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触即发(5400)
刘世安兴许真如话语所说,哪日到得京城,还真要去寻徐杰叙旧。难得搭上的一条线,这条线后面还有个刑部尚书这般的二品大员,如何能不多走动?刘世安每年还要给徐杰送三五万两银子的事情,也不说假。
对于刘世安来说,徐杰兴许也是让人羡慕的,有一个这般的老师,年纪轻轻就是六品,刘世安官场沉浮近二十年,也不过是个五品。
只是刘世安如何也想不到,徐杰转头答得一语:“刘郡守何必等候来日,今日便随下官一起走一趟京城如何?”
刘世安闻言一愣,尴尬摆手笑道:“今日在下倒是想去,奈何去不成,没有朝廷公文,在下也离不得大同,主官私自离开辖地,多少也是要吃罪的。”
徐杰却是笑意盈盈看着刘世安,又道:“刘郡守何必想那么多,下官拿你入京,想来也没人会在意你私自离开辖地之事。”
刘世安闻言大惊,左右一看,徐杰身边,如狼似虎几十,再看徐杰那诡异的笑,连忙又道:“钦使说笑了……”
徐杰笑意一收:“下官可不是说笑。”
刘世安此时岂能不知事情不对?指着徐杰便是大喊:“徐文远,你岂能行那过河拆桥之事?那八万两,你可是拿了的,问起罪来,你也脱不得干系。”
徐杰却不再去看刘世安,而是开口喊道:“来人,把刘郡守上了枷锁,清点衙门里所有书信账册,一并带走!”
左右几十汉子齐声答道:“遵命!”
还有那作茧自缚的刘世安,已然手舞足蹈,开口也在大喊:“来人,快快来人!”
左右狱卒也有十几,却是没有一人敢上前,唯有目瞪口呆之间互相对视着,腰间别着的长刀,不见一人拔出来。
“徐文远,奸诈小人,你不得好死……”
徐杰似乎听不见身后的辱骂一般,迈步往衙门差房而去,书架,箱子,抽屉之类,皆翻了个遍,又起身往后衙刘世安住处而去,书房卧室,皆在翻找。
如狼似虎的汉子们,甚至连墙壁也敲敲打打,地板也用力去跺。
徐杰头前已经在冷不丁中问了一句刘世安,更是知道这衙门里还有刘世安保留之物,要拿刘世安,必然要刘世安攀咬大同总兵常凯。
只要刘世安为了自保,咬出常凯,皇帝必然下旨叫常凯入京述职,戴不戴罪还是其次,只要常凯入京了,洗不脱嫌疑之前,必然不能再回大同掌兵,如此也就足够。
老皇帝要达到什么效果,徐杰知道。老皇帝需要皇位更迭的时候一切安安稳稳,勋贵军将们不能对皇位造成丝毫的威胁,不出任何纰漏。徐杰要这常凯失势,不能再威胁自己。
所以这个大同郡守,边镇地方主官,必然要拿到京城去,一个祝达朗,资格还远远不够。
各处书信皆到徐杰眼前过目,徐杰也不细看,抬眼一扫,有关的书信,皆留了下来,不论是书架上的,还是箱子里的,亦或者是在墙里敲出来的,皆不放过。
不久之后,一辆马车就装得满满当当。
徐杰已然上马大喊:“走,启程回京。”
百十骑士,十来辆车架,已然疾驰而起,直往大同南城门而去。
大同总兵府,又有人疾驰而入,直去寻总兵常凯。
“禀报大帅,大事不妙,那京城来的人竟然把郡守刘世安给抓走了!”
这个消息还真让常凯惊了一下,常凯从座位上站起,几步走到门口。对于刘世安被抓,常凯还真有几分担忧。
那科举舞弊之事,其实主要还是总兵府在操持,郡守衙门与学政衙门,反倒是配合做事。
这般的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最早的时候,行事还颇为隐秘,谨慎小心。后来早已无所顾忌,做起来得心应手,做起来也不再那么隐秘了。要赚大钱,参与之人众多,也不可能再隐秘得起来。
那刘世安留下的马脚,常凯不多猜,也知道马脚无数。这些事情若是真到了东京,常凯还真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常凯之前才会把刘世安叫来安抚一顿,让刘世安稳住阵脚。此时刘世安也叫人抓去了,常凯还真有几分慌张。
只是慌张之后,常凯反倒自己笑了出来,口中喃喃一语:“罢了,便叫刘世安与那徐杰一起走一趟黄泉路,如此一了百了。”
说完此语,常凯也懒得管身边那个报信之人,起身往内衙而去。
徐杰顺利出城,一路快马奔出十几里地,方才慢慢放慢马蹄,回头看得十几个车架,眉头皱得紧紧。
这般轻松出了大同城,才更让徐杰担心起来。
常凯是何等的自信,连刘世安被抓了,常凯也不出面来阻拦,这般的自信,让徐杰极为不安。
也让徐杰频频回头去看后面的路,刚才出城之时,徐杰担心的是常凯亲自出面来阻拦,此时徐杰忽然愿意看到身后有人追出来。
追出来,至少代表常凯心虚,怕徐杰带着刘世安回到京城。
没人追出来,也就代表前路漫漫,危机四伏,危机远远大过了徐杰之前的预想。
“杰儿何事忧心忡忡?”徐老八问得一语。
徐杰昂首,牙关咬了咬,开口说道:“刀山火海在前路。”
徐老八闻言也是眉头一皱,随后豪气非常:“杰儿勿忧,刀山火海也闯他一闯。”
徐杰又往东边看了看,低声说道:“但愿没有看错那江湖曾不爽!”
这一句徐老八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曾不爽要来帮手?”
徐杰倒是有点自信,点点头:“十有八九会来!”
杨三胖在身后说道:“靠人不如靠己,传胪公,有老子在此,你怕个什么?”
徐杰回头与杨三胖笑了笑,随后说道:“往后再也不这般以身犯险了,孟子有言,知命者不立于危墙之下,还真是有道理的。”
杨三胖见得徐杰这般话语,似乎有些不以为意,答道:“传胪公,你当不是这般胆小之人啊。”
徐杰摇摇头道:“胖子,你这辈子快意恩仇,与人拼命无数,兴许这一遭才是最大的危机。”
杨三胖并不相信,一副鄙夷神色,摆摆手懒得多说。杨三胖这辈子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不过都是与人拼命,杨三胖从来都拼得赢拼得过,多大的事情,不过再拼命而已。
徐老八还真听进去了,已然前后吩咐,斥候前出十多里,坠后十多里。
徐老八更是不断抬眼扫视道路左右,两耳竖起,不断听着道路两旁的所有响动。
徐杰也是神经紧绷,到得夜里,徐老八亲自选取扎营的地点,亲自安排一个个岗哨位置。连在路边小溪取的清水,徐老八也是先喂了马之后,方才再让人喝。
徐杰就这般看着徐老八慢慢操持前后,似乎也在学习各种细节。
一夜睡完,众人再次赶路。
烈日慢慢爬上头顶,晒得人有些昏昏沉沉,马背上的徐杰汗如雨下,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到眼眶之中,带着一股辣感。
徐杰抬手去擦眼睛。
空中忽然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刚刚把手放到眼睛上的徐杰,直感觉脊背发凉,神经紧绷!
头前的徐老八已然挥刀在空中奋力劈砍而去。那破空之声徐老八再熟悉不过,就是箭矢的声音,徐老八甚至看到了飞来的箭矢。
只是让徐老八大惊失色的是自己手中的刀并未劈中箭矢,那箭矢已然不是快若闪电,似乎比闪电还要快。
身后的杨三胖也从马背跃起,想要上前为徐杰挡住这快到难以形容的箭矢,但是杨三胖离得太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飞向目标之人,箭矢的目标,就是徐杰。
杨三胖与徐老八,两人皆是大惊失色,急忙回头看那马背上的徐杰。
徐杰已然从马背落下,栽倒在地。
徐老八一声大喊:“杰儿!”
地上的徐杰却是立马又站了起来,答得一句:“八叔,我没事。幸得我反应及时,直接落马了,不然这条小命就真没有了。”
徐杰身后,那纯钢的箭矢,竟然没入地面,看都看不见了。
这般的射术,这般的臂力,当真是神乎其技。
徐杰这条命,活得侥幸!
徐老八已然从马背跃起,直奔左前方一处山岗而去,杨三胖也是起身迈步而去。
徐杰人在马背之后,抬头看得不远的山岗,随后开口大喊:“八叔,胖子,不要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徐老八闻言脚步急停,杨三胖却不管不顾直奔那山岗而上,脚踩树冠,快如闪电。口中还连连怒号:“日你个仙人板板,龟儿子竟敢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徐杰眉头一皱,胖瘦二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我行我素惯了,也横行霸道惯了。
徐老八转头而来,询问道:“杰儿,要不要跟着杨兄追上去?”
徐杰摇摇头,慢慢拔出腰间的刀,说道:“备战,前面必然有埋伏!”
所有人兵刃尽出,前方一骑飞奔而回,正是徐老八派出去的斥候,口中大喊:“有埋伏,有埋伏!”
徐老八大喊问道:“多少埋伏?”
斥候已然到得近前:“人数不祥,几百上千,皆是黑衣!远方山岗有许多岗哨,翻过山岗打探了几番,山岗之下,皆是马匹与人!”
徐老八转头看向徐杰,等着徐杰定夺。
徐杰开口问得一句:“八叔,那射箭之人什么武艺?”
徐老八想了片刻,忽然一脸惊讶说道:“杰儿,那是室韦人,当真是室韦人,如此铁胎弓,室韦人的射雕手才有这等本事,昔日在战阵中也见过,那人十有八九是先天之境,练的内力功夫也是室韦人的传承绝技,长生天恩赐功,最为适合射术的内力功夫,威力巨大无比。”
长生天恩赐功,名字有些怪异,长生天就是室韦人信仰的神。
徐杰闻言一惊,再如何预料,也预料不到竟然有室韦人的先天高手会参与截杀自己的事情。徐杰笑得极为狰狞:“常家,连室韦人都能调派,着实厉害了!”
徐老八也是如何都想不通,想不通为何有人能调动室韦的高手来杀徐杰。
“杰儿,是进是退?”室韦人都来了,徐老八岂能不知前路凶险。
徐杰摇摇头,说道:“退路是没有的,在这大同地面,只有往前,没有往后。唯有离了边镇,才是安稳。”
徐老八点头,大喊:“把所有囚犯都锁好,结阵!”
所有人忙碌而起,片刻之后马车皆到了队伍之后,所有人紧密在前,这一片地域宽阔,容得大队马匹来去纵横。马车在后也有好处,就是避免后阵被人快马突袭,避免腹背受敌。
徐杰忽然想起什么,与徐老八说道:“八叔,吩咐下去,若是敌人箭雨来袭,所有人都躲到马腹之下。”
徐老八摇摇头道:“不必吩咐,弟兄们知道处理。”
徐杰便是怕那弓弩不止一柄,而是漫山遍野。好在马匹有多,一人两三匹不止,实在不行,拿马匹躲避箭雨也是可行之法。
前方轰鸣大作,徐杰已然勒住了马匹,拔刀以待。
徐老八又是一声大喊:“备战!”
这马蹄轰鸣之声,比徐杰以往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多,几百上千,一点不假。昔日大同府与邻近边镇,几地援军骑兵,合在一起也不过两万,如今徐杰到得大同,来来去去,已然遇见了两千,这般的大阵仗,许多边镇士卒几年都遇不上。如常彪那般带着四百骑出行,已然就是难得的场景了。
待得头前马队出现在视线之中,徐杰立马与徐老八对视一眼,口中说道:“不是黑马贼!”
徐老八也道:“也不是禁军!”
徐杰心中已然有了猜想,看得前方马队慢慢减速,徐杰口中说道:“曾不爽!”
徐老八不认得曾不爽,只在徐杰口中听说过。知道这是援军来了,心中大定:“杰儿,当往前迎一番。”
徐杰闻言打马往前,到得一二十步,徐杰拱手:“曾寨主,有礼!”
曾不爽点点头,还未开口,身旁一个坦胸露乳的大汉声如洪钟,开口大笑:“哈哈……江南血刀堂,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好些个义气汉子,幸会幸会!”
徐杰开口问道:“不知好汉如何称呼?”
那坦胸露乳的大汉答道:“我姓牛,叫牛大,江湖人称夔牛老二!”
名字叫牛大,江湖诨号叫夔牛老二,倒是有些意思,显然是这牛大在家排行老大,在山寨里排行老二。
徐杰笑着拱手:“幸会幸会!”
此时曾不爽方才开口说道:“谢过徐少主那一日为我云中寨出头,今日我曾不爽带兄弟八百,前来助阵。”
徐杰心中大喜,拱手说道:“曾寨主义薄云天,云中寨各位好汉也是义薄云天,在下佩服!”
那壮硕大汉牛大却开口接道:“哪里哪里,江南血刀堂才是义气非常,你这位徐少主讲义气,我牛大岂能不讲义气?今日且看那成昆有几个脑袋,够不够老子砍的!”
徐杰倒是真喜欢这个江湖浑汉,张口闭口不离义气二字,豪爽非常。徐杰看了一眼曾不爽,有拱手一礼,口中简短两字:“谢过!”
曾不爽不比牛大那汉子开口就说,但是曾不爽今日既然带人到了,徐杰的谋划就已经成功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方法,徐杰预料得一点不差。
即便如今的曾不爽顾忌良多,但是江湖有江湖的道义,曾不爽能拢下这般的势力,道义必然是他最为看重的。
“应该的!你为我云中寨出了头,如今遇事,我曾不爽也不能坐视不理!”曾不爽有礼有节。
徐杰也不多言,开口问道:“曾寨主来时可曾遇到黑马贼?”
“我倒是知道他们在哪,汇合了徐少主,自然要去遇上一遇!”曾不爽也有曾不爽的手段,那黑马贼的动向,还真被他侦查得一清二楚。
话语说完,曾不爽开始打马掉头,八百骑,听起来并不如何人多势众,但是亲眼看起来实在是气势不凡,徐杰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大的马队,源源不断,两骑并排而行,连绵一两里地。
待得八百骑从道路往左右聚集摆开阵势,架势更是不同凡响。
有了曾不爽与这八百骑,徐杰已然不再多顾虑,也在庆幸自己当初灵光一闪有了这神来之笔,硬是架起了这么个梁子,把云中寨就这么绑在了自己身上,平白为自己这一趟边镇之行寻了一个大助力。
马队紧密列阵,在这一段宽敞的地面往前慢慢而行。
前方的黑马贼,已然也列好的阵势,挡在了前方路上。选在这个地方截杀徐杰,看中的就是这里宽敞的地势,适合骑兵纵横。
只是头前的成昆眉头也皱了起来,曾不爽带人来的消息,他也是刚刚听到,此时见得对面敌人数量,成昆左右看了看,陡然感觉为难非常。成昆当真没有预料到曾不爽会带人前来。
双方骑士,加在一起超过两千,正在互相缓慢靠近。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曾不爽面色深沉,徐杰面色深沉,徐老八也是面色深沉。
唯有那个坦胸露乳的牛大,捋了捋胸口浓密的护心毛,开口骂骂咧咧:“他娘的,今日老子便把这些黑马贼杀个精光,往后这边镇,便是我云中寨一家独大了,往后吃香喝辣不在话下,弟兄们当卖力厮杀,不要教血刀堂的兄弟笑话了。”
兴许曾不爽最后一锤定音,决定带兵前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一山不容二虎,曾不爽兴许还真想着一家独大的事情。
徐杰以一百骑大破黑马贼三百骑,杀敌两百余人,在曾不爽看来,还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徐杰身边还有先天高手,这也是曾不爽随后知道的事情。
江湖道义与现实利弊,综合考量之后,才真正让曾不爽决定带人前来。
人与人相交,从来都讲一个门当户对、地位相等。徐杰有了资格,才能入得曾不爽之眼,才能让曾不爽如此犯险而来!
今日这一遭,在曾不爽心中早已变成了一举几得的事情,既能借他人之力消灭竞争对手,又能顾到江湖道义,还能收拢山寨人心,让韩五之辈感激涕零。何乐而不为?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局势不妙(5200)
两千多骑,挤在这么一个地方,前后皆已堵死,唯有中间大片空地,云中寨的家底,黑马贼的家底,皆是尽出在此,局面已然紧张到了极致。
真要到了两方你死我活的局势,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直接。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但是已然有了富贵,还要去拿身家性命冒险,心中似乎还有一番犹豫。
“曾寨主可在当面?”成昆的声音隔得几百步,却能清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曾不爽看了一眼徐杰,开口答道:“曾某在此,成当家有何事?”
“曾寨主当真要与我黑衣马拼这一番不成?”成昆此时心中比曾不爽犹豫更多。因为成昆没有料到曾不爽会带人赶来,并没有做好要与云中寨你死我活的心理准备。但是曾不爽不然,曾不爽既然来了,已然就是做好的心理准备。
曾不爽听懂了这一语,乱战而起,谁也不想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曾不爽又看了一眼徐杰,开口又道:“成当家,江湖有道义,血刀堂与我本就是旧识,而今又为我云中寨架了这番梁子,方才与你们到得这般局面,我曾不爽如何能不到?”
曾不爽显然是不知此事还有其他,话语听到成昆耳中,便是哈哈大笑:“哈哈……曾寨主以为此事还是江湖仇怨不成?有些浑水,曾寨主还是不蹚为好。”
曾不爽闻言一惊,成昆身边之人,还有两个先天,曾不爽岂能感受不到,还有成昆身边的骑士数量,已然超过一千之数,有一千三四百左右。这个数量,也与曾不爽收到的消息不一样,更与黑马贼能派出来的人手数量不一样。
这边镇之地,哪里还有这么多出五百骑兵?
唯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禁军!
曾不爽来的时候,一切都想得好好。此时面对禁军,曾不爽也犹豫了起来,曾不爽能在这边镇之地过得逍遥,其中大半原因也是禁军,没有禁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曾不爽也难以越过长城出关贩马劫掠,没有以往禁军大量收购马匹,云中寨的收入也不可能那么高。
曾不爽不过犹豫片刻未答话,成昆已然又道:“曾寨主,你我之间的小仇小怨,来日再说如何?”
