常彪出来之后,左右看了看,开口笑道:“徐文远,又见面了。你到时好胆色,单枪匹马来了大同,看来真是嫌命长了些。”

    “常将军说笑了,我单枪匹马到此来,自然是有大事,能让我提着头来的大事,常将军可能定夺?”徐杰也笑道。

    “哈哈……此事倒是不需要本将来定夺,我家赵王殿下有言,既然一个人来了,就是那瓮中之鳖,叫你入内,听你说几句。”常彪答了这一语,便是知道此事的徐杰,还真是插翅难飞了,大同有五千骑兵,一万八千多守军,一个先天实在没有意义,更何况常凯身边,也还有高手坐镇。

    “赵王殿下果真智计不凡,佩服!”徐杰说了一语。

    “走吧,就不要让我家殿下多等了。”常彪手一抬,催促一语。

    徐杰放了马匹缰绳,正了正头顶发髻,拍打了一下周身衣服,迈步往里而去。

    常凯早已等在大厅之内,徐杰第一眼却不在首座的常凯身上,而是在常凯之下的一个人,额头微秃,两侧麻花辫子。这人打扮与头发,显然是个室韦人,这个室韦人还有一股气势而出,武艺只怕也是先天。昔日里劫杀徐杰,常凯就派出过一个室韦射雕手,今日里大厅内直接坐着一个室韦人。显然常凯以往就与室韦人交际不浅。

    徐杰见得有室韦人,眉头微微一皱,往前说道:“见过赵王殿下。”

    常凯是第一次见徐杰,上次徐杰到大同,常凯也不曾与徐杰见过面,此时的常凯也在上下打量徐杰,看得片刻,开口说道:“倒是看不出你有个什么过人之处,却能搅动朝堂风云。年纪轻轻,好生狠厉。既然今日送上门来了,就听你说说,看看能不能暂时保住你一命。”

    徐杰又看了一眼那室韦人,答道:“殿下,事关大同未来,可否单独一言?”

    “单独一言?听闻你还武艺极为高明,莫不是图穷匕见之雕虫小技?”常凯问了一语。

    “王爷说笑了,在下可没有荆轲那般视死如归的勇气。”徐杰答道。

    “你一人到此,岂不是就有了荆轲那般的勇气?”常凯又问一语。图穷匕见就是说的荆轲刺秦王,把匕首包在地图里献给秦王,地图摊开,匕首就出。

    “王爷又说笑了,在下到此来,可不是寻死的,是来求活路的。”徐杰答道。

    “哦,求活路?”常凯问了一语,思虑片刻,笑道:“伴君如伴虎啊,未想连你这般从龙功臣都没有活路了,着实可笑。”

    “王爷知晓其中,在下也不必多言。就看王爷愿不愿意给在下这一条活路了。”徐杰说道。

    常凯左右看了看:“路呢,是自己走出来的,能不能活命,得看你值不值得活命。”

    说完常凯左右挥手,大厅之内的人,大部分都起身往外,连那室韦人也皱眉起身,不断打量着徐杰,慢慢往外而去。

    却是这大厅之内,还是留了几个人。徐杰左右去看,便也知道常凯还是不放心,还是担心徐杰要做那图穷匕见的雕虫小技。却也让徐杰知道了,常凯身边,还是有高手的,先天高手。

    “说吧,你准备拿什么来换活路。”常凯大手一挥,眼睛都不往徐杰看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徐杰稍稍整理了一下脑中的思路,开口道:“王元郎已被汴京陛下召回的京城,替代之人,乃是原金吾卫指挥使张立。”

    “什么?”常凯猛的站起,显然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此时听来,实在是惊喜非常,却也不敢相信。

    “在下句句属实,更带了圣旨作证。”徐杰答道。

    “拿来与本王看看。”

    徐杰从怀中拿出圣旨,两边卷轴已经拆了,便是一张叠起来的金黄布帛。

    常凯打开圣旨认真盯着看了片刻,一脸狐疑看着徐杰,大概是不相信圣旨是真的,怕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

    “王爷不必多疑,是真是假,凭王爷的手段,显然过不得几日就知道了。”

    “哼哼……这位天子,当真是圣心难测啊。想来不仅是你被革职了,你家老师日子怕是也难过得紧。新君登基,手段也是狠厉非常。夏家之人,当真没有一个是宅心仁厚之辈。”常凯倒是很开心,开心都不足以形容,而是心情大好。

