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楚狂人,道路万千(5000)
觥筹交错,那徐文远倒是平易近人,不论相熟与否,都是笑脸相迎,满饮一杯。
这也让许多人观感极好,当然也有“负面”作用,就是让更多头前不好意思来敬酒攀谈之人此时都凑了过来。
徐杰也就喝得越来越多。
这般的徐杰,倒是让刚才黯淡的光彩又开始发挥了,诗词几曲之后,再看徐杰丝毫没有要出风头的意思,那些大作佳作,更是不藏着掖着了。
兴许也有人自负几分,期待徐杰写上一曲,如此比个高下,败了无所谓,胜了那就算是走运了。
诗词文章,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好区分高下,能区分高下的,往往是一鸣惊人的大作,教众人心服口服。那些平常作品,实在难以分高下。文无第一,就是这个道理,只在个人观感。
有资格给别人的诗词文章定高低的,还真需要不同一般的地位。除了那些地位不凡之人,又有何人敢随意给文人水平定高低?强行做这般的事情,只会引火烧身。
当然,一些出名的花魁,倒是也有这个资格。因为大多数文人本就有求于花魁,需要借助花魁大家们扬名立万,这就是另外一个道理了。
酒桌上的诗词,还有一种玩法,一人吟一句,四句八句这么往下接,接不上的喝酒,下一个人继续接。
如此的诗,也不太可能出得什么佳作,但也是酒桌上的乐趣,也会带来许多欢笑,接诗之人,常常也会绞尽脑汁,绞尽脑汁不是为了接得如何好,反而是为了在格律之内接得如何好笑、好玩。
短时间内,总是有接不上的时候。这个“短时间”,在粱伯庸那里常常会比较长,到得徐杰这里,就会比较短。
就如刚刚轮到徐杰,徐杰才想得片刻,粱伯庸就起哄:“文远喝酒!”
随后同桌所有人都起哄:“文远接不上,喝酒喝酒。”
接不接得上倒是其次,文远喝酒才是主要的,酒桌之上,本就如此。这一桌的人,显然就是要徐杰多喝几杯,如此才是尽兴。
一旁还有白衣佳人,看着徐杰一杯一杯喝个不停,眉头直皱。忍了片刻,低声与徐杰说道:“你为何这般傻,他们是在欺负你啊。”
徐杰闻言笑了笑,与何霁月说道:“愿赌服输嘛,接不上喝酒就是。”
何霁月莫名有些生气,觉得徐杰不识好人心,便也不再言语。只是又看得一会,见得徐杰还在牛饮,又低声说道:“你为何这么好欺负?”
徐杰看着何霁月的模样,酒酣耳热,忽然伸手抓住了何霁月的手,笑道:“放心,喝不醉的,尽兴就好。”
何霁月白皙的面庞,已然红透,比喝了酒的徐杰还要红。被徐杰握住的手,也下意识往后一缩,转头看向窗外,再也不言不语,再也不理会徐杰。
徐杰也反应过来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
酒还在喝,转头看向大江与万家灯火的何霁月,不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胸口起伏不止,一颗心跳动不安。
台上词曲不断,台旁的张妈妈却是着急上火,这个女儿啊,真不让人省心。
张妈妈无奈,只得左右看来看去,心中想着办法。
想来想去,张妈妈转身下楼,不得多时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之上一壶酒,还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杯子。
颜思雨见得张妈妈直奔徐杰而去,心中一紧,便是琴弦都错了几个。
便听张妈妈开口说道:“徐公子,这是奴家女儿给公子备的好酒。”
正是酒酣的徐杰,转头一看,大手一抬,只叫:“请张妈妈倒上!”
张妈妈闻言放下托盘,玉杯子放在徐杰面前,拿壶倒酒。
酒一倒下,粱伯庸便是惊呼一声:“葡萄美酒夜光杯啊!文远好大的脸面!”
张妈妈也接话:“徐公子,西域葡萄酒,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徐杰自然认得葡萄酒,也喝过不少,倒是不觉得惊奇,拿起玉杯就饮,一口入腹,只道:“再倒一杯!酸涩爽口,只是酒味不浓。”
徐杰是真有些喝多了。
一旁的粱伯庸一脸的心疼:“文远真是暴殄天物,这般的好酒,岂能如此牛饮?张妈妈快给在下也倒上一点。”
张妈妈却笑道:“这可是颜大家送给徐公子独享的。”
徐杰又是一饮而尽,抬手再挥:“张妈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徐公子做主就是,反正这酒是徐公子你的了。”张妈妈方才不情不愿给粱伯庸等人倒上。这壶葡萄酒,可是张妈妈压箱底的珍藏,也有了不少年头。乃是张妈妈当年还是花魁的时候,江南有豪富人家送的一小桶,桶装泥封多年,从来舍不得招待人,相比之下,那玉杯子倒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今日只怪那女儿不省心,教她这个妈妈实在无可奈何,心疼肉疼。
众人浅尝细品,徐杰牛饮几杯,这壶葡萄酒也就见底了。
张妈妈看得众人尽兴,又看了看徐杰,方才开口道:“徐公子,酒兴正好,一会颜大家当下楼回去了,得换别家的清倌人登场了。徐公子是不是……”
粱伯庸闻言便道:“文远啊,吃人的嘴短啊。”
徐杰当真酒兴正好,转头看了看台上的颜思雨,正见得颜思雨一脸的不安,开口说道:“也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元夕今日,便教颜大家名动天下!名头压过天下所有花魁大家。”
徐杰刚才还与何霁月说喝不醉,此时话语之中,已然有了许多醉意。不知这酒后的睥睨风范,这“大言不惭”的气度,是不是学了那个斗酒诗百篇的大唐李太白。
徐杰语出惊人,文人自负,文人托大,似也从来没有过这般自信的,开口就要让别人名动天下。与其说是让颜思雨名动天下,不如说是在自卖自夸,夸赞自己要写出的诗词将名动天下,在说自己的词要压过天下所有的文人。
这般,实在太过自负了一些。
全场众人,忽然闻言全部安静了下来,就连头前颜思雨的琴也停了拨动。
粱伯庸见得全场眼睛皆看向徐杰,连忙开口给徐杰下个台阶:“今日文远是喝多了些,开开玩笑而已,文远的词向来极佳,我等拭目以待。”
不远一桌,有人喃喃一语:“狂生徐文远!”
同桌之人虽然不出言,却也闻言点头。兴许徐杰的姿态在这些圣贤弟子看来,当真是有些过了。名动天下,天下多大?天下有多少才名?
徐杰似乎听见了安静之下的那喃喃之语,站起身来,气势陡涨,笑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此语出自李白之诗,徐杰好似也把李白的做派学了个十足。楚狂人与笑孔丘,也有典故。乃是楚国名士陆通,假装狂妄而不愿意出仕,甚至还在孔子面前而歌,孔子仕楚,陆通还劝孔子不要在楚国做官,免得惹祸上身。
典故如此,徐杰念出来,意思其实更加直白。还好众人都知道这是李白的诗句,不是徐杰真的大逆不道要笑孔丘。
李白为何被称为诗仙?也是因为这首诗里,李白清清楚楚说自己服用了仙丹,到了琴心三叠的修道境界,修道初成,只等成仙。诗文如此: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倒是不知李白所言,是真是假!其实也没有必要纠缠其中真假,这般的风范气度,当真教人神往!
粱伯庸见得徐杰这般一语,连忙又道:“文远且坐,填词而已,不必如此激动。我等都等着文远之作,必然又是佳作一篇。”
元夕词,古往今来几千年,唯有一曲《青玉案》冠绝天下,此词一出,几千年文坛,元夕词再也不出其右者。此乃历代文坛之共识,《青玉案》后再无元夕词,便是评价。
徐杰酒兴大起之下口出狂言,要教颜思雨名动天下,必是此词!
徐杰哪里会坐,左右环顾几番,开口道:“梁兄书法绝技,冠绝天下,还请梁兄执笔。”
徐杰兴许是喝醉了,兴许真的是造势,连带粱伯庸也一并带上了。往后有人说起狂生徐文远元夕词的故事,也当有这么一出,有这么一句“梁兄书法绝技冠绝天下”。
粱伯庸似乎还不知道徐杰这么一语含义,只当徐杰是真的喝醉了,虽然手在接张妈妈从一旁拿来的纸笔,口中却连连说道:“文远谬赞,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笔墨备好,全场等候。连带何霁月也转头看着徐杰。
徐杰已然在吟:“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徐杰回首,正看向何霁月,开口笑问:“霁月,此词如何?”
何霁月闻言愣了愣,只道:“想来应该是极好的。”
满场鸦雀无声,粱伯庸酒后一笔狂书,写得潇洒至极,大江徐文远词,大江粱伯庸书!
楚狂人一词而罢,粱伯庸写就之后,还仔细检查了一遍,怕其中有词不对意的地方,口中也在念,是念给徐杰听的,也怕其中还有错漏。
待得粱伯庸念罢,徐杰点点头。
粱伯庸忽然惊呼一声:“好词,好词啊!”
随后便听粱伯庸又道:“名动天下,当真是名动天下之作也!”
一鸣惊人不过如此!
已然有人接道:“我本楚狂人,狂生徐文远,佩服佩服!”
鸦雀无声的场面,瞬间变得热闹不凡。好词可以佐酒,好词更让人读了又读,念了又念。
兴许徐杰往后还有个名号,狂生徐文远。这变成了一个褒义词,还有今夜这么一个元夕的故事。
张妈妈见得满场的热闹,连忙转身说道:“女儿,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快唱来,此乃《青玉案》的词牌。”
张妈妈还担心颜思雨一时之间词句对不上词牌乐曲。
颜思雨恍神之间,连忙动手抚琴。
张妈妈大喜往外,拿过那空空的酒壶,口中笑道:“徐公子,奴家再去给公子倒一壶来。”
徐杰已然落座,心情极好,答道:“张妈妈何必小气,一并多打几壶来就是。”
哪里是张妈妈小气,便听张妈妈一脸为难说道:“徐公子,这葡萄美酒,奴家珍藏十多年也不过一桶,今日遇了公子,奴家才舍得拆了封泥,开了木桶,但也只够两壶。本还想留一点自己尝尝的,今日一并都送与公子了。”
徐杰之前倒不觉得这葡萄酒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此时闻言,答道:“那张妈妈你就自己留着就是,今日既已尝过,就不必再上了。”
张妈妈闻言笑笑不答,只是转身下楼,葡萄酒还是上来了。
颜思雨把那《青玉案》的元夕,唱了又唱,把那徐文远,看了又看。兴许也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当真在灯火阑珊处,只奈何……
夜快天明,徐杰踉踉跄跄走在回家的路上,快到新搬的大宅子不远,身边已然无人随行。
唯有白衣何霁月还在,何霁月终于上前把踉跄不稳的徐杰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便听徐杰还口齿不清说道:“霁月,我就没有喝醉过!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如诗仙太白,如陈王曹植曹子建,斗酒十千恣欢谑!”
李白诗中,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这个陈王,就是曹操之子曹植,也就是那个被曹丕逼得七步成诗之人,乃是建安文学领头人,也是魏晋早前最为有名的文学家。《洛神赋》也出自曹子建之手。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也就是才高八斗典故的出处。一石就是一担,一担十斗。
何霁月看着这般的徐文远,酒醉如此,还说得手舞足蹈,本想出言数落一句,却是莫名其妙微笑了出来。
看着徐杰酒醉之后还吹嘘不已,何霁月更是笑得开心。
家到了,何霁月只是把徐杰放在门口坐着,听得徐杰说:“霁月,你是不是要与我比武?来,现在就来比武!看我不打肿你的屁股。”
何霁月又是满脸通红,口中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胡说八道?你可见我与你家师兄比武吗?我可是留了手的,如今打你屁股绰绰有余。你便是不要跑!”徐杰话语还在说,人却歪倒了下去,瞬间起了鼾声。
何霁月喃喃一语:“我不跑,你也打不过我。”
此时门已打开,听到门外动静的云书桓走了出来,何霁月已然只有一个背影。
云书桓架着徐杰往厢房而去,把徐杰放在床上之后,便又去打热水。
徐杰被这一番搬弄,又醒了过来,左右看了看,倒头又下去了。
云书桓打了热水进来,却又见徐杰直直坐起,口中大呼:“有刺客,有刺客!”
云书桓放下手中的水,往门外看去。
还真有刺客,一个汉子从院墙一跃而入,衣衫褴褛。
徐杰也走到了厢房门口,手中还提着饮血宝刀,看得那跃进院中的汉子,开口说道:“种师道,大半夜的装刺客吓人作甚?”
种师道闻言不明所以,转身往徐杰这边走来。
此时徐杰方才看清楚种师道衣衫褴褛之下,还浸了血迹。
“种师道,这两日你作甚去了?”徐杰问道。
种师道明白徐杰问的是什么,有气无力答得一语:“你家二叔打的。”
徐杰闻言大笑:“哈哈……定是你不依不饶的,所以才挨揍了。”
徐杰之语自然是没错的。种师道本想与血手刀徐老八大战一场,奈何徐老八初三就下江南了,倒是种师道知道徐仲也是高手,反复纠缠了几次,终于徐仲答应指点几番。
徐仲是指点,但是种师道可不是打着玩,不依不饶之下,种师道便落了这一身的伤。
种师道倒是不在意徐杰的笑话,只是一本正经说道:“收获颇多。”
见多识广的徐杰,能理解种师道这般的举动,却也怕这个西北的耿直汉子这么下去,哪天真把命给丢了,说得一句:“下次寻了别人,可千万别把小命丢了。”
说完徐杰提刀转身入了厢房,又躺到了床上。
种师道却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开。兴许在想许多,想自己的师父那已经再也好不了的伤以及苟延残喘的命。想着徐杰突如其来的关心一语,也想着杨三胖说过的话语。
想着这般的方法到底是妥还是不妥。
还有一件事情无人知晓,唯有种师道自己一人知道。那就是他的师父彭老怪,已经死了!苟延残喘十几年,受尽了所有伤痛的折磨,最后唯有凋零而亡。种师道一直在身边,陪着师父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那般的折磨,种师道也历历在目。
忽然种师道起身往自己的厢房而回,心中皆是坚定。师父的死,是未走完的路。种师道要沿着师父的路走下去。种师道将来也要出塞,出塞去寻拓跋王大战一场!
唯有这般,才能对得住师父在天之灵。也对得住自己学自师父的一身武艺。
道路万千,何必人人都一样?
今天可能请假了!
腰疼,好几天了,断断续续,没有想到越来越痛。
坐久了,时常腰疼,一般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今天有点忍受不了。
之后会慢慢补上的
第二百二十章 惨烈,状元(6000)
解冰睁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看着左良贵刀与夏文近在咫尺。
满场酒醉众人人,大多还未反应过来,亦或者还处于一种混混沌沌的震惊之中,连带要被人杀死的夏文也还有些迷离,抬手指了指,口中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你们是……”
一声交击炸响,眼神迷离的夏文只感觉天昏地暗,头晕目眩之间昏睡过去,歪倒在座椅之上。
霎时间满场皆是劲风纵横,碗碟壶杯,四处散落。显然那广阳王夏文也是被这先天高手的劲风给震晕了。
与左良贵交手之人,一袭暗紫色衣衫,一柄长剑在手,丝毫不落下风。
左良贵显然也预料到了这般情况,知道这王爷身边必然有高手,却也不着急,口中大喊:“杀广阳王!”
今日而来,人多势众,左良贵拖住了高手,其他人上前去杀,最好不过的配合了。
左定哪里还需要吩咐,早已拔刀而起,直奔昏死的夏文而去,夏文身边,却还有一人,悍勇非常,挡得左定一击,又连连挡得四五个人的兵刃,把夏文稳稳护在自己身后。
在场还有无数的新科进士,昏睡过去的,大呼小叫往楼梯而下的,躲避在角落一边的,犹犹豫豫的……
已然乱做一团,解冰也装作惊慌无比,躲在了桌椅之后瑟瑟发抖。
摘星高楼,一声尖锐的啸声,由先天高手发出,瞬间打破了京城安静的夜。
这般的啸声,就是金殿卫的示警之声,皇城之内,皇城之外,无数的金殿卫从睡梦中醒来,也有无数的金殿卫拔剑就到了屋顶之上,分辨着声音的来源与方向。
先天高手的示警,何其严重,连带一直盯着徐杰家宅的卫九,也飞檐走壁而去。
金殿卫的支援还未到,却是这摘星楼里,早已又进来的七八个高手,把夏文团团围在中间。
广阳王夏文在京城里出行,岂能没有护卫?岂能真的就只有两个护卫?不论是老皇帝,还是李启明,对于夏文的呵护,也都是无微不至的。
就算左良贵拖住了一个先天高手,搏命厮杀,那高手却不与之正面搏命,辗转腾挪之间,依旧把主要的精力都花在保护夏文身上。
即便如此,左良贵短时间里,却也近不得夏文身前。
“杀,快杀!”左良贵口中呼喊不止,喊得歇斯底里!
一众黑衣人,武艺高低不一,左定显然就是这些人里面的高手,视死如归之下,肩上鲜血迸溅,一柄剑直接卡在了左定的肩膀之上,却也让左定终于杀死了一个金殿卫的高手,让左定离那昏死的夏文又近了一步。
也只是近了一步。
这场刺杀之战,一个军中漏网的高手,几十军中心腹的汉子,刺杀广阳王夏翰这个十有八九要登基的王爷。
兴许这就是徐杰一直说的“飞蛾扑火”。
徐杰也被这半夜的啸声惊醒,披着一件单衣站在屋顶之上,听得远处若隐若现的喊杀之声。
看着那一眼就能看到的危楼高百尺,摘星楼,兴许是除了城门楼子与皇宫大殿以外,京城里最高的建筑了,高耸在绝大多数建筑之上。
京城里处处都是黑夜,唯有摘星楼一片灯火通明。这摘星楼,似乎也代表了天下的繁华,代表了“朱门酒肉臭”。
徐杰皱着眉,摇着头,唉声叹气……
宅子里,许多人都醒了过来,即便摘星楼离徐杰住的地方并不近,却是这宅子里都是江湖好手,对于那灌注内力的啸声,都是极为敏感。
徐杰下了楼,直接进了书房,云书桓伺候在旁,点灯,看着徐杰拿笔,也上前磨墨。
一封简短的书信写完,徐杰交给云书桓,开口说道:“明日城门若开,送给城外军营之中的方兴。”
云书桓把书信收好,点点头,也不多问。
这书信,就是徐杰教那方兴如何摆脱干系。今日摘星楼出事了,徐杰多想了一些,怕那火真要烧到方兴头上,所以叮嘱方兴几句,万一有人上门来寻他,该如何应对。
金吾卫的铁甲已然从徐杰宅子外的街道路过了,步履整齐,铁甲摩擦碰撞的声音极为清晰。
徐杰坐在书房之内,不免生出一些怜悯之心,今夜死的人,想来大多也都是与徐家那些军汉一样的汉子,边镇里奋勇杀敌,最后却落得个这般的下场。
那高大帅,何其无辜。怜悯之下,徐杰不免有有一些愤怒,越发觉得李启明该死,该死无葬身之地。
摘星楼里,黑衣人不曾伤过在场一个学子,唯有前仆后继去杀那夏文。
只是一切不如人愿,穿着暗紫色衣衫的金殿卫,忽然进来了六七个人,几十黑衣人,不断在哀嚎中倒地不起,血肉模糊。
卫二十三来了,卫六来了,连卫九都来了。几里的距离,屋檐上的飞跃,对于这些先天高手而言,又算得什么距离?
解冰满脸的着急,解冰见过皇帝,见过王爷,甚至也见过金殿卫,只是解冰从来不知道金殿卫这般的厉害,七八个人就能挡住左良贵几十人前仆后继的拼杀。
这是解冰从来没有预料到的。解冰甚至知道广阳王夏文身边会一直跟着一个先天高手,解冰却还是没有预料到金殿卫竟然如此难缠。
一切皆休!
看着那些黑衣人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解冰忍不住热泪两行,忍不住真的在发抖!
左良贵显然知道刚进来的六七个人是何等厉害,也知道大势已去,恐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怕,口中大喊:“走,突围出去!”
黑衣众人闻言,没有丝毫纠缠,放了夏文这个目标,转身就往四面的窗户而去。
却听一声狞笑:“想走?笑话!”
说话之人,卫二十三!
左良贵转身,直接奔那开口说话的卫二十三而去,口中还在大喊:“都快走!”
卫二十三剑光只是一闪,斩下两个想往他身边逃走的黑衣人,方才再去迎那左良贵,口中却森冷一语:“找死!”
卫二十三是何等的自信!
左良贵并不避让分毫,左良贵兴许真的要找死了。这般的局面,左良贵若是能用死来换得更多的人逃走,那也是值得的事情。
只是左良贵想得太好了,尽管金殿卫在场之人不如黑衣人多,却是没有一人真的能从窗户跃出去,没有一人能突围而出。
左良贵与卫二十三的大战,更是毫无优势,甚至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卫二十三的自信,并非盲目自大,他有这般自信的本事。
屋内桌椅乱飞,呼喊无数,上下的楼板不断被兵刃弄得千疮百孔,粗壮的柱子,也好似如纸糊的一般,卫二十三挥过的剑穿过楼内粗大的柱子,好似连一点阻碍都没有。
这楼内本就拥挤,进来几十个黑衣人,更是拥挤非常。却是没有一个人去动这些文人士子,已然下楼的,昏死在地上的,躲在角落的,竟然没有一人真的受到伤害。不得不说这也是奇事,也是这场血腥厮杀之中怪异的事情。
走不了了,左良贵明白,左定也明白!
解冰也明白!
都要死在这里!
再拖得片刻,待得金殿卫,金吾卫的人都来了,这摘星楼必然水泄不通,就算跳出了窗户,也是死!
解冰站了起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慢慢走向不远的夏文。既然都要死,既然是这般的局面,解冰似乎也有一些视死如归的念头。
“解大家且退后躲避!”夏文身前一人拦住了解冰。
解冰战战兢兢答道:“奴家看看王爷,看看王爷有没有大碍,奴家可以照顾王爷。”
“不必劳烦解大家,解大家躲起来护着自己就是,贼人已是穷途末路,王爷也无碍。”这金殿卫之人还是拒绝了解冰。这个时候夏文岂能让他人接近?金殿卫不可能做那般不严谨的事情。
解冰闻言,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在衣袖之中,似乎也在犹豫。解冰想接近夏文,显然就是要亲自动手了,此时接近不得,解冰已然在想是不是动手杀进去!
“能活一个是一个,不必做无畏之死,留得青山在,终有成功日!大家快走!”已经险象环生的左良贵,显然也发现了解冰的动作,出言大喊,只为提醒解冰,不要冲动,不要枉死!
解冰闻言身形一震,双手出了袖笼,转身坐在案几之下,已然掩面而泣。
左良贵本就打不过卫二十三,此时却还不能专心对敌,话音一落,却见自己一条手臂飞向了空中,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刀都握得抖动不止。
“父亲!”左定大喊一身,竟然也持刀往那卫二十三而去。
左良贵见得自己的儿子竟然往前送死,更是着急,双腿用力,直奔那堵在窗边的卫二十三跃去。
剑光一闪,左良贵提刀一挡,剑光再闪,已然透胸而过。
“父亲!”慢了半步的左定,双眼泣血,面罩之下狰狞的表情,带着无尽的悲伤。
被一剑穿胸的左良贵,竟然毫不停步,任由利剑穿胸,还在快步往前而去。
“我儿快走!”
倒是卫二十三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一脸疤痕之人,被一剑刺穿了还往自己而来,下意识抬腿,不想被这个老汉近身。
左定哪里愿走?到得身边,持刀直往卫二十三砍去,父亲身死当面,左定脑中唯有为父报仇的一个念头。
左定长刀飞劈而出,又忽然失去了准头,往一边窗户直飞而去。
空中的左定,回头再看一眼,只看得自己的父亲口鼻不断往外喷涌着鲜血,也看得自己的父亲被一腿踢飞而去。
父亲,便是这位父亲,临时也要救自己的儿子一命,飞劈的左定为何失去了准头?为何直接飞出了窗户?只因为这个已经被利剑穿心的父亲伸出一脚,助了自己儿子一臂之力。
一切尘埃落定!
