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切都好(感谢搬砖大咖万赏)
京城里,欧阳正并没有搬宅子,依旧还住在夏锐给徐杰租的宅子里,就在内城城门不远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内城的宅子,并没有空闲之处,欧阳正还需要等候,等候有京官外调,才会有宅子空出来。倒是欧阳正并不在乎这些。
徐杰回京了,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人并不十分在意。
方兴,这个边镇宣府营指挥使,振威校尉,直接被带到了刑部衙门里,换了一身囚服,住进了刑部大牢。
连带徐杰也进了刑部大牢,徐杰进刑部大牢倒不是被关起来了,而是欧阳正这么安排的,这京城势力错综复杂,大牢里死人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徐杰与徐仲,还有云书桓徐虎等人,都到了刑部大牢里去,充当起了狱卒的角色。
欧阳正实在无人可用,也不知何人值得信任何人不值得信任,欧阳正这个刑部尚书,看起来是这整个刑部衙门的主官,却是只能叫自己的弟子来帮助看守大牢,避免方兴等人杀害。
谢昉面色严肃从御史台衙门直奔刑部衙门而来,御史台衙门虽然也有牢狱,却是没有几个真正的差役,比这刑部大牢差了太多。
欧阳正,谢昉,徐杰三人长谈了许久,把事情来龙去脉也弄得差不多了。欧阳正与谢昉又匆匆忙忙进了大牢,与方兴谈了许久。
谢昉匆匆又往御史台衙门而去,准备卷宗,写好奏折,准备面圣。
徐杰与欧阳正对坐而谈,便听徐杰开口说道:“老师,权势权势,学生到得如今,方才真正知晓其中道理。”
欧阳正闻言,淡淡一笑,问道:“说来听听。”
徐杰正了正身形,开口说道:“老师,权势二字,时常都被混为一谈,学生到得今日,方才知道权与势,其中区别甚大。权柄在手,却不一定有势力。就如老师如今,看似权柄在手,却是丝毫势力也没有。也如老师当年,一度权倾朝野,却也无势力可言,不知学生这番见解,老师以为如何?”
欧阳正闻言微微叹气,点头答道:“文远啊,你当真是个天才,如老夫当年,看似权倾朝野,不过都是仰赖陛下信任,就如那孩童得了长辈宠爱一般,其他孩子自然尊敬有加,但凡离了陛下,老夫便是一文不值。甚至不如那些看似没有那么受宠,却有许多孩童支持之人。这就是其中区别啊,正是文远之见解。老夫直到大江郡之后,方才想通。”
徐杰点头答道:“老师,那勋贵外戚有事,动辄大军追杀,退也是江湖高手堵截。老师遇事,身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这般局面,当真要改变一下。”
其实徐杰与欧阳正说这一番话,深意已然明显。意思就是让欧阳正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培植自己的帮手。这种培植与当初欧阳正选一些做事的助手并不一样。
这件事情,还可以用一个词来说,那就是“结党营私”,欧阳正这般的人,营私显然不至于,但是结党是必然要做的。
显然,欧阳正作为一个正统的圣贤子弟,当年对这种结党之事是不屑一顾的。圣人有言,君子朋而不党。就是让君子一切都要以公事为重,一切都要以家国天下而重。结党就免不得要营私。
但是万事都有两面,如果一个人真要做成一件大事,岂能真是一己之力?必然就是要有人帮衬,必然要有一个利益共同体一起。结党这个词并不好,但是结党的意义,不论营公还是营私,都是避免不了的。
听得徐杰之语,欧阳正哈哈一笑,说道:“哈哈……权也好,势也罢。文远,你看老夫与谢昉如何?”
徐杰听明白了,明白自己这个老师是想得比较通了。结党而已,欧阳正但凡想得通一些,欧阳正与谢昉,不就是结党了吗?
徐杰却又说得一句:“老师,刑部本就是律法衙门,也是惩治刑罚的衙门,说到底就是国家暴力衙门。何不?”