    “所以在下此时方才知晓王爷不归京城的高瞻远瞩。”徐杰说道。

    “你这马屁不受用,就这么个消息,也保不住你这一命。”常凯收了笑意,板着脸说道。

    “这个消息自然算不得什么,即便是在下不说,王爷过几日也当知晓。在下想说的是,而今张立帐下,谋士就我一人。”徐杰说道。

    “别卖关子了,直白说就是。”常凯已然有些不耐烦,杀子之仇,如何能放得过?但凡徐杰没有能暂时活命的真正理由,常凯只有杀之而后快的心思,一刻也等不及。

    “我来之前,已然献计张立,叫他暂停战事,此乃投名状。便是怕王爷不信我对张立的影响利,张立之辈,从未上过战阵,更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临危受命,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对在下言听计从。只要在下出得计策,张立必然依照行事。如此,大同之困,可解。”张立没有上过军阵是真,倒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徐杰却还这么去说。

    “张立对你言听计从?”常凯并不十分相信。

    “我知王爷不信,所以先让战事停歇下来,如此王爷也可缓上一口气。此事真假只在时间,由不得胡言乱语。在下也知晓王爷之困局所在。既不愿回京犯险,也不愿躬身室韦外族。王爷想要割据一方,又怕大军围攻之下被逼无奈做那千古罪人之事。所以,只要朝廷大军之围可解,王爷就可安枕无忧了。”徐杰头前到底用什么计谋说服了王元郎?此时也就清楚了,就是稳住常凯,顶住朝廷。如何稳住常凯?就是徐杰亲自来用这些话语说服常凯。

    常凯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这小子之所以会到如今这般走投无路的地步,兴许就是太过聪明了。实话与你说,本王如何也容不下杀子之仇。所以本王必要手刃于你。”

    “王爷,今日我帮你解此危局,也帮我自己谋一条生路,来日你要杀我,便看各自的本事。”徐杰答道。

    “哼哼……今日此局若解了,本王当占据州府无数,麾下兵强马壮,你还有何资格与本王谈本事?”常凯当真有智慧。所图也不小。

    “但有一线生机,也要试上一试,只要王爷还不是天下之主,我便有处去躲。”徐杰答道。

    “你怕那天下之主,却不怕本王?”

    “在下不过是想在鹬蚌相争之时,夹缝中偷得一条生路。”徐杰好似答得极为直白。其中主要是常凯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就是汴京城里的皇帝容不下徐杰,要徐杰的命。这个想法,是常凯这个地位之人很容易就想到的事情。其实也没有想差,只是暂时还不到这个地步,夏锐还没有迫不及待要徐杰的命。

    “若是本王成了那天下之主呢?”常凯问道。

    “想要成为天下之主,何其难,外有室韦虎视眈眈,内有大华朝廷,还有全国各地需要平整。兴许十年八年,兴许二十年三十年,兴许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到。兴许压根就不成。”徐杰还是把话语说得直白非常。

    “你倒是直白得紧。那你说说,如何解得此围?能解,今日你就能活着走出大同。”常凯开口问道。

    徐杰立马大气一松,今日之事,成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心疼怜惜与愧疚

    大同常凯之事,老皇帝夏乾还在世之时,就已经发生了。一直拖到如今,还没有解决。

    常凯之事当真棘手,却也并非真的没有解决之道。当初若是老皇帝听欧阳正的,就把这赵王的名号封给常凯,让王元朗从容准备这一场战事,草原室韦十有八九也不会立即聚兵。

    而今阴差阳错之下,战事胶着,室韦也聚兵了,再想挽回,何其艰难。

    昔日不过是一个赵王的名头便能达到目的事情,今日却要徐杰提着脑袋走此一遭。

    听得常凯问到底如何解围,徐杰想了片刻,方才开口:“王爷,有我在军中,此事不难。不过一败尔,就看这一败,是败成丢盔弃甲,还是败得体体面面。”

    常凯听得懂这句话语,接了一语:“本王要边镇再无大军。”

    徐杰故作为难的模样,并不立马接话。

    常凯笑问道:“怎么?你还有顾虑?顾虑何人?顾虑张立?”

