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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祝家大郎     诗与刀txt下载     诗与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九章 矮与射,报仇雪恨(5800+感谢一顿大餐两万大赏)

    崔然看了徐杰的考卷,见到考卷之中的经义之题没有中规中矩的答案,崔然自然觉得徐杰经义不通。只是崔然没有想到老皇帝竟然要点这么一个不通经义的人为一甲,哪里能同意。

    关于三甲名次等级,显然是有实际上的影响的。比如当官,官职安排。一甲者,一般而言,有重用,起点就比别人高。二甲者,也有实用,官职不会差。三甲者,那就是后补之用了。

    其中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官缺,官缺多少,也就能后补多少人。考中的皇榜,在家等候官缺递补的,也是正常的事情。有些人关系了得,能得到好职位,有些人关系一般,有不错的职位。最不幸的就是明明考上了,却还只能在家等着官职,或者是派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任职,当个什么瓜州下面的知县之类。

    瓜州在哪?西北玉门关之外,漫天黄沙的地方,沙漠戈壁的地方,还经常爆发一些小规模战争的地方。或者来个琼州下面的知县,就是派到海南岛去当知县,来回一趟都要一年多。朝廷一些官员被贬,倒是经常贬到琼州去。

    若是一般人考了三甲末尾,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后,还有更大的烦恼。徐杰若是考了三甲末尾,当还有几个人能帮衬着,虽然不至于到十万八千里外去当官,但是徐杰的政治起点显然就低了太多太多,要想一步步爬起来,困难重重。

    老皇帝叫住了徐杰,也是想问问徐杰是不是知道“矮”与“射”这个问题,问题既然是徐杰提出来的,想来徐杰应该有过一番研究,不管有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老皇帝也不过是随意问一句。

    一旁的尚书左仆射朱廷长闻言看了崔然一眼,见得崔然还在沉思,开口接了一句:“陛下,徐文远适才不是说他自己一直不解吗?所以才有此问。崔学士不能定论之事,这徐文远又岂能知晓其中原委?待得崔学士回翰林院里钻研一番,当能解得此惑。”

    朱廷长是在给崔然一个台阶下,当殿被一个新科进士给难住了,崔然这个翰林院大学士,当真有些没有脸面。不过徐杰头前也说他不解此事,方才会发问。朱廷长便说崔然回去钻研一下,就能解惑,也是为崔然长脸。

    徐杰抬头看一眼朱廷长,虽然不认识这人,却也知道这人身居高位。徐杰心中疑惑非常,疑惑为何这殿里身居高位之人,要与自己一个学生过不去。殿里在场十几个大臣高官,却有两个人非要打压自己?

    老皇帝听得朱廷长之语,笑着摆摆手道:“也是,崔大学士都不解此惑,罢了罢了。徐文远,你且回去等候官职安排吧。”

    不想徐杰却立马接道:“陛下,学生有解。”

    徐杰这么自信一语,朱廷长与崔然的面色已然垮了半边,徐杰有解,岂不就是在打一些人的脸?

    崔然倒是不相信徐杰会有什么正解,比较崔然还真是学识渊博之辈,虽然没有真正去研究过文字之事,却也在工作中接触了许多许多,崔然涉猎过的书籍,以徐杰这个年纪,必然及不上崔然的十分之一。这还是崔然不了解徐杰的出身家庭,若是了解徐杰出身于一个军汉之家,那崔然更会自信,自信徐杰读过的书不及他百分之一。

    所以崔然垮着脸,问道:“你有解?如何解?说来听听,看你解得对不对。”

    老皇帝也道:“徐文远,且说来听听,殿内都是大学问之人,以你的年纪,若是解错了,倒也无人会笑话你。”

    老皇帝自然也怕徐杰乱说一通,解得个牵强附会,所以先把台阶放在了徐杰脚下,即便解错了,也让徐杰不至于被人嘲笑。

    老皇帝之语,不免让崔然更是自信许多,看向徐杰的眼神,都是审视的感觉,像是老师在考学生一般。大概也等着徐杰答上一通的牵强附会,当再批评几句。

    徐杰倒是自信,还先环视了左右,方才开口:“陛下,诸位先生。学生先说这个‘矮’字。上古之时,多以箭矢为丈量单位,如一矢之长,说的乃是长度高度,如一箭之地,说的乃是弓弩的射程,也用来形容距离的长短。所以这个‘矮’字之‘矢’,乃是高度的意思。‘委’者,弯也,委曲,委婉,皆是弯曲之意。所以弯如箭矢的高度,是为‘矮’。”

    徐杰说完矮字,停语看了看左右之人,见得众人都在点头,微微一笑。

    站在稍微远一些地方的谢昉满脸是笑,连忙催促道:“文远,矮字此解有理,且快说说射字又如何去解?”

    谢昉自然是欣喜的,谢昉在这殿内,一个从三品的御史中丞,兴许是品级最低的,发言大多时候也是等到别人说完了,才轮到他,此时却是急忙出言,可见心中的高兴。

    徐杰闻言点点头:“‘射’字却麻烦得多,汉字由来,大多以形意演化,以象形文字起源。上古金文与篆书之中,“身”便是指人的身躯,“身”字之形,也就是人身体的模样,有头有躯干有手脚。‘寸’本就是丈量长短的单位,但若问‘寸’字起源,也是从箭矢而来,古人最初以箭矢为丈量长短,寸字的由来,便也有这个原因。若是看上古小篆中的‘射’字,更是清楚,乃是身旁画着这柄弩的模样,而‘寸’字的演化,其实还能看到弓弩的痕迹,横竖交叉为弓弩,中间一点为箭矢。身与弩的结合,自然就是人在射箭,是为射也!此射不是人只寸长之意,而是人在射箭之形。”

    徐杰话音一落,老皇帝已然拍手叫好:“好,如此说来并非是先人把两个字混淆了,此惑得解也。有人读书,不求甚解,徐文远读书,深入其中!当真是好学问!”

    在场十几人,皆是听得连连点头。在场之人都是博古通今之辈,徐杰这个解,显然不是牵强附会。

    朱廷长早已黑脸退到了一边,按理说朱廷长能为诸相公之首,心计城府必然不一般,今日却不知为何在这小事上要与徐杰过不去。要说朱廷长是为了拉拢翰林院大学士,兴许有这个可能。但是有没有另外的原因呢?

    崔然却尴尬非常,也颇为懊恼,这个答案,其实并不如何高深,崔然若是回去深思几番,认真翻一下古籍,显然是能弄明白的。只是当场在此,崔然就是被难住了。

    老皇帝看得崔然的面色,开口笑问道:“崔卿以为徐文远此解如何?”

    崔然挤出了一点笑意,轻声答得一语:“此解不错。头前老臣心中倒是想到了矮字之解,只是这个射字有些复杂,所以才说回去翻一翻古籍。翻看了古籍,也就明白了。”

    崔然也是在给自己下台阶。

    老皇帝其实并不如何当回事,两个字的含义由来,不过是件小事。却是看面前这个徐杰徐文远,越看越是喜欢,让这个少年辅佐未来的皇帝,老皇帝更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就徐杰这个读书的认真严谨的态度,便能知晓这个徐文远必然做事也是这般认真严谨。有才有谋,办事认真严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另外还有一点,老皇帝知道徐杰,能文能武。

    “徐文远,今日殿试忙碌,你的事情就到这里了,来日再召你入宫来见。”老皇帝的高兴,显然也有对自己识人眼光精准的自得。

    徐杰左右拱手,这回是真正喜气洋洋出了大殿。

    大殿之外粱伯庸见得徐杰喜气洋洋而出,满脸的笑意,不自觉竟然也少了几分紧张,剧烈跳动的心,也安稳下来不少。

    一个苦读多年的学子,第一次面见皇帝,还要听皇帝问话,如何能不紧张?

    大殿之外一百多人,却只有三四十人进殿,随后众人便被安排出了皇宫,等候放榜之日。显然这些考上之人,并非都有资格被叫进去问上几句。

    徐杰本还以为人人都要进去走个过场,在场众人大概都是这么以为的,好在粱伯庸也进去对答了几语。那些没有再进殿之人,脸上是遗憾,心中是担忧。

    殿试一日,饿得徐杰前胸贴后背,出了皇宫第一件事就是拉着粱伯庸寻个地方饱餐一顿。

    粱伯庸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名次,徐杰却已知晓,只是并不多谈。

    粱伯庸激动非常,酒还未喝,便是激动而言:“文远啊文远,二十多年苦读,终于拨开了云雾见天明,粱家列祖列宗在上,我粱伯庸终于熬出头了。”

    徐杰看着粱伯庸的激动,心下也是开心不已,提杯开口:“预祝梁兄进士及第!”

    粱伯庸喝了一杯,摆摆手道:“进士及第就不想了,有个二甲三甲,也心满意足。进士及第是文远你想的事情。”

    徐杰也摇摇头道:“我也不可能进士及第了,二甲而已。”

    粱伯庸只当徐杰是谦虚,又道:“京中谁人不知你徐文远才名,谦虚作甚?若文远你不得一甲,且看看何人能得一甲。”

    徐杰也只是笑了笑,名次早已落定,一甲是无缘了。

    徐杰玩笑埋怨了几句,说宫里实在是小气,连顿饭都不给吃。然后两人大快朵颐一顿,走出路边的小店,粱伯庸又邀请徐杰往那消遣之地去,徐杰却是婉言拒绝了。

    徐杰拒绝的原因,也就是粱伯庸之语,如今的徐杰,赢得了这偌大的名声,到得青楼雅苑里,必然人人都会出言抬举,把徐杰高高抬起,状元榜眼之语必然不绝于耳。

    真心祝福的人不多,等着看笑话的人却多。就等着徐杰被抬得高高,如何重重的落下。

    徐杰便也不想给别人这样的机会,若是旁人在徐杰面前说那状元一甲之语,徐杰如何回复都是无用。二甲头名虽然不差,却也免不得还有人要背后酸言酸语。

    与其如此,那不如不去算了。徐杰对那些花魁清倌人,倒也没有趋之如骛的心态,也并不想花钱与谁谈恋爱。

    徐杰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时代,谈恋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与文人谈恋爱,才是那些青楼花魁存在的意义,也是青楼赚钱之道。

    粱伯庸往那遇仙楼而去,粱伯庸去遇仙楼倒不是去见那楚大家的,楚大家那里人太多。粱伯庸还真有个恋爱对象,一个长相不错,声音动听,琴技也可的清倌人,这个女子的收入,大头都来自粱伯庸,这才是粱伯庸恋爱的对象,这个对象自然也在每日等着粱伯庸到来,粱伯庸便是他的入幕之宾,这就是所谓两情相悦了。

    至于两人何时发生真正的关系,就看两人恋爱关系的进展。这一点两人自己是有决定权的,倒是不需那遇仙楼定夺。除非粱伯庸穷到出不起听曲喝酒的钱了,穷到花不起春风一度的钱。清倌人,也并非真的就没有一点人权。

    谈恋爱,能热恋,自然也能分手。所以青楼有言“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也不是说假。说青楼名妓也可,说低贱皮肉更是贴切。

    也有一些青楼故事说这些事情,如徐杰读过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杜十娘就是一个痴情的青楼女子,有情有义有钱,反倒是男主角是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这才是文人逛青楼的常态。如解冰、楚江秋那般花魁大家的帷帐,只是大多数的一份念想,如同追星一般,当然花魁大家也让人有所求,求一个才名远播。

    徐杰去见了欧阳正,又去见了谢昉。方才知晓今日殿上,一个尚书省左仆射朱廷长,一个翰林院大学士崔然。

    徐杰皱眉而回,也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两个真正的官场巨擘,却也并不多在意。政治一道,徐杰倒是没有想过要如何有大前途,要如何站在万人之上。

    徐杰还真有几分无欲则刚的想法,能当官就当,当不了就罢了。徐杰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得想方设法让李启明失势,让自己能好好逍遥一世。

    想法终归是想法,现实却并非徐杰所想,徐杰的脚步,已然踩进了旋涡之中,想要拔出来,又岂是那么简单?

    这一夜,还有一个地方更是热闹非凡,便是那摘星楼。

    今夜摘星楼被那广阳王夏文给包了下来,因为夏文要在此宴客,宴的就是今日那些参加殿试之人,其中也有好多人是夏文收拢的心腹之人。这一点夏文倒是与老皇帝夏乾想到一处去了,夏乾在给自己的儿子寻辅佐之人,夏文自己也在为这件事情铺垫,当初想收拢徐杰,便也是如此。

    今夜夏文高兴非常,也是因为夏文身边收拢之人,竟然考上的五个,其中自然也有夏文的帮助,这是不必多说的。

    杭州许仕达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许仕达还真有点才华,若是没有才华,夏文也不会把资源用在他身上。背后的帮助虽然是助力,本人的才华却也相当重要,再如何大的势力,夏文也不太可能把一个不学无术之辈运作成进士。否则也是要出大事的,就算前面都能成功,到得最后殿试那一关,皇帝随意出题,考生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必然也要露馅,带来的后果就是人头滚滚。

    所以许仕达凭借着自身的才华,以及夏文背后的运作,高中了,也入了殿试,还与皇帝对答过几句。倒是徐杰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是当时人太多,徐杰也并不在意这些。

    殿试已完,合该是庆祝的时候。

    夏文高兴非常,今日不止是庆祝,夏文也还有事情,便是在这些受邀而来的准进士里,夏文也想着再拉拢一些人。

    所以夏文又是一个君子模样,有礼有节,礼贤下士,毫无架子,酒也喝得不少,话语说得更多。

    今日宴请的都是高中之人,这摘星楼投帖诗这个环节也临时取消了,解冰坐在头前,曲子一首接一首,各处送上来的词,也是一首接一首。

    这些高中之人,人人都想在夏文面前表现一番,这倒是正合了夏文的意。看中之人,一番觥筹,言语几句,再邀约单独一见,大概也就成了十之八九。

    至于信任的深浅,就看来日的交际了。

    当然也有少数不那么趋炎附势,总有人真的是君子,秉承着真正君子为人处世之道,不卑不亢,不谄媚,不邀宠。

    这样的人也是有的,从古至今,从来不缺真正的君子。只是人们更多看到的是那些小人,更多的是对小人故事的恨。那些宁折不弯,那些直言敢谏,那些一心为国为民,那些宁死不屈的君子故事,却不如小人的故事让人印象深刻。

    宾主尽欢,久久不散。夜已深沉,街道上已无几个行人,但是今日广阳王的邀请宴,却还在觥筹交错之中。

    夜,伴随着危机。

    摘星楼外,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几十个黑衣人,黑衣人全部遮住了脸面,唯有领头的那人并未遮面,却是满脸的火烧伤疤,面相着实恐怖。

    这个满脸伤疤之人,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汉,身形佝偻,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是动作极为敏捷,攀爬高楼,比狸猫还要快速。

    高楼第六层里,众人多是醉眼朦胧,却也多是满脸的笑意,满口的欢快言语。尽显金榜题名的开心。

    头前不断弹琴唱曲的解冰,却是目光闪烁,好似也有些紧张,今夜之事,她显然是知晓的。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解冰要向李启明报仇,奈何李启明家中高手无数,先天也有。还有那铁甲士卒,数之不尽,杀之不得。

    倒是有人可以帮他杀了李启明,那就是未来的皇帝!

    这就是解冰为何要行今夜之事的原因所在,因为有人向她承诺,只要杀了广阳王夏文,待得那人登基之日,便帮解冰报仇雪恨。

    解冰是相信的,也别无他法,唯有相信。解冰更知道这个广阳王夏文乃是李启明的侄子,京城里早已盛传广阳王夏文会登基的事情,若是广阳王夏文登基,李启明必然权柄更重,更难以杀之。若是夏文一死,将来万一并非吴王登基,李启明也会有失势的可能,再报仇,兴许就简单了许多。

    所以杀广阳王夏文,解冰不论是因为吴王夏翰的指使,还是站在自己角度上的考量,都是可做之事。

    今夜就是机会,广阳王到摘星楼来宴客,今夜的酒宴,解冰也知道后半夜二更天都不会散。夏文必然酩酊大醉,又在这摘星楼的地面,夏文身边也没有带多少护卫,又是早早就定下了此事,让解冰也有时间准备,实乃千载难逢的机会。

    人手白天就安排好了,早已潜伏等候。只等整个京城都沉静下来,只等路上再也没有行人,只等夏文酒醉。

    解冰之前拿起琵琶,一曲《睢阳平楚》,就是暗号。暗号发出了许久,解冰心中无比紧张,等候着那些黑衣人的到来。

    满场酒酣的众人,听得无数炸裂之响,看得四周窗户破裂看来,看得一个一个的黑衣人跳进这高楼第六层的大厅。

    皆是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满脸疤痕的老汉左良贵并未立马动手,而是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左定,便听一身黑衣的左定往广阳王夏文一指:“那人!”

    这些黑衣人,也唯有左定见过广阳王夏文。

    老汉翻刀就起,越过在场无数新科进士的头顶,直奔双眼迷离的广阳王夏文而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缉事厂之威(6000+感谢十八岁的皮卡丘万赏)

    江南不必大江,有运河直接能北上,直通燕云之地,自然也能到汴京。两条大船,一条几十江湖汉,一条装有几十匹健马。

    马匹经受不住长途行船,所以到得夜间,便有人把把赶下船,在岸边溜达几圈,即便如此,还有有马匹生病,甚至直接死在船上。

    损失的马匹让徐老八心疼不已,却也是无法,唯有这般才能快速赶到京城,船里带了一个囚徒,锁骨被铁链锁得死死,后背肋骨也锁了两条,手铐脚镣都在身上。

    这个囚徒便是卫十五,金殿卫的先天高手卫十五。

    徐杰已然在京城等候多时的卫十五。徐杰留着卫十五,就是等着皇帝把刀交到徐杰手上,让徐杰可以拿卫十五做文章。

    卫十五身后之人,才是徐杰的目标。

    缉事厂已然开始运作,却也有些无所事事,除了衙门里的大修大建,倒是没有什么差事要做,连新封的七品朝请郎粱伯庸,也没有什么差事,就是把衙门里所有人员的姓名籍贯登记了一遍之后,便也寻不到事情做了。

    大华文官二十九阶,武官五十五阶,一级一级制度森严,不论文武,想一步一步爬上高位,何其艰难。就算一年升一级,一个文官即便越过八九品,从七品开始,也要二十年才有可能升上一品,才有可能被人称一声相公,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反倒是武官,好似容易了许多,特别是有战乱之时,拿命换的官,一般来说倒是升得比较快。即便是如今并无什么战乱,许多攀附得上关系的,升官进爵速度也是极快。

    也并非说文官体系里面没有那等提拔得快的,却也有个道理,但凡提拔得快的,几乎都没有好结果,比如欧阳正。

    文人相轻,也是文人相妒。当年坐了火箭升迁的欧阳正,不知让多少满头白发熬资历的官员半夜里红眼怒骂。

    其实也是从欧阳正之后,老皇帝再也没有越级提拔过人,如朱廷长,如吴仲书等人,都是熬着资历一步一步往上,熬得满头白发。

    兴许老皇帝也慢慢明白了许多道理,这天下并非真的是皇帝一言而决,万事万物,总要有根基,这文武官阶,其实也就是朝廷内部安稳的基础。

    反向而言,那些武官的升迁乱象,也证明了这枢密院,这天下的军队,是真的到了要整顿的时候了,迫在眉睫,关乎生死存亡。

    徐杰带着粱伯庸,往那摘星楼而去,徐杰要见一见解冰。

    时候还是下午,摘星楼还未开始迎客,解冰直接请徐杰一人入了闺房去见,花魁大家的闺房,进去倒是无妨,有人多想也是正常,解冰似乎也不在乎这些了。

    才刚刚起床不久的解冰,一脸慵懒斜倚在榻上,不着粉黛,不梳发髻,不着华服。

    这个女子,少了那些梳妆打扮之后,素面朝天给徐杰的却是一种另外的感觉,楚楚可怜,却又楚楚动人。

    那些风情万种,那些身姿摇曳,不过是欢场之中的必备技能,浓妆艳抹的一颦一笑,皆是技能。

    这些技能,是徐杰下意识排斥这个女子的原因之一。

    此时的解冰,才是落了凡尘,接了地气,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女。让徐杰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解冰似乎也不在意,只是伸手轻轻把一头青丝拢了拢,往后甩去,露出整个面庞,然后开口:“徐公子安好!”

    就这么一句“徐公子安好”,已然与平常不同,没有万福的礼节,没有笑意盈盈眉宇勾人的“见过”。

    徐杰点头,答了一句:“解大家安好!”

    解冰坐起身来,有了一个微笑,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却也让徐杰觉得比平日那种笑好看了许多。

    便听解冰说道:“左定可好?”

    “都好,到得时机成熟,可让你见见左定,也见见于家的后人,她叫于淑婉,武艺绝顶的好,性子也不差,外冷内热,极好打交道。”徐杰如平常闲谈,语气轻松。却也不知云书桓是不是真如徐杰所言那么好打交道,兴许这也是徐杰一人之感。云书桓如何看,也不是好打交道之人。

    解冰点点头,真的微笑而出,起身给徐杰倒了一杯茶,也坐在了徐杰身边,粉黛不施,却又香风弥漫。

    解冰倒茶,落座,看着徐杰。

    徐杰方才再开口:“你养了多少人手?都在做什么?”

    解冰闻言有些黯然,却也知道徐杰在问什么,想了想之后,答道:“具体有多少人手我也不知,想来总有五六百人吃饭,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大小事情,也多关注着,想着报仇雪恨,也做了不少准备。”

    徐杰听懂了,看了一眼解冰,知道解冰手下,能打打杀杀的汉子,已然损失殆尽,唯有这些四处打探消息之人,或者也有安插在一些人家里的眼线。这是徐杰正需要的。

    徐杰也不拐弯抹角,开口道:“你的人手都给我吧,我能给他们一个正经的出身,有饷银,关键时候衙门出门也能保命,左定往后也就在我麾下办事了。”

    解冰不言不语,盯着徐杰在看,圆溜溜的双眼,泛着水光。

    徐杰却又轻声细语说道:“夏翰之辈,成不了事,往后当与之断了联系,这是自保。此人虽为亲王,来日十有八九也是飞蛾扑火之辈。”

    解冰点点头,事到如今,她似乎也看得懂许多。

    徐杰见得解冰点头,便又道:“人手都给我,往后之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当这个名动京华的剑舞解大家就是,若是当累了,就出京而去,寻个山清水秀过之地一辈子吧。人不能为仇恨过一辈子,也要为自己活一活。”

    解冰终于开口:“你能帮我报仇吗?”

    这似乎是一桩交换,解冰要的就是报仇,其他的兴许都可以付出。

    徐杰看着解冰,看着这个发丝飘动、面容姣好白皙的女子,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淡淡的忧愁,徐杰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必成!”

    解冰双眼忽然一定,面色也坚定了几分,口中说道:“我不走,我就在这京城里等着,看着。你答应我的话语,一定要做到。我就这么一直等着那一天,等到你成事的那一天。”

    徐杰起身,想劝一句这个只为了仇恨所活的女子,却是又劝不出口,唯有一声:“嗯!”

    解冰起身,到得衣柜之前,打开柜子,又再打开了什么东西,随后又听得什么东西咔咔在响,还听得墙壁里传来一声闷响之后,待得解冰转身,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小册子。

    小册子到得徐杰手上,徐杰已然起身往外。

    解冰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失去了什么,只是迈步往前追了几步,又自己停了下来。

    徐杰听得身后的脚步,也停住了身形,回头看得一眼解冰,一个真诚的笑脸,笑问:“舍不得?”

    解冰摇摇头,徐杰再次转身。

    却是听得身后解冰一语:“若是等到了事成那天,我便是你的人了。”

    徐杰闻言一笑,并不回头,而是直接寻了楼梯就下去。徐杰心中知晓,这个女子没有安全感,许多事情没有保障。

    这个女子是怕徐杰说话不算数,所以才加了筹码,才有了那最后一语。事情出了掌控,解冰只是想徐杰真的能说话算数,真心诚意去把事情办成,而不是仅仅在趁机利用她。

    所以解冰给了徐杰一个她自己认为更大的彩头,更大的回报,更大的好处。那就是解冰自己。兴许解冰觉得自己这个价码,是男人拒绝不了的,是保障徐杰真心诚意做那件事情最好的办法。

    徐杰已然下了楼,高楼之上,还有一个小窗,一双有些不安的眼睛看着徐杰一直走远。

    回到缉事厂,小厅之内,左定跪在徐杰身前,慢慢翻看着徐杰刚刚取来的小册子。

    却听徐杰一语:“你这是何苦呢?”

    左定抬起头来,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语气毫无一点波澜,犹如活死人一般,说道:“徐公子,小的不苦,只求公子一定不可辜负了小姐的苦心!”

    徐杰摇了摇头,看着左定满是疤痕的脸,有些怜悯,也有些佩服这个汉子。拿刀在自己脸上乱划,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左定的父亲用火烧脸,左定用刀划脸。仇恨的力量,大刀让人难以想象。

    徐杰却也没有想想自己,徐杰难道没有仇恨吗?徐杰做这一切,是不是也有仇恨的原因?

    武艺在身,家境殷实,能考进士,还有江湖势力。这般的人生,难道就不是徐杰想要的逍遥?徐杰又为何不知不觉、不由自主踩进了一个大漩涡之中?还不惜以命犯险!

    仇恨仇恨,仇恨就是心中如何也过不去,如何也安宁不了。做了这件事,徐杰方才能有一份安心。

    “把人都找到!”徐杰简短一语。

    左定磕头,起身,一身的锦衣,一柄军中长刀,出门而去。

    方兴走了进来,一礼之后,站在徐杰身边,恭恭敬敬,等着徐杰吩咐。

    徐杰却还在犹豫,徐杰知道自己要做坏人了,要做许多坏事,头前徐杰无所谓,但是事到临头了,徐杰心中还是有些软。

    软了许久,徐杰方才站起身来,长长舒了一口气,眉头一狞,口中狠厉:“城里有个东来粮行,乃是为京城禁军供粮的大商户,东来粮行里不论的东家,还是掌柜,亦或是走动做事之人,都缉拿回来,里面的账册也都搬回来,不可漏了一人一册!速办!”

    方兴点头,却是问了一句:“指挥使,不知缉拿回来之后如何处置?”

    徐杰口中只蹦出一个字:“打!”

    “遵命!”方兴躬身抱拳,挎刀而出。

    便听厅外一阵哨响,几百军汉聚在一起,连被平整过的前院都挤不下,还有健马几十,都挤在了衙门门口。

    御史台与刑部或者大理寺办案,总是束手束脚,亦或者中规中矩,即便有人举报,也多是调查不出个所以然。徐杰显然知道这缉事厂该如何办案,徐杰也知道自己会是一个什么角色。

    几十健马而出,几百军汉列队飞奔,这内城里不知有多久没有见过这般的场面了,各处衙门,各处家族宅邸,见过铁甲,也见过公差,金吾卫的队列,几十人巡逻而过,衙门里的差人,十几个并肩而行。

    但是这内城是什么地方?除了会典大事,除了皇帝出行,哪里还有如此多的兵甲沿街飞奔?

    “这是哪里的士卒,缘何这般不懂规矩?冲撞了哪里的相公,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诶,如今这些勋贵啊,越发的飞扬跋扈了……”

    “可不是,陛下若是知道有勋贵之人在内城里引兵飞奔,必然震怒!”

    “放心,总有人会捅到陛下那里去的,带兵入内城纵马,只怕是要吃罪一番。”

    “我看那纵马带兵之人,怕是吃不了什么罪过,上头不是还有李启明挡着吗?”

    人们的议论,策马飞奔的方兴倒是听不到,若是听到了,当也让他这个从边镇来的乡巴佬吓一跳,显然方兴这个乡巴佬并不知道内城里纵马会让那些文官诟病的。

    摘星楼往南不远,东来粮行,十几个铺面,门口的小厮就有几十人,还有许多牛车等候装载粮食,也有掌柜账房的,不断来回清点记录,里里外外忙碌非常。

    忽然来了几百士卒,却还真吓不到人,不见有一人闪躲,反倒是里面的大掌柜走了出来,待得方兴下马,大掌柜的上前拱手,开口问道:“不知是哪位将军,此来所谓何事?”

    方兴倒是先不答话,而是左右挥了挥手,几百士卒便把这粮行先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掌柜的便也知道来者不善,却也不惧,开口说道:“这位将军,若是有什么打点不到之处,还请见谅,老朽也当上门赔礼,只是将军这般的动作,怕也有些过分了吧?这东来粮行,打交道的将军也不是一个两个,有怠慢说出来便是,如此只怕就得罪人了,后果就怕将军难以承受!”

    方兴倒是有些愣头,上前一把揪住那大掌柜的衣领,开口说道:“先绑了这个老头。”

    左右士卒上前就绑,却听得那大掌柜的呼喊不止:“岂有此理,你这官怕是不想当了。”

    这大掌柜的倒是有几分自信,能给禁军供粮,自然不是等闲之人。

    方兴也假装听不见,却是粮行之内传来一语,便由不得方兴听不见了。

    “方校尉,你好大的胆子,几日不见,本事见涨啊!”随着话语而出,一个汉子从粮行里走了出来。

    方兴看得这个汉子,下意识顿了顿手脚,拱手说了一句:“见过龚将军!”