欧阳正听得懂,也在皱眉思索,更在点头。
片刻之后,方才答道:“暴力啊……兴许有些人当真就适合以暴制暴。”
欧阳正不再那么自负,不再那么迂腐。
徐杰听完欧阳正话语,已然起身:“老师,那学生就不多说了,二叔在衙门里,当出不了什么事情,学生回去一趟,也与文峰坐一坐。”
欧阳正点点头,微微抬手。
回到家中,夏锐却是早来了,等候多时了,正与欧阳文峰闲谈。
徐康见得徐杰进门,连忙上前说道:“少爷,适才那字画商人又来了,断货好多天了,这回开价可是翻了一倍呢,少爷还有没有存货?”
徐杰闻言问道:“连卖书画的都知道我回来了?”
“可不吗?少爷昨天才回来,今天上午这卖书画的就上门来了。”
徐杰有些惊讶,惊讶于京城之地,消息传播速度超乎了想象。
“书房里还有一些手稿,在案几镇纸下压着,你去翻一些出来就是。”徐杰答道,人已经往大厅里走去。
徐康点点头,又跟上来两步,说道:“昨日少爷与欧阳公在忙,我就不好意思打扰。家中最近来了许多请柬,有那个竹林诗社来的,还有摘星楼的解大家叫人送来的,还有一个……一个什么荣国公主府上的下人送来的,稍后我与少爷都送到书房去。”
徐杰头前倒是不在意,忽然听得荣国公主也派人送请柬来了,徐杰脚步不停,脸上都是疑惑,疑惑自己与那荣国公主不管浅浅一面,话都没有说过三句,这荣国公主怎么会上门来请?
徐杰带着疑惑已然入了大厅,夏锐与欧阳文峰皆是大笑起身,三人倒是没有什么寒暄,便听夏锐开口笑道:“文远啊,你这一走,我是茶不思饭不想,只觉得这生活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徐杰看着这个脸上有疤的皇子,笑道:“你不是还有几房娇妻美妾乐趣无穷吗?哪里还能茶不思饭不想的……”
欧阳文峰在一旁笑,笑着也道:“文远,你可是不知,成兄一日上门几趟,每每又失望而回,当真有点茶不思饭不想的意味了。”
徐杰再看夏锐,还真见夏锐有了那么点幽怨味道,看得徐杰浑身一冷,便听徐杰连忙又道:“觉敏兄,还是娇妻美妾乐趣无穷啊。”
却是此时,一个少女从侧门而入,一身淡蓝衣裙,步履并不那么自信,似乎有些羞涩,脸上又有几分激动。按理说这般年纪的少女,应该在闺房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时却走进了有三个年轻男子所在的大厅里来。
只是这少女刚一进来,听得徐杰“娇妻美妾乐趣无穷”之语,脸上的表情又黑下来。
三人同时转头去看,夏锐只看一眼,转头满脸意味深长的笑,显然他这段时间总是往这处宅子跑,与欧阳文峰谈论得多了,也多少知道一些事情。
欧阳文峰连忙上前迎去,笑道:“姐姐怎么出来了,快快请坐!”
徐杰上前见礼,以往这欧阳文沁一副男儿打扮的时候,徐杰多是比较随意的,自从离了大江郡,两人好似疏远了不少,也再未见过欧阳文沁的男儿装扮了。所以徐杰多是礼节周到,两人甚至也没有再闲谈过。
欧阳文沁也是认认真真福了一下:“见过徐公子!”
这般的回应,倒是让徐杰也不知再说什么时候,憋了片刻,憋出了一句:“欧阳小姐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徐公子的娇妻美妾可都好?”欧阳文沁问道。
徐杰下意识答道:“也都好,一切都好。”
却是这句话语答完,徐杰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又道:“我自己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夏锐假装打量了一下左右,开口说道:“诶,文峰,听闻这宅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我还没有看过,文峰带我去看看如何?”