    “王爷所言不差,张大帅如此信任我,我若是如此害他,心中实在难安。”徐杰答道。

    “莫非比走投无路还让你不安?”常凯此语攻心。

    徐杰故作沉默,久久不答。

    “多少还是要给张大帅留一点余地,不能真让他兵败之后,满门获罪。”徐杰再答一语。

    “哼哼……此时你还发起善心来了。如此还不简单?寻个替死背锅者就是。”常凯说道。

    “王爷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就寻个替罪羔羊,宗庆真好,这厮与我过不去,多番欺辱与我,当拿他替罪。”徐杰脸上还有阴险的笑意。说完之后,又道:“王爷,请取地图,我心中定计已有。”

    常凯手一招,自有地图上前。

    徐杰指着地图,慢慢说道:“王爷,此处两山夹道,可绕到长青城北面,让宗庆替罪倒是不难。到时候我在张立面前献计,兵分两路进攻长青,一路佯攻,走大道。一路主攻,走小道绕到。便让宗庆带着六万主力之兵走此道主攻城北,王爷可大军在此设伏,围杀宗庆。如此朝廷大军能战之主力便损失殆尽。时间就定在半个月之后,如此王爷也好调兵遣将。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常凯盯着地图看了片刻,手掌在桌案上一拍,只说一句:“好!就如此!”

    “那在下就回去了,王爷只需派游骑侦查着,便可知晓一切皆当如此行事,必不敢误事。”徐杰信誓旦旦而言。

    常凯双眼微眯,看着徐杰,似笑非笑,看了片刻之后,方才摆手说道:“去吧!”

    徐杰也不多言,回头就走。

    常彪看着徐杰畅通无阻直出院门,与常凯说道:“王爷,这厮……可信不得。”

    常凯点点头:“嗯,信不信得过且不说,多派游骑,盯着顺圣军营,若是一切如今日所言,那便是天助我也,若不是如此,那就来个将计就计。”

    常凯并不愚蠢,也不是徐杰几言几语就能真正说服的。常凯之所以放徐杰走,那是因为常凯真的也是走投无路了,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

    如果徐杰说的一切是真,那真是天命之助,就是天上掉的馅饼。这才是常凯今日不杀徐杰的原因,就是他内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期盼,期盼真是如此。也想过不是如此,将计就计也是一条可选之路。

    让常凯真的去给室韦人卑躬屈膝,不到真正万不得已,常凯又如何愿意?室韦人一旦入关,哪里还有常凯什么事?他常凯又算得了什么?室韦人的赵王,今日可以作数,明年后年可还能作数?

    常凯不傻,反而相当聪明,只有足够的聪明,才会生起真正的野心。

    “王爷当真高明!”常彪竖起大拇指夸了一语,随后又道:“就是可惜了今日这个好机会,让这厮就这么安然走了。”

    “可惜是可惜了,来日,来日总能杀他为我胜儿报仇,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他一家老小。”说得咬牙切齿的常凯,真有做大事之人的城府,杀子之仇当面,却还真能忍得住。

    “王爷,他一个江湖人家,自不能与王爷地位相提并论,何时都能杀他。王爷宽心。”常彪见得常凯咬牙切齿,连忙宽慰几句。

    再次打马往顺圣而回的徐杰,心思却也还是沉重非常,想的都是今日之事,今日是真的顺利,甚至比徐杰想象的还要顺利。徐杰头前还想,今日兴许能把命保住,但是怎么也要挨上一顿皮肉之苦之类。

    徐杰也做好了要挨皮肉之苦的准备,杀子之仇,即便有理由不杀,总要出一下心中恶气。

    如是徐杰挨了打,此时内心反倒会轻松许多。就是因为没有挨打,徐杰才轻松不起来。

    因为徐杰实在没有想到常凯能有这般的自制力,杀子仇人当面,还能克制住自己。如此常凯,可见其心思与城府。

    常凯在徐杰心中的形象,猛然间拔高了许多。所以徐杰才越发沉重,事情看似顺利,其实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马匹还在飞奔,徐杰时不时扬鞭抽一下马背,却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山道两侧,树木成荫,来往行人不多,马蹄踩踏之声闷响而又清脆。其实真要说大同,也是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大同地面之下,更有储量极大的煤炭资源,乃是后世中国最大的煤矿。

    只是徐杰此时,并没有丝毫欣赏景色的念想,唯有急速赶路往顺圣城。头前徐杰与王元朗当面之时,制定过作战计划。此时心思不安的徐杰,已然准备全部推倒重来。头前那个计划,太过简单,就是反伏击,怂恿常凯派麾下主力大军去伏击宗庆的六万大军,然后设下陷阱反伏击,此时想来,兴许当真不堪用了。

    常凯,不是徐杰想象的那个简单的常凯。这般简单的反伏击,实在不妥。

    徐杰心中不断想着新的作战计划,局势越发棘手,便也知道常凯,也不会真的就按照徐杰说的那般去做,伏击之战,到底会走向什么局面,难以想象。

    忽然!