满场的才子文人皆到了楼下,有吓得瑟瑟发抖的,有面对铁甲的盘问紧张不已的,也有稍微镇定一些面不改色的。
六楼之上,满地的尸首,开封府衙的官吏已经敢来,揭开一个一个的遮面,画着一个一个的头像,这些官吏的画人头像的技术,比徐杰高明了太多。
夏文迷迷糊糊中转醒过来,被人护送入宫,去见那震怒非常的老皇帝。
解冰躲在六楼里面的闺房之内,还是一副娇柔女子的惊慌失措,好似这个美丽的女子惊吓得过于厉害了,吓得泪流不止。面前也有人在盘问。
京城里到处都是铁甲,到处都是飞檐走壁的金殿卫。
喊杀之声已止,徐杰出了书房,准备回自己的厢房去,不论睡不睡得着,终归还是准备躺下。
只是徐牛忽然奔了过来,手中提着一个人,一身的黑衣,却是脸上的遮面已经被徐牛揭了下来。
黑衣之人在徐牛手上提着,却瘫软如泥,满脸的泪水,目光呆滞,不言不语。
徐杰看得这人脸面,心中一惊,徐杰认识他,正是第一次去摘星楼的时候,招待徐杰的那个聪慧小厮。
“在后院墙下抓到的。”徐牛面色冷淡,抓个宵小之辈,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此人就是方定,徐杰叹了一口气,说道:“牛叔,先把他带到偏厅里去。”
徐杰说完话语去找了一趟杨三胖,抬手指了指宅院之外的一处小楼,见得杨三胖摇了摇头,表示那小楼内没有人,徐杰松了一口气,回到了厅内。
徐杰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看着方定,看得片刻,忽然无奈笑了出来:“你倒是会找地方逃命!”
一身黑衣的方定,面色呆滞,两眼无神,就这么坐在地上,毫无生气。
徐杰也不在意,只是又问一句:“解冰死了没有?”
方定听得这句话,方才有了一点反应,摇了摇头。
徐杰又道:“我是把你交出去呢?还是把你藏起来?”
方定闻言,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就跪在了当前,磕头而下,口中说道:“请徐公子一定要救小人,小人身负血海深仇,一定要留此残躯为父报仇雪恨!”
徐杰眉头一皱:“救你?你们做下这般大事,岂不知我也有一家老小?”
方定磕头不止:“徐公子大恩大德,小人来世做牛做马,一定报答公子,请公子怜悯一二,小人一定没齿难忘!”
徐杰起身,摇头叹气。片刻之后方才说道:“牛叔,且到外面看一看,看看有没有人随他跟过来!”
徐牛点头出了小厅。
徐杰看着地上不断磕头的方定,无奈至极。
想了许久,开口问了一句:“解冰是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
“徐公子,小人知道公子乃是忠烈之后,小姐也是忠烈之后,小姐乃是昔日大同总兵高大帅之女,小人之父,乃是高大帅麾下将军左良贵!”
徐杰闻言一惊,便是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这这般,高大帅,徐杰听了多次这个名字,每一次都是遗憾非常,对于这个高大帅,徐杰更是崇敬有加。
解冰竟然是高大帅的女儿,徐杰忽然有些后悔,后悔之前因为对这解冰的些许厌恶,所以没有真正去阻止今夜之事的发生。
徐杰知道这解冰十有八九要做飞蛾扑火之事,徐杰心中有许多不忍,却并未真的去阻止。事情发生之后,徐杰却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没有去阻止!
徐杰看着跪在面前的方定,踱步不止。
一个人推门而入,肥胖的身躯摇摆上前,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左定,开口说道:“解元公,那人回来了!”
徐杰点点头,开口一句:“胖子,帮我看着他!不得让他到处乱走!”
杨三胖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跪着的方定,开口说道:“你小子看来是命挺大,先把衣服脱下来!”
方定闻言一愣,又见得自己满身的夜行黑衣,立马连忙去脱。
徐杰却出了门,直奔宅子外面的一处小楼而去。到得近前,直接一跃上了小楼屋顶。
“老九,出来一见如何?”徐杰淡淡说道。
空气中没有丝毫回应,徐杰就这么站在屋顶等着,一身儒衫映照的月光,慢慢随风飘动。
许久之后。
空气中传来一声笑,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徐杰对面。
徐杰也淡淡一笑,开口问道:“教我好等,你们金殿卫都见不得人吗?”
卫九闻言也笑,笑道:“办这份差,自然见不得你徐解元。”
“那你又为何出来见了?”徐杰又问。
卫九闭口不答。
徐杰也不多问,只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九笑了笑:“也不是什么机密,明日里大概满城皆知了。有贼人在摘星楼刺杀广阳王,四十六人,只走脱一个。”
徐杰显然不是真来问这件事情的,开口又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为何金殿卫里有人还陷害我?”
卫九摇摇头,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口中答:“我是办差之人,从来只管办差,不管他事。”
徐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明月,惆怅一语:“山雨欲来风满楼!”
五皇子被刺杀而死,广阳王又遇刺,三皇子夏锐躲在徐杰家中不敢出门,这京城,当真风雨满楼台。
卫九好似没有听懂一般,忽然笑了出来,先是躬身拱手,随后才道:“上次承蒙徐解元救得性命,未曾表达过谢意,多谢徐解元救命之恩!”
徐杰放下头,不再看那明月,而是看着卫九,笑道:“不足挂齿。”
卫九想了想,又道:“陛下命我来盯着你,想来当有重用!”
卫九比徐杰懂得这里面的门道与事情。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派个先天高手来盯着徐杰,要么是徐杰包藏祸心,谋反之类。老皇帝对徐杰的态度,显然不是那种行事。那么就是要重用徐杰了,重用徐杰之前,就要派人盯着徐杰,摸一摸徐杰在这京城里的关系网,摸一摸徐杰的底,就是看徐杰能不能重用。
徐杰闻言,点点头,飞身而下,口中一语:“走了,来日再见!”
徐杰此来,一是真想与这金殿卫里的卫九说上几句话语,二是想试探一下,试探一下这个卫九是否真的刚才离开了,没有看到方定进徐杰的家。
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徐杰不敢犯险!
整夜,都是铁甲之声。
徐杰一夜未眠,还有那睡在存放蔬菜的地窖里的方定,整夜哭泣,却又要强忍着不能哭出声。
那摘星楼的剑舞解大家,不断接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盘问,双手藏在袖笼里,指甲深深刺入自己的手掌之中,鲜血从袖笼流出,却还浑然不觉。
大清早,朝阳还未出,卫二十三又来寻了徐杰,剑在手中,眼神紧盯徐杰,口中只有一句:“人交给我!此事关系甚大,你担负不起!”
两番刺杀皇子之事,金殿卫要调查,其中一个调查的办法就是并案侦查,所以那卫十五,便越发重要,已然不是简单清理门户的问题了。
徐杰也点点头,答道:“过不得多久,必然缉拿到此人,到时候交给你就是。”
徐杰还是想拖延几日,但是也知道这个人,应该还是得给金殿卫的。
卫二十三只有一语:“本座耐心有限,容不得多久!”
说完就走!
摘星楼在修整,闭门谢客了数日。修整也只是其一,门外无数的铁甲几日不撤,才是摘星楼谢客的原因。
摘星楼里,所有人,都经过了无数次的调查。一个小厮不见了,海捕公文早已往天下各地发去,显然这个小厮与刺杀之事脱不了干系。
东华门外,人潮攒动,京城里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聚在皇城东华门外。
徐杰也赶了过来,今日就是真正金榜题名之时!
差人在墙上涂着胶糊,贴上了那张金黄的皇榜,所有人都往前涌动去看,还有差人不断挡着人潮。
更有人大声唱名:“一甲头名,进士及第,状元及第,杭州……许仕达!”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重山》,徐杰与刀(7000)
一甲头名,进士及第,状元许仕达!
徐杰听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杭州许仕达,徐杰回忆了一些事情,回忆了西湖边上的吴伯言,也大概记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人群中欢呼雀跃,许仕达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是状元,旁边之人不断的恭喜道贺,许仕达都忘记了与人回礼,似乎有些发愣。
徐杰也是微笑,微微有些羡慕,状元及第,当真是一朝闻名天下知。徐杰为了沽些名、钓点誉,花费的心思可不算少。这状元一中,便是天下皆知,徐杰也不得不有几分羡慕。
有人备了马,有人备了大红花,请状元公上马,游京城,无上的荣光!还有各家各户的邀约宴请,甚至有那些大家大族的婚约之类,应该也是纷至沓来,把女儿嫁给状元公,当真是好归宿。
唱名还在继续,也唱到了二甲头名,大江徐杰徐文远。
徐杰身边,是粱伯庸,两人都没能挤到人群头前,垫着脚尖也看不到皇榜上的文字,所以唯有竖着耳朵听那唱名之声。
第四个名字就是徐杰,粱伯庸欣喜非常,拱手就贺:“文远,文远,是你啊,淮西大江徐文远,二甲头名呢!”
徐杰早已知道这个名次,也就不如粱伯庸那般的兴奋,口中只道:“且听,且听听梁兄在多少名!”
粱伯庸闻言不再说话,便是竖着耳朵在听。
“二甲进士出身第十八名,淮西大江粱伯庸!”
粱伯庸一跃而起,随后一下把徐杰抱住,口中大喊:“我中了,我中了,文远,我中了!!!!”
这份欣喜,徐杰似乎并不能感同身受,徐杰没有粱伯庸那般的喜悦,只是看着激动非常的粱伯庸,口中不断恭喜:“恭喜梁兄,寒窗二十载,天不负苦心。”
粱伯庸激动好一会,方才慢慢平息下来,依旧听得那一个一个的唱名,想听听会不会有其他熟人的名字,这淮西大江,会不会还有中考之人。
听到最后,大江的地名,终归只出现两次。
也不知那大江郡的孙郡守,能不能凭借两个进士而升官。
粱伯庸拉着徐杰,要去喝酒,要去庆贺,徐杰这回是不可能拒绝的了。
便听粱伯庸口中说道:“今夜我请,咱们去最好的地方,昨天摘星楼重新迎客了,就去摘星楼!”
徐杰下意识想换一个地方,却是转念又没有开口,只道:“摘星楼好,当早去,去晚了怕是没有位置了。”
两人结伴往那摘星楼而去。
唱名之处,人流慢慢散去,却还是有人不断往前挤去,一遍一遍看着榜单,久久不愿离开。那些入过殿试的,却也有人还算被刷了下来。
入殿试近两百人,最后上榜之人,却只有一百三十几位。何其遗憾!
读书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连皇帝都见了,却还是没有考上,不知这些人心里当是多么的失落。
天下万万人,三年取士一百多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取三百人。每次春闱,进京赶考的举子,六七千到一万多的人数。科举这条路,才是真正的独木桥。
官员缺少的时候,倒是还会开恩科,就是另外加考一次。也会有特赦恩录取,便是多录取一些没有考上的人。
可惜近年来,既没有恩科,也没有恩取。兴许也怪这些年来生活太好,那些官员身体也好,伤病死亡不多,朝廷并不十分缺官员。
摘星楼,重新开业了,只是那六楼并不开放,连点解冰也到五楼来了。
今日这五楼,倒是也没有投帖诗,但只招待新科进士,这般的文坛盛事,三年不过一次。
徐杰与粱伯庸倒是来得早,坐在了靠窗的一处地方,窗户开着,还有微风徐徐。
楼里慢慢坐上了二十多个人,皆是满脸的喜气,高兴之时,手舞足蹈也是正常,并不需要喝酒,已然就是醉意在身。
“光宗耀祖啊,光宗耀祖!文远,你我这回当真是光宗耀祖了!”粱伯庸依旧激动,菜还未上,粱伯庸已然连饮了几杯。
听得光宗耀祖这个词,徐杰陡然想起了家中的老奶奶,脸上的微笑由心而发。直到此时,徐杰方才有一种终于是考上到了的感慨。
徐杰口中之言,也是这一句:“终于是考上了!”
粱伯庸听得是两眼有泪,也说了一句:“是啊,我终于是考上了,再考不上,我就要回家了!”
三十岁出头的粱伯庸,再考不上,当真得想着回家了,孝义孝义,家中老父也五十了,也到了可能寿终正寝的年纪,该回家尽孝了,尽完孝还要守孝。二十多年来,圣人就是这么教的。
解大家出来了,面容憔悴,步履虚浮。
徐杰看了解冰一眼,摇了摇头,也抬头看了看五楼的上面的楼板,新补的木板格外的显眼,七八日前那一场大战似乎就在眼前。
便听有人大喊:“状元公来了,状元公来了……”
许仕达这个状元公,出现在了五楼,所有人都起身与之见礼,连带徐杰也站了起来。
徐杰再次见到这个许仕达,还真是面熟,便也笃定了这个许仕达,就是昔日在西湖边学着自己在吴伯言面前写回文诗的那个许仕达。
却听有人恭维道:“许兄,如今你乃是状元之身,又得广阳王殿下青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啊!金光大道,当时步步高升,可别忘了我等昔日旧友!”
许仕达闻言摆摆手,答道:“这是哪里话,若富贵,岂敢忘旧人?得中状元,纯属侥幸尔,要论文才,我可不敢托大啊!”
徐杰已然落座,倒是觉得这位状元公当真极为享受众人的恭维。却也听得广阳王青睐之语,不免多想一些!
想的什么呢?想着大殿之上与徐杰为难的那两个人,一个翰林院大学士崔然,一个尚书省左仆射朱廷长!显然这两人对于状元花落谁家,是有很大的决定权的。
许仕达与广阳王夏文走得近,得了状元。徐杰与广阳王夏文有嫌隙,连皇帝开口给状元也没有成功。
当真由不得徐杰不多想!
“许兄得状元,我等可是心服口服的,以许兄文才,合该就是状元及第!”
徐杰再听得这般恭维之声,已然有些不快!事情若是不染利益,倒是无妨。比如头前徐杰大致猜想翰林院大学士与他过不去,是因为徐杰自己的考卷问题,答的经义有些投机取巧,所以这老学究过于正统保守,容不得徐杰这般经义不答正题之人得状元。
徐杰心中这么解释,倒是能把崔然的态度解释得通的。徐杰能理解这个时代正统文人心中所想。
此时徐杰心中却是如何也解释不通了。一切不过利益而已!
徐杰有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人,总愿意把人把好的方向去想,总愿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只是事实在眼前,逼着徐杰往黑暗的方向去想。
若是徐杰知道崔大学士乃是广阳王的启蒙老师,兴许早就多想一些了。还有那尚书左仆射朱廷长,也做过夏文的老师。当然,当初夏翰夏锐等人,也是他们的学生。
朱廷长,还有个官职名头,一品太子太师!崔然,也有个官职名头,从一品太子少师!
太子太师与太子少师的意思是什么?就是太子的老师之意。太子还没有定论,太子的老师已然当了多年。
满场此起彼伏的恭维之声,徐杰早已落座,也没有想上前攀关系的想法。
人人都知广阳王夏文要登基,人人都知许仕达与广阳王关系极近。许仕达中了状元,这许仕达的未来,当真的一片光明坦途,只等步步高升!
徐杰不再去关注状元郎,而是回头看向头前落座在小台之上的解冰。这位解大家,哪里还有多少昔日的光彩夺目?唯有一脸的悲伤忧愁!
徐杰起身了,往解冰走去。
解冰也看到了走向自己的徐杰,解冰莫名也有些生气。
徐杰方才近前,解冰已然开口:“你可是来看我笑话的?”
徐杰摇摇头,只低声一语:“左定在我府中,一切皆好!待得风声过了,送他出城!”
解冰闻言一愣,脸上的悲伤瞬间成了惊喜,愣愣看着徐杰。她是如何也没有想到徐杰会说上这么一句话语,更没有想到徐杰竟然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手相助!
徐杰却又说了一语:“于将军的后人,也在我府中!女子,也一切皆好!”
左定到得徐杰府中之后,许多事情云书桓明白了,徐杰自然也就明白了。
今日徐杰会到摘星楼来,会到解冰身边说这么几句话语,高大帅只是其一,怜悯同情也只是其一,真正让徐杰愿意这么做的,还是云书桓,或者说于淑婉。
解冰已然忍不住自己的激动,忽然伸手拉住了徐杰的衣袖,双眼带着一份希望,激动说道:“徐公子,请一定要保得他们周全!”
徐杰笑了笑,点了点头,把解冰拉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拂了下去,一语:“解大家多保重,不可再行傻事!更不要再害了他人性命。”
说完徐杰已然转身回了座位。
这七八日来,心死如灰的解冰,却因为徐杰两语,莫名浑身有了力气,面上悲哀也少了许多,精气神陡然都恢复了大半。
手中的琴音,似乎都动听了起来。
这世间,最让人激动的就是希望,今日徐杰似乎给了解冰许多希望!
解冰看着徐杰,微微点头,这个女子,似乎成熟了不少。
徐杰点头回复,琴音悦耳,徐杰倒是喜欢。
却也有人注意到头前徐杰与解大家交头接耳,好似解大家还颇为受用,不免让许多人把目光转向了徐杰。
便也有人惊呼起来:“二甲头名的徐公子也来了,今日当真有幸!徐公子才名冠绝京华,叫人佩服啊!”
这是夸赞,徐杰点头与这说话之人客气。
这夸赞听到状元公耳中,却似乎是提醒。提醒这位状元公受过的屈辱,在杭州西湖一次,在这摘星楼里还有一次,让状元公在许多人面前丢过脸面的《木兰花》,就是这位徐文远写的,把词写成诗一样的徐文远。
许仕达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主子广阳王夏文,似乎对这个徐文远不待见。
所以状元公起身往坐在窗户边的徐杰走去,拱手开口说道:“这不是二甲头名的徐文远吗?徐文远才名冠绝京华,在下早已听闻多时,幸会幸会!”
刚才那句“冠绝京华”是夸赞,许仕达这一句“冠绝京华”,徐杰怎么听都不像是夸赞。
阴阳怪气,虽然不明显,徐杰又岂会听不出?既然是阴阳怪气,徐杰也猜想了许仕达成为状元的内幕,徐杰便是连场面客气也懒得装,冷淡道:“状元郎,幸会!”
徐杰冷淡的表情,让许仕达更是不爽,面色一变,话语也直白了许多:“按理说这状元应是徐文远这般才名者方才合适,我得这状元,实属幸运!”
话不能反着听,反着听就怪。许仕达的话语就是这么怪!
徐杰不愿多理会这位状元郎,只问:“状元郎可有事?”
许仕达似乎看出了徐杰心中的羡慕嫉妒恨,看了看左右之人,哈哈一笑,说道:“徐文远,你也不需如此不快,才名是才名,会试殿试终归检验是苦读十数载的辛苦,虽然我得状元也属侥幸,但是徐文远你也不差,有那二甲头名,已然配得上你的才名了。合该高兴才是。”
许仕达这回话语是真直白了,出的就是心中之气。苦读十几载,只求金榜题目,这个许仕达,在城府方面,似乎差了太多。
连一旁的粱伯庸都听出了许仕达话语之中别样的意思,满脸气愤答道:“许状元,如此得意忘形,没有必要吧,来日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何必如此?文远二甲头名,也不知胜过多少学子,许状元又何必得意之下,寻人开心!”
许仕达看着徐杰满脸的不快,倒是开心了,拱拱手道:“误会了,你误会我了,我乃是安慰徐文远而已,今日大家尽兴就是,且落座吃酒,听解大家唱曲。”
说完许仕达心满意足回了座位。
粱伯庸见得徐杰满脸的不快,也出言宽慰一句:“文远,不必与他置气,中考才是开始,往后官场沉浮,倒是看看谁是上官谁是下官。”
徐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许仕达,徐杰还真懒得生气,许仕达在徐杰心中算不得什么人物,入不得徐杰之眼。徐杰心中所想,可不是许仕达这么一个状元,而是想着夏文当真好大的本事,竟然连科举之事都能轻易插手,这是徐杰头前没有想到的。
那些看起来正人君子的朝廷高官,那些皇帝口中说的学富五车的大学问之辈,终究还是逃不过世俗利益,终究还是想着要巴结未来的新君。
酒才三五,已然是众人中心的许仕达起身,环顾四周,笑意盈盈说道:“诸位,解大家当面,我等当有佳作而出,不枉今日大喜,不枉解大家作陪!”
许仕达俨然成了在场众人之首,俨然有点文坛魁首的风范,学起那些名士大儒的气派,倒是十足的像!
这摘星楼许仕达来了许多次,却都是别人的陪衬,今日这般的好机会,当真是难得,难得成了一回主角!
许仕达还真极为享受当主角的感觉!
“许兄先来!我等瞻仰学习一二,兴许能把词作写得更佳!”
“对对对,状元郎先来,且让我等好好开开眼界,以免闭门造车,自以为了不得。”
“许兄请,许兄先写!”
许仕达看得众人心意如此,也不作伪,开口便道:“诸位客气,我便献丑了,算是抛砖引玉!”
“许兄哪里是抛砖引玉,许兄必然是珠玉在前!”
许仕达闻言也不再多客气,饮了一杯,沉思片刻,开始酝酿佳作!
不想徐杰忽然起身,开口打断:“我有一曲!一曲罢了,还要早回!”
许仕达闻言一愣,转头看着徐杰,又去看左右,似在等人帮忙开口制止徐杰。
见得无人开口去制止徐杰,许仕达却是自己开口说道:“徐文远,你可是要与我争锋不成?”
徐杰理都不理,开口便道:“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一曲满堂惊,一曲满堂静。白首为功名,众多高中之人,多年伏案苦读,何其共鸣。
欲将心事付瑶琴,那解大家,却还听得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何其悲哀。
徐杰念罢,口中还道:“此曲《小重山》,赠与解大家,今日此曲当居首也。诸位再会!”
说完徐杰已然起身就走,粱伯庸也毫不犹豫,随着徐杰下楼而去。
徐杰为何把这曲《小重山》送给解冰?与其说徐杰是送给解冰的,不如说是送给解冰之父高破虏高大帅的,高大帅对徐家,也有那救命之恩。
为何这曲《小重山》配得上高破虏高大帅?因为这曲《小重山》,乃是精忠岳飞所填。徐杰心中,唯有心中这位岳爷爷能配得上高破虏!
徐杰只有一个背影。
那许仕达听得徐杰所言“今日此曲当居首也”,心中气愤非常,抬手指着徐杰的后背,开口呵道:“当真是大言……”
许仕达话说一半,却还是止住了,因为他心中没有那个自信,不敢说完“大言不惭”这个词。
因为这曲《小重山》,填得实在是好,许仕达怕自己说完“大言不惭”这句话之后,收不回来了,今夜下不得这个场面。
徐杰却还回头看了许仕达一眼,露出了微微一笑,一闪而逝,人已下楼。倒也不知徐杰这个微笑,到底是什么含义。兴许是回应那一句没说完的“大言不惭”,有一种不屑、不在意的笑,兴许是“咱们走着瞧”或者“来日方长”的意味……
头前解冰见得徐杰下楼而去,也站起身来,却也由不得她去追赶,唯有口中一语:“徐文远这首词,今夜当真居首也!”
解冰不知道什么精忠岳飞,解冰却知“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已动了她的心。
许仕达站在当场,看着已经离去的徐文远,看得头前夸赞的解冰,还有他自己说了一半却莫名其妙不敢说完的话语,许仕达尴尬至极。
便也有人看出了许仕达面色不爽,连忙说道:“许兄,既然徐文远珠玉在前,许兄何不也来一曲佳作,来个媲美在后,也是佳话!”
许仕达心中酝酿了一大半的佳作,早已拿不出手,却是众人还在高抬,许仕达也无法,唯有托词一句:“且等上片刻,待得解大家先唱。”
解冰自然是要唱,唱徐杰送的《小重山》,唱得哀柔婉转,唱出了自己满心的哀怨,兴许也唱出了昔日她父亲的一点哀愁。
当夜,徐杰归家,方才刚到家门,卫九忽然出现在了徐杰面前,开口只有一句:“陛下召见!”
“陛下夜里召见?”徐杰疑问道。
卫九点了点头!
徐杰也点头示意,卫九已然头前带路。
御书房里的老皇帝,显然等候多时了,徐杰走了进来,还未行礼,老皇帝已然抬手平身。
便听老皇帝开口:“衙门之地已然选好,人手由你抽调,监察天下之事,你敢不敢做?”
徐杰闻言并不惊讶,似乎心中早有预料,或者说徐杰想过这件事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皇帝的调查,卫九的监视,徐杰的出生之家,徐杰的老师,想来老皇帝也知道徐杰亲自动手杀过人的事情,徐杰身后还有江湖大势力血刀堂,徐杰还是个圣贤子弟,熟读经典。徐杰自己也是个高手。
这么一个徐杰,还有谁能比徐杰更合适那监察天下的事情?连带把刀放在文武百官头上的话语计策,都是徐杰出的。
还有谁能比徐杰更合适?
徐杰恭恭敬敬一礼:“微臣敢做!微臣必然做好此事!”