成昆说得这么一番话,目的已然明确,就是希望把曾不爽支走。
曾不爽再一次看了看徐杰,还左右看了自己麾下之人,试探性问道:“成当家,你我之间的仇怨来日再说无妨,不若今日各自退去,让这血刀堂之人安然南归,你看如何?如此我也好向麾下兄弟交代,也有脸面再在江湖行走!”
徐杰见得曾不爽频频回头看自己,脸上竟然有了些许笑意,骑在马上等着这两个人言语商议着。
“曾寨主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日饿死在山林之间,别怪兄弟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清楚。”成昆话语已然就在威胁,这般的江湖老油子,威逼利诱起来,手段也是不凡。
牛大已然不耐烦,开口说道:“大哥,且听那成昆叽叽歪歪,与他拼了就是,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今日拼他一命,往后这边镇六七个郡府,都是我一家吃香喝辣。”
曾不爽闻言点点头,回头扫视麾下八百号人马,忽然坚定几番,开口大喊:“成昆,可敢出来与我一战?生死不论,一战之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徐杰听这一言,忽然对这个来都来了还犹豫不决的曾不爽刮目相看。曾不爽竟然要与成昆生死斗。
本是一场互相的大战,曾不爽或许是不想看到麾下兄弟死伤无数,或许是不想让云中寨往后生意之事处处碰壁,竟然以身犯险,要与这成昆拼上一命。也想用这一战决斗来解决徐杰之事。
兴许曾不爽想这么杀了成昆,杀了成昆,目的一样能达到。
但是成昆又岂是那么好杀?如果曾不爽真有十分的胜算,岂能一直拖到今日?
所以徐杰心中的曾不爽,已然高大了几分。
江湖拼杀,终归不是战阵作战,战阵的军将,压根就没有机会去与敌方军将捉单比武,因为战阵大局,事事都关乎先机,哪里能等到双方都摆开阵势,然后再来阵前比武?
曾不爽之语,听到成昆耳中,有几分难以拒绝,江湖人终究是江湖人,避而不战,便是脸面尽失。
但是成昆又岂是那随意被人拿捏之人?
便听成昆开口喊道:“曾不爽,比武倒是无妨,但是比武也要看怎么比,比完也该有个彩头!”
“成昆,你想怎么比?又想要什么彩头?”曾不爽问了一语。
成昆成竹在胸,已然打马出得马队,往前走了几十步,口中答道:“今日之事已然不是你我的仇怨,我成昆已然也担不起所有。比武也不该是独独你我二人之间,比武当有三场,两局为胜。彩头嘛,也是好说,彩头就是那江南血刀堂少主的项上人头。如何?”
成昆一边说着,一边打马慢慢往前而去,还不时环看周遭山岗,似乎在确认杨三胖真的离开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曾不爽此时已然不敢私自应答,而是转头看着徐杰,等徐杰表达态度。
徐杰已然在皱眉,成昆说出这番话语,显然是做好的打算。徐杰也知道成昆身边,还有两个先天。
徐杰也还在乎徐杰几十口人命在此,若是能比武解决这件事情,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徐杰咬咬牙,与徐老八说道:“八叔,不若就这般拼他一回!三场,八叔一场,曾寨主一场,我战一场!”
徐老八闻言有些犹豫,目光看向曾不爽,而曾不爽目光却看向了徐杰,便听曾不爽开口问道:“死斗场面,徐贤侄怕是难挡先天之威,生死难料!”
徐杰闻言,面色不改,反而轻声反问一句:“曾寨主对那成昆,可有把握?”
曾不爽犹豫瞬间,随后点了头,也轻声说道:“大不了把命拼了!”
徐杰闻言点头:“曾寨主若胜,三局已然胜了两局,我家八叔,必不会败!我之性命,也不是轻松能教人拿去的。”
徐杰自信非常,只要曾不爽能胜,徐老八这般厮杀汉,在徐杰心中是一定能胜的。两局已胜,那也就不需要第三局了。
徐杰话语说完,与徐老八对视一眼,徐老八已然会意,压低了声音直接说得清清楚楚:“曾寨主,且应下来,你我先出,胜了两局,杰儿就不必出战了,若是胜不了两局,那就开战!”
曾不爽闻言一愣,他还当真没有想得这么深,出尔反尔的事情,正统的江湖人在这般两千多双眼睛看着的场合上,还真鲜少往那个方向去想。
徐老八与徐杰却懒得管这些,能胜则胜,胜不了就干!
曾不爽微微皱眉,已然开口大喊:“成昆,三局死斗,两局为胜,一言为定!”
成昆闻言大笑:“一言为定,曾寨主请!”
徐老八忽然打马奔出,开口大喊:“血刀堂徐老八,何人来战?”
徐老八兴许对曾不爽多少有些不信任,或者是想先下一城,如此也能先声夺人,让后上场的曾不爽能更有士气。
练武之人,只要入了先天,其实内力高低已然区别不大,因为只要通了任督,内力就不在日积月累了,而在于混元贯通,源源不绝。先天高手的区别,就在于对于武道的理解上,再就是心境的区别。
徐老八率先奔出,倒是让成昆有些意外,成昆的对手是曾不爽,自然不会与徐老八对战。
所以成昆回头看了一眼,一人打马而出:“郑州罗寿,血刀堂徐老八,久仰大名!”
罗寿马侧,一柄长枪在手。这罗寿何许人也?汴京西边郑州城里有名的大员外,家产丰厚,兴许隐隐还是郑州首富,江湖人称枪法一绝。
为何一个先天高手会成为一方大富豪?还用的是枪?只因为这个罗寿,本身就出身禁军,以往还当过李启明的亲兵护卫,用的枪法也来自李家祖上的传承,后来回乡了,又得李启明恩德,方才聚下豪富身家。
这也是罗寿不得不为李启明奔走卖命的原因所在。
徐老八闲言不叙,从飞奔的马上一跃而起,刀已在手,连一句江湖场面话语都没有。
罗寿也是持枪下马,捉单之法,在马背上终究不如用自己的双脚方便,马在纯熟,却还是自己的双脚更为灵活。
两人已然战到一处。
曾不爽一脸的急切,反倒是徐杰轻松非常。
那战团没有眼花缭乱,反倒像是两个不那么通武艺之人来去的一招一式,先天之战,简繁之间,早已没有了那么多好看漂亮的招式来往,反而看起来好似平淡无奇。
却是在场两千余人,没有一人敢小看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来往。
因为满场飞沙走石,烈日之下,甚至能看到一团一团的光晕笼罩其中,传出的交击之声,刺耳非常。
所有人都在不断拉紧缰绳,去安抚座下躁动不安的马匹。
徐杰更是直接下马,抬手遮在双眼之上,遮着刺眼的阳光,想把那两人的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
先天之战,徐杰已然看过几次,却再也不见昔日杨二瘦与陆子游那般浩大的场面,那两人燃尽最后的生命,只为武道巅峰,绽放出来的最后芳华,再也难以重现。
能亲眼目睹那一战的徐杰,又是何等的幸运。
徐老八周身皆是劲风鼓荡,阳光照在身边,好似发生了偏转折射一般,形成一团团光晕,一刀去,光晕一闪,随后撞成一道道外射的光线,能刺人眼一般。
郑州罗寿,已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手中的长枪,再也不如最初舞动得那般得心应手。
长枪,以往也是徐老八战阵之上常用的兵器之一,与长枪对战,徐老八似乎总能料敌先机。
罗寿与徐老八都是军汉出身,但是两人的区别,就在于徐老八是真的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罗寿,却并未真的在战阵中厮杀过,罗寿昔年也在大同,但只是一直在李启明身边当那护卫。
便是徐杰这么一个观战之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罗寿不如徐老八悍勇。
罗寿缺的那份悍勇,兴许不一定都是因为不曾真的进过尸山血海,也有一部分养尊处优的缘故,赚那豪富身家,武道已然落了下乘。
交战不过百十招,罗寿已然有些烦躁,手中的长枪更是少有攻势,多是防守。
徐老八反倒越打越勇,优势在手,就等那搏命一击,等那机会极好的搏命一击。
罗寿似乎也看出了徐老八接下来的打算,似乎并不想把战局拖到搏命之时,手中铁枪连挡几招,身形不断向后翻阅,想要拉开距离。
徐老八心中丝毫不想其他,即便已然离敌阵不过三四十步,已然穷追不舍。
罗寿本还想顾及脸面,不想直接开口认输,面对徐老八这般的打法,终究还是开口大喊:“在下认输了!”
声音笼罩在所有人的耳中,也听在徐杰耳中,徐杰也没有表现得如何欣喜,只是淡淡一笑。
徐家众人,却是个个大声叫好,昔日在江南的血手刀徐八爷,从来不教人失望。
便是那夔牛老二,也是拍着自己的胸毛说道:“血刀堂的兄弟,实在是厉害!”
徐老八收刀,停步,凌厉的眼神却没有收回来,而是盯着成昆看了一眼!
成昆黑着个脸,看着徐老八慢慢退了回去。随后来到河阴黄则天身边,低声说道:“黄兄,敌人先天不过两人,最后出的必然就是那徐杰,徐杰武艺不入先天,黄兄定要当机立断,杀之!”
黄则天闻言势气尽出,点头答道:“必杀之!”
黄则天还真是个江湖人,河阴之地,乃是东西货运集散地之一,那里的黄河河道也能行船,江淮之地的物资,也能从河阴下船,黄则天也是那一方豪强。西北军饷军物,大半过这人之手,也是仗着李启明的照拂。
成昆已然打马而出,口中再也不客气:“曾老儿,来决生死!”
曾不爽打马而出,已然有了拼命的架势!
“大哥,干死个狗娘养的!”
“寨主,杀了他!”
这边已然爆发出几百人的呼喊,却是对面黑马贼,也是如此呼天喊地。这边镇两大江湖势力的明争暗斗,已然都爆发在了今日。
曾不爽比成昆年长十岁左右,但是成昆却与曾不爽入先天的时间,前后却只隔了两三年。
曾不爽的武艺,徐杰在董家见识过一些,徐杰看江湖一般人的高低,经验还不太足,但是看先天高手的高低,却是经验十足。
徐杰看着打马而出的曾不爽,心中真有一些担忧,担忧曾不爽打不过那成昆。
所以徐杰也抬眼示意了一下刚刚回来的徐老八,徐老八也是点点头,打马跟随出去几十步。
两人都是持刀,若是董达义在此,成昆当不是对手,但是曾不爽却不是董达义,就如曾不爽所言,大不了把命拼了。
曾不爽想拼命把成昆杀了,成昆又岂能不想把曾不爽了结当场?两人但凡有一个死了,这边镇就是一家独大了,树倒猢狲散,从来都是有道理的。
放在一两年前,曾不爽武艺当还要高明几分,却也不知为何,如今的曾不爽,武艺竟然不比从前了。显然是曾不爽心境上起了变化。
这件事情,徐杰也有关系在其中。若是曾不爽不知道自己的知交兄弟、自己的妹夫是杀死自己妹妹的凶手,兴许这一年多来,曾不爽也不至于积郁在心,鲜少提刀练武。
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般一饮一啄,皆是因果。曾不爽也是那可悲之人,自己的兄弟杀了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女儿跟强奸自己妹妹之人的儿子跑了。
兄弟反目,女儿任性,妹妹枉死!
这般的事情,到得五十多岁,全部压在心中。曾不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曾不爽,唯有愁眉不展,从来不见笑脸。
就如此时的曾不爽,不过二三十招,已然就落了下风,不在功力深浅,不在武道高低,只在曾不爽真的在武艺上懈怠了。
曾不爽真的要拼命了,还不到拼命的时候,却是屡屡犯险,强攻那成昆。
却还听得成昆出言相激:“曾老头,越老越不中用了!”
“曾老头,你这条老命,哪里有老子的值钱!”
这话语引来阵阵哄笑,也听得牛大等人着急上火。
徐杰倒是决绝,回头一语:“牛兄,拢起人马,准备干!”
胜不了就干,这是徐杰当初就想好的。夔牛老二也是满心焦急,管不得那么多,闻言回头就是大喊:“兄弟们,准备了!”
徐杰也抬头不断往附近山岗去看,那被调虎离山的杨三胖,哪里还有人影!
杨三胖此时却在林子里不断大喊大叫,自己与自己说话调笑,追着那室韦人一步不离,也是越追越近,空中的箭矢破空,杨三胖也是险象环生,还有怒吼连连!
这个精神分裂的胖子,从来都是这般的独行客,从来不懂得什么大局之类,也不会去想着与人团结共事。这个胖子心中所想,唯有我说了要杀谁,那就一定要杀了谁!
徐老八打马不断往战圈靠近,便是真怕曾不爽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对面那边,罗寿与黄则天见状也慢慢往战圈靠近而来。
局势不妙,先天高手不如敌人多,人马不如敌人多。
徐杰已然上马,不断前后去看,就等当机决断,拼那一番。
第二百三十六章 死,惨烈,白衣(5000)
这世间总有一个道理,越是担心会发生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而且越会马上发生。
曾不爽,兴许自己都不知道武艺退步得这么快,曾不爽对于自己的感觉,还是两年前的感觉,以为自己能与成昆真正拼上一番,哪里知道自己真的不是成昆的对手了。
武道争锋,从来都是不进则退,到得先天这个境界,差一点,就是十万八千里。这个区别就连徐杰都深有体会,从南柳朱断天到黄河十八鬼,先天高手的高低,从来都是十分明显。
同为先天高手,虽然不能立马分出生死,但是在武道之势上,大多时候都是高下立判!
不断抢攻的曾不爽,心中横了一条决死之心,但是章法却乱了,越是着急搏命,越是落入了成昆的步步引导之中。先天高手的搏命,从来就不是路边泥腿汉子打架,不是横着头颅去拼,而是步步为营之下的计算,争夺最后搏命的胜率。
乱了方寸的曾不爽,似乎连搏命的资格也在慢慢丧失,越是这般,曾不爽便越是着急。
这个悲哀的老头,满心的积郁,生死对他来说,兴许真的可以置之度外,奈何心境差了太多太多。
“曾老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轮到胸有成竹的成昆搏命了,成昆占尽了这场先天高手大战的优势,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机会已然到了。
面对贴着地面飞掠而来的成昆,曾不爽没有丝毫的惧怕,却有无尽的悲凉。曾不爽瞪大双眼,怒目而视,口中大喝:“来!决死!”
若是放在平时,曾不爽这个时候合该退,说难听点就是该逃了,来日整装旗鼓,再战!曾不爽若是要逃,成昆也拿他没有办法。
但是曾不爽,没有逃,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曾不爽却还要去搏!
“曾兄,走!”战圈之外不远,徐老八呼喊得极其大声!
奈何曾不爽充耳不闻!只是这世间又哪里会那么多千万分之一的侥幸!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徐老八已然出得马背,也在空中急掠而去!
即便曾不爽要败,徐老八也能保得曾不爽不死,但是这件事情有个前提,那就是曾不爽也要求生心切,只要曾不爽求生,徐老八在旁,曾不爽必然能生!
所以,曾不爽死了!
死得并不惨烈,曾不爽依旧站得笔直,胸前也没有鲜血迸溅,只有些许血迹慢慢渗透而出。
但是那成昆的笑,猖狂而又得意:“哈哈……不自量力,不自量力,这老家伙,就是不自量力!哈哈……哈哈……”
徐老八急忙去扶站着就要倒地的曾不爽,手掌刚刚接触到曾不爽的身体,已然就知道曾不爽毫无生机了。
曾不爽兴许不是死在成昆手上的,而是死在董达义、董达礼手上的,是死在女儿曾柔与董知今手上的,再往下说,徐杰也有脱不掉的一点干系。
曾不爽死在了这悲惨的命运手上!
即便是一个先天高手,命运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成昆的笑,笼罩满场。倒在徐老八身上的曾不爽,不是败了,而是死了!
徐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在徐杰头前想来,曾不爽再如何,也不至于死在当场。
徐杰这个时候心中方才有一些猜想,回头看了一眼牛大,牛大似乎还有侥幸之心,一脸急切看着前方,还在侥幸徐老八身上倚靠着的曾不爽,只是伤重,而不是死!
牛大江湖二十年,还真没有见过一个先天高手死在另外一个先天高手的手上。
徐杰却是见多了,徐杰知道曾不爽没有侥幸了。
徐老八抱起曾不爽,看着那正在不断狂笑的成昆,起身,慢慢而回!
成昆已然回头示意了一眼,黄则天下马飞奔而出,口中大喊:“第三局,谁来受死!”
成昆眼中,黄则天眼中,徐杰已然就是一个死人了。徐杰自己上,也是死,让被人上,三局两胜之下,还是要死。
树已倒,猢狲也该散了。曾不爽死在当场,那云中寨八百骑,在成昆心中,已然不谈什么战力了。
今日徐杰,如何也是个死!
徐杰听得黄则天呼喊之声,看得前方正躺在徐老八双手之上的曾不爽,咬了咬牙,咧嘴笑了出来,那般的表情,应该不能称之为笑,应该叫惨烈,惨烈的笑。
徐杰莫名有了些许犹豫,是与牛大呼喊一声,打马上前去干?还是自己出去,再战一场?
黄则天的话语又出:“血刀堂的徐少主,你是自己出来受死,还是先让别人死了之后你再死?”
黄则天站在刚才的战圈当中,昂首负手,眼神睥睨,黄则天有不同罗寿的气势,黄则天就是江湖人。
一旁的云书桓稍一提缰绳,口中蹦出一语:“少爷,我去!”
徐杰忽然抬手,直接拉住了身旁云书桓的缰绳,也回头止住了其他人准备说出口的话语,坚定一语:“我自己去!”
徐杰,知道该是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徐杰唯有自己去了,因为徐杰回头看了一眼,那夔牛老二身后八百骑,已然起了许多混乱,那座下几百匹马,都在左右躁动不安,并非所有人都似牛大那般心存侥幸,也有许多人心中起了担心,担心这个一年多来郁郁寡欢的曾寨主是不是死了?
此时已然拼不得那一命了,只要成昆一声大喊,说那曾不爽死了,军心战意立马便会失去大半。
这云中寨所有人身上的一股精气神,就靠曾不爽一人撑着,这股精气神在,这些江湖汉子刀上火海也去得,这股精气神散了,这些江湖汉子,也就没有了信仰,军心战意已然不谈。
这就是国家精锐军队与江湖草莽的区别,因为如昔日徐老八这般的精锐军汉,精气神与信仰,来自家国天下,来自民族大义,轻易散不了。江湖草莽再如何精锐,能支撑他们的,不过就是一个领头之人,领头人之下还有一点江湖义气,还有养家糊口的钱。
“江南血刀堂,没人了吗?”黄则天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远处的一千多骑,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徐杰刀在手,正欲一声大喝,提振所有人的士气!