    徐杰直感觉浑身汗毛炸立,一股锐利之势,从后背直奔而来。

    电石火花之间,徐杰拔刀从马背上跃起,眼神还未转过来,刀已往后劈砍而去,这一刹那,徐杰知道必然是常凯心中反悔了,决定还是杀了自己。

    所以徐杰精神紧绷,耳目还在扫视着其他地方,常凯要派人截杀,必然不会只派一人而来。

    一声交击,火光四溅,林中宛如气了大风一般,道路两侧的林木摇摆不止。

    徐杰已然是拼命的状态,这般局面,除了拼命,别无他法,出招之间,也容不得丝毫犹豫,那一招搏命的剁来砍去,豪不拖沓。

    招式先出,徐杰视线方才转了过来。

    “文远,却又是这搏命一招。”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此时徐杰才看到那一袭白衣飘飘,笔直的剑,是那许久未见的何霁月。

    剁来已出,砍去却收。徐杰好似惊喜万分,从空中而落,脸上全都是笑。

    “下次可不得如此搏命了,命才有几条,搏了去,人就没了。”何霁月轻轻一语,似有埋怨。

    徐杰点了一下头,几步上前,问道:“霁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只是听人说你去打仗了,所以我就来了。”何霁月归剑入鞘,还是那白皙的面庞有了一点微微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来打仗了?”直男徐杰,又问了一语。因为除了欧阳正,没有人知道徐杰来打仗了,何霁月又听谁人去说?

    “我看到了。”何霁月答道。

    此时徐杰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何霁月看着,问道:“你可是一直跟着我?”

    何霁月却沉默了,并不答话。

    “你既然一直跟着我,为何不……”徐杰心有感动,却又有怜惜与心疼。

    “我没有跟着你。”何霁月答道。

    “胡说,你定是一直跟着我,否则你不可能会在这里,你怎么这么傻呢?”

    何霁月被徐杰说破了事情,似乎有些恼了,说道:“你才傻呢,一个人却敢到这大同城里去见那常凯。”

    徐杰听得这一句,心中莫名一酸,又上前一步,一直走到何霁月面前,伸手就去拉何霁月的手,口中说道:“我傻,你也傻。”

    何霁月下意识挣脱了一下,却还是被徐杰紧紧抓住了手,忽然却也觉得鼻头有些酸,忍了忍眼眶里的温热,说道:“我不傻,只有你傻。”

    何霁月,哪里去了什么福建两广,跟着徐杰到得杭州西湖,跟着徐杰到了京城,又跟着徐杰到了这大同。何真卿其实说得没错,就是徐杰把何霁月藏起来了,只是徐杰自己却还不知。

    这一路苦苦跟随,何霁月兴许真该哭上一场。

    徐杰早已感动得无以言表,口中连连说道:“我傻,都是我傻,走,随我走,再也不教你离开我身边了。”

    徐杰拉着何霁月就往前走,何霁月似有不愿,却又好似被徐杰拉着没有办法,不得不随着徐杰往前去走。

    一个拖着,一个好似不情不愿随着。

    忽然那不情不愿随着的何霁月,开口问了一语:“你会娶我吗?”

    徐杰脚步一停,这是何霁月第二次问出这句话语。

    徐杰转身看着何霁月,心中只觉得亏欠无数,面色严正起来,郑重其事答道:“娶,我一定要娶你,待得回了大江,我就去凤池山提亲,任你父亲是打是骂是杀,我都要娶你回家。回家生儿育女,到哪都带着你。”

    徐杰好似说了一通他根本就不擅长的情话,想得这个女子,就这么一路默默跟着自己,这一通话语忍都忍不住,就这么一通说了出来。是徐杰亏欠何霁月的,此时徐杰心中,唯有愧疚万分。

    何霁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你的马跑了。”

    “没事,追得回来。”徐杰毫不在意答了一语,又道:“若我知道你跟在身边,今日也不会到这大同来。”

    徐杰此时忽然也后悔来这大同,若是徐杰知道何霁月就这么一直跟着自己,徐杰无论如何也不会到这大同来。若是万一,万一常凯杀心一起,看着身陷重围的徐杰,何霁月岂能不去相救?