    汉子不披甲,不挎刀,一身华服,肥头大耳,倒是像个员外,却是这人身份可不小,乃是禁军中的五品定远将军,姓龚,名山。是方兴这一年多在禁军里上官的上官,负责一个厢两万五千人的后勤之事。

    “方兴,你倒是长本事了,头前听得调到了一个什么厂里去办差了,没想到权柄这般的大了,在京城里也能随意抓人,威风不小啊!”龚山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说一些讽刺方兴的话语,倒是架势十足。

    方兴看着龚山,有些犹豫起来,口中只道:“末将也是上官有命,前来办差,还请龚将军行个方便?”

    龚山闻言哈哈一笑:“行个方便?方兴,你当自己是哪根葱?还叫老子行方便,老子今日只是凑巧在此,若是老子不在这里,你今日还真就大难临头了,连李总兵都有份的产业,你也敢动,也不知是你脑子坏了,还是你那上官脑子坏了。”

    李总兵,京城禁军总兵李得鸣,京畿卫戍总兵。这个人徐杰兴许不曾多听到,但是方兴不仅听过,也见过。京城禁军在册十七万,皆由此人统领,此人也是枢密院中签书枢密院事,从二品的武官。

    方兴闻言,回头看了看身后士卒,已然定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方兴的上官徐杰,也不过是个六品,上下之别,在此时方兴心中,似乎是不能逾越的鸿沟。

    龚山也这么看着方兴,等着看方兴的笑话,看方兴如何下得今日这个台阶。

    这般的场面,也让不远一人看得连连摇头,这连连摇头的正是徐杰,缉事厂要树立威严,也要做点什么出来给老皇帝一个交代,也是给那些之前支持皇帝组建缉事厂的文官们看一看效果。

    所以徐杰便想着先从禁军后勤下手,先办出一个大案子出来。把缉事厂的威风立起来。

    但是徐杰也有些担心,人的意识确定了,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转变的,这世间还没有人知道缉事厂到底是干嘛的,就连缉事厂里这些办差的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徐杰的担忧。

    果不其然,愣在当场的方兴,就是明证!

    也难怪徐杰吩咐的差事之后,还不放心跟出来看看。

    便听方兴一言:“龚将军,末将先回去请示一下上官,稍后再回来!但是在场之人,不得离开!”

    龚山看着窘迫的方兴,笑了笑,说道:“你且去请示上官,倒是老子要先走,让条路出来。”

    方兴闻言,还真吩咐麾下让了一条路出来。也是这差事里,也没有要捉拿龚山的这一项。

    却是这龚山也未急着走,而是开口说道:“把那个大掌柜的放了,老子还有账目要与之交接一下。”

    方兴虽然犹豫,却还是照办了。那大掌柜的被几个军汉松开了,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还说了一句:“当真是岂有此理!”

    待得这一句话说完,大掌柜的一转身,准备往那龚山而去。却是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身形飞向空中,随后重重摔倒在地,连哀嚎都来不及,已然昏死过去。

    便听一语:“脑子坏了的上官来了,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龚山看得这突发的场面,有些惊讶,也有些莫名其妙。

    方兴连忙上前答道:“指挥使,此人乃是京畿禁军定远将军龚山!”

    徐杰点点头,看了一眼方兴,也知道自己该给这方兴做个榜样,便是开口问道:“龚将军可是负责禁军后勤之事?”

    龚山看着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徐杰,知道这人乃是方兴的上官,开口便是自报家门:“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某乃京畿卫戍总兵麾下前厢辎重指挥使,五品定远将军。这东来粮行乃是我家总兵罩着的,你可掂量着些!”

    徐杰点头,拔刀,往前几步,到得龚山面前:“好,你倒是来的正好,多拿你一个,倒是省不少事。”

    龚山不明所以,见得徐杰手中的刀,莫名有些心虚,还往后退了一步。

    徐杰话语一落,挥刀便砸,便看一个脑袋鲜血一溅,龚山已然哀嚎倒地!

    徐杰回头与方兴大喝一声:“拿了,连带这龚将军也一起拿回衙门去,所有人,一个不少,账册账目,一本不缺。快快办妥!”

    方兴看得徐杰这般行事的风格,吞了吞口水,左右看了看,心虚之间,挥了挥手,说道:“弟兄们,速速办差!”

    徐杰收刀,已然往衙门而回,这缉事厂能不能立起来威严,就看这一遭了。

    方兴的心虚,徐杰也看在眼里。便也知道这些事情,做多了,就习惯了,就知道该如何威风凛凛、飞扬跋扈了。

    徐杰这算是手把手教了,往后这缉事厂办差,就该是这般的场面,哪里听得人七扯八说。

    这趟差事,不仅是要立威严,也是要给缉事厂内部之人立信心。

    方兴看着已然回头的徐杰,忽然有些懊恼,懊恼自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徐杰亲自动手。更知道徐杰跟着自己而来,必然是对自己办差不放心。

    如此方兴便更有些气愤,气愤自己办差不力。气愤之下的方兴,第一个冲进这东来粮行,如狼似虎,便是一通打砸,开口也在喝问:“账房在何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剑白衣,酷吏!(4400)

    山东,郓州,自古出盗匪之地,倒也不是说郓州这个地方的百姓都是盗匪,说的是郓州这个地方民风彪悍,还有一些山寨湖泊之地容易让绿林黑道藏身。

    郓州东望泰山,山脉稍有绵延,地势也就比较复杂起来,小山小岗不少,高山大岭也有。郓州也是进出山东半岛的要道之一,从此处去泰山也并不十分遥远,之所以自古有这么多盗匪在此,也是因为山东是出海盐的地方,盐这种东西,永远伴随着黑道的利益争夺。

    泰山上有江湖门派,取了个大逆不道的名头,叫封禅派,意思就是来源于泰山封禅之地。这封禅派倒是与其他一些名山大川的门派不同,多参与江湖纷争,封禅派用剑,也出先天高手,在山东地面自然势力不小,郓州的那些山寨绿林,自然也要在名义上接受管制。

    江湖上还有一些名山大川之地,如武当山,也是道教之地,这种门派就很少在江湖走动,并不参与江湖纷争。倒是如九宫山上的瑞庆宫,也就是道观,是受武当山管辖的,九宫山瑞庆宫的道长,也来自武当山。

    如武当山这种道家之地,道长修炼有些功法,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成仙之类,朝廷三不五时还会加封赏赐一下,才是真正的逍遥。便是九宫山上的瑞庆宫,也是朝廷拨款修建的。其实泰山上也有道观,只是道观里的道士,当真只是清修,不曾听闻有走江湖的。

    还有嵩山少林这种地方,徐杰本以为当时江湖上赫赫有名之地,却是后来才知,那里当真就是一个和尚庙,倒也知道里面的和尚练武修禅,却也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听说过少林寺与谁人有争夺之事。

    近来郓州忽然来了身穿一袭白衣的女子,仗长剑一柄,连挑郓州十几个山寨,杀人不多,却是把每座山寨都付之一炬,把山寨里面的人都赶下山去。

    所以这泰山封禅派的人,也不得不下泰山来看看,看看是何人非要与他们的生意过不去。

    所以郓州城外,今日有一场约战,且不说谁与谁打,便是观战之人,就破了千余之数。

    封禅派下来的七八个人,以一个中年人为首,等在了约战之地,其实也就是郓州城外巨野泽的一处观景台。

    所谓巨野泽,就是一处大湖,湖面极大,最宽之处,一二十里不止。也隐约有人取了个正名“东平湖”,听闻古早年间,还有个名头叫“梁山泊”,大抵是有一些传说。

    封禅派几人看着围观的上千江湖人,颇有些自得,几人在观景台上也在互相调笑。

    “大师兄,听说那白衣女子长得可不赖,大师兄若是虎躯一震,兴许能添上一房小妾也说不定。”

    中年大师兄闻言笑了笑:“那些山寨里的喽啰,能有什么见识,在他们眼里,母猪也是长得不错。”

    “大师兄,可不仅仅是山寨里喽啰说的,可真听闻那白衣女子长得美若天仙,脸蛋白皙得紧呢,大师兄若是不要,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

    大师兄闻言还是笑,笑中有几分期盼,口中说道:“若真是美若天仙,我当是舍不得辣手摧花的,到时候且看我的手段。”

    男人与男人在一起,不聊女人,话题也就不多了。走江湖的女人本来就少,真在江湖里能走出一点名头的,大多都长得不怎么样,因为练武之人,多是五大三粗,女人也不例外,终日练武,自然膀大腰圆起来,少了婀娜身姿,也就好看不到哪里去。

    其实也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真正有传承的江湖门派,大多也是传男不传女的,高明的武艺并不传给女儿,因为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嫁给别人家,自家的绝技自然不能当了嫁妆。比如曾不爽那般的,就没有给自己的女儿传授什么高明武艺,自古一向如此,也是习惯。

    即便是何真卿那般的人,把一身武艺传给了女儿,却也希望女儿嫁给读书做官的,不希望女儿嫁个江湖人。兴许也有些许这方面的考量。

    “来了来了,大师兄,那白衣来了。”

    一声呼喊,湖岸拐角处,一个修长白衣之人越过拐角的水面,一百多步的距离,飞身而来,稳稳站在了观景台上。

    “大师兄,还真是个美若天仙啊,你看看,我可没有瞎说吧!”

    大师兄回头只答一语:“闭嘴!”

    说完这位大师兄往前几步,拱手作揖,开口说道:“在下封禅派掌门座下大弟子庞滨,不知仙子师出何门?”

    仗剑白衣女子,是那入了江湖的何霁月,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庞海滨,只问一句:“是你约战?”

    庞滨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脸,又作揖一下,答道:“正是在下约战仙子,也是仙子到得郓州地界,坏了江湖上的道义规矩,实属无奈!仙子勿惧,在下并无歹意,只在武艺切磋,让江湖同道能寻回点脸面,见谅!”

    何霁月闻言点点头,语气冰冷答道:“要脸面,你还不够,叫你师父出来!”

    庞滨见得这女子藐视他,倒也不生气,还是笑脸:“仙子可不得如此托大,在下师父那可是先天的高人,仙子只怕不敌,在下武艺不高,一流入了六年,境界倒是稳固,仙子可要小心!”

    庞滨倒是知道如何在美人面前保持风范,也知道如何不露痕迹来显出自己。

    只是庞滨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子会说这么一句话:“入一流六年,却不达先天。当真是个废物!”

    庞滨脸上的笑终于是保持不住了,回头看得一眼几个师弟,也听得身后师弟开口笑道:“师兄,此女甚烈,当打服了再说。”

    庞滨倒也是这么想的,剑一拔,口中说道:“仙子小心!”

    不想何霁月已然拔剑跃来,一个闪烁,随后收剑回身。

    台上几个封禅派之人,似乎只觉得眼花了一下,也看到自己的师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有人开口喊道:“大师兄,快快动手啊!可别见到美人手软脚软的。”

    却见那大师兄慢慢转头,双眼瞪得大大,嘴巴张得合不拢了。

    便听何霁月开口:“叫黄景来寻我。”

    此人众人才看清楚,那大师兄庞滨眉宇之间,有一个红点,红点微微渗出一点血迹,血迹不多,顺着鼻梁流了下来,也流到了眼眶里,模样实在诡异。

    庞滨陡然回过神来,拔腿就跑,口中只有一句大喊:“先天,先天!”

    何霁月,已然入先天!

    出门近一年,江湖路漫漫,天才白衣女,一朝入先天,却早已胜过多少先天之人。

    只是这白衣何霁月,不知为何,还不回乡去。

    黄景,封禅派的掌门,在那个胖瘦二人纵横江湖的年月,他只能算是一个边缘人,用剑之人,却不能与天下剑道高手争锋,实在有些憋屈,尽管后来入了先天,也还是留在了这一亩三分地。因为江宁陆子游,因为蜀地有胖瘦,剑之一道,没有他的地位。

    大江何真卿,至少还与杨二瘦争锋过,也与陆子游争锋过。黄景,却从来没有过这般的自信。人与人,总是有这般出区别,也如那富水南柳朱断天,用的也是剑,江湖也走过不少,却丝毫不在杨二瘦的眼中,更没有见过陆子游的风范。与天才同出,是一种悲哀。

    所以何霁月还是没有等来黄景,唯有自己上泰山,登上封禅台。

    封禅台是历史古迹,三不五时有文人墨客到此瞻仰,并非封禅派所有,但是封禅派也时常用这个地方。

    黄景无可奈何,唯有一战,大江剑黄景是认识的。黄景还是败了,一个入先天十几年的高手,败给了一个刚入先天的女子。黄景这么一个先天高手,实在太过悲哀。

    也如何真卿的悲哀,剑成出山,以为天下大可去得,一遇杨二瘦,再遇陆子游,黯然回乡,守得凤池山一亩三分地,再也不出门了。

    倒是何真卿曾经说过,自己的女儿将来兴许能与杨二瘦陆子游之流争锋,话语似乎应验了。从此江湖上,有了一个剑道新高手,人称剑白衣!

    剑白衣这个名字,大概就是从泰山传出去的,剑白衣从泰山离开,继续北上,挑落高手无数。

    却依旧不见她回乡。

    听闻庄子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江湖乃相忘之所在。只是不知此江湖是不是彼江湖。只是不知这江湖能不能让人相忘!

    江湖之外,有个少年郎正在做恶人,地牢之内,少年郎端坐在一个被锁链绑在木架上的人。

    那被绑着的人身上不断挨着抽打,还在骂骂咧咧:“小子,老子日你祖宗,待得老子出去了,叫你全家不得好死!”

    少年郎这个恶人开口答了一句:“你好好与我说,能活着出去,你若是不好好与我说,那便死了出去。”

    挨打之人兴许当真熬不住疼痛,开口说了一句:“你要老子说什么?”

    少年郎笑了笑,说道:“态度还不对,得接着打!”

    “老子可是定远将军,即便犯了事,也当是御史台与大理寺的鸟官朝堂弹劾,你岂敢在此私刑加身,你不得好死!”

    少年郎起身,往这还未完全竣工的地牢而出,口中说道:“打,打死来报!”

    这一句话语,挨打的定远将军听得愣了愣,打人的连个从开封府调来的老狱卒也愣了愣,显然是没有见过这般办案的,直接吩咐把人打死!

    一旁的方兴倒是有了几分做派,开口喝道:“愣着作甚,打,接着打,打死算逑!”

    两个对刑讯之事熟悉非常的老狱卒又接着动手鞭打,却有一人试探问了一句:“方校尉,要不要换个花样?烧写烙铁来,烙铁可比鞭子厉害。”

    方兴闻言,埋怨一句:“你为何不早说,赶紧烧火!”

    烙铁上身,何其恐怖。待得这地牢里弥漫着肉香之后,定远将军龚山态度倒是对了,口中已然求饶:“方兴,方校尉,求求你,你快快去问一问你家上官,到底要我说什么啊?”

    方兴闻言转头而出,连忙去寻徐杰。

    徐杰又进来了,依旧先落座,还喝了一杯茶,方才开口:“龚将军,禁军前厢每年实际购入多少粮食,你可记录的实数?”

    木架上的龚山,满身大汗淋漓,身上鞭痕无数,烙印也有几块,态度终于是对了,口中连忙答道:“有,都有,实数虚数都有,虚数减去实数,就是拿来分的钱!”

    徐杰点点头:“一年能分多少?你自己分多少?”

    所谓虚数,自然是上报的账目,也就是假数目。假数目减去真实数目,就是贪墨的数目了。

    “一年拢共能得三四十万两,上交总兵府二十万左右,余下众兄弟自己分,我能分三万两左右。”

    徐杰又问:“账目在何处?”

    龚山闻言沉默了,嘴巴上说是说,说出去的东西,也是可以不作数的。但是账目就不同了,一旦账目被交出去了,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往小了说,枢密院里的人神通广大,就把事情压住了。若是往大了说,那就是斩首的重罪。龚山岂能不明白这一点?

    徐杰皱了皱眉,吩咐一句:“带人出去,抄了龚将军的家,一应家小都缉拿回来,但凡有写字的东西,都搬回来。”

    方兴点头,却又问道:“指挥使,现在吗?已然入夜了,城里也该有金吾卫开始巡弋了,是不是待得明早再去?”

    “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去!”徐杰知道缉拿了龚山的事情,还有许多人没有反应过来,更也有许多人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事情都要加快去办,待得真有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着手营救了,那许多事情就困难重重了。

    便看徐杰从怀中掏出一物,乃是一个金牌,这道金牌是随大印一起从皇宫里来的,徐杰把金牌交给方兴,口中说道:“遇到金吾卫或者金殿卫,此物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方兴看了一眼金牌,心中一震,起身快步而出。

    “小子,老子知道你是谁,你叫徐文远,老子听人说过你,想与枢密院斗,也不怕脑袋搬家,你拿了老子一个,以为得了势,且叫你看看枢密院的厉害!有种你就杀了老子,且看看有没有人给老子报仇!”龚山听得徐杰要去拿他家眷,口中的话语,已然发狂。

    徐杰起身,点头说道:“好,不怕死好,是条汉子,这般才有点军伍的气概。”

    徐杰边说着,边拔刀,长刀轻轻往那木架上一挥,一根手指掉落在地,哀嚎之声,刺耳挠心。

    徐杰看了一眼龚山,又轻轻举刀,又有一根指头落地。

    “住手,住手,在卧房床底暗格之中!”

    徐杰叹了一口气:“以为你不怕死,原道是假的!”

    徐杰已然出门,亲自打马,直奔五品定远将军府而去。

    出了缉事厂大门的徐杰,长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徐杰第一次给这缉事厂上下之人示范了办案的手段与流程,兴许也是徐杰唯一一次自己亲自这般动手去做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春末夏初,大雨!(4800)

    牢狱还未完全竣工,白天里最外面的几道铁门还在安装。

    地牢却已经人满为患了,东来粮行的众多人,定远将军龚山的家眷也拿了进来,审讯之声此起彼伏,还不是夹杂着拷打之声。

    粱伯庸带着从御史台与刑部里调来的一些小吏,正在不断查看着各类账册。

    徐老八终于也到了,地牢里又关押了一人,便是卫十五。

    刑讯逼供的事情,其实从刑部与开封府调来的老狱卒更加熟练,远比徐杰熟练,比徐杰的花样多。

    徐杰就这么坐在衙门正厅里等着,徐杰一句死活不论,让那些昨夜看着徐杰直接抽刀砍手指的狱卒们明白了该怎么办差。即便是这些熟练的刑讯高手,以往办差的时候,终归还有许多顾忌,至少还会稍微顾忌被刑讯之人的性命,到得徐杰这里,已然完全放开了手脚。

    徐老八坐在徐杰对面,看着这个后辈,看着这个一脸深思熟虑模样的少年郎,徐老八忽然也有一种错觉。

    徐老八脑中忽然闪现了许多画面,光着屁股在河里戏水的孩童,摇头晃脑读着诗书的少年,拿着刀胡乱挥舞的少年。

    再以定神,却是一个颌下微微生须、轮廓逐渐硬朗、眉宇微微拧起的男人,这个男人,似乎慢慢也有了一些威严,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一些别样的风范。

    徐老八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脑中的回忆,与眼前的形象,慢慢重叠在一起。徐老八莫名有些惆怅,还有一些欣慰。

    还听得少年开口,语气沉稳,话语老练:“八叔,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徐老八似乎听懂了,却还有一些不明所以,却也答道:“杰儿自小沉稳聪慧,做的事情差不了。”

    徐杰点点头,又道:“八叔,兴许后果是你我不能接受的,兴许我会害了许多人。”

    徐杰,心中终究还是有一份担忧,只是从来不示于人前,徐杰向来都是一副自信满满,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是如此。

    但是在徐老八面前,徐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徐老八闻言忽然哈哈一笑,手在空中摆了摆:“杰儿担心甚呢?大事小事,只管去做,我与大哥,必然都是支持你的。”

    徐杰又点点头:“八叔,你说如今我徐家有钱有势,活得不知比十几年前好了多少,我是不是有些不知足?还要拿命去争夺那些有没有必要?”

    徐老八这回是真的听懂了,便是大手一挥,爽朗答道:“活着总要有个奔头,总要求个心安,八叔在家种田十来年,一直都觉得憋屈,不过大哥所言也有理,家有父母,舍命去搏,实在难以心安。而今搏了几番,方才觉得畅快。人活着,求个心安,杰儿只要心安就好。”

    徐杰心中兴许总有纠结,纠结自己是不是太自私,虽然徐杰都是一人在外,但是徐杰知道不论自己在外做什么,终归是把徐家两千口人的安危绑在身上的,徐杰心中的反复,心中的不安,无人能知。

    此时听得徐老八之语,徐杰站起身来,口中一语:“八叔,我只想要一个公道,为父亲,为三叔、四叔、为昔日战死在沙场上的徐杰两百号汉子,为家中哭瞎眼的老奶奶,为了那镇子里年年清明时候的恸哭之声,要了这个公道,心中可安,万事无求!”

    徐老八闻言只说一句:“好!”

    徐杰再看徐老八,这个中年汉子,已然有热泪在眼。

    徐杰又道:“八叔,那我就一往无前!”

    徐老八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徐杰的肩膀,说道:“杰儿去做,八叔也随你一往无前。”

    徐杰带着徐老八,已然往那地牢而去,剑眉星目,神采飞扬。

    随徐老八来的,还有一人,云小怜,如今的云小怜,刚刚出落得少女身姿,亭亭玉立,前后不过一年多,却能让一个女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间就是这么有魔力。

    云小怜本在大江,徐杰快马入京,带不了她。但是云小怜想到徐杰身边来,所以坐船去了江南,这回倒是赶上了趟,一路水道到京城。

    兴许云小怜也是个可怜人,自小流落在外,成了牙行里的商品,卖入了大江郡下青山县的穷乡僻壤,伺候着这家的少爷,伺候着少爷穿衣梳理,伺候着少爷衣食住行,甚至还伺候着少爷洗澡搓背。

    这个小女子的世界里,没有其他,唯有这个少爷。不能随少爷快马到京城,便是想方设法,也要入京。

    女儿心思,又有几人知?

    地牢的好处,就是让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那撕心裂肺的哀嚎惨叫,让这个少女能平静的陪坐在云书桓旁边,静静坐着,不时看看门外,看看那忙碌的身影是不是闲下来了。

    小雨忽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春要过完了,夏天要来了,小雨瞬间成了大雨,倾盆而下,还伴随点点雷鸣。

    雨幕之中,是少女不断向外寻觅的眼神,寻得久了,少女开口:“哥哥,少爷平日里都是这么忙的吗?”

    正在看一本棋谱的云书桓,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棋谱,答了一句:“忙,往后会越来越忙。”

    云小怜点点头:“嗯,少爷是当官了,当官才这么忙,少爷肯定会当一个好官。当了一个好官,少爷就会越来越忙碌了,再也不会陪着我玩耍了。”

    云小怜似乎有些自问自答的味道。

    云书桓看了一眼云小怜,两个在牙行里结识的兄妹,或者说姐妹,感情却深厚非常,云小怜显然知道云书桓是女儿身,却一直帮着云书桓瞒着,云书桓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用了云小怜的。

    “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情,女人有女人要做的事情,小怜,你也该寻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多做做,如此日子才好打发。”云书桓说得一句,便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没有任何能打发时间的消遣,所以才会这么眼巴巴望着门外,等着徐杰的出现。云书桓却不同,云书桓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练武,看书,下棋,总有打发时间的事情。

    “哥哥说得对,合该寻些事情做,天气渐渐热了,得给少爷准备一些单衣了,少爷走得仓促,单衣都没带,回头等雨停了,我就上街去,要买江南的好布料,贴身又透气,样式也好看。”

    云小怜自顾自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云书桓,莫名问了一句:“哥哥你喜欢少爷吗?”

    云书桓被云小怜这么一问,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拿起棋谱,假装没有听到。

    云小怜却还自顾自说道:“哥哥也是喜欢少爷的。”

    云小怜的话语说得有些怪,却是这五六年的哥哥叫下来,早已习惯如此称呼。

    雨越下越大,粱伯庸也进了地牢,整理着一份份的口供,听得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心中如有猫爪在挠。

    粱伯庸本该是个文雅之人,却随着徐杰做起了这般的事情,眼前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人,一声声难以入耳的惨叫呼喊,连带口供上沾染的血迹都未来得及干。

    不知粱伯庸会不会半夜睡觉也做噩梦。

    还听得一个狱卒上前拱手说道:“粱朝请,指挥使召你!”

    粱伯庸拿着纸笔,穿过几道铁门,走进了最里面一间牢房。灯火昏暗,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一个被绑缚在木架子之上的人,血肉模糊,千疮百孔。一旁的桌案上还摆着各类大大小小的刑讯用具,老狱卒一身血迹站在桌案旁边,正在收拾那些沾满了血迹的东西。

    收拾完东西的老狱卒,在徐杰的示意下走出了牢房。

    徐杰方才开口道:“严十五,开始说!”

    卫十五姓严,徐杰刚刚知晓。

    粱伯庸手脚有些慌乱,赶紧把纸张铺好在昏暗的灯火下,添笔,听着一字一句,开始慢慢写。

    卫十五口中有气无力的话语,听得粱伯庸满头大汗,听得粱伯庸心跳加速,听得粱伯庸写字的手都在颤抖。

    当朝枢密院副使,勾结金殿卫,刺杀皇子!

    粱伯庸听得这般的事情,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这也是为何徐杰要叫粱伯庸亲自来写口供的原因。

    牢房里就只有三人,粱伯庸,徐杰,还有被铁链锁在木架之上奄奄一息的卫十五。

    待得记录完毕,徐杰忽然开口说得一句:“金殿卫大头领要你!”

    卫十五抬起头,露出的脸,没有了鼻子,少了一个眼球,口中话语还算清晰,叹了一口气:“都是个死,如何痛快如何来吧!”

    兴许卫十五有许多后悔,人往往是事后才知道后悔,当初的卫十五,兴许只想到光明前途。

    徐杰点头,说道:“卫二十三兴许会让你比较痛快!”

    卫十五头就这么耷拉下去,不言不语。

    徐杰从粱伯庸手中拿过口供,看了一遍,然后起身。

    门外还在大雨滂沱,徐杰却还是坐着马车进宫了。

    徐杰进宫不久,卫二十三出宫而来,从缉事厂衙门里提走了那个受尽折磨,只求痛快的卫十五。

    人可以不怕死,就怕死不了,就怕生不如死,就怕无尽的折磨在身上,没有个尽头。逼供之事,在于让人明白有些秘密,保守不保守,已然区别不大,让人只求解脱。

    这句话徐杰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了,但是徐杰记得自己听过这句话。

    老皇帝看着徐杰手中的口供,看着口供上一笔极为漂亮的字迹,看了许久。

    徐杰站着等候了许久。

    老皇帝终于开口:“朕知道了!”

    说完话语,老皇帝挥了挥手,徐杰告辞而去。老皇帝这般的反应,也在徐杰意料之中,徐杰带来的那份口供之上,有一句话,便是卫十五见过广阳王夏文,两人虽然只是寒暄,没有什么真正的交谈,但是相见的地点却在李启明家中。

    徐杰明白,老皇帝就是盯着这一句看了许久。

    枢密院里,京畿卫戍总兵李得鸣飞奔而入,直去议事厅里的李启明,着急非常。这个京畿卫戍总兵,却也是一身的膘肉,肥头大耳,不过动作倒是并不笨重,应该也是有些武艺在身。

    “大哥,那个缉事厂到底是做什么的衙门?我听得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前厢的龚山一家老小都被拿到那个缉事厂里面了。”李得鸣着急是一,更多的是气愤。

    听得李得鸣称呼之语,便知道李得鸣与李启明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也确实不一般。李得鸣就是李启明的堂弟,两人父亲是亲兄弟。

    正在处理公文的李启明,抬头看得一眼这个气愤非常的堂弟,答了一句:“也不知是何人撺掇陛下弄的这么一个衙门,头前我也不曾多注意,却听得那徐文远当了这个衙门的主官,想来这衙门是要跟我们过不去的。龚山是何人啊?缘何被人拿了去?”

    李得鸣气呼呼骂道:“他娘的,徐文远是何许人啊?且看我点了人马,剁了他的狗头!”

    李启明却摇摇头,说道:“得鸣啊,没事你也多往枢密院来走走,不要每日只知在城外玩乐。枢密院里也就你一人不知这徐文远是谁了。先说说龚山是何人。”

    李得鸣听得李启明批评之语,话语音调也降低了不少:“大哥,龚山是我麾下前厢辎重营指挥使。”

    李启明点点头,大概是明白了,答道:“可还有其他人被那徐文远拿去了吗?”

    李得鸣闻言摇了摇头,却是立马又点了点头,说道:“还有那东来商行的大小掌柜,都给拿去了。”

    李启明皱眉问道:“东来商行?”