忽然空中传来一个极为平静的声音,笼罩全场:“大江血刀堂在此,谁要受死?”
徐杰闻言一愣,大江血刀堂?这个称呼便是徐杰都从未听人说过。
山岗之上,白袂飘飘随风,仗剑三尺,直接从几十丈高的山岗飞了下来。
来人动作看似轻缓,如闲庭散步,不紧不慢,但是速度却又极快,还有那几尺青丝,凌空飘动。
河阴黄则天,抬头去看,口中一声惊呼:“白衣若仙,剑白衣!”
成昆听得这个名字,微微皱眉,似乎也有所思,好似听过,又好似没有听过。
白衣当真若仙一般,一张脸说不尽的美,却又说不尽的冷。
徐杰一声大喊:“霁月!”
忽然那说不尽的美、说不尽的冷,展颜一笑,脚步微微点地而落,唇齿微动:“文远!”
那一笑的风情,不知看呆了多少人,那一千多骑的猖狂大笑,此时已然鸦雀无声。
徐杰打马往前,快步到得白衣身边,开口竟然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整个边镇都在说血刀堂的徐少主成了过江猛龙,我就来了,似乎来晚了。”何霁月依旧是笑。
“不晚。”徐杰答了一句,盯着何霁月又看了几眼,两人也有一年不见了,何霁月入了先天,徐杰并不如何惊讶,入了先天的何霁月好似脱离了凡尘一般,这让徐杰有些惊讶,徐杰在何霁月身上,忽然好似看到了陆子游与杨二瘦的身影,这让徐杰更是惊讶。
兴许何霁月与陆子游、杨二瘦真的是一路人,因为他们对于剑,都有一份简单的执着,这份执着还伴随着世间少有的天赋。何霁月练剑,兴许比这世间所有练武之人都要勤。
“我帮你杀个人!”何霁月说道。
徐杰便听这一句,目光一冷,眼神往前看去,看的不是黄则天,看的是成昆,徐杰已然在谋划着,谋划着如何让成昆死在今日!
何霁月看向黄则天,已然没有了丝毫笑意,又是那冷若冰霜,口中有语:“是你要寻死?”
黄则天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了一些心虚,剑白衣,从南入两淮,从两淮到河南,从河南进河北,从河北入山东,而今从山东到边镇来了。
一年左右的时光,都在行路,路上败尽天下高手!从一流,到先天,从青年高手,到成名宿老,数之不尽。边镇的成昆,兴许只是偶尔听闻了一句,但是河阴的黄则天,早已如雷贯耳。
何真卿当年的憋屈,一剑在手,一遇杨二瘦,再遇陆子游,黯然回乡。如今的何霁月,再也碰不到杨二瘦与陆子游,如今的何霁月,成了杨二瘦与陆子游。
何真卿在江湖上名声不那么显露,不是何真卿武艺不高明,当年能与杨二瘦打成平手之人,岂能不高明?何真卿只是生错了时代,生在了那个既生瑜、何生亮的时代。
何霁月,也真如何真卿说的那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何霁月,也还是当年那个何霁月,还是当年徐杰遇到的那个宁愿身陷险地,也不愿脏了一身白衣的何霁月。
只是这天下,不知还有没有人能让何霁月脏了那一身白衣。
先天高手黄则天,站在当场,竟然一语不发,竟然答不出话来。
只是这一言不发,也挡不住白衣持剑而起。
成昆还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何黄则天忽然就没有声响。待得再看,成昆更是不解,不解黄则天为何还未动手,就是一个防守的态势,脚步还在不断后退!
成昆口中还出言去喊:“黄兄弟,当胜了此局!”
黄兄弟兴许也是愿意胜的,只是那白衣仗剑三尺而来,唯有黄兄弟自己能感觉那一道气机凛冽,又叫他如何去胜?
如何去胜?黄兄弟找不到办法,唯有奋力去挡!
剑,在游动,并没有飞沙走石。
黄则天连连在挡,劲风鼓荡不止。
场面极为诡异,就好似一个没有丝毫内力的人,拿着剑在不断去进攻一个内力深厚之人。
武道之路,从来没有定数,没有谁对谁错,古语有云,殊途同归,反过来说,也就是归于殊途,不论什么方向,都是道路。何霁月走了一条与旁人都不一样的道路,从这用剑之法,就能看出何霁月与所有人都不相同的剑道之路。
徐老八抱着曾不爽回去了,八百云中寨的汉子,已然都在躁动不安,曾不爽死了。
有人痛彻心扉,有人惶恐不安。
夔牛老二是那痛彻心扉之人,看着身后的躁动,跟在大声呼喊:“弟兄们,紧密起来,快!与那狗日的成昆拼了,为大哥报仇!”
有人视死如归,拔刀勒马,准备报仇雪恨,有人拿着缰绳,如何也控制不住座下的马匹,兴许也是控制不住心中的不安。
剑白衣要杀人,黄则天却是回头大喊:“成兄弟,罗兄弟,快来助我!”
成昆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横空而来的年轻女子,是何等的恐怖!一切的胸有成竹,此时都有了变数。
罗寿已然持枪再去,黄则天可不能真叫人杀了。
成昆却是未动,看得前方敌人马队中的躁动,成昆似乎再作他想。
罗寿上来了,黄则天心中大定,如果此时无人来帮,黄则天不得片刻,兴许就要临阵而逃了。只是那剑白衣,剑光依旧凌厉,攻势依旧不见。
徐杰紧盯成昆,脑中不断思索,曾不爽死了,徐杰心中所想,便是要这个成昆也得死。
还在思索的徐杰,忽然听见哪里传来细微的破空之声,浑身汗毛炸立,身形连忙往地上滚去。
滚去十几步,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徐杰,已然抬刀一挡!
一声炸响之后,徐杰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又往后飞出十几步。
此时,徐杰方才看清来人,一个中年汉子,一柄剑,先天!
还有一句话:“他妈的,小子当真好气运,还得老子亲自动手送你上路!”
止住身形的徐杰,看得剑光再来,竟然咬牙挥刀往前迎了去!
又是一声炸响,倒飞而出的依旧是徐杰,欺身在追的那用剑之人,就是一直在附近的李启功!
剑光再追而来,徐杰似乎连头发都炸了起来,脑中回响的皆是预警之声。
徐杰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这么的近,便是昔日血手王维出手偷袭,徐杰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因为那个时候徐杰身边还有帮手,胖瘦二人也在不远,有帮手就是有倚靠,有倚靠就会让人稍稍心安。
此时的徐杰,又一次被先天高手出手偷袭,身边无一人,徐老八才刚刚放下曾不爽的尸体,还在出言安慰着牛大等人,反应不及。
剑又再来,徐杰再也无人可以依靠,拿着饮血刀的手臂,受得两番重击,止不住的颤抖。
徐杰知道自己不能转身而逃,越是转身而逃,把后背露给这袭击之人,越是会死得更快!
徐杰唯有一个办法能求得那一点点生还的余地,那就是主动再拼,即便把手臂拼断,也要挡住剑,唯有挡住剑,徐杰才能活,若是不去挡那剑,徐杰必然横死当场。
“当!”
再次倒飞而出的徐杰,好似牙根都要咬断了一般,那持刀的手,已然毫无知觉!
徐杰不断在空中调整身形,想要落地就能站稳再挡。
“看你还能挡几招!”李启功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出手偷袭一个先天都不到的人,连连几招都没有成功,这让李启功盛怒非常。
“当!”
又是一击,徐杰倒飞二十多步,咧嘴咬牙,血迹从牙缝而出。
“给我死!”剑光再来!
“做梦!”徐杰竟然还能再牙缝之中蹦出两个字!
徐老八此时方才持刀而起,急忙要来救徐杰。兴许徐杰不该打马而出,不该到场中去见何霁月,如果徐杰不出来,也就不会给李启功这般偷袭的机会,也就不会让徐老八远远救之不及。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再次倒飞而出的徐杰,已然到得了山岗斜坡之上,双腿奋力去踏那斜坡,入土几分,方才看到徐杰再次激射而出,再次迎着李启功的剑光而去。
只是徐杰此时已然感受到了双腿的麻木,更感受到了手臂的麻木,连挥出去的刀,都不是由手臂挥出,而是旋转身体,要整个身体挥出去的。
再接一招,徐杰只感觉昏天暗地,旋转起来的身体,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一般,反方向再次旋转了起来。
这旋转,再也不是徐杰能控制的了,这旋转是被那剑光抽打之后的旋转。
徐杰,再也稳不住身形了。
稳不住身形的徐杰,再也不可能落地站稳,再也不能提刀迎着剑光而去。
空中直追而来的李启功,看透了这一切,嘴角露出了一弯笑意,知道自己再去一剑,事情就办成了,这个江南血刀堂的少主,这个缉事厂的指挥使,这个李启明三番五次要杀的人,终于是要死在当场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江湖路远(5600)
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徐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更控制不了方向,往山岗半坡的一丛茅草砸去。
夏日的茅草,锋利非常,锯齿状的叶子,能轻易割破皮肤。砸入茅草丛的徐杰,脸上瞬间被割划出了一条条血丝。
全身麻木,脑袋昏蒙,就连徐杰自己,都感觉自己好似死了一般!
嘴角带着一弯微笑的李启功,携着剑光飞速追来,徐杰虽然在茅草丛中,却也并不能在李启功的视线里藏住身形。
还有几十步距离的徐老八,早已大惊失色,口中奋力呼喊:“杰儿,快避开…………快避开!”
徐杰显然是避不开了!
以一剑对两个先天高手的白衣何霁月,已然转头在看,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何霁月已然提剑抽身,急忙往这边山岗激射而来。
只是一切都晚了。
李启功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剑直劈入茅草丛中,劈向那动弹不得的徐杰,口中低沉一语:“死!”
刚才还在前后思索定夺的成昆,此时也轻松了,脸上笑意已露,徐杰一死,大事就成,连带曾不爽都死了,成昆已然成了那个最大的赢家,此番再也不用纠结其他,也不去多想要不要大战而起,一切目的都成功达成。
李启功一剑而下,轻松切开无数茅草,剑光直冲徐杰脖颈而去,切下这个头颅,李启功就会顺手捡起,从这山岗飞奔远走,不会有丝毫恋战之心。
只是这一瞬间的下一幕,让李启功微微有点吃惊。
地面之上那个徐文远,竟然又把刀挥了起来,又把那柄暗红色的宝刀拦在了剑光之前。
倒是李启功也不在意,再抬起的刀,又有什么意义?打飞了就是,剑光依旧还是会在打飞刀之后,切断徐杰的脖颈。
“当!”一声脆响!
李启功瞬间双眼瞪得浑圆!
因为那柄刀,竟然稳稳把长剑架在了当场。
那个昏懵之人,双眼一张,竟然锐利无比,丝毫没有涣散之感。
刀,不止架住了剑,竟然还让李启功止不住往后一翻,方才站住了身形!
李启功眯着眼,从眼睛缝隙里透出寒光,口中咬牙一语:“先天?”
徐杰站起来了,站在将近一人高的茅草丛中,口中竟然说了一句:“可惜种师道不在这里!”
实在是可惜,那个一直追求生死之间突破先天的种师道,苦苦追求而不可得。徐杰却是在这生死之间突破了先天!种师道若是在此,看到了这一幕,将是何等的开心。
道之一途,不怕艰难险阻,只怕孤单。吾道不孤,是陆子游最大的欣慰,也是杨二瘦最大的欣慰。
如今,也是种师道最大的欣慰。可惜种师道不在当场,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没有看到徐杰任督一通,浑身返璞归真、气质如林、气势如山的这一幕。
徐老八到了,长刀飞劈而下,剑光一闪而挡。
李启功大喝:“成昆,且来挡住这厮,看某杀这刚入先天的小子!”
李启功烦躁而又愤怒,挡住徐老八一招,呼喊着成昆过来帮手。
徐老八脸上是欣喜的笑,何霁月更是笑出声来,笑得尖锐刺耳,脚步一停,三尺青锋再往那两个先天高手而去。
成昆闻言,已然顾不得其他,飞奔往李启功这边而来,已然去架徐老八的长刀。
徐杰好似还有点不习惯这先天境界,不习惯这般的耳聪目明,不习惯这般虫鸣鸟叫都能细微入耳,不习惯浑身内力纵横的源源不绝。
先天,从来不是量变,而是质变。
先天,好像就是另外一种人生。
难怪这世间所有练武之人,都在不遗余力追寻先天之道。
能这样感受一个世界,能这样感受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来!”徐杰横刀在手,陡然间有了无尽的自信,有了睥睨天下的自信。
也可想见,昔日何真卿剑成出山的那种自信,自信受挫又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剑光再来,刀光也起。
刚才的局面,徐杰在李启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进攻的招式都用不出来。
此时的徐杰,动手就是断海潮!
断海潮,需要在压抑下的蓄势,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此时这般情况,不出断海潮,更待何时?
刀成一线,力成一线,人成一线。
断海潮,就是如今这天下最强的进攻之法,唯有一招,唯有一击!
李启功瞪大双眼,看着刀光一线而来,更感受到了其中危险,急忙变招!此时再不变招防守,必然受挫,后果不堪设想。
李启功,显然不是毫无经验之辈,不论多么惊讶之下,依旧能做出最佳的反应。
两人本都是贴地凌空,此时陡然之间,身形都在不断升高。
李启功再退,越退越高,徐杰不是在追,而是招式本就如此一往无前。
李启功知道,只要自己挡住这一招,面前这个刚入先天的小子,必然后继无力。这样的招式,从来不可能源源不断,只会是刹那之间的爆发。
只是李启功还是小看了这不能源源不断的一招。
徐杰的刀,此时虽然不能击在李启功的身上,李启功却还是感觉身体不断受到重击,就在胸腹之间,不断有力量侵袭而来。
一股极为难受的感觉,让李启功越退越快!
罗寿、黄则天在一柄长剑之下,被压制得束手无策。
成昆,与徐老八,打得正在旗鼓相当。
那夔牛老二,还在不断大呼小叫,希望八百骑能紧密起来,作一个能冲阵大战的阵型,却是那阵型不仅没有如他所想那般紧密而起,反倒越来越松散。好似此时有人喊上一句“扯呼”,便会有无数人打马转身而走,去寻那云中寨里的妻儿老小,带着他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越是如此,夔牛老二越是不断大声呼喊,甚至点名道姓去喊一个一个的人,越是这般呼哈,这阵型却越是散乱。夔牛老二焦急非常,不断来回去扫视,来回大喊。
对面那之前不时传来阵阵哄笑的黑马贼,此时却又鸦雀无声,都在紧张的关注着战局变化。
如此的局面,却也不知是个什么局面。
唯有那刀剑相交之后的轰鸣之声,忽然压住了全场所有的声音,刀剑相交本还是脆响,此时却成了轰鸣!
两个从高处而下的身形,落地!
“十年磨一剑,还差得远!”落地的徐杰,站得稳稳,气喘吁吁的自言自语虽然如此,却没有丝毫的气馁。徐杰的断海潮与杨二瘦的断海潮,还真有差距。不在招式,而在意!徐杰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一招,原来真的需要十年去磨。
落地的李启功,也站着,用剑撑地,却是开口问道:“此招何名?”
“断海潮!”徐杰昂首一语,横刀,平心静气,准备再战!
“断海潮!好个断海潮!”李启功一语,翻身,往山岗直上,用尽了全身解数。
李启功,跑了。
留得徐杰微微诧异之下,并不起身去追,而是回头直奔正在与徐老八大战的成昆而去。那个跑了的剑客,徐杰不知是谁,也不在意,徐杰早已打定的注意就是这成昆必须死!
树梢之上不断飞跃的李启功,忽然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掉落在无数树叶之上,步伐更是加快了几分。
就是连成昆,也没有想到这个在关键时候出现的剑客,竟然就这么逃了!身后传来一语:“八叔,定要杀他!”
杀成昆,不仅是为曾不爽报仇,更是这缉事厂的差事,容不得北方边镇有这么一个先天成昆,否则徐杰北上而来的目的之一,也就不可能达成了。情报司,必然要在北方有个真正的据点,再辐射出去。
徐老八并不答话,连点头都没有,只是奋力一刀而出,让成昆来不及回头去看徐杰,让成昆身后的徐杰,可以真正威胁到成昆。
远处,空场中央,一柄长枪连退几步,枪尾往地面一杵,长枪的主人方才站稳身形,站稳身形之后,便看再也不往那持剑的白衣而去,而是回头就走。口中还有一语:“黄兄弟,走!”
成昆不认识李启功是谁,罗寿却是再熟悉不过,黄则天对他也不陌生。此时李启功都夺路而走了,郑州员外郎,便也有借口脱身。罗寿终归是给李家卖命,李家人自己都走了,罗寿便也知道自己何必在卖命,怪罪之下,罗寿也有说得通的借口。何况罗寿也不是要如李启功那般直接远走,罗寿所想,不过是想退到一千多黑衣骑士处去,不愿这般以身犯险。
罗寿后退的时候,黄则天正在往前顶住那剑白衣,罗寿走得了,但是黄则天此时轻易之间,又岂能脱身?
黄则天听得罗寿之语,已然再不断后退,何霁月知道黄则天想逃,手中的剑威力大减,却是出剑的速度快了无数倍,只为封住这人逃跑的道路。
黄则天此时压力减小不少,却是如何也脱不了战圈,更是焦急,心下一横,咬着槽牙往前攻去一招,便是想一招之后,能让这剑白衣顿一顿身形,如此借势远走。
何霁月似乎知道黄则天的打算,黄则天要攻,何霁月却不挡,而是也一招攻去。
这就是搏命了,先天高手的搏命!
时机对于何霁月而言,不太差。对于黄则天而言,很不好。
所以黄则天,搏不得这一命!黄则天今日到此,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谁搏命!
在场绝大多数人,包括成昆这般的江湖巨擘,以往都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先天高手被另外一个先天高手当场杀死!这种事情,大多都只是听闻。
今日,曾不爽,死在了成昆手上!
今日,黄则天,死在了剑白衣手上!