    最后的结局会是怎么样?两人同死在大同之内。

    一人犯险,徐杰毫不犹豫。两人犯险,徐杰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

    何霁月听得懂话语里的意思,感觉心中暖洋洋,展颜微微一笑,好似有些脸红,说道:“我去把你的马追回来。”

    ”一起去!“徐杰也笑得格外开心。

    两人同跃而去,双手依旧牵在一起。

    夕阳晚照,林木之上两人牵手而飞,好似神仙一般。

    杭州城西,一片平民居住的区域,各家各户的房院都大同小异。都是十来步见方的小院,两层的小楼。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主楼左右还有厢房。稍微贫穷一点的人家,小楼里其实还有租户共住,赚一点点房租费用,也算贴补。

    巷口的那间院落,主楼两层,左右各有厢房一间,院前临街还有一栋两层小楼,便算是铺面了。这处院子的人家,刚刚得了大笔的购房款,一家老小搬到城北去了。

    买房子的是一对小两口,男的高高大大,身板子极为健壮,女的算不得瘦小,却是极为苗条,面容姣好。

    小两口收拾着这处院子,摆放着刚刚买回来的家具,也忙得满头大汗。

    女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口中却笑着埋怨道:“夫君,你有这么多钱,却还要拿妾身的钱。”

    男子爽朗着笑着:“嘿嘿……我……我只当是你对我好呢。”

    “你说说你,有这么些钱,还去给人看家护院作甚?”女子又问。

    “那只是无事可做罢了,所以文远才如此安排。”男子答道。

    “嗯,还真得多谢徐公子如此安排,不然妾身可遇不见夫君。”女子又道。

    两人便是相视一笑,说不尽的幸福。

    门口有人大喊:“主人在家吗?”

    男子放下手中的座椅,走了出去,门口来了几人,连忙给男子行礼,头前一人说道:“种老爷,人手都寻来了,不知在哪里搭灶台。”

    “不必如此客气,喊我师道便好,往后都是邻居,没事多来喝几杯。粮我都买回来了,灶台就搭在院子里,多蒸些好酒。我有兄弟往后要来,得招待与他,一般的酒可入不了他的口。”说话的这男子就是种师道,往后也是种家酒店的东家。

    “放心就是,我金老三酿的酒,没有一人说不好的。还请多备一些柴火。”

    “好,我这就去买,你先搭起灶台。”种师道说完便往外走,卖柴火的多在巷口的路边,倒是不远。要多买一些蒸酒也不难,预定就是。这些卖柴的都是城外的农家汉,但有农闲,都会打柴进城来卖,一担柴,三文五文,不过几个肉包子的价格。酒店若是开起来了,柴火的需求就更多了,必然要固定几人日日来送。

第三百三十一章 代天宣威,风拂长发

    京城里来的催战圣旨,一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马匹,也不知跑废了多少匹。

    不过过得四日,张立看着圣旨,已然是满头大汗,圣旨里的言辞,早已严厉非常,只命张立速速开战,速速进军大同,速速剿灭常凯。

    张立拿着圣旨,问向身边的徐杰:“贤弟,半个月实在太久了些,怕是明日里,陛下就要拿我问罪了。”

    徐杰与常凯约定的开战时间,就是半个月。此时张立不过到得顺圣第四日,京城里的圣旨就接踵而至,显然张立刚出京城,第二日第三日,圣旨就从京城出来了。那个时候,张立还在路上,那位皇帝陛下就把催战的圣旨发出来了,就是要让张立一到地方上任,立马就会收到圣旨。

    “大帅不必着急,此时京城里收到的军情至少是三日之前的,陛下当知道来往的时间,陛下明天也不可能拿你问罪。”徐杰宽慰一句,倒是也怕张立真的顶不住压力。

    十三万大军打六七万,还如此畏畏缩缩,对于京城里的许多人而言,除了用怯战来解释,也就没有其他能解释得通的了。

    “就算如此,怕是也撑不到半个月之久啊,若是陛下知晓我在此久久按兵不动,怕是立马就会降罪而来。”张立担忧一语。

    “大帅,京城里还有人能代替你吗?还有人敢来代替你吗?陛下总不能有让王枢密再回来接替你。所以大帅当真不用担心,十日八日的,陛下也别无他法。只要开战之时捷报频传,陛下就会安心了。”徐杰又道。