徐杰口称微臣,徐杰也是今日才有资格这么自称。
老皇帝轻轻一拍案几,说道:‘好,衙门在城东,且叫个城东缉事厂的名头,缉这天下所有大小官员之事。设诏狱,立大刑,定生死!纹银十万已在衙门之中,人手组建由你自己定夺,报备之事应当详尽。立即着手办差!”
老皇帝务实至极,兴许也是到了这个年纪,他才真的知道皇帝还怎么当,学了二十多年,遇了无数挫折,这个老皇帝才知道如何当好一个皇帝。兴许也是因为这一点,老皇帝才更想着自己的儿子应该早早学会如何当皇帝,老皇帝迫不及待做的事情就是教育自己的儿子如何当个皇帝。
“谢陛下信任!”徐杰再一礼。徐杰心中有点激动,因为徐杰想要握住的那柄刀,终于来了!
只是老皇帝所言,城东缉事厂这个名字,徐杰听得有些耳熟。
东厂?徐杰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徐杰想要锦衣卫,老皇帝给了个东厂。不过名头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不必在意。
老皇帝已然起身,一本正经说道:“擢升徐杰徐文远为六品朝奉郎,执掌城东缉事厂,封金吾卫昭武校尉。”
封了六品的文官衔朝奉郎,又封了六品的武官昭武校尉。还真是奇事,文武官都在身的也不是没有,比如枢密院正使,大多都是文武都在身,但那是大官,小官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封法。
徐杰躬身领旨:“谢陛下隆恩!”
老皇帝也不多说,并不去交代徐杰该如何办差,去办什么差。因为老皇帝知道徐杰明白,不需要多交代。
老皇帝已然起身往后宫而去,夜已深沉。
徐杰身后却跟着一人,形影不离,乃是金殿卫卫六。徐杰见过这个卫六,今日再看,长相极为普通,甚至这人从上至下,没有一处能让人记住的地方。人能长成这般,也是奇事!
徐杰回头看了一眼卫六,问道:“你以后可是随我办差了?”
卫六点点头:“陛下有旨,我当驻在缉事厂衙门里,平常听徐校尉吩咐。”
徐杰明白,这老皇帝终究还是不太放心,需要安插一个人监视者,却也不藏着掖着暗地里行事,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做。
徐杰却问:“卫九呢?”
卫六开口:“他不该在办差的时候与你交谈,想来这辈子出不来宫了。”
徐杰实在不知道卫九见他一面,会有这样的后果,一辈子不能出宫的后果。想到这里,徐杰忽然有些愧疚,却又突然有些疑惑,连忙说道:“他不曾在办差之时与我交谈过!”
卫六摇摇头:“他自己承认了。”
徐杰已然无话可说。
出宫之后的徐杰,面色不苟言笑,却是心中激动非常。这个缉事厂,徐杰谋划了许久,从开口与皇帝出谋划策到现在,徐杰都在等,就等着今天。
拿了刀的徐杰,又该是怎样一个徐杰?
第二百二十二章 缉事厂,舞弊(6400+)
皇城东边,衙门不大,本是一个官员宅邸,成了这城东缉事厂,连带一个牌匾都没有。
徐杰今日第一次到这里,身边就跟着一个卫六,逛了一圈之后,徐杰倒是没有一点嫌弃的想法,反倒高兴非常。
手中还拿着笔写写画画,脸上的微笑不断。
身后的卫六看着徐杰脸上挂了一个上午的微笑,看着徐杰写画不停,终于开口问了一句:“徐校尉,您这是在画什么呢?”
徐杰把手中的纸张往卫六身前凑了凑,答道:“大牢,你看看,我设计的大牢,全部在地下,出口只有一个,里外六道防卫,教人插翅难飞。”
卫六闻言哈哈一笑:“徐校尉可是怕人劫狱之类?”
徐杰还真是听多了那些劫狱的故事,亲自设计大牢,还真是这么一个想法,甚至还设计了一套牢狱的管理办法,一道一道的铁门,六道防卫也有讲究,外面两道防卫主要是防里面的人逃出来,里面的两道防卫是防外面的人进去,至于中间两道防卫,既要防里面的人出来,也要防外面的人出去。
其实就是为了防那些飞檐走壁的高手,防止里应外合,防止一切可能让人越狱的机会。铁制的牢狱,就算狱卒武艺不高,也能挡住高人的袭击。牢狱放在地下,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徐杰点头说道:“往后这里关押的,大多是那势力不小之人,这牢狱乃是重中之重,必然要万无一失。”
“徐校尉考虑得周到啊。”卫六倒是觉得徐杰所言有理。
到得下午,有几骑从城外而来,直入内城,寻了许久才寻到这个缉事厂,到了门口也不确定,领头之人便在门口徘徊几番,开口喊道:“徐公子?徐公子在不在?”
徐杰闻言出门,见得来人,已然笑道:“方校尉可来的晚了。”
来人正是方兴,徐杰上午派人寻的他,下午他才到。方兴见礼一番,也连忙解释道:“徐公子勿怪,上午出操,事多,唯有下午有闲。不知徐公子寻在下有何要事?”
徐杰也不客气,直言问道:“方校尉麾下有多少心腹人马?”
方兴虽然不知徐杰为何要问这事,却也直接答道:“在下麾下有七百从边镇同来的心腹,其中也有几十号残疾之人。”
徐杰听得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又问道:“你调到京城有些时日了,官职也升迁了一级,缘何麾下没有补充人手啊?”
按理说方兴这般的官职,至少麾下也该有两千人,方兴到得这京城一年多了,却还是七百号人手,实在有些不正常。
方兴闻言面色有些尴尬,却是欲言又止。
徐杰倒是自己想明白了,方兴在京城禁军里,正是枢密院直接管辖之下,这枢密院岂会给方兴补充人手?想来方兴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样,应该是受了不少鸟气,受了不少人排挤。
徐杰摆摆手笑道:“七百就七百,此处乃是天子亲自组建的新衙门,城东缉事厂,你回去把人手都集中一下,把军械物资也都打包好,明日里该有旨意,调你与麾下人马到这新衙门来行走办差。”
方兴闻言一愣,看着徐杰,犹豫了一下,问道:“徐公子,不知在下上官是何人?为何人行走办差?”
徐杰笑了笑,手往自己比划了一下,答道:“新官上任,我这品级倒是与你差不多,只是成了你的上官,我等一起为陛下办差。”
方兴闻言大喜,还探头探脑往宅子里看了看,口中说道:“下官方兴,拜见徐……公子,那禁军里还真待不下去了,最近正与弟兄们商议着是不是辞官不做了,徐公子这番安排真是太是时候了,下官这就回去准备,待得旨意一来,立马带人搬迁过来。”
徐杰闻言点点头,说道:“往后便称指挥使吧,缉事厂指挥使,待得上呈报备文书的时候,便用这个名头。”
徐杰便说着,也看了看卫六。
卫六闻言也笑道:“缉事厂指挥使,这般名头不错。”
徐杰这么安排自己的官职名称,也并不标新立异,反而是低调简单,军中的官职,都头以上,就是指挥使了,营指挥使,军指挥使。
方兴欢天喜地翻身上马,回去点校人手。
徐杰也往家中而回,徐杰大概也要搬家了,徐杰家中没有什么家眷,都是舞刀弄枪之辈,以后以衙门为家,也是无妨。
家中众人都在清理各类事物,准备搬家,徐杰却在伏案书写。
写的就是这缉事厂的基本构架,以及人事问题。
调查司,顾名思义,人手多从开封府里抽调,刑部也抽调一些,再从御史台抽调一些品级低的文官负责卷宗之类,有经验的孔目、仵作、捕头。之后再配上一些飞檐走壁的高手,如此也就基本成型了。
调查司的负责人,徐杰准备直接让卫六来做,金殿卫做调查之事,本来就熟门熟路。让卫六来做调查司的负责人,也是让皇帝安心,卫六被皇帝安排进这缉事厂,徐杰若是不给予重用,老皇帝必然要多想。至于卫六要不要从金殿卫带点人手出来,那便看卫六自己的安排了。卫六的官职安排,缉事厂副指挥使。
缉查司,就是负责与人动手的部门。人手之事,徐杰毫不犹豫,已然去信江南,想徐老八带徐家人与一些江湖心腹前来,加上方兴的边镇悍卒,框架暂时就拉起来了。千余人手,暂时也够用。
徐老八也成了这缉事厂的副指挥使。
然后就是情报司,这才是缉事厂的精髓所在,情报部门,该遍布大江南北,天下所有州府郡县,都要铺张开来,最初当以京城为主。这个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要花费的金钱,要动用的人手,也不是一星半点。
情报司才是徐杰最为看重的部门,也是徐杰要花最大的力气去经营的部门。情报司徐杰也打算自己一人掌握。
南方以江南血刀堂为基础,慢慢建立网络,北方还有待徐杰慢慢去发展,徐杰心中想起了几个人,曾不爽,董达义。
却也不难么简单,徐杰兴许要亲自北上几趟。情报之事,需要据点,几个据点之后,再向外慢慢辐射,网络才会慢慢成型。
这京城的情报网络才是徐杰现在首要面临的问题所在。徐杰在这京城里,没有任何根基,甚至任何势力。要想在京城里真的建立起比较有效率的情报网络。实在让徐杰有些焦头烂额。
但是徐杰也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解冰。那一夜摘星楼的刺杀,让解冰损失了大部分能动手杀人的高手,却并不代表解冰这么多年的经营真的就付之一炬了。至少徐杰还记得解冰当初还派人在自己家门口盯过梢,解冰也能毫不费力与方兴搭上线路,解冰身后的人手,显然不是那也死的几十个人,应该还有许多埋藏的势力。
那个左定,似乎也是其中关键人物。解冰这么一个花魁大家,几乎从来不出京城,一切事情都靠左定出城联系,这个左定还真有大用。
徐杰一边写,一边盘算。
最后,徐杰还要了一个人,新科进士粱伯庸。要粱伯庸到缉事厂,只为衙门文书之事,衙门里往来的文书,徐杰也要一个能信得过之人为徐杰处理,粱伯庸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如此深思熟虑几番,这缉事厂的雏形还真就有了一个大概。
徐杰一番报备而上,把所有要用之人的背景也写得详细非常,老皇帝虽然放手让徐杰去做,徐杰也不能真的就敷衍老皇帝,老皇帝那句“报备之事当详细”也不是说着玩的,由不得徐杰不重视这些。
卫六带着徐杰的报备文书进宫了,第二天大早,徐杰就收到了官服,大印小印,以及极为正规的圣旨与许多文书,诰命。
方兴在中午也带人进了内城,喜气洋洋的方兴,急急忙忙寻到又在伏案疾书的徐杰,单膝跪地,便是大喊:“拜见指挥使!”
单膝跪地都是军中的礼节,徐杰还有些不习惯这般的礼节,上前把方兴扶起,口中笑道:“方校尉,且把麾下兄弟都安顿好,衙门小,尽量都挤一挤。”
方兴起身答道:“指挥使,人挤一挤倒是无妨,只是下官还有健马几十匹,不知该如何安顿。”
徐杰还真有些为难,想了想,答道:“把后院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砍了,假山之类搬出去卖了,水池都填起来,当成马厩用。”
徐杰倒是舍得,方兴有些舍不得:“指挥使,好一个园子啊,雅致得紧呢,这般毁了?”
徐杰大手一摆:“衙门里要花园作甚,树木若是能卖,寻人一并卖了,若是没人要,直接砍了当柴烧。”
方兴还是有些舍不得,官员住的院子,花草树木都是珍品,砍了当柴烧实在有些暴殄天物,却是方兴也不再多说,而是问道:“指挥使,不知有没有什么差事吩咐?”
徐杰闻言一想,回头从桌案之上取了好几张纸,交给方兴,开口说道:“叫弟兄们挖洞,把后院地底都挖空,尽量挖深一点,这是地牢的图纸,按照这般来挖,往后犯人都关押在马厩地底下,如此方才稳妥。”
方兴拿过图纸,看了几番,答道:“那下官且去寻些匠人来,如此稳妥一些。”
徐杰点点头,示意方兴去办。
方兴兴许还想着入城当差了,应该是鲜衣怒马出门逛上一圈,显示几番缉事厂的威严,没想到第一件事就是挖洞。却也不怠慢,一边吩咐手下填着后院满是金鱼荷花的水池子,一边派人出去寻匠人。
“指挥使,门外有人送牌匾来了。”一个甲胄在身的士卒往里来报,这士卒还不时抬头偷看这个年轻不大的指挥使,心中似乎有不少好奇,不仅好奇这个指挥使,大概也在好奇这个缉事厂衙门到底是办什么差事的。
徐杰闻言出门,一架牛车拉着烫金的大牌匾,左右不少小厮正在小心翼翼把牌匾往下卸。
牌匾之上,大字五个“城东缉事厂”,小字四个“欧阳正书”。
徐杰看得这块匾,欣喜非常,左右大喊:“快,把牌匾挂起来!”
门口一队铁甲,十来个,本是个个站得笔直,显然是方兴有吩咐,站得雄赳赳气昂昂。此时都上前帮忙,梯子也搬来了,便把这牌匾往门头上挂。
一个小厮上前,呈上来书信一封,开口说道:“徐指挥使,家中主人书信一封,请指挥使亲启。”
书信显然是欧阳正写的,内容就是叫徐杰晚间到家中一会。
徐杰本欲今晚回家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家之事。晚间要去见欧阳正,这搬家之事也就只能拖一拖。
只是徐杰家中也有一人正在发愁,便是夏锐,夏锐也知道徐杰要搬住处,搬到一个什么新衙门里去,不免有些发愁。
徐杰住衙门里去了,夏锐却不知住哪里去,最近这城中发生了两次刺杀皇子的事情,夏锐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不与徐杰住一起,夏锐哪里能有安全感?但是夏锐也知道自己一个皇子,住在衙门里,实在有些不合体统,也是从古至今没有过的事情。
如此,夏锐心中担忧非常,看着屋前屋后之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夏锐唯有等在门口,等着徐杰回来商量一二,却是徐杰并未回来。
欧阳府里,欧阳正的宴席,有欧阳文峰,却还有欧阳文沁。
欧阳正似乎对于欧阳文沁出来吃饭并不那么生气了,兴许也是习惯成自然,兴许也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徐杰倒是没有多想,只觉得看着这姐弟二人,心情便更好了许多。
欧阳正却闲聊起来,问道:“你家二叔什么时候会到京城里来?”
徐杰也是随意答道:“八叔过不得多久会到,二叔腿脚不便,想来多在江南。”
欧阳正闻言点点头,却道:“什么时候叫你二叔来一趟京城,老夫要见见他。”
徐杰此时方才多想了些,看了看欧阳文沁,点点头:“缉事厂初开,若是人手不够,当请二叔往京城来一趟。”
欧阳正不再多言,说起了正事:“今夜寻你来,是有一事要与你说,北地有人来京城举报科举舞弊之事,举报之人到了刑部,也到了御史台,皆有上书详禀举报。”
徐杰听得欧阳正说正事,想了想,问道:“举报之人呢?”
欧阳正低沉一语:“死了!”
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徐杰也并不如何惊讶,只问:“哪里人?举报的是哪里事?陛下可曾知晓?”
欧阳正慢慢答道:“大同府之人,举报的也是大同府之事,却也不止是大同府之人,连带太原府,宣府等地,都有详说。此事陛下还不知,不过明日陛下便知晓了。为师之意,便是让你缉事厂把这件事情承下来,办了这番差事。”
徐杰听明白了,欧阳正的意思就是徐杰把调查北地科举舞弊的事情给接下来,因为如御史台与刑部这般的衙门,还真接不下此事,或者说办不好这个差。
徐杰已然猜想了一些,开口又问:“老师,此事可是与边镇有关?”
欧阳正点点头,起身到一旁桌案之上拿来一叠书信递给徐杰,徐杰放下筷子,快速浏览了一遍书信,还真有些吃惊:“未想这边镇军将,竟然能插手地方科举之事,手段实在骇人,唐之军镇,也不过如此了。”
徐杰的吃惊,就来自于这些边镇的军将竟然能插手科举之事,按说科举是科举,是地方衙门的事情,不是军队的事情。但是这些军镇将领却能插手,这不得不说军将在边镇有只手遮天的势力,也有只手遮天的想法。
舞弊之事,自然是赚钱之事。更是发展势力的办法,这些军将,心思甚大,所谋实在不小。
也可见边镇地方官员,做起事情来,也是束手束脚。
北地读书人,向来不如南方。南方的文风,实在不是北方能比,就江宁府一地,就出了天下一半的状元,这就是差别。
百十年前,还出过一个事情,东华门外放榜,一百多好进士榜单,全部是南方人,没有一个北方人。导致舆论哗然,天下震动,为了平复此事,当时的主考众多官员,许多人因此获罪。后来为了避免这般的事情,朝廷出台了新的科举规则,分南北两榜来考,南北各取进士,如此平息北方士子的怒火。
此法沿用了几十年,效果也是极好的,北方的文风也慢慢有了不错的发展,北方的士子水平也越来越高,如此才慢慢取消了分榜之事。
但是整体而言,北地文风还是远远不如南方。就那今年来说,北方中考的进士,也不足南方一半的人数,只比三分之一多一点,一甲三人,更是都来自南方。
所以北地科举舞弊之事,更会引起士子不满,因为本来考上的就少,还有人舞弊,更是让中进士的名额更少,因为殿试这一关,想舞弊就不太现实了。北地之人性格也更加直爽一些,所以才有人直接入京来告状。
“老师,学生明白了,明日朝会之后,学生当揽下此事。”徐杰这缉事厂要开张了,就拿北方科举舞弊之事开刀,有军将参与此事,那就更好不过了。
此事老皇帝大概也愿意让徐杰负责调查。
老皇帝身为天子,却不敢轻易动李启明,所忌惮的不过也是这些边镇军将,所忌惮的就是怕事情一旦过于激进,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温水煮青蛙,显然是做好的办法,一步一步的来,先剪除羽翼,在动李启明,才是真正稳妥。
势力大的边镇,燕云一带,从宣府,到大同,到太原,燕云一带的长城,乃是室韦人南下的必经之地,也是边镇势力最大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是李启明的心腹所在。
徐杰要做到的就是先把这些地方的大帅一一拉下马,徐杰深知自己的差事主要。
这缉事厂能真正组建起来,也是因为这个目的。缉事厂的组建,显然在朝堂之上也有过一番争执。但是最后还是成了,也就是因为缉事厂的目标就是军队。
即便是尚书左仆射朱廷长与翰林院大学士崔然之辈,即便这两人是与夏文站在一条战线的,对于打压勋贵也是不遗余力的。
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朱廷长、崔然之辈与夏文的区别。他们比夏文更知道什么有利于朝廷社稷,什么更有利于未来皇帝。
欧阳正听得徐杰话语,点点头,却又叮嘱一句:“当注意自身安危,边镇不比京城,多是心狠手辣之辈,人命在许多人眼中从来不算事。你当多多小心。”
“老师放心,与人拼杀之事,学生也从来不怕。”徐杰双眼略微有一些狠厉之色。
却是这一语,听得欧阳文沁面色一变,看着徐杰,满脸的担忧。
倒是欧阳文峰大大咧咧说道:“父亲放心就是,文远可不怕什么打打杀杀的,文远可是与剑仙是一路人!”
欧阳正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一切以安危为重,一旦有险,能逃则逃,自保为要。”
徐杰点头,并不反驳。
欧阳文沁却是开口说了一句:“我在京城里等你回来。”
这一语倒是让徐杰微微有些奇怪的感觉,看着一身女装的欧阳文沁,忽然有一种被家眷送上战场的感觉。欧阳文沁担忧的面色,好似再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转念徐杰也觉得自己多想了一些,笑道:“文沁你放心就是,我又不是出征打仗,身为朝廷命官,又有人护卫者,遇不到什么危险的。”
欧阳文沁方才点头,自顾自拿筷子吃饭,还主动给徐杰夹菜。
欧阳文沁这筷子夹菜放在徐杰碗里,让徐杰好似做了亏心事一般,马上去偷看了一眼欧阳正,见得欧阳正面色没有什么变化,方才安下心,把欧阳文沁夹在自己碗里的菜吃进口中。
欧阳正又慢慢给徐杰说一些事情,说的便是朝堂争夺之事,说的也就是缉事厂在朝堂上的争夺。
徐杰与欧阳正话语来去,看得一旁的欧阳文峰一脸的羡慕。
待得这一顿饭吃罢,欧阳文峰代欧阳正送徐杰出门。
回来之后便去寻欧阳文沁,一脸羡慕开口:“姐姐,我当好好读书,三年后一定要考中进士,也像文远一样与父亲能侃侃而谈,谋那些朝堂之事。”
欧阳文沁却是白了一眼,只道:“你还差得远呢。”
欧阳文峰也白了一眼:“我如何差得远了?只要我考上了进士,有了官职,父亲必然把我当个大人看了,就会如今夜这般与我商量事情。”
欧阳文沁这回倒是没有白眼了,而是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该少在家读书,多出门走走,最好是多到文远那缉事厂去走动,如此兴许能学到一些。”
欧阳文峰闻言,想了想,点点头,倒是觉得欧阳文沁说得有道理。却是口中埋怨一句:“姐姐,你是有了心上人,就不把自己的弟弟当回事了。”
这一语,说得欧阳文沁满脸是红,起身啐了一口,就往自己的房间而回。
欧阳文峰反倒笑意盈盈,口中浪里个浪的唱着什么调子,有些得意,得意自己一双眼睛看得精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去你娘的!(6666字,感谢ziwen&lulu万赏)
徐杰终究还是去把夏锐接到缉事厂来了,让这个惶恐不安的三皇子殿下终于安心了许多,一间偏房,足矣。
那些遇仙楼里请来的歌舞伎,也回遇仙楼去了。
这让夏锐有些不安,所以开口问徐杰:“文远,如今我住在衙门里,被人知道了,只怕会受人诟病……”
徐杰摇头:“而今这京城,没有人会去关注你了,唯一一个关注你的人,就是陛下,陛下若是没有意见,其他人便无妨。”
夏锐闻言有些惊诧,苦涩一笑,自嘲道:“文远,父皇岂会关注我,这京城唯一关注我的人,只怕是我那二哥夏文。”
徐杰闻言也笑了出来,只答:“你觉得让你醉生梦死,是做给广阳王看的?”
夏锐先是点点头,随后又疑惑道:“难道不是做给他看的?”
徐杰摇摇头,往皇宫的方向一指,说道:“非也,是做给那人看的。”
皇宫里的那人,夏锐自然知道是谁,却是不明所以,问道:“文远,父皇从来都不关注我,甚至都不愿意见我,我何必夜夜酒醉做给他看。”
徐杰看了看夏锐,看着这个心中有一团火,却又一直隐忍不发的皇子。看着这个遇到生死安危,又惊慌失措惶恐不安的皇子。
徐杰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当年的皇帝夏乾,那个登基之后有抱负,有想法,愿意进取的皇帝。也是那个临阵脱逃的皇帝。
这对父子的性格,好似冥冥之中,极为相似。心中有一团火,愿意进取,却又在真的大事来临之时,乱了方寸。
徐杰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陛下活过了花甲年月,岂能不知这皇位的诱惑力?你与我住在一处,皇帝陛下岂能不多想?不醉生梦死给陛下看,陛下如何能相信你我相交,是真的与皇位无关?陛下又岂会重用与我?陛下不重用我,我又如何能保得你周全?”
徐杰说出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并不复杂,徐杰让夏锐做出对皇位的无欲无求,岂能是做给夏文看的?夏文又岂会去看?
徐杰这般安排,只是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徐杰需要在皇帝面前树立一个形象,在京城没有跟脚,对于皇家之事不参与,态度不偏不倚。所以夏锐一定要表现出对皇位的无欲无求,如此徐杰这个形象才能在皇帝面前树立起来。如此夏锐才能真正跟在徐杰身边,得到徐杰的保护。
老皇帝岂愿看到自己的儿子个个削尖脑袋,一门心思为那皇位争个你死我活?夏锐但凡让老皇帝觉得他心中有争夺之心,且不说老皇帝会如何处理夏锐,便是徐杰也会被老皇帝处理一通。
没有哪个父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了这份家业互相残杀。老皇帝这般做,自然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非分之想,往往是在害自己。
夏锐被徐杰这般直白的话语说得愣了愣,看着徐杰,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似乎有些激动,环看了左右无人,说道:“文远,难道我就真的不能……”
徐杰已然开口打断:“你不能!”