    李得鸣不好意思笑了笑,笑得有些尴尬。显然这位总兵对于这个堂哥是真有些惧怕。

    李启明便是在这尴尬的笑中,也明白了大概,有指责一语:“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这回叫人寻了把柄吧。唉……”

    用人唯亲,这是李启明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要想保得自己势力,唯有如此。却是亲人终归是良莠不齐,如这李得鸣,在李启明看来,显然不是个人才。李得鸣就只有一个优点,就是从小到大,对李启明言听计从,从来不敢违背分毫。兴许这也是李得鸣能成为京畿卫戍总兵的主要原因。

    “大哥放心,龚山可不敢与人瞎说什么,他可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是哪里来的。那什么缉事厂是个几品的衙门?我手下可有不少能人,大不了去把人抢回来就是!”李得鸣被李启明批评了两番,便是要争回一点脸面。

    李启明摇摇头,又摆摆手,说道:“你且回去吧,这几日身边多带人,留在军营里,不要进城来,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就是。”

    李得鸣闻言一脸的笑,笑得有些谄媚,话语也是谄媚:“又劳烦大哥费心了,我真是该死,总给大哥添麻烦。”

    李启明却叮嘱道:“记得我的话,多带人在身边,不要进城来!”

    “大哥放心,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李得鸣在李启明面前的这般做派,如何也不像是个十几万大军的主帅模样。

    李启明起身,皱着眉头,也顾不得大雨滂沱,上了马车,出门寻人去了。

    只是出门走了一圈的李启明,再次回来,表情越发的凝重。

    许多事情,也出乎了李启明的预料。李启明寻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尚书省左相朱廷长,这个平常里一向对李启明礼数周到的左相,这个平常里大多对李启明有求必应的左相,忽然之间说话也开始云山雾罩了,这是李启明没有想到的。

    李启明何等的聪明,如何能不知缉事厂这么个六品的小衙门,已然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

    “老四!”回到家中的李启明,进得书房,还未落座,已然呼喊一声。

    李启功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问道:“大哥有何事?”

    “城东有个新衙门,叫作缉事厂,你去看看。”李启明说道。

    李启功点点头,却是问了一句:“大哥,莫不是又有人与你过不去了?”

    李启明笑了笑,只答:“过得去也罢,过不去也罢,许多人啊,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撕破脸了是好,却不知撕破脸了才是大祸,何必逼人太甚呢?”

    李启功想了想,半懂不懂,拿起剑,只道:“大哥,我去做事了!”

    大雨还未停,徐杰从宫内而回,坐在刚刚摆弄装修好的衙门大堂之上,坐了许久,一言不发。

    兴许真如李启明而言,好像真到撕破脸的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缉事厂之威(6000+感谢十八岁的皮卡丘万赏)

    江南不必大江,有运河直接能北上,直通燕云之地,自然也能到汴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两条大船,一条几十江湖汉,一条装有几十匹健马。

    马匹经受不住长途行船,所以到得夜间,便有人把把赶下船,在岸边溜达几圈,即便如此,还有有马匹生病,甚至直接死在船上。

    损失的马匹让徐老八心疼不已,却也是无法,唯有这般才能快速赶到京城,船里带了一个囚徒,锁骨被铁链锁得死死,后背肋骨也锁了两条,手铐脚镣都在身上。

    这个囚徒便是卫十五,金殿卫的先天高手卫十五。

    徐杰已然在京城等候多时的卫十五。徐杰留着卫十五,就是等着皇帝把刀交到徐杰手上,让徐杰可以拿卫十五做文章。

    卫十五身后之人,才是徐杰的目标。

    缉事厂已然开始运作,却也有些无所事事,除了衙门里的大修大建,倒是没有什么差事要做,连新封的七品朝请郎粱伯庸,也没有什么差事,就是把衙门里所有人员的姓名籍贯登记了一遍之后,便也寻不到事情做了。

    大华文官二十九阶,武官五十五阶,一级一级制度森严,不论文武,想一步一步爬上高位,何其艰难。就算一年升一级,一个文官即便越过**品,从七品开始,也要二十年才有可能升上一品,才有可能被人称一声相公,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反倒是武官,好似容易了许多,特别是有战乱之时,拿命换的官,一般来说倒是升得比较快。即便是如今并无什么战乱,许多攀附得上关系的,升官进爵速度也是极快。

    也并非说文官体系里面没有那等提拔得快的,却也有个道理,但凡提拔得快的,几乎都没有好结果,比如欧阳正。

    文人相轻,也是文人相妒。当年坐了火箭升迁的欧阳正,不知让多少满头白发熬资历的官员半夜里红眼怒骂。

    其实也是从欧阳正之后,老皇帝再也没有越级提拔过人,如朱廷长,如吴仲书等人,都是熬着资历一步一步往上,熬得满头白发。

    兴许老皇帝也慢慢明白了许多道理,这天下并非真的是皇帝一言而决,万事万物,总要有根基,这文武官阶,其实也就是朝廷内部安稳的基础。

    反向而言,那些武官的升迁乱象,也证明了这枢密院,这天下的军队,是真的到了要整顿的时候了,迫在眉睫,关乎生死存亡。

    徐杰带着粱伯庸,往那摘星楼而去,徐杰要见一见解冰。

    时候还是下午,摘星楼还未开始迎客,解冰直接请徐杰一人入了闺房去见,花魁大家的闺房,进去倒是无妨,有人多想也是正常,解冰似乎也不在乎这些了。

    才刚刚起床不久的解冰,一脸慵懒斜倚在榻上,不着粉黛,不梳发髻,不着华服。

    这个女子,少了那些梳妆打扮之后,素面朝天给徐杰的却是一种另外的感觉,楚楚可怜,却又楚楚动人。

    那些风情万种,那些身姿摇曳,不过是欢场之中的必备技能,浓妆艳抹的一颦一笑,皆是技能。

    这些技能,是徐杰下意识排斥这个女子的原因之一。

    此时的解冰,才是落了凡尘,接了地气,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女。让徐杰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解冰似乎也不在意,只是伸手轻轻把一头青丝拢了拢,往后甩去,露出整个面庞,然后开口:“徐公子安好!”

    就这么一句“徐公子安好”,已然与平常不同,没有万福的礼节,没有笑意盈盈眉宇勾人的“见过”。

    徐杰点头,答了一句:“解大家安好!”

    解冰坐起身来,有了一个微笑,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却也让徐杰觉得比平日那种笑好看了许多。

    便听解冰说道:“左定可好?”

    “都好,到得时机成熟,可让你见见左定,也见见于家的后人,她叫于淑婉,武艺绝顶的好,性子也不差,外冷内热,极好打交道。”徐杰如平常闲谈,语气轻松。却也不知云书桓是不是真如徐杰所言那么好打交道,兴许这也是徐杰一人之感。云书桓如何看,也不是好打交道之人。

    解冰点点头,真的微笑而出,起身给徐杰倒了一杯茶,也坐在了徐杰身边,粉黛不施,却又香风弥漫。

    解冰倒茶,落座,看着徐杰。

    徐杰方才再开口:“你养了多少人手?都在做什么?”

    解冰闻言有些黯然,却也知道徐杰在问什么,想了想之后,答道:“具体有多少人手我也不知,想来总有五六百人吃饭,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大小事情,也多关注着,想着报仇雪恨,也做了不少准备。”

    徐杰听懂了,看了一眼解冰,知道解冰手下,能打打杀杀的汉子,已然损失殆尽,唯有这些四处打探消息之人,或者也有安插在一些人家里的眼线。这是徐杰正需要的。

    徐杰也不拐弯抹角,开口道:“你的人手都给我吧,我能给他们一个正经的出身,有饷银,关键时候衙门出门也能保命,左定往后也就在我麾下办事了。”

    解冰不言不语,盯着徐杰在看,圆溜溜的双眼,泛着水光。

    徐杰却又轻声细语说道:“夏翰之辈,成不了事,往后当与之断了联系,这是自保。此人虽为亲王,来日十有**也是飞蛾扑火之辈。”

    解冰点点头,事到如今,她似乎也看得懂许多。

    徐杰见得解冰点头,便又道:“人手都给我,往后之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当这个名动京华的剑舞解大家就是,若是当累了,就出京而去,寻个山清水秀过之地一辈子吧。人不能为仇恨过一辈子,也要为自己活一活。”

    解冰终于开口:“你能帮我报仇吗?”

    这似乎是一桩交换,解冰要的就是报仇,其他的兴许都可以付出。

    徐杰看着解冰,看着这个发丝飘动、面容姣好白皙的女子,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淡淡的忧愁,徐杰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必成!”

    解冰双眼忽然一定,面色也坚定了几分,口中说道:“我不走,我就在这京城里等着,看着。你答应我的话语,一定要做到。我就这么一直等着那一天,等到你成事的那一天。”

    徐杰起身,想劝一句这个只为了仇恨所活的女子,却是又劝不出口,唯有一声:“嗯!”

    解冰起身,到得衣柜之前,打开柜子,又再打开了什么东西,随后又听得什么东西咔咔在响,还听得墙壁里传来一声闷响之后,待得解冰转身,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小册子。

    小册子到得徐杰手上,徐杰已然起身往外。

    解冰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失去了什么,只是迈步往前追了几步,又自己停了下来。

    徐杰听得身后的脚步,也停住了身形,回头看得一眼解冰,一个真诚的笑脸,笑问:“舍不得?”

    解冰摇摇头,徐杰再次转身。

    却是听得身后解冰一语:“若是等到了事成那天,我便是你的人了。”

    徐杰闻言一笑,并不回头,而是直接寻了楼梯就下去。徐杰心中知晓,这个女子没有安全感,许多事情没有保障。

    这个女子是怕徐杰说话不算数,所以才加了筹码,才有了那最后一语。事情出了掌控,解冰只是想徐杰真的能说话算数,真心诚意去把事情办成,而不是仅仅在趁机利用她。

    所以解冰给了徐杰一个她自己认为更大的彩头,更大的回报,更大的好处。那就是解冰自己。兴许解冰觉得自己这个价码,是男人拒绝不了的,是保障徐杰真心诚意做那件事情最好的办法。

    徐杰已然下了楼,高楼之上,还有一个小窗,一双有些不安的眼睛看着徐杰一直走远。

    回到缉事厂,小厅之内,左定跪在徐杰身前,慢慢翻看着徐杰刚刚取来的小册子。

    却听徐杰一语:“你这是何苦呢?”

    左定抬起头来,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语气毫无一点波澜,犹如活死人一般,说道:“徐公子,小的不苦,只求公子一定不可辜负了小姐的苦心!”

    徐杰摇了摇头,看着左定满是疤痕的脸,有些怜悯,也有些佩服这个汉子。拿刀在自己脸上乱划,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左定的父亲用火烧脸,左定用刀划脸。仇恨的力量,大刀让人难以想象。

    徐杰却也没有想想自己,徐杰难道没有仇恨吗?徐杰做这一切,是不是也有仇恨的原因?

    武艺在身,家境殷实,能考进士,还有江湖势力。这般的人生,难道就不是徐杰想要的逍遥?徐杰又为何不知不觉、不由自主踩进了一个大漩涡之中?还不惜以命犯险!

    仇恨仇恨,仇恨就是心中如何也过不去,如何也安宁不了。做了这件事,徐杰方才能有一份安心。

    “把人都找到!”徐杰简短一语。

    左定磕头,起身,一身的锦衣,一柄军中长刀,出门而去。

    方兴走了进来,一礼之后,站在徐杰身边,恭恭敬敬,等着徐杰吩咐。

    徐杰却还在犹豫,徐杰知道自己要做坏人了,要做许多坏事,头前徐杰无所谓,但是事到临头了,徐杰心中还是有些软。

    软了许久,徐杰方才站起身来,长长舒了一口气,眉头一狞,口中狠厉:“城里有个东来粮行,乃是为京城禁军供粮的大商户,东来粮行里不论的东家,还是掌柜,亦或是走动做事之人,都缉拿回来,里面的账册也都搬回来,不可漏了一人一册!速办!”

    方兴点头,却是问了一句:“指挥使,不知缉拿回来之后如何处置?”

    徐杰口中只蹦出一个字:“打!”

    “遵命!”方兴躬身抱拳,挎刀而出。

    便听厅外一阵哨响,几百军汉聚在一起,连被平整过的前院都挤不下,还有健马几十,都挤在了衙门门口。

    御史台与刑部或者大理寺办案,总是束手束脚,亦或者中规中矩,即便有人举报,也多是调查不出个所以然。徐杰显然知道这缉事厂该如何办案,徐杰也知道自己会是一个什么角色。

    几十健马而出,几百军汉列队飞奔,这内城里不知有多久没有见过这般的场面了,各处衙门,各处家族宅邸,见过铁甲,也见过公差,金吾卫的队列,几十人巡逻而过,衙门里的差人,十几个并肩而行。

    但是这内城是什么地方?除了会典大事,除了皇帝出行,哪里还有如此多的兵甲沿街飞奔?

    “这是哪里的士卒,缘何这般不懂规矩?冲撞了哪里的相公,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诶,如今这些勋贵啊,越发的飞扬跋扈了”

    “可不是,陛下若是知道有勋贵之人在内城里引兵飞奔,必然震怒!”

    “放心,总有人会捅到陛下那里去的,带兵入内城纵马,只怕是要吃罪一番。”

    “我看那纵马带兵之人,怕是吃不了什么罪过,上头不是还有李启明挡着吗?”

    人们的议论,策马飞奔的方兴倒是听不到,若是听到了,当也让他这个从边镇来的乡巴佬吓一跳,显然方兴这个乡巴佬并不知道内城里纵马会让那些文官诟病的。

    摘星楼往南不远,东来粮行,十几个铺面,门口的小厮就有几十人,还有许多牛车等候装载粮食,也有掌柜账房的,不断来回清点记录,里里外外忙碌非常。

    忽然来了几百士卒,却还真吓不到人,不见有一人闪躲,反倒是里面的大掌柜走了出来,待得方兴下马,大掌柜的上前拱手,开口问道:“不知是哪位将军,此来所谓何事?”

    方兴倒是先不答话,而是左右挥了挥手,几百士卒便把这粮行先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掌柜的便也知道来者不善,却也不惧,开口说道:“这位将军,若是有什么打点不到之处,还请见谅,老朽也当上门赔礼,只是将军这般的动作,怕也有些过分了吧?这东来粮行,打交道的将军也不是一个两个,有怠慢说出来便是,如此只怕就得罪人了,后果就怕将军难以承受!”

    方兴倒是有些愣头,上前一把揪住那大掌柜的衣领,开口说道:“先绑了这个老头。”

    左右士卒上前就绑,却听得那大掌柜的呼喊不止:“岂有此理,你这官怕是不想当了。”

    这大掌柜的倒是有几分自信,能给禁军供粮,自然不是等闲之人。

    方兴也假装听不见,却是粮行之内传来一语,便由不得方兴听不见了。

    “方校尉,你好大的胆子,几日不见,本事见涨啊!”随着话语而出,一个汉子从粮行里走了出来。

    方兴看得这个汉子,下意识顿了顿手脚,拱手说了一句:“见过龚将军!”

    汉子不披甲,不挎刀,一身华服,肥头大耳,倒是像个员外,却是这人身份可不小,乃是禁军中的五品定远将军,姓龚,名山。是方兴这一年多在禁军里上官的上官,负责一个厢两万五千人的后勤之事。

    “方兴,你倒是长本事了,头前听得调到了一个什么厂里去办差了,没想到权柄这般的大了,在京城里也能随意抓人,威风不小啊!”龚山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说一些讽刺方兴的话语,倒是架势十足。

    方兴看着龚山,有些犹豫起来,口中只道:“末将也是上官有命,前来办差,还请龚将军行个方便?”

    龚山闻言哈哈一笑:“行个方便?方兴,你当自己是哪根葱?还叫老子行方便,老子今日只是凑巧在此,若是老子不在这里,你今日还真就大难临头了,连李总兵都有份的产业,你也敢动,也不知是你脑子坏了,还是你那上官脑子坏了。”

    李总兵,京城禁军总兵李得鸣,京畿卫戍总兵。这个人徐杰兴许不曾多听到,但是方兴不仅听过,也见过。京城禁军在册十七万,皆由此人统领,此人也是枢密院中签书枢密院事,从二品的武官。

    方兴闻言,回头看了看身后士卒,已然定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方兴的上官徐杰,也不过是个六品,上下之别,在此时方兴心中,似乎是不能逾越的鸿沟。

    龚山也这么看着方兴,等着看方兴的笑话,看方兴如何下得今日这个台阶。

    这般的场面,也让不远一人看得连连摇头,这连连摇头的正是徐杰,缉事厂要树立威严,也要做点什么出来给老皇帝一个交代,也是给那些之前支持皇帝组建缉事厂的文官们看一看效果。

    所以徐杰便想着先从禁军后勤下手,先办出一个大案子出来。把缉事厂的威风立起来。

    但是徐杰也有些担心,人的意识确定了,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转变的,这世间还没有人知道缉事厂到底是干嘛的,就连缉事厂里这些办差的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徐杰的担忧。

    果不其然,愣在当场的方兴,就是明证!

    也难怪徐杰吩咐的差事之后,还不放心跟出来看看。

    便听方兴一言:“龚将军,末将先回去请示一下上官,稍后再回来!但是在场之人,不得离开!”

    龚山看着窘迫的方兴,笑了笑,说道:“你且去请示上官,倒是老子要先走,让条路出来。”

    方兴闻言,还真吩咐麾下让了一条路出来。也是这差事里,也没有要捉拿龚山的这一项。

    却是这龚山也未急着走,而是开口说道:“把那个大掌柜的放了,老子还有账目要与之交接一下。”

    方兴虽然犹豫,却还是照办了。那大掌柜的被几个军汉松开了,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还说了一句:“当真是岂有此理!”

    待得这一句话说完,大掌柜的一转身,准备往那龚山而去。却是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身形飞向空中,随后重重摔倒在地,连哀嚎都来不及,已然昏死过去。

    便听一语:“脑子坏了的上官来了,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龚山看得这突发的场面,有些惊讶,也有些莫名其妙。

    方兴连忙上前答道:“指挥使,此人乃是京畿禁军定远将军龚山!”

    徐杰点点头,看了一眼方兴,也知道自己该给这方兴做个榜样,便是开口问道:“龚将军可是负责禁军后勤之事?”

    龚山看着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徐杰,知道这人乃是方兴的上官,开口便是自报家门:“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某乃京畿卫戍总兵麾下前厢辎重指挥使,五品定远将军。这东来粮行乃是我家总兵罩着的,你可掂量着些!”

    徐杰点头,拔刀,往前几步,到得龚山面前:“好,你倒是来的正好,多拿你一个,倒是省不少事。”

    龚山不明所以,见得徐杰手中的刀,莫名有些心虚,还往后退了一步。

    徐杰话语一落,挥刀便砸,便看一个脑袋鲜血一溅,龚山已然哀嚎倒地!

    徐杰回头与方兴大喝一声:“拿了,连带这龚将军也一起拿回衙门去,所有人,一个不少,账册账目,一本不缺。快快办妥!”

    方兴看得徐杰这般行事的风格,吞了吞口水,左右看了看,心虚之间,挥了挥手,说道:“弟兄们,速速办差!”

    徐杰收刀,已然往衙门而回,这缉事厂能不能立起来威严,就看这一遭了。

    方兴的心虚,徐杰也看在眼里。便也知道这些事情,做多了,就习惯了,就知道该如何威风凛凛、飞扬跋扈了。

    徐杰这算是手把手教了,往后这缉事厂办差,就该是这般的场面,哪里听得人七扯八说。

    这趟差事,不仅是要立威严,也是要给缉事厂内部之人立信心。

    方兴看着已然回头的徐杰,忽然有些懊恼,懊恼自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徐杰亲自动手。更知道徐杰跟着自己而来,必然是对自己办差不放心。

    如此方兴便更有些气愤,气愤自己办差不力。气愤之下的方兴,第一个冲进这东来粮行,如狼似虎,便是一通打砸,开口也在喝问:“账房在何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剑白衣,酷吏!(4400)

    山东,郓州,自古出盗匪之地,倒也不是说郓州这个地方的百姓都是盗匪,说的是郓州这个地方民风彪悍,还有一些山寨湖泊之地容易让绿林黑道藏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郓州东望泰山,山脉稍有绵延,地势也就比较复杂起来,小山小岗不少,高山大岭也有。郓州也是进出山东半岛的要道之一,从此处去泰山也并不十分遥远,之所以自古有这么多盗匪在此,也是因为山东是出海盐的地方,盐这种东西,永远伴随着黑道的利益争夺。

    泰山上有江湖门派,取了个大逆不道的名头,叫封禅派,意思就是来源于泰山封禅之地。这封禅派倒是与其他一些名山大川的门派不同,多参与江湖纷争,封禅派用剑,也出先天高手,在山东地面自然势力不小,郓州的那些山寨绿林,自然也要在名义上接受管制。

    江湖上还有一些名山大川之地,如武当山,也是道教之地,这种门派就很少在江湖走动,并不参与江湖纷争。倒是如九宫山上的瑞庆宫,也就是道观,是受武当山管辖的,九宫山瑞庆宫的道长,也来自武当山。

    如武当山这种道家之地,道长修炼有些功法,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成仙之类,朝廷三不五时还会加封赏赐一下,才是真正的逍遥。便是九宫山上的瑞庆宫,也是朝廷拨款修建的。其实泰山上也有道观,只是道观里的道士,当真只是清修,不曾听闻有走江湖的。

    还有嵩山少林这种地方,徐杰本以为当时江湖上赫赫有名之地,却是后来才知,那里当真就是一个和尚庙,倒也知道里面的和尚练武修禅,却也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听说过少林寺与谁人有争夺之事。

    近来郓州忽然来了身穿一袭白衣的女子,仗长剑一柄,连挑郓州十几个山寨,杀人不多,却是把每座山寨都付之一炬,把山寨里面的人都赶下山去。

    所以这泰山封禅派的人,也不得不下泰山来看看,看看是何人非要与他们的生意过不去。

    所以郓州城外,今日有一场约战,且不说谁与谁打,便是观战之人,就破了千余之数。

    封禅派下来的七八个人,以一个中年人为首,等在了约战之地,其实也就是郓州城外巨野泽的一处观景台。

    所谓巨野泽,就是一处大湖,湖面极大,最宽之处,一二十里不止。也隐约有人取了个正名“东平湖”,听闻古早年间,还有个名头叫“梁山泊”,大抵是有一些传说。

    封禅派几人看着围观的上千江湖人,颇有些自得,几人在观景台上也在互相调笑。

    “大师兄,听说那白衣女子长得可不赖,大师兄若是虎躯一震,兴许能添上一房小妾也说不定。”

    中年大师兄闻言笑了笑:“那些山寨里的喽啰,能有什么见识,在他们眼里,母猪也是长得不错。”

    “大师兄,可不仅仅是山寨里喽啰说的,可真听闻那白衣女子长得美若天仙,脸蛋白皙得紧呢,大师兄若是不要,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

    大师兄闻言还是笑,笑中有几分期盼,口中说道:“若真是美若天仙,我当是舍不得辣手摧花的,到时候且看我的手段。”

    男人与男人在一起,不聊女人,话题也就不多了。走江湖的女人本来就少,真在江湖里能走出一点名头的,大多都长得不怎么样,因为练武之人,多是五大三粗,女人也不例外,终日练武,自然膀大腰圆起来,少了婀娜身姿,也就好看不到哪里去。

    其实也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真正有传承的江湖门派,大多也是传男不传女的,高明的武艺并不传给女儿,因为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嫁给别人家,自家的绝技自然不能当了嫁妆。比如曾不爽那般的,就没有给自己的女儿传授什么高明武艺,自古一向如此,也是习惯。

    即便是何真卿那般的人,把一身武艺传给了女儿,却也希望女儿嫁给读书做官的,不希望女儿嫁个江湖人。兴许也有些许这方面的考量。

    “来了来了,大师兄,那白衣来了。”

    一声呼喊,湖岸拐角处,一个修长白衣之人越过拐角的水面,一百多步的距离,飞身而来,稳稳站在了观景台上。

    “大师兄,还真是个美若天仙啊,你看看,我可没有瞎说吧!”

    大师兄回头只答一语:“闭嘴!”

    说完这位大师兄往前几步,拱手作揖,开口说道:“在下封禅派掌门座下大弟子庞滨,不知仙子师出何门?”

    仗剑白衣女子,是那入了江湖的何霁月,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庞海滨,只问一句:“是你约战?”

    庞滨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脸,又作揖一下,答道:“正是在下约战仙子,也是仙子到得郓州地界,坏了江湖上的道义规矩,实属无奈!仙子勿惧,在下并无歹意,只在武艺切磋,让江湖同道能寻回点脸面,见谅!”

    何霁月闻言点点头,语气冰冷答道:“要脸面,你还不够,叫你师父出来!”

    庞滨见得这女子藐视他,倒也不生气,还是笑脸:“仙子可不得如此托大,在下师父那可是先天的高人,仙子只怕不敌,在下武艺不高,一流入了六年,境界倒是稳固,仙子可要小心!”

    庞滨倒是知道如何在美人面前保持风范,也知道如何不露痕迹来显出自己。

    只是庞滨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子会说这么一句话:“入一流六年,却不达先天。当真是个废物!”

    庞滨脸上的笑终于是保持不住了,回头看得一眼几个师弟,也听得身后师弟开口笑道:“师兄,此女甚烈,当打服了再说。”

    庞滨倒也是这么想的,剑一拔,口中说道:“仙子小心!”

    不想何霁月已然拔剑跃来,一个闪烁,随后收剑回身。

    台上几个封禅派之人,似乎只觉得眼花了一下,也看到自己的师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有人开口喊道:“大师兄,快快动手啊!可别见到美人手软脚软的。”

    却见那大师兄慢慢转头,双眼瞪得大大,嘴巴张得合不拢了。

    便听何霁月开口:“叫黄景来寻我。”

    此人众人才看清楚,那大师兄庞滨眉宇之间,有一个红点,红点微微渗出一点血迹,血迹不多,顺着鼻梁流了下来,也流到了眼眶里,模样实在诡异。

    庞滨陡然回过神来,拔腿就跑,口中只有一句大喊:“先天,先天!”

    何霁月,已然入先天!

    出门近一年,江湖路漫漫,天才白衣女,一朝入先天,却早已胜过多少先天之人。

    只是这白衣何霁月,不知为何,还不回乡去。

    黄景,封禅派的掌门,在那个胖瘦二人纵横江湖的年月,他只能算是一个边缘人,用剑之人,却不能与天下剑道高手争锋,实在有些憋屈,尽管后来入了先天,也还是留在了这一亩三分地。因为江宁陆子游,因为蜀地有胖瘦,剑之一道,没有他的地位。

    大江何真卿,至少还与杨二瘦争锋过,也与陆子游争锋过。黄景,却从来没有过这般的自信。人与人,总是有这般出区别,也如那富水南柳朱断天,用的也是剑,江湖也走过不少,却丝毫不在杨二瘦的眼中,更没有见过陆子游的风范。与天才同出,是一种悲哀。

    所以何霁月还是没有等来黄景,唯有自己上泰山,登上封禅台。

    封禅台是历史古迹,三不五时有文人墨客到此瞻仰,并非封禅派所有,但是封禅派也时常用这个地方。

    黄景无可奈何,唯有一战,大江剑黄景是认识的。黄景还是败了,一个入先天十几年的高手,败给了一个刚入先天的女子。黄景这么一个先天高手,实在太过悲哀。

    也如何真卿的悲哀,剑成出山,以为天下大可去得,一遇杨二瘦,再遇陆子游,黯然回乡,守得凤池山一亩三分地,再也不出门了。

    倒是何真卿曾经说过,自己的女儿将来兴许能与杨二瘦陆子游之流争锋,话语似乎应验了。从此江湖上,有了一个剑道新高手,人称剑白衣!

    剑白衣这个名字,大概就是从泰山传出去的,剑白衣从泰山离开,继续北上,挑落高手无数。

    却依旧不见她回乡。

    听闻庄子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江湖乃相忘之所在。只是不知此江湖是不是彼江湖。只是不知这江湖能不能让人相忘!

    江湖之外,有个少年郎正在做恶人,地牢之内,少年郎端坐在一个被锁链绑在木架上的人。

    那被绑着的人身上不断挨着抽打,还在骂骂咧咧:“小子,老子日你祖宗,待得老子出去了,叫你全家不得好死!”

    少年郎这个恶人开口答了一句:“你好好与我说,能活着出去,你若是不好好与我说,那便死了出去。”

    挨打之人兴许当真熬不住疼痛,开口说了一句:“你要老子说什么?”

    少年郎笑了笑,说道:“态度还不对,得接着打!”

    “老子可是定远将军,即便犯了事,也当是御史台与大理寺的鸟官朝堂弹劾,你岂敢在此私刑加身,你不得好死!”

    少年郎起身,往这还未完全竣工的地牢而出,口中说道:“打,打死来报!”

    这一句话语,挨打的定远将军听得愣了愣,打人的连个从开封府调来的老狱卒也愣了愣,显然是没有见过这般办案的,直接吩咐把人打死!