还有一个成昆,在垂死挣扎,此时在山岗旁边的成昆,再也脱不了身,再也不是那叱咤风云黑马贼的首领。
待得一剑白衣赶来,成昆对这一切的变化,不敢相信。四个先天高手,再加一个不知来路的先天帮手,五个先天截杀一人,竟然会是这般局面!胸有成竹的成昆,如何能预料到?
“弟兄们听令,开战!杀!”成昆急切的声音,笼罩全场!
听在所有黑衣骑士的耳中!
却是那些黑衣骑士,竟然犹豫了。
已然被三个先天高手围在中间的成昆,让黑衣马犹豫了。
云中寨,黑衣马。又是如何的相似!
是要三个先天高手中间去救成昆吗?这就是那些黑衣骑士心中的犹豫!今日所有人都大开眼界,原来先天高手,也是可以被人当场杀死的!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什么难事!
“快杀啊!!!!”已然看到剑光的成昆,用尽全身力气在喊!他此时如何也想不通,想不通为何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黑衣马、面对室韦人都不退缩的黑衣马,竟然不听号令了!
“今日,也是你的死期!”徐杰之语,如地狱判官之语,手中拿着的,就是判官的笔,定人生死!
成昆不甘心,口中还在大喊:“弟兄们,快打马冲上来!”
剑光在话音之间闪动,成昆奋力去挡!
刀光又来,成昆再挡!
刀光还来,伴随这个年轻的声音:“死!”
成昆手中的兵刃,还在半空之中,目光平视,看到的是自己的下半身,看到的是自己的腰与双腿!
徐杰双臂微微一抖,宝刀上沾染的血迹尽去,身后是一刀两断的成昆,双腿站着,胸腹与头颅也是笔直,只是两截身体,竟然是一般高。
成昆眼中,无尽的不甘,不甘心,不甘愿,不相信,不接受!
“成昆已死!”
那已经整不齐队列的夔牛老二,带着百十人打马而出,口中大声呼喊:“杀,杀马贼!”
一千多黑衣,先是面面相觑,人人一脸煞白。随后不知何人说了一句:“走!”
所有人打马回头,尘土飞扬!
徐杰与徐老八,寻来马匹,大手一挥,缉事厂百来骑,已然尽出,随着徐杰追杀而去。
还有六七百云中寨的骑士,再也没有了多少犹豫,陆陆续续皆是打马奔起!
江南血刀堂,过了江来,还真成了猛龙!
还有那在山林中不断追寻的胖子,竟然翻山越岭,看到了崇山峻岭上的长城,看到了那山顶之间一座一座的烽火台,越过了长征,看到了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却还是脚步不停。
这个胖子,昔日追杀黄河十八鬼,也是这般,今日追杀那个室韦射雕手,依旧是这般。
黑马贼的山寨里,也是那聚义堂,徐杰坐在首座,徐老八坐了左边,夔牛老二坐了右边,云中寨的头领,依次在座。何霁月不在这聚义堂中。
堂中地上,跪满一地。还有漫山遍野拖家带口逃命的,更有许多黑马贼,回都没有回来,在附近山林里躲着,不敢犯险入寨子,却又不愿离去,因为寨子里还有一家老小。
那几百常家心腹,早已逃得到处都是。
大战没有,只有一些简单的火并,一切都尘埃落定。
夔牛老二露着自己的护心毛,开口问道:“徐少主,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曾不爽死在成昆手上,成昆死在了徐杰手上,夔牛老二眼中,已然只有这位徐少主。
“归心者活,二心者死!”徐杰简单答了一语,至于谁是归心之人,谁是二心之人,徐杰也懒得去计较,便随云中寨的汉子们去定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无妨。
夔牛老二点点头,面色悲伤,口中又道:“我家大哥死了,我们这云中寨,没有了大哥,往后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夔牛老二之语,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问徐杰。
徐杰毫不犹豫答道:“曾小姐当回来!”
夔牛老二闻言,口中连道:“小姐回来好,小姐回来就有主心骨了。云中寨一定不能散了人心。”
徐杰不比这些江湖人,还要讲那些谦让礼节,牛大既然开口问,徐杰便把这云中寨的主给做了。让董知今带着曾柔进云中寨。
徐杰在这里一锤定音,便也是说给云中寨其他人听的,对那寨主大权,对于这边镇利益,必然有人要多想。徐杰之语,也是警告一些人不要多想。
徐杰更要把这边镇江湖势力,牢牢控制在手中。
夔牛老二看着在场云中寨众人,开口又道:“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大同的禁军,想来是要与我们过不去了,弟兄们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二哥说的哪里话,弟兄们岂能不顾义气。”
“二哥放心,我等必然与寨子共存亡!”
这种与寨子共存亡之语,听得徐杰有些怪异之感。要说这些汉子没有义气?往往又是义气非常。徐杰却又曾亲眼看到这些汉子心生反复。
人,总是这么复杂。
黑马贼的寨子里,还有一番报仇报怨的杀戮,也还有求饶求活之声,有人活,有人死,兴许还有人被逼无奈之下要拼命。
徐杰站在太行山无名的山岗之上,看的是崇山峻岭,看得是白衣美人。
何霁月,拿着手帕,在徐杰脸上慢慢擦拭着,那被茅草割出来的刀刀血线,已然结痂。
徐杰忽然笑道:“这回是破相了,想来难看至极。”
何霁月笑了笑,并不答话,手帕还在徐杰脸上慢慢擦拭。
面前这个一年不见的佳人,好似如何也看不够,好似越来越好看。
徐杰忽然抬手握住了那拿着手帕的手。
何霁月下意识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来,便也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两人对视一眼,何霁月低头,不动。
“霁月,随我回去吧,随在我身边。”徐杰轻言轻语。
何霁月犹豫了一下,又抽了一下被徐杰紧握的手。
“霁月,一人在外终归不好,江湖路远,风餐露宿,还是随我回去吧。”徐杰又道。徐杰兴许知道一些何霁月的心思,何霁月离开大江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与徐杰正式告别,徐杰猜想了许多,也猜得不差。
犹豫的何霁月,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随你回去了,我想去西北,也想入蜀地看看,再回家看看父亲,然后去两广之地走走。走完江湖了,再来寻你。”
徐杰还想说话,却是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口。徐杰本想问“江湖真的这么有意思吗”,兴许江湖真的很有意思吧,何霁月兴许有何霁月的人生追求。
徐杰其实没有如何想明白,有些心烦意乱。慢慢放下了何霁月的手,何霁月继续给徐杰擦拭着脸。
“疼不疼?”何霁月问了一语,好似对徐杰心烦意乱的弥补。
“不疼!”徐杰心中似乎真的好受多了。
山岗之下,有一双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山岗上的两人,残阳之下,如同剪影,唯美非常。
看了许久之后,这人动身了,一柄刀,一匹马,江湖路远,她也去了。
从此,她叫于淑婉!
第二百三十八章 虎踞山庄,太原总兵(5400)
“八叔,头前还想回家之后生儿子去,这回倒是好,只能自己跟自己生了。”徐杰手中拿着云书桓留下的一张只有一行字的小字条,一脸的苦笑。
已然又入了太原府地面,手中的字条徐杰也看了好几遍,云书桓走了。徐杰多少也能猜到云书桓心中所想,云书桓内心的自卑,徐杰已然能感受到。
徐老八笑道:“如杰儿这般的俊彦才子,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江湖女侠,那还不都是信手拈来。”
徐杰却答了一句:“你说何霁月走了,那我是没有办法。云小子竟然也敢走,她可是我花钱买来的,奶奶手中还有卖身契留着,当真是岂有此理!这般的事情,是不是得告到官府去?”
徐杰念念叨叨,兴许心中真有些不开心,云书桓一走,徐杰一脑袋的长发都得自己来梳洗,这般可还行?
“少爷,云小子跑了,这事得报官,叫官府把他抓回来打板子,契约都不作数,这可还行,当时可是花了十几两银子。叫云小子赔钱,这几年的衣食住行,一并叫她算钱赔来,怎么也要赔个百八十两的才不亏,少爷平时里可没亏待于她,吃穿都是不差的,百八十两都便宜她了。”徐虎煞有介事一通说。
徐杰点了点头:“虎子说得对,叫她赔钱,一百两,一分也不能少,一百两拿去给奶奶,卖身契还给她。岂能叫她这么跑了。”
徐老八闻言笑道:“我回去就派人往江湖上去抓。”
徐虎还是一本正经:“八叔,寻到她,要么叫她回来给少爷生儿子,要么叫她赔一百两来,可一分都不得少。”
徐老八笑得格外开心,拍着胸脯作保:“亏不了,亏不了就是。”
头前并州城不远,众人往并州而去。
太原之地,比大同不知繁华了多少,太原也是边镇后勤重镇,也是物资重要的中转站。
所以城墙之外,也有如京城那般的货栈聚集之地,也是江湖鱼龙混杂之地,许多江湖上的汪洋大盗,进城过于冒险,这种城外货栈,就是最好不过的歇脚之地。
徐杰麾下百十号骑士,还有许多囚犯,也有一些尸体,午饭时候正好,便也入了这城外货栈处,寻了个饭馆便进去了。
这城外货栈的饭馆,已然说不上什么档次,甚至有些像食堂,顾客大多是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以及当地的苦力之类,食物分量足,价钱便宜,味道也还不差,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座位足够,食物是现成备好的,不需要等候。
百十人落座,墙角边蹲着三十多个犯人,也在吃饭喝水。
这般的架势,倒是像官府公差缉拿盗匪的模样。
官府公差缉拿盗匪,到这货栈之地来吃饭,这倒是少见之事,馆子里这些用餐之人,大多并不待见这些看起来像官差的人,甚至隐隐也有些排斥。兴许馆子里吃饭的人中,随手一抓,十个八个的通缉犯不在话下。
徐杰也懒得去管那些面目不善之人,徐虎去给徐杰打饭,以往这些事情都是云书桓做的,如今却成了徐虎的差事。
待得饭来了,徐杰与徐老八轻声说道:“饭后入城,拿人拿官。”
徐老八倒是知道徐杰要拿谁,却有些担忧:“杰儿,此番收获不小,这太原府的事情,不若下次再说,太原府也是边镇之地,就怕万一有个狗急跳墙。”
徐杰一脸自信摆摆手:“大同之事,想来早已传开。狗急跳墙又如何?还能调集大军围追堵截朝廷钦差不成?若是不敢,那就乖乖配合差事。”
徐杰丝毫不怕这太原府有什么人会胆大包天,大同那件事情才过几日?要对徐杰动手,几个江湖高人什么的,那是痴人说梦。调集铁甲大军,不来个三五千人,也堵不住徐杰。
这太原府,还没有这么号胆大包天的人物。朝廷钦差被边镇几千禁军围杀,还真是个笑话,没有谁脑袋抽。
徐杰要拿太原府的人,就是分内之事,徐杰与老皇帝说要重典治吏,可不是玩笑,缉事厂顺利建立,就该做缉事厂应该做的事情。这件事情,徐杰有私心,也有公心。
相比于一个乱世,徐杰更愿意生活在一个繁华富庶安定的世界。看不得生灵涂炭,也看不得那些繁华被战火付之一炬,这世界,和平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徐杰宁愿自己慢慢帮助社会进步,也不愿看到战火连天,这天下,还是安稳比较好。
君不见,汉末与三国,户籍人口从五千万,直接降到一千万左右。
君不见,隋唐交替的年代,户籍人口,也从五六千万,直接降到了一千多万。
这才是天下英豪辈出的真实写照。人们多只看到乱世出英雄,却看不到社会遭受到的巨大打击,看不到人活得不如狗。
徐杰知道自己若想这辈子过得舒坦,就不能让这天下真的群雄并起。这天下一旦四处揭竿而起,徐杰便再也没有了那等逍遥日子,等待徐杰的,这一辈子大概就只为一件事情忙碌了,那就是如何自保于乱世之中。
所以这些贪官污吏,必然要抓要拿,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徐杰也是寒窗十余年,一步一步考上来了。这科举舞弊,当真让徐杰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义愤填膺。
馆子之内,落座无数人,贩夫走卒,江湖小人物,江湖大侠客,门派子弟,帮派分子,黑道绿林……
这货栈,也就是一个利益之处,所以才能聚集这些人在此。
待得馆子里四处横七竖八坐得差不多了,便也有一个老汉拿起一把胡琴,慢慢坐到一个小案几旁,试了试弦音,咳嗽几声,准备开唱。
天下安稳,就是这般的好,连这种地方,也会让顾客听到曲子。
老汉拉着胡琴,咿呀开口,曲调简单,词句大致也是他自己编的,编的哪家寡妇门前是非多,编的那个侠客如何了得,博得众多客观一笑,赚上几个打赏铜板,若是赚不到打赏的铜板,馆子里也会给上一口饱饭吃。
便听唱道:“了不得,不得了,江南猛龙过江了,边镇从此是非少不了,说的是,那血刀堂的少主年岁小,黑马贼人多势众真不小,成大当家先天武艺高……”
徐杰本没有在意,听得曲子竟然唱到了自己,便也侧耳倾听,准备听一听这江湖上是如何把自己拿来传说的,这般的感觉,还真让徐杰觉得有点意思。
只是老头唱得几句,忽然听得一声喝骂:“老家伙可是不想活了?什么不得了,江南血刀堂算个什么鸟玩意,不过杀了那成昆而已,成昆又算得什么高手,你这老家伙在这里长那外地人的威风,可是欺我并州无人?”
老头闻言吓得连忙停住不敢再唱,这套词是这老头昨日才新编出来的,本以为说的江湖豪侠事,必然听得这些客观津津有味,未想开口就得罪了人。
老头心中有一想,成昆活着的时候,可不见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成昆死了,就在别人口中算不得高手了。这般的话语,老头此时只敢在心里想,口中却是不敢说,开口之语,便是连连道歉:“大爷说得是,小老儿不过一个唱曲的老汉,大爷原谅则个。”
那位大爷听得这老汉之语,极为满意,站起身来,环看四周,又道:“江南血刀堂,在江南算个人物,到这边镇来,在老子眼里就是狗屎货色,若是那什么徐少主遇到老子,且教他知道老子的厉害,他娘的,如今这世道,跳梁小丑也敢妄称好汉。往后啊,这并州地面,且看我虎踞山庄的头面,我虎踞山庄,弟子八千,占得远近大小山寨十几个,他成昆以往把自己当个人物,不想竟然是个没卵的货色,往后且看我虎踞山庄的厉害。”
这位大爷说完,左右十几人,拍手叫好附和,显然与这位虎踞山庄的大爷是一路人。
“往后啊,这货栈之处,各家各户的,且等着我虎踞山庄上门分说。”
“都听着我家师兄的话语,好话已然说在了头前,各家都把话带回去,别到头来装作不知。”
老头虽然不是江湖人,却也极为聪慧,黑马贼不成了,曾不爽也死了,有人看到了机会,合该崭露头角了,利益总要有人接手。老头看得破,却是不敢多说,一脸的悲苦,口中又道:“那是那是,原来大爷是虎踞山庄的大侠,都是小老儿的不是,岂敢在诸位大侠面前大言不惭,小老儿换一曲唱,唱个……李寡妇打柴,为诸位大侠助兴。”
虎踞山庄的大侠抬手,一脸的凶悍扫视一圈,见得无人说话,便笑道:“唱来,且看看这个李寡妇打柴遇见了谁?”
老头连忙坐正身形准备再唱,忽然身边茶几“咚”的一声,惊得这老头身形一抖,定睛一瞧,一个硕大的银锭子,不知从何处飞来,竟然稳稳就落在了茶几之上,也不见弹跳滚落。
还有一语:“唱什么李寡妇打柴,继续唱血刀堂少主了不得!”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唱曲的老头,知道自己怕是要遭殃了,抬头寻得那说话之人,正是远处一个年轻少爷,身旁一众大汉,当是惹不起。再看看那虎踞山庄的大爷,就是本地的江湖大势力,也是惹不起。
老头左右看来看去,满脸的为难,又是一脸的悲苦。却也知道此时自己可不能开口,只能装可怜,开口说什么都是错,神仙打架,便让神仙去打。
果然那虎踞山庄的好汉站了起来,对那年轻少爷怒目一瞪,问了一句:“你们是哪里的官差?”
年轻少爷自然是徐杰,徐杰也不看那虎踞山庄的好汉,而是低头扒拉了一口米饭,这北地米饭实在不便宜,扒拉一口之后,方才说道:“听曲,自然是给钱的大爷,给钱了想听什么就听什么,就唱那血刀堂少主了不得,就想听听这故事是如何说的。”
虎踞山庄的汉子听得出徐杰的南方口音,只是这边镇之地,又是这货栈之处,南方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边镇当兵的,衙门当官的,南来北往走江湖的,多的是南方人。听得徐杰话语,汉子已然大怒,今日到这里来,其实也不是为了来与一个唱曲的为难,就是来撂话语占地盘的,此时被人折了脸面,往后便是说不尽的麻烦。
汉子开口便喊:“老子管你是哪里的官差,血刀堂的事情,在这里便是唱不得,江湖事,轮不到你这衙门小吏多管,吃完赶紧滚蛋。我虎踞山庄八千弟子,在这并州传承几百年,小子你当掂量些,可别以为拿了几个犯人,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江湖事也敢指手画脚。”
徐杰一碗米饭扒拉完,抬头,笑道:“听个曲子也成了江湖事?倒是第一次听说这般的道理。八千弟子,还真不少啊,成昆也不过千余人手,难怪成昆在你眼中算不得高手。”
徐杰音调不高,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却又让在场之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说完几语之后,立马又接了一句:“也罢,江湖事,那便江湖了。”
虎踞山庄的汉子听得江湖事江湖了,再打量几番徐杰左右之人,也不多疑惑,怒道:“既然走的是江湖路,山门何处?码头哪里?到这并州了,安敢与我虎踞山庄过不去?”
江湖话语,徐杰听得懂,只是没有立马答话。便看徐杰微微向徐虎抬手,一旁的徐虎看得一愣,随后满脸的狠厉,问道:“少爷可是叫我去杀人?”