徐杰心中真是这般想,徐杰没有在夏锐身上看到任何一点能当天下之主的品质。老皇帝年轻时候的性格,夏锐继承了一些。老皇帝年轻时候的见识、手段、城府,这夏锐似乎没有继承到一项,老皇帝在徐杰心中尚且不是一个好君主,何况夏锐?
人不是凭着心中一团火就能成事的。昔日的夏乾,至少还有一些能力,真的凭借自己之力,做过很成功的改革,为国家积累了许多家底,这就是老皇帝能力的证明。
但是徐杰在夏锐身上,却看不到这一点。文不通,武不成,见识不广,对于事物的见地也就更不谈,当个闲散王爷,实在再合适不过。
徐杰把夏锐看得这么清楚,是徐杰的负责。
夏锐似乎有些生气,生气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语,兴许压在夏锐心中最重要的追求就是那皇位,徐杰却从来没有表露过丝毫的支持。
“文远,夏翰夏文,真的就比我强?”夏锐问道。
徐杰想了想,思绪忽然也陷入了死胡同。
是啊,要么夏文登基,要么夏翰登基。似乎这两人谁登基,对于徐杰来说都不是好事。
徐杰再次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夏锐,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言不语。
夏锐有些落寞,慢慢起身,往后院偏房而回。
徐杰在小厅之内,有些不安,夏文登基?夏翰登基?
左定风尘仆仆走了进来,单膝在地,口中禀道:“指挥使,京畿卫戍总兵李得鸣一直在城外禁军军营中,两日不曾出过军营。”
徐杰闻言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前厢指挥使冯标呢?”
“也在禁军军营之中,不曾出过军营。”
徐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说道:“继续盯着!”
左定领命出门。徐杰却是眉头紧蹙,久久舒展不开。进禁军军营里去抓人是不可能的事情,想抓之人显然是收到了风声,躲避起来了。
徐杰知道自己的对手智计不凡,却也没有想过会这般棘手。徐杰本想趁着没有人把这缉事厂当回事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下一个大案,此时却戛然而止了。
抓不到人,即便有龚山的口供与账册,又能如何?送到御史台大理寺之类,上了朝堂,不过就是打嘴仗,又是一番言语交锋。
李启明岂能让人把李得鸣抓去?即便是那京城禁军前厢指挥使冯标,李启明也不可能交出来受审。黑白黑白,在朝堂上,哪里有那么多黑白?黑白就在谁势力更大。即便是整个朝堂都不支持李启明,李启明也可以用一句话就挡住所有人,比如,枢密院自己先彻查之类。
就如李启明的言语,撕破脸了,才是祸事。老皇帝又如何?李启明在被朱廷长云山雾罩的话语拒绝之后,还能笑出来,那是何等的自信?
所以徐杰要想办成此案,唯有直接把人抓回来,拿到所有的证据,让所有人自己招供,那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徐杰一筹莫展,卫六却是匆匆而来,直进小厅,满脸的慌张,开口就道:“指挥使,大事不好,陛下……”
徐杰只听得这大事不好,身形立马站起:“什么大事不好?”
卫六面色抽动两下,压制了一番心神,低声答道:“陛下病危了!召指挥使速速进宫!”
“病危?”徐杰已然一个头两个大,老皇帝忽然病危了?老皇帝若是就这么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太医院几十个大夫都入宫了,三省六部的主官,都在入宫的路上,陛下怕是……”
怕什么来什么,徐杰一颗心已然到了嗓子眼,只想赶紧去看看老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了,迈步就走:“走,入宫!”
卫六紧随其后,口中还问一句:“指挥使,要不要通知一下三皇子一起入宫?”
徐杰忽然停住了脚步,犹豫一二,摇头答道:“不必!”
兴许徐杰心中在想,真要是到了那一步,不入宫才是夏锐最好的选择。
徐杰与卫六,迈步狂奔,沿途皆是各大衙门主官的车架,也在沿街狂奔。
皇城之内,金吾卫全员而出,把所有城门城墙,站得满满当当,让人感受的皆是肃杀之气。再往前,金殿卫千余高手,全部出现在视线之中,负剑而立的卫二十三尤为醒目。
这般的场面,好似真有大事要发生一般。徐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老皇帝从前年就重兵缠身,这一年多来,一直咳嗽不止,这都是徐杰亲眼所见,那老皇帝,似乎真的就是一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徐杰第一次进入后宫,却丝毫没有欣赏这皇家园林的心情,随着卫六与几个太监,快步而行。
一处宫殿之前,站着几十个官员,皆是愁眉不展,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但凡出来一个太医,所有人都围上去追问不休。
徐杰停住了脚步,人群之中,有欧阳正,有谢昉,还有广阳王夏文。还有人源源不断往这处宫殿而来。
徐杰寻着欧阳正而去,欧阳正正在追问一个出门而来的太医。
却听那太医说道:“诸位诸位,下官去拿药,诸位不要挡路,其余事情,下官不敢多言。”
众人连忙散开一条路,欧阳正已然急得踱步不止。
一个太监匆匆而出,口中喊道:“陛下召广阳王入内。”
夏文低头躬身,往大殿而入!
却是那枢密院里,议事堂内,还有几人并不如欧阳正徐杰那般着急,甚至都没有动身入宫。
“李枢密,陛下病危,我等是不是也赶紧入宫去看看?”
李启明气定神闲,口中答道:“不着急,先等上一两个时辰再说。”
“这般……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越是这般的时候,我等掌兵之人,越要沉得住气,紧守岗位,切不可让宵小之辈从中生乱。”李启明答道。
李启明当真也在多想,多想了许多。李启明也在等已经去了皇宫的人回复一些信息,李启明越来越谨慎了。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李启明似乎慢慢不那么在乎了,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去多在乎。
“李枢密,就怕……有人会诟病。”
“怕什么怕?前年陛下就病重,这不是也好好的吗?而今陛下又病重,必然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乃天子,小病小灾的,岂能难得住陛下那天子之躯?”李启明答道。
李启明最近感受到了危机,更知道皇城之内,一万两千多金吾卫全部披挂而出,把皇宫护卫得水泄不通,这般的阵势,李启明岂能不小心?最近有事上朝,李启明带的人都越来越多,李启功也是必然跟在身边,今日这般的架势,李启明岂能不等等,看看老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若是老皇帝真要死了,李启明倒是乐见其成,此时去不去也是无妨。若是老皇帝死不了,李启明更要谨慎万分。
皇宫里的徐杰,站在欧阳正身后,一言不发。
不得多久,广阳王夏文出来了,泪眼婆娑。满场气氛更紧张许多。太监又来唤三省的相公们入内。
待得三省相公们出来,一个个神情肃穆,聚在一处,不言不语。
太监又来唤欧阳正谢昉与徐杰入内。
三人匆匆而入,穿过正厅,入得皇帝卧室,卧室之内,却无人,唯有一个老太监,那些御医嫔妃,都在门外正厅。
老皇帝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面色苍白,慢慢伸手,轻轻在空中招了两下。
欧阳正与谢昉连忙近前而去,徐杰紧随其后。
三人皆是侧耳倾听,去听那老皇帝有何话语交代。
“朕,死不了。”
就这一语,三人目光全部盯着皇帝看去,便是老皇帝这一语,徐杰忽然真觉得这老皇帝死不了,因为老皇帝看起来好像奄奄一息,却是这双眼依旧泛着精光,不似那弥留之际的双眼无神。
徐杰心中大气一松。便听老皇帝问道:“李启明来了吗?”
欧阳正连忙低声答道:“回禀陛下,未来!”
老皇帝忽然笑了笑,笑起来好似极为的费力,说道:“谢卿,劳烦回去写一封奏疏。”
谢昉点头,表示明白。口中也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做好此事。”
徐杰陡然也明白过来,老皇帝为何要病危?等着的就是这封奏疏。老皇帝要造势,要造言论舆论。
安排这一番病危,安排金殿卫金吾卫全部出现在皇宫之内,老皇帝要的就是李启明不来。
让这天下所有人都看看这个目无君父、居心叵测之人的真面目。
这般有用吗?当真有大用。人言可畏,李启明,当是那个居心叵测的权臣,兴许还将有传言而出,传言李启明有篡夺之心。这些话语,就是人心,就是道德制高点,就是给李启明的压力。
徐杰不禁多想几番,老皇帝前年就病重,甚至传言老皇帝活不过几天就要死。这般的事情,是否也是老皇帝精心安排的?
徐杰却又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的老皇帝,那副咳嗽不止的模样。如果这也是有意在装,不论是没病装病,还是小病装大病……
徐杰想得脊背发凉,帝王心术,徐杰忽然知道还是小瞧了面前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老皇帝!
那些勋贵军将,如今的飞扬跋扈,如今的毫无顾忌,兴许也有老皇帝在后面推波助澜。比如那李得鸣直接参与东来粮行的经营,这般的事情,以往都是藏着掖着的事情,从来不敢让人知晓的贪赃枉法的事情,如今却是连龚山都能站在大街上直言来说,用来威胁恐吓方兴。勋贵军将的毫无顾忌,已然到了这般的地步。
老皇帝一病快两年,当真让许多人放松了警惕,让许多人得意忘形,让许多人只想着未来一片光明。
这些事情不能深想,深想起来,让徐杰有一种震撼之感。人老如精,话语不假!没有老皇帝的病重,又哪里有徐杰能轻易就能拿东来粮行开刀的事情。没有老皇帝的病重,徐杰又岂能轻易知晓那东来粮行背后有龌龊的事情?
徐杰即便是再如何自信,也做不出真的把好人屈打成招的事情,徐杰也是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才自信满满寻东来粮行开刀,才自信自己是寻到正主了,不会冤枉到好人,那些狠厉的手段,不会用到好人身上。
没有那随时要死的老皇帝,也就没有这些肆无忌惮在外面胡乱蹦跳的蚂蚱。
老皇帝三言两语,抬手有气无力挥了挥,示意三人出去。
徐杰出得宫殿,陡然好似得到了一种升华。有道是屁股决定了脑袋,也就是说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人看事谋事的角度与高度。这些与智慧无关。
今日的徐杰,似乎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徐杰不知道老皇帝对那些三省的相公们说了什么话语,也不知道老皇帝对夏文说了什么话语。
但是这样的一个老皇帝,真能给徐杰更多的信心。
出宫而去,徐杰匆匆往衙门而回。
刚进衙门,就听得衙门里有吵闹之声,徐杰直奔大堂而入,大堂之内,来了客人,几个穿着鲜红色官服的文官正在与方兴争执什么。
徐杰进得大堂,所有人都回头把目光看向徐杰。
徐杰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新科状元许仕达,这位新科状元,看来也是封了官了,看那官服,胸前图案,白鹇朝日,正五品!徐杰官服之上绣是的鹭鸶,正六品。正五品与正六品,可不是差一个级别,一般而言是差了三个级别。
许仕达见得徐杰走了进来,已然开口:“徐文远,本官乃大理寺正许仕达,奉上官命,前来提关押在这里的定远将军龚山!”
大理寺,主官为大理寺卿,之后便是大理寺少卿,再之后就是大理寺正。大理寺可以理解为最高法院,大理寺正,可以理解为最高法院常务副院长。
新科的进士,即便是状元,上来就封五品官,这也是难得一见的事情,如徐杰这般封六品官都是凤毛麟角,五品官就更不用说。
徐杰却没有理会许仕达,而是慢慢走上堂前正案之后的座椅坐下。
许仕达见得徐杰竟然对他不理会,面色一变,拿出几张公文上前一下拍在徐杰案几之上,口中又道:“此乃大理寺公文,有大理寺卿之印,把龚山带出来交给本官!”
徐杰把公文拿起来看了看,大印小印几方,倒是不假。
徐杰又抬头看了看许仕达,许仕达也正昂头看向高座上的徐杰。
刚传老皇帝病危不久,许仕达这个时候就到了缉事厂提人,当真是巧合啊!
徐杰开口了:“状元郎好本事啊,初入仕就是五品大员,实在羡煞旁人。”
可不是羡煞旁人,那些进士出身,此时大多也不过七品官,要么在某处衙门里做一些抄写公文之事,要么远放到偏远县府里当个知县,或者在州郡里当个通判、提刑、转运使,不过都是七品、从七品。甚至还有人在家等着官职安排。这位状元郎,入仕就五品,别人还在做副县长级别,许仕达就是市长级别。
许仕达闻言笑了笑,这件事情,他还真有点自得,人活着,兴许就是为了让被人羡慕的。
“徐传胪也不差,不是也有六品吗?六品也教许多人羡慕了。”许仕达说得一句,又道:“且把公事先办了。”
徐杰把手中的公文递给一旁的方兴,说道:“方校尉,你且看看这公文是真是假?”
方兴接过公文,认真看了看,又看了看徐杰,还想了想,才答道:“指挥使,这公文真假难辨!”
徐杰笑着点头:“本官也觉得这公文真假难辨,许状元,不若叫大理寺卿亲自来一趟如何?”
许仕达闻言已怒,抬手指着堂上的徐杰,说道:“徐文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一个五品大理寺正,还能到你这破衙门里来诓骗不成?岂不闻上下有别?快快把人交出来!”
徐杰已然起身,转头看了一眼许仕达,开口:“送客!”
方兴闻言上前送客,却是被许仕达推了一把,口中喝道:“徐文远,你好不知礼!今日你若是不把龚山交出来,本官便拆了你这破衙门!”
已然走下正案的徐杰,笑了笑道:“倒也不知状元郎是得罪了谁,让你来做这般要丢脸面的差事。亦或是有人信心满满,以为本官此时当是满心的惶恐不安,也罢,便让那人看看本官的态度!”
徐杰猜事情,向来极准。有人觉得老皇帝病危,徐杰应该是惶恐不安,所以觉得这要人的事情,十有八九能成,这人兴许是李启明。
有人觉得这事情棘手,但是又拒绝不了。既然许仕达受人嘱托经手此事,那便顺水推舟,就让许仕达来做,能不能成,也就是许仕达的事情了,丢脸也是许仕达的事情。这人兴许是大理寺卿。
说完徐杰看了一眼许仕达,笑言说道:“状元郎,今日对不住了。”
许仕达不明所以,见得徐杰一脸的笑,怒从中来,抬手又是呵斥:“你个小小六品朝奉郎,一个文散官,岂敢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徐杰已然转身往后,口中阴沉一语:“把这招摇撞骗之人打出去!”
方兴闻言,抱拳正声:“遵命!”
“徐文远,你好大的胆子,目无王法,朝堂之上参你几本,教你罢官为民,看你还敢不敢如此飞扬跋扈!”五品大员许状元,这脸面实在没有地方放了,唯有这般狠话连连,威胁徐杰,想把这脸面扳回来。
“去你娘的!”方兴见得徐杰背影出了衙门,口中大呼一声,抬腿就踢。显然徐杰回来之前,方兴还真受了这位大理寺正的不少鸟气!
军汉一脚飞踢,文人如何受得住。许仕达跌落几步之外,却是忘记了疼痛喊叫,而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竟然真有人动手打朝廷命官,在许仕达这一辈子的见识中,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官帽滚落在地,许仕达还下意识连忙去把官帽抱在怀中,左右几个铁甲汉子上前,竟然拳打脚踢起来。打一个官服在身的五品大员,对于这些军汉而言,还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既然之家校尉打了,那还怕个什么?
这京城官员无数,还没有几个人知道缉事厂到底是个什么衙门,徐杰任重道远!
一封驾帖,不论何官何职,都该瑟瑟发抖。缉事厂还差得远!
作为鹰犬爪牙的方兴,也还在学习的过程当中!
已然走出大堂的徐杰,听得那一句“去你娘的”,好似极为满意,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去你娘的,这句骂得好!”
徐杰所言,大概是在表达对于方兴的认可!
第二百三十九章 王元朗,赚大了(5700)
总兵府,有一种肃杀之气,门口左右两排士卒站得笔直,刀枪甲胄鲜亮,徐杰一人随着总兵府的军将往里而入,整个总兵府不小,里面却没有一处景观,路是石板路,回廊上也没有任何多余装饰,院子平整,院子地面只是黄土,中间摆放着几排兵器架子。
这种院子,给人一种怪异之感,从南到北,从大户人家到小院落,徐杰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毫无装饰的院子。
徐杰也是第一次进军事机关的衙门,心中也多有好奇,四处不断打量,竟然还开口去问,问头前带路的军将,那个建筑是做什么的,负责什么的,诸如此类。
见太原总兵王元朗的地方,是一座书房,这也是徐杰没有预料到的,因为武官在徐杰这种文人心中,大多是不怎么看书的,并非说武官都是文盲,而是说武官看书有选择性,怎么也不会有这么大一座书房,还装得满满当当。
徐杰打量着头前案几之后的王大帅,这位王大帅正拿着一本《春秋左氏传》,徐杰便是看到这个细节,已然就知道这位王大帅还真是个读书人,徐杰武官见过不少,唯有这位白发白须的王大帅,给人一种儒雅之气。
徐杰稍一行礼,未开口说话,大概也是看得头前王元朗正在看书,有一种不好打扰的感觉。
王元朗放下手中的书,抬头,徐杰便也看清楚了这个王大帅,有些消瘦,面部骨骼稍微外露,看起来精神不差,灰白的头发与胡须,也说明这个王大帅年纪不小。
王元朗微微一笑,开口说的话语让徐杰没有预料道:“徐钦使习武艺?”
徐杰微微点头,答了一句:“武艺习得粗疏,读书之余,强身健体。”
王元朗闻言笑开了一些:“哈哈……钦使且落座吃茶。”
徐杰闻言落座一旁,便又听得王元朗开口笑道:“老夫看钦使武艺可不粗疏啊……”
便是王元朗这么一笑,徐杰陡然好似有感,盯着王元朗看了一眼,抬手抱拳,也笑道:“班门弄斧,大帅见笑。”
徐杰为何说这一语?因为徐杰陡然发现这位王大帅,竟然也是先天。一个身居高位的领兵大帅,能读《左传》,又能练武入先天,让徐杰莫名有些好感。
王元朗听得徐杰自谦之语,摆摆手道:“徐钦使进士出身,年纪轻轻又把武艺练到了这般地步,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啊。”
徐杰不知王元朗见自己到底所为何事,看着王元朗满脸的笑意,紧张戒备倒是去了一些,也笑答一语:“大帅武艺高超,闲暇时候又读《左传》,书案上还放着《公羊》与《谷粱》相互印证,实在让下官佩服。”
所谓《左传》,就是《春秋左氏传》,是春秋时代末期鲁国人左丘明对《春秋》的注释以及补充,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本详细叙事的编年体史书。四书五经中,《春秋》就是五经之一,但是《左传》才是《春秋》多读的书籍,因为《春秋》实在过于简洁。
《公羊传》与《谷粱传》,也是《春秋》注解的经典,与《左传》并称春秋三传,其实都是史书,写在两千年前的经典。能就这么读懂两千年前的文字,其实还真需要不凡的造诣。这也是经义考试的难点所在,那些圣人之言,相比于《春秋》,经义上便算是较为简单的了。便是名家大儒,也不敢轻易夸口说自己能把《春秋》读得透彻。
圣人之言,是儒家哲学标准。《春秋》这般的经,就是学问研究的方向。一个是“规章制度与思想指导”,一个是科研项目,这般比喻起来就很明了,研究方向就是《春秋》中记载的两百多年,到底发生过一些什么,从各国起源族谱与由来,到时间线的对照,年代的考证,等等……
可见四书五经,从来都不只是圣人之言,内容涵盖极广。
“老夫读《左传》,那才是班门弄斧啊。”王元朗答了一语。
徐杰又假意环看了书房四周,笑答:“大帅这书房可不寻常,下官家的书房,不及大帅书房十分之一,大帅饱读诗书,下官当效仿之。”
王元朗此时已然不再多客气,这书房里的书,显然他还真看得差不多了,这也是一种自信。
王元朗沉默了片刻,看着徐杰,忽然问了一句:“钦使从京城来,听闻京城近来风起云涌,不知真假?”
徐杰看着王元朗,想了想,实在不知这个王元朗是什么路数,不愿多答,反问了一语:“下官愚钝,不知大帅所说的是何事?”
王元朗闻言又笑,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语:“陛下当年与老夫说,燕京到汴京,一千四百里。大同到汴京,一千五百里。太原到汴京,九百里。所以让老夫镇守太原,说是太原离京城近,而且太原往京城的路也好走,一路皆有大道坦途,快马轮换三日可以入京。老夫在这太原一留就是二十年,满头青丝成白发。”
王元朗说得好似有些伤感,徐杰听得双眼发亮。
老皇帝真不傻,太原东北方是大同,往东入河北能挡燕云,太原有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王大帅,二十年官职不升不降。
当真是耐人寻味!
“大帅为国戍边几十载,下官敬佩之至!”徐杰答了一句。心中已然明了,这位王大帅,还真不是李启明一路的,李启明经营十几年,终归没有把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王大帅经营透彻。
王元朗又开口道:“缉事厂是个好衙门,合该在太原开衙驻人手,帮老夫巡一巡这边镇军将,也为那些戍边的士卒们多一些公道,如今这禁军里乌烟瘴气,正需要徐钦使这般有手腕、敢做事之人来巡查一番。”
王元朗话语说到这里,徐杰似乎豁然开朗。
这个王大帅,不仅是在朝堂上没有存在感,在军中也没有存在感。这么一语,就是告诉徐杰,这太原禁军,要来一个大换血了。
这也让徐杰想通了为何李启明能放任王元朗当这个太原总兵了,因为这个总兵很配合李启明,对军中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顾,麾下军将,想收拢谁,想安插什么位置,王大帅向来都是极为配合。
这也是王元朗自保之道,做一个与世无争的总兵,也难怪王元朗能置办这么一屋子的书。
王元朗此时要对麾下军将动手了,还是叫徐杰来动手,依旧还能把自己置身事外,还能让王元朗当那个表面上与世无争的总兵,还能蛰伏在暗处,依旧没有存在感,依旧让人想不起来王元朗这么一号人。
徐杰从太原北上大同的时候,王元朗不见他。徐杰从大同回来了,王元朗才见他。兴许是徐杰能从大同回来了,王元朗才觉得徐杰有资格、有能力来办好此事。
这些事情背后,都有一个人的身影,便是老皇帝夏乾。王元朗也有王元朗的高明,韬光养晦都不足以形容王元朗的高明。
徐杰想了许久,没有答话,想了这么多事情,对面前这个王元朗更是佩服了几番。但是徐杰对于未来的事情,又多了一些担忧。
下这么大的棋,似乎无不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可能真有一场腥风血雨,徐杰担忧的是自己在这般的腥风血雨之下,该如何保住自己。
这已然不是江湖拼杀,也不是高手比武。这是汹涌潮水,再大的浪花在这样的潮水之中,也只能随波逐流。面对以万计算的铁甲,徐杰这一身武艺,又算得什么?
如欧阳正那般的人,或者谢昉,甚至吴仲书。这些文人,潜意识里还多是政治上的争夺谋划,想的是运筹帷幄。
岂不知,运筹帷幄,终究是以血腥来完结。
徐杰感受到了一种威胁。
王元朗随着徐杰沉默了许久,终究又开了口:“徐钦使还未北上之时,陛下就曾来过信了,说钦使是信得过之人。钦使可别让陛下失望。”
徐杰郑重其事点点头:“此乃缉事厂分内之事,大帅稍等月余,当派得力干将前来。”
王元朗转脸一笑,点点头,不多说,不多留,摆摆手道:“徐钦使进府有些时间了,恕不远送。门口备了厚礼,钦使不必客气。”
王元朗当真是谨慎,见徐杰这种事情,王元朗也是做得滴水不漏,会面的时间控制得极短,还给徐杰备了厚礼。
这份厚礼,徐杰得收,这配合王元朗。王元朗要做那个别人眼中低调不管事,甚至怕事的大帅,徐杰自然要配合他。
今日徐杰入得总兵府,就是王元朗怕惹火烧身,贿赂讨好徐杰来着。
徐杰也不多留,拱手而出,门口的厚礼,实在不轻,拉车的马匹好似都走不动一般。
徐杰出门而来,还大声笑语:“这一趟赚得多!”
徐老八闻言也笑:“杰儿,还是当官好啊。”
徐杰笑着点点头,上马,大手一挥,几十匹马往城南蜂拥而去,在一处宅邸面前停住。
徐虎下马敲门,乒里乓啷。
一个小厮一边开门,一边骂骂咧咧:“这般敲门,作死呢?报丧啊?门坏了你赔得起吗?”