    一旁的方兴倒是有了几分做派,开口喝道:“愣着作甚,打,接着打,打死算逑!”

    两个对刑讯之事熟悉非常的老狱卒又接着动手鞭打,却有一人试探问了一句:“方校尉,要不要换个花样?烧写烙铁来,烙铁可比鞭子厉害。”

    方兴闻言,埋怨一句:“你为何不早说,赶紧烧火!”

    烙铁上身,何其恐怖。待得这地牢里弥漫着肉香之后,定远将军龚山态度倒是对了,口中已然求饶:“方兴,方校尉,求求你,你快快去问一问你家上官,到底要我说什么啊?”

    方兴闻言转头而出,连忙去寻徐杰。

    徐杰又进来了,依旧先落座,还喝了一杯茶,方才开口:“龚将军,禁军前厢每年实际购入多少粮食,你可记录的实数?”

    木架上的龚山,满身大汗淋漓,身上鞭痕无数,烙印也有几块,态度终于是对了,口中连忙答道:“有,都有,实数虚数都有,虚数减去实数,就是拿来分的钱!”

    徐杰点点头:“一年能分多少?你自己分多少?”

    所谓虚数,自然是上报的账目,也就是假数目。假数目减去真实数目,就是贪墨的数目了。

    “一年拢共能得三四十万两,上交总兵府二十万左右,余下众兄弟自己分,我能分三万两左右。”

    徐杰又问:“账目在何处?”

    龚山闻言沉默了,嘴巴上说是说,说出去的东西,也是可以不作数的。但是账目就不同了,一旦账目被交出去了,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往小了说,枢密院里的人神通广大,就把事情压住了。若是往大了说,那就是斩首的重罪。龚山岂能不明白这一点?

    徐杰皱了皱眉,吩咐一句:“带人出去,抄了龚将军的家,一应家小都缉拿回来,但凡有写字的东西,都搬回来。”

    方兴点头,却又问道:“指挥使,现在吗?已然入夜了,城里也该有金吾卫开始巡弋了,是不是待得明早再去?”

    “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去!”徐杰知道缉拿了龚山的事情,还有许多人没有反应过来,更也有许多人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事情都要加快去办,待得真有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着手营救了,那许多事情就困难重重了。

    便看徐杰从怀中掏出一物,乃是一个金牌,这道金牌是随大印一起从皇宫里来的,徐杰把金牌交给方兴,口中说道:“遇到金吾卫或者金殿卫,此物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方兴看了一眼金牌,心中一震,起身快步而出。

    “小子,老子知道你是谁,你叫徐文远,老子听人说过你,想与枢密院斗,也不怕脑袋搬家,你拿了老子一个,以为得了势,且叫你看看枢密院的厉害!有种你就杀了老子,且看看有没有人给老子报仇!”龚山听得徐杰要去拿他家眷,口中的话语,已然发狂。

    徐杰起身,点头说道:“好,不怕死好,是条汉子,这般才有点军伍的气概。”

    徐杰边说着,边拔刀,长刀轻轻往那木架上一挥,一根手指掉落在地,哀嚎之声,刺耳挠心。

    徐杰看了一眼龚山,又轻轻举刀,又有一根指头落地。

    “住手,住手,在卧房床底暗格之中!”

    徐杰叹了一口气:“以为你不怕死,原道是假的!”

    徐杰已然出门,亲自打马,直奔五品定远将军府而去。

    出了缉事厂大门的徐杰,长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徐杰第一次给这缉事厂上下之人示范了办案的手段与流程,兴许也是徐杰唯一一次自己亲自这般动手去做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春末夏初,大雨!(4800)

    牢狱还未完全竣工,白天里最外面的几道铁门还在安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地牢却已经人满为患了,东来粮行的众多人,定远将军龚山的家眷也拿了进来,审讯之声此起彼伏,还不是夹杂着拷打之声。

    粱伯庸带着从御史台与刑部里调来的一些小吏,正在不断查看着各类账册。

    徐老八终于也到了,地牢里又关押了一人,便是卫十五。

    刑讯逼供的事情,其实从刑部与开封府调来的老狱卒更加熟练,远比徐杰熟练,比徐杰的花样多。

    徐杰就这么坐在衙门正厅里等着,徐杰一句死活不论,让那些昨夜看着徐杰直接抽刀砍手指的狱卒们明白了该怎么办差。即便是这些熟练的刑讯高手,以往办差的时候,终归还有许多顾忌,至少还会稍微顾忌被刑讯之人的性命,到得徐杰这里,已然完全放开了手脚。

    徐老八坐在徐杰对面,看着这个后辈,看着这个一脸深思熟虑模样的少年郎,徐老八忽然也有一种错觉。

    徐老八脑中忽然闪现了许多画面,光着屁股在河里戏水的孩童,摇头晃脑读着诗书的少年,拿着刀胡乱挥舞的少年。

    再以定神,却是一个颌下微微生须、轮廓逐渐硬朗、眉宇微微拧起的男人,这个男人,似乎慢慢也有了一些威严,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一些别样的风范。

    徐老八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脑中的回忆,与眼前的形象,慢慢重叠在一起。徐老八莫名有些惆怅,还有一些欣慰。

    还听得少年开口,语气沉稳,话语老练:“八叔,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徐老八似乎听懂了,却还有一些不明所以,却也答道:“杰儿自小沉稳聪慧,做的事情差不了。”

    徐杰点点头,又道:“八叔,兴许后果是你我不能接受的,兴许我会害了许多人。”

    徐杰,心中终究还是有一份担忧,只是从来不示于人前,徐杰向来都是一副自信满满,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是如此。

    但是在徐老八面前,徐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徐老八闻言忽然哈哈一笑,手在空中摆了摆:“杰儿担心甚呢?大事小事,只管去做,我与大哥,必然都是支持你的。”

    徐杰又点点头:“八叔,你说如今我徐家有钱有势,活得不知比十几年前好了多少,我是不是有些不知足?还要拿命去争夺那些有没有必要?”

    徐老八这回是真的听懂了,便是大手一挥,爽朗答道:“活着总要有个奔头,总要求个心安,八叔在家种田十来年,一直都觉得憋屈,不过大哥所言也有理,家有父母,舍命去搏,实在难以心安。而今搏了几番,方才觉得畅快。人活着,求个心安,杰儿只要心安就好。”

    徐杰心中兴许总有纠结,纠结自己是不是太自私,虽然徐杰都是一人在外,但是徐杰知道不论自己在外做什么,终归是把徐家两千口人的安危绑在身上的,徐杰心中的反复,心中的不安,无人能知。

    此时听得徐老八之语,徐杰站起身来,口中一语:“八叔,我只想要一个公道,为父亲,为三叔、四叔、为昔日战死在沙场上的徐杰两百号汉子,为家中哭瞎眼的老奶奶,为了那镇子里年年清明时候的恸哭之声,要了这个公道,心中可安,万事无求!”

    徐老八闻言只说一句:“好!”

    徐杰再看徐老八,这个中年汉子,已然有热泪在眼。

    徐杰又道:“八叔,那我就一往无前!”

    徐老八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徐杰的肩膀,说道:“杰儿去做,八叔也随你一往无前。”

    徐杰带着徐老八,已然往那地牢而去,剑眉星目,神采飞扬。

    随徐老八来的,还有一人,云小怜,如今的云小怜,刚刚出落得少女身姿,亭亭玉立,前后不过一年多,却能让一个女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间就是这么有魔力。

    云小怜本在大江,徐杰快马入京,带不了她。但是云小怜想到徐杰身边来,所以坐船去了江南,这回倒是赶上了趟,一路水道到京城。

    兴许云小怜也是个可怜人,自小流落在外,成了牙行里的商品,卖入了大江郡下青山县的穷乡僻壤,伺候着这家的少爷,伺候着少爷穿衣梳理,伺候着少爷衣食住行,甚至还伺候着少爷洗澡搓背。

    这个小女子的世界里,没有其他,唯有这个少爷。不能随少爷快马到京城,便是想方设法,也要入京。

    女儿心思,又有几人知?

    地牢的好处,就是让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那撕心裂肺的哀嚎惨叫,让这个少女能平静的陪坐在云书桓旁边,静静坐着,不时看看门外,看看那忙碌的身影是不是闲下来了。

    小雨忽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春要过完了,夏天要来了,小雨瞬间成了大雨,倾盆而下,还伴随点点雷鸣。

    雨幕之中,是少女不断向外寻觅的眼神,寻得久了,少女开口:“哥哥,少爷平日里都是这么忙的吗?”

    正在看一本棋谱的云书桓,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棋谱,答了一句:“忙,往后会越来越忙。”

    云小怜点点头:“嗯,少爷是当官了,当官才这么忙,少爷肯定会当一个好官。当了一个好官,少爷就会越来越忙碌了,再也不会陪着我玩耍了。”

    云小怜似乎有些自问自答的味道。

    云书桓看了一眼云小怜,两个在牙行里结识的兄妹,或者说姐妹,感情却深厚非常,云小怜显然知道云书桓是女儿身,却一直帮着云书桓瞒着,云书桓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用了云小怜的。

    “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情,女人有女人要做的事情,小怜,你也该寻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多做做,如此日子才好打发。”云书桓说得一句,便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没有任何能打发时间的消遣,所以才会这么眼巴巴望着门外,等着徐杰的出现。云书桓却不同,云书桓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练武,看书,下棋,总有打发时间的事情。

    “哥哥说得对,合该寻些事情做,天气渐渐热了,得给少爷准备一些单衣了,少爷走得仓促,单衣都没带,回头等雨停了,我就上街去,要买江南的好布料,贴身又透气,样式也好看。”

    云小怜自顾自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云书桓,莫名问了一句:“哥哥你喜欢少爷吗?”

    云书桓被云小怜这么一问,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拿起棋谱,假装没有听到。

    云小怜却还自顾自说道:“哥哥也是喜欢少爷的。”

    云小怜的话语说得有些怪,却是这五六年的哥哥叫下来,早已习惯如此称呼。

    雨越下越大,粱伯庸也进了地牢,整理着一份份的口供,听得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心中如有猫爪在挠。

    粱伯庸本该是个文雅之人,却随着徐杰做起了这般的事情,眼前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人,一声声难以入耳的惨叫呼喊,连带口供上沾染的血迹都未来得及干。

    不知粱伯庸会不会半夜睡觉也做噩梦。

    还听得一个狱卒上前拱手说道:“粱朝请,指挥使召你!”

    粱伯庸拿着纸笔,穿过几道铁门,走进了最里面一间牢房。灯火昏暗,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一个被绑缚在木架子之上的人,血肉模糊,千疮百孔。一旁的桌案上还摆着各类大大小小的刑讯用具,老狱卒一身血迹站在桌案旁边,正在收拾那些沾满了血迹的东西。

    收拾完东西的老狱卒,在徐杰的示意下走出了牢房。

    徐杰方才开口道:“严十五,开始说!”

    卫十五姓严,徐杰刚刚知晓。

    粱伯庸手脚有些慌乱,赶紧把纸张铺好在昏暗的灯火下,添笔,听着一字一句,开始慢慢写。

    卫十五口中有气无力的话语,听得粱伯庸满头大汗,听得粱伯庸心跳加速,听得粱伯庸写字的手都在颤抖。

    当朝枢密院副使,勾结金殿卫,刺杀皇子!

    粱伯庸听得这般的事情,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这也是为何徐杰要叫粱伯庸亲自来写口供的原因。

    牢房里就只有三人,粱伯庸,徐杰,还有被铁链锁在木架之上奄奄一息的卫十五。

    待得记录完毕,徐杰忽然开口说得一句:“金殿卫大头领要你!”

    卫十五抬起头,露出的脸,没有了鼻子,少了一个眼球,口中话语还算清晰,叹了一口气:“都是个死,如何痛快如何来吧!”

    兴许卫十五有许多后悔,人往往是事后才知道后悔,当初的卫十五,兴许只想到光明前途。

    徐杰点头,说道:“卫二十三兴许会让你比较痛快!”

    卫十五头就这么耷拉下去,不言不语。

    徐杰从粱伯庸手中拿过口供,看了一遍,然后起身。

    门外还在大雨滂沱,徐杰却还是坐着马车进宫了。

    徐杰进宫不久,卫二十三出宫而来,从缉事厂衙门里提走了那个受尽折磨,只求痛快的卫十五。

    人可以不怕死,就怕死不了,就怕生不如死,就怕无尽的折磨在身上,没有个尽头。逼供之事,在于让人明白有些秘密,保守不保守,已然区别不大,让人只求解脱。

    这句话徐杰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了,但是徐杰记得自己听过这句话。

    老皇帝看着徐杰手中的口供,看着口供上一笔极为漂亮的字迹,看了许久。

    徐杰站着等候了许久。

    老皇帝终于开口:“朕知道了!”

    说完话语,老皇帝挥了挥手,徐杰告辞而去。老皇帝这般的反应,也在徐杰意料之中,徐杰带来的那份口供之上,有一句话,便是卫十五见过广阳王夏文,两人虽然只是寒暄,没有什么真正的交谈,但是相见的地点却在李启明家中。

    徐杰明白,老皇帝就是盯着这一句看了许久。

    枢密院里,京畿卫戍总兵李得鸣飞奔而入,直去议事厅里的李启明,着急非常。这个京畿卫戍总兵,却也是一身的膘肉,肥头大耳,不过动作倒是并不笨重,应该也是有些武艺在身。

    “大哥,那个缉事厂到底是做什么的衙门?我听得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前厢的龚山一家老小都被拿到那个缉事厂里面了。”李得鸣着急是一,更多的是气愤。

    听得李得鸣称呼之语,便知道李得鸣与李启明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也确实不一般。李得鸣就是李启明的堂弟,两人父亲是亲兄弟。

    正在处理公文的李启明,抬头看得一眼这个气愤非常的堂弟,答了一句:“也不知是何人撺掇陛下弄的这么一个衙门,头前我也不曾多注意,却听得那徐文远当了这个衙门的主官,想来这衙门是要跟我们过不去的。龚山是何人啊?缘何被人拿了去?”

    李得鸣气呼呼骂道:“他娘的,徐文远是何许人啊?且看我点了人马,剁了他的狗头!”

    李启明却摇摇头,说道:“得鸣啊,没事你也多往枢密院来走走,不要每日只知在城外玩乐。枢密院里也就你一人不知这徐文远是谁了。先说说龚山是何人。”

    李得鸣听得李启明批评之语,话语音调也降低了不少:“大哥,龚山是我麾下前厢辎重营指挥使。”

    李启明点点头,大概是明白了,答道:“可还有其他人被那徐文远拿去了吗?”

    李得鸣闻言摇了摇头,却是立马又点了点头,说道:“还有那东来商行的大小掌柜,都给拿去了。”

    李启明皱眉问道:“东来商行?”

    李得鸣不好意思笑了笑,笑得有些尴尬。显然这位总兵对于这个堂哥是真有些惧怕。

    李启明便是在这尴尬的笑中,也明白了大概,有指责一语:“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这回叫人寻了把柄吧。唉”

    用人唯亲,这是李启明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要想保得自己势力,唯有如此。却是亲人终归是良莠不齐,如这李得鸣,在李启明看来,显然不是个人才。李得鸣就只有一个优点,就是从小到大,对李启明言听计从,从来不敢违背分毫。兴许这也是李得鸣能成为京畿卫戍总兵的主要原因。

    “大哥放心,龚山可不敢与人瞎说什么,他可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是哪里来的。那什么缉事厂是个几品的衙门?我手下可有不少能人,大不了去把人抢回来就是!”李得鸣被李启明批评了两番,便是要争回一点脸面。

    李启明摇摇头,又摆摆手,说道:“你且回去吧,这几日身边多带人,留在军营里,不要进城来,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就是。”

    李得鸣闻言一脸的笑,笑得有些谄媚,话语也是谄媚:“又劳烦大哥费心了,我真是该死,总给大哥添麻烦。”

    李启明却叮嘱道:“记得我的话,多带人在身边,不要进城来!”

    “大哥放心,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李得鸣在李启明面前的这般做派,如何也不像是个十几万大军的主帅模样。

    李启明起身,皱着眉头,也顾不得大雨滂沱,上了马车,出门寻人去了。

    只是出门走了一圈的李启明,再次回来,表情越发的凝重。

    许多事情,也出乎了李启明的预料。李启明寻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尚书省左相朱廷长,这个平常里一向对李启明礼数周到的左相,这个平常里大多对李启明有求必应的左相,忽然之间说话也开始云山雾罩了,这是李启明没有想到的。

    李启明何等的聪明,如何能不知缉事厂这么个六品的小衙门,已然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

    “老四!”回到家中的李启明,进得书房,还未落座,已然呼喊一声。

    李启功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问道:“大哥有何事?”

    “城东有个新衙门,叫作缉事厂,你去看看。”李启明说道。

    李启功点点头,却是问了一句:“大哥,莫不是又有人与你过不去了?”

    李启明笑了笑,只答:“过得去也罢,过不去也罢,许多人啊,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撕破脸了是好,却不知撕破脸了才是大祸,何必逼人太甚呢?”

    李启功想了想,半懂不懂,拿起剑,只道:“大哥,我去做事了!”

    大雨还未停,徐杰从宫内而回,坐在刚刚摆弄装修好的衙门大堂之上,坐了许久,一言不发。

    兴许真如李启明而言,好像真到撕破脸的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去你娘的!(6666字,感谢ziwen&lulu万赏)

    徐杰终究还是去把夏锐接到缉事厂来了,让这个惶恐不安的三皇子殿下终于安心了许多,一间偏房,足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些遇仙楼里请来的歌舞伎,也回遇仙楼去了。

    这让夏锐有些不安,所以开口问徐杰:“文远,如今我住在衙门里,被人知道了,只怕会受人诟病”

    徐杰摇头:“而今这京城,没有人会去关注你了,唯一一个关注你的人,就是陛下,陛下若是没有意见,其他人便无妨。”

    夏锐闻言有些惊诧,苦涩一笑,自嘲道:“文远,父皇岂会关注我,这京城唯一关注我的人,只怕是我那二哥夏文。”

    徐杰闻言也笑了出来,只答:“你觉得让你醉生梦死,是做给广阳王看的?”

    夏锐先是点点头,随后又疑惑道:“难道不是做给他看的?”

    徐杰摇摇头,往皇宫的方向一指,说道:“非也,是做给那人看的。”

    皇宫里的那人,夏锐自然知道是谁,却是不明所以,问道:“文远,父皇从来都不关注我,甚至都不愿意见我,我何必夜夜酒醉做给他看。”

    徐杰看了看夏锐,看着这个心中有一团火,却又一直隐忍不发的皇子。看着这个遇到生死安危,又惊慌失措惶恐不安的皇子。

    徐杰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当年的皇帝夏乾,那个登基之后有抱负,有想法,愿意进取的皇帝。也是那个临阵脱逃的皇帝。

    这对父子的性格,好似冥冥之中,极为相似。心中有一团火,愿意进取,却又在真的大事来临之时,乱了方寸。

    徐杰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陛下活过了花甲年月,岂能不知这皇位的诱惑力?你与我住在一处,皇帝陛下岂能不多想?不醉生梦死给陛下看,陛下如何能相信你我相交,是真的与皇位无关?陛下又岂会重用与我?陛下不重用我,我又如何能保得你周全?”

    徐杰说出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并不复杂,徐杰让夏锐做出对皇位的无欲无求,岂能是做给夏文看的?夏文又岂会去看?

    徐杰这般安排,只是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徐杰需要在皇帝面前树立一个形象,在京城没有跟脚,对于皇家之事不参与,态度不偏不倚。所以夏锐一定要表现出对皇位的无欲无求,如此徐杰这个形象才能在皇帝面前树立起来。如此夏锐才能真正跟在徐杰身边,得到徐杰的保护。

    老皇帝岂愿看到自己的儿子个个削尖脑袋,一门心思为那皇位争个你死我活?夏锐但凡让老皇帝觉得他心中有争夺之心,且不说老皇帝会如何处理夏锐,便是徐杰也会被老皇帝处理一通。

    没有哪个父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了这份家业互相残杀。老皇帝这般做,自然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非分之想,往往是在害自己。

    夏锐被徐杰这般直白的话语说得愣了愣,看着徐杰,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似乎有些激动,环看了左右无人,说道:“文远,难道我就真的不能”

    徐杰已然开口打断:“你不能!”

    徐杰心中真是这般想,徐杰没有在夏锐身上看到任何一点能当天下之主的品质。老皇帝年轻时候的性格,夏锐继承了一些。老皇帝年轻时候的见识、手段、城府,这夏锐似乎没有继承到一项,老皇帝在徐杰心中尚且不是一个好君主,何况夏锐?

    人不是凭着心中一团火就能成事的。昔日的夏乾,至少还有一些能力,真的凭借自己之力,做过很成功的改革,为国家积累了许多家底,这就是老皇帝能力的证明。

    但是徐杰在夏锐身上,却看不到这一点。文不通,武不成,见识不广,对于事物的见地也就更不谈,当个闲散王爷,实在再合适不过。

    徐杰把夏锐看得这么清楚,是徐杰的负责。

    夏锐似乎有些生气,生气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语,兴许压在夏锐心中最重要的追求就是那皇位,徐杰却从来没有表露过丝毫的支持。

    “文远,夏翰夏文,真的就比我强?”夏锐问道。

    徐杰想了想,思绪忽然也陷入了死胡同。

    是啊,要么夏文登基,要么夏翰登基。似乎这两人谁登基,对于徐杰来说都不是好事。

    徐杰再次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夏锐,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言不语。

    夏锐有些落寞,慢慢起身,往后院偏房而回。

    徐杰在小厅之内,有些不安,夏文登基?夏翰登基?

    左定风尘仆仆走了进来,单膝在地,口中禀道:“指挥使,京畿卫戍总兵李得鸣一直在城外禁军军营中,两日不曾出过军营。”

    徐杰闻言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前厢指挥使冯标呢?”

    “也在禁军军营之中,不曾出过军营。”

    徐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说道:“继续盯着!”

    左定领命出门。徐杰却是眉头紧蹙,久久舒展不开。进禁军军营里去抓人是不可能的事情,想抓之人显然是收到了风声,躲避起来了。

    徐杰知道自己的对手智计不凡,却也没有想过会这般棘手。徐杰本想趁着没有人把这缉事厂当回事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下一个大案,此时却戛然而止了。

    抓不到人,即便有龚山的口供与账册,又能如何?送到御史台大理寺之类,上了朝堂,不过就是打嘴仗,又是一番言语交锋。

    李启明岂能让人把李得鸣抓去?即便是那京城禁军前厢指挥使冯标,李启明也不可能交出来受审。黑白黑白,在朝堂上,哪里有那么多黑白?黑白就在谁势力更大。即便是整个朝堂都不支持李启明,李启明也可以用一句话就挡住所有人,比如,枢密院自己先彻查之类。

    就如李启明的言语,撕破脸了,才是祸事。老皇帝又如何?李启明在被朱廷长云山雾罩的话语拒绝之后,还能笑出来,那是何等的自信?

    所以徐杰要想办成此案,唯有直接把人抓回来,拿到所有的证据,让所有人自己招供,那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徐杰一筹莫展,卫六却是匆匆而来,直进小厅,满脸的慌张,开口就道:“指挥使,大事不好,陛下”

    徐杰只听得这大事不好,身形立马站起:“什么大事不好?”

    卫六面色抽动两下,压制了一番心神,低声答道:“陛下病危了!召指挥使速速进宫!”

    “病危?”徐杰已然一个头两个大,老皇帝忽然病危了?老皇帝若是就这么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太医院几十个大夫都入宫了,三省六部的主官,都在入宫的路上,陛下怕是”

    怕什么来什么,徐杰一颗心已然到了嗓子眼,只想赶紧去看看老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了,迈步就走:“走,入宫!”

    卫六紧随其后,口中还问一句:“指挥使,要不要通知一下三皇子一起入宫?”

    徐杰忽然停住了脚步,犹豫一二,摇头答道:“不必!”

    兴许徐杰心中在想,真要是到了那一步,不入宫才是夏锐最好的选择。

    徐杰与卫六,迈步狂奔,沿途皆是各大衙门主官的车架,也在沿街狂奔。

    皇城之内,金吾卫全员而出,把所有城门城墙,站得满满当当,让人感受的皆是肃杀之气。再往前,金殿卫千余高手,全部出现在视线之中,负剑而立的卫二十三尤为醒目。

    这般的场面,好似真有大事要发生一般。徐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老皇帝从前年就重兵缠身,这一年多来,一直咳嗽不止,这都是徐杰亲眼所见,那老皇帝,似乎真的就是一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徐杰第一次进入后宫,却丝毫没有欣赏这皇家园林的心情,随着卫六与几个太监,快步而行。

    一处宫殿之前,站着几十个官员,皆是愁眉不展,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但凡出来一个太医,所有人都围上去追问不休。

    徐杰停住了脚步,人群之中,有欧阳正,有谢昉,还有广阳王夏文。还有人源源不断往这处宫殿而来。

    徐杰寻着欧阳正而去,欧阳正正在追问一个出门而来的太医。

    却听那太医说道:“诸位诸位,下官去拿药,诸位不要挡路,其余事情,下官不敢多言。”

    众人连忙散开一条路,欧阳正已然急得踱步不止。

    一个太监匆匆而出,口中喊道:“陛下召广阳王入内。”

    夏文低头躬身,往大殿而入!

    却是那枢密院里,议事堂内,还有几人并不如欧阳正徐杰那般着急,甚至都没有动身入宫。

    “李枢密,陛下病危,我等是不是也赶紧入宫去看看?”

    李启明气定神闲,口中答道:“不着急,先等上一两个时辰再说。”

    “这般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越是这般的时候,我等掌兵之人,越要沉得住气,紧守岗位,切不可让宵小之辈从中生乱。”李启明答道。

    李启明当真也在多想,多想了许多。李启明也在等已经去了皇宫的人回复一些信息,李启明越来越谨慎了。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李启明似乎慢慢不那么在乎了,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去多在乎。

    “李枢密,就怕有人会诟病。”

    “怕什么怕?前年陛下就病重,这不是也好好的吗?而今陛下又病重,必然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乃天子,小病小灾的,岂能难得住陛下那天子之躯?”李启明答道。

    李启明最近感受到了危机,更知道皇城之内,一万两千多金吾卫全部披挂而出,把皇宫护卫得水泄不通,这般的阵势,李启明岂能不小心?最近有事上朝,李启明带的人都越来越多,李启功也是必然跟在身边,今日这般的架势,李启明岂能不等等,看看老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若是老皇帝真要死了,李启明倒是乐见其成,此时去不去也是无妨。若是老皇帝死不了,李启明更要谨慎万分。

    皇宫里的徐杰,站在欧阳正身后,一言不发。

    不得多久,广阳王夏文出来了,泪眼婆娑。满场气氛更紧张许多。太监又来唤三省的相公们入内。

    待得三省相公们出来,一个个神情肃穆,聚在一处,不言不语。

    太监又来唤欧阳正谢昉与徐杰入内。

    三人匆匆而入,穿过正厅,入得皇帝卧室,卧室之内,却无人,唯有一个老太监,那些御医嫔妃,都在门外正厅。

    老皇帝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面色苍白,慢慢伸手,轻轻在空中招了两下。

    欧阳正与谢昉连忙近前而去,徐杰紧随其后。

    三人皆是侧耳倾听,去听那老皇帝有何话语交代。

    “朕,死不了。”

    就这一语,三人目光全部盯着皇帝看去,便是老皇帝这一语,徐杰忽然真觉得这老皇帝死不了,因为老皇帝看起来好像奄奄一息,却是这双眼依旧泛着精光,不似那弥留之际的双眼无神。

    徐杰心中大气一松。便听老皇帝问道:“李启明来了吗?”

    欧阳正连忙低声答道:“回禀陛下,未来!”

    老皇帝忽然笑了笑,笑起来好似极为的费力,说道:“谢卿,劳烦回去写一封奏疏。”

    谢昉点头,表示明白。口中也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做好此事。”

    徐杰陡然也明白过来,老皇帝为何要病危?等着的就是这封奏疏。老皇帝要造势,要造言论舆论。

    安排这一番病危,安排金殿卫金吾卫全部出现在皇宫之内,老皇帝要的就是李启明不来。

    让这天下所有人都看看这个目无君父、居心叵测之人的真面目。

    这般有用吗?当真有大用。人言可畏,李启明,当是那个居心叵测的权臣,兴许还将有传言而出,传言李启明有篡夺之心。这些话语,就是人心,就是道德制高点,就是给李启明的压力。

    徐杰不禁多想几番,老皇帝前年就病重,甚至传言老皇帝活不过几天就要死。这般的事情,是否也是老皇帝精心安排的?

    徐杰却又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的老皇帝,那副咳嗽不止的模样。如果这也是有意在装,不论是没病装病,还是小病装大病

    徐杰想得脊背发凉,帝王心术,徐杰忽然知道还是小瞧了面前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老皇帝!