    “贤弟啊,你可不能害我啊。上次你就差点害死我,这次你可一定要稳妥。”张立直感觉自己眼皮在跳,一旦没有徐杰口中的捷报频传,张立的罪过,可比那王枢密大多了。

    徐杰皱着眉头,心中其实不安,口中却道:”大帅放心就是,我必不害你。“

    张立心虚着点点头,低头又看了看圣旨上的言语,浑身直冒冷汗。

    军营之外,山林凹地之下,无数匠人忙得热火朝天,林间的高大树木砍伐无数,凹地之外,来往的铁甲把这里与世隔绝。匠官们不断拿着木尺来回度量着一块一块的木头部件,这些部件都是组成云梯车的部件,但是这里的将军却又不准他们直接在这里组装起来,如此唯有一次一次的去度量,以免大战之时,这些东西组装不起来,那真的就是砍头的大罪。

    手工业的发达,也是这个时代华夏的强项所在,这是那些游牧民族拍马难及的事情。就如汴京城外的那座叠拱桥,木头制作的拱桥,木料互相交叠,却能在汴京河边撑起一座巨大的拱桥,拱桥之上游人如织,却能坚固非常,必要之时,桥能轻易拆卸,却又能轻易搭建。

    已然是神乎其技。只可惜这个时代的匠人,大多数身份都比较低微,即便一些人称得上科学家与工程师,却也不过是个匠人。

    已然又过几日,京城里的皇帝陛下看得刚到的军情,已然就要发怒。

    呈上军情的人,不是那枢密院使王元朗,而是欧阳正。王元朗而今已经被贬为枢密院观察使,官阶五品,在枢密院里甚至都算不得什么官了,甚至观察使这种官名,也不是给枢密院内之人的,却给了王元朗,让王元朗成了一个真正的边缘人物。那太原总兵的职位,也随着三镇总兵一起给了张立。

    不过也是万幸,至少王元朗没有真的因此获罪下狱,至少王元朗还有个能拿俸禄的官职,还有个自由之身,也未祸及家小。兴许夏锐也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宅心仁厚了。

    “张立为何迟迟不开战事?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夏锐开口斥问着。

    欧阳正自然又得打掩护:“陛下,张将军必然有深谋远虑,兴许此举乃是惑敌之策,待得雷霆万钧之时,必然一举功成。”

    “还惑什么敌?你不是也告诉朕说大军离大同不过两座城池了吗?还不速速攻城拔寨,还惑什么敌?莫不是要惑到常凯打开关口让室韦人进来?”夏锐哪里能去信欧阳正的说辞,室韦人聚兵的军情,也早已到得京城。此时的夏锐,心中当真是知道害怕了,因为夏锐见识过室韦人,夏锐脸上还有一道室韦人留下来的疤痕,就是这道疤痕,让夏乾这么多年都不待见与他。

    兴许,兴许真是因为这道疤痕,昔日的夏锐,才不在夏乾的眼中。为何?因为皇帝也是这个国家的脸面,总不能让外人笑话,笑话大华皇帝脸上还那被室韦人流矢射伤的疤痕。那这个国家脸面何在?

    欧阳正又道:“陛下,示敌以弱,可让敌人麻痹大意!”

    夏锐已然懒得听欧阳正去说,转头问道:“许卿,你以为此事为何?”

    欧阳正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退了两步,回到列班之位,看着那人群中走出来的许仕达。

    “陛下,臣以为,张将军可能是初到边镇,诸事还未理顺,骄兵悍将者,多不服人管辖。何况这些骄兵悍将还多是王……观察使的心腹之人,必然更不服张大帅管辖,如此张大帅才拖沓了这些时日。”许仕达脑袋瓜子倒是会转,还真说到了一些点子上。

    若是张立真的一个人去上任,打也打不过那些骄兵悍将,说也说不服那些骄兵悍将,张立也更不可能说得服王元朗,此时只怕真是这个境地。只是有了一个徐文远,这些事情已经解决了。