门才开了个缝隙,徐虎大手就往缝隙里伸了进去,一把抓住小厮提了出来,往外一扔,七八步外已然摔懵了。
汉子们如狼似虎而入,徐杰甚至都没有下马,就这么打马低头进了宅子。
“所有人,都拿到此处来。”徐杰坐在马上,话语狠厉。
宅子里鸡飞狗跳,大呼小叫,殴打之声,拖拽之声,谩骂之声,闹作一团。
一个一个的大汉,拖拽提拉着宅子里的人聚到了前院。
下人小厮,伺候丫鬟,烧火厨娘,半大孩童,妻妾老妇,呼天喊地。
“我好歹也是举人身份,岂可如此有辱斯文?你们是哪里的官差,如此侵门踏户,可有公文?”
没人答话,唯有几个大汉抬手抬脚,把这举人老爷直接抬到了前院。
“岂有此理,我可是举人,见官都有座位,岂敢与我动粗?”
几个大汉抬手一扔,把这个举人扔在了地上。转身又往宅子里去寻人。
“夫君啊,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老爷,救我……”
“爹,爹,有坏人!”
举人老爷被几个大汉扔在当场,站起来后,面对的就是满院子的呼喊。
便看举人老爷转身,开口大喊:“那位是主事的,我高家几代诗书传家,从来不曾犯过法度,何以如此对待于我,今日之事,若不有个明说,便是告到郡守处,也饶不得你们这些差吏!”
马上的徐杰,看了看这个举人老爷,倒是找对人了,开口一语:“高举人,可还记得在下?”
高举人抬头,看了徐杰片刻,想起来了,抬手指着徐杰:“你……你是那个……你是那个大言不惭的淮西士子?你叫徐文近。”
徐杰点点头,说道:“记得就好说,那日你把韦庄的词改了几个字,当作自己的词,今日在下上门,就是与你计较一番这件事情。”
高举人闻言先是一惊,面色微微尴尬,转念却又急了起来,开口说道:“你是新来的官员?便是官员又如何?岂能这般公报私仇,我高家在并州,可也不是任你欺辱的,便是禁军里,我高江也有关系,你岂敢这般公报私仇,来日必不与你甘休!”
徐杰闻言大笑:“好,这般正好,禁军里有关系,便看看是何人的关系,来人,先打!”
左右两个大汉手持马鞭,已然上前就抽。
满场二三十人,看得老爷挨打,已然骚动起来,却是大汉无数,手持马鞭也是一通抽打。
高江已然被打得抱头鼠窜,跌倒之后,便是满地打滚,一边哀嚎,还一边开口大喊:“徐文近,你是哪个衙门的几品小官??岂敢如此殴打举人!我高江必不与你甘休!”
“接着打!”徐杰端坐马上,看着那满地打滚的举人高江,想听到的就是高家的禁军关系,这般算是帮王元朗的第一步了。
这高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冒着如雨的皮鞭,忽然爬了起来,往院墙一边飞奔而去,一边挨着抽打,一边往院墙靠近。
到得院墙附近,便听高江大呼:“李将军,李将军可在家啊,快来救小弟!”
徐杰往院墙那边看了一眼,轻声笑道:“原来就在隔壁,倒是省事!”
隔壁院子果然有人回应:“高举人怎么了?我家将军再后院呢。”
“家里遭贼了,快叫你家将军来救人啊。”高江喊完这一语,跌坐在地,抱着头,缩着身体,马鞭打在身上,便是哀嚎连连。
隔壁院子回应之人听得这般的哀嚎惨叫,口中连忙回答一语:“小的这就去喊人!”
徐杰开口了:“罢了,提过来,且等人来救!”
果然不得片刻,便听得隔壁院子大呼小叫,随后便有人提着刀枪棍棒冲进了高家府邸,进来二三十个汉子,进来之后看得这般场景,怎么看也不似遭贼了,便又愣在了当场。
不得多久,一个华服汉子走了进来,满场几十个壮汉,一地的老弱妇孺,还有那个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高江。
汉子又看了看马背上坐着的徐杰,皱眉问道:“尔等是何处的差人?岂敢这般行事?”
徐杰慢慢打马转头,看了看着华服汉子,问了一语:“敢问李将军是哪里的军将?”
这位李将军闻言站直了身形,开口答道:“某乃总兵府下从三品云麾将军,你是哪里官吏?”
徐杰又问:“李将军可是与郡守衙门关系极好?”
李将军听得徐杰这么一问,扬了扬头:“某与郡守衙门自然关系匪浅,看来你是郡守衙门里的官,打人也不先查探一下底细,高江与某的关系你也不去问一问,这般局面,便看你如何收场。”
高举人倒是务实,看着自己满身的血,站起来便是大喊:“赔钱,李将军,叫他赔钱,赔三万两,赔三万两此事就作罢了,将军你拿两万两,小弟拿一万两算做压惊与汤药。”
徐杰翻身下马,与李将军一礼之后,开口说道:“李将军见谅,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三万两好说。”
徐杰转头,说得一句:“八叔,搬三万两进来!”
徐老八闻言一愣,又不知徐杰葫芦里再卖什么药了,却也不犹豫,转身往门外而去,门外车里,银子还真不少,几个三万两都有。
李将军这面子倒是足够了,把高江扶了起来,回头与徐杰还装了怒意说道:“三万两都是看在郡守衙门的份上,这般的事情,若是把你上任的新官打一顿回去,也不合适,往后做事,当少些莽撞冲动。”
徐杰点点头:“李将军说的是,是下官冲动了,在此赔个不是。”
举人高江也是恨恨说道:“你也就是当了这么个芝麻小官,若是没有这官身,今日之事,叫你收场不得。”
徐老八已然带人一箱一箱的银子往院内搬,徐杰走上前去,直接打开箱子,露出箱子里的金光灿灿,开口笑道:“李将军,头前下官就想寻你来着,头前就听人说李将军手段通天,下官初来乍到,官职低微,上下同僚也不太熟悉,下官有个弟弟,户籍也一并带到并州来了,童子试就在不远,奈何下官这弟弟实在不争气,还想寻李将军走动一下,家中略有资财,还请李将军多多照拂。”
徐杰身边的金光灿灿,还有一个一个的大箱子不断往院里抬进来。高江看得是目瞪口呆,三万两,本是他狮子大开口随意说得一句,未想徐杰还真应了下来。三万两这种数目,便是这整个高家也不过几千两的存银。
在高江心中,赔个两三千两也是足够足够了,给人打一顿,赚个两三千两,若是脸面不失,这汤药费还真是笔赚钱的买卖,只要不丢脸,再给人抽几顿也无妨。
李将军看得这么多现钱,如何也绷不住脸上的怒意了,已然露了笑脸,当真出门到隔壁走一趟,就赚两万两银子,今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道。
听得徐杰之语,李将军已然点头说道:“考个秀才,那是小事,举人也不在话下。事不难办,只是花费不小。只要你付得起钱,乡试举人,某也可以给你办了。”
徐杰连忙又问:“李将军当真?”
高江闻言,一脸不高兴说道:“李将军所言,自是当真,你还怀疑个甚。”
徐杰又掀开了一个箱子,依旧是金光灿灿,口中笑道:“李将军开价就是,下官家在南方,颇有财资。”
便看李将军与高江对视一眼,随后才道:“秀才收你五千两,举人收你三万两。”
徐杰当真是送上门来宰。如果真是这个价,这位李将军也不至于看到面前这些箱子就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寻常一个举人也不过收三五千两,还得与人去分,落到个人口袋的,千余两就差不多了。
李将军看得徐杰笑脸点头的模样,便知道这一遭赚大了。
第二百四十章 将军姓李,虎踞山庄(4800,感谢十八岁的皮卡丘万赏)
徐杰本是准备拿了这个举人高江,然后逼供一番,然后再一个个顺藤摸瓜,头前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可见这边镇舞弊案件,已然猖獗到了何等地步,也如徐杰头前所想,这种事情,本该是极为隐秘之事,而今发展到了产业链一般,见钱开口一问,便有明码标价。
边镇这十几年,从军队到地方,已然糜烂透顶。徐杰以往了解的边镇,大多来自家中长辈的言语,比如徐老八说的昔日边镇,虽然也不是至清之水,但也还是井井有条,而今的边镇,实在难以想象。
徐杰听得这位李将军的明码标价,脸上的笑意一收,也不答话,而是回头与徐老八说了一语:“八叔,把钱都搬上车。”
徐老八倒是也明白了个大概,回头又叫人开始把院子里的箱子往外搬,这三万两银子,就这么走了个过场。
李将军闻言面色一怒:“反悔了不成?”
徐杰点头说道:“汤药费三万两太多,举人三万两一个也太贵,李将军这门路,看来是走不通了。”
李将军不怒反笑,开口道:“本将这门路走不通,这太原府,怕是没有门路可以走通了。”
这便是拿捏威胁了,徐杰听得懂,却是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翻身上马,口中一语:“怪就怪李将军这么个从三品的大将,消息却不灵通,你要是有大同常家的本事,这一遭苦头兴许也还躲得过。”
李将军闻言不明所以,听得徐杰不咸不淡的话语,又觉得怪异非常,口中问出一语:“你到底是哪里官吏?”
徐杰一边收着缰绳,一边答道:“也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城东缉事厂。”
李将军闻言一愣,面色大变:“你是缉事厂指挥使徐杰?不可能!你不是在总兵府与王元朗会面吗?”
徐杰听得这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竟然背后直呼总兵王元朗的大名,眼中精光一闪,拉马回头,口中一语:“虎子,拿人,两个院子的人都拿住,把那李将军府翻个底朝天!”
徐虎闻言,凶光一露,拔刀就起,便是知道那个李将军兴许还有几分武艺在身。
李将军果然身形往后一跃,拉开了一段距离,口中呼喊:“徐杰,你当真要动某不成?你也不想想某可是姓李,你可知道其中利害!”
徐杰已然打马到得门口,转头一笑:“嗯,姓李挺好,可以不死。其他人,但凡抵抗,格杀勿论!”
徐杰已然低头出了院门,便听得院子内打斗之声大作,哀嚎之声大起。
徐虎直追那李将军而去,从三品的将军,地位不低,但是在总兵府里,也高不到哪里去,比起京畿卫戍总兵李得鸣,更是差了太远。但是这个李将军比那李得鸣多了一身武艺,堪堪也入一流,一跃而起就上了院墙,奈何又被徐虎一刀给逼了下来。
李将军的忠心心腹倒是也有,刀枪棍棒前来拿贼,却走到了死路一条。
唯有那个高举人抱头鼠窜,也是一脸的不解,不解那徐文近与李将军说得那么几句听不懂的话语之后,怎么局面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当看得活生生的人被砍成两截的时候,已然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此时高举人心中所想,并未想到自己是如何凶险了,甚至高举人也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罪,只以为自己是得罪了人,今日大概是要被人教训一顿,心中还念想的自己的宅子里这般火并,已然连连死了几个人,怕是往后不敢再住下去了,好好的宅子,心疼不已。
徐老八在当场,那李将军也就翻不起浪来,徐杰已然打马到了隔壁宅院,打马又进了院子,这宅院虽然是两隔壁,这座李将军的宅子,却明显要宽大得多,景观装饰,也要雅致许多。
“小子,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出去!”也有人迎着打马的徐杰而来,张开手臂驱赶着徐杰。
徐杰微微扬起马鞭,抽打而下,这马鞭在徐杰手中也是威力巨大,百多斤的人,也能被抽翻到几步之外。
徐杰似乎越来越严酷了,心肠也越来越硬,连带再上来的一个华服妇人,徐杰也能挥起鞭子抽过去,实在狠厉非常。
不得片刻,这边宅院,又有许多如狼似虎的汉子鱼贯而入,随后,徐杰就这么坐在马上,不断翻阅着汉子们送过来的书信之类,一封又一封。
有用的,顺手交给一旁浑身是血的徐虎,没用的直接扔在马下。
这宅院倒是简单,带文字的东西,除了少数几本书之外,皆是书信,还有一些字画之类,徐杰的工作量倒是不多。
傍晚,徐杰出城。
城里的总兵府却热闹了起来,王元朗坐在议事堂头前,手中还是拿着那本《春秋左氏传》。
王元朗之下,军将十几人,已然乱作一团。
忽然有人开口大喊一句:“王总兵,这事该如何是好啊?”
王元朗愕然一下,放下手中的书,一脸慵懒答了一句:“啊?什么?”
那人一脸鄙夷,又问:“王总兵,李将军被人抓去了,你还有闲心看书,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王元朗好似才刚刚反应过来,口中说道:“此事你们拿主意就是。”
便有人开口一语:“王总兵,好歹你也是太原总兵,何以这般懦弱,总兵府都让人欺到头上了,你这么个总兵,也没有一点对策!”
王元朗却是摆摆手,说道:“以往都是诸位拿主意,老夫年岁不小了,但求个安稳,兴许过不得多久就要回乡养老,诸位都是军中栋梁,诸位定夺就是!”
头前那鄙夷之人,此时一脸的怒其不争,开口一语:“王总兵,你兵符与大印在何处呢?我去调兵救人!”
王元朗听得眉头一皱,立马又装作一副无所谓,说道:“就在堂前案几上,自去取就是!可不得调驻防之兵,私自调驻防之兵罪责不小,这般罪责老夫可是不担的。并州城外大营里有三千人马,也不可出太原境内。有罪有责的,老夫年纪不小了,一概不担。”
便听那人气呼呼一语:“要你这总兵有何用!”
王元朗闻言淡淡一笑,也懒得追究麾下军将以下犯上,而是又拿起那本《左传》,慢慢翻看起来。
十几个军将,有七八人直往大堂而去,去取大印与兵符。大堂之外守备森严,铁甲士卒百十之多,并无一人上前阻拦盘问。
却是这几人到得大堂之内,已然有人把大印与虎符都拿在手上了,但是又犹豫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之后,问了一语:“各位兄弟,若是那徐杰不交人怎么办?”
“那就干他娘的,太原府境内,还能怕了谁不成?”
“就是,干他娘的,若是李将军被人抓走了,我等也与京城里交代不了啊,这李将军可是李枢密的族人,远房兄弟,听说关系可不差。怪罪下来,我等前途都毁了。”
手持兵符的那人却又说道:“那徐杰可是钦差,难道动手打杀了?打杀了这人,还谈什么前途,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这么一语,七八人面面相觑,实在有些为难。
终归还是有聪明人,连忙开口说道:“末将有一计!”
七八人目光都在这人身上,这人连忙又道:“末将心中有一人,可办此事,太行成昆!”
“对对对,快派人去寻黑马贼。”
“正是正是,成昆这厮做此事正好。”
便听那手持兵符之人一声大喝:“成昆?哪里还有什么成昆,这厮早就给徐杰杀了,死在大同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
“不会吧?那徐杰还有这般的本事?”
局面陷入了尴尬,调兵堵截钦差的事情风险太大,黑马贼成昆又死了。
那手持兵符之人犹豫几番,又把兵符放回了原位,面色一狠,说道:“他娘的,这兵就不调了,先派人往虎踞山庄去,叫鲁老头来见我。赶紧往京城也去信一封,与李枢密详禀此事。”
“还是费将军有办法,鲁老头养得十几个山寨,也该帮我们做点事情了,我等这就去办!”
七八人立马散了去。
出城的徐杰,却也正往虎踞山庄而去,还真是巧合得紧。
坐在马上的徐虎,手中拿着锁链,锁链头前链在一个人的脖颈之上,那人便是徐杰抓的虎踞山庄的汉子,带起路来格外的卖力,去虎踞山庄,他比徐杰还要着急。
这汉子脖子带着锁链不断在头前带路,面色憋闷,憋着一股劲,心中在想,待得到了虎踞山庄,必然要把这口窝囊气都出了,把丢了脸面都找回来。
汉子还不时回头看一眼,看那健马之上的徐杰,口中虽然不敢说,心中已然杀了徐杰千百次。
徐杰自然也感受到了这汉子吃人的眼神,倒也不在意,看这汉子卖力带路的模样,满意至极。
虎踞山庄,并州本地的江湖大势力,对外说的八千弟子,倒是也不能说他们在吹嘘,毕竟这虎踞山庄,还真养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山寨,大山寨里,千八百号的喽啰,小山寨里有也百八十号的人手。人手加起来,没有八千也有五六千。
太原在整个边镇来说,也算得比较富庶之地,唯有燕京能与太原比一比。太原有个不管事的王大帅,所以才需要这么十几个山寨。若是王大帅管事,那也就不需要十几个山寨了,留一个山寨即可。
养寇自重倒不至于,但是养寇拿捏地方官员,这一招屡试不爽。王大帅不做,那自然需要下面的军将来做。
今夜的虎踞山庄,灯火通明,虎踞山庄的鲁老头,那是军将们称呼的,江湖人可不敢如此称呼,鲁老头叫鲁霸,六十多岁了,江湖传言他这两年入了先天,却也没人看过他显示过先天的手脚。
即便入了先天,也不见这个鲁霸出头与曾不爽、成昆之辈争锋,在太原并州之地,闷声发了点财,主要还是靠着军中的一点关系,对外一说就是八千弟子,但是并州城里真正赚大钱的买卖,还是被别人把持着,想一想也是有点憋屈。
曾不爽与成昆都死了,对于鲁霸来说,当真是个好消息,天上掉的馅饼一般。
今夜这虎踞山庄,人影攒动,近处的几个寨子,但凡能打一点的,都赶了过来,当真是如临大敌。
鲁老头坐在大厅之内,左边坐的是四个儿子,之下是徒弟,个个凶神恶煞。右边是赶来的各处当家头领之类,也还有许多当家头领在赶来的路上。
鲁老头有个座榻,盘腿而坐,满头白发也不梳发髻,就这么垂落在身边,抬头看着众人,问得一语:“可打听到了?”
“爹,就这么大半天的,还真没有打听清楚来路。但是儿子猜了一下,会不会是血刀堂啊?”左边首座,鲁老头的大儿子鲁龙开口答了一句,脸上皆是担忧之色。
鲁老头闻言眉目一张:“血刀堂?”
“是啊,爹,若是江湖路数,如今曾不爽与成昆都死了,还有何人敢与我们作对?听闻血刀堂的少主年纪不大,所以儿子才这么一猜。如果真是血刀堂……”
“大哥,平白涨他人气势作甚,既然要上门来寻,那就与他们试试手脚,如今爹也是先天,还怕甚,江湖事,不都是谈了打,打了谈。今夜山庄了一两千号人,就算是血刀堂,也叫他们掂量着。”这说话的就是鲁虎了,鲁霸的二儿子。龙、虎、狮、豹,便是兄弟四人。
头前鲁霸抬手压了压,开口:“几千里江湖路,莫非还要一统江湖不成?听说成昆死在了那个年纪轻轻的少主手上,倒也不知真假。”
“爹,十有八九是假的,不过就是往脸上贴金而已,成昆杀了曾不爽,想来已然是重伤在身,所以才教那血刀堂捡了便宜。”鲁虎说道。
鲁龙却是不这么想:“二弟,可不是这么简单,我可是听人说,那一战昏天暗地,在场动手的先天,七八个之多,成昆身边也是有先天帮手好几人,这般成昆都死了,可不是捡什么便宜。”
鲁霸闻言忽然笑了出来:“先天高手七八个之多?呵呵……江湖传言向来不可信啊,先天高手何其难,又有哪个会受人随意驱使与人拼命?七八个先天高手在一起,这架还如何打得起来?”
鲁霸的话语也是有道理的,江湖先天,哪个不是一方巨擘,血刀堂或者成昆,天大的脸面,也聚不得七八个先天高手火并。
就算七八个先天高手聚在了一起,这架还真打不起来了。就算的两个先天高手对面,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寻常恩怨,也不可能动手拼命。二瘦三胖这样的人,在这江湖上可真是独一号,否则也不会人见人怕。
“爹,我就说嘛,大哥听说的事情,十足有些可笑,茶楼唱曲的才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鲁虎答道。
鲁龙却又道:“爹,此事兴许有些夸大其词了,但也不一定有假,儿子还听说有一个什么剑白衣的,也在当场,那剑白衣在山东那边,可是偌大的名头。听说还死了个河南府的先天高手,河阴黄则天。这般传言,听起来还真不像是假的。听说那个血刀堂的少主,年未满二十,也是先天,当真是天才之姿。”
鲁霸本还听得眉头皱了皱,当听得鲁龙最后一语,已然眉开眼笑:“年不满二十,先天,哈哈……可笑,可笑啊!罢了,今夜就会一会血刀堂!昔日成昆与曾不爽,成名十数年,老夫看着脸面,忍让几分也是应该。如今我虎踞山庄要崛起与边镇十几个州府,合该有一战传到江湖上,就会一会这个年不满二十的先天!”
鲁龙听得此语,更是担忧,口中喃喃一语,算是自我安慰:“兴许不是血刀堂。”
鲁虎闻言,开口笑道:“管他是不是血刀堂,往后这边镇当是我虎踞山庄说了算!”
鲁虎话语大气,鲁霸听得欣慰非常,在场所有人,都是听得连连点头,这好日子,终究是来了!
江湖路远,大同与太原,五百多里地面,翻山越岭的距离。昔日云中寨与黑马贼的势力,这虎踞山庄当真还差得远了些,差了十万八千里,否则今夜,当不是这么一番对话。
第二百四十一章 乱战有法(4400,感谢平阳陈二十万大赏,荣升盟主)
并州城外一处不大的山岗,在这片比较平坦之处,这么一个低矮的山岗,远处看来,有点老虎盘踞的模样,所以得名虎踞岗,也就有了虎踞山庄这个名号。
虎踞山庄传承几百年也是不假,因为几百年来,这里一直有这么个山庄,至于还有多少传承,那便说不清楚了。
整个山岗都被围墙围了起来,徐杰已然到了这山岗之下,山岗之内,无数喊叫之声。
徐杰等候了片刻,头前被铁链锁着脖子的带路之人,却已然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了,回头看徐杰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一片喊叫之后,山门大开,鲁老头披头散发慢慢而出,脚步扎实稳健,身后众人凶神恶煞,先出了几十号,随后又是成百上千往外涌。
徐杰就这么等着这虎踞山庄把阵势摆好。
鲁霸左右看着,见得阵势摆得差不多了,方才往前走两步,开口话音雄浑,笼罩全场,无不在展示着先天的威势:“敢问是哪路好汉?”
徐虎回头看了一眼徐杰,见得徐杰点点头,徐虎方才开口答话:“血刀堂上门讨教!”
鲁龙闻言一惊,面色上的担忧尽显,反倒是鲁虎一脸的跃跃欲试。
鲁霸倒也不急着托大,仔细盯着远处众人看了片刻,百十匹马,车架十几,有一个中年汉子锋芒毕露,再打眼去看那个中央一身儒衫的年轻人,看得片刻之后,微微皱眉。
只是徐虎马前那个被铁链锁住的带路之人,此时已然大喊起来:“师父,快快救徒儿脱困,徒儿当为师父杀尽敌人!”
一旁的鲁虎听得这般的呼喊,却是等候不及,开口喊道:“想要如何讨教,划下道来,我虎踞山庄一一接下了。”
徐虎闻言已然露了凶相:“爽快,我家少爷要这并州虎踞山庄从此消失在江湖中,尔等准备怎么接下此事?”
“放你娘的屁,江南血刀堂,算得个什么货色,也敢在并州耀武扬威,来自是鲁虎,谁来试试手脚?”鲁虎已然一人先出,站在了场中!
鲁龙满心担忧,鲁霸却不言不语,显然鲁霸已然知道那年纪轻轻的儒衫年轻人十有八九真是先天,但是鲁霸环视了几番,也知道来人就两个先天,心中也在盘算,盘算着如何应对今日的局面。
己方一千六七百号人,敌人不过百十人,鲁霸心中有一些倚仗,敌人两个先天,一个锋芒毕露,一个年不满二十。
江湖之事,在于赌狠,鲁霸兴许真有赌狠之心,在他心中,今夜倒不至于不死不休,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利益而已。今夜争夺的就是利益,能在血刀堂手下争得多少利益,就看今夜鲁霸敢赌多大的狠。
今夜之事,在鲁霸心中,其实就是利益分配的事情。头前鲁霸想的是一家独大,此时鲁霸也能接受退而求其次,把太原府真正赚钱的东西争来也可以,哪怕往后需要向别人交出部分的利益,也是无妨。关键是鲁霸得向这过江猛龙展示一番实力,让他们知道虎踞山庄是有资格分一杯羹的。
江湖上的事情,也多是如此一个道理。越是大势力,越是如此行事。
所以鲁霸并未去阻止鲁虎挑衅,也是鲁霸对鲁虎的武艺有一些信心,一流的手段,也该让这些血刀堂的人知道一点态度,如此后面就好谈了,兴许鲁霸自己也要动手一二,也是为了谈判的时候多争取利益。
徐虎看着跳出来的鲁虎,正要打马出去,却被徐杰拉了拉,便听徐杰低声一语:“这般场面,合该震慑一番。”
说完此语,徐杰从马背一跃而起,刀光一闪,前面不远的一个人头已然落地,锁在那人脖颈之上的铁链,也落了地。这人已然聒噪了几番,兴许也是这聒噪之声,害了他的性命。
徐杰已然杀了一人,身形却还不停止,直往场中鲁虎而去。
鲁霸见得头前那儒衫少年出手就杀了自己的徒弟,快若闪电直奔自己儿子而去,心中一惊,口中已然大喊:“老二,快退!”