    那些勋贵军将,如今的飞扬跋扈,如今的毫无顾忌,兴许也有老皇帝在后面推波助澜。比如那李得鸣直接参与东来粮行的经营,这般的事情,以往都是藏着掖着的事情,从来不敢让人知晓的贪赃枉法的事情,如今却是连龚山都能站在大街上直言来说,用来威胁恐吓方兴。勋贵军将的毫无顾忌,已然到了这般的地步。

    老皇帝一病快两年,当真让许多人放松了警惕,让许多人得意忘形,让许多人只想着未来一片光明。

    这些事情不能深想,深想起来,让徐杰有一种震撼之感。人老如精,话语不假!没有老皇帝的病重,又哪里有徐杰能轻易就能拿东来粮行开刀的事情。没有老皇帝的病重,徐杰又岂能轻易知晓那东来粮行背后有龌龊的事情?

    徐杰即便是再如何自信,也做不出真的把好人屈打成招的事情,徐杰也是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才自信满满寻东来粮行开刀,才自信自己是寻到正主了,不会冤枉到好人,那些狠厉的手段,不会用到好人身上。

    没有那随时要死的老皇帝,也就没有这些肆无忌惮在外面胡乱蹦跳的蚂蚱。

    老皇帝三言两语,抬手有气无力挥了挥,示意三人出去。

    徐杰出得宫殿,陡然好似得到了一种升华。有道是屁股决定了脑袋,也就是说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人看事谋事的角度与高度。这些与智慧无关。

    今日的徐杰,似乎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徐杰不知道老皇帝对那些三省的相公们说了什么话语,也不知道老皇帝对夏文说了什么话语。

    但是这样的一个老皇帝,真能给徐杰更多的信心。

    出宫而去,徐杰匆匆往衙门而回。

    刚进衙门,就听得衙门里有吵闹之声,徐杰直奔大堂而入,大堂之内,来了客人,几个穿着鲜红色官服的文官正在与方兴争执什么。

    徐杰进得大堂,所有人都回头把目光看向徐杰。

    徐杰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新科状元许仕达,这位新科状元,看来也是封了官了,看那官服,胸前图案,白鹇朝日,正五品!徐杰官服之上绣是的鹭鸶,正六品。正五品与正六品,可不是差一个级别,一般而言是差了三个级别。

    许仕达见得徐杰走了进来,已然开口:“徐文远,本官乃大理寺正许仕达,奉上官命,前来提关押在这里的定远将军龚山!”

    大理寺,主官为大理寺卿,之后便是大理寺少卿,再之后就是大理寺正。大理寺可以理解为最高法院,大理寺正,可以理解为最高法院常务副院长。

    新科的进士,即便是状元,上来就封五品官,这也是难得一见的事情,如徐杰这般封六品官都是凤毛麟角,五品官就更不用说。

    徐杰却没有理会许仕达,而是慢慢走上堂前正案之后的座椅坐下。

    许仕达见得徐杰竟然对他不理会,面色一变,拿出几张公文上前一下拍在徐杰案几之上,口中又道:“此乃大理寺公文,有大理寺卿之印,把龚山带出来交给本官!”

    徐杰把公文拿起来看了看,大印小印几方,倒是不假。

    徐杰又抬头看了看许仕达,许仕达也正昂头看向高座上的徐杰。

    刚传老皇帝病危不久,许仕达这个时候就到了缉事厂提人,当真是巧合啊!

    徐杰开口了:“状元郎好本事啊,初入仕就是五品大员,实在羡煞旁人。”

    可不是羡煞旁人,那些进士出身,此时大多也不过七品官,要么在某处衙门里做一些抄写公文之事,要么远放到偏远县府里当个知县,或者在州郡里当个通判、提刑、转运使,不过都是七品、从七品。甚至还有人在家等着官职安排。这位状元郎,入仕就五品,别人还在做副县长级别,许仕达就是市长级别。

    许仕达闻言笑了笑,这件事情,他还真有点自得,人活着,兴许就是为了让被人羡慕的。

    “徐传胪也不差,不是也有六品吗?六品也教许多人羡慕了。”许仕达说得一句,又道:“且把公事先办了。”

    徐杰把手中的公文递给一旁的方兴,说道:“方校尉,你且看看这公文是真是假?”

    方兴接过公文,认真看了看,又看了看徐杰,还想了想,才答道:“指挥使,这公文真假难辨!”

    徐杰笑着点头:“本官也觉得这公文真假难辨,许状元,不若叫大理寺卿亲自来一趟如何?”

    许仕达闻言已怒,抬手指着堂上的徐杰,说道:“徐文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一个五品大理寺正,还能到你这破衙门里来诓骗不成?岂不闻上下有别?快快把人交出来!”

    徐杰已然起身,转头看了一眼许仕达,开口:“送客!”

    方兴闻言上前送客,却是被许仕达推了一把,口中喝道:“徐文远,你好不知礼!今日你若是不把龚山交出来,本官便拆了你这破衙门!”

    已然走下正案的徐杰,笑了笑道:“倒也不知状元郎是得罪了谁,让你来做这般要丢脸面的差事。亦或是有人信心满满,以为本官此时当是满心的惶恐不安,也罢,便让那人看看本官的态度!”

    徐杰猜事情,向来极准。有人觉得老皇帝病危,徐杰应该是惶恐不安,所以觉得这要人的事情,十有**能成,这人兴许是李启明。

    有人觉得这事情棘手,但是又拒绝不了。既然许仕达受人嘱托经手此事,那便顺水推舟,就让许仕达来做,能不能成,也就是许仕达的事情了,丢脸也是许仕达的事情。这人兴许是大理寺卿。

    说完徐杰看了一眼许仕达,笑言说道:“状元郎,今日对不住了。”

    许仕达不明所以,见得徐杰一脸的笑,怒从中来,抬手又是呵斥:“你个小小六品朝奉郎,一个文散官,岂敢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徐杰已然转身往后,口中阴沉一语:“把这招摇撞骗之人打出去!”

    方兴闻言,抱拳正声:“遵命!”

    “徐文远,你好大的胆子,目无王法,朝堂之上参你几本,教你罢官为民,看你还敢不敢如此飞扬跋扈!”五品大员许状元,这脸面实在没有地方放了,唯有这般狠话连连,威胁徐杰,想把这脸面扳回来。

    “去你娘的!”方兴见得徐杰背影出了衙门,口中大呼一声,抬腿就踢。显然徐杰回来之前,方兴还真受了这位大理寺正的不少鸟气!

    军汉一脚飞踢,文人如何受得住。许仕达跌落几步之外,却是忘记了疼痛喊叫,而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竟然真有人动手打朝廷命官,在许仕达这一辈子的见识中,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官帽滚落在地,许仕达还下意识连忙去把官帽抱在怀中,左右几个铁甲汉子上前,竟然拳打脚踢起来。打一个官服在身的五品大员,对于这些军汉而言,还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既然之家校尉打了,那还怕个什么?

    这京城官员无数,还没有几个人知道缉事厂到底是个什么衙门,徐杰任重道远!

    一封驾帖,不论何官何职,都该瑟瑟发抖。缉事厂还差得远!

    作为鹰犬爪牙的方兴,也还在学习的过程当中!

    已然走出大堂的徐杰,听得那一句“去你娘的”,好似极为满意,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去你娘的,这句骂得好!”

    徐杰所言,大概是在表达对于方兴的认可!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过来!(5600)

    老皇帝的舆论战悄然打响,京城里忽然开始了传言,传言枢密院副使李启明有篡夺之心,说得有板有眼。

    从李启明手握大军,任人唯亲开始。到天子病危,李启明却不进宫去看望的事情,事无巨细,还有添油加醋。

    开始的时候只是有些许人传言,后来舆论的主角成了京中年轻的士子,传言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各处文人聚集之地,都能看到那些年轻的士子侃侃而谈,怒而谩骂,振臂高呼。

    这就是信仰,也是这个古老国家能延续千年不散的原因所在,这也是老皇帝为何要发动这场舆论战的原因。

    华夏几千年,从周礼开始分华夷,崇周礼为夏,不崇周礼为夷。华夏从来不是民族概念,而是文化概念。

    秦之一统,车同轨,书同文,让这个古老的国家更加紧密在了一起,不论天南地北有多远,不论语言诧异有多大,一纸文书能达之处,皆是中华。

    汉崇儒,有了董仲舒的三纲五常,有了天地君亲师,这个国家,延续了对于祖宗的崇拜,真正有了对于国家大一统的执念,真正有了对于国家统一精神信仰。

    三国有魏之一统,司马以晋篡之,八王之乱,起五胡乱华。“五胡乱华”这个词汇,并非来自中国自己人的史书,而是后世倭人居心叵测创立的这个名词,这段历史是悲哀的,但是这段历史终归也是中国的历史,悲哀之悲,在于天下大乱,征战连绵,汉人死伤无数,胡人也死伤无数。

    胡人屠汉,汉人杀胡,汉人胡人,在这一段时间里,好似也没有了分别。最后胡人消失了,只剩下了汉人,汉人也开始有了慕容姓,有了宇文姓,有了苻姓,付姓,甚至有部分司马姓,拓跋许多也姓了李。

    历史是那个历史,称呼却不同。五胡乱华这个名词,直到后世有倭人乱华,才被倭人学者发明出来。倭人如此,只为了让自己乱华之事更有正当性,亦或者更让国人接受。

    南北朝,乃是历朝历代正式的称呼。

    但是那段时期,华夏之信仰与文化,是真的被乱了。佛教为何在那段时间大兴?

    因为那段时间,再也没有了天地君亲师,皇位更迭,几乎全靠篡夺,所以儒家之三纲五常,是那些篡夺而来的皇帝不愿面对的,所以才有了佛教大兴,想给华夏之民换一个信仰,所以有了敦煌千佛洞这般的文化瑰宝。包括***之安拉,也是那个时间段开始了些许的渗透,为后来站稳脚跟打下了一点基础。

    那个时候的佛,一度成为了社会最高尚最有地位的人,早已脱离了单纯的宗教范畴。所以才有了反复的灭佛运动。连带到了唐朝,文人许多不喜佛,韩愈就是其中最为突出者,武宗继位,大肆灭佛,朝廷甚至有令:命杀天下摩尼师,剃发令著袈裟作沙门形而杀之!

    意思就是要杀尽天下的和尚,剃头发的、穿袈裟的、和尚模样的、都杀尽!一时间,全国拆佛庙四千六百余座,僧侣还俗二十六万五千余。其中还有更大的收获,那就是寺庙豪富非常,金银无数,田亩巨万,僧人还养奴婢十数万,财产皆充国库,奴婢皆入户籍。

    从此佛教,才再次恢复到本身的意义,成了一个单纯的宗教,如此才能在中华之地传承,佛下弟子,清苦修行才是应该。

    到得隋唐,一切尘埃落定,三纲五常还是那个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还是那个天地君亲师。从周礼开始,其实就奠定了中国人,或者说中国文人之传承,是不会尊崇神的宗教,依旧还是天地君亲师。

    中国人的神仙,从来都是人,漫天神仙,从玉皇大帝,到二郎真君,到太上老君,直到大庙小庙里供奉的,都是人,都是自己的先祖,关二爷、孔夫子等,香火绵延鼎盛。

    唐之后,五代十国,不到百年又一统。

    可见信仰之重要,以马传令,出不得京城几百里,以令御天下,如秦,分崩离析过不了二世。以信仰御天下,更几百年,依旧还有铁骨铮铮。

    一个硕大的帝国,不论年月如何发展,时代如何进步,信仰才是最重要的根本。天地君亲师,在这个时代没有问题。到得后世,需要改变,首要就是把“君”变成“国”。

    因为这个时代,国与君是一体的,君就代表了国,君就是国的代表。

    老皇帝夏乾深知这一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知道如何让李启明陷入被动。

    李启明终归是一个人,即便麾下有百万大军,那百万大军,大多数骨子里刻的也是天地君亲师。

    军心民心,对于李启明而言,在乱。

    对于老皇帝而言,正好!

    徐杰想起了一件事情,想了许久之后,已然提笔写起了书信,信去大江。

    徐杰想起的事情叫作报纸,百万汴京城,需要一份报纸,即便不能日日都出,五日一出,八日一出,甚至半个月一出,也无妨。此乃喉舌,此乃舆论。

    天下之大,有一份报纸,即便边远之地,只能看到几个月前的报纸,也无妨。

    徐杰已然觉得这件事情势在必行。印制一些武侠言情小说的意义,远远没有印制报纸来的重要。

    徐杰也更知道,这件事情,详细分说之下,必然能获得老皇帝的应允。

    连绵阴雨初停,阳光普照。

    徐杰要离京城了,起军汉百十,健马百十。去太原府,调查舞弊之事,京城的案子陷入僵局,徐杰唯有再寻一个办法,太原府与几个边镇州府皆有科举舞弊之事,更有勋贵军将参与其中,徐杰已然揽下了此事。

    徐杰要北去,还有一事,就是这缉事厂,也合该在北方开展情报之事,徐杰也必须往北走一趟。

    卫六留守在京城里,守着那座已经被人盯上的地牢。

    徐杰带着杨三胖,带着徐老八,带着几十徐家汉子,带着几十方兴麾下心腹之人,快马出东京,一路往北飞奔。

    江湖路漫漫,没有了满地积雪,没有了田野枯黄,即便是北地,也是好风光。

    黄河南北,河北之地,华中平原,一眼皆是翠绿,田亩方正,无垠不到尽头,这是南方难得一见的场景。

    徐杰收着马蹄,时不时拽一下缰绳,生怕马蹄踩了路边的庄稼,也怕马口贪吃,嚼了农家的辛苦。

    徐杰面容俊朗,鲜衣怒马,麾下众人皆是劲装打扮,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出游,越往北去,这百十匹健马,也就算不得多大的马队,边镇之地,并不像南方那么难见高大马匹,这也是两地的区别。

    过得河北之地,路边行走之人,开始多见甲胄,一队一队,南来北往,东走西去。边镇到了,已然深入太原府。

    开始有了大山脉,东边是太行,西边是吕梁。山脉连绵,即便是余脉,也显出不少苍茫景象。

    北地通边镇的官道,有客栈,也开始有了驿站,驿站虽然生意不好,花费不少,却也不得不保持着,因为军情往来,没有驿站显然是不行的。这不比内地与南方。

    但是驿站也极为萧条,甚至都住不下多少人,徐杰唯有投宿在客栈之中。

    归来客栈,名字起得并不别致,生意倒是不差,再挤下百十号人,这客栈也就满满当当了。

    太原的旅人,几乎人人都带兵刃,可见这里行路的危险。边镇的江湖,与别处的江湖再也不同。

    一身华服的公子哥落照在客栈正厅,随行而来的许多汉子,甚至都没有地方坐,那里有个案几台子,便当了餐桌。

    正厅之内,有早到的旅人,占了许多座位。这些人倒是对于这个带着这么多人出门的公子哥并不在意,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笑的笑。

    公子哥挎着一柄刀,也无人会觉得这位公子哥是个什么了不得的江湖高手。

    公子哥洗了手,净了面,心情不差,面上有几分笑意。

    文人总有一种情怀,出门行万里,就是开心的事情,看遍名山大川,是一种享受。这位公子哥兴许也有一些这样的想法。

    公子哥吃着饭,小酌几杯,并不多饮,出门在外该有节制。

    厅内却忽然有人起了争执,满场众人,竟然没有一个逃出去避祸,而是都在大呼小叫,热闹非常。

    “打,逞口舌算什么爷们!”

    “把刀拔出来,骂骂咧咧像个娘们!”

    徐杰听得这么呼喊声,便已知道一场血腥在所难免,带刀出门的汉子,如何受得这么激?

    果不其然,便听有人拔刀之声,徐杰也看了过去,一个灰衣的年轻汉子,满脸怒气,正在与一个中年大胡子对峙。

    掌柜的倒是懒得多看,只是懒洋洋说道:“在厅里打可以,谁赢了谁赔钱!”

    两个对峙的汉子却充耳不闻。年轻的汉子似乎有些心虚,开口又骂得一句:“你他娘的岂敢如此说我家小姐?”

    大胡子笑得肆无忌惮:“哈哈……偷了人,还不让人说?此事谁人不知?还你家小姐,且不问问你家寨主还认不认这个女儿,不若叫春花楼里的婊子,春花楼里的婊子倒是不偷人,哈哈……”

    大胡子一语,满场哄堂大笑。

    那年轻汉子抓着手中的刀,看得满场哄堂大笑,已然气愤不已,即便是心虚,也忍不住了,脚步一跃,就要把那个大胡子劈死当场。

    那个大胡子倒是自信非常,腰间的兵器都没有拔出来,而是轻轻一让,就把劈来的这柄刀让了过去。

    年轻汉子脚步停不住,左右众人皆往一边闪躲,年轻的汉子也连忙收刀,怕伤了旁人。

    被座椅绊了一下,踉跄几番,年轻汉子才终于站稳了身形,面漆不远,正是那看热闹的公子哥。

    汉子怒而转头,提刀再寻大胡子而去。

    大胡子的武艺,显然在这年轻汉子之上,又避让一番,为的就是让满场之人大笑之声。

    大胡子显然是在逗弄着这年轻汉子玩,公子哥徐杰看得连连摇头。

    一旁的杨三胖尖酸刻薄说了一句:“没卵用!”

    徐杰知道尖酸刻薄的话语,当时杨二瘦说的,在说那年轻汉没卵用。

    再看那年轻汉子,来一刀不中,去一刀又不中,又翻回来再出一刀。这回大胡子似乎想让这个年轻汉子再出个大丑,所以并不闪避,而是迎着汉子而去,拔刀挡得一下,一手抓住汉子衣领,把汉子顺着往后扔了出来。

    年轻汉子身形砸在了一张桌子之上,摔得极为难看,又从桌子滑了下来,一直摔到了徐杰脚下。

    年轻汉子已然被摔得七荤八素,慢慢爬起坐在地上,尝试几番,还没有站起来,听得左右看热闹之人的笑声,满脸的狰狞。口中怒喊:“老子跟你拼了!”

    大胡子听得这般话语,笑得前仰后合:“小子,叫曾不爽来太行山寻爷爷,叫他替你把脸面寻回去。”

    徐杰听得曾不爽,面色微微一变,明白了那女儿偷人是说的什么事情,俯身伸手拉了一下那年轻汉子,开口问了一句:“少侠可是来自吕梁云中寨?”

    年轻汉子闻言回头看了徐杰一眼,见得这年轻公子哥脸上并无取笑之意,顺势起身,点头“嗯”了一声,倒是并不客气。

    徐杰抬手作请:“少侠同座如何?”

    年轻少侠却没听到,提刀再去,口中大喊:“今日便是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燕赵屠狗辈,一言决生死。

    年轻汉子自小长在云中寨,对寨主曾不爽崇敬有加,更多的还有一些少年心思,对那曾不爽的女儿维护非常,在这并州城外会与人这般拼命,也就不难理解了。并州城,就是太原府的府城所在。

    汉子再去,自然又是被人打了回来,大胡子倒是不出什么杀人的章法,兴许也有顾忌,兴许只是为了逗弄人取乐。

    大胡子口中还有笑语:“不知曾不爽还有何脸面在吕梁山上,要是老子,早就无脸见人,上吊自尽了。”

    年轻汉子挣扎爬起来,满脸是血,却又提刀再去!

    依旧被打了回来!

    边镇江湖山寨,吕梁有云中曾不爽,太行有黑马贼。其实就是东西的势力范围,太原、大同、朔州这边,大多是曾不爽的势力范围。到得燕京、宣府、蔚州那边,多是太行山黑马贼的地盘。

    有马贼之名,自然真的就行马贼之事,不仅出关去贩马,去抢夺。即便在关内,也会剪径抢劫,如此才为贼。黑马贼,并非说黑马,说的是黑衣,这些马贼多穿黑衣,所以才有黑马贼的名头。

    这大胡子,显然来自太行山的黑马贼,大胡子没有直接下杀手,大概也是有点忌惮曾不爽,但是这忌惮也有限,否则也不会拿这个云中寨的汉子如此取乐。太行山黑马贼,头领姓成、成昆,自然也有先天。

    要说这两个山寨有多大的仇怨,也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是这两个山寨,显然又有仇怨,且不说同行就是冤家,生意上也是竞争对手,江湖势力上也互相不服,小的摩擦也就不断,死人的事情也并非没有。

    但是两个山寨,倒也不至于撕破脸去你死我活。

    年轻汉子又一次摔倒了徐杰面前,还听得这汉子身上骨头的脆响,只是没有想到,这汉子又挣扎爬了起来。

    “没有点卵用,倒是有点骨气。”杨三胖再道。

    年轻汉子提刀又去,只是这回汉子没有动得了身,回头看得一眼,那公子哥伸手抓住了自己身后的腰带。

    便听公子哥徐杰说道:“罢了,再去就真的死了!”

    年轻汉子倒也不是不识好歹之辈,口中一语:“死也要与他拼了!”

    徐杰手上一用力,年轻汉子往后跌落,杨三胖已然把一张椅子放在了汉子身后,让年轻汉子正好跌坐在椅子上,便听杨三胖还开口说道:“有骨气,就不当这么死,该回去苦练武艺,如此才是真有骨气。”

    这句话当不是杨二瘦说的,杨二瘦从来不说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话语,杨二瘦听来只有两个字“矫情”。

    徐杰点点头,问道:“且让他们笑就是,笑又何妨,少不得一块肉。”

    年轻汉子还在挣扎想起来,只是徐杰的手放在汉子肩膀上,容不得他起身。

    大胡子见得这般景象,倒是知道那公子哥不好得罪,口中调笑的是年轻汉子:“卵子缩回去了?看来云中寨的人,都这般喜欢不要脸面。”

    年轻汉子已然失了理智,不断挣扎想站起。

    一旁的杨三胖开口问了徐杰一句:“这骂的是董知今那小子的媳妇?”

    徐杰没有回答杨三胖的话语,只是点头。随后看向那个大胡子,伸手一指,说道:“你过来!”

    大胡子见得徐杰指着自己的话语,眉头一皱,并不上前,而是开口说道:“这位公子可不要随意为人出头,在下乃是太行黑衣马!”

    大胡子显然知道这位公子哥身份不一般,却也并不惧怕,百十匹马算不得什么,太行黑衣马,乃是黑马贼的自称,山寨里轻松就能出得七八百匹健马。大胡子更不怕什么官府势力,太行山是如何的崇山峻岭,哪里会怕官府。官府倒是怕他们,怕他们劫掠乡里,怕上官怪罪,怕官位不保。

    边镇军将也要仰赖他们的贩马生意,即便如今这些军将不那么愿意花钱买马了,也要仰仗他们。

    这就是边镇军将拿捏地方官府的手段。听话的官员,治下安全,少盗少贼。不听话的官员,盗贼四起,剿之不得,便教你官身不保,连保境安民都做不到的主官,自然要在朝堂吃罪,甚至还有一条罪责,横征暴敛,官逼民反。别人当官都相安无事,你当官就盗匪横行,朝廷还要你这个官作甚?

    如此拿捏地方官员,百试不爽。

    所以大胡子此时的些许惧怕,也就是怕徐杰此时人多势众,不是怕徐杰有什么了不得的势力背景。

    “黑衣马?”徐杰重复了一句,并不了解。

    年轻的汉子却是大呼:“黑衣马,不过马贼尔,我云中寨不知比你们高了多少,我云中寨从来不曾劫掠过百姓,你们这些马贼,终有一日不得好死。”

    徐杰听明白了,指着那大胡子又道:“你过来!”

    大胡子这回多了一些心虚,看得左右刚才还在笑得前仰后合的众人,色厉内荏说道:“这位公子,可不要为自己揽了祸事!”

    杨三胖却忽然笑了出来,一副与人过不去的口气:“他就是不过来,秀才不想抖威风,就是抖不出,哈哈……”

    徐杰面色一黑,还真被杨二瘦说中了,本想抖个威风,倒成了杨二瘦的笑话。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推波助澜,倒霉蛋(5800)

    杨二瘦倒是把徐杰看准了,徐杰的威风没有抖成功,又被杨二瘦笑话了一番,面黑如水。

    便也有察言观色的,比如徐虎,看得徐杰面黑如水,已然起身奔着那个大胡子而去,口中喝道:“我家少爷叫你过来,你却敢不听!”

    大胡子见得一个壮硕少年提刀奔着自己而来,倒是也不惧,江湖汉子赌的就是狠厉,这大胡子也是刀口舔血的狠厉人物,知道此时的情况,对方越是人多势众,自己越要表现出一点厉害,说好话讨饶之类,并不是好选择。

    所以大胡子也把长刀紧握在手,甚至先下手为强,徐虎还只是上前,大胡子已然动手。

    未想这大胡子武艺当真不差,徐虎仓促之间挥刀接招,接招的一瞬间,徐虎身形止不住往后急退。这已然不是因为大胡子先手的原因了,而是大胡子真的比徐虎要高明不少。

    这黑马贼,还真不可小觑。徐虎已然入了二流的境界,在江湖上已然可以称之为高手,却被如此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胡子得势不饶人,欺身而上,心中所想,并非简单把徐虎击退,更是要第二招把徐虎落败当场,如此才能震慑到人。大胡子话语也是不饶人,口中大喝:“粗疏拳脚,也敢在爷爷面前造次!”

    徐虎方才看看止住身形,见得大胡子刀光又来,便也觉得自己丢了脸面,仓促提刀再去,再去的刀,竟然有了搏命的念头。

    少年人受不得激,也受不得丢脸,少年命贱,也是这个道理,徐虎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有的是从小到大被长辈的耳濡目染,有的是这一身血气方刚。

    倒是一旁的徐牛提刀就起,打了儿子,来了老子,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徐虎的爹徐牛,可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在江湖上被人欺负。军汉徐牛,不懂那些教育儿子如何吃苦耐劳的大道理,因为吃苦耐劳这一类的品质,是这些乡下汉子骨子里就带着的,所以徐牛大概就懂得这般提刀就是干的道理,也不准备如何让自己的儿子在与人搏命中学会什么成长。

    如此,倒也不需要徐虎如何搏命了,因为他爹的刀,比他到得快!

    大胡子轻易击退了徐虎,面对徐虎的老爹,却是大惊失色,因为一招挡去,连手中的刀都差点脱手了。

    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就是说的眼前这般场面。

    大胡子门户大开,徐虎已到,挥刀就砍,兵刃与骨头的摩擦之声,尖锐非常,便是徐杰都能清晰听到。

    一柄长刀,就这么砍进了大胡子的肩膀之上。

    “以多打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大胡子还真有几番江湖厮杀汉的秉性,受如此重伤落地,却没有一句哀嚎惨叫,反而先是出言来骂。骂完之后方才去看自己的伤口,伤口极深,砍裂了锁骨肩胛骨,若非这大胡子遇险之时知道如何求生躲避,只怕整个身体都要被劈成两半。

    父子二人便也停手,回头看着徐杰,杀人与否,只等徐杰一句话语。

    徐杰身前那个伤痕累累的年轻汉子,看得场面忽然如此变化,也回头来看徐杰,有感激,也有疑惑,疑惑的是面前这位公子哥为何要帮他出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是不相信的,那太行黑马贼,可不是随意能得罪的敌人。

    徐杰见得这年轻汉子回过头来看自己,便开口问了一句:“少侠如何称呼?”

    年轻汉子终于不再挣扎着要起来与人拼命了,而是抱拳拱手,连忙答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吕梁云中寨韩五!不知公子是哪位贵人?”

    徐杰却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又问:“黑衣马是个什么事物?”

    徐杰问黑衣马是个什么事物,显然就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感。

    韩五连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黑衣马,人称黑马贼,乃是太行山上的马贼。出关贩马的事情也干,劫掠百姓的事情也干,都是一帮吃人喝血的贼人。”

    徐杰点点头,说道:“韩少侠,你且先走,帮我与曾寨主带个话,就说江南血刀堂,不日上门拜见。”

    韩五闻言一愣,江南血刀堂,虽然不曾有过交道,但是江湖上的名头也是听过,知道这血刀堂乃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江湖势力,却也不知血刀堂与自己的山寨有何关系,稍稍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

    江湖拜山门,可以是好事,更可能是坏事。好事倒是不说,坏事却多的是,比如山东有个剑白衣,拜一个山门,就灭一个山门。那些寻着名头上门比武的,也是数不胜数。

    徐杰看出了韩五的疑惑担心,又笑了笑,说道:“韩少侠不必担心,老熟人,上门拜见只是叙叙旧。”

    徐杰叫韩五带个口信回去,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年代上门拜见他人,不提前约一约,错过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遇上了才是惊喜。

    少侠韩五听得徐杰话语,方才放下心来,点头说道:“在下必然把口信带到寨主当面!”