    “岂有此理,朝廷尊严,岂容这些军汉不服?”夏锐怒道。

    “陛下,各处衙门里都多有这般下官不服上官之事,何况军中。”许仕达说得一语,兴许也有一定的心得体会。

    “看来是朕想简单了,当初就该给张立一柄尚方宝剑,何人不服,就代朕斩了他!便看这威严还立不立得下来。”夏锐如是说道。

    许仕达闻言,面色微微一笑,连忙又道:“陛下,此时再去宝剑犹未晚矣。”

    许仕达似乎又帮助皇帝陛下出谋划策了,又露脸了。眼神也不自觉往欧阳正看去,似乎在拿自己与欧阳正比较。老一辈的人都说欧阳正能谋大事,此时一比,不过尔尔。

    夏锐闻言连连点头,直觉得许仕达说得在理,眼神环看四周,目光最后停在了正在得意的许仕达身上,开口便道:“那便劳烦许卿拿着朕的宝剑走一趟边镇,代朕宣威。”

    许仕达闻言一愣,头前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差事会落到自己身上,还未来得及惊吓,口中就已经说话了:“陛下,臣……臣觉得此事托他人更好,臣更适合留在陛下身边献计献策。”

    若是寻常无事的时候,走一趟边镇倒是无妨,就算山高路远的,但是以手掌大权的皇帝亲使之身份,出门去走上一番,辛苦是辛苦,但是好处多多。

    但是此时的边镇,兵荒马乱的,何人愿意去?胜败无常,一命呜呼了,这般大好的前程,找谁说理去?

    夏锐果真犹豫了一下,左右又看了看,一帮苍髯老头,夏锐不过才刚刚能叫得清楚所有人的名字,也不过刚刚把这些人的名字与官职对号入座。这般边镇代替皇帝杀人宣威的事情,干系重大。看来看去,夏锐还是看到了许仕达身上,便开口又道:“去一趟不过三五日,差事办妥了就回来,拢共要不了多久,许卿就亲自走一趟吧,朕封你为三镇监军,张立以下,都受你节制。你去了边镇,当与张立多多交流,必要之时,该杀则杀!”

    夏锐再说一次,已然就是下了决定,许仕达再如何受宠,也不可能当殿三番五次去推托,更不能忤逆了皇帝。欲言又止一番,唯有躬身拱手答了一语:“臣遵旨!还请陛下加派护卫,以免臣差事有误。”

    夏锐笑道:“朕自会与你加派护卫。”

    “谢陛下!”许仕达此时心中才稍稍安稳一点。

    欧阳正看着许仕达,满脸的忧心忡忡。平白横生枝节,欧阳正与徐杰想过许多,却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帝会派这么一个监军去边镇。

    倒是许仕达也好一番辛苦,皇帝说的去一趟三五日,那是军情往来的八百里加急,那是沿途驿站跑废的一匹匹马。许仕达想要三五日赶到顺圣,就算在马车里把命巅没了,也不可能赶得到。却又不得紧赶慢赶。

    边镇里的徐杰,时不时与常凯书信往来一封,送信的便是徐老八。

    常凯看着书信,已然再问身边一人:“你那边可有消息了?”

    “王爷,消息来了,王元朗当真回京了,而今做主的真就是那汴京来的张立。”

    “你如何证明王元朗当真回京了?”常凯又问,当真谨慎非常,生怕其中有诈。王元朗是常凯真正忌惮之人,所以这仗才打得被动,几乎都是真正的被动防御战,常凯甚至没有丝毫主动的想法。王元朗若是走了,对于常凯来说,这一战的胜算就大了不少。

    “王爷,这般事情,小的岂敢随意乱说,那边可是派人一直跟着王元朗走到了河北。王元朗是真的回京了。”

    常凯此时方才真正松了一口大气,点点头,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王爷,小的还收到一个消息。说那徐文远在军中与宗庆不对付,还与宗庆打过一架,把宗庆直接打落了马下,摔了个狗吃屎。在场看到的人直有七八千之多。”

    常凯闻言忽然笑了出来,口中却说:“这小子当真是嫩了点,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宗庆这老头,二十年前还曾与他共过事,可惜了。”

    常凯口中的“这小子”自然说的就是徐杰。

    “王爷还要小的搜集一些什么情报?”