欧阳文峰闻言一愣,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槐树倒是有几棵,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何况这宅子都是这位成兄的,欧阳文峰疑惑道:“成兄,那几株槐树有什么好看的……”
夏锐却也不多说,上前来就拉住欧阳文峰的手,便往外走去,口中还道:“那槐树我还没好好看过的,一起去看看,走走走……”
欧阳文峰被拉着往外去,还回头来说:“文远,你且等我片刻,我还有事情与你说呢,竹林诗社请我们去赴会的……”
徐杰岂能看不出夏锐的鬼心思,却也乐见其成,两人出门而去,徐杰抬头看着欧阳文沁,又憋了憋,憋出一句:“这个……欧阳小姐,身体挺好?”
“一切都好。”
“哦,那……欧阳小姐心情挺好?”
“挺好的。”
“哦,那个……欧阳小姐晚上可都睡得好?”
便看欧阳文沁起身,面色难看说道:“徐文远,问来问去,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徐杰便是大窘,连忙又道:“就是问问你近来一切好不好。”
“都好都好,你还有别的话说吗?”欧阳文沁似乎有些生气了,这个能女扮男装去读书的女子,可不是那些所谓大家闺秀的柔弱女子。
徐杰想了想,忽然想起欧阳文峰说要一起去参加竹林诗社的诗会,连忙开口道:“在下只是想问问……要不要一起去参加诗会,就是大江的竹林诗社。”
欧阳文沁点点头道:“去!什么时候?”
徐杰左右看了看,答道:“你等等,我去问问文峰……”
说完徐杰往大厅门外而去,准备去找正在看槐树的欧阳文峰问问,刚走到院中,正看到院门之外停下了一辆马车。
第一百七十八章 意外的王爷(感谢海潮叔叔万赏)
门口停着的马车上走下两个人,一男一女,兄妹二人,广阳王夏文,荣国公主夏小容。
随着这二人往大门而来,门口已然站了一圈的护卫。
徐杰皱了皱眉头,颇为意外往大门走去。
“徐文远,你回京了,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啊!”夏文才刚刚进门,就开口笑道。
徐杰正准备见礼,闻言止住了身形,看了看这位王爷,答道:“王爷是意外呢?还是有些失望呢?”
夏文闻言并不在意,只是往大厅内看了看,并未看到人,却又笑道:“老三也在吧?倒是值得庆祝一番。”
徐杰点点头道:“不知王爷此来所为何事?”
夏文摆摆手道:“无事,只是陪着舍妹来看看你,主要是舍妹非要来你这里走走,我有些不放心,便同来走上一遭。徐文远啊,你倒是铁了心了。说你愚蠢呢,你倒也有不凡的才智。说你聪明呢,你却又非要行那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你去苏州,也比留在这座破宅子里好上百倍。当真不知你心中如何想啊。”
夏文话里有话,似乎在劝徐杰,劝徐杰不要做那不可能的事情。甚至也说出哪怕徐杰去苏州投在吴王夏翰门下,也比帮衬老三夏锐要好上百倍。
徐杰却是假装没有听懂,只是冷冷答道:“王爷所言极是,苏州自是比京城好,至少在苏州没有人差遣江湖先天高手截杀良民。”
夏文闻言浅笑几声,并不生气,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夏小容,然后又道:“也罢,不论是敬酒罚酒,终归都要饮上一杯,本来还想帮人与你传句话,看来这句话也不需多说了,你徐文远也不是受人威胁之辈。先走了,舍妹在此坐坐,你当好生招待一番。”
话语说完,夏小容上前几步,福了一礼,笑意盈盈说道:“见过徐公子。”
夏文已然转身又出了大门,夏文此来目的,徐杰也明白了个大概,夏文大概就是来看看徐杰,也劝说一两句,还帮人带话威胁一两句。夏文来是来的,只是这些事情并未认真去做,劝说也不用心,威胁之语也没有说出口。
至于谁要威胁徐杰,倒是不需多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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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杰看着夏文走出去,只当做没看见,心中已然有怒意,下了杀手,却还能回过头了当做没有发生过,还要上门来威胁,肆无忌惮不过如此了。
如此,徐杰也对这位荣国公主夏小容没有了好脸色,冷冰冰答得一语:“公主殿下有何事?”