鲁霸如何也没有预料到,徐杰竟然是这么一个行事的风格,这与他心中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本该是互相试探,比武之后知晓了深浅,然后在讨价还价的江湖场面,却是被徐杰出手就杀人的架势完全打乱。
哪知鲁虎闻言不退反进,还回了头去看自己的父兄,口中一语:“爹,且看儿子给你长脸!”
话音刚落,再等往前迎敌的鲁虎转头定睛一看,一个儒衫模样的年轻人在黑夜里格外显眼,风鼓进了这个年轻人的宽大袖笼里,把袖笼直接吹到了上臂,露出了两截并不显得如何粗壮的手臂,手臂连着一柄暗色的长刀。
鲁虎好似看得很清楚,却也就看得这么清楚了。
这也是他临终之前最后看到的场景,随后也就毫无感觉,无尽的黑暗,甚至连扬起来的刀也没有劈下去,一切就化为了乌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鲁霸却是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回头说话,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被一柄刀从上往下直接劈开了,头颅与身体,都成了两半。
“啊!”鲁霸一声痛彻心扉的喊叫,又是大怒喊道:“血刀堂,岂敢这般不顾江湖规矩行事?”
徐杰稳稳站在场中,看着对面愤怒大吼的鲁霸,开口说了一语:“想来你这个老头是这里的主人,出来吧,杀了你,事情就简单了!”
鲁霸闻言一愣,双眼透过额头前的白发看向徐杰,狠厉非常,问出了一语:“你们江南血刀堂,可是真打算来灭门的?”
徐杰点点头,提刀指了指鲁霸:“灭门与否,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虎踞山庄,有先天,也是徐杰没有料到的,徐杰一走,董知今来了,边镇的局势,怕就不是董知今能把控的了,所以这个先天,在徐杰想来,就是得死!
徐杰从未想过要与谁谈判分地盘分利益,这些江湖利益,徐杰从来没有过多少争夺之心,徐杰要的是缉事厂的情报司,要在这里畅通无阻,没有丝毫掣肘。所以谈判显然是没有必要的,虎踞山庄这般的本地势力,唯有在江湖除名。
徐杰要的,与鲁霸要的,不是一回事,也不在一个格局之中。
鲁霸听得徐杰之语,看得左右之人,声音低沉嘶哑:“血刀堂的少主,好大的口气,且看看局面,当真是要个不死不休吗?”
徐杰见得这个老头竟然还在喋喋不休,儿子死在当场,敌人开口要灭门,竟然还不出来,还在用话语来应对,笑道:“老头,你不出来也罢,我来寻你吧!”
说完徐杰已然再起身,好似视在场一两千号江湖人如无物。
徐杰觉得这老头心中怯懦,倒是猜准了。但是这老头好歹也是一方江湖大佬,也并非真的就是那般苟且偷生之人。
鲁霸见得徐杰果然托大一人来寻自己,嘴角露出了一丝狠厉的弯曲。
江南血刀堂,今日到了两个先天,一个不满二十,一个锋芒毕露。锋芒毕露之人远远百十步外动也不动,这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托大独自一人过来了。
这就是机会,拿住这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局面也就立马不一样了,今夜鲁霸便掌控了全场。虎踞山庄力敌江南血刀堂的大名,也该响彻边镇。
年老成精,鲁霸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徐杰直奔鲁霸而来,鲁霸身形急退,口中却是大喊:“围起来,赶紧围起来!”
鲁家三子,十几个心腹徒弟,十几个当家头领,闻言已然绕后而去,把徐杰的退路堵得死死!
此时的鲁霸,方才脚步一停,一柄漆黑的短刀在手,往徐杰迎了上去。
徐杰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陷重围,两刀一交,脚步一停,却又立马再跃起而去。
满头白发的鲁霸,口中还有话在说:“把敌人都挡住,待我擒住这个小子。”
鲁霸自信非常,对于这么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先天高手,鲁霸练武的时间之长,比这个小子活过的年月还要多两倍,这么一个冒失的年轻人,鲁霸自信费一些手脚也能手到擒来。
“哼哼……还敢分心!”徐杰跃得不高,十八手纯熟无比,再下落,刀光漫天!
鲁霸见得这般招式,心中一慌,口中不自觉一语:“沧北董达义!”
十八手的绝技,脱胎于沧北的刀法,当年董达义在边镇与曾不爽一起贩马的时候,名噪一时,这个先天鲁霸,岂能看不出徐杰刀法之中沧北董家的影子?
鲁霸看出了沧北董家的影子,短刀在空中不断挥舞,虚实之间,让鲁霸更是惊骇不已,此时鲁霸才知道,这个年不过二十的先天小子,可不是费一些手脚就能轻易拿得住的。
“老头好眼力!”徐杰一招结束,再接一招,还是漫天刀光。前一招水压云脚低,后一招,便是十八手最强一招,归期未有期。
两招有些相似,水压云脚低的漫天刀光,有虚有实。归去未有期的漫天刀光,刀刀是实!
此时徐杰先天已成,这归期未有期,更是威力大涨,瞬间会出去的无数刀光,已然有了个质变。
老头是好眼力,此时鲁老头更是大压力。
先天的敏锐,已然能感受到徐杰招式中的变化,刚才虚实之间,鲁霸已然觉得这一招威力不凡,此时却是一种心力不足的感觉,直觉得漫天刀光难以招架。
鲁霸忽然矮身,就地一滚,身形已然在七八步之外,挥刀连挡几下,竟然出了战圈!
这般的应对,兴许真的是正确的。
“老头好果断!”徐杰见得十八手最强的一招都不能败得这个老头,还真夸了一语。
鲁霸一声大喊:“快,都上,围攻这个小子!”
身边众人闻言,十八般兵器都往徐杰而去。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老头在人群中伸手一拉,把正往前去围攻的鲁龙拉住了,低声一语:“快叫老三老四不要上前!”
鲁龙闻言一愣,看着战圈里正在威风凛凛的徐杰,眉头紧皱,心中着急非常,左右去看自己那两个弟弟在哪里,连忙起身去寻!
百十步外观战的徐虎见得这般局势,开口问徐老八:“八叔,我们还不上吗?少爷可是被人围起来了。”
徐老八却道:“我去压阵!”
徐老八一跃而起,百十步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距离,却是徐老八没有冲入战圈,而是在外盯着那个白发鲁老头。
鲁老头自然是在关注着战圈当中的徐杰,等待时机,等待破绽,再出手偷袭。
徐老八盯着鲁霸,显然也是看出这个鲁霸的心思。徐老八也不去救援徐杰,这般的乱战,兴许正合徐老八之意,刀光剑影一团乱麻,像极了真正战争上的场面,还个个都是江湖高手,这般的局面,对于刚入先天的徐杰而言,不是坏事。
十八手中,有许多招式也正适合这般的乱战,就如空翠湿人衣与水压云脚低这种,本身就是为了乱战所创。能真正用对场合,也是难得的机会。
青山徐家,从来都不是正统江湖人,徐家崛起于战阵。
在场千多喽啰,也是慢慢往战团这边靠近,这些喽啰,就真的只是喽啰而已,与那云中寨与黑马贼的骑士差了十万八千里,各家当家头领都在大战,这般的局面,还真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也不知如何去参与。
山寨与山寨,显然也可以不是一回事。曾不爽云中寨里的汉子,比一般的正规骑兵兴许也要凶狠许多,出关到草原上,遇见室韦人小部落里的骑兵,也常常能战之而胜。
太原附近的山寨喽啰,打家劫舍摇旗呐喊倒是把好手。五千八千也没有资格去比云中寨与黑马贼的几百骑士。
这一点,不仅徐老八清楚明白,连带徐杰就看得一眼多少也都明白了。
徐杰一刀在手,打得天昏地暗。徐杰又似乎有些经验不足,乱战之中,能把人打退,能把人打伤,却是难以把人当场格杀!
显然这些是徐老八预料到的,也是徐老八为何不上前帮手的原因所在,便听徐老八开口:“多挡,少攻。攻则必杀!”
徐老八看出了徐杰章法有些乱,不断进攻身边围满的人,仓促着急之下,发力自然会减弱,效果也就不佳。与其如此,倒不如以防守为主,出招就全力而去,如此必然奏效。
道理虽然简单,徐老八的提醒,却是意义重大。
果然片刻之后,战圈之内便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有人被当场格杀!
本还在等候时机的鲁霸,听得徐老八的话音,转头一看,心中莫名一慌!
再看徐杰,更是凶狠了几分,已然连杀几人,周遭瞬间空了一圈!
这些围攻之人,哪里还敢如刚才那般围攻,先天之威,兴许也是这些人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江湖,唯有杀人,才是真正的威慑力!
这般先天威势,也是徐杰第一次真正在这种乱战之中发挥出来。
局势陡然而变,鲁龙再一次来到鲁霸身边,焦急问道:“爹,这般如何是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死不了(4400,感谢海潮叔叔万赏)
局面脱离了原来的谋划,鲁霸看着人群之中的徐杰,看得徐杰身边围攻之人都开始畏畏缩缩起来,心中着急非常。
便听鲁龙又问一句:“爹,不打了吧?与他们谈谈……”
鲁霸咬牙几番,又回头看了几眼一旁的徐老八,跺了跺脚,开口大喊:“徐少主,徐少主,罢手如何?”
徐杰正在提刀再斩一人,身边的空场越来越大,听得鲁霸呼喊之声,还真收了刀,站定当场,笑道:“老头,且说说谈什么?”
鲁霸见得徐杰罢手了,连忙往人群挤了挤,开口答道:“徐少主,不过就是地盘而已,徐少主你开口就是,念得老夫麾下几千弟子,留口饭吃就行。徐少主以为如何?”
徐杰摇摇头,把刀一横,答道:“几千人的饭?怕是胃口有些大了!”
鲁霸闻言,一脸为难又道:“徐少主,以往这太原江湖也不是我虎踞山庄说了算,大不了我虎踞山庄还吃原来那碗饭,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般你血刀堂可满意?”
江湖事,不过如此,就是谁拳头大说了算,该低头处还得低头。
只是鲁霸如何也没有想到,徐杰环看四周这些江湖高手,又答一语:“我还是不满意!”
鲁霸眉头一皱,知道这般谈判太过被动,心中一横,说道:“徐少主,人总是要吃饭的,你看看老夫麾下在场近两千号人,不过都是求口饭吃,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要说饭都没得吃了,狗急了也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江湖上的规矩徐少主终归是要念及一些,何必端了他人的饭碗?”
徐杰看得自己身边围着的这些人,微微扬头,笑道:“老头,连带这些所谓亲信高手都舍不得卖这条命,你还与我说什么两千号人与几千弟子?黑马贼一千多骑,也在我面前作鸟兽散了,你这老头却还言语与我威胁,当真是可笑。哈哈……可笑至极!”
徐杰如今,在许多事情上越发老练,比如这一番话语,句句说在人心之上,却不是说给鲁霸听的,而是说给在场这些人听的。在场当真近两千人,能称一声江湖高手的,也有几十,徐杰虽然自信非常,却也在避免真的发生大火并的事情,徐杰惜命,惜的是徐家那些老军汉的命,多死一人,徐杰都舍不得。
攻心为上,攻的就是这些可能会给这虎踞山庄卖命之人的心,所以徐杰停手了,与这老头开始说话,徐杰知道这老头要谈和,谈和正好,就谈给在场这些人听。
人若拼命,靠的就是一股精气神,靠的就是那一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待得精气神去了一些,肾上腺素低了下来,拼命的劲头也就不谈了。
这就是攻心!
为何劝人之语,都是一句“你不要激动”。徐杰攻的心,就是让周遭这些人都不要激动。不激动了,头脑清楚了,知道审时度势多考虑了,徐杰就省事了。
鲁霸听得徐杰直白之语,面色阴晴不定,这已经是鲁霸最后的底线了,这血刀堂却还不满意,鲁霸真要赌点狠了,进退之道,总不能一直退,也要试着往前进一步。所以鲁霸开口一语:“徐少主当真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徐杰听得这句话,笑着反问了一句:“老头,是把谁往死路上逼了?把你虎踞山庄往死路上逼?并州没有了虎踞山庄,这江湖人都要饿死不成?”
鲁霸已然退无可退,咬牙切齿狠厉一语:“血刀堂!可莫要欺人太甚,某鲁霸,在江湖上走了五十年,活到如今,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某鲁霸活了六十五载,也活够了,徐少主年纪轻轻,却不知舍不舍得这条命!”
“老头,你是活够了,就是不知你儿子孙子有没有活够。”徐杰笑得有些狂,话语透着阵阵寒意。
江湖上这般做派的大佬,徐杰兴许是百十年来头一个!
鲁霸手捏短刀,捏得刀柄吱吱作响,拼不拼,这老头还没有想定,这大好的虎踞山庄,而今的一身先天武艺,鲁霸活了六十五载,却没有如他话语所说那般活透彻了。
一旁的鲁龙见得自己父亲这般模样,开口接了一句:“徐少主,你到底要什么?”
鲁龙说得这一语,忽然听得远处有不少马蹄声传来,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都急忙转头去看,以为是不远血刀堂的人打马杀过来了,以为一场大战免不得了。
待得看清楚情况之后,所有人又是心中一轻,连带鲁霸都是大喜往外,这般的局面,生死存亡的关头,那一队马蹄来得太是时候了。
当真太是时候了,如天上下凡的救星一般。
因为来人虽然只有十几匹健马,但是个个甲胄在身,那些甲胄就是身份。
禁军来人了,就是鲁霸的救星来了,禁军当场,再大的江湖势力,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今日的危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了。
鲁霸下意识踮起脚尖在看,看那来人,是不是有熟悉的面孔。
果然不失所望,来人当真是熟人,鲁霸已然开口大喊:“褚将军,褚将军,老夫在这里,老夫在此处!”
快马而来的军将,自然来自总兵府,见得虎踞山庄门前这般的大阵势,也有些疑惑,听得鲁霸在人群中开口呼喊自己,还一副兴高采烈模样,便知这鲁老头今日又在耍威风了,也就不以为意,打马直奔过来。
“鲁老头,怎么在家门口与人打起来了?”褚将军开口笑道。
鲁霸已然挤出人群,到得褚将军面前,拱手一礼,笑道:“褚将军身为总兵府从三品的大将,却还有闲暇亲自上门,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鲁霸的话语,不是说给这位将军听的,而是说给徐杰听的,在告诉徐杰,总兵府的大将在此。
褚将军倒还有点意外,笑道:“鲁老头,今日何以这般客气。本将前来有要事寻你去做,且把这场面赶紧解决了,事情紧急,容不得丝毫怠慢,费将军亲自交代的事情。”
褚将军倒是看懂了场面,一个年轻人被虎踞山庄的人团团围住了,便叫鲁霸不要再抖什么威风了,办正事要紧。
鲁霸闻言也不多说,转头进了人群,便对徐杰说道:“徐少主,你我之事,来日再谈如何?太原总兵府寻老夫有要事,也不敢怠慢,徐少主若是有暇,在并州等老夫几日,待得老夫办好了总兵府的差事,再与徐少主一会。”
鲁霸此时也不敢多得罪徐杰,却也知道徐杰不敢得罪总兵府的大将。朝廷就是朝廷,江湖就是江湖,何况还是十万大军在握的总兵府,岂能是什么江湖势力可以得罪的。
鲁霸脸上还有微微的笑意,扯起虎皮,就是大旗。有总兵府在身后,鲁霸再面对徐杰,自信已然不一样,甚至对之后再会面的局势,鲁霸也有几分底气。
徐杰转头去打量着那个在马上还未下来的褚将军,又在心中暗暗记着还有一个费将军。
鲁霸见得徐杰视线在褚将军的身上,也知徐杰在审时度势,并不着急,还是笑着等徐杰定夺。
倒是褚将军不乐意了,被一个江湖小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感觉被这小子冒犯了,开口怒斥一语:“看什么看,鲁老头,且把这小子赶紧打发了!”
鲁霸听得褚将军催促之语,便是又道:“徐少主,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总兵府的褚将军当面,可怠慢不得!”
徐杰点点头,把手中的刀凌空一震,鲜血尽去,抬头又看向那位褚江军,竟然呵斥一语:“好个褚大将军,竟然与江湖匪类为伍,今日算是你抄着了,碰上了正主,差事也不需麻烦了,一并解决了就是。”
鲁霸闻言一愣,连忙开口说道:“徐少主,在褚将军面前,岂能这般无礼?”
鲁霸看似在呵斥徐杰,维护着褚将军的脸面,心中却是笑开了花,只觉得这个徐少主终归是年轻气盛,平日里嚣张惯了,不懂得审时度势,不知进退好歹。如此正好,就让这血刀堂把总兵府得罪全了,叫这血刀堂吃一遭苦头,兴许这一遭之后,血刀堂在太原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只是那位褚江军闻言一愣,盯着徐杰看了片刻,又回头看了那百十号骑士一眼,脸面一颤,开口问道:“你是京城里来的?你就是那个钦差徐文远?”
徐杰已然从人群中跃起,口中还有话语:“褚大将军聪慧,一语中的!”
鲁霸抬头看去,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个江南血刀堂的少主会对总兵府的领兵大将动手!
褚大将军见得徐杰一跃而来,急忙拔出腰间的刀,奋力一挡。
一切都在瞬间,电石火花一闪,褚大将军堕马而下,正欲起身,却是如何也起不来了,面前一个中年汉子,已然把脚踩在了他的胸口。
褚大将军手中的刀,连忙往那中年汉子挥去,挥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因为也有一柄刀早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却才发现!
左右还有十几个军汉,看得自家将军脖子上架着的一柄刀,刚刚拔出来的兵刃,丝毫也不敢乱动。
再看徐杰,已然落在了褚大将军刚才的马背之上,口中笑语:“褚大将军,且随下官一通往京城走一趟吧,缉事厂的大牢,多住你一个正好!”
“徐钦使,你可知道在与谁作对?你当真觉得自己有通天之能?便是到了京城,也是你吃苦头!本将看你年纪轻轻,想来不通其中利害,可别被人当了枪在使还不自知。”褚将军似乎如何也没有想通,为何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就敢与枢密院作对,就敢与李家作对,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六品的钦差,就是个官场愣头青,被人当枪使了。
“这就不牢将军费心,将军随着走一趟京城就是,兴许李启明念你吃了苦头,还要给你加官进爵。”徐杰说完,又与徐老八点头示意了一下。
徐老八一手提起褚将军,便往百十步外的车厢押了过去,那里有枷锁铁链等候。
“快快放了我家将军,劫持边镇大将,抄家灭门的大罪,你可担待得起?”
身后的喊叫,倒是提醒了徐杰,长刀一翻,切瓜砍菜一般,连斩十数人不眨眼。
看得那鲁霸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般!
“老头,轮到你了,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徐杰已然转身。
鲁霸慢慢闭上了自己张得大大的嘴巴,看着徐杰。这个血刀堂的少主,原来是京城的官,还是个钦差!
这让鲁霸一时之间如何也接受不过来。
“徐少主……今日之事,这个……徐少主,要不咱们明日再谈?今夜老夫且把麾下弟子都散了去,安排妥当了,明日徐少主想要什么都行,如何?”鲁霸还在谋划着,刚才的只言片语,也让鲁霸知道了这个徐少主似乎与总兵府有仇怨,鲁霸心中有了一个“拖”字,把今日拖过去。且看明日,看这个京城来的钦差与总兵府去争斗,如此也是自保的办法。
“本来今夜是上门来杀人的,碰到了这个褚将军,也算老头你走运,命就留着了,但是也得跟我往京城缉事厂的大牢走一趟!”徐杰说完,慢慢往鲁霸走去。本来徐杰打定主意要把这个边镇的先天高手除掉,如今这个老头,却成了重要人证。
鲁霸闻言,脚步直往后退。这血刀堂的少主成了钦差,这让鲁霸为难非常,与之动手与否,更是犹豫不决。
徐杰哪里管得鲁霸犹豫,快走几步近前,伸手就去抓人,抓这个先天高手。
鲁霸便也不能让徐杰就这么抓住了,身形急退,往山门跃了进去。
徐杰起身就追,口中大呼:“朝廷拿人,闲杂人等都散了去!”
便看远处,几十骑快马在徐老八带领之下飞奔而起,直往山门方向奔来。
马蹄头前,几十江湖高手,竟然自动让出了道路。
鲁龙兄弟三人,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犹豫几番,也飞身往山门之内而去,里面还有许多人,一家老弱妇孺,个个都在!
几十骑奔入虎踞山庄大门。大门之外近两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应对。走也不是,留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听得山庄之内传来浑厚的笑声:“老头,束手就擒如何?打你也打不过,逃你也逃不了,家中子孙满堂的,伤了死了,都是罪过!”
“徐少主,能不能放了家眷,老夫随你去京城就是!”
“不能!”
一顿金铁交及大作,还听得有建筑倒塌之声,女子妇人的尖叫呼喊,孩童的哭闹。
“徐少主,放我儿孙走,否则我与你把老命拼了!”
一声笑语:“你不是已经在拼老命了吗?还要如何拼,且让我见识一下!”
“徐少主,算老夫求你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何必成了赶尽杀绝的血海深仇?”
“老头你说得对,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所以就要一网打尽!”
“啊!!!!!!老夫就是死也……”
便听最后自信一语:“你死不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愚不可及,于淑婉(4400)
汴京城中,李府。
“谋划如此缜密,一切准备的如此充分,却还不能成,一个小小的书生,莫不是有通天之能?去把罗寿叫到京城来!”李启明的面色再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淡定,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成竹在胸。
厅内坐了七八人,头前一个就是李启功,便听李启功连忙说得一语:“大哥,此事也怪不得罗寿,责难与他也是于事无补,实在是运气使然,这小子运气太好,已然死到临头了,上天还帮了他一把。”
李启明心中有怒,听得李启功劝解,怒气也消解不了,开口又道:“老四,有些事情你不懂,若是处理不了这些小事,你可知事情会发展到何等地步吗?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常家准备好了吗?我那一心要当皇帝的外甥又准备好了吗?”
李启明连连几问,在场之人,聪明的听得眉头紧皱,听不明白的一脸不解。
李启功是那半懂不懂的,开口问了一句:“大哥,这小子不过一个六品小官,碍不着多大的事情,抓几个人而已,又算得什么。只要广阳王殿下能登基,我们李家只会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再来处理这些老匹夫小匹夫的,不过是信手拈来。”
“老四啊,你是真不明白啊。广阳王登基兴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我李家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就不一定了,这十几年来了,我们这些老勋贵们,好不容易翻到文官头上了,兴许是昙花一现。大哥我如履薄冰,你却不知晓其中利害。”李启明颇有点语重心长。
在场之人,闻言皆是静默不语。
唯有李启功在这个时候还敢再问:“大哥,我们那外甥,当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他那性子,我等都看在眼里,只要他登基了,必然会厚待我等,只要我李家不倒,这些老勋贵们就都倒不了。大哥且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是啊,大哥,启功说得对,大哥何必这般吓唬自己呢。”说话的是京畿卫戍总兵李得鸣。
李启明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二弟,也看了看李得鸣,更看了在场所有人,谁人明白,谁人不明白,李启明一目了然。
此时李启明心中,多少有些无奈,也有些难受。这个李家,都靠他一个人撑着,亲弟弟是个只知道用剑的武夫,掌握京城十几万兵马的堂弟,不过是一个言听计从的无主见之人,远房的兄弟,在自己的地盘上,轻易就给人抓走了。
还有那在皇城里当皇后的妹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以帮衬,可以是助力,但是必不可同谋事情。十有八九会克继大统的外甥,看似与李启明在同一条船上,但是李启明也深知自己与这位未来的皇帝,还真坐的不是一条船。
兴许夏文会觉得与这个舅舅是同一条船。只不过是夏文不如李启明看得透彻而已。皇家姓夏,夏家人终究是夏家人,李家还是李家。
能稍微让李启明欣慰一点的就是身边这些一手提拔起来的勋贵,还算是比较团结一致。
李启明惆怅几番,开口说道:“老四,此事与广阳王无关。是陛下容不得我等,是这个老皇帝怕他儿子以后受欺负了,怕他们夏家大权旁落,怕他们夏家江山不稳。你可明白?从古至今,文官再如何势大,都没有造反的,造反的往往都是掌兵者,如今勋贵如此势大,老皇帝岂能把这样的天下交给他的儿子?”