    “这几日,你就盯着顺圣的大营,过几天,大营里的士卒合该全军开拔,人数多寡,走的哪条道,何人领兵,都要一一来报清楚,不可有丝毫拖沓。”

    “小的明白,王爷告辞。”

    说完,这人拱手转身准备离去。

    常凯又说一语:“稍慢,还有一人也要盯清楚,一定要看看徐文远随哪路大军去了。”

    “遵命。”

    常凯似乎对徐杰的话语又多了一些相信,但是依旧还是谨慎。盯着徐杰走哪一路,就是常凯的谨慎。若是徐杰跟着宗庆走了,那事情必然有诈。若徐杰是去了佯攻那一路,那就算正常。

    为何?因为徐杰不会傻到自己也来送死。如果徐杰与宗庆走的一条路,那就证明徐杰肯定是设下了陷阱。这就是以细节看全局,以管窥豹。这就是常凯聪明过人之处。

    顺圣城里的徐杰,还真没有想到这个细节。若是按照头前的计划,徐杰必然是要随宗庆去的,真正大战定胜负之时,徐杰岂能不去?

    此时的徐杰,却还在皱眉沉思,因为新的作战计划,徐杰脑海之中还是没有酝酿出来。

    常凯实在不好对付,一场反伏击之战,本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到底谁是蝉?谁是螳螂?谁有是黄雀?常凯不可能怪怪入瓮,到最后必然身了胜负难料之局。

    徐杰不敢真的去冒这样的险,这个计划已然不妥。

    徐杰着急得想破了脑袋,何霁月坐在一旁,见得徐杰抓耳挠腮,莫名有一种心疼之感,起身到得一旁,倒上一杯茶水,送到徐杰身边,开口说道:“文远,何事让你如此为难?不若说出来与我听听。”

    徐杰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挤出一点笑意,答道:“没什么呢,打仗的事情。”

    何霁月闻言,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却说了一点其他的事情:“文远,是不是这军中不准有女子的?我在这里可是让你有不方便之处。”

    何霁月虽然随徐杰回了军营,却也能感受到各处投来的异样目光,更听得到许多人的窃窃私语。

    “别管那些,管他们说呢。你一人顶他们几百人,到时候教他们知晓厉害。”徐杰显然也是能听到那些窃窃私语的。

    何霁月闻言点了点头,又落座。依旧看着徐杰抓耳挠腮的模样,越发心疼。口中又说一语:“文远,若是现在想不出,那边过后再想。若是这里想不出,那就别处去想。不若我们出去走走,兴许换个地方,你就能想出来呢?”

    徐杰闻言抬头看了看何霁月,便是听得这一语,脑海中灵光一闪,蹭的就站了起来,手掌往桌案一拍,口中大喜:“霁月,你真是的我福星,一语点醒梦中人,一语就点醒了我,我想到办法了,我想明白了。”

    徐杰当真是喜出望外,一边说着,一边往何霁月身边走去。

    不明所以的何霁月却还问道:“我说什么就把你点醒了呢?”

    不料徐杰张开手臂一个环抱,口中说道:“你让我换地方想,我就想明白了,换地方,就是换地方。”

    “什么换地方,你快放开我!”何霁月通红着脸,直感觉全身无力,想推都推不开抱着自己的徐杰。这个姑娘二十二岁了,长这么大,何曾被男人这么抱过。

    不料之后徐杰的动作更是可恶,竟然就把嘴巴凑到了那张白皙的面庞之上,狠狠一口之后说道:“太感谢你了,霁月,定是老天派你来帮我的!”

    何霁月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或者压根就想不到什么,唯有一片空白。

    徐杰松开了手臂,拉着何霁月的手就往外走,口中还道:“走走走,我带你去骑马。”

    两人这么飞奔而出,沿途无数士卒军将,皆是停步侧目去看,窃窃私语之声自然也少不了。

    徐杰先把何霁月扶上马,随后自己也上了马。两人同乘一匹马,飞奔就出。

    风拂在青丝长发之上。

    长发拂在徐杰的脸上,有一种微痒,让人享受非常。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465/ 第一时间欣赏诗与刀最新章节! 作者:祝家大郎所写的《诗与刀》为转载作品,诗与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诗与刀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诗与刀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诗与刀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诗与刀介绍:
一个少年穿越而来,落在了不死老卒之家,圣贤教诲心中过,还有长刀手里留。刀劈四面悲歌止,诗定江山国祚持。还有,还有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江湖事,少年持刀锋,杀尽牛鬼蛇神。只手遮天庙堂谋,少年扶风起,扫尽腐朽悲哀。君子有风范,与之为伍肝胆照。美人倾城,白衣剑舞,琴棋书诗与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诗与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诗与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