    徐杰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韩五,知道韩五伤势不重,便道:“此番梁子,血刀堂帮你架了,你且先回去吧,一人在外,终归不安全。”

    徐杰知道今日出手重伤了那个黑马贼的大胡子,这梁子可就不小了,这个韩五武艺一般,又是独自出门,还真不安全,兴许分分钟就给人抓去做了人质,所以吩咐这韩五先走,这般比较安全。

    江湖就是这么一个江湖,江湖人刀口舔血,也从来不是说笑。

    韩五闻言倒也不矫情,起身之后,龇牙咧嘴几下,忍了忍疼痛,再次抱拳拱手,说道:“大恩不言谢,公子放心,我云中寨向来恩怨分明,这梁子既然是由在下而起,云中寨必然不会让公子一人架了这番梁子。”

    徐杰笑了笑,也点点头,心中想了许多。想着自己与那曾不爽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想着自己该如何在这北地建立起情报系统,该如何让曾不爽承自己的人情。

    徐杰考虑了不少,徐杰知道自己与曾不爽实在算不得有什么深厚关系,就算曾不爽的女儿嫁给了董知今,对于徐杰与曾不爽来说,也算不得多么关系,兴许曾不爽还会有点不待见徐杰。

    那么这关系该如何拉近?

    徐杰想了许久,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

    韩五匆匆出了客栈,到得马厩寻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就走。

    徐杰手轻轻一挥,口中狠厉一语:“杀了!”

    徐虎提刀就去,还在不断往自己肩膀上倒着金疮药的大胡子,见得徐虎提刀而来,已然来不及为自己止血,以刀撑地,踉跄站起。口中大喊:“江南血刀堂,可知道这里是太原府地面?岂不闻我太行黑衣马,千骑呼啸而出,在这江湖上可不是任人欺辱的。你们若敢杀我,便是不死不休!教你血刀堂拿命来还!”

    徐杰头前倒是没有要杀人的想法,却是此时已然起了这番想法。徐杰也不是没事杀人玩,徐杰更知道以这个大胡子的武艺,在那太行黑马贼中地位必然不低。

    徐杰要的就是把这梁子架起来,不死不休倒是正好!

    只因为徐杰今日是给别人架的梁子,徐杰要用云中寨,要与云中寨真正拉近关系。所以这仇当结大一点,最好是结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把云中寨也拉进来,徐杰也在其中。

    如此两方有了个共同的敌人,如此才是交情,是同仇敌忾一起厮杀,还是共患危难携手同舟,都可。这样交情就深了。徐杰可不是江湖人物,徐杰是朝廷城东缉事厂指挥使!

    徐杰想得如此深远,那这大胡子自然是保不住性命的。

    一场只能算是小摩擦的冲突,若只是韩五被这大胡子马贼在这里挑弄取乐了一番,对于边镇大势力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来日寻到机会,再把黑马贼的谁人打回去就是,也算是解了气。这般的摩擦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大胡子也没有想杀韩五,韩五想杀大胡子,却也杀不了。这般的事情,一般而言,也发展不成大火拼,若是如此随意两个大势力就开始火拼,那这两个山寨,只怕早已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了。

    但是今日的摩擦冲突,似乎硬生生被徐杰推波助澜成了大仇怨,徐杰还要加几把火,让它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

    徐虎毫不犹豫,徐牛冷眼旁观,重伤失血之人,在徐虎来去几番之后,已然命丧当场。

    在场江湖人有几十,看得这般场面皆是目瞪口呆。

    也有人互相轻声交谈:“江南血刀堂,着实狠厉啊!”

    “嗯,不是猛龙不过江,这江湖当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徐杰有了自己一番成竹在胸的谋划,心情也是极好,开口大声笑道:“说得对,不是猛龙不过江,我江南血刀堂,就是这过江猛龙。今日杀这黑马贼之人,乃是江南血刀堂少主徐杰!诸位把这话语都传到江湖上去,我血刀堂,过了大江,过了黄河,今日到边镇来了!”

    在场江湖人,大多是凶悍之辈,即便是大胡子,死到临头了也不曾说过一句软话。

    徐杰如此豪气,便有人开口赞道:“徐少主好气魄!”

    赞扬之声,来自江湖汉子们对于徐杰这般做派的佩服。却也不代表这人真的就对徐杰有什么好观感。

    所以那开口之人又道:“徐少主气魄如此,叫人佩服,就是这夜路,当要小心了!”

    这就是人的乡土观念了,又有几人愿意看到过江猛龙真的得势?

    倒是徐杰把这句话当做善意的提醒来听,笑着左右挥手,说道:“吃饭吃饭,诸位都吃饭!”

    连带那掌柜的也不怕事,派了个缩头缩脑的小厮上前,结结巴巴说得一语:“徐……徐……少主,江湖有规矩的……打赢了要赔东西。”

    这般的江湖规矩,徐杰倒是第一次听说,打赢了要赔钱?稍微一想,也是有点道理,打输的常常要丢命,打赢的得了脸面,出了风头,心情也好,赔钱也就比较合理。

    徐杰看着这个缩头缩脑的小厮,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说道:“你且去翻那马贼身上有没有钱,如果翻到了钱,多的算是你清理尸体的赏钱。若是没有,再来寻我。”

    小厮闻言点点头,还真去翻起了尸体,倒也并不害怕血腥。

    并州城,就是太原府的治所之地,如太原这种边镇之地,与南方相比而言,乡间的读书人不多。读书人主要都集中在城市里,有钱人家,也多聚集在城池里居住,因为城池里相对而言比较安全。

    南方没有这种安全的需求,甚至北方之地也没有,但是边镇不同,积累了一些家业,如何也要搬到城里居住,即便是不举家搬迁,也会在城里置办宅子。不说那预料不到的战火之事,就说这绿林的盗匪,也要防一防。相比而言,穷人倒是安全一点,越是富人,越会被那些盗匪盯上。

    城里鲜少有真正杀人越货的盗匪,小偷小摸之辈倒是不少,因为边镇城池,通常都驻扎大军,大军就是威慑。

    第二日下午,徐杰入了并州城,入城的徐杰却只带了几个人,要喝酒吃肉的杨三胖,伺候洗漱的云书桓,徐虎徐牛父子。其他人都留在了城外,避免大队人马入城带来许多麻烦。

    调查案件,也不宜大张旗鼓。

    并州城其实也是大城池,边镇两大军事重镇,也是两大后勤基地,另一个是燕京城,也是一东一西。

    五代十国之时,燕京曾被室韦人占领过一段时间,燕京这个京字,就是室韦人曾经把这里定为南京,战国之燕国曾经定都于此,称之为燕都,后来才有京的称呼。

    若是还要追溯,这里被称为京的历史还有其他,唐安史之乱,也就是安禄山与史思明起兵作乱,史思明在这里自称燕帝,这里也被短暂称过燕京。

    燕京,就是后世的北京。后世北京与南京的称呼,都源于一个如今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朝代,明朝。明朝朱元璋本是定都于江南应天府,也就是现在的江宁府,江宁府的名称最早来自五代十国之南唐,这里也是南唐的京城。江宁府自然就有了京城之称,江宁还有一个古称为金陵。

    后来朱元璋的儿子燕王朱棣,起兵赶走了已经继位的朱元璋之孙朱允炆,朱棣登基,却回到了自己原本当燕王时候的地盘,定都于燕京,如此明朝就有了两个首都,也就是两个京城,一南一北,北京与南京。

    并州城之所以能有几分繁华,也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太原本身就是一个小盆地,几山夹住的地方,盆地并不大,长不过三百里左右,宽不过七八十里的样子。就是这么一片小小的盆地,也是周遭难得一见的较为平坦的地方,比较适合农耕。才有了这太原府,才有了这并州城。太原的这个原字,就是说的这个狭长的小平原。

    也因为如此,太原府才成了战略要冲,几千年草原游牧若想南下,太原就是重要的通道之一。

    并州城,就把守在这个狭长平原的北方关口,也是一个狭窄的关口,两山相夹。出得这个关口往北,还有大名鼎鼎的雁门关,再出雁门关,过朔州就是草原了,边镇大同在东。

    徐杰走在太原城中,有些千头万绪,这案件该如何着手,实在是个难题,往东北就是大同,太原与大同,其实并不近,五百里有余。这就是为何这些边镇防守困难的原因所在,大同到燕京,又是六七百里。

    如此的边镇,当年室韦人寻大同而攻,太原来救几百里,燕京来救也是几百里,还不说地势复杂,道路难行。即便是邻近宣府来救,也是四百里以上。

    可见救援之难,也可见长城的作用之大。进攻方永远拥有主动权,防守方永远是千难万险。

    “少爷,我们在这街上闲逛,如何调查得到案子?”徐虎开口问道,这一趟来的目的他知晓,也有点敏而好学的意思。

    徐杰也在思考,想来想去,抬头一看,不远一处高门头,上书“文渊楼”三个大字,不用多说,又是文人墨客娱乐之地。

    徐杰想了想,微微一笑,倒是有了定计策,伸手一指:“走,虎子,去那里!”

    徐虎抬头便也看见了文渊楼,问道:“少爷,我们不查案子了?”

    “查,如何不查,那里就是查案子的地方。”徐杰已然起步。

    却是身后的云书桓面色一垮,喃喃一语:“听曲就听曲,非要说是查案子。”

    徐杰回头看了一眼,还笑道:“云小子,你这性子当改一改了!你也就是碰上了我这么善良的少爷,若是旁人,早就将你发卖了。”

    云书桓没好气回了一句:“什么性子要改?”

    “什么性子?说你吃醋的性子!”徐杰调笑道。

    说女人吃醋,也是有典故的。典故来自唐太宗李世民与名相房玄龄,当朝宰相房玄龄有一悍妻,善于妒忌。唐朝风气也比较开放,李世民见房玄龄就这么一个老婆,就想给房玄龄娶几个貌美小妾,如此也是皇恩浩荡。

    房玄龄家的悍妻自然不允,房玄龄也没办法,只有不娶。李世民问了一番之后,房玄龄才说出这惧内的事情,李世民倒是有心,要给房玄龄解决此事,便把房夫人叫到面前,言语劝说一番,房夫人是如何也不允,甚至说“除非我死了,不然这老房是如何也不能纳妾”。

    李世民也火起,便叫人端来毒酒,说道:“要么就同意房玄龄纳妾,要么就把毒酒喝下去。”

    谁知道房夫人拿起毒酒就喝。毒酒自然不是毒酒,而是醋,李世民也不可能真的把功臣的老婆毒死。也就有吃醋一说。

    徐杰调笑之语,听得云书桓鼻头一皱,随后才轻声接了一语:“谁吃醋了?”

    兴许云书桓知道自己没有吃醋的资格,说这句话语,其实也有一些心虚。徐杰要娶妻,这是云书桓心中知道的,徐杰的妻子,也不可能是自己。云书桓也不是没有见过欧阳文沁,在欧阳文沁面前,云书桓从来都不曾表达过一点醋意,甚至常常不自觉拿自己与欧阳文沁去比较。

    但是云书桓终归还是个女人,终归也有一颗女人心,云书桓吃过江湖儿女何霁月的醋,对于此时徐杰不务正业去逛青楼也看不过眼。但是徐杰调笑之语,云书桓却又有莫名的心虚。

    徐杰听得云书桓之语,只是笑了笑,只是觉得有趣,丝毫也不知云书桓内心所想。

    不过徐杰来这个文渊楼,倒还真不是为了听曲。

    进得楼内,安坐之后,徐杰眼神也丝毫不在那台上的清倌人身上,并非那清倌人长得不美,有道是扬州瘦马,大同婆姨。瘦马之意,就是自小买回来调教的女子,扬州女子最为柔美,所以闻名。大同的婆姨是另外一种风采,也有一种比较摧残人的训练方法,叫作“坐瓮”,便不详说。大同与太原,风气相仿。

    那台前的清倌人,着实不差,山西之地的女子,自古有名,与江南女子各有千秋。

    徐杰不看那清倌人,看的却是满场的文人,眼神都在陆陆续续进来的那些客官身上。

    案子的开始,就在今日了,就看这些今日来寻欢作乐的客官,谁是哪个倒霉蛋。

第二百二十九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5000)

    词牌曲调,天下都差不多,却是这唱腔,却有差别,包括口音也是不一样的。

    江南软语天生带有婉约风,北方的唱腔有一种柔媚在其中,也兼具一下苍茫大气,在汴京,却又两者兼具,都能流行。

    台上的婆姨,唱曲也是极为动听,徐杰点了茶水点心,也有山西老酒一壶,太原盆地,汾水是主要河流,汾酒也是天下闻名的美酒。

    徐杰倒是不喝酒,杨三胖杯盏不停。

    文渊楼不比江南与汴京那等青楼,没有高楼,也没有前后雅苑,倒是有几分雅俗共赏的味道,这大厅俨然就是主要的会客之地。

    这文渊楼会客的模式,其实也间接表现出了边镇之地文风不如内地昌盛。

    但是这文渊楼也是雅地,所以诗词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文人永远是这个社会娱乐消费的主体人群。

    三五成群的文人士子散落厅内落座,也还有一些富贵人家,山西自古出商人,这也更地理环境有关,山西通东西,正在中原与西北的中间,连带出关去草原也不远,正是物资交流的好地方,也就是生意之地。

    徐杰眼神不断寻找,也竖着耳朵在听。

    便看一人下了桌面,走到另外一人面前,拱手开口:“王兄,小弟这厢有礼了!”

    “这不是高贤弟吗?贤弟快快落座,不知今年春闱考得如何啊?”王兄倒也有礼有节,却是这话语多少有些夹枪带棒,春闱要是考得好,此时也就不会还有时间在家逛青楼了。

    果然高贤弟闻言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答道:“小弟我去年刚中的举,今年春闱不能高中也是正常,却是今年春在京城里没有见到王兄,实在有些遗憾。”

    高贤弟还真回击了一句,想来这位王兄应该是有举人功名的,但是这位王兄却没有去京城赶考。

    王兄倒是不在意,摆摆手道:“为兄才疏学浅,能有举人功名就足够了,也能护得家中生意,少交一些赋税,不至于败了家业。花那份冤枉钱赶到京城里去丢人现眼也是没有必要。进士及第就不多想了,且看儿孙往后有没有这个福分,为兄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这位王兄性子不错,话语略带一些自嘲。

    此时徐杰目光还真就关注在了这两人身上,也在分析着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这位王兄好似不那么待见那位高贤弟,不然也不会第一句话就夹枪带棒,但是也不破了脸面,表面上还是有笑。但是这位王兄性格却又不错。

    王兄话语说完,听得高贤弟哈哈一笑,说道:“小弟可不比王兄,京城总是要闯一闯的,也去摸个门路,将来兴许就中了个进士也不一定,兴许也有个侥幸万一。”

    王兄点点头,笑着看着高贤弟,点点头:“落座一起喝几杯如何?为兄也祝你金榜题名!”

    高贤弟摆摆手道:“多谢王兄美意,今日好友同聚,与王兄同座便失礼了,稍后来敬王兄几杯。”

    王兄也不挽留,拱手一礼,便看高贤弟回到座位。

    这般不过正常的寒暄,徐杰好似听出了点什么,注意力都到了那位高贤弟身上。

    待得酒宴气氛起来了,自然有人得饮酒填词。

    王兄似乎在这并州文人圈子里地位不低,在众人吹捧声中出得一曲,说不上多好,却也不差,一般水准之上。

    徐杰听得点点头,这位王兄有举人身份,有点才华,配得上这个举人身份。

    徐杰此时关注的那位高贤弟,却迟迟没有诗词,这让徐杰有些着急起来。徐杰到这青楼是来办案的,青楼里的文人,秀才举人应该都不缺。

    徐杰要找的就是文才配不上功名的人,这就是案件的开始了,但是在场能确定身份的举人,也就王高二人,那位王兄文才还算不错,也就成了不了徐杰的目标。

    这位高贤弟,却迟迟不写诗词,这让徐杰有些难办了。总不能说别人不写诗词就是没有文才,这般就有些过于牵强了。

    徐杰所想,便是现寻一个舞弊的嫌疑人开始着手,然后再开始顺藤摸瓜,这案子就有了方向了。

    徐杰还想着那位王兄能开口让高贤弟作词,不想那位王兄也没有开口,想来这位高贤弟家中还是有点脸面的,叫人不好得罪。

    徐杰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一口的南方口音,大喊道:“并州文坛,原来皆是滥竽充数之辈,当真是个笑话!”

    徐杰一语,震惊四座,满场文人,皆是鄙夷怒目而视,连带头前的唱曲声都停了下来,徐杰的话语,实在太过突兀。

    那位王兄,更是直接站起身来,看了看徐杰,伸手一指:“何人敢在此大言不惭?”

    “淮西徐文近在此,我徐文近在淮西,偌大的文才,想考个秀才而不可得,不想这并州的举人,却不过都是泛泛之辈,何其不公?”

    徐杰一语,身边几人都是一愣,却是不知徐杰何时成了徐文近,又何时连秀才都不可得。倒是云书桓听得噗嗤一笑,看自己少爷忽然变成了演技派,实在有些好笑。

    王兄闻言大怒,不屑说道:“淮西徐文近,好大的口气,你有何大作,不妨与我等并州士子一较高下,且看看你文才配不配得上你的口气!”

    徐杰点点头:“好,今日就让你们这些并州士子都长长见识,我有大作一篇,从不轻易示人,我知在场举人有二,这位王兄刚才填了一词,只算平常。那位高举人一词不出,且让高举人也来一曲。再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大作!”

    王兄闻言,也是不惧,说道:“刚才那篇只是随意之作,徐文近,你且出得一篇,我再来一篇与你一较高下。”

    徐杰显然早就预备好了说辞,便答:“且让那位高举人先出,我在出,之后王兄若是不服,再出一篇也无妨。如此才是公允!”

    此时满场是怒,众人把目光都聚集在两个举人身上,颇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如此……也可,算是公允,高贤弟,你且填上一曲。”这位王兄兴许对那高贤弟没有什么期望,却也有自信。让那位高贤弟试一试水深水浅也无妨。

    那位高贤弟颇为有些为难的感觉,看着左右之人,倒是有些犹犹豫豫起来。

    徐杰立马煽风点火:“并州的举人,竟然填不出词,着实可笑!”

    众人一听,皆是怒不可遏,已然有人开口:“高兄,岂能让一个外地人在此大言不惭!”

    “高兄,且叫这黄口小儿见识见识,也为我并州文坛争点脸面。”

    便是王兄也开口一句:“高贤弟,为兄在此,你只管填词就是,今日无题,平常里的好词,拿一曲出来,叫这淮西之人知道点厉害。”

    姓高的举人想了想,终于大手一挥,开口说道:“诸位且看我的大作!”

    徐杰也等着看。

    高姓举人果然开始:“春日游,桃花吹满头。楼上谁家年少正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好,好词!”

    “高兄大才!一曲《思帝乡》,实在是好!”

    满场叫好,这词实在不错!

    徐杰听得眉头一皱,连带那位王兄也听得眉头一皱。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徐杰,就等着这个大言不惭的外地人开口填词,这一曲《思帝乡》十有八九是要赢了。

    徐杰看着所有人的目光,手一拱,开口一句:“诸位,告辞了!”

    徐杰说走就走,话音一落转身就往大门而去,徐牛徐虎起身就追去,云书桓与杨三胖还有点面面相觑。

    今日这徐杰,好似有点吃错药了,有点不正常……

    徐杰出得大门,四人跟随而出,便听得文渊楼内哄堂大笑!

    “今日高兄真为我并州文坛长脸啊!”

    “是啊,教这外地小儿捂脸而逃,实在是解气!”

    “今日之事,当引为佳话,让人知晓我并州也是文风鼎盛之地!”

    ……

    此起彼伏的夸赞,此起彼伏的哄笑,高举人左右拱手,口中还道:“随意之作,随意之作,诸位过奖,过奖了过奖了!”

    唯有王举人面色不那么高兴,也不知是因为被人抢了风头,还是为何,王举人便是一副皱眉的模样。

    出得门外的杨三胖,跟上徐杰脚步,便在后大笑道:“秀才,原道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哈哈……”

    云书桓也有些不解,说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徐虎倒是一心为徐杰考虑,替徐杰答了一句:“少爷大概是连日赶路累了,心中思绪混乱,叫那人钻了空子而已,待得少爷不那么累的时候,那样的词,少爷十曲八曲的,不过是信手拈来!”

    便看徐杰一脸严肃,转头一句:“虎子,你且此处等候着,待得那姓高的举人出来了,跟上去,看他家住哪里!”

    徐虎理解了,面色一狞,便道:“嗯,少爷,此人着实可恨,杀之不足以解气!我这就去盯着!”

    徐虎还真是如何也帮着徐杰着想,徐虎理解的这件事,便是徐杰丢了脸面,要寻人报复。徐杰丢的脸面,好似徐虎自己丢的一般,便是觉得报复了才能解气。

    徐虎这般的念想,兴许也有些……

    却是徐杰连忙说道:“且不动他,找到他家即可!”

    徐虎点点头,转身而去。

    杨三胖又是大笑:“传胪公,恼羞成怒要杀人了,这般做派倒是有点像二瘦!”

    徐杰看着杨三胖的调笑,又看得云书桓的模样,想起了徐虎的话语,一拍脑门,一脸嫌弃说道:“你们想什么呢?那曲《思帝乡》,刚听我就觉得耳熟,初时还想不起来,听完才知道,那是前人之曲。那高举人改了几个字,就当自己的念出来了。”

    云书桓明白过来了,却是又道:“那为何不拆穿他?”

    徐杰笑着摇摇头:“目的达到了即可,随他开心就是。”

    那曲《思帝乡》,是唐末韦庄之词,韦庄还在七十多岁的时候,在唐朝灭亡之时,短暂当过五代十国中前蜀的宰相,当了三年。韦庄也是韦应物的后人。韦庄自然不是很出名之辈,生逢乱世,看着大唐帝国走向灭亡。所以韦庄的词,也就与许多大名家相比起来不那么出名。

    这高举人倒是会选,原词应该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上阙改了几个字,下阙一字未改。

    便是连徐杰初一听,还没有听出来,之后方才想起来了。满场众人,大概也就徐杰与那位面色一直不好的王举人看破了此事。

    显然徐杰要寻的目标,也就寻到了。

    目标寻到了,待得徐虎回来,把这人姓名都打听出来了,高举人名唤高江,家中祖辈倒是出过进士,那是七八代之前的事情了,高家在这并州城中,也是豪富之家,隔得一两代人,总能出个举人之类,如此家业倒是越来越大。

    能有记载韦庄诗词的书籍,这家人也不可能是一般人家。

    徐杰知道了这些消息,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在城里住得一夜,第二日大早又往大同府而去。

    昔日那场大战,就发生在大同,当时的大同总兵也姓高,山西之地,高似乎也是大姓氏。

    徐杰一直也有想到大同去看看的想法,因为徐家战死两百多人,都在大同,大同也是昔日徐家军汉的驻守之地。

    马上的徐老八,还真有几分兴奋,兴奋里也有一些悲伤之色。

    也还不时给徐杰指着方向路口,说道:“往左边去,有一条河,叫作苍头河,到得尽有,也有长城,过来长城,就是草原。”

    “这里往右,去应州,最后的决战就在应州城里,高大帅收拢残兵,苦守应州,室韦人日日猛攻,始终攻不破城池,到得最后,城里都开始杀马作口粮了,待得马都杀得差不多的时候,室韦人就退了。”

    徐杰也时不时问一句:“八叔,当年你们驻扎之地是在哪里?”

    徐老八抬头看向北方,手抬得高高,往前指了指,又往东指了指,说道:“那得一直到大同,在往东,有个地方叫长青,长青北面十几里地,也有长城,每年秋,就轮到我们兄弟上去驻守了。”

    徐杰点点头,金戈铁马,那是徐杰想象不到的场景,唯有在徐老八坚毅的脸上,徐杰才多少能感受到一点点。

    大同府还远,道路并不好走,路上的车辙极深,不知经历了多少载着重物的车辆碾压。

    徐老八也在埋怨:“他娘的,如今这些当兵的实在懒惰,当年我们在边镇的时候,这般的路面,上官早就派人来修整了。”

    徐老八的话语,也就说出了边镇当兵人的生活,轮换戍边,修路,操练,这些都是军汉们的日常工作。

    伴随徐老八的埋怨之声,道路前方忽然尘土飞扬,马蹄声若隐若现。

    徐杰向徐老八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徐老八回头又看了一眼徐牛,徐牛打马便出,寻到一处山岗,徐牛下马快速爬上上山岗,然后又快速下山上马奔了回来。

    马蹄声也越来越近,徐牛上前便道:“八哥,三百骑,甲胄不多,皆是黑衣!”

    徐杰眉头一皱,便是大喊:“备战!”

    黑衣,黑马贼!黑马贼来了!

    徐杰有意架起的梁子,徐杰有意立的大敌!今日这一战,大概算是给曾不爽的投名状了!

    徐杰一声大喊,徐老八已然拔刀,几十徐家汉子瞬间把马匹紧凑了起来,身后还有几十军汉,动作也是极快!百十骑士,立马紧作了一团!

    徐杰马蹄不快,慢慢往前而去,保证阵型紧密,敌众我寡,唯有如此紧密在一起,方才能得胜,这是徐杰从徐老八口中听到的。

    徐杰莫名有些紧张,倒不是害怕,就是心脏不由自主开始加速跳动,这似乎是徐杰第一次上阵,虽然不是打仗,却也与打仗无异。

    一旁的徐老八咧嘴一笑,说道:“杰儿,莫紧张,小场面罢了。”

    徐杰点点头,便是徐老八这么咧嘴一笑,徐杰加速的心跳,还真稳了下来。

    “八叔,我常常能梦到与你们一起上阵打仗,铁马冰河入梦来啊……”徐杰回了一句,其实有些惆怅悲伤,徐杰所梦,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入得那场大战,扭转一切悲哀。

    徐老八重复一句:“铁马冰河入梦来,八叔也常常如此!”

    说完徐老八看了一眼徐杰,叮嘱一句:“若是打起来,紧随八叔身后,千万不能落马!”

    徐杰坚定点了点头,也回头看了看众人,没有看到一双慌乱的眼神,不说那些战阵老卒,就是徐虎与云书桓,也丝毫没有慌乱,徐虎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杨三胖却下了马,往一边山岗而上。口中还喃喃说道:“老子的马,跑不快!”

    这一语,倒是让徐杰笑了出来,回了一句:“胖子你得骑大象!”

    杨三胖还回了一句:“秀才说得对!”

第二百三十章 杀,杀光他们!(6400)

    道路不宽,其实就是两山之间,一边有并不十分陡峭的山崖,一边便是小山坡,皆不陡峭。

    道路七八匹马排开,基本就能把路面占满了,道路左右,山坡不陡,倒是也能勉强跑一下马蹄。这里是一个很好的阻击之地。

    前方马蹄越来越近,黑衣慢慢出现在视线之中。

    徐杰第一次见到所谓黑马贼,还真是人人黑衣,看起来气势不凡,颇有些壮观。

    徐杰心中没有丝毫轻敌之想,这些黑马贼,能出关去贩马,显然不是以往碰上的那些江湖喽啰能比,必然是个顶个的悍勇。

    徐老八还在徐杰耳旁说着话语,兴许也是教导徐杰一些战阵上的道理:“杰儿,骑兵冲阵,锋矢最为重要,只要锋矢一往无前,整个马队就会无往不利,若是大战,骑兵能凿穿敌人阵型,敌阵必然大乱,如此得胜就不远。”

    徐杰点点头,答道:“八叔,常看史书中有记载,说那秦王李世民,上阵必然亲自带骑兵冲阵,每阵必克。兴许就是这个道理。”

    徐老八点点头:“杰儿聪慧,正是如此,骑兵最好的用法便是袭击敌阵两翼,若是能袭两翼,便尽量不要摆在正面对敌,中军之阵,多是精锐,阵型严密,装备精良,骑兵冲锋一旦遇阻,马步若停,必然全军覆没,所以骑兵出两侧,最为奏效。骑兵正面冲阵,无可奈何之下方才这么安排,若是敌人极强,也是行险之策,所以大阵当前,便要权衡定夺。”

    徐老八说的都是昔日战阵里的经验,在开战之前,徐老八还有心情如此谆谆教导,一是徐老八真的没有丝毫紧张,其次,兴许徐老八还真在想往后的万一,万一徐杰以后真要上阵,必然要通这些道理。

    文官指挥作战,在这大华朝,还真不少,真是那种有谋划的大战,大多主帅都是文官。这是大华这一朝对于南北朝与隋唐,还有五代十国积累下来的经验与教训。

    南北朝,连皇帝更迭,都靠刀兵篡夺,隋末更是军阀混战,唐朝也是藩镇军将连连作乱而亡,五代十国也是军将作乱无数。到得大华,岂能还让武将掌管真正的大军?

    便是李启明,虽然看似麾下百万大军,其实这百万大军,除了他真正的心腹军将,其他没有圣旨,李启明也是调不动的。连带金吾卫,李启明也调不动,金吾卫也不在枢密院麾下。

    不过李启明安排了一个李得鸣为京畿卫戍总兵,在京城之地,已然就经营透彻了。

    徐杰看着远方慢慢减慢的马蹄,倒也淡定,还笑着问徐老八一语:“八叔可是觉得我将来会领兵上阵?”

    徐老八也是一笑:“技多不压身,杰儿练了武,往后兴许还真用得上,但凡上阵,一定要冷静,与室韦人打仗,尽量避免野战,坚守城池是最好的战术,骑兵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不可拿骑兵轻易与室韦人硬拼,更不可把步卒大阵暴露在敌骑的机动之中,边镇骑兵本就不多,切不可随意消耗了。”

    徐老八说的都是经验之谈,更是惨痛的教训。昔日那一场大战,一共就两万骑兵,都硬拼了,步卒连大阵都还是仓促之时,已然暴露在室韦人的马蹄之下,如何能不大败?