徐虎一语,十几个虎踞山庄的汉子,刀剑哐啷响成一片,皆从腰间拔了出来。
徐杰眉头一皱,口中一语:“云小子一走,当真不便,吃完饭也没有人递个手帕。”
徐虎大窘,手在怀中摸来摸去,还真摸出来了一个黑乎乎的破布,放在徐杰手中,尴尬说道:“少爷,擦刀的,凑合用。”
徐杰看了一眼手中的破布,擦刀的,上面黑乎乎的东西,便是防锈的油脂,兴许还有杀人的血迹。
徐杰一脸鄙夷把破布往徐虎身上一扔:“你自己留着擦嘴吧。”
说完话语,徐杰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一脸为难把手臂抬起来,把那丝绸的袖子在嘴巴上抹得一下,好似觉得舒服多了。
方才抬头看了看那拔出兵刃的十几个人,开口问道:“虎踞山庄,几百年的传承,八千弟子,唉……来日董知今还是要麻烦一遭,也罢……只可惜今日这曲子硬是没有听到。”
徐杰一番自言自语,听得徐虎一愣一愣的。也听得那虎踞山庄的好汉一头雾水,抬起手中的刀指了指徐杰,开口喝道:“不听曲就对了,我虎踞山庄岂是你这小官小吏惹得起的!”
话音一落,汉子还来不及与左右之人得意,便听一声脆响,随后直感觉天昏地暗,汉子再一抬眼,脸颊上火辣辣,后背也是疼痛难忍,人也跌落在一根木柱之前。
汉子直到看清了面前站着的那个年轻少爷,才明白自己是被人偷袭了,连忙举起手中的刀,开口大喝:“寻死,小子你这是寻死!”
汉子举起的刀,却被这年轻少爷轻轻一拨,落在了地上,随后探手一抓,汉子已然被凌空提起,再一看,又回到了刚才年轻少爷落座的地方。
汉子已然大惊失色,全身动弹不得,哪里还说得出什么威胁之语,口中便是大喊:“弟兄们,快来救我!”
十几个手持刀剑的汉子,如何见过这般如同鬼魅一样的事情,个个面色惨白,拿着刀剑,看着那边一众人高马大的汉子,脚步如何也走不上前。唯有一个胆大一点的人开口问道:“可敢留下名号?”
“名号就不留了,今夜有人带路,定然到虎踞山庄拜会一番,你们都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大敌要来,当多备人手,以免这几百年的传承毁于一旦!”徐杰一边说着,还一边示意徐虎去付饭钱。
徐虎这回倒是反应得快,提着一个钱袋就往柜台而去。
徐杰也起身,左右徐杰汉子上前来给那个虎踞山庄的好汉上了枷锁,众人随着徐杰往大门而去。
路过那唱曲老汉之时,徐杰还说了一语:“银子给你了,今日我就不听了,往后你当多唱唱。”
老汉愣愣点头,看着这位年轻少爷出门而去,心中已然有猜想。这个满脸悲苦可怜的老汉,兴许还真是个聪明人,似乎真猜到了头前那位年轻少爷的身份。
犹豫几番,待得那十几个虎踞山庄之人出门而去,把那锭银子拿了起来,收在怀中,口中再唱:“了不得,不得了,江南猛龙过江了……”
徐杰出门上马,慢慢往并州城而去,才走不得多久,迎面几匹健马而来,健马之上也是甲胄之士,看着徐杰的马队,也不躲不避,就这么迎面而来。
徐杰便也知是来寻自己的,稍稍有些讶异,勒了勒马步。
头前一个甲胄军汉近前抱拳:“敢问是徐钦使当面?”
徐杰点点头。
“我家大帅有请!”军汉答道。
“王大帅?”徐杰皱眉问了一句。太原镇总兵王元朗,这个人是个在朝堂上存在感不强的人。也不知是王元朗自己低调,还是王元朗本身就不受别人待见。
兴许这也是一种高明,不受人待见,也不可能如此身居高位,身居高位了却又能如此没有存在感,这还真是一种高明。
王元朗这个名字,连徐杰都不知道是在何处听说的了,只知道这人当了二十年太原总兵,昔日高破虏当大同总兵的时候,王元朗就是太原总兵了。二十年后,王元朗还是太原总兵,官职二十年没有升迁,二十年也没有贬谪。
徐杰点头:“头前带路!”
军汉闻言一笑,抬手作请之后,方才打马转身。
随后的徐杰,脑中也在想,想这位王大帅,头前一次入并州的时候没有出面,此时徐杰回程路上,为何又出面来请?
这位没有存在感的王大帅,是哪一路人?若不是李启明一路,他又岂能当这二十年的太原总兵?若是李启明一路,上一次王元朗不见徐杰,这一次应该也没有理由来见徐杰。
徐杰有些想不透彻。
第二百三十九章 高元朗,赚大了(5700)
总兵府,有一种肃杀之气,门口左右两排士卒站得笔直,刀枪甲胄鲜亮,徐杰一人随着总兵府的军将往里而入,整个总兵府不小,里面却没有一处景观,路是石板路,回廊上也没有任何多余装饰,院子平整,院子地面只是黄土,中间摆放着几排兵器架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种院子,给人一种怪异之感,从南到北,从大户人家到小院落,徐杰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毫无装饰的院子。
徐杰也是第一次进军事机关的衙门,心中也多有好奇,四处不断打量,竟然还开口去问,问头前带路的军将,那个建筑是做什么的,负责什么的,诸如此类。
见太原总兵王元朗的地方,是一座书房,这也是徐杰没有预料到的,因为武官在徐杰这种文人心中,大多是不怎么看书的,并非说武官都是文盲,而是说武官看书有选择性,怎么也不会有这么大一座书房,还装得满满当当。
徐杰打量着头前案几之后的王大帅,这位王大帅正拿着一本《春秋左氏传》,徐杰便是看到这个细节,已然就知道这位王大帅还真是个读书人,徐杰武官见过不少,唯有这位白发白须的王大帅,给人一种儒雅之气。
徐杰稍一行礼,未开口说话,大概也是看得头前王元朗正在看书,有一种不好打扰的感觉。
王元朗放下手中的书,抬头,徐杰便也看清楚了这个王大帅,有些消瘦,面部骨骼稍微外露,看起来精神不差,灰白的头发与胡须,也说明这个王大帅年纪不小。
王元朗微微一笑,开口说的话语让徐杰没有预料道:“徐钦使习武艺?”
徐杰微微点头,答了一句:“武艺习得粗疏,读书之余,强身健体。”
王元朗闻言笑开了一些:“哈哈……钦使且落座吃茶。”
徐杰闻言落座一旁,便又听得王元朗开口笑道:“老夫看钦使武艺可不粗疏啊……”
便是王元朗这么一笑,徐杰陡然好似有感,盯着王元朗看了一眼,抬手抱拳,也笑道:“班门弄斧,大帅见笑。”
徐杰为何说这一语?因为徐杰陡然发现这位王大帅,竟然也是先天。一个身居高位的领兵大帅,能读《左传》,又能练武入先天,让徐杰莫名有些好感。
王元朗听得徐杰自谦之语,摆摆手道:“徐钦使进士出身,年纪轻轻又把武艺练到了这般地步,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啊。”
徐杰不知王元朗见自己到底所为何事,看着王元朗满脸的笑意,紧张戒备倒是去了一些,也笑答一语:“大帅武艺高超,闲暇时候又读《左传》,书案上还放着《公羊》与《谷粱》相互印证,实在让下官佩服。”
所谓《左传》,就是《春秋左氏传》,是春秋时代末期鲁国人左丘明对《春秋》的注释以及补充,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本详细叙事的编年体史书。四书五经中,《春秋》就是五经之一,但是《左传》才是《春秋》多读的书籍,因为《春秋》实在过于简洁。
《公羊传》与《谷粱传》,也是《春秋》注解的经典,与《左传》并称春秋三传,其实都是史书,写在两千年前的经典。能就这么读懂两千年前的文字,其实还真需要不凡的造诣。这也是经义考试的难点所在,那些圣人之言,相比于《春秋》,经义上便算是较为简单的了。便是名家大儒,也不敢轻易夸口说自己能把《春秋》读得透彻。
圣人之言,是儒家哲学标准。《春秋》这般的经,就是学问研究的方向。一个是“规章制度与思想指导”,一个是科研项目,这般比喻起来就很明了,研究方向就是《春秋》中记载的两百多年,到底发生过一些什么,从各国起源族谱与由来,到时间线的对照,年代的考证,等等……
可见四书五经,从来都不只是圣人之言,内容涵盖极广。
“老夫读《左传》,那才是班门弄斧啊。”王元朗答了一语。
徐杰又假意环看了书房四周,笑答:“大帅这书房可不寻常,下官家的书房,不及大帅书房十分之一,大帅饱读诗书,下官当效仿之。”
王元朗此时已然不再多客气,这书房里的书,显然他还真看得差不多了,这也是一种自信。
王元朗沉默了片刻,看着徐杰,忽然问了一句:“钦使从京城来,听闻京城近来风起云涌,不知真假?”
徐杰看着王元朗,想了想,实在不知这个王元朗是什么路数,不愿多答,反问了一语:“下官愚钝,不知大帅所说的是何事?”
王元朗闻言又笑,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语:“陛下当年与老夫说,燕京到汴京,一千四百里。大同到汴京,一千五百里。太原到汴京,九百里。所以让老夫镇守太原,说是太原离京城近,而且太原往京城的路也好走,一路皆有大道坦途,快马轮换三日可以入京。老夫在这太原一留就是二十年,满头青丝成白发。”
王元朗说得好似有些伤感,徐杰听得双眼发亮。
老皇帝真不傻,太原东北方是大同,往东入河北能挡燕云,太原有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王大帅,二十年官职不升不降。
当真是耐人寻味!
“大帅为国戍边几十载,下官敬佩之至!”徐杰答了一句。心中已然明了,这位王大帅,还真不是李启明一路的,李启明经营十几年,终归没有把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王大帅经营透彻。
王元朗又开口道:“缉事厂是个好衙门,合该在太原开衙驻人手,帮老夫巡一巡这边镇军将,也为那些戍边的士卒们多一些公道,如今这禁军里乌烟瘴气,正需要徐钦使这般有手腕、敢做事之人来巡查一番。”
王元朗话语说到这里,徐杰似乎豁然开朗。
这个王大帅,不仅是在朝堂上没有存在感,在军中也没有存在感。这么一语,就是告诉徐杰,这太原禁军,要来一个大换血了。
这也让徐杰想通了为何李启明能放任王元朗当这个太原总兵了,因为这个总兵很配合李启明,对军中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顾,麾下军将,想收拢谁,想安插什么位置,王大帅向来都是极为配合。
这也是王元朗自保之道,做一个与世无争的总兵,也难怪王元朗能置办这么一屋子的书。
王元朗此时要对麾下军将动手了,还是叫徐杰来动手,依旧还能把自己置身事外,还能让王元朗当那个表面上与世无争的总兵,还能蛰伏在暗处,依旧没有存在感,依旧让人想不起来王元朗这么一号人。
徐杰从太原北上大同的时候,王元朗不见他。徐杰从大同回来了,王元朗才见他。兴许是徐杰能从大同回来了,王元朗才觉得徐杰有资格、有能力来办好此事。
这些事情背后,都有一个人的身影,便是老皇帝夏乾。王元朗也有王元朗的高明,韬光养晦都不足以形容王元朗的高明。
徐杰想了许久,没有答话,想了这么多事情,对面前这个王元朗更是佩服了几番。但是徐杰对于未来的事情,又多了一些担忧。
下这么大的棋,似乎无不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可能真有一场腥风血雨,徐杰担忧的是自己在这般的腥风血雨之下,该如何保住自己。
这已然不是江湖拼杀,也不是高手比武。这是汹涌潮水,再大的浪花在这样的潮水之中,也只能随波逐流。面对以万计算的铁甲,徐杰这一身武艺,又算得什么?
如欧阳正那般的人,或者谢昉,甚至吴仲书。这些文人,潜意识里还多是政治上的争夺谋划,想的是运筹帷幄。
岂不知,运筹帷幄,终究是以血腥来完结。
徐杰感受到了一种威胁。
王元朗随着徐杰沉默了许久,终究又开了口:“徐钦使还未北上之时,陛下就曾来过信了,说钦使是信得过之人。钦使可别让陛下失望。”
徐杰郑重其事点点头:“此乃缉事厂分内之事,大帅稍等月余,当派得力干将前来。”
王元朗转脸一笑,点点头,不多说,不多留,摆摆手道:“徐钦使进府有些时间了,恕不远送。门口备了厚礼,钦使不必客气。”
王元朗当真是谨慎,见徐杰这种事情,王元朗也是做得滴水不漏,会面的时间控制得极短,还给徐杰备了厚礼。
这份厚礼,徐杰得收,这配合王元朗。王元朗要做那个别人眼中低调不管事,甚至怕事的大帅,徐杰自然要配合他。
今日徐杰入得总兵府,就是王元朗怕惹火烧身,贿赂讨好徐杰来着。
徐杰也不多留,拱手而出,门口的厚礼,实在不轻,拉车的马匹好似都走不动一般。
徐杰出门而来,还大声笑语:“这一趟赚得多!”
徐老八闻言也笑:“杰儿,还是当官好啊。”
徐杰笑着点点头,上马,大手一挥,几十匹马往城南蜂拥而去,在一处宅邸面前停住。
徐虎下马敲门,乒里乓啷。
一个小厮一边开门,一边骂骂咧咧:“这般敲门,作死呢?报丧啊?门坏了你赔得起吗?”
门才开了个缝隙,徐虎大手就往缝隙里伸了进去,一把抓住小厮提了出来,往外一扔,七八步外已然摔懵了。
汉子们如狼似虎而入,徐杰甚至都没有下马,就这么打马低头进了宅子。
“所有人,都拿到此处来。”徐杰坐在马上,话语狠厉。
宅子里鸡飞狗跳,大呼小叫,殴打之声,拖拽之声,谩骂之声,闹作一团。
一个一个的大汉,拖拽提拉着宅子里的人聚到了前院。
下人小厮,伺候丫鬟,烧火厨娘,半大孩童,妻妾老妇,呼天喊地。
“我好歹也是举人身份,岂可如此有辱斯文?你们是哪里的官差,如此侵门踏户,可有公文?”
没人答话,唯有几个大汉抬手抬脚,把这举人老爷直接抬到了前院。
“岂有此理,我可是举人,见官都有座位,岂敢与我动粗?”
几个大汉抬手一扔,把这个举人扔在了地上。转身又往宅子里去寻人。
“夫君啊,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老爷,救我……”
“爹,爹,有坏人!”
举人老爷被几个大汉扔在当场,站起来后,面对的就是满院子的呼喊。
便看举人老爷转身,开口大喊:“那位是主事的,我高家几代诗书传家,从来不曾犯过法度,何以如此对待于我,今日之事,若不有个明说,便是告到郡守处,也饶不得你们这些差吏!”
马上的徐杰,看了看这个举人老爷,倒是找对人了,开口一语:“高举人,可还记得在下?”
高举人抬头,看了徐杰片刻,想起来了,抬手指着徐杰:“你……你是那个……你是那个大言不惭的淮西士子?你叫徐文近。”
徐杰点点头,说道:“记得就好说,那日你把韦庄的词改了几个字,当作自己的词,今日在下上门,就是与你计较一番这件事情。”
高举人闻言先是一惊,面色微微尴尬,转念却又急了起来,开口说道:“你是新来的官员?便是官员又如何?岂能这般公报私仇,我高家在并州,可也不是任你欺辱的,便是禁军里,我高江也有关系,你岂敢这般公报私仇,来日必不与你甘休!”
徐杰闻言大笑:“好,这般正好,禁军里有关系,便看看是何人的关系,来人,先打!”
左右两个大汉手持马鞭,已然上前就抽。
满场二三十人,看得老爷挨打,已然骚动起来,却是大汉无数,手持马鞭也是一通抽打。
高江已然被打得抱头鼠窜,跌倒之后,便是满地打滚,一边哀嚎,还一边开口大喊:“徐文近,你是哪个衙门的几品小官??岂敢如此殴打举人!我高江必不与你甘休!”
“接着打!”徐杰端坐马上,看着那满地打滚的举人高江,想听到的就是高家的禁军关系,这般算是帮王元朗的第一步了。
这高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冒着如雨的皮鞭,忽然爬了起来,往院墙一边飞奔而去,一边挨着抽打,一边往院墙靠近。
到得院墙附近,便听高江大呼:“李将军,李将军可在家啊,快来救小弟!”
徐杰往院墙那边看了一眼,轻声笑道:“原来就在隔壁,倒是省事!”
隔壁院子果然有人回应:“高举人怎么了?我家将军再后院呢。”
“家里遭贼了,快叫你家将军来救人啊。”高江喊完这一语,跌坐在地,抱着头,缩着身体,马鞭打在身上,便是哀嚎连连。
隔壁院子回应之人听得这般的哀嚎惨叫,口中连忙回答一语:“小的这就去喊人!”
徐杰开口了:“罢了,提过来,且等人来救!”
果然不得片刻,便听得隔壁院子大呼小叫,随后便有人提着刀枪棍棒冲进了高家府邸,进来二三十个汉子,进来之后看得这般场景,怎么看也不似遭贼了,便又愣在了当场。
不得多久,一个华服汉子走了进来,满场几十个壮汉,一地的老弱妇孺,还有那个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高江。
汉子又看了看马背上坐着的徐杰,皱眉问道:“尔等是何处的差人?岂敢这般行事?”
徐杰慢慢打马转头,看了看着华服汉子,问了一语:“敢问李将军是哪里的军将?”
这位李将军闻言站直了身形,开口答道:“某乃总兵府下从三品云麾将军,你是哪里官吏?”
徐杰又问:“李将军可是与郡守衙门关系极好?”
李将军听得徐杰这么一问,扬了扬头:“某与郡守衙门自然关系匪浅,看来你是郡守衙门里的官,打人也不先查探一下底细,高江与某的关系你也不去问一问,这般局面,便看你如何收场。”
高举人倒是务实,看着自己满身的血,站起来便是大喊:“赔钱,李将军,叫他赔钱,赔三万两,赔三万两此事就作罢了,将军你拿两万两,小弟拿一万两算做压惊与汤药。”
徐杰翻身下马,与李将军一礼之后,开口说道:“李将军见谅,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三万两好说。”
徐杰转头,说得一句:“八叔,搬三万两进来!”