夏小容并不知道其中内情细节,见得徐杰对她冷言冷语,愣了愣,方才又笑道:“本宫此来,带了琴。听闻徐公子也擅长此道,一时技痒,想找徐公子切磋一二。”
公主就是公主,与一般女子不同。直白,少了许多寻常女子的忌讳,出门见人更不在话下。
常人都以为驸马是个好差事,却是不知皇家之女,最难伺候。皇家复杂的礼节且不说,与公主结婚,婚姻主动权都在公主身上,甚至连同房的主动权都在公主身上。驸马想要纳妾更是不可能。倒是公主养男人面首的事情比较多。戴绿帽子的驸马,从古至今多如牛毛,还只得敢怒不敢言。
这就是公主与寻常女子的差别所在,这也是为何这位荣国公主可以大大方方上门来找徐杰切磋琴技的原因所在。
徐杰又是冷冷答道:“在下初学琴,技艺不精,不敢献丑,还请公主殿下包涵。”
夏小容闻言又道:“听闻徐公子常于谢中丞切磋琴技,本以为徐公子琴技精湛,不想徐公子原来是初学琴,如此也正好,本宫琴技虽然比不得谢中丞,但也算中上,不如今日就让本宫当回老师如何?”
徐杰看着夏小容,越发觉得这个公主有些奇怪,好为人师也没有这样的,不免多想这公主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想着刚刚离开的夏文,便更觉得有些蹊跷。答道:“在下愚钝,琴之一道,实在学不会。公主若是无事,请回吧!”
夏小容面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消失了,开口又问得一句:“若是徐公子不善抚琴,那便填几曲,本宫能弹能唱,如此为乐,徐公子何必冷脸对人?”
这位荣国公主实在有些过于主动了,倒是让徐杰有些不习惯,更有几分戒备,徐杰已然有些不耐烦,直言说道:“广阳王已然离去,公主殿下何不随广阳王同去?寒舍简陋,不便招待皇家贵胄,请!”
却是此时,欧阳文沁见得徐杰在院门口与人谈论许久,走到大厅门口,看得徐杰正在与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说话,开口说得一句:“徐文远,有客拜访,何不请进来?”
夏小容听得徐杰之语,又看得院内大厅处站着的女子,叹了叹气,微微一福:“告辞了!”
说完夏小容转身出了大门,有些幽怨,却并无气愤。兴许这位皇家贵胄,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如此拒绝。这种感受实在不好,却又有些新奇。
徐杰转身往院内而走,欧阳文沁又道:“这是哪家名门?还能自己找上门来?”
欧阳文沁这一语,倒是让徐杰不那么尴尬了,似乎又找到了在大江郡时候的那种随意,便听徐杰答道:“乃是皇家公主。”
欧阳文沁闻言一愣,愣得片刻,欲言又止,转身又入了厅内。
竹林诗社,一帮从大江郡出来的文人,也有一些大江郡附近郡州之人,大江郡这十几年在欧阳正教导之下,人才辈出,到这京城来求功名的人也就不少,连带附近郡州,也多聚在大江郡文人圈子之中。所以这竹林诗社虽然在京城算不得多么有名的文人集社,但也稍稍有些影响力。
此番聚会之地是遇仙楼,选在遇仙楼,理由也简单,就是遇仙楼便宜许多,那摘星楼太贵。因为不是所有文人,都如徐杰这般有钱,家境一般的才是多数。
遇仙楼对于这种诗社集会,自然是服务周到,里里外外忙忙碌碌,只为把这些文人骚客招待好,希望他们常来光顾。摘星楼并不会如此,摘星楼以格调取胜,招揽客人之法,就是调动客人自己的名利之心。这一点上摘星楼做得极为成功。
汴京七十二名楼,受人称一声花魁大家的,也有百十人不止,摘星楼居首位,解冰解大家自然也居首位。
竹林诗社的负责人叫粱伯庸,是个三十出头的举人,此人也是欧阳正的弟子,当然就是一般弟子,就是那郡学的学生而已,并非真的正儿八经拜过座师。
自从欧阳正入了京城,这竹林诗社的活动越发频繁起来,竹林诗社的影响力也好似陡然间大了不少。其中许多人,也上门拜见过欧阳正,欧阳正自然是一视同仁,并不会如何不待见,依旧还像在大江郡当学政的时候一样,人人都勉励教导几句。