    徐杰知道徐老八说的是什么,开口问得一句:“八叔,你说有没有一劳永逸之法?”

    徐老八看着徐杰,想了想,答道:“兴许有吧,卫青霍去病那般,不就一劳永逸了?”

    卫青霍去病,可以说是一劳永逸,南匈奴投降归附,北匈奴直接消失在了草原之中。但是在历史长河来看,这草原人,从来都没有一劳永逸。

    草原民族的兴衰,其实认真分析一下,与中原王朝是相辅相成的。草原民族与中原王朝,就像一对互相激励的对手。当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草原部落必然也强盛,当中原王朝式微的时候,草原必然也是分崩离析。

    也可以换个说法,当中原王朝一统的时候,草原部落就会瞬间也相对统一起来,实力大增。比如汉之匈奴,比如唐之突厥,秦汉之前,春秋战国,赵国一个国家,就能打败草原各路人马,一次就坑杀十万计。

    当中原王朝分崩离析的时候,草原也会是一盘散沙。当中原王朝大一统的时候,就会出现匈奴与突厥这种相对而言大一统的政权,与中原王朝分庭抗礼。

    当真有点相辅相成,互相激励的味道。

    徐杰听得徐老八之语,想了想之后,说道:“八叔,归根结底就是要马,有了马,才能远击大漠,封狼居胥。”

    徐老八听得徐杰之语,忽然笑了出来:“马?多少马?一万匹?五万匹?十万匹?”

    徐老八并非嘲笑,而是自己不相信,十万匹战马,对于大华而言,当真是天文数字,是不可能的事情。

    徐杰便也不再说话,因为敌人到了,在四五百步之外停住了马蹄,徐杰也拉住了马匹。

    十来骑黑衣离了大队,往前奔来,头前一人,竟然又是个大胡子,待得近前,徐杰看得这个大胡子,还有几分眼熟,便也猜到这个大胡子与被徐虎杀了的那个大胡子,关系只怕不一般。

    果不其然,大胡子到得近前几十步,忽然开口大喊:“血刀堂徐杰?”

    徐杰开口一语:“在此!”

    那大胡子闻言,双腿一夹马腹,往前又奔了二三十步,满脸的狰狞,开口问道:“是你杀了我兄弟?”

    徐杰便也懒得问来人身份,而是直接说道:“是我杀了你那不长眼的兄弟!”

    “好!你是一人受死,还是要拉着所有人陪葬?”大胡子霸气非常,之所以上前来说这么一番话语,倒不是大胡子要确定什么身份,已然在这里堵截了,必然就是知道没有找错人。

    上前来说话,只为了动摇敌人心思,这也是常用之法,威逼恐吓之下,哪怕动摇敌方一人不敢战,也是收获。若是能让敌人不战自溃,那就再好不过。黑衣马也不过千余号人手,都是精悍之辈,少损失几十个人,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大胡子似乎也不太看得起这些从江南而来的江湖人,江南之人,岂能比得上边镇的厮杀汉?

    便看徐杰忽然拔刀,哐啷一声,口中大喝:“休得聒噪,今日先杀你,来日上太行,杀尽尔等马贼!”

    徐杰一马当先而出,没有丝毫要与老人闲话的想法,既然地方主将打马出阵了,就是机会,哪里还管得那么多,江湖道义也罢,战场规矩也好,徐杰一概不理。

    那些话本演绎里的主将叫阵,武将单挑,在徐杰看来都是扯淡,大战当前,有哪个主将还会上前与人单挑一番?

    徐老八看得徐杰的动作,脸上皆是大笑,还连连点头,口中一声大喝:“冲阵!”

    百十健马蜂拥而出,毫不拖泥带水。

    徐老八显然对徐杰这般的应对极为满意,也正合徐老八之意,徐老八座下马蹄,也就比徐杰慢了半个马身的距离,可见徐老八反应之快,老早就做好了准备。

    对面的大胡子,一脸的惊讶,惊讶的是这么一个从江南繁华地来的人,竟然这般果决,或者说这般勇武,在大胡子心中,江南人似乎从来不是这般的做派,已然出乎预料。

    便是在草原上遇到室韦人,也还容得交流几句,江湖上的事情,更多是先说话,说不通了再开战。未想遇到这么一个江南软汉子,竟然话语都容不得说。

    大胡子想的自己人多势众,想的自己气势不凡,想的一番威逼利诱,想的敌人出门在外心气必虚,这些想得挺好的事情,却都成了霎时间的马蹄大作,一柄柄明晃晃的长刀扬在马蹄之上。

    便看大胡子咬咬牙,倒也狠厉,打马而起,就这么迎了上去。这大胡子也是身经百战之人,知道此时退是不能退的,一退就要出大问题,唯有往前冲。

    左右之人能不能活,大胡子管不上,大胡子自信自己能活,仗着自身一流的武艺,只要经得一阵,再转头,便叫这些南方人后悔今日冲动之举。

    大胡子往前冲去,也往后看了一眼,身后三百骑,也没有让大胡子失望,皆是打马冲锋而起。如此大胡子最后一点担心都没有了,只要那三百骑冲了上来,这场大战也就不在话下。

    徐杰眼神紧盯大胡子,马蹄踩得路上碎石飞溅不止,连山岗上的树木,似乎都开始震动起来。

    全场四百匹健马,一起奔驰的威势,实在有些骇人。

    树干上不知名的候鸟,此时刚刚从南方飞回来不久,本来正在休息,忽然被惊得振翅高飞而起,双眼中倒映的是地面两波洪流,正要激烈碰撞起来。

    “杰儿,我来杀他!”徐老八一声大喊!

    徐杰双眼不动,口中却答一句:“八叔,让我来!”

    徐老八闻言看了一眼徐杰,本欲再争一句,却还是答道:“好!”

    大胡子哪里不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看着那江南血刀堂的少主徐杰直奔自己正面而来,正合心意,长刀在手,只要一个回合把那年轻少主挑落,敌人必然溃败。

    “不识好歹!”大胡子满身是怒,两马就要交汇,大胡子也要一刀鼎定胜局,为兄弟报仇雪恨!

    同一时间,徐杰也是一声大喝:“死!”

    马蹄之声低沉,人的话音尖锐,空中有刀两柄。

    战阵不比江湖比武,没有那么多招式往来的余地,唯有两马交汇的一击,两马一过,机会就失。

    没有了什么宿鸟归飞急,也来不及天寒红叶稀,更由不得辗转腾挪去躲。

    徐老八紧盯着一马当先的徐杰,也在看徐杰如何应对,心中还有几分担忧。

    大胡子刀光而来,比平地里的刀更快了几分,应该健马奔驰的速度,都加在了刀速之上,刀光直奔徐杰头颅而去。

    徐杰也没有在马背上冲阵的经验,这刀光之快,似乎也出乎了徐杰的预料。

    只见徐杰俯身而下,紧紧贴在马背之上,长刀往上一扬,一声交击而过,初一战,徐杰似乎有几分险象环生。

    便听身后叮当作响不止,那大胡子还来不及为自己没有一刀结果了徐杰而懊恼,就已然冲入了阵中,入阵之时,大胡子还想着与以往一样左劈右砍,砍得几个敌人落马。却是不知为何,一刀都出不去,唯有连连格挡不断袭来的兵刃,只感觉吃力非常!

    此时的大胡子,方才知道事情不对,这些江南血刀堂的敌人,大大出乎了预料。

    徐杰也顾得回头再去看,前方三百骑,已然就在不远。

    还听得徐老八在一旁喊道:“杰儿,两马交汇,不要躲,一定要出两招,一招格挡,一招杀敌!格挡往前,杀敌往后,一气呵成,绝不拖延!”

    徐老八教导的还是经验。徐杰听进心里了,却是极为的生气,气自己刚才的表现,便是徐杰自己都不能满意!

    “驾!”徐杰憋着一股怒气,迎面三百骑,再一交汇,便看徐杰手上的刀,立马带着一个人头飞起!

    徐老八一边杀敌,一边大喊:“就是这般,两招,快准狠!”

    徐杰再次一挡一劈!头前一匹马越过了徐杰,马背上已然空无一人。马有灵性,似乎天生就知道避免碰撞,即便是在这比较狭小的地域,马匹宁愿奔上山岗小斜坡,也不愿与对面的马匹撞到一起。

    “对,就是这般,杰儿看我!”徐老八又是大喊。徐老八竟然能一边杀敌,一边教导徐杰杀敌技巧。

    徐杰余光看得一眼,只见徐老八只出一招,便能杀敌。

    徐杰有样学样,两刀一交汇,刀势不撤,手腕一翻,已然劈到敌人肩膀之上。若是旁人这般招式,双刀交汇就已卸里,手腕翻转去砍,必然软绵无力。却是徐杰内力在身,即便是手腕翻转一击,也能把人劈落马下。

    这些技巧,是与同等境界高手对战的技巧。

    再看徐老八,已然不再多教导,杀敌的办法也更是简单,力大有力大的好处,对付这些力小之人,便也不需什么多余技巧,就是迎着敌人兵刃大力砍去,既格挡敌人兵刃,也直接打飞敌人兵刃,直接把人劈死当场。

    徐杰显然也能用此办法,却不见徐杰去用,而是反复练习徐老八教的两种方法。

    十几翻劈砍之后,忽然豁然开朗,徐杰眼前,已然没有了敌人。

    徐杰下意识准备拉马停步,又听得徐老八大喊:“杰儿,往前冲,后阵还未出阵,往前冲百步再停!”

    徐老八真是手把手在教,此时徐杰见得面前没有了敌人,就下意识准备停马,显然是危险动作,因为后阵还在厮杀,后面的人还在打马狂奔,徐杰一旦停马,必然是人仰马翻。

    也不是徐杰不懂这个道理,就是徐杰真的缺乏战阵经验,已然杀红了眼,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满场的哀嚎,惨叫,人发泄的大喊、刀兵交击的声音、马蹄铁踩踏的闷响,马鸣长嘶……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是战场!

    徐杰第一次感受到了战场,第一次感受到这般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热血沸腾,打起仗来,从来容不得人多想许多,唯有热血直往头上涌去,因为肾上腺素会淹没人一切感官!

    “停马不要急!”徐老八的教导之声,听到的不止徐杰,还有云书桓与徐虎,两人皆如徐杰一样,热血占满了整个脑袋。

    “调头,后阵变前阵,调头!”徐老八就是这场大战的真正指挥,指挥得滴水不漏。

    战阵之上,两方骑兵队冲,一阵而过,谁能更快的掉头组织第二阵,谁就能占得先机。

    “杰儿随我来!”众人都在打马调头,准备第二阵再冲。徐老八却打马横向而去,上了山坡,要再次回到阵前,锋矢之威不可失!大军在这狭窄的地方前后阵要对调,倒是这锋矢一定还要是锋矢!

    若是在大开阔地,便不需要停马调头,只需要直接绕圈调头就是,如此前后阵也不需要转变。

    这些都是细节,徐老八事无巨细,都在教徐杰。真正的战阵,哪里是那些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能一言蔽之,还有这般真刀真枪临场指挥,不论如何运筹帷幄,终归还是要真刀真枪去战,方才能胜。这临场的指挥,才是决定胜败的真正细节所在。也是奠定一场大战胜负的关键所在,再如何运筹帷幄,临阵而败,那些运筹帷幄也都是空谈!

    智计百出是为了临阵之时的优势,大多数时候,临阵一战才真正定胜负。

    “驾!”马蹄再次轰鸣而起。

    徐杰的眼前,不是远方的黑马贼,而是马蹄之下满地的尸首,甚至还有许多重伤在地未死之人,不断在地面爬行,想要逃脱出马蹄的笼罩。

    马有四蹄,一蹄失去平衡,不足以让马摔倒,马蹄之下钉着马蹄铁,蹄铁踩在人头之上,便是脑浆迸裂!

    徐杰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白花花的东西溅射而起,糊得徐杰满脸都是!

    这才是战争,这才是战阵,徐杰第一次如此赤裸裸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因为徐杰马蹄之下,竟然还有零星己方的士卒。

    这般场面,又哪里还能顾得上?

    残忍,残酷!

    徐杰再一次抬头,前方敌人方才仓促奔起,徐杰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大胡子一马当先在敌阵之前。

    “八叔,我必杀他!”徐杰睚眦欲裂,双眼瞪得大大,已然血红!

    “好!”徐老八竟然在马镫上直直站了起来,高高举刀,便是要居高临下,用尽全身力气去劈砍杀敌。能在马镫之上站起来飞奔,可见骑术之娴熟。这一点,是徐杰此时做不到的。

    徐老八甚至还能在马上把身形往一边探出很远,探出去的身形,能与马背平行,这都是徐杰还要勤加练习的。

    对面而来的大胡子,此时心中满是担忧,因为地面上的尸首伤员,一眼望去,竟然绝大多数是黑衣,这是大胡子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南方来的马队,大胡子哪里会放在眼中?

    南方人,能把马骑好就不错了,马上作战?在大胡子看来就是一个笑话。昔日里徐家镇三百多人,能被选到骑兵中去当夜不收,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徐家汉子,唯一的动力就是骑兵粮饷多,唯一的动力就是那时候徐家镇一千多人就在饿死的边缘。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次一次向上官表明他们这三百多号灾民肯操练,不怕死。

    如何表现自己不怕死?出关去提几个室韦人的头颅回来!

    人的求生欲与责任感,造就了徐家镇的农家汉!粮饷只能养活自己,那家乡的父母亲人兴许都要饿死,粮饷能有多余,托付走商的、走镖的、顺路的人赶紧带回去,救活全家老小。

    其实是一种可悲!也是大华朝应对天灾人祸的能力越来越低了,和平太久,人口增长得太快了。便也可以想到,昔日那一场大水饿死了多少人。何真卿又为何要把城门口乞讨的孩童带回凤池山,便是何真卿,当年能养活的人,也不过那百十人。饿殍遍野,在这个时代,从来都不是假话。

    “老子杀了你!”担忧的大胡子,再一次知道了擒贼先擒王的重要性,赶快杀死徐杰,已然是他唯一的办法,因为他身边三百骑,此时却只有不到两百骑了,山坡之上,到处散落着没有主人的惊慌马匹。

    徐杰已然如野兽一般,再次飞速而来的刀光,已然就在徐杰的预料之中。

    格挡往前,杀敌往后!徐杰铭记在心。

    “当!”一声脆响,徐杰只感觉户口发麻,手臂都在颤抖,却还是要紧牙关,迅速挥刀往后!

    两马已过!

    徐杰余光往后瞟得一眼,便是野兽一般的嚎叫:“啊!!!!!”

    嚎叫中带有无比的兴奋,无比的激动!

    因为那大胡子,已然栽倒马下,唯有那马背空空荡荡!

    “好!好杰儿!有你父亲的风范,昔日你父亲,就是这般的勇猛!”徐老八也是兴奋非常,站在马背上劈砍不止,口中还不断说话:“我徐家真出了不得的人物了!徐家麒麟儿!”

    徐杰的这番表现,实在让徐老八太过欣喜,甚至远比徐老八武艺入先天的那一刻还要欣喜。长辈对于晚辈,往往就是这般。这徐家,真的出了个麒麟儿!

    话语听在徐杰耳中,没有让徐杰有丝毫的悲哀,只让徐杰有无尽的兴奋!饮血宝刀连劈不止,一个一个的敌人栽倒马下!

    此时的徐杰,方才注意到那山坡边缘的杨三胖,身旁已然是一圈的残肢断臂。

    徐杰深吸一口气,鲜血的腥膻涌入鼻腔,只让徐杰发出一声一声的大喊:“杀,杀光他们,杀!”

    年轻的徐虎,也如徐杰一般,大吼连连!反倒是几十徐家老军汉,没有一人这般去奋力嘶吼。

    甚至徐杰已然在不经意之间,也站了起来,双脚踩着马镫,也能保持了平衡!

第二百三十一章 杀机!(5000)

    初夏,烈日,血腥。

    徐虎带着许多士卒漫山遍野寻着逃散的马匹,汗流浃背,却是心情极好。

    徐杰与徐老八树荫之下并排而坐,两人表情有些凝重,面前摆放的尸体,十八具,多是方兴手下士卒的尸体,却也有三具徐家老军汉的尸体。

    三百黑马贼,终归也没有杀得光,逃跑了几十人,徐杰也没有心思再去追杀。

    “杰儿,不必太难过,将士难免阵前亡。”徐老八一脸的凝重之色,却还出言去安慰徐杰。这般的场面徐老八面对过许多次,还是不能心硬如铁。

    徐杰点点头,好似被徐老八安慰到了,口中却道:“至今思项羽,不敢过江东。”

    徐老八听得明白,因为徐老八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受,那场大战,徐老八与徐仲带着那百十战后余生之人回乡,就是这般的感受,三百多人一起出去的,一次一次说过要一起回家,回家买田地,回家娶媳妇,回家生十个八个的儿子。

    到头来,这百十人,站在青山县往徐家镇的路口,却是如何也迈不动腿了。

    因为回家,就要面对一千多人的悲伤,一千多人的恸哭,甚至一千多人的怪罪,就如老奶奶曾经也怪罪过徐仲,怪罪徐仲为何回来了,为何你大哥回不来,为何你三弟、四弟回不来。哭泣之中说出这等话语,当时单腿跪在面前是徐仲,又会是如何的一番感受。

    楚霸王项羽,带着八百子弟出江东,到得乌江,却是如何也渡不过这条家乡的河流,唯有自刎与江边,这般的心思,此时面对尸体的徐杰,真的能深刻的感受到。

    昔日项羽,若是过了那乌江,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支持他的江东父老面前,兴许也有可能再翻盘,兴许父老乡亲依旧还能为他拿起兵刃,守住城池,兴许还有东山再起之日,虽然都只是兴许,但是至少项羽还有再搏一次的可能,至少项羽不会死,那深爱的虞姬也不会死。

    但是项羽就是上不了那条带他回家的船,过不了那条并不宽广的乌江。

    徐老八又如何不懂这些,口中却还在安慰:“霸王卸甲,那是败了,我们这是胜了,还是大胜,杰儿当高兴一些。”

    徐杰自然是想高兴的,只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有些事情徐杰太有切身体会了,且不说那些战死的方兴麾下士卒,就说那三具徐家老卒的尸首,家中都有老小,这已然不是抚恤银钱的问题。

    烈日慢慢西下,血气升腾,腥膻变成了腥臭,弥漫在空气之中。

    篝火燃起,有酒有肉,汉子们丝毫不在意身边弥漫的腥臭之味,依旧还能大快朵颐。

    徐杰好似吃不进什么东西,看着篝火摇曳,听着火光里噼里啪啦的燃烧之声,喝了几杯酒。

    徐老八正在拿着石头敲打自己的佩刀,把那卷曲起来的刃口简易修复一下,再如何的利器,经历如此的劈砍,刃口也会有许多损伤,有许多卷曲。

    徐杰也拔出了饮血宝刀,把碗中还剩下的一点酒饮尽,拿碗击刀身,唱了一曲:“黄沙天,残阳笑。不知几人梦年少?

    马长嘶,战阵鏖。膝有儿孙正欢淘。

    莫教英雄忆同袍,百十万户皆素缟。

    枯骨不想闻那亲哀号,坟冢可愿等得清明到。

    黄沙天,残阳笑。可否不再梦年少?

    马蹄轻,凯歌好。将军百战身死了。

    老妇梦醒渐哭老,孩童水中戏竹篙。

    公卿岂能珍惜民脂膏,郡王可还记起逝华韶。”

    老卒歌,徐杰再唱,已然不同那日在破庙里的感觉,多了几分沙场苍凉。

    徐老八停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徐杰,然后低下了头,鼻子抽动几下,再抬头,眼眶中的泪花也就收了回去。

    “杰儿这曲作得好,以往作的曲子,八叔也听不出个什么味道,这一曲八叔听得明白,实在是好!”徐老八说道,还出了一点微笑。

    徐杰也笑了笑:“八叔,这曲子叫《老卒歌》,来日若是有琴在身边,一定好好给你唱一次。”

    “好,来日待得大哥也在的时候,把杭州城里的大花魁请来唱。”徐老八说道。

    “八叔可是信不过我抚琴?”徐杰问了一句。

    徐老八笑得有些尴尬。

    徐杰又道:“八叔,可别小看了我,这拿刀的手,抚琴也是不差的。”

    徐老八相信了,点头说道:“那是,杰儿若想做什么,自然是做得好的。”

    云书桓又把徐杰放下的碗倒满,徐杰拿起,去敬徐老八。

    徐老八一饮而尽,口中呢喃几语,在试着学唱这曲老卒歌。

    夜慢慢深沉,火光在摇曳中慢慢熄灭,眼前繁星点点,月光并不明亮,林子里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也不时传来几声走兽的喊叫。

    兴许黑幕里还有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在犹豫徘徊之间,想着要不要冒险上前去饱餐一顿。

    夜哨的徐家老卒,坐在一颗树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跟随着林中微风的节奏,把自己完全沉浸在这天地之间。这些老卒,当真是精锐中的精锐。

    大早而起,汉子们上马,每个人都有两三匹,已然入了大同地界,但是那大同城还远。

    徐杰随着座下的马匹左摇右晃,一身的华服,换成了一件儒衫。

    徐老八又开始传授一些战阵的事情与徐杰:“昨天那些人,不着铁甲,所以胜之不难,若是那些人着了铁甲,便会是大麻烦。战阵之上,披甲者与不披甲者,战力完全不同,军中披甲者,必是精锐。”

    这些马贼不披甲,并非置办不起,而是因为草原人都是轻骑,披甲会让马匹速度减慢,铁甲在草原上大多时候并非是优势,反而容易变成了劣势,因为要追人也追不上,要逃跑也跑不了。

    道理往往就是如此,并不如何难,却也要内行人提点,如此才能了解。各行各业都是如此,行外人看起来,好似都简单,真正入行了,才知道门门道道何其多。

    徐老八事无巨细慢慢讲,徐杰摇头晃脑慢慢听,听着记着。

    远方尘土又起,马蹄又是若隐若现。

    徐杰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徐牛依旧身手矫健往山岗而上。

    “铁甲一百,轻骑三百!常字旗,禁军!”徐牛言简意赅。

    徐杰握在刀柄的手也就松了下来,回头与云书桓道:“把圣旨与公文都拿出来。”

    徐杰有圣旨,出发之前十几天就在老皇帝那里讨来了,就是徐杰把调查舞弊的差事揽下之后,就有了这么一道圣旨,圣旨内容没有其他,就是让徐杰成了调查边镇舞弊案件的钦差。

    道路前方的人来了,常字旗,自然就是大同边镇的军队,大同总兵是常凯,常凯还有一个儿子叫常胜,一个比杨三胖还胖的胖子。

    常字旗一直到徐杰头前十来步方才停下,旗杆头前,一个壮硕的军将,军将一身铁甲,却没有戴铁盔,铁盔在身旁一人手中抱着,扫视了一番眼前之人,开口说道:“哪位是徐指挥使?”

    徐杰闻言并不惊讶,便也是知道自己出京往边镇来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夹马上前两步,回道:“在下徐杰,不知是哪位将军当面?”

    军将语气不善:“宣威将军常彪,本将昨夜听人来报,说你们与马贼正在激战,所以赶来相救。”

    宣威将军,从四品,比那辎重营的指挥使龚山还要高一等品级,还真是不小的军官。

    只是这话语听在徐杰耳中,如何也不像是来救人的,兴许这位宣威将军常彪此时大概有些失望,失望的是徐杰没有被马贼杀死。兴许也还失望此时徐杰身边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若是徐杰此时身边只有几人仓促在逃,倒也是正好。

    正好杀了徐杰嫁祸给马贼。此时却动不得手,杀朝廷钦差,败露了可是一家老小的命。

    “常将军,宵小之辈,不足挂齿,多谢常将军赶来相救!”徐杰感谢的话语,也没有几分感谢之意。

    常彪皱了皱眉头,大手一挥:“本将驻扎在此不远,护送徐指挥使几里路程。”

    说完常彪打马转身,事情难办,还得赶紧派人报上去再定夺。

    徐杰也懒得再道谢,打马起步,跟在这常彪队伍身后。

    徐老八不断打量着前面的骑兵,脸上起了一些担忧之色,口中也喃喃骂道:“他娘的,这些偷懒货,甲胄衣摆都卸了……”

    徐老八是内行看门道,所谓甲胄衣摆,也就是裙摆,就是挂在甲胄之外铁裙,护裆部的,护屁股的,护肩胛的,护脖颈的。

    为何会卸呢?就是徐老八所言的偷懒,一件铁甲最重可达五十斤以上,轻便一点的也有三四十斤不止。穿在身上极为费力,若是出门赶路穿重甲,更是极为耗费体力,特别是这初夏季节,身上必然汗如雨下。铁裙摆在身,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叮当作响不说,还真是累赘。

    卸下这些东西,至少也能减轻十几二十斤的负担。

    徐老八骂咧,是他作为一个老军汉的看不惯,也是对比,对比的是如今的边镇铁甲骑与十几年前的差距。想来十几年前,边镇军中必然是不允许这么干的,所以徐老八才会如此看不惯。

    徐杰却在一旁笑道:“八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何必如此上心呢。”

    徐老八却还骂咧道:“来日若是上阵,教这些狗货后悔不及。”

    徐老八这一路来,都是看不惯,道路修得不勤也就罢了,连穿甲都要偷懒,徐老八还真是个操心人。

    常彪果然是说到做到,还真就只护送了几里地,连告辞都没有,寻着岔路就离开了大道。

    只是徐杰不知,当夜常彪,却出现在了一个山寨之内。

    山寨不小,住了许多妇孺之人,也有许多小孩,只是不多见老人。山寨的议事厅,也建得不小。

    议事厅内,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双眼如鹰一般的中年汉子,一个就是脱了甲胄的常彪。

    “成寨主可知道昨日你们截杀的是何人?”常彪开口。这对面落座的中年汉子,显然就是黑马贼的头领成昆。

    成昆闻言便是大怒,骂道:“老子管得他是谁,先杀了我寨中老九,又杀了老三,还有我两百多号弟兄,必然与之不死不休!”

    常彪对于这个回答似乎极为满意,开口笑道:“成寨主好气魄,那人可是朝廷钦差,刑部尚书的弟子。”

    常彪说完此语,转头看着成昆。

    成昆闻言,当真愕然了片刻,朝廷钦差这个身份,还真有几分威慑力。杀朝廷钦差,这事情当真得掂量一下,成昆可以在这边镇之地为所欲为,却也不敢真与朝廷对着干,杀官造反的事情,成昆一个先天高手,也不得不掂量着。

    便听常彪又道:“怎么了?成寨主怕了?”

    成昆看了看常彪,说道:“常将军,今日你到我这寨子里来,当不是特地来吓唬我的吧?”

    常彪笑意更浓,拱拱手说道:“成寨主高明,我给你带了帮手来,你帮我常家杀了此人,事成之后,还有酬谢,如何?”

    成昆眯着眼,知道这常彪上门,便是生意上门了。想了想,开口问道:“杀完之后呢?那可是钦差。”

    常彪自信满满,拍着胸脯说道:“成寨主放心,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成寨主要为兄弟报仇,我常家也是为了报仇。成寨主即便成了这谋杀钦差的反贼,这剿贼之事,不过也是落在我常家头上,即便是太原兵马,我常家也能帮成寨主疏通解决,河北之地的禁军,想来常寨主也不会放在心中。成寨主还有何后顾之忧?”