徐老八闻言一愣,又不知徐杰葫芦里再卖什么药了,却也不犹豫,转身往门外而去,门外车里,银子还真不少,几个三万两都有。
李将军这面子倒是足够了,把高江扶了起来,回头与徐杰还装了怒意说道:“三万两都是看在郡守衙门的份上,这般的事情,若是把你上任的新官打一顿回去,也不合适,往后做事,当少些莽撞冲动。”
徐杰点点头:“李将军说的是,是下官冲动了,在此赔个不是。”
举人高江也是恨恨说道:“你也就是当了这么个芝麻小官,若是没有这官身,今日之事,叫你收场不得。”
徐老八已然带人一箱一箱的银子往院内搬,徐杰走上前去,直接打开箱子,露出箱子里的金光灿灿,开口笑道:“李将军,头前下官就想寻你来着,头前就听人说李将军手段通天,下官初来乍到,官职低微,上下同僚也不太熟悉,下官有个弟弟,户籍也一并带到并州来了,童子试就在不远,奈何下官这弟弟实在不争气,还想寻李将军走动一下,家中略有资财,还请李将军多多照拂。”
徐杰身边的金光灿灿,还有一个一个的大箱子不断往院里抬进来。高江看得是目瞪口呆,三万两,本是他狮子大开口随意说得一句,未想徐杰还真应了下来。三万两这种数目,便是这整个高家也不过几千两的存银。
在高江心中,赔个两三千两也是足够足够了,给人打一顿,赚个两三千两,若是脸面不失,这汤药费还真是笔赚钱的买卖,只要不丢脸,再给人抽几顿也无妨。
李将军看得这么多现钱,如何也绷不住脸上的怒意了,已然露了笑脸,当真出门到隔壁走一趟,就赚两万两银子,今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道。
听得徐杰之语,李将军已然点头说道:“考个秀才,那是小事,举人也不在话下。事不难办,只是花费不小。只要你付得起钱,乡试举人,某也可以给你办了。”
徐杰连忙又问:“李将军当真?”
高江闻言,一脸不高兴说道:“李将军所言,自是当真,你还怀疑个甚。”
徐杰又掀开了一个箱子,依旧是金光灿灿,口中笑道:“李将军开价就是,下官家在南方,颇有财资。”
便看李将军与高江对视一眼,随后才道:“秀才收你五千两,举人收你三万两。”
徐杰当真是送上门来宰。如果真是这个价,这位李将军也不至于看到面前这些箱子就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寻常一个举人也不过收三五千两,还得与人去分,落到个人口袋的,千余两就差不多了。
李将军看得徐杰笑脸点头的模样,便知道这一遭赚大了。
诗与刀的故事之前,老祝说两句。
老祝第一本小说,叫作《武夫大文豪》,很扑街,写了四十万字就太监了。随后才写了《大宋好屠夫》,侥幸小有一点点成绩。但是屠夫这本小说,写得有些过于严肃。老祝自己再来看的时候,也觉得屠夫故事的前期,有许多不满意之处。
其实也是开始写屠夫的时候,准备不足,那时候武夫扑街了,老祝就想着再试一试,如果再不成,就算了,不写网文小说了。所以仓促就开始写了屠夫。
屠夫的前期准备,远比不得第一本武夫花的心思多。奈何武夫是新手之作,从行文到叙事,再到故事铺垫上,武夫自然是远远不及屠夫优秀的。
再开新书,诗与刀。其实也还是有武夫大文豪的影子。因为武夫的故事大纲极好,奈何当初水平有限,写不好。现在写诗与刀,虽然与武夫的故事并不一样,写作的手法也大相径庭,但是也用了武夫里面的许多设定与背景,甚至一些配角的人物名字设定。
有极少数书友兴许看武夫,所以特此说明。
诗与刀的故事,不会让你们失望。
书友墨林勿语《番外·遥粘蒙德》
遥粘蒙德老了,坐在这个曾经命名为君士坦丁堡的地方,坐在这个抬首望去目光所及仍然属于他的地方,他有些怀念,怀念那个曾经草原自己踏马南下的岁月,那里有他的热血,有他最美好的记忆,当然如果能够踏马入关那就更好了,那里有他一生的朋友,也有他一生的敌人,但最终还是一个人。
目光所及,众臣都低下了头颅,因为王座上的这个老人,打下了子孙万万人的基业。
但遥粘蒙德却又有太多的不平与怨,因为中原,因为中原的那个人,他还没看到西湖的风光,还没见到秦淮河畔的风景,以及曾经梦中所见和差点而得的那个龙椅,梦中那个叫徐杰的男子,应该也开始老了,不知他可曾后悔过自己曾经唾手可得的权利。
第三十七章 那便死了算了
这一夜,便这般过去了,五石散的事情也到这里告一段落。徐杰便也多留,与何真卿一礼之后,便也告辞。
徐杰转身而走,何真卿站在当场,还看了看徐杰的背影,微笑着点了点头,方才回头往大门而去。
二瘦三胖对视一眼,便听三胖开口说道:“何兄,我兄弟二人便也走了,山高水长,来日再会。”
二瘦也说道:“剑已比过,何真卿,你当勤学苦练,来日再以剑来会。”
何真卿闻言,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说道:“二兄,说得好似你胜了我一般。”
二瘦却答:“你若不勤学苦练,来日就胜了你。”
何真卿便是无语,只答:“你我这辈子,怕都是这么个半斤八两了,剑之一道,还是江宁陆子游一人称雄,这辈子也胜不得他了。”
二瘦听得一脸鄙视:“何真卿,年轻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何真卿忽然有些落寞,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也老了。兴许我家月儿往后能与之争锋。”
二瘦闻言,面色一正,说道:“罢了个屁,老子便是不服,这回去江南,还要与他拼一场。与你打只是试一试手脚,与陆子游比试,那便把老命拼了去,这回再也不要三胖出手帮衬了。便看看这天下,谁人可称雄于剑道!”
何真卿摇了摇头,直往大门而入,也不多作挽留之态。却是内心里大概也知道自己这回与二瘦一战,虽然并未当面落败,却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二瘦那句勤学苦练,也不是随便胡说的。
何真卿有些落寞,其实何真卿也并未有过懈怠。人力有高低,奈何。。。
二瘦的追求是单纯的,何真卿知道自己比不过这种单纯的追求。这么多年不出蜀地一步,二瘦心中的追求就在这份心思里了。
许多事情,不过十六岁的徐杰,并不知道,也了解得太浅。钱塘大潮,争执之下,不过是一种遗憾。
兴许是临死之前的一种遗憾。所以,有人要拼命,打定了主意,便也不能留下这份遗憾,便要在可能会死之前,去亲眼看一看那雄浑壮阔的钱塘大潮。
那因为争执大潮的时间而出蜀地去的荒诞事情,不过只是与朱断天解释的借口而已,却是二瘦在朱断天面前也说不出自己是要去寻陆子游剑道争雄。
兴许与三胖争执那钱塘大潮的时间,何尝又不是二瘦不愿与三胖直言而说?这相依为命的兄弟二人,何以去谈生死?
与徐杰争执,何尝又不是二瘦不愿这江南之行半途而废?二瘦但凡认了八月中秋那个时间,三胖便也有借口不去江南了,三胖打死也不去江南。
是的,三胖就算是自己死,也不会去江南。
何真卿落寞而入,不挽留不相送。众多凤池派的人也入了大门,便是段剑飞也入了大门。
大门重新关了起来。
三胖抬头看着东落的明月,开口说道:“二瘦,蜀地剑阁,没有人了吧?”
二瘦闻言,看着三胖:“你那佛座前的刀,不也没人了吗?”
三胖低头,叹了一口气:“二瘦,大潮就在八月中秋,当真如此。秀才老爷读那么多书,李白也写过诗,就是八月中秋。”
二瘦闻言,开口便道:“胡说八道,九月十五之后方才有大潮。”
三胖闻言,低头无语,不再去争。二瘦心思,三胖如何不知?
二瘦的心意是否决绝,就在这关于大潮的时间上了,但凡二瘦不是那般心意已决,但凡二瘦犹豫一下这大潮不是九月十五,三胖就会拉着二瘦回蜀地去,毫不犹豫。
二瘦看着三胖低头模样,忽然爽朗一笑,说道:“三胖,走,快些追秀才去,这回秀才有得受了。”
三胖挤出了一个笑意,迈步飞速往山下而去,去追那以后有得受的秀才老爷。
秀才老爷徐杰与云书桓,便是一路往山下走,两人沉默不语,似乎互相都见着气。徐杰不知自己哪里惹了这云小子不快,让这云小子对自己臭着脸,还让自己丢了脸,便也懒得开口去触霉头。
臭着脸的云书桓,似乎越来越气,想着何真卿的那个笑脸,便是气不打一处来。面色也就越加难看。
两人就这般互相不言不语往大江城而回,不得多久,二瘦三胖已然追了上来,也就变成了四人通行。
三胖开口,还是那一句:“秀才老爷,往后有你受的。”
二瘦也是接话道:“秀才,往后必然有你受的。”
徐杰闻言,一脸不解看着二人,问道:“二位说什么呢?”
三胖嘿嘿一笑:“嘿嘿。。。何真卿看上你了。”
徐杰笑道:“何真卿看上我了?要收我做徒弟,让我当这凤池山的掌门人?若是给个掌门人当当,这倒是好事,以后走在江湖上,便也没人敢惹我了。”
却是不想,一直脸色难看不言不语的云书桓冷冷答了一句:“让你当女婿!”
徐杰闻言一愣,说道:“云小子,今日少爷是哪里把你得罪了,你非要这般与我过不去?”
三胖却也笑道:“云小子说对了,何真卿看上你这个女婿了。”
二瘦也道:“何真卿正愁着马上二十岁的女儿嫁不出去呢,你到时出现得正是时候。”
徐杰停住了脚步,双眼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便是不信,又道:“何真卿是怎么看上我的?”
三胖还是嘿嘿在笑:“嘿嘿。。。何真卿想寻个读书人做女婿,他女儿想要个江湖高人做夫君。你看你,既读书,又练武,还生得个好皮囊,是不是正好?”
徐杰听到这里,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那个冷冰冰的脸,比少言寡语的云书桓还要冷,云书桓虽然平常里多是少言寡语,至少还会笑,除了今日不说,平常里还真是勤快听话懂事的性子。那何霁月,怎么看都像是个母老虎或者性冷淡,还是个不懂礼貌的傻娘们。
似乎也还有一点点优点,就是心地还算善良,在徐家镇的时候,为了不让南山帮的人去找徐家镇的麻烦,便是受了误会要打架也不把盐货留一些在徐家镇。后来知道徐家镇有几分自保之力,方才把盐货留了不少。但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也是徐杰笃定的印象。
徐杰想到这里,连连摇头,说道:“二位,可不得胡说,那娘们大我三岁多呢,何真卿岂能把宝贝女儿往我身上推?我又不是皇帝老子。”
三胖抬手扯下路边一根枯枝,在手中晃了晃,笑道:“皇帝老子何真卿兴许还看不上,就你这小秀才,何真卿就是喜欢。你看那何真卿刚才笑得那模样,还千方百计让你帮他跑腿,还让他宝贝女儿随你一起跑腿,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徐杰听得三胖一番详解,更是想了想,好像当真是这么回事,信了几分,立马转头,口中急道:“刚才就觉得何真卿非要我去帮他跑腿的事情不对劲,得再上山去,再把何真卿喊出来,不给他跑这趟腿了。”
徐杰转头了,却是二瘦伸手一拉,又把徐杰拽回来了,口中只道:“秀才,答应的事情就不要反悔了,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当凤池山的掌门人吗?这回是掌门人是跑不了了。”
徐杰挣脱不得二瘦的手,口中却道:“当掌门人也不是这么当的啊,非要把这嫁不出去的女儿推给我,当真吃了亏。”
二瘦也懒得听徐杰说,拉着徐杰就往山下走。三胖却是说道:“秀才老爷,这份嫁妆你还吃亏?别太矫情了。”
徐杰忙道:“我可没有矫情,我徐家镇往后也是富甲一方,我家二叔八叔他们也都是高人,不稀罕她的嫁妆。再说,你们头前还在说孤身一人走江湖是逍遥畅快,怎么现在似乎帮着那何真卿一般?卖了我,你们两个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此时云书桓听得徐杰之语,不知为何面色忽然缓和了不少。
却是二瘦说道:“秀才,你与我二人相逢,也是缘分,也是你这秀才对了我二人的胃口。你不是喜欢妻妾成群、莺莺燕燕吗?老子这不是成全你吗?若是以后考不上进士,回家莺莺燕燕的,让你好不畅快。妻妾成群的,不是也要家大业大来养活的吗?”
“我那只是随口一说,要是莺莺燕燕都是那娘们模样,那还畅快个屁啊,不如死了算了。”徐杰说道。
云书桓听得这一句莺莺燕燕,面色又是一垮,冷冷说道:“那便死了算了!”
第六十八章 《情仇录》与饮血刀
夜半微凉,文会也散。大多数人皆在篝火边慢慢入睡,欧阳正却一个人往哪道观瑞庆宫而去,拜着那佑圣真君玄天上帝,头前话语所说,欧阳正当真便做到了,为那远在汴京的大华朝皇帝陛下夏乾祈福。显然欧阳正对那皇帝陛下,当真有几分不小的情义。
回程的路上,欧阳文峰与徐杰同车而坐,甚至欧阳文沁也挤了进来。墨也磨了,笔也舔了,奈何徐杰却是写不了。
道路虽然还算平坦,但是这车架却没有多少减震的措施,稍微有些崎岖不平,便也写不成一笔字迹。这在车里写小说的事情,大概也就不成了。
欧阳文峰看得徐杰面前纸张上几个大黑点,也见得徐杰停了笔,便是急不可待说道:“文远兄,写不了你便往下讲,讲故事也行。”
徐杰含笑摇头,只道:“这故事讲起来就没意思了,绘声绘色来讲,那是说书先生做的事情,我却做不好。”
欧阳文峰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是又道:“那你告诉我一件事情就可以了,到底有没有报仇雪恨,恶人势力那么大,到底能不能报得大仇?”
徐杰看着欧阳文峰,显然不会去答,剧透这种事情如何能做?只道:“文峰放心,我回家便写,这个故事十几万字即可,下江南之前必然写完。”
徐杰对于这本武侠言情小说,显然没有多么宏大的构思与篇幅,只是一个主线较为简单的故事而已,便也是试水之作,剧情相对而言并不复杂,而且故事都在脑海中想定,下笔来写自然是一气呵成。
这本写好,若真是反响极好,下一本小说大概就会不一样了,当好好构思一番,当真也要升华一下,也写出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此应该跟符合此时的主流价值观,甚至也能勉强挤入大雅之堂。
再回到大江城,小院之中,徐杰还在继续写着小说,吴兰香已然开始照着徐杰头前写的开始排版,徐杰给了钱,自然也就买回来了墨水纸张之类,也补充了一些遗失的活字。
一应半大小子在吴兰香的指挥下,也是忙里忙外不停。
小书房内,徐杰坐在案前奋笔疾书,一旁的小座椅上坐着欧阳文沁,地上却还坐一人,正是欧阳文峰。
徐杰刚刚写满一张纸,两人便是拿着就读。还有一人在另外的厢房里也在读,便是云书桓了,这小子似乎也被这武侠言情的故事吸引了。
待得读完一页纸,欧阳文峰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一脸急切的模样,便等着徐杰再写满一页。
却是徐杰忽然停了笔,开口问道:“文峰,你说这故事,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欧阳文峰想了想,答道:“便叫个《复仇录》。”
一旁的欧阳文沁也道:“《复仇录》不好,叫个《情仇录》吧,有情有仇。”
男人与女人的心思终归还是有别,关注的侧重点显然也不一样,徐杰笑道:“《情仇录》极好。”
说完徐杰又是埋头急书。
待得午后,写累了的徐杰,抄起长刀在院中舞了起来。欧阳姐弟坐在书房门口,看着徐杰一跃比人高,看得也是出神。
欧阳文沁眼中甚至泛起了一些光彩,那《情仇录》里的少年,正直善良,不屈不挠,正练就一身武艺。面前这个练刀少年,能文能武,似比那书中的少年更多了一番文才,似乎更是魅力不凡。
欧阳文峰此时看着徐杰手中翻飞不止的刀,也对那书中所写的神功有了更直接的认知,看得也是津津有味。男儿当热血,如今的文人心中对武人多有鄙视,却是古人诗词之中,何尝又少了那仗剑行天涯?李白一曲《侠客行》,更是让人向往。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岂不也是男儿该有的风采?
长刀练罢,云小怜递上来茶水,也递来擦汗的布巾,口中还笑问:“少爷,十八手可练会了?”
徐杰摸了摸也开始慢慢发育的云小怜头上发髻,笑道:“还差得远呢。”
云小怜一脸的羞涩,连忙躲避几步,说道:“少爷,小怜可不是小孩子了,头可不能再摸了。”
徐杰便是调笑:“对对对,小怜不是小孩子了,是小媳妇了。”
云小怜一把扯过徐杰手中正在擦汗的布巾,转身就跑,便已是羞得不能再羞了。
徐杰却还笑道:“小怜,我还没有擦完呢。”
已然跑到大厅门口的云小怜,脚步不停,却还回过头来答得一句:“便不给擦了,谁叫少爷乱说的。”
随后云小怜背影已然不见,徐杰便也只有用自己的袖子去擦脸上的汗水。
一旁的欧阳文峰却是笑道:“文远兄,你这小侍女不错,叫人羡慕得紧,回头我也在家中养一个。”
徐杰看着欧阳文峰当真一脸羡慕的模样,说道:“你可不得学我欺负小怜,云小子可饶不了你的小命。”
欧阳文峰自然是知道云小怜是云书桓的妹妹,闻言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云兄一柄杀人刀,可是惹不起。我身边的侍女,必然不能有云兄这般的兄长。”
徐杰闻言便是浅笑,门口却有人来访,大门开着,一个凶神恶煞模样的壮硕大汉却探头探脑往里看,口中问道:“徐少爷可在家?”