李启明不愿用这样的话语去解释,但还是解释了一句。
听得李得鸣面色煞白,听得李启功目瞪口呆。也听得其他人眉头皱得更紧,面色更是深沉。
面色煞白的李得鸣,心中震惊无比,口中连忙说道:“我们岂会造反?大哥,陛下怎么会这么想?陛下这是因为什么误会了?大哥,你得向陛下解释啊,一定要解释清楚,我们李家岂会有二心?”
李启明看着这个京畿卫戍总兵,忽然笑了出来,笑得有些无奈。话语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这是误会吗?这是解释的事情吗?
李启明懒得再答,而是看向其他人,问了一句:“诸位,事已至此,但求同心同德,共渡难关!”
左右之人皆是起身拱手:“李枢密放心,我等知晓其中利害。”
“枢密安心,下官必不敢忘恩情。”
“下官当年穷得连祖传的一套铁甲都要典当了,如今身居高位十来年,枢密如此大恩,从来不敢相忘。”
李启明点了点头,起身,左右不断拱手!
李得鸣见得这般众志成城的场面,煞白的面色转了笑,也起身左右拱手,笑道:“对对对,大家一起上书,一起帮着大哥解释,陛下必然会念得我等忠心耿耿,误会自清,误会自清啊!”
李启明看得这个堂弟,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愚不可及,当真是愚不可及。你赶紧回城外大营去,没有我的吩咐,切不可出营一步,也不可与任何人联系,更不可上书陛下!”
李得鸣笑脸一止,愕然站在当场,却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一起上书,一起去解释误会表忠心?老皇帝看得这么的军将的奏疏,误会?还真要起大误会!忠心没有表出去,反倒成了示威,掌兵的李家在向老皇帝示威。
李启明起身往外,送众人出门。
李得鸣跟在李启明身后,唯唯诺诺。
李启功,还真明白了过来,回到房中,打坐疗伤都难以入定搬运内力。
徐文远,终于回京了,在李启功之后。
缉事厂里的大牢,满满当当。
方兴忙前忙后,梁伯庸也忙得头都抬不起来。
徐杰却泡在一桶热水之中,身后的云小怜拿着布巾,慢慢给徐杰擦洗着后背。
擦洗了许久,云小怜方才开口问了一句:“少爷,哥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她啊,她跑了,这个小子,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留了一张小字条,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徐杰一边捧水洗着自己风尘仆仆的脸,一边答道。
云小怜一脸的担忧,连忙又问:“少爷,哥哥怎么就跑了呢?是不是少爷你欺负他了?”
“我倒是想欺负她来着,还没来得及,她就跑了。以后啊,别叫哥哥了,叫姐姐吧。小怜你放心,你这个姐姐,可没人能欺负得了她,只有她欺负别人。”徐杰调笑一语。
听得云小怜咯咯一笑,笑道:“肯定是哥……姐姐知道你要欺负她,所以提前就跑了,躲着你这个坏少爷。”
“什么?坏少爷?岂有此理!平白得了这么大一个罪名,明日就到官府去报官,她可是我买回来的,岂能就这么跑了,叫官府通缉于她,到处抓,定要把她抓回来。”徐杰假装恨恨一语。
吓得云小怜连忙说道:“少爷,可不能报官啊,姐姐兴许是心情不好,待得散了心,过不得几日就回来了的,少爷,你就饶了姐姐这一次吧,等姐姐回来了,以后肯定就不会再跑了。”
“真的吗?要是她过段时间不回来怎么办?”徐杰回头看着云小怜,早已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而是玲珑有致,热气腾腾的水汽,让这个姑娘满头大汗,脸颊绯红。看得徐杰莫名心跳加速了起来。
也看得徐杰连忙把头又回了过去。
“回来的,姐姐一定回来的,少爷放心,奴婢最知道姐姐心中所想,必然会回来的。”云小怜还真怕徐杰以为云书桓是一去不返了,是逃走了。姐妹情深,不过如此。
刚才的徐杰,是想着调笑这个小姑娘玩耍,此时回过头来之后,再也没有了调笑之心,口中答了一句:“嗯,我知道她会回来的,把头发擦一下,先拢起来。”
云小怜转身拿来干布巾,给徐杰擦拭着头发,随后又取来一根简易的木簪子,为徐杰把头发先简易别在头上,以免头发再落水。
只是这云小怜身形不高,徐杰却又长得太高了些,即便是坐在水中,云小怜想要隔着木桶在徐杰头上摆弄,也得探出身子。
这一探身倒还不要紧,云小怜做这般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已然好几年了。
只是那洗澡的徐杰,感受到贴在自己背后的那一团柔然……
“少爷,头发拢好了,少爷起来吧,奴给你擦一下身子。”云小怜说了一句。
徐杰低头往水里看了一眼,却是如何也站不起来了,只得口中说道:“小怜,你先出去,我自己擦就是了。”
云小怜有些疑惑,不以为意说道:“少爷,你自己哪里擦得干,奴给你擦吧,后背你都够不着的。”
“小怜,你先去看看厨房里饭菜准备好了没有,我饿坏了,你把饭菜端到小厅里,我擦了身子穿了衣服,出来就要吃。”徐杰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去往水里去看,面色有些尴尬,也有些着急。
云小怜此时方才点点头,“嗯”了一声,擦干了自己的手,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出门而去。
徐杰从水中站起来,一边擦拭身体,一边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尴尬……”
骂完又往门外看了看,以往这般洗澡的场面无数次,今日徐杰是真有些尴尬了。还喃喃自语一句:“时间过得是真快,转眼豆芽菜也成大馒头了。”
左右无人,徐杰一身儒衫穿好,把腰带松了松,让儒衫的裙摆也宽松一些,又低头看了几眼,还是遮不住,连忙跑到小厅的桌前落座,又低头看了一眼,算是遮住了。
太原府,并州东二百里,有一处山头,名为杀熊岭。也不知是何人在此杀过熊,所以有了这么一个名字,山脊不矮,也是深山老林。
山岭上有一个山寨,山寨不大,三四百人左右。
山寨最近人心惶惶,因为这个山寨之所以能在离并州这么近的地方生存,靠的就是虎踞山庄与官府的关系,而今虎踞山庄没有了,没有了官府上的联系,并州城又是太原府城之地,也是重兵之地,山寨随时都有可能被官府大军剿灭。
如此没有安全感,自然是人心惶惶,连带寨中的寨主郭志,从并州回来多日了,也是一副忧心忡忡模样,连寨主都这般忧心忡忡,可见这寨子里其他人是如何担忧。
没有了虎踞山庄,对这个不大的寨子而言,还真是少了一碗稳妥的饭吃,叫他们自己下山去劫掠,并州这么近,没有总兵府的示意,他们又岂敢随意去劫掠,否则就真是惹火烧身。在道路上埋伏抢夺一些,大队商贩他们也不敢与人硬碰硬,那些江湖走镖的也不是好欺负的,落单之人,再如何抢,也养不活这三四百张嘴。
没有了大哥的小弟,就是这么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刻,还有一个女子持刀而来,戴着遮阳的斗笠,从寨门一跃而入,话语都没有一句,见人就动手,来不及反抗的还好,断手独脚坐在地上不要动就是。
但凡反抗的,便是一刀两段的局面。
整个山寨,竟然没有一合之敌,寨主郭志听得人报,连忙赶到头前。
左右之人急忙大喊:“寨主,快杀了这娘们!”
郭志站在当场,却是没有着急动手,连带那女子也停了手中的刀,抬头看了一眼郭志。
好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好一张英气不凡的脸。只是此时的郭志可没有心思去欣赏,而是连忙开口问道:“不知女侠是何方神圣,又与我等有何仇怨?”
那位女侠抬起刀,指向寨主郭志,开口说道:“今日,这座山寨当一把火烧尽。”
郭志知道这个女子一身武艺不凡,却还是想好话好说,是血刀堂也罢,是哪个势力也好,低头就是,生存总是重要的,有这么一个山寨在手,郭志好歹也是那方圆百十里说一不二的江湖大佬。
“女侠,有仇有怨,也当让我等死个明白。若是其他之事,郭某倒是可以斟酌应允。”郭志说得一句。
不想那女子直接呵斥道:“都滚下山去,稍后点火烧寨,若还看到一人,格杀勿论!”
郭志实在不解,这般的行事方式,江湖上哪里会有?回头一想,郭志又想起了之前在并州的事情,开口问了一句:“女侠可是血刀堂之人?”
“我姓于,名叫于淑婉!”女子说罢,懒得多等,持刀一跃而起,直奔郭志而去,解决了这寨主,驱散了喽啰,烧了山寨,还得往下一座山寨去,虎踞山庄十几座山寨,当是一个也放不过。
郭志连忙提刀去挡,来去几番,已然跌落在地,口中疾呼:“女侠饶命,小的这就收拾东西下山去,万不敢与血刀堂作对!”
“滚!”于淑婉冷冷一言!
不得片刻,山寨已然起了熊熊大火,点火的女子又看向那石头寨墙,一时半刻也拆卸不得,想了想,竟然用人血在墙上写了几个大字:“占寨为匪者,死!汴京于淑婉!”
汴京于淑婉,从这座寨子开始,当也要名传江湖,也要人闻风丧胆,这留了字迹的寨墙,便看还有没有人敢占山为匪。
江湖传言,说那女侠于淑婉是江南血刀堂的人。
却也有人传言,于淑婉乃是汴京人,定不是江南血刀堂之人。
到底是不是,却没有人能说清楚。
起床了来补,两章。看c罗看迷了。
我还以为昨夜只有两场,以为葡萄牙与西班牙是十六号晚上的。失误失误。。。
先睡,起床了卯起来码字。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两情相悦,江湖再见(4600)
“京畿卫戍总兵李得鸣怎么样了?”徐杰洗净一身的风尘仆仆,神清气爽坐在衙门正堂,头前只有四个人,徐老八、方兴、梁伯庸、左定。
一脸恐怖疤痕的左定,上前开口答道:“回禀指挥使,李得鸣只在头前出过一次军营,出来几个时辰,又立马回去了,其余时候,从来不见露脸。”
徐杰皱眉点点头,对于这样的李得鸣,徐杰有些无奈,对于李启明的厉害认识得深刻了许多。
李启明显然知道徐杰的打算,所以这李得鸣才会连人都不出军营,这个李得鸣,当真也是听话。
“前厢指挥使冯标也不曾出过军营?”徐杰又问道。
“回禀指挥使,冯标也不曾出过军营,但是属下侦知冯标有个弟弟,倒是经常往返与军营与城里,此人叫冯阳,也在军中任职,五品宁远将军。”
“此人为何经常回城?回城又去了哪里?”徐杰最先想的就是对京城的禁军动手,但是事情到得龚山那里,已然就断了线,进展不得,这让徐杰难受不已。
“此人在城里有家眷,但是回城鲜少往家中去,而是在城西有一处小宅,属下打听之后,得知冯阳养了个外室,就养在这小宅之中,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娘。”左定对于这打探消息的事情,果然很有一套,当初与徐杰初遇之时,这个年纪不大的左定,就显得极为聪明,这也是徐杰看得上左定的原因。
徐杰想了想,开口说道:“盯着这处宅子,冯阳再来,立马回来报信,八叔立马带人去缉拿此人!”
徐老八点头,左定躬身答道:“是!”
徐杰又看向方兴,开口说道:“方校尉,诏狱之中提审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动作要快,口供必须快速整理好,御史台与刑部都在等着,陛下也在等着,不得拖久。另外那个虎踞山庄的老头,一定要小心翼翼,此人武力高强,锁链之类,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提审之时,一定要卫六或者八叔在场,确保万无一失!”
“遵命!”方兴上前答话。
徐杰又安排了一些事情,起身往门外而去,直去欧阳正府中。
详谈一番之后,欧阳正叮嘱了许多事情。
正事说完,徐杰最近心中起了一些担忧,开口说道:“老师,最近学生心中想了许多,也怕李家狗急跳墙,老师安危之事,学生想安排一番。”
此时不同以往,以往徐杰没有多想,欧阳正二品大员,这个身份,也让徐杰从未想过欧阳正会出什么安全问题,待得徐杰自己经历了一番生死,徐杰才猛然想到,欧阳正与谢昉两人都是正统的读书人,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有人要动手杀他们,当真不难。
如今有些人连皇子都敢杀,刑部尚书与御史中丞又算得什么。
欧阳正闻言一笑,摆摆手道:“文远不必多担忧,这些事情,在五皇子遇刺之后,陛下就有安排了。”
徐杰闻言,抬头看向院墙之外,环顾四周,点头笑了笑:“看来是学生多虑了。”
欧阳正又笑道:“正好,老夫也有一事要与你说说,头前老夫去信大江了,想来你家二叔也在路上,要不得几日,合该入京了。”
徐杰闻言一愣,问道:“不知老师寻学生二叔所为何事?”
欧阳正笑了笑,笑得极为的开心:“那自然是大事,过不得几日你便知晓了!”
徐杰听得欧阳正还卖关子,却又笑得极为开心,也随意起来,问了一句:“老师,何等大事,还要如此卖关子?”
“哈哈……人生大事!”欧阳正大笑道,看着徐杰的眼神好似的变了一些。
徐杰当真吓了一大跳,人生大事,徐杰岂能还会意不到,欧阳正口中说的,自然就是徐杰与欧阳文沁的人生大事,这事情来得有些太突然,让徐杰有些发懵。
“怎么,你还有其他想法?明里相见,暗中私会,两情相悦之事,岂能瞒得住老夫?”欧阳正打趣一语。
听得徐杰一脸的心虚,欧阳正这句话,那一句“明里相见,暗中私会”,也说出了一个道理,欧阳文沁这般的大家闺秀,不嫁徐杰,那还能嫁给谁?
欧阳正能忍受两人这般的“明里相见,暗中私会”,甚至口中把这一句听起来不好听的话当笑语讲出来,已然心中早就这么想了。否则欧阳正岂能容得徐杰与欧阳文沁的来来往往?
“老师,学生只是有些意外,事情来得太仓促了些。”徐杰解释一语,对于结婚的事情,二十岁都没有满的徐杰,潜意识里当真没有多想过,实在有些意外。
转眼间,自己就要结婚了,这不是接受与否的事情,就是有些冲击之感。
欧阳正还摆摆手道:“岂能仓促,你家二叔当也准备得妥当,谢中丞也有参与,谢中丞对于做媒人之人,可是千万个愿意,三聘之事,谢中丞已然在准备了。”
所谓三聘,乃古礼,一场婚姻的必备步骤。也是婚配六礼的主要步骤。问名,对双方的生辰八字、家庭情况之类。订盟,可以解释为订婚,也有各种礼节。完聘,就是彻底把事情定下来。
后面就是定日子成亲了。大户人家讲究起来,也是极为复杂的程序。
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徐杰,此时也无话可说,唯有一句:“多谢老师厚爱。”
欧阳正捋着胡须,手也在空中扬了扬,高兴至极:“不必谢老夫,有你这么个女婿,老夫满意至极啊,也是文沁的幸运,如此当是天作之合。”
欧阳文沁也已过了二八年华,真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对于欧阳正来说,这一切是水到渠成的。
能有这么一桩婚姻,对于欧阳文沁与徐杰来说,也是幸运。这天下,除了江湖儿女,何曾有过结婚之前就熟识的男女?而且还能互生好感,那就更是幸运之事了。
徐杰潜意识里对于婚姻有个执念,那就是恋爱过程,虽然这恋爱过程不如徐杰想的那么热烈,那么亲密。但是徐杰与欧阳文沁之间,还真有这么一个恋爱的过程。
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这一道,怎么也绕不开,长辈都同意了,这婚事自然就没有多余之事。
与欧阳文沁结婚,徐杰显然不会不愿意,只是这事情让徐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有劳老师与谢中丞操持,就是不知文沁心中愿意不愿意。”徐杰此时方才慢慢平复了一下心情,对于结婚的事情,也没有排斥之感,脑中也浮现出了欧阳文沁的模样,似乎真有一种甜蜜的感觉,心中却是又想这个女子有些不同别家的大家闺秀,也不知她心中所想。
“两情相悦之事,她岂能不愿意?”欧阳正不以为意答了一句,也是在欧阳正心中,欧阳文沁愿意与否并不重要,女子在这种事情上,哪里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说完一语,欧阳正忽然又严肃了一些,叹息一声,说道:“文远啊,有些事情,老夫也有多想,也有些担忧。你还年轻,却一脚踏入了朝堂这个大漩涡中。许多时候,尽人事,但是也要看天意。赶紧结婚生子吧,未来之事,福祸相依,结婚生子了,老夫也能心安许多。”
欧阳正此时忽然说出了一些心中所想,欧阳正又岂能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李启明?勋贵集团?广阳王?或者未来的皇帝陛下?
欧阳正是个直臣,但是欧阳正再也不是当年那般年轻气盛的时候了,知道忠臣直臣也不一定有好的下场。对于皇家继承之事,欧阳正心中了然,就算一切顺利,李启明失势了,未来皇帝的态度,谁又能拿得准?
欧阳正有担忧,所以欧阳正越发想在一切发生之前,把自己的女儿安排好,把这个自己带入官场,带入这个大漩涡的徐杰也安排一下,结婚生子,就是对于未来的一份保障。
就算将来有个万一,欧阳正也相信徐杰能把家眷安排好,这是欧阳正对于徐杰的信心,其实也是欧阳正对于徐杰的补偿。在欧阳正心中,对徐杰是有亏欠的,一个如此优秀的年轻人,本该天下扬名,科举顺利,官场前景大好。如今却危机重重,这些危机,欧阳正多以为是自己这么个老师带给徐杰的。
“老师何必忧心那么多,有些事情,尽人事了,也不一定要听天命。”徐杰知道欧阳正担心什么,知道之后,心中也是感动。但是徐杰不比欧阳正的想法。徐杰不信那些天命之类,徐杰如今越发相信手中的刀。
欧阳正摆摆手,说道:“不谈这些,不谈这些。你刚回京,合该往谢中丞那里去一趟了。”
徐杰点点头,起身拜别。
一路上想的还是这件婚事,来得有些突然,有些措手不及,却是徐杰脑子里,一路上都是欧阳文沁的模样。
谢昉与徐杰,正事之后,又谈了一番婚姻的事情。
之后还有一件事情让徐杰尴尬了一番,徐杰还欠谢昉一样东西,那就是数字乐谱。
所以徐杰回来之后,一头扎进书房里,开始了数字乐谱的创作,把阿拉伯数字换成一二三四这些汉字数字没有什么问题,难就难在徐杰有许多符号想不起来了,休止符,表示节拍长短的音符,表示高音的音符,等等。
徐杰想不起来了,唯有自己慢慢编写。
编写到一半,徐杰抬头,知道门外有人在犹犹豫豫,开口说道:“谁在门外,进来吧。”
门外犹豫之人走进来,是种师道,喝了一些酒,看着徐杰,拱手开口:“我是来辞别的。”
徐杰起身出桌案,开口问道:“种兄要去何处?”
“回西北,出横山,去看看拓跋王的部落。”种师道答道,兴许种师道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到处拜访高手,不如真的去与人生死几遭。因为再如何拜访,与人比武打斗,终归不是真的在拼命。
与徐杰比武,拼不起命来,与先天徐仲比武,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徐杰如今入了先天,还是在那生死之间,这件事情,更让种师道坚定了心中的信心。所以他要出横山北去,入那黄沙大漠与草原,去寻拓跋部落,兴许也要去寻拓跋王。
徐杰明白,所以徐杰想开口劝一句,徐杰真怕种师道现在就去找拓跋王拼命,那真是与送死没有区别。但是徐杰忽然又说不出口,因为徐杰自己就是在与一个先天高手拼命的时候入的先天,本有长篇大论,徐杰说不出来,最后唯有一语:“不要死了!”
种师道闻言一笑,答道:“生死有命!”
徐杰看出了种师道的洒脱,这般的洒脱实在让人担忧,徐杰终于还是说起了长篇大论:“人总是要死的,不死在这里,也要死在那里。这是杨三胖说过的话语,人不过就是生出来,然后死去,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但是这个过程,并非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可以寻求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既然生而为人,就该惜命。”
种师道又一拱手,而且还躬身一拜,然后笑着说:“放心,你我必然有再见之日,再见之时,当大战一场。”
徐杰也回了一礼,说道:“好,我等着,切勿食言!”
种师道转身,脸上笑意立马止住了,出门,一跃而走!
徐杰往门外走了进步,抬头看着种师道消失的背影,喃喃一语:“你应是聪明人。”
徐杰是真不愿意种师道就这么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死得毫无意义,这一语,是安慰自己。
回头,再写那数字乐谱,写那哆瑞咪发……
从淮西到京城的路上,徐仲一路都是笑意,怀中放的是亲自在老母亲那来取来的生辰八字,还有一封欧阳正的书信。身后几十号人,马车八两,天南地北的稀奇东西,甚至还有一些在江南收来的字画之类,装得满满。
身后还有汉子说道:“大哥,这几车东西,给出去我都替你舍不得。”
徐仲笑答一语:“我们徐家本是泥腿汉,攀上了这门亲事,是杰儿的造化,门第不高,但是也不能失了礼节脸面,有什么舍不得的,该给就得给,待得杰儿往后有了一番成就,我们徐杰当也是高门。”
汉子闻言也笑:“大哥说的自然没错,钱财而已嘛,身外之物,若是往后杰儿能出将入相的,那才是光宗耀祖。”
徐仲闻言,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道理。往后徐家,当也是书香高门。你儿子不是生了个孙儿吗?当请个好老师,好好读书。往后镇子里的孩童,都得上学堂,待得从京城回去了,就去请老师,在镇子里建一个大学堂,往后徐家子弟,都要是读书人。”
“好,这般好!”
“大哥,这件事情兄弟们一定支持。”
“是极,花多少钱都是乐意的。”
“大哥,去江南请,江南的先生学识高,花多少钱也值得。”
徐仲回头看得一众老兄弟兴高采烈的,极为欣慰,答道:“那就到江南请先生,还得多买书,往后哪里有卖书的,就到哪里去买。我等是泥腿汉,往后子孙一定都是读书人,这般徐家才能经久不息。”
此时有个愣头的问了一句:“大哥,那这江湖还走不走?”
徐仲闻言也有点诧异,想了想,答道:“江湖也得走,读不进书的就去练武,终归都要学一样。”
那愣头之人说道:“大哥,我那儿子愣头愣脑的,生个孙子兴许愣头愣脑的,往后怕是读不进书。”
汉子话语有些泄气。
徐仲笑道:“胡说八道,你这厮自己愣头,你儿子就比你好多了,你孙子必然是个聪慧的人。”
汉子似乎不太信,因为他爹当年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愣头汉子,所以还是担忧一语:“最好是这般……”
第二百四十五章 怕不怕?(5000)
“所有口供以及证物,还有卷宗都移交到刑部与御史台了,卫指挥使也带了一份入宫,我这事情总算是忙完了。”梁伯庸这段时间实在有些辛苦,对徐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口气之中都带有一份轻松。
这些事情,对于梁伯庸来说不仅仅是案牍上的劳累,更是心理上的劳累,一个文弱书生,也算是富贵之家出身的公子,何曾看过多少世上的黑暗。
在缉事厂衙门这几个月,梁伯庸忽然见到这些东西,血腥、暴力、黑暗,对于梁伯庸来说真的是莫大的冲击。兴许死人还不可怕,比死人还可怕的是折磨人的场景,梁伯庸看得连续一个多月都在做噩梦,直到现在,方才好了许多。
徐杰看得出梁伯庸的变化,从一个看着人血都会皱眉的文人,到得如今缉事厂地牢里进进出出都不在意了,徐杰没有多少看笑话的意思,反倒是一种欣赏。
“梁兄,差事办完了,今夜出门去消遣一番如何?”徐杰知道梁伯庸最近这段时间神经一直紧绷着,也该出门放松一下了。
“也好,近来诗社里常常来请,我都给退却了,连书画的事情都一件未接,出门消遣一下正好。”
徐杰闻言收拾了一下自己杂乱的书案,起身随着梁伯庸往衙门外而去,未带随从,也未骑马坐车。
两人就这么在路上走着,京城依旧是那个京城,川流不息的人群,繁华的街市。
一个百万人口的古代城市,到底有多大?实在难以比较,难以形容,特别是这种一处地面,只能有一座宅子,也只能住一户人。大门大户的宅子,占地几十上百亩,小家小户,也有小楼小院,哪怕是穷人家,只要能住在京城里,房子也不会太小。
这么住上百万人口,还有各处衙门街市,甚至还有军营在城内。这样的城市,从南城走到北城,十几里地,从东城到西城,也是十几里地。外城墙就有五六十里,内城城墙也有近二十里。
如此的巨城,世间独此一座。哪怕是在外城墙上每隔一米站一个士卒,也要两三万人才能站满一圈。
有时候这样的巨城,说是易守难攻,其实反过来说,也是易攻难守。城池过于巨大,就有这么一个问题,十万大军守城,也容易被几万人击破。就是这城池太巨大了,顾此失彼,通讯唯有靠人的时候,传令传讯都极为不方便,各方救援也就很不方便。
若是没有明确的军事情报,真遇到战事,遇到攻打,太容易被敌人声东击西。
徐杰第一次以军事角度来看这座雄伟之城,忽然明白了一个问题,徐杰记忆中的历史,北宋末年,几万金兵能掳走了徽宗钦宗两个皇帝,虽然其中有许多缘由,但是几万金兵就能真正威胁一座百万之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杰也不知自己为何走在街道上,忽然想到了战争之上,这让徐杰自己也有些愕然。
想着想着,徐杰也叹了一口气,徐杰知道这一趟边镇之行,真的给自己的内心添加了许多事情,战争在这个年代,还真不是少见的事情。
战争,徐杰抬头远远望了一眼坐北朝南的皇城,看着那飞檐屋顶,琉璃金黄,转头开口问了梁伯庸一语:“梁兄,进这缉事厂,你后不后悔?”