所以欧阳正的弟子徐杰,在这竹林诗社里,也就越发受人重视。兴许还有许多人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去真正拜那欧阳正为师,如今真是后悔晚矣。又有谁能猜到,当年那个被皇帝贬谪了十几年的欧阳正,连郡守大多都敬而远之的欧阳正,忽然有一朝就成了刑部尚书。
人生际遇无常,机会往往就在身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好在这位欧阳学政,依旧还是当年那个欧阳学政,对待这些昔日的学生,还是谆谆教导,并未有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粱伯庸与徐杰倒是不生疏,已然见过几次,粱伯庸这个人也是有些才华,特别是擅长书法技艺,虽然考了两次都名落深山,但是靠着这手书法技艺,在京城里过得不错,还能时不时拿出一些钱接济同乡寒门,慢慢的就成了这竹林诗社的领头人。每次聚会,粱伯庸也会出大头费用。
今日这诗会,其实还邀请了欧阳正,只是并未来。若是欧阳正抽空来了,这竹林诗社当更是水涨船高。
不过徐杰与欧阳正的儿子欧阳文峰到了,意义也是非同小可。还有欧阳正的女儿欧阳文沁跟随而来,只是旁人不知而已,欧阳文沁又成了一个黑瘦的少年,看起来倒像是徐杰与欧阳正两人的跟班书童之类。
粱伯庸早已等候多时,遇仙楼不同于摘星楼,乃是前后两进的大宅子,前宅临街,招待一般顾客,后宅乃是雅苑,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曲径通幽,乃是招待真正的文人之所。
粱伯庸请徐杰与欧阳文峰往那曲径通幽而去,就是一个小厅,入得厅内,已然等候了二三十人,全部起身与徐杰见礼,徐杰虽然入京不久,却是大名已扬,若是徐杰将来没有什么出格之事,不得几年,徐杰也当得一声“名士”之称。
且不说徐杰当官与否,能与一名士为伍,便是读书人的幸事。
名士大儒,徐杰没有想过,徐杰只想过沽名钓誉。这沽名钓誉之后,所谓名士,所谓大儒,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文远,你可知道愚兄今日为何选在这遇仙楼?”粱伯庸开口笑道。
徐杰也还在不断与左右之人拱手寒暄,听言问道:“还请梁兄直言,小弟可猜不出来。”
粱伯庸嘿嘿一笑:“文远是贵人多忘事了,可还记得那摘星楼的一首《楚江秋》?徐杰兴许是不记得了,那位楚大家可是记得深刻,这不,今日你若是来了,可是能免了酒水钱的。”
徐杰自然是记得,记得自己那沽名钓誉故意写出来的回文诗,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
“原道是如此,有免费的酒水也好,也不枉我送她一首回文诗。”徐杰笑答。
粱伯庸笑意更怒,笑出了一些其他意味:“文远今夜可要抓住机会啊。”
徐杰倒是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遗孀仇余苦
这般诗社集会,与以往徐杰参加的诗会并不一样,这般的集会,少了那些文人暗自争夺的氛围,参会之人也少了那些天下扬名的想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更像是同乡会,或者是朋友之间的聚会。
诗词文章自然是少不了,但也多是老酒几杯,相谈甚欢之下的兴之所至,不是那般准备许久,想方设法等着一鸣惊人。写得好也不过是同乡之间称赞几句,写得不好也不会有人故意开口去打压。
这般的诗会氛围,才是文人更加喜欢的氛围,没有了名利伴随,才能真正让人愉悦。
众人落座片刻,小厅头前的台子上走出两个女子,头前一个女子礼节之后开口说道:“奴家楚江秋,多谢诸位捧场,更要感谢徐公子今日能大驾光临,奴家谢过!”