徐杰转头一看,招了招手:“吴堂主,快快请进。”
来人便是那铁背蛟龙吴子豪,手中抱着一个长条布包走了进来,到得徐杰面前递了上去,口中说道:“徐少爷,徐前辈吩咐带来的,还有书信一封。”
吴子豪正在怀中掏出书信,徐杰接过布包打开,便是一柄刀,刀鞘普通,抽出之后更是锈迹斑斑,便是那杀人无数的饮血刀。
徐杰打趣自嘲:“混来混去,混得跟小刀儿一个待遇了。徐家人,不是用破刀,就是用破剑。”
正在一边角落处盯着小刀儿练武的二瘦,闻言也转头来看,只答:“刀是极好的宝刀,磨一磨必然锋芒毕露,刀身刀背上一些伤口无妨,只是有几处小小的卷刃,难以修复了。”
不想正在拆信的徐杰无所谓答道:“那便也不磨了,能杀人就是。”
徐杰这随意的话语,却是说得杀机大作,一旁的欧阳文峰只觉得忽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却是不远的胖瘦二人看得眼中精光一闪。
再看三胖,连连点头,口中还道:“端是个好秀才。”
却是徐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那所谓杀气,便是从大江之上持刀杀了十几人之后,徐杰已然有了难以察觉的变化。
书信之中,便也多是徐仲的问候之语,嘘寒问暖,问着徐杰在大江城习惯不习惯,有没有与人起了冲突,起了不快。这份关心的心思,都在纸上。
徐杰看完,收好书信与吴子豪笑道:“吴堂主便不急着走,晚间留一顿酒。”
吴子豪与徐杰已然不客气,笑着答道:“徐少爷,那我就不客气了。”
徐杰却是又道:“明日里还请吴堂主帮我带封信回去。”
吴子豪自然连连点头,举手之劳。
却是徐杰回复的书信,大多并不是与徐仲的话语,而是写给家中老奶奶的话语,也是一番叮嘱,多吃多睡注意身体之类。也把自己在大江城里读书的事情详细说了一番,主要说的便是拜了学政欧阳正为师的事情。这样的消息回去,足够老奶奶高兴许久的,心情好也能长寿一些,能看到徐杰进士及第。
第七十五章 欧阳正,必死无疑!
苏州穹隆山,并非那等名山大川,血手王维在此,只因这山离苏州城极近。名山大川乃静修之地,其实也远离了那些江湖是非。
穹窿山,才是江湖是非之地。
王维,双眼如鹰隼一般,带着一股桀骜之气,也带着一种血腥。
只是此时的王维,恭恭敬敬站在一人之后,头前那人,一身紫色蟒袍,立于头前,说不尽的高贵。
“杀那欧阳正之事,你到底能不能办?”蟒袍之人开口问道。
王维头低几分,拱手说道:“殿下放心,此事必然办好!”
殿下,在这苏州,唯有一个殿下,便是吴王殿下。便听吴王夏翰又问:“你可是不敢?”
夏翰似乎看透了王维内心,杀那欧阳正,王维当真不敢,杀朝廷命官,唯有一个罪名,那就是造反!这穹窿山便要面对那无尽铁甲士卒,即便是面前这位吴王殿下,也不可能压制住这件捅破天的事情。这叫王维如何敢?
但是王维可以办到,抓了何霁月,便看那何真卿舍不舍得家大业大,舍不舍得唯一的掌上明珠。王维舍不得这催心门,舍不得这穹窿山,舍不得这江湖地位。却要逼着何真卿去舍得,逼着何真卿去杀那大江郡学政欧阳正,逼着何真卿远走江湖,受那朝廷高手追杀一辈子。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在下并非不敢,却要安排妥当,以祸水东引!”王维恭敬答道。
吴王夏翰闻言点头:“赶紧办好差事,本王若是一朝登九鼎,你王维,当执掌金殿卫!”
金殿卫,便是那皇家亲卫,与金吾卫同级。金殿卫里,人数不多,却皆是高手,便是所谓大内高手,贴身保护皇帝,也做那追杀江洋大盗的差事。金吾卫,乃是军队,便是皇帝身边的亲兵。
夏翰为那天下九鼎,搜罗各处帮手,从最近的血手王维,到那大江郡学政欧阳正,只要能有助力,夏翰皆要拉拢。王维一届江湖人,忽然有了一个天子之堂在前,如何能忍得住欲望,又如何能得罪得起。不说那金殿卫,就说这江湖。若是真助吴王等大宝,这江湖还有何人能与王维争锋匹敌?
那不识好歹的欧阳正,便是留不得。天下能谋事者有三,一个欧阳正,大江郡学政。一个朱廷长,当朝尚书省左仆射。一个刘汜,现任右仆射兼中书左侍郎。两个当朝丞相,自然难以拉拢,难以为助力。唯有欧阳正,地位卑微,恩惠容易。
欧阳正那般拒绝吴王夏翰,又叫夏翰如何睡得着?又让夏翰岂能不多想。皇子十八人,六人成年,夺嫡之事,岂敢轻慢?得不到的欧阳正,又岂能让别人得到?至于欧阳正自己的心思,便也不重要了。杀欧阳正,必然要快,要在欧阳正身边还未有别的皇子势力护卫之前。
朝廷中枢,三省六部。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掌管六部,行政天下。中书掌管执掌公文进出,代理皇帝之言行。门下省,侍从内官之事开始,天下身边秘书之职责多有。
三省以左右仆射为长,侍郎为辅。仆射之职,已然就是丞相之职。
王维听得吴王夏翰之言,恭敬一礼,答道:“殿下放心,欧阳正必死无疑!在下一定尽快办好此事。”
夏翰闻言便不多说,起身欲走。
门外却有人脚步近前,站在门口说道:“师父,凤池派的人来了。”
王维闻言,忙把夏翰往一边侧面请去,口中说道:“殿下恕罪,有客来。”
夏翰并未动身,皱眉问道:“凤池派,可是你那杀欧阳正的手段?”
夏翰大概也知道王维要如何杀欧阳正,这凤池派的名字也是从王维口中听到的,却是也知道王维派出去的人失败了,所以才上山来问,也是来催促。欧阳正该早死,晚一天就是晚一天的担忧,若是欧阳正投效了他人,身边必然有护卫,再想杀欧阳正就难上加难了。
王维便只答:“正是!”
夏翰闻言,竟然不走了,而是走到屏风之后,藏了身躯,便道:“你会客就是!”
王维皱了皱眉头,却也无法,只得留着夏翰在那屏风之后,对外开口喊道:“把人带到这里来。”
徐杰到苏州了,来办何真卿交代的差事,办完这差事之后,便要去杭州了,在杭州见识一番西湖,见识一番江南鼎盛之文风,还要见识那江海大潮。最后,看那杨二瘦争夺天下第一剑。
但是今日到这穹隆山的徐杰,显然也知道事情已然复杂了起来,王元定死在自己刀下,便也不是何真卿一纸书信能解决的事了。
杨二瘦与杨三胖随行而来,也是徐杰的胆气。这江湖恩怨事,徐杰似乎丝毫也不惧怕,就如那农汉徐老八提着刀与断天剑一战那般,徐杰有这么一股锐气。如那李白《侠客行》一般,徐杰有这么一股恣意,这些东西在徐杰心中越来越重!
穹窿山必须来,血手王维也必须见,已然入了江湖旋涡,面对这些也毫不犹豫,何霁月帮了徐杰,徐杰便也要帮何霁月,这也是大江上杀王元定之时所想。一切,似乎也是因为徐杰而起,从那五石散开始。
厅内王维稳坐,却也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屏风,有些事情王维也有忌惮,比如正走进来的胖瘦二人。这胖瘦二人可不是何真卿,江湖独行客,最是惹不起,王元定如何死的,王维一清二楚,这口气自然咽不下,但是报仇之法,显然不是正面冲突,与胖瘦二人正面冲突,显然不是明智之选。
王维并不起身迎接,是一种态度。面对那杀死师弟之人,便只有冷面相对。
胖瘦二人也不上前来见,而是寻了座位就坐,也是一种态度。二瘦出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可管不得王元定身后是谁,便也更不可能出手之后,还来与王维说项谈和。便是一种睥睨的气势,你能奈我何?
徐杰怀中还有何真卿的书信,却是徐杰并未拿出来,因为书信之中的内容,已然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情况。那为五石散与一个残疾的穹隆山弟子说项的书信,面对王元定之死,已然没有了意义。
徐杰上前开口:“大江徐杰,见过王掌门。”
王维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挎刀少年,开口问道:“我师弟可是你杀的?”
徐杰闻言点头,不想身后传来一语:“是老子杀的!”
王维起身,对说话的二瘦怒目而视,双手已然在抖动,心中之怒无以复加,却是面对胖瘦二人当场,也只能忍了又忍。
徐杰却道:“我杀王元定,是因为他要送我上西天,江湖上,便是个你死我活,只怪他学艺不精而已。”
王维怒而发笑:“好,好一个学艺不精,想来你学艺高明。此时有人护着你,便如此大言不惭,那便让人护你一辈子。”
王维话语明确,有仇必报,才是江湖。
何霁月看了一眼徐杰,有些担心,连忙上前说道:“我凤池山向来与你穹窿山井水不犯河水,是你穹窿山坏了江湖规矩。”
王维看着何霁月,笑道:“何大千金,人走江湖不过利益驱使,断人财路,可有江湖规矩?”
王维说得此语,目光微微往身后屏风瞟了瞟,这钱为谁赚的?不言而喻。收买人心,从地方衙门到军中将领,还有什么比钱更来得直接?所以王维要赚钱,要赚无数的钱,想尽办法赚钱,除了光明正大的劫掠,没有什么手段是不行的。
何霁月闻言,还想出言理论,理论着五石散乃毒物,害人之物之类。
徐杰却是知道理论没有丝毫意义,开口说道:“王掌门,五石散不得入大江郡,谁卖谁死!”
徐杰之语,威胁之意甚浓。却是在王维听来,好似笑话,只问:“你可能代表凤池山说话?”
徐杰闻言,气势陡然而起,话语更是自信:“我代表大江郡徐家镇说出此言,徐家镇男丁六百七十口,往后船入大江,不论在何处,看到江湖携带五石散者,必杀之!”
王维何曾听过一个什么徐家镇,发笑不止,只道:“好,如此极好。六百七十口,好大的势力,某便记着你这六百七十口,往后也好一一清点人数,便也对得住我师弟在天之灵了。来日江湖再见。”
徐杰听懂了,这便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已然转身,留一语:“告辞!”
何霁月见得徐杰几语说完已走,连忙转身跟上,心中似有愧疚,事态发展,也出乎了何霁月的预料,何霁月练武这么多年,何曾又真正见过江湖?
第八十四章 西湖一半诗
徐杰往楼梯而去,小厮连忙迎了过来,满脸是笑:“公子可是要回?”
徐杰点点头:“嗯,酒菜不错,明日再来游湖,当到此再吃一顿,随我去把这酒菜钱付了。”
小厮听得徐杰明日还要来,更是热情,便是又问道:“公子缘何不与他们一样留首诗词在墙上?今日吴夫子在场,可错过不得这般好机会。”
徐杰闻言浅笑:“今日留了,明日你给刷白了,岂不是徒劳?罢了罢了。。。”
小厮面色微窘,随后又是笑意不止:“不会不会,公子必然文采不凡,公子明日来就是,诗词一定留在墙上供人瞻仰。”
这小厮倒是机灵,且不论徐杰的诗词到底会不会被刷白,只要徐杰明日还来,多留一天倒是无所谓的,揽客之法,这小厮当真熟门熟路。想来揽到订座之客,这小厮也当有点好处。今日生意好是因为吴伯言到此,并不代表明日生意也能这么好,经商总要这些手段。
小厮已然递上了笔,一脸盼望看着徐杰。
徐杰也喝了不少酒,兴致不错,看得小厮模样,浅浅一笑,接过毛笔,口中说道:“那便留一首在此!”
小厮闻言又道:“公子是外地人,难得到杭州来一趟,终归要留点笔墨纪念一下,公子请。”
这小厮倒是有点情商,徐杰已然拿笔往墙壁走去,后面几人便等在这楼梯之处。
只见徐杰走到墙壁,中间区域已然都写满了,边角还有空地,想得片刻,提笔十个大字:春湖一绿柳垂波映晚云。
写完十个大字,之下落了小款“大江徐文远”,徐杰把笔往小厮递去,随后直往楼梯之处行去,这十个字,徐杰片刻就创作了出来,自己回头再看一眼,极为满意,当真心情更好,走起路来也轻快不少。
却是身后的小厮接过笔,看得墙上的十个字,急忙追上徐杰,口中急道:“公子,您的诗没写完呢?”
徐杰闻言调笑道:“我的诗,就写得出这十个字。”
小厮闻言面色大窘,跟着徐杰下到一楼,到得柜台之边,口中又问道:“公子明天可是一定再来?”
徐杰似也知道这小厮的意思,点头答道:“明日一定来游湖。”
掌柜的在算账,小厮话语又道:“那小的给公子在二楼留个座吧?明日里价格就便宜了,二两银子酒菜足够了。”
小厮终究还是为了生意之事,徐杰倒是无所谓,一边等着柜台里的掌柜算账,一边说道:“明天游完湖,傍晚就来,你且留着座便是。”
小厮此时方才又笑了出来,那掌柜的当面,便也把订金一并算了进去,徐杰看得一眼,也不当回事,云书桓已然上前来付钱。
此时楼上却传来笑声,听得一人笑道:“这外地人附庸风雅不成,倒是也未丢脸,反正也没人认识他。”
也有另外之人笑道:“哈哈。。。那不是留了名吗?”
一个正在墙边写诗之人,倒是更有几分敏捷的才思,看了一眼那落款,随口笑道:“大江徐文远,西湖一半诗。风雅附不成,满场无人知!”
随口的打油诗,调笑这那刚刚下楼只写出半首诗的外地之人。众人听得这打油诗,便是大笑不止,这大笑之声便也传到了楼下,徐杰闻之,大概也知道是有人在笑自己留在墙上的诗,却也不在意,转身往门外而出。
却是这大江徐文远的名字传到吴伯言耳中,倒是让吴伯言似想起了什么,转头去看那墙边角落的十个大字,随后似乎确定了什么,点头大笑出言:“大江徐文远,好诗好诗!正是应了今日之景!”
众人听得吴伯言忽然开口说话,皆是一惊,听得吴伯言出言在夸那半首诗,不禁更是惊讶之间,又是不明所以。再看满场众人,皆又转头往墙边角落那十个字去看。
吴伯言却依然转头看向窗外,正看得徐杰一行人走出大门,开口便是大喊:“大江徐文远,可否留步与老夫对饮几杯?”
徐杰刚刚走出门去,听得有人喊自己,转身回头往上看得一眼,便也看到窗边的吴伯言正看向自己,满脸的笑意。
徐杰疑问一句:“吴夫子可是喊在下?”
吴伯言点头说道:“大江徐文远可不正是你吗?上来再饮如何?”
徐杰看了看胖瘦二人,见得二人无所谓的神态,抬头笑道:“吴夫子可带够了钱?这望湖楼今日太贵,我等又太能喝,怕吴夫子酒钱不够啊。”
吴伯言闻言大笑:“你自管上来饮,老夫在这里喝酒,从来不付酒钱。”
徐杰闻言也笑,说来也是,吴伯言到这里来,这望湖楼今日不知要赚上几百上千两,哪里还会去收吴伯言的酒钱?便是只怕招待不周,怕这吴伯言下次不来了。
徐杰已然转身又往望湖楼里进去。
徐杰再上二楼,楼上已然议论纷纷。
十个大字:春湖一绿柳垂波映晚云。
已然有人看出了其中机巧,口中读道:“春湖一绿柳,垂波映晚云。云晚映波垂,柳绿一湖春。好诗好诗,大江徐文远,此回文诗极佳,今夜当居首也!”
再看左右之人,刚才出言调笑之辈,皆是一脸羞愧低头不语。十个字,正反组合回文,便成了诗。
春天西湖边的一颗绿柳,垂柳的枝条荡起了湖面的水波,水波倒映着傍晚的夕阳云彩。那倒映在水里的云彩就似绿柳的枝条一般,云彩映垂下来似乎也让水面起了涟漪荡漾,柳绿时节,一湖好春色。绿也可理解为动词,是这垂柳绿了一湖春色。
徐杰此时正走了上来,听得话语,笑而不语,直奔那独坐的吴伯言而去,徐杰先拱手见礼,吴伯言也站了起来,抬手作请,口中还道:“能遇你徐文远,今日不虚此行,陆子游还与老夫说过你,缘分如此,当浮一大白。”
徐杰陆路到杭州,吴伯言水道到杭州,两人的速度差了好几天,吴伯言说此语,显然就是徐杰从那桃花林离开之后,吴伯言还去见过陆子游。
徐杰闻言也笑,只道:“在下自小就读吴夫子的诗,开合之下,当真有睥睨天下之畅快,夫子请!”
众人落座,吴伯言再也不觉得无趣了,提杯不止,口中也夸:“这首应景回文诗可有个名字?”
徐杰临场而作,自然是没有诗名的,便笑道:“吴夫子不若给个诗名如何?”
(ps:每次老祝写些什么,不论是原创还是改编,或者引用,都会有书友批评诟病,所以老祝今日出个大招,来一首原创回文诗,也是不想再被一些书友说了。小说本是娱乐,不必太过认真,人人皆读书,文人本相轻,老祝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有多高明,一切都是围绕着剧情需要而来,不到之处还请大家谅解。写诗与刀,只希望故事能搏得书友一乐,乐完还请大家不必与老祝太过较真。谢谢大家的谅解!
大招未完,这十个字,还有一解!下一章就出,更佳。)
第八十五章 《水镜》
吴伯言闻言起身,抬杯与徐杰示意一下,一饮而尽之后,笑着看向徐杰,开口读道:
“春湖一绿柳垂波,绿柳垂波映晚云。
云晚映波垂柳绿,波垂柳绿一湖春。”
徐杰闻言心情更好,那十个字“春湖一绿柳垂波映晚云”,其实不仅能成五言诗一首,更能成七言回文诗一首,七言反倒意境更佳,意思更明,当然其中的技巧之高明也就更加显露无疑。只是这七言诗在场无人看出,唯有吴伯言看出来了其中奥秘。
其实这十个字的奥秘被人看出来了,徐杰方才开心,高山流水有知音,便是这种感觉。
此时吴伯言读出了这首七言,满场已然禁声,皆是又往那墙上看去,许多人也在口中默念着,如此已然成了绝技一般。水波映景,便也不知是景在水中,还是水在景中,不知是绿柳垂波,还是波垂绿柳。这便是人看水波倒映之感。
吴伯言想得片刻,开口道:“诗名《水镜》如何?”
徐杰默念一声,笑道:“多谢吴夫子赐名,水镜甚好。”
吴伯言又拿酒来饮,口中也道:“老夫听你填了一曲《念奴娇》极佳,陆兄又说你武艺高强,今日当面得见,英雄出少年!天下出你徐文远,老夫心中甚是欣慰!”