    太原黑马贼,虽然在山中,有险可守,有山林可退,但是谁有愿意去过那没着没落的漂泊日子?能威胁成昆的,北是大同边镇之兵,西是太原边镇之兵,东是河北,算是没什么威胁,南也没有什么威胁。

    这常彪还真把这后顾之忧都给成昆解决了。成昆与常家,还是有一点基本的信任的,因为双方合作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

    成昆想了片刻,便是开口问道:“不知常将军带了什么帮手来?我可是刚刚听闻,那血刀堂少主身边,有一个杨三胖,此人可不好对付。”

    常彪自信一语:“那自然是先天高手,不是这般的高手,在成寨主这里,哪里称得上是帮手。”

    成昆点点头,不过生意归生意,便是又道:“不知事成之后……”

    常彪直接答道:“便看成寨主开口,是要银钱,还是要什么方便,成寨主开口就是。”

    成昆极为满意,双方的来往,大多时候都是这般和谐,成昆也相信这常家说得出做得到,开口便道:“一言为定。”

    常彪笑着起身,出门而去,并不在这山寨过夜。

    大同城里,也有人焦躁不安,诚惶诚恐,他也是刚刚从总兵府里听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朝廷派来调查科举舞弊的钦差已经入了大同地面。此人便是大同郡守刘世安。

    这件事让刘世安坐立不安,大同总兵常凯把他叫去说此事,本是为了稳住刘世安,让他妥善应对,不要露了马脚。也算是安慰叮嘱。常凯这般,也算是谨慎小心了,连那徐杰万一死不了的后招都安排了一番。

    徐杰显然是到得了大同的,能不能让徐杰回不了京城。即便是安排妥当了的常凯,也怕有个万一。

    不想这个消息却让刘世安焦急非常。那些常家军将是勋贵,在朝中有人罩着,刘世安就是一个普通的郡守,还是一个没有什么根底的郡守,但凡有些关系,也不会到这边镇穷山恶水之地来当这么一个憋屈的郡守。

    刘世安实在担心,担心这钦差查出点什么,因为那些舞弊之事,实在做得不那么隐秘,实在有些粗糙。

    刘世安别的不怕,最怕的反倒是被人当成了替罪羊,文官与武官,终归有一道隔阂,终归难以真正互相信任,甚至刘世安这个郡守,也当得实在是憋屈,职权大多被那总兵府越俎代庖了,刘世安心中对那常家,不说信不信得过,甚至心中还多是愤懑。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刘世安这么去赚钱,也是想着能多赚一些家底,好在京城里运作一番,趁早调离这大同边镇之地。也是这大同府,还真是个穷乡僻壤,即便是他一个郡守,能赚钱的办法也不多。科举上的事情,也是能真正赚到点大钱的唯一手段。

    刘世安在郡守衙门的后衙里,踱步不止,许久之后,刘世安终于往前衙而去,唤来几个心腹,打开了府中的地窖。

    刘世安所想,便是也要为自己打算一番,不能让自己真的陷入被动,不能到头来真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有道是,靠人不如靠己。常凯那安抚的话语,实在不能让刘世安放心,刘世安也只有自己想点办法,主动做点什么,看看能不能把事情处理好。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刀兵在身,抄家之祸(4400)

    已然过了大同府怀仁县,大同也就不远。

    徐杰似乎也已经感觉到了杀机四伏,大同总兵常凯,这个名字徐杰不是不了解。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欧阳正若是知道徐杰与这常凯有这般的仇恨,必然不会让徐杰主动去揽下边镇舞弊之事。

    常凯要杀徐杰,这是必然的,若徐杰还是当初那个秀才,此时常凯必然早已自己动手,把这个徐秀才挫骨扬灰。

    能让徐杰还在这官道之上慢慢行走的,就是徐杰这么一个钦差的身份。常家与李家关系极好,但是这常家毕竟不是李家,常凯没有李启明那般大的心思,常凯也不比李启明那么大的势力。

    常凯比李启明多了许多顾忌。

    要仔细说这常凯与李启明的关系,兴许可以用一个分析了说明。假如李启明真的起兵造反了,这常凯十有八九不会跟随造反,而是会观望摇摆。但若是李启明造反成功了,登上的皇位,常凯十有八九也会立马俯首称臣。

    这般说两家的关系,也就比较清楚明白了。但是在徐杰这件事情上,两家显然是同仇敌忾的,即便是在朝堂争夺上,两家必然也是穿一条裤子的。

    徐杰还是到这大同来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越是有这般解不开的仇恨,徐杰便越是要到这大同来。

    快要入大同了,却是有一事让徐杰没有料到。

    道路之前,四辆车架堵住了去路,车上下来四个人,连兵刃都未带。

    徐杰本欲发怒,要将这些挡住去路之人赶到一边,不想头前一个下车之人快步奔了过来,礼节周到,口中说道:“拜见徐钦使!”

    徐杰看着这人动作,又看了看前方的四辆马车,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脸的笑意,颇有讨好的意思,开口答道:“小人姓名不足为道,此番前来是为我家主人办的差事,车内有我家主人送给钦使的礼物,还请钦使移步一观。”

    徐杰又打量这四个人,一个在面前,三个就在马车之旁。徐杰想了想,翻身下马,口中问道:“你家主人是何人?”

    那人不答话语,也是谨慎非常,显然身后的主人也有指点。这身份能不能露,什么时候该露,什么时候不该露,都有详细的叮嘱。

    徐杰笑了笑,迈步往前,徐老八打马跟随。

    待得到得一辆车架之前,那人连忙掀起车帘,车内都是大箱子,一辆车四个,那人又连忙上车,打开了一个箱子。

    徐杰就站在马车之下往里看,礼物分量着实不轻,明晃晃、金灿灿。

    徐杰看得目不转睛,也是心中在盘算,盘算这一箱有多少,一辆车有多少,四辆车又有多少。

    那人看得徐杰模样,会心一笑,连忙轻声道:“钦使,金银都有,成色极好,共计八万两白银。”

    徐杰点点头,还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问道:“所求何事?”

    那人笑意更浓,先放下了箱盖,凑到徐杰面前不远,开口:“我家主人只求个安稳!”

    徐杰明白了,安稳安稳,说来说去就是徐杰这一趟的差事。徐杰一起身,也上了马车,掀开一个箱盖,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答道:“差事在身,终归要有收获,也要向陛下交代,独善其身不难,想要掩盖所有,却是不成。”

    那人闻言大喜,口中连连说道:“独善其身即可,独善其身即可,我家主人也只需要独善其身就行。”

    徐杰把手中的金锭子往怀中一塞,躬身下马车,拍了拍双手,点头:“好!东西本使收下了。”

    说完此语,徐杰又转头与徐老八说道:“八叔,着人把这四辆车架带上。”

    徐老八眉头微皱,转头招手。

    徐杰也转身而回,准备上马。

    那人却着急了,连忙跟上几步,到得徐杰身后,开口说道:“钦使稍待,我家主人乃郡守刘世安。”

    什么时候表面身份,什么时候藏着身份,这人倒是拿捏得极好。这钦差若是不收钱,那身份自然得藏着。这钦差高高兴兴收了钱,那自然是要把身份言明一下,独善其身足够了。

    徐杰回头一笑:“本使知晓了,你且回去吧!”

    “小人告辞,钦使辛苦!”又是恭敬一礼,差事办成。却是也不能随着这位钦差一起回去,被人看见也是大麻烦。

    所以这四人并不往大同方向去,反而往徐杰身后方向离去。

    徐杰上马,再赶路,身后带着八万两银子,心情极好,一脸的笑意喃喃说道:“八万两,大手笔,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气运不凡啊。”

    徐老八在旁,听着徐杰的话语,琢磨了一会,方才也微笑而出,倒是真听懂了。口中问了一句:“郡守刘世安?”

    徐杰点点头:“入城直接去郡守衙门。”

    徐老八回头与徐牛说道:“老牛,回头跟上那四人,直接拿了!”

    徐牛打马转身而去。

    徐杰手握缰绳,口中还哼起了小曲:“且说那姑娘俊啊,姑娘美。说那姑娘采桑啊,桑葚甜。说那姑娘织布啊,布帛柔。说把那姑娘娶入房啊,被窝暖!小手嫩啊,腰肢细,脸蛋白啊,青丝香……”

    便听身后恨恨一语:“唱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杰闻言回头,笑道:“云小子,这小曲你可是也听过的。”

    “呸!不知羞!”

    左右哄堂大笑,连带徐老八也哈哈大笑。

    “青丝香,小嘴儿甜,尝一口啊,赛神仙……”徐杰似乎……发骚了。

    “唱得好啊,唱得妙!”徐老八拍手叫好!

    不想徐杰回头看了一眼云书桓,接着唱道:“只是这姑娘啊,手握刀来要杀人!”

    那握着刀柄、黑着脸的姑娘,当真拔刀要杀人。

    “驾!”徐杰夹马而奔,小曲唱完最后一句:“逃也!”

    徐老八也打马而奔,口中说道:“杰儿当生个娃儿喽!”

    还有徐杰在头前答道:“生,生他娘十个八个。”

    大同城,一眼看去,尽是斑驳,乍一看有一点丑陋之感。城墙上旧砖青黑,新砖青灰,还不时露出些许城墙内的夯土。实在难看。这般的模样,无不透露着昔日大战的惨烈。

    但是这大同城池,却又极为高大,比一般城池都要高大几分,又有一点雄伟之感。

    大同总兵府,占地颇广,也是这大同城里最大的一处建筑。昔日高破虏在这里掌管几百里长城防线,今日常凯也在这里掌管着几百里长城防线。

    一人匆匆而入,直入议事厅寻常凯,躬身禀道:“大帅,京城来的人入城了。”

    常凯点点头:“盯着!”

    “大帅,要不要小的去安排一顿酒宴?”

    常凯手一挥:“不必,若是他上门来拜见,也说本帅巡边去了,不在府中!”

    “遵命!”

    待得禀报之人退下,常凯双手抓在案几边缘,捏得嘎吱作响,脸上的狰狞时隐时现。

    吕梁山上,也有几人打马在山道上不断前行,到得陡峭之处,便是直接下马步行,领头一人动作极快,即便烈日在头,汗流浃背,依旧快步而上。

    再越过一个山头,俯身看下,山底之处,房屋连绵,这云中寨,也就到了。

    曾不爽显然等候多时,待得几人入得厅内,开口便问:“如何了?”

    刚刚进门来的气喘吁吁之人,正是韩五,连忙上前开口说道:“寨主,当真打起来了。黑马贼三当家的带三百骑截杀那血刀堂少主,一场大战,惨烈非常。小的赶到之时,尸首漫山遍野,两百多具。”

    曾不爽眉头一皱,急忙又问:“那个徐杰呢?”

    韩五吞了吞口水,也顾不得口干舌燥,又道:“寨主,看那场面,应该是血刀堂胜了,满地尸首两百多具,都是穿黑衣的,连带黑马贼的三当家也死在当场,小的亲眼见到他的尸首,虽然被马蹄踏得面目全非,却是一尺来长的大胡子,绝对错不了。血刀堂的尸首反倒没有看到一具。”

    曾不爽微微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落座的七八个当家的,问了一句:“大家以为这件事该如何?”

    一个坦胸露乳的大汉站起身来,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胸口,便道:“大哥,这件事情血刀堂义气非常,我等当也不能教人看了笑话。”

    又有人接道:“二哥说得是,此事因韩五而起,而今却让人家为我们架了梁子,传到江湖上,我等还有何脸面为人?”

    韩五闻言心中大喜,这件事情他是当事人,虽然他在这寨子里只算得上年轻一辈的骨干之人,但是这寨子里人心向来团结,看到这般人人都义愤填膺的模样,只感觉心中都是暖意。

    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听得众人激动非常,皱眉沉思了一番,起身双手压了压,说道:“寨主,诸位,且听我一语。”

    曾不爽闻言也抬手压了压:“听周军师说说。”

    周军师连忙说道:“寨主,诸位。此事发展到这般,也是那血刀堂的徐杰过于冲动,弄成这般不死不休的局面。此番若是我等出头与那黑马贼开战,只怕也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此……寨主,只怕还需三思,寨子如今,日子难得过宽裕了,这般不死不休,只怕也是死伤惨重。”

    江湖恩怨情仇,实在不是那般快意。除了二瘦三胖那般的独行客,又有几人真正洒脱。这周军师之语,也并非没有道理。不然这云中寨与黑马贼,早就你死我活了。

    坦胸露乳的大汉闻言立马站起,开口说道:“军师,以往你都是这一套,教我等忍让,说什么和气生财,老子忍了他成昆十几年,今日这般事情,若还是当个缩头乌龟,往后我等还如何与江湖人见面?江湖人又如何看我云中寨之人?”

    曾不爽似乎也有些犹豫,时过境迁,当年与董达义出关贩马的时候,起步之初,拢共不过几十号人,从来不曾有什么后顾之忧,那时候年轻气盛,那时候血气方刚。而今赚了家业,人人有家有室。许多事情,也容不得曾不爽冲动行事。

    归根结底,也是那黑马贼势力太大,真要拼起来,必然互相都是损失惨重。若是寻常敌人,便也不需要想这么多。

    这也是曾不爽与二瘦三胖的区别所在。

    曾不爽想了片刻,说道:“韩五,且往太行那边走一趟,小心为上。”

    韩五皱着眉头,拱手而出,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又急忙下山而去。

    厅内还在争执不休,曾不爽起身,说了一句:“今日就先议到这里!”

    曾不爽起身离了这聚义堂,堂内众人却还没有走,还有那争执之声。

    徐杰入了大同城,直奔那郡守衙门而去。

    刘世安还未收到消息,迎接徐杰的时候,心中多是不安。把徐杰一直迎到会客厅落座,见得徐杰一直是笑脸,心下方才安稳一些。

    又听得徐杰一语:“多谢刘郡守慷慨,下官感激不尽。”

    便是这一语,刘世安才真的吃了定心丸,坐在椅子上的身形都放松了下来,抬抬手,笑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徐杰却是又道:“下官此来的差事,想来刘郡守了然于胸。所以还请刘郡守帮衬一二,有刘郡守帮衬,必然是事半功倍,如此下官也好回京交差。”

    刘世安闻言,满脸的为难,抬头看着徐杰。

    徐杰也目不斜视盯着刘世安。

    两人这般对视片刻,徐杰忽然一笑,抬手挥了挥:“八叔,云小子,你们且厅外等候片刻。”

    刘世安见得徐杰身边之人都出门而去,却还是满脸的为难,徐杰的意思他懂,就是要刘世安推一个人出来当那替罪羔羊,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

    刘世安多少还是有些不愿意。

    便听徐杰又道:“刘郡守,你我同朝为官,不论是什么差事,不过都是为了交差,这差事若是交不了,那就是在太为难人了。多少银钱,也买不得前程不是?刘郡守以为如何?”

    刘世安点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屏退左右,试探性问了一句:“七品如何?”

    徐杰闻言微微一笑,答道:“七品交不了差。”

    刘世安又叹气一声:“六品如何?”

    话音说完,刘世安紧紧盯着徐杰。刘世安自己也不过是五品,六品如果还交差不了,那刘世安就真为难了。

    果然,徐杰还是摇摇头:“能定夺秋闱乡试的六品官,怕是不多吧。从五品最好不过。”

    刘世安起身踱步,踱步许久,双手揉搓不止,方才开口:“此事……学政衙门参知祝达朗……他虽是六品,却是秋闱主要经办人之一,可当此罪!”

    徐杰点头一笑,答道:“好,此人正好。请刘郡守备下一个卷宗,连带一些考生证词与试卷,下官先去拿人!后续之事,刘郡守且安心。”

    刘世安说完那一语,好似全身都无力了一般,满头是汗,却还是点头。也不知这位刘郡守此时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又是如何一番感想?

    心虚之人,行心虚之事。官场合纵连横,官场却又是人人自危,刘世安不想成那替罪羔羊,却又把别人推出来当替罪羔羊,人能吃人,不过如此了。

    徐杰见得刘世安点头,已然出门而去,刀兵在身,抄家之祸。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罗地网,插翅难飞(4800)

    “大帅,那京城来的人竟然在城里动手抓人了,这事……”

    徐杰的一举一动,都被报到了常凯面前。

    常凯手扶在桌案之上,指头轻轻点了几下桌面,开口问道:“可是见过刘世安?”

    “大帅一猜就准,就是见了刘世安,然后出门就去拿人了,还在城里花钱置办了车架,八辆车架,枷锁烤了十几个人。抓的是学政衙门参知祝达朗。”

    常凯闻言笑了笑:“哼哼……刘世安这厮,还是这般胆小如鼠,把下属推出去顶了罪,换自己脱身,倒也让那徐杰省事了。派人吩咐常彪,就说京城来的人可能要提前离开大同,叫他早做准备。”

    “小的这就去办。”

    禀报之人起身而出,常凯也跟着起身出了小厅,来到院中,抬头往南方天空看了片刻,手中拳头攥得紧紧。

    徐杰缉拿祝达朗倒是没有费什么力气,过程也无惊无险,还拿了祝达朗家中十几个下人,从管家到看门的小厮,皆戴上了枷锁,关押的地方就是马车车厢里。

    把那些管家小厮稍微一拷问,倒还真让徐杰有些出乎意料,徐杰本以为刘世安推出来顶罪的应该是一个与案件关系不大之人,徐杰对这个祝达朗也还算客气,便是猜测可能会冤枉好人。

    只是徐杰没有想到,这个祝达朗,还真与科举舞弊之事关系甚大,从管家与小厮的只言片语之中,徐杰已然知道秋闱之前,祝达朗府中来拜见的考生络绎不绝,来者皆是大箱小箱,厚礼无数。

    也难怪刘世安之前那般为难,便也让徐杰对这个刘世安更看清楚了几分,这人还真舍得下血本,推出来顶罪的还真是心腹之人。

    徐杰转头就回了郡守衙门,又去见刘世安,刘世安也知道徐杰缉拿了祝达朗,却更是惴惴不安。

    两人寒暄只有一句,刘世安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杰已然开口:“刘郡守,不知案卷与证词、证物之类可有备好?”

    “徐钦使放心,衙门里正在准备,这些自然都会给钦使备好的,不敢出丝毫纰漏,可不敢误了钦使的差事。”刘世安答道。

    徐杰却又叮嘱一句:“想来刘郡守也知道其中利害,证词证物之类,一定是越多越好,越齐备越好。必然要办成铁案,如此交差才能放心,但有反复,你我皆是吃不了兜着走。”

    刘世安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稍后我在吩咐一下,让衙门里把所有东西都再准备得齐全一些,多选考卷,多录证词,也拿几个证人随钦使会京城里去。一定让此案不得反复。”

    徐杰看得出刘世安惴惴不安的模样,开口笑道:“刘郡守可是有话要说?”

    “这个……许钦使,我……就是,还请徐钦使多费费心,一定把这案子控制在一定的局势之内,这祝达朗对许多事情知之甚深,所以我……在下担心良多。在下蒙钦使大恩,必不敢忘,往后每年定然都会给钦使孝敬一二,过年过节,总少不了三五万两的银子。劳烦钦使了。”刘世安头前还支支吾吾,说到后面已然是满脸的讨好笑意。

    刘世安倒是想得好,用个真正能顶罪的人脱身,避免之后有麻烦,又请徐杰帮他把事情控制住,如此才是真正安稳。也是知道徐杰必然能控制住事态发展,祝达朗落在了徐杰手上,这件案子最后到什么地步,自然由徐杰说的算。刘世安自然也怕祝达朗乱攀乱咬,所以才说出这么一番话。

    徐杰笑着点点头:“刘郡守放心就是,交差而已,你好我好大家好!”

    刘世安连连点头,笑道:“对对对,钦使说得极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徐杰又叮嘱一句:“证人证词证物之事,刘郡守一定办好。”

    刘世安已然安心,身形都站直了起来,手一挥:“此事钦使放心,在下亲自督促去办,现在就亲自圈写证人姓名,证人拿他十来个不在话下,想来十来个证人是足够的。”

    徐杰极为满意,点点头,拱手转身准备出门。

    刘世安又急忙追上几步:“钦使,夜里备了酒宴,大同的婆姨可是天下闻名,想来钦使正当壮年,今夜必可尽兴!”

    徐杰回头摆摆手:“刘郡守,今夜便罢了,下官明日就回京,来日若是来京城,再行乐事。”

    刘世安微微一愣,见得徐杰还在往门外走,跟上来又道:“徐钦使,代在下为欧阳公问好,昔日里在下在京城之时,还见过欧阳公几面,兴许欧阳公还记得在下。”

    徐杰闻言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刘世安,心想这个刘世安倒是厉害,知道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也是这刘世安在这大同憋屈太久,还真是想法设法要调离此地,好不容易搭上了一条京城的线,自然要物尽其用,不能浪费了。

    “小事,必然带到。刘郡守不必远送,明日来取了东西,便回京里,刘郡守不必费多余手脚。”

    “钦时慢走,慢走!”刘世安却还是一直送到衙门门口。

    夜里,徐杰与百十号人,十几具用石灰处理过的尸首,还有十几个戴着枷锁的犯人,寻得一个客栈就住下了。

    吃过晚饭,徐老八坐到了客栈房顶之上。

    房顶之下便是徐杰的房间,房间内跪着一人,正在痛哭流涕,便是大同学政参知祝达朗。

    祝达朗倒是长得白白净净,不胖不瘦,一看就是读书人模样。只是此时痛哭流涕的表情,没有了丝毫读书人清高的风骨做派。

    徐杰就在祝达朗面前落座,就这么看着祝达朗在哭。

    哭得许久,祝达朗好似也哭累了,方才看了一眼徐杰,抽噎开口:“钦差啊……钦使啊,下官冤枉啊……下官好生冤枉啊!”

    徐杰却是冷冰冰答了一句:“想来你也是春闱进士,一步一步从家乡考上去的,冤枉与否,你心中自是知晓的。”

    祝达朗又抬头看了一眼徐杰,沉默片刻,口中又道:“钦使明鉴,下官好生冤枉……”

    徐杰煞有介事点点头,问道:“嗯,且说说你冤枉在哪里。”

    祝达朗被徐杰这么一问,愣了愣神,连忙又道:“下官实在是冤枉,下官……从来不曾参与过任何舞弊之事,下官……下官……下官也多是听闻这些事情,从未参与其中……听闻……听闻得也不真切,都是捕风捉影,下官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也未参与,钦使抓错人了……”

    祝达朗喋喋不休,陡然之间,徐杰忽然音调提高了几分,打断道:“刘郡守点名道姓说你是此事主谋,正在准备一应证据,明日里本使取了证据就回京,莫非刘郡守冤枉你?”

    祝达朗闻言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徐杰,目不转睛,似乎在看徐杰是不是在试探与他。

    徐杰也懒得多说,只道:“祝参知,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再说。祝参知今日且好好睡一觉,京城路远,不要在路上生了病灶,当保重身体,以免本使交差不得。”

    说完之后,徐杰示意了一下身边徐虎,徐虎已然单手提着枷锁把祝达朗提出门去。

    门外还听得呼喊:“下官冤枉啊,钦使明鉴!”

    夜已深沉,千家万户,一片寂静。

    唯有大同城外,风起云涌。

    从太行山下来的马贼,八百有余,马蹄震天,即便是夜行,也丝毫不减速度。

    待得这些马贼在官道上行得百十里,竟然又汇合了四五百骑,这些骑士都来自禁军,个个都是常家心腹之人,脱了禁军铁甲,换了一身与马贼一样的黑衣,只是那常彪并不露面,杀朝廷钦差,若不是最为信得过的心腹,也万不能派出来做这般的事情。

    若是再仔细去看,成昆面前,竟然还有三个人气势不同旁人。成昆对这三人,也是礼节有加。双方初一汇合,正在互相寒暄。

    三人身份也就清楚明白了,一个郑州罗寿,一个河阴黄则天,还有一个名叫窝里扎,竟然是个室韦人。

    罗寿与黄则天,便是李启明能调动的江湖先天高手,也都是京城附近人士。这个室韦人窝里扎的来路,显然是常凯,常凯不知用什么办法让这么一个室韦人帮他效力。这个室韦人一身气势也是不凡,兴许也有先天,真正让人注意的,却是他马侧的一柄弯弓,竟然在夜色里还泛着金属光泽,这弓竟然是铁胎弓。

    拉开钢铁制作的弓,这要如何的力气?这铁胎弓,又会是何等的威力?连带这人身边的箭筒里,箭矢都是精钢打造。

    常凯要杀徐杰之心,可见一斑,连室韦人都能请来。请来室韦人的代价是什么?十有八九就是往草原走失生铁!

    草原不准马匹南下入大华,大华不准铁器北上入草原。这都是国策,也是限制敌人实力的重要办法。

    大华缺马,草原缺铁。从来都是互不往来,双方对于这件事情,也都是杀头大罪。这常凯为了杀徐杰,当真是下血本了。也是因为常家那个先天,说死就死了,常凯实在无人可用。

    加上成昆,这一队一千余骑,竟然有四个先天。其中还有十几个一流二流之人,若是徐杰在此,当能认出几个熟悉面孔,因为里面还有黄河十八鬼中的两个。黄河十八鬼,还真没有死绝,剩下这两人,满腔的深仇大恨,又岂能缺席此番之事?

    两队人马寒暄之后,合二为一,往那官道一处宽阔之地飞奔而去,在不远山岗之后扎下营帐,岗哨撒出去几十里地,就等那徐杰入网而来。

    还有一事连成昆都不晓,那就是还有一个剑客在山脊之上远远看着他们,剑客身后跟着一个步履稳健的老头。

    便听老头笑道:“四爷,这般的场面,那徐文远是插翅难逃了。”

    被称为四爷的剑客,抱剑而立,任由山风不断吹拂这头发,听得老头话语,微微笑道:“这回大哥倒是安排得比上次妥当了,到时候看我取那徐文远的项上人头。”

    老头闻言连连点头:“只怕到时候都不需要四爷您动手了。”

    这位四爷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就是李启明的胞弟李启功。便听李启功说道:“你这老东西着实愚笨,我若出手,必然是寻得时机一击必中,否则有那杨三胖,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大哥吩咐我来,就是不希望再出差错,岂能不出手?”

    老头又是连连讨好:“大爷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四爷你来,也就是多加一分成事的保障,四爷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那徐文远的项上人头,必然是四爷您的。”

    李启功闻言,不再言语,而是迎风抬头,当真有几分江湖侠客的做派风范。想来这个李启功,倒是喜欢江湖逍遥事,并不喜欢当官的事情。否则那京畿卫戍总兵,也轮不到那个李得鸣去做,对于李启明来说,李启功比李得鸣那般的混货,不知好用了多少。

    想来这个李启功应该也是走过江湖,在江湖上留过不少名声。只是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在大同城里的徐杰,对城外那一张天罗地网是知晓的,更知道想要安然回到京城,还有一番血雨腥风。却是徐杰不知道竟然有五个先天高手在等候他。

    江湖与朝堂,实在不能相提并论。江湖上再如何大的势力,从来也不见能动用五个先天高手的,朝堂上却不然,不说皇家金殿卫,就如今夜这般,五个先天高手,竟然呼啸之间就聚来了。

    权势权势,有权自然有势。

    大早而起,徐杰直接上所有人手,直接往那郡守衙门而去。

    刘世安竟然一夜未眠,脸颊浮肿,双眼也有血丝。

    徐杰龙行虎步直入衙门,也毫不客气,先刘士安落座会客的小厅之内。

    疲惫不堪的刘世安还能挤出笑脸,说道:“徐钦使,已然都备好了,连夜备好的。”

    徐杰对刘世安笑了笑,笑得极为的真诚,口中说道:“想来刘郡守昨晚一夜未眠啊,辛苦了。”

    “算不得什么,钦使差事如此着急,岂能拖了后腿。”刘世安客气一语,然后抬手指了一下案几之上摞起来的一叠公文,说道:“徐钦使过目一二?但凡证词之人,都在大牢里,都能一一对得上,徐钦使稍后去提人就是。”

    徐杰起身到得桌案头前,翻看得极为认真,还问了一句:“可都是真正牵涉舞弊之人?”

    “都是真正牵涉之人,这般的大案,在下岂能冤枉好人,也不敢敷衍了陛下。试卷,证词,证人,皆是一一对应,毫无差错。”刘世安答道。

    徐杰点点头,又翻看了片刻,一边翻还一边点头,冷不丁又问了一语:“刘郡守可是还有保留?”

    刘世安尴尬一笑:“钦使见谅则个,还有一些实在不合适。”

    徐杰点点头,抱着几十斤的卷宗出门而去,口中说道:“刘郡守稍后,下官先把卷宗亲自收好,马上回来,提了人就走。”

    刘世安落座一旁,长出一口大气,拿起一杯热茶饮了一口,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了。

    徐杰抱着卷宗,出衙门而来,衙门外百十骑士,马车好几辆,徐杰寻着一辆马车而去,掀起车帘把手中的卷宗直接扔了进去。

    等候片刻,便听马车之内那人一声哭嚎,口中说道:“冤枉啊,冤枉啊,下官如何成了主谋,下官不过是经手办事之人中的一个而已,下官万万不是主谋啊,钦使明鉴啊,刘世安狼心狗肺,竟然想要下官顶下这般大的罪责,下官万万担当不起,还请钦使明察秋毫。”

    徐杰听得这般的话语,心中已然信心百倍。左右一挥手,百十骑士全部下马,随着徐杰往衙门再入!

    事情基本了结了,刘世安此时困意上涌,正忍不住要打盹,看得徐杰龙行虎步又来,只得强忍着起身。

    便听徐杰说道:“刘郡守,大牢在何处,下官提人就走!”

    刘世安哈欠连连,还是起身又带徐杰往大牢而去。

    牢门一道一道,十几个证人都被提了出来,刘世安还在一旁一个一个的介绍,也是验明正身。

    云书桓手拿一张名单,一一对应之后,与徐杰点点头,满场又是痛哭流涕,叫屈喊冤。

    一切完成,刘世安拱手陪笑:“劳烦徐钦差了,今日在下就不远送,来日到得京城,再寻钦使一叙旧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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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刀介绍:
一个少年穿越而来,落在了不死老卒之家,圣贤教诲心中过,还有长刀手里留。刀劈四面悲歌止,诗定江山国祚持。还有,还有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江湖事,少年持刀锋,杀尽牛鬼蛇神。只手遮天庙堂谋,少年扶风起,扫尽腐朽悲哀。君子有风范,与之为伍肝胆照。美人倾城,白衣剑舞,琴棋书诗与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诗与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诗与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