众人谈论的声音也就小了下去,徐杰回头看得一眼,正见到另外一个女子往前两步,也是一礼,开口笑道:“奴家解冰,今日皆了遇仙楼宝地,能与诸位才俊聚于一堂,倍感荣幸,还蒙诸位不弃,多多指教。”
解冰一语,众人欢呼雀跃,花了遇仙楼的钱,见了摘星楼的大家,当真是惊喜非常。
却是徐杰皱眉不已,这解冰忽然在遇仙楼出现,徐杰有一种感觉,感觉这个解冰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是阴魂不散。
果不其然,解冰开口又道:“听闻徐公子今日到场,奴家今日有幸巧遇,还请徐公子多多关照。”
场中有一大半人从未见过京城解大家,多有大多有些激动,听得解冰一语,眼神都往徐杰投来,同乡之人,多是羡慕,并无那般嫉妒,相反还有些与有荣焉,能因为徐杰见到解冰解大家,反倒是可以拿出去与人吹嘘的谈资。
徐杰把头转了过来,不去理会解冰,假装没有听见一般。
一旁的粱伯庸有些诧异,看了看解冰,又看了看徐杰,当真觉得徐杰姿态十足,有几分名士君子的风范,美人示好,还能如此淡定。
解冰见得徐杰并不理会自己,也不气馁,又笑道:“今日楚妹妹主场,当以楚妹妹为主,奴家之做个陪衬。诸位才俊尽兴。”
说完解冰往后退了去,楚江秋往前几步,小厮已然搬上来桌椅,还有琴与琵琶。
粱伯庸在旁笑道:“文远,愚兄佩服!”
徐杰摇摇头道:“伯庸兄,此女惹不得,当躲着。”
粱伯庸闻言点点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文远都躲到遇仙楼来了,这摘星楼的解大家都不放过,这是文远的劫难啊!”
粱伯庸口中说着劫难,面色上却都是笑意,哪里有半分劫难的意思。不过是言语调笑而已,相反还有一些羡慕。
欧阳文峰不断回头去看那解冰解大家,他在夏锐口中听过头前的事情,知道徐杰不待见这位解大家。却是又对那剑舞有些好奇,想看看这剑舞到底是个什么风采。
欧阳文沁也是频频去看头前两女,看的却是楚江秋,因为欧阳文沁刚刚听到徐杰为楚江秋写了一首诗,不免多看几眼,看看这女子到底有何魅力。
觥筹交错开始,推杯换盏不断,徐杰与欧阳文峰自然是中心人物,徐杰是来者不拒,还频频为欧阳文峰挡上几杯。
宴会气氛也就热闹起来,有人已然出了诗词,有人拿丹青之笔,照着台上的美人开始画,倒是并无人催促徐杰作诗词,这般场合,倒是没有人会如此,都知道兴之所至,文章自来,不必要去为难同乡。
粱伯庸喝了不少酒,已然开口吹嘘几句:“文远,愚兄近来练了一手新绝技,着实有趣。头前还不知道自己有这般的禀赋。”
徐杰看得粱伯庸一脸自得之色,开口问道:“伯庸兄有绝技,快快展示一番。”
粱伯庸等的就说徐杰这句话,在一旁取来纸笔,递到徐杰面前,开口笑道:“文远随意写上几个字。”
徐杰知道粱伯庸善于书法,稍微一猜,大概以为粱伯庸需要自己做个对比之类,也无所谓,提笔写下了几个字:大江徐文远。
笔墨一落,粱伯庸接了过去,抬手也写,写的也是“大江徐文远”。
初看不觉高明,再一看,徐杰惊奇不已,粱伯庸所写的五个字,竟然与徐杰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字迹大小,文字架构,笔锋长短粗细,当真一模一样,若是不仔细来去比对,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别。
每个人的字迹有每个人的特色,这世间没有两个一样笔迹之人,粱伯庸能做到这般,可不就是绝技?