徐杰自然是谦虚:“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晚辈当不得吴夫子盛赞。”
再看左右之人,见得吴伯言如此去夸徐杰,没有一人不再羡慕,羡慕之下,又有人转头去看那墙上的十个字,正反来读,五言七言皆成,又是啧啧称奇。最早的回文诗,其实也在好几百年之前,奈何回文诗这种体裁,并不多见,也鲜少有人多读到,资讯闭塞年代,即便看到这十个字,能立马就想到回文之人,也就更少了。
吴伯言伸手拂了一下掉落在脸上的发丝,正了正头上有些歪的发髻,又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文远出口成章,适才听得你与那小厮说明日还要泛舟游湖,老夫同游可否?”
徐杰笑脸点头:“能有吴夫子伴游,求之不得。”
约了明日同游,吴伯言面色微正,再问:“不知文远师从何人?”
徐杰闻言第一反应便是不知吴伯言问的是哪一方面,回过神来便也知道吴伯言应该不是问他武艺师从何人,便答:“晚辈师从大江郡学政欧阳公。”
吴伯言皱眉一想,问道:“欧阳正?”
徐杰点头答:“正是恩师!”
吴伯言闻言似有一些思索,随后才道:“欧阳公文才智谋,天下皆知。文远能拜欧阳公为师,当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徐杰似乎看出了吴伯言有些话语未说出,便以为吴伯言知道一些内幕,忙问一句:“夫子可是知晓晚辈恩师当年之事的一些内幕?”
欧阳正不说那些话题,徐杰此时便也想从吴伯言口中知晓一二。
不想吴伯言却是摇摇头说道:“内幕之事,老夫也不曾去打听,只是这官场之事,老夫倒是知晓一二,文远若是求仕途,当有几分艰难。”
徐杰有些失望,倒不是失望仕途艰难,而是失望吴伯言也不知道事情内幕,只道:“仕途于晚辈,倒是不在意,却是当年之事,牵扯到晚辈身边许多人,所以想弄清楚其中细节。”
吴伯言显然也只是知道欧阳正不得升迁之事,朝中官员也不敢与之多打交道,至于其中内幕,吴伯言的弟弟吴仲书必然是知晓的,吴伯言却不曾打听过。当初也是事不关己,没必要打听。
吴伯言听得徐杰之语,哈哈一笑:“文远有大智慧,仕途非君子之途,远离方才是正道。吃酒吃酒!”
话题到此,徐杰提杯同饮,皱起的眉头却是解不开了。
大江徐文远,西湖一半诗,初为人笑柄,后惊为天人,徐文远出,吴伯言邀而同饮。这种故事,本身就具有传奇性,不论谁说出这个故事,都像是茶楼里说书人说出来来的一般传神。
待得吴伯言再饮几番,口中吟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吟唱完又来夸这大江徐文远,众人哪里还不知那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徐文远,并非真的就是籍籍无名之人,长江水道之边的江宁府,已然就有徐文远的大作在传唱,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传到杭州而已。
声名鹊起,形容这大江徐文远却是正好。
二瘦三胖与云书桓小刀儿,倒是没有什么惊奇之感,便是觉得这徐秀才本就该有如此文才,一诗惊众人,大概就是所谓正常的操作,并不值得惊奇。
反倒是何霁月,这个向来对文人士子嗤之以鼻的江湖儿女,此时眼中多是惊奇,也不时去打量这个小了她三岁的少年秀才。
何霁月虽然学武,但也是读书识字之人,只是何霁月这个江湖儿女眼中的文人诗词,皆有一股矫揉造作之感,何霁月每日练武,实在理解不来那些文人字里行间的多愁善感,也就看不起那些矫揉造作。
却是徐杰之诗词,今日何霁月是第一次听到,不论是那之前的《念奴娇》,还是今日的炫技之回文诗,皆给何霁月带来一种别样的感觉。还有那众人羡慕的目光,还有这个看起来名头极大的老夫子不吝夸赞的言语,这种氛围之下,眼前这个秀才,似乎带着一种武艺冠绝江湖一般的光环。
文武双全,这种词汇似乎早已不存在于当今,是少女心中一种不切实际的念想。徐杰这个秀才,却做到了。
何霁月看着豪饮的徐杰,就这般坐在徐杰身边,竟然丝毫也不觉得无趣,反而有一种享受,享受着旁人羡慕的目光,享受着老夫子夸赞的言语。兴许这种感觉,叫作与有荣焉!
本就喝过酒再来的吴伯言,酩酊大醉。望湖楼外的车架小厮皆来自杭州郡守衙门,早已等候多时。
徐杰倒是未醉,沿湖一路而走,江南夜景不同别处,即便是路边楼宇里传来的吟唱之音,也显得更加温柔。江南软语,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婉约之感。徐杰不禁有一些感想,词有豪放婉约之派别,是否也有话语口音的影响,江南多婉约,中原多豪放。
不论婉约豪放,皆是情感,皆能动人。
兴许明日这杭州软语,也合该唱一唱《念奴娇》里的周郎周公瑾,说一说那大江徐文远。
第八十七章 徐杰的故人
酒饮不醉,相约湖中再饮,已然午后。
徐杰等人下了这望湖楼,直去湖边小码头。片刻之后,这望湖楼已然空荡荡,楼内之人,虽然未跟着徐杰等人立马而散,却是也随后皆散了去,都往那西湖边而去,吴伯言与谢昉游湖,岂能不随?
大作人人有,但求能引得吴伯言与谢昉两人瞩目,如此才不枉这般机会。湖中泛舟,兴而吟唱,兴许也能得一个同船而游。
西湖之画舫,是除了秦淮河以外最热闹的地方。大江郡之东湖,虽然也是热闹非凡,却是差得远了。
整个南方的画舫花魁,大多都会选个时间到这苏杭与江宁之地来,来这里的目的,一是学些江南时兴的词牌,也学江南新出的名作,如此回去之后便能艺压群芳。二是这画舫背后的东家也要来江南,江南文人时兴的雅物,也当带回去,不论是江南美酒,还是江南香茗,亦或者江南出的新式茶壶茶杯,带回去之后,那便是格调所在,只要与客人介绍此乃江南而来,那便是价格倍增。
吴伯言与谢昉到得码头,无数的画舫楼船停在岸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行人身上,显然这里没有人不知道今日吴伯言要泛舟游湖。
人人翘首以盼,甚至也有花魁人物各显神通,虽然这些花魁自顾身份,不会开口揽客,但是也多见甲板之人,有女子弹琴试音,也有女子浅唱习练。
便也都是在期待着吴伯言能上船来,若是吴伯言上了船,在船上再作一曲,船中花魁凭借此曲,那便是财源滚滚,东家对外宣传,也当是吴伯言为某某女子亲作一曲,格调立马就不同旁人。
吴伯言对船倒是没有什么需求,对于船上的女子也早已没有了多少喜好之心,如此便也显得随意起来,抬头随意看得一眼,看得那艘船顺眼,便往那艘而去。
徐杰自然也不在意这些,跟着吴伯言往一艘船走去,一直走到码头边,已然就要上船了,陡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女子立在船舷,不谈不唱,只是一直注视着这一行人由远及近,面色微微有些失落。这女子显然认出了徐杰,却是也不好意思开口去叫,唯有目送徐杰即将往另外一艘船上去。
徐杰看得熟人,微微一笑,停住了脚步,开口道:“吴夫子,上那艘船吧,晚辈遇了故人。”
吴伯言自无不可,寻着徐杰的眼神往另外一边看去,见一女子清秀非常站在船舷之边,便也停住了脚步转身,口中打趣道:“文远遇故人,可是故相好?”
文人与花魁相好,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反倒是让人羡慕的事情。
徐杰微微有些尴尬,只答:“哪里是什么故相好,不过就见得一次而已,同乡之人,照拂一下生意也是应该,他乡遇故人,也是喜事。此女心善,合该帮衬一二。”
吴伯言已然起步往徐杰那故人的船而去,口中却还调笑:“喜事?好,今夜便帮你办成个喜事,他乡遇故人只算高兴,洞房花烛夜才是真正的喜事。”
吴伯言在头前说得笑意不止,徐杰便也更是尴尬,唯有谢昉说道:“吴兄,越老越是不羞,为老不尊。”
谢昉用老不羞说吴伯言,兴许有一人会极为认同,那陆子游身边的小姑娘袭予,应该是最认同的。若是谢昉知道吴伯言喝多了在别人家门口小便,不知会是何表情。
吴伯言闻言也不气,只是自顾自发笑,还抬头再去看了几眼徐杰的故人,也还回头又看了看徐杰身边持剑不言不语的白衣女子,似也发现了这白衣女子面色微微有些变化,这个洞房花烛夜的话题,便也不再说下去了。
只是吴伯言大概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持刀的俊秀少年,面色与那白衣女子也差不多。若是吴伯言注意到这俊秀少年的面色变化,兴许也要怀疑一下这徐文远是不是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那徐杰就实在冤上天了。。。
船上徐杰的故人,自然就是昔日大江郡东湖上的颜思雨,花魁清倌人,徐杰也只认识这么一人。
颜思雨站在船舷边,见得那一行人忽然往自己这边转了过来,心中惊喜非常,却是又连忙回身进得船舱之内,便是也不能真让她在船上迎接上来的客人,这与女子的身份不合。
只是到得船舱之后,颜思雨也并非入的闺房,而是在一个小窗内往外打量,也在确定徐杰一行人是不是真的是往自己的画舫而来。
直到几人准备登船了,颜思雨方才激动着连忙往闺房而去,一个外地花魁,在杭州声名不显,突然吴伯言来了,这真的是莫大的惊喜。惊喜之下,吴伯言身边那个徐杰,才是颜思雨要千恩万谢之人。
船下的小厮,脸都笑僵了,身形一直躬成九十度不抬头,直把头前的吴伯言往船上请。
吴伯言率先上了船,左右看了看,不见徐杰的故人,回头调笑道:“文远,你这故人叫个什么名字?”
“颜思雨。”徐杰答道,便也不去看吴伯言脸上的调笑意味。
“名字颇雅,想来技艺也是不差。”吴伯言说完,回头对那小厮又道:“且先开船,银钱少不了你的,找身后那个老头要。”
吴伯言的意思便是这艘画舫不需要再招客人了,算是包下来了。
此时画舫的妈妈才刚刚收到消息,从船舱里快步而出,还显得有些紧张,稍微镇定一下,急忙走到头前一福,笑脸如花:“吴先生屈尊大驾光临,是奴家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哪里还能收您的钱,先生快里边请,最好的龙井,最好的花雕,马上就备好。”
吴伯言闻言,大手一挥:“既然是照顾故人生意,自然要给钱,老夫身后那老头有的是钱,不在乎这点花销。”
谢昉面色难看,口中回道:“我一年就那点俸禄,哪经得起你这么花销。”
吴伯言忽然来了个一本正经,说道:“谢老头,老夫可是也当过官的。。。”
谢昉闻言并不答话,而是越过吴伯言,直接走到头前去了,负手昂头。似乎在于吴伯言说,我花钱,我走前面。
吴伯言倒是也无所谓,只是浅笑着回头与徐杰示意一下,几人便入了这画舫的大厅。
这画舫与徐杰上次在大江郡东湖上的画舫显然不是同一艘,明显小了许多,格局布置也简陋了许多。徐杰倒是也不在意,两个老头对坐首位,徐杰坐了吴伯言下首。
四面窗户皆开,春风拂来,还有一种春天的气息。
画舫妈妈亲自伺候着,前后忙忙碌碌,颜思雨还在对镜理红妆,也要经过一番繁琐的打扮,换一身最好的衣服。
谢昉却是先抚起了琴,只是正式抚琴之前,谢昉还把画舫备的琴端详了一番,也试了试音,还有评语:“此琴不差,音质正准,只是少了年头,腹下无纹,致使音质缺了一些通透之感。”
徐杰对于琴道,并无多少了解,只在书籍之中看过一些记载,便也知道越好的琴,越是需要年头,年头久了,琴腹会有裂纹,纹路越多的,音质往往越通透,共鸣越好。
谢昉自顾自的说,场中竟然无人答话,当真是高山流水无知音。徐杰见得无人答谢昉之语,停了片刻,不想谢昉真的尴尬,答了一句:“谢郡守,不知这天下何人制的琴最好?”
第九十章 想走?笑话
转头的徐杰,两眼一张,眼前一个人影已然就在不远,一双大手更是就在眼前。
一个人,到得徐杰身后几步远,徐杰却都丝毫不觉。这是徐杰许久都没有过的感受,即便是还未入一流之时,远远的脚步徐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何霁月却是比徐杰更早转身,唯有云书桓转身最晚。
徐杰全身力道狂涌,下意识抬手去挡,一柄利剑也哐啷而出,直往头前刺去。
那双袭来的大手,抓住剑刃,便听一声尖锐脆响,那刺去的剑刃已然断成两截。还有一只大手直奔徐杰而来。
若是之前,徐杰甚至都不能看清这只袭来之手的轨迹,此时已然一流境界的徐杰,虽然看得清来袭的大手,却也好像怎么也躲不开一般,唯有把灌注了全身力道的双手横在胸前,牙关紧咬。
“嘭”的一声,徐杰已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往小巷另外一边飞去。
落地,再弹起,再落地,翻滚不止。
那半截的剑刃再次朝那双大手的主人挥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柄长刀。
终于止住翻滚的徐杰,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双手已然麻木,胸前也有剧痛,口中却是急忙大喊:“是血手王维,走,快走!”
一个先天高手,蓄意出手偷袭,徐杰哪里挡得住?这一命还在,已然就是造化,就是何霁月反应及时,也是徐杰自己反应及时做了准备。
小巷之中,传出王维阴森森一语:“想走?笑话!”
便看王维两只手掌,一手抓住半截长剑,一手抓住袭来的长刀,这袭来的长剑长刀,再也不能往前分毫。
徐杰奋力爬起,口中又喊:“刀剑不要了,走!”
何霁月与云书桓闻言,连忙松手,转身便跑。
徐杰已然转身,回头看得两人也已再逃,踉跄着往小巷之外飞奔。
若是当面对敌,两个一流之人,一个二流巅峰之人,并非不能与王维战上一些回合,奈何徐杰上来就已然受伤,靠着何霁月与云书桓,显然接不住王维几招。
一流与二流,差距还并不那么大,甚至还能来去战上许久。但是先天高手显然超出了普通境界,任督一通,内力源源不断,发之则是汹涌澎湃。一流高手再是厉害,与先天高手也差了太多。
徐杰身上疼痛难受,脑中却是冷静非常,几步跑出小巷,却还回头去看何霁月与云书桓二人,生怕这二人跑不出这小巷。
王维此来目的,徐杰只是其一,何霁月才是重点,便是要靠何霁月去取那欧阳正的性命。
受伤的徐杰跑出了小巷之外,王维倒是并不那么在意,一跃而起,直奔何霁月而去。
何霁月已然感觉到身后劲风大作,更是发力往前飞奔。
已然奔出小巷的徐杰,手臂颤抖不止,却也恢复了一些知觉,疼痛难忍,却还能动。看得巷内情况,牙关紧咬,身边一张屠夫卖肉的厚重条案,顾不得手臂疼痛,已然搬了起来。
“啊!!!!”徐杰口中已然是咆哮,厚重的条案竖着举在胸前,脚步直往小巷再入!
“躲开!”徐杰依然大喊!
两个身形从条案两侧奔过,徐杰立马把条案一横,狭窄小巷,已然被挡得严严实实。
徐杰再次发力,把举起的条案往前大力扔出,人已转身。
身前的何霁月与云书桓却都回头伸手,架住徐杰的双手,往小巷之外飞奔。
身后一声炸响,木屑横飞,那厚重的屠夫条案,在王维一双血手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碎裂开来。
却是也让王维身形一止,连忙起身再追,自信满满的王维,大概也没有想到徐杰会搬一张屠夫的条案进来阻挡自己。
追出巷外,便是一条主街,街道上行人不少,看得三个年轻人在前狂奔,一个中年汉子在后追赶,皆是停住脚步观看。
奔出几十步,王维更是越追越近,已然又到了三人身后不远。
“日你个仙人板板,老子可就要死了!”徐杰口中大声呼喊,携带内力而出,话语呼唤之人,就是那不远之外客栈内的蜀地两刀剑,口中之语,也是那一句蜀地粗语。
王维闻言也是一惊,陡然感觉附近两股气机大作,脚步不由一止。抬头再看,头前不远屋顶之上,飞出两个人影。
“他妈的!”王维脚步一止,口中怒骂一句。
徐杰抬头看得那飞出的两人,大气一松,回头看得一眼,王维已然没了踪迹。
徐杰便也停住了脚步,满脸阴沉,双眼全是怒火,眉头皱成一团。
“少爷,你伤势如何?”云书桓一脸的焦急,一把牵过徐杰的手,便是查看。
何霁月也下意识往徐杰凑近过来,直凑到徐杰身前,几乎要贴上了,口中也道:“徐秀才,你怎么样了?”
徐杰双手还在不住的颤抖,胸前更是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皆是疼痛。却是摇了摇头,还有那阴狠凌厉的眼神在不断环视前后街道。
二瘦已然到的身边,开口问道:“王维?”
徐杰点了点头,冷冷说道:“今日不是吴夫子与谢郡守一路同行,只怕这小命真的就交代了。”
江湖经验,徐杰太过欠缺,出了那苏州,徐杰当真从未想过王维会跟在身后伺机出手。
便是三胖也道:“我等大意了,王维当真能忍,一路随行而来,便是等着秀才老爷与我分开。。。”
三胖二瘦不是大意,是自信。自信这天下没有人敢在两人面前与徐杰为难。
王维若不是有那杀欧阳正的差事不得不办,必然也不会如此铤而走险跟着徐杰一行人。杀徐杰只是顺手为之,徐杰在王维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捉拿何霁月才是主要,所以王维出手偷袭,第一目标是徐杰,不过是想把这徐杰顺手杀了,把何霁月抓回去。
胖瘦二人当面是护着徐杰,却是王维也不认为三胖与二瘦真的会为一个秀才与他不死不休,徐杰又不是胖瘦二人的儿子,这胖瘦二人有岂会真拿命去搏,去为徐杰报仇?
二瘦已然大怒:“日他个仙人板板,王维这厮好大的狗胆,丝毫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老子这就上那穹窿山,要他狗命!三胖,随我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