梁伯庸闻言一笑,点头答道:“最初是欣喜的,能留在京城为官,多少人想都想不成的事情,真到入了你这缉事厂,立马就后悔了,我是真不知晓缉事厂原来都是办这些差事的地方,最近倒也是习惯了,差事而已,办好就是,案牍之事,写写画画的,虽然劳心费力,却也不难,如今也算驾轻就熟。”
徐杰见得梁伯庸的笑意,却是又问了一句:“梁兄当真不后悔?”
梁伯庸听得徐杰又问了一句,面色也严肃起来,已然知道徐杰所问有深意。这深意梁伯庸其实能懂,缉事厂这段时间办的案子,没有一件不是在针对勋贵军将,没有一件与那掌兵百万的李家无关,梁伯庸即便再没有政治嗅觉,也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问题所在。
所以徐杰问的是这件事情,所以问梁伯庸后不后悔,不是差事问题,是政治立场的问题。
梁伯庸沉默了一会,答了一语:“我还不曾多想过这个问题。”
徐杰点点头,又道:“梁兄若是想退出,此时还来得及,梁兄此时退出,当是全身而退,往后怕就难以全身而退了。”
徐杰说出这句话,就是知道暴风雨真的就要来了,许多事情已经酝酿到了一定的程度。到得最后摊牌的时刻,那就是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梁伯庸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得懂,但是又沉默着,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徐杰。
徐杰也停住了脚步,两人就在这大街上对视了几眼,梁伯庸已然深入了许多事情,徐杰经手过的公文,基本都是梁伯庸先经手的,梁伯庸也不是缺少智慧之人,徐杰知道梁伯庸看得到局势。
那么梁伯庸也就知道其中的利害,其中的危机。
梁伯庸看了徐杰片刻,随后脸上一笑,说道:“文远,说实话,当初是我主动想结交你的,从大江郡出来的士子,就属你闻名最甚,也就属你交际最广,所以结交你也带了一些私心,也想着往后官场上有个助力。熟识一年有余,不知为何我又对你起了许多信心,总觉得你什么事情都做得好,什么事情都办得成。一个新科进士,能随时入宫见到皇帝陛下,你说这天下何曾有过这样的新科进士?你说这叫人多么羡慕?”
梁伯庸说到这里,停了停,也去看徐杰的反应,梁伯庸说的话语在他自己看来太过直白,直接跟徐杰说当初结交他是有私心,这件事情,梁伯庸怕徐杰听了会生气。
徐杰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甚,当初梁伯庸主动与徐杰说那名人书法造假的事情,徐杰又一次想起来了,只觉得很有趣。
梁伯庸见得徐杰没有丝毫不快之感,方才又道:“考进士,我考了三次,求的也是出将入相,光宗耀祖,若是再说点圣人之言,那就是为国为民。文远,跟着你干的事情,捉拿那些贪官污吏,算不算为国为民?”
徐杰郑重其事点头答道:“自然是为国为民!”
梁伯庸又问:“办这般的差事,立功了是不是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功名利禄,这缉事厂,往后必然就是名利来得最快的地方。”徐杰对于这件事情极为有信心,那老皇帝一时半刻还真死不了,这是徐杰去边镇之前知道的,所以加官进爵的事情,已然有了保障。
梁伯庸闻言大笑:“哈哈……往后文远若是还有王羲之之类的帖子,是不是还借给我看看?”
徐杰也会心一笑,点头答道:“借可以借,就怕你不还。”
梁伯庸说借去看几天的《快雪时晴帖》,过去几个月了,当真没有还回来,但是梁伯庸一点也没有尴尬之色,反而说道:“越看越是喜欢啊,越看越是舍不得还了。”
徐杰笑而不语,显然是不在意。《快雪时晴帖》对于徐杰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古代名人的一封信,没有了其他的意义。对于梁伯庸来说,那就是毕生的挚爱,意义非凡。
好东西,就应该放在有意义之人手里,这才是合适的。
徐杰笑言一语:“有人说生死有命,下一句当是富贵在天。我却不这么想,生死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可以选的,富贵是绝大多数人的追求,这个追求对你我而言,不在于天,在于你我要不要去追求。”
“此话有理,深以为然。”梁伯庸点点头,知道徐杰说的是什么意思,想要多大的回报,就要冒多大的风险。随后抬手一指:“文远,摘星楼!”
兴许两人经过这么一番交流之后,才真正成了一路人,才真正坐上了同一条船。其中意思,也并非说以往两人个互相有猜疑,而是说徐杰并没有摊开来说过,徐杰没有给过梁伯庸选择权,就直接把梁伯庸拉到了这个旋涡当中。
所以徐杰是有担心的,此时,徐杰把这选择权给了梁伯庸,梁伯庸自己选完了,那一切也就不必多言,徐杰心中也不会再有担心,否则总有一种逼人冒险的负罪感。
兴许欧阳正对于徐杰,也有这种负罪感。这也是欧阳正急着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徐杰传宗接代的原因之一。
徐杰与欧阳正还有一个区别。那就是欧阳正心中会怕,怕有个万一,怕万一落得一个不好的结局下场,也许“万一”这个词也用得不对,也许那不好的结局在欧阳正看来也属正常。徐杰没有这些担忧,徐杰有的是欧阳正当年的那种锐意进取、一往无前,徐杰还有自己手中的刀。
两人上摘星楼,摘星楼也还是那个摘星楼,只是徐杰再也不用去写那投帖诗了。这就是所谓名家大儒的优待,徐杰离那名家大儒兴许还有一些距离,但是以名声来说,一个“青年名士”的名头,也当得起的。
徐杰又看到了一个不愿意见到的人,杭州许仕达,新科状元,如今的大理寺五品大理寺正。还是上次被方兴打了一顿的文官。
京城比较上层的文人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这摘星楼的,也不是一般人家,而且大多并不年长。来来去去,其实也就那些人,连带徐杰来了几次之后,也有许多熟脸。
所以徐杰又遇到许仕达这么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状元郎,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徐杰自己觉得有些意外。
连带许仕达看到徐杰之后,也是愕然一下,他心中多少也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徐杰出京办差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可见许仕达还真一直关注着徐杰,关注徐杰只为一事,那就是报复。
两人自然不会见礼,徐杰自顾自寻到窗边的桌案坐下,今日约梁伯庸出来,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说路上的那一番交心之语,言语不长,来去几句,已然足够。其次才是消遣放松。
许仕达见到徐杰进来,还有一些疑惑,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算的是朝会的日子,许仕达最近频频上书弹劾缉事厂指挥使徐杰殴打朝廷命官,这件事情老皇帝应该是知道了,许仕达一般时候没有资格参与朝会,但是许仕达也在等着朝会的时候老皇帝当有个处理定夺。
历朝历代,皇帝朝会,并非是每日都要早朝,朝会多少,不仅看礼制规定,也看皇帝是否勤政。有规定一月三次的,也就是十天一次,有规定五天一次的,不一而足。皇帝勤政,也会多朝会,两三天一次的也有,皇帝如果不那么勤快,就会少朝会。若临时有大事要着重商议,那是例外。还有就是重大日子,也有大朝会。
历史之中,从古至今,鲜少有需要日日朝会的,每次早朝只在明朝朱元璋开国之后短暂实行过,后来慢慢就荒废了。
白居易的《长恨歌》中那一句“从此君王不早朝”,意思是说这个皇帝连一个月三五次的早朝都不来了。
皇帝平常处理政事,也是官员入宫拜见,有事临时去见。所以古代官员也并非许多人说的那般,需要每日三更早起,到皇宫之外等候开门。这是错误的认知。
所以许仕达算了一下朝会的日子,还有两天,便恨得直咬牙,看着徐杰的眼神,也是恶狠狠的,可见当初那顿打,许仕达是恨得多么刻骨铭心。
徐杰打那许仕达,也不是只为了欺负人出出气,还有其他原因。缉事厂这样的衙门,需要一个恶名,特别是需要在朝廷文武官员中建立起一个恶名,要人闻之色变,要人知道入了缉事厂,就得乖乖合作,必须乖乖合作,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也会让将来的事情省力。打朝廷命官,就是恶名,那日不打许仕达,他日也要打别人,所以打这许仕达也是正好,将来还要打别人,打多了,传多了,也就让人怕了。
徐杰对于许仕达恶狠狠的眼神毫不在意,反倒与梁伯庸聊得极为开心,口中正说:“听闻梁兄在遇仙楼有个相好?”
梁伯庸听得这一言,好似埋怨了一句:“这不,好一段时间没去了,也不知她有没有移情别恋。”
徐杰听得有些尴尬,笑道:“那刚才你为何指着这摘星楼,今日合该往遇仙楼去才是,多打赏一些银钱,也教她念着你的好,不至于真的移情别恋了。”
“这不是你喜欢来摘星楼吗,那解大家对你可是亲眼有加,我这不是成人之美吗?”梁伯庸说道。
徐杰摆摆手,与梁伯庸笑道:“我可没有这般的心思,不过是想寻个喝酒听曲的地方而已。”
梁伯庸闻言笑得有些奇怪,大概是不相信徐杰的话语,所以才会这么去笑。
徐杰却是又道:“那遇仙楼的女子何名何姓?”
梁伯庸答了一语:“江映云。”
“雅名,取得不错。”徐杰夸了一语,随后又道:“明日派人去给她赎身,让她到缉事厂里来住,也照料着你,还能与小怜作个伴,整个缉事厂就小怜一个女子,也当有个伴。”
徐杰话语说得极为委婉,送梁伯庸礼物,还避重就轻,把理由说成是为了给云小怜找个伴。
梁伯庸自然听得明白,下意识想拒绝,因为在遇仙楼里为一个年华正好的清倌人赎身可不便宜,动辄万两的白银,还只是一般的身价,梁伯庸也算得上是富家子弟,但是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所以这份礼物实在不轻。
但是梁伯庸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语说出口,欲言又止一番。徐杰这番好意,梁伯庸想了想还是承了下来。
正当此时,广阳王夏文从楼梯而上,算是姗姗来迟,大人物总是在最后出场。
楼内所有人都连忙起身,拜见。许仕达甚至快步走到楼梯旁,躬身作请,笑脸说道:“王爷,您总算是来了,大家都等不及,王爷快请快请,想来解大家马上也要出来了。”
徐杰也起身拱手一下,随即落座。这广阳王夏文今日又到了,这是徐杰没有预料到的,上一次在这里遇刺,现在还往这里来消遣,夏文也是徐杰真不愿意见到的人。
夏文往左边最头前走去,环看四周,也是笑脸与众人回礼,也看到了徐杰,眉头一皱,脸上的笑意都没有了多少,落座之后,也不时往徐杰这边看过来。
夏文这般的眼神,看得一旁的梁伯庸有些发毛,皇帝皇帝,这位广阳王,谁人都知道他就是未来的皇帝,梁伯庸看得夏文那般有些不善的眼神,岂能不发毛?
“梁兄,怕不怕?”徐杰轻声问了一语。
“怕,还真有些怕,李家背后就是广阳王殿下,如何教人不怕。”梁伯庸直白答道。
徐杰点点头,也道:“说实话,我也有些怕。越是怕,越是要面对!如此才能不怕。”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比那徐文远,差得远了(4200)
广阳王夏文到了,气氛也就开始热闹起来。
解冰也娉娉婷婷而出,今日的解冰,让徐杰感觉有一种与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徐杰不禁多看了几眼,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多看几眼之后,徐杰当真看出了差别,这个解大家,如今议论是在衣着打扮上,还是妆容发髻,又或者一颦一笑。少了昔日那种风尘味道,多了几分朴素淡雅。
原来的汴京第一大家,是一个较为艳丽形的花魁,而今的她,端庄了许多,淡雅了许多,也朴素了许多。
徐杰盯着解冰上下打量了几番,解冰自然也发现了坐在窗户边的徐杰,感受到徐杰那种打量人的眼神之后,却也不躲,反而与徐杰对视了几眼。
最后还是徐杰先把眼神移开了。
徐杰今日真的就是来消遣的,来听弦音唱曲。精神紧绷了这么久,放松就是难得的享受。人在经历了一遭生死之后,越发的在意享受。
夏文还在不时往徐杰这边看来,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但是慢慢的徐杰好似感受到了夏文眼神中也有变化。
刚到场的夏文,看徐杰是一种不善的眼神,此时的夏文,看徐杰有一种复杂。
许仕达带着许多人,不断与夏文饮酒,口中的话语,自然是怎么好听怎么说,夏文笑着回应几句许仕达,许仕达似乎就有一种洋洋得意之感。
甚至许仕达在那洋洋得意之后,也会去看看徐杰。坐在窗户边的徐杰,好似如何也摆脱不了各处投来的目光,甚至隐隐成了许多人真正的焦点。
许仕达的心态,兴许也是在跟徐杰示威,也带有一种自我安慰,那种“有朝一日如何如何……”、“来日叫你好看……”、“你等着……”,这一类的词汇,兴许就是许仕达此时的潜台词。
许仕达有一种自信,自信自己终有一日会把那个徐杰踩在脚下,自信不是来自许仕达自己,而是身边这个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广阳王夏文,未来的皇帝陛下。
如此念想,也是人之常情。
徐杰似乎有些享受这种感觉,暗处里投来的目光,是怀恨在心也好,是如何复杂也罢,但是徐杰依旧还坐在这里,安静听着曲子,这种感觉,其实也有一种快感。
徐杰忽然与梁伯庸笑言一语:“梁兄,听闻有这么一个道理,恨到深处就是爱,也不知有没有点道理。”
梁伯庸闻言,也笑了出来:“文远,你这岂不是胡说八道,恨就是恨,爱就是爱,恨到深处岂能是爱?世间哪有这般的道理?恨到深处了,那必然是疯狂。”
徐杰倒是觉得梁伯庸说得有道理,恨到深处是疯狂,所以点点头答道:“梁兄此言有礼,恨到深处是疯狂,疯狂了就要做傻事!”
徐杰往后又加了一句,梁伯庸也点头:“对,疯狂之人必做傻事。”
徐杰便也不再多说,教人恨,兴许也不一定是坏事。
只是徐杰没有预料到,那最前头的夏文竟然此时起身往徐杰这边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酒杯,就这么看着徐杰走了过来。
一直走到徐杰身边,也不等徐杰开口,直接落座。身后还有人想跟过来,也被夏文摆摆手赶了回去。
梁伯庸看着忽然坐在身边的广阳王,似乎有些紧张。徐杰倒是不紧张,却不知开口说什么,只是微微拱拱手。
夏文看着徐杰,没有怒意,也没有亲近,只是不咸不淡说一句:“徐文远,你我二人浅谈几句如何?”
徐杰还未点头答应,梁伯庸却已然起身,离了桌案,往一边而去。
徐杰点点头:“殿下有何吩咐,在下恭听!”
夏文放下手中的酒杯,然后拿起徐杰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开口说道:“徐文远啊,看到你,本王止不住就会想一些事情,不论与你有何杯葛仇怨,本王总觉得你我二人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之所以成不了朋友,只是当初你我选择的路不是同一条。”
徐杰闻言皱了皱眉,看着这位王爷,想了想之后,答道:“王爷不该与任何人走在一条路上。”
徐杰为何皱眉?就是感觉夏文这一番话,换任何一个人说都可以,独独夏文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一个未来的皇帝,岂能与别人同路?皇帝,注定的孤家寡人,注定的高高在上。便是这一语,徐杰已然感觉这个王爷,似乎还不知道皇帝该如何去做。
若徐杰是夏文,那李启明可以当助力,但是那李启明与夏文,绝对不是一路人,夏文也不会与任何人是一路人,皇帝不该代表任何一方的利益,皇帝应该就在中间,不偏不倚。
一个政权,就是天下所有人的代表,而不是一个利益团体的代表。这就是皇帝为何是寡家孤人的原因所在。
而今的夏文,连徐杰都知道他当皇帝是十有八九的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夏文已然就应该当自己是孤家寡人了。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关心则乱,夏文就是太过关心,所以乱了,乱了方寸,总是瞻前顾后,总是怕有反复,总是怕皇位被别人抢去了。
“呵呵……徐文远,本王有时候很羡慕你,心思缜密,做事果决,又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不畏强权,不畏这天下所有人,连本王你都不怕。这般的人,世间少有。”夏文这话语,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在夸奖徐杰。却也让徐杰知道,夏文对于徐杰做过的所有事,都了然于胸,所以才会有这么一番评价。
徐杰如今做的这些事情,要抓何人就抓何人,要得罪何人就得罪何人,要拼命就拼命,要杀人就杀人,从来不瞻前顾后。何其狠厉,又是何其果决,何其无畏!
“王爷过奖,在下不过一个新科进士,弱冠未及,当不得王爷如此重夸。”徐杰接了一语,看似谦虚,却也不见徐杰做出什么谦恭的模样。
夏文拿起酒杯,也不与徐杰示意,独饮而下,随后眼神一转,紧盯徐杰,双眼中有一种冷意,有一种想要看透一个人的冲动,语气越说越低沉:“徐文远,你到底要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本王不能给的?远大前程?光宗耀祖?出将入相?巨万豪富?”
夏文一句一顿,夏文如今早已知道徐杰不是吴伯言那样的人,所以夏文如何也想不通徐杰凭什么拒绝自己,这世间,除了吴伯言那样的人,还有谁的欲望是夏文满足不了的?还有谁的欲望是一个皇帝都满足不了的?
徐杰看着夏文,又看了看不远一直在暗中往这边观瞧的许仕达,慢慢说道:“王爷,若是在下如许状元那般的出身,书香门第公子哥,读书进考中科举,再遇王爷,那就是遇到天下最大的贵人了。或者王爷若是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兴许在下也会把王爷当做天下最大的贵人相待。”
徐杰把话说得直白,徐杰如果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士子,交好一个未来的皇帝,当真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情了。
如果夏文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知道一个未来的皇帝应该做什么,徐杰与夏文,当也不是对立面。
夏文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还是点点头,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衫,略带狠厉说道:“本王过来寻你,本是想知道你要什么,你却这般云山雾罩,不答正题,也罢,且不管你是要远大前程,还是要巨万豪富,自己去追寻吧,能不能成,拭目以待。”
说完夏文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夏文有自己的自负自傲,徐杰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搅屎棍一般的角色,搅得夏文与李家不得安宁,但是徐杰却还自由自在活在汴京城里。
夏文主动找徐杰,兴许是那自负自傲自信下的动作,兴许夏文还真想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与智慧言语,把这个搅屎棍解决了,把这个搅屎棍变成自己的助力。
夏文想得也不差,夏文能给的东西,多少人求着盼着等着,比如那许仕达,鞍前马后,甚至卑躬屈膝的谄媚。
但是夏文想不通,徐杰为何就是不要呢?
徐杰抬手招了招梁伯庸,梁伯庸连忙回过来了,口中一句:“文远,何必直接这么得罪呢?”
梁伯庸没有听到交谈的内容,但是看得出夏文满脸的不爽。在梁伯庸看来,即便是有冲突,也该表面做出一个和谐的假象出来。这才符合世人推崇的处世之道。
徐杰摆摆手,也起身了,说道:“梁兄,走吧,回去了,过两日再出门消遣,下次去遇仙楼,不来这摘星楼了。”
徐杰已然兴趣缺缺,徐杰也有想不通,想不通这个广阳王为何是这么一个王爷,在徐杰看来,此时的广阳王,应该是竭尽全力帮助老皇帝夏乾的,如此广阳王也应该是帮助徐杰的,而不是与徐杰站在对立面上。若不是对立面,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一番交谈。
徐杰不能理解夏文,夏文也理解不了徐杰。
徐杰起身下楼,盯着徐杰下楼的眼神不少,解大家有些出乎意料,不知道为何徐杰忽然就走了,心中想着是不是自己弹唱的曲子徐杰不喜欢,下次待得徐杰再来,便不弹唱这几曲了,当换一些词牌唱,或者直接唱徐杰的词。
夏文看着徐杰的背影,有些气愤,无奈之下人就会气愤,事情不如自己预料,也会气愤。
许仕达看着徐杰的背影,又看着夏文不快的面色,口中恨恨一语:“殿下,这厮不识好歹,竟然敢让殿下不快,也不知这厮是不是脑子坏了,他到底是趁了谁的威风,仗了谁的势力,当真是岂有此理,终有一日,教他落个悲惨下场。”
夏文看着眼前的许仕达,忽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开口问了一句:“你当真不知他仗了谁人的势力?”
许仕达还真以为夏文在考教自己,连忙答道:“在下岂能不知?不过就是刑部尚书欧阳正而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欧阳正走了运道,被赶出京城十几年又回来了,连带鸡犬也带到京城来耀武扬威起来。”
夏文看着许仕达,越发的不舒服,摇了摇头。徐文远到底仗了谁人的势力?夏文心中是有答案的,显然许仕达的答案让夏文很失望。徐杰身后,可不是欧阳正,徐杰身后是老皇帝!
就如李启明所言,是老皇帝要对李家动手。夏文知道徐杰就是老皇帝的鹰犬,而且是一只极为凶猛、极有智慧的鹰犬。
许仕达看得夏文面容还是不舒展,又连忙说道:“殿下放心,在下一定为殿下出气,待得两日后的朝会,在下就让他知道厉害!”
夏文闻言,淡淡一笑,撇了一眼身边手舞足蹈的许仕达,笑道:“你比那徐文远,差得远了。”
说完夏文也起身,迈步往楼梯而去。此时的夏文,忽然变得不那么平易近人了,不那么礼贤下士了。
许多事情不能比,人比人,货比货。一个手舞足蹈、侃侃而谈的许仕达,一个杀伐果断、谋事缜密的徐杰。
就这么在夏文心中比了一下,比得夏文好似更生气了一些。
夏文起步在走,许仕达听得一愣,也连忙起身去追,面色上尽是恨意,恨的不是夏文,恨的是那徐文远。
下了几层楼梯,许仕达连忙跟上几步,恭敬在夏文身后,口中又道:“殿下放心,在下得殿下大恩,没齿难忘,一定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为殿下排忧解难!”
夏文给许仕达的大恩,连状元都给了他,何其舍得。兴许夏文更愿意把这状元给徐杰。
夏文没有答话,只是快步上了马车,掀起车帘一个笑脸,说道:“刚才话语仕达不必在意,也是给那徐文远气糊涂了,明日再约,本王来做东,仕达但凡有亲近之人,都一并叫来同聚。”
夏文又成了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王爷了,打了一巴掌,还给一个好处。好处就是给许仕达面子,让许仕达明天想请谁来就请谁来,而且还是夏文做东。
这就是许仕达天大的面子了,许仕达能请谁?想请谁?必然都是官府同僚,上官下官。若是许仕达开口说是广阳王宴请,何其大的脸面,又有谁会不来?往后谁人又敢不把许仕达放在眼里?
许仕达在衙门里,往后的面子必然水涨船高,做事办差,也当是畅通无阻。
许仕达闻言大喜,连忙躬身一礼:“拜谢殿下,多谢殿下照拂抬举!”
夏文点点头,放下车帘,马车已走。留得那个许仕达在远处,满身上下按耐不住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