“伯庸兄,惊为天人啊,这般模仿之绝技,伯庸兄要发财啊。”徐杰笑道。
粱伯庸一脸自得,又写了几个字,口中还道:“此乃东晋王羲之笔法,此乃王献之,此乃颜真卿,此乃柳公权,此乃诸遂良。文远以为如何?”
“伯庸兄天赋异禀,大才也!”徐杰看得目瞪口呆,粱伯庸不过写了几个字,却都是大家风范,这临摹之法,粱伯庸当真信手拈来,即便是徐杰写下几个字,粱伯庸都能模仿得别无二致,不得不说是天才。
粱伯庸笑道:“原先练字,临帖无数,却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般技艺,前几天有人寻我作几幅假字,吴伯言的,朱廷长的,不想竟是信手拈来,我自己都震惊了。当真赚了不少笔墨费用,往后兴许真要靠这一手技艺养家糊口了。”
徐杰正欲恭喜几句,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徐公子,什么绝技呢?让奴家也瞧瞧。”
徐杰回头一看,是解冰走下来了,正在自己身后。
粱伯庸连忙把纸张收了起来,这绝技与徐杰聊聊倒是无妨,却也不能让太多人知晓,特别是不能让解冰这般的花魁人物知晓,否则必然传遍京城。这样的技术,若是人人尽知,粱伯庸也就要有大麻烦了。还是与一个信得过的人合作,发一些小财稳妥。
解冰见得粱伯庸连忙收了纸张,摇摆着婀娜的身姿,一屁股坐在徐杰身边,开口笑道:“梁公子,奴家与你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粱伯庸赔笑说道:“些许私事,不足为人道也,解大家见谅。”
解冰也不再追问,而是拿起酒壶准备为徐杰倒酒:“徐公子,奴家伺候您饮酒。”
徐杰抬手一挡,答道:“不敢当,还是我自己来,万一你下毒了,我岂不是一命呜呼了。”
“徐公子当真是小气啊,上次一点小事到得如今还念念不忘的,也没见得徐公子有何闪失,想来那事情早已揭过了。奴家再与徐公子赔礼了,徐公子请喝酒!”解冰又与徐杰再倒酒。
徐杰闻言眉头皱了皱,揭过?只怕揭不过,常胜多死在城外了,事情如何还揭得过,这解冰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最毒妇人心,不过如此。徐杰依旧抬手去挡。
解冰见得徐杰还抬手来挡,笑意收了收,身形前倾靠近徐杰,低沉说得一语:“大同鏖战悲,遗孀仇余苦。”
徐杰不似一般年轻男子对于美人那般趋之若鹜,徐杰也过于沉稳,过于拒人千里之外。解冰也是无法,只有真正的开口试探一句。倒不是解冰不谨慎,而是解冰自信,自信如今自己的地位,可不是旁人一两句告发的话语能动得了的。
这句话,听到徐杰耳中,便是全身一震,回头紧盯解冰,看得许久。
解冰终于是给徐杰倒上了那一杯酒。
徐杰已然开口:“解大家有仇?”
解冰点点头,放下酒壶,又去端起徐杰面前的酒杯,一直送到徐杰面前。
徐杰这回是没有拒绝了,相反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看了看解冰,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不该你一个女子参与,解大家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解冰接过徐杰饮尽的酒杯,又去倒了一杯,轻声又道:“徐公子有欧阳公在身后,当是值得信任的,奴家虽为风尘女子,徐公子可也不得小看。人若敢死,还有何事不可为?”
两人互相打着哑谜,交头接耳。一旁的粱伯庸看得笑意盈盈,只以为这两人是相谈甚欢,你侬我侬,甜言蜜语。已然拿着杯子起身,往邻桌而去。
欧阳文峰也被人拉着四处去饮。唯有隔了两个座位的欧阳文沁低头懒得去看。
徐杰明白了许多,知道这个解冰出身不简单,与自己可能是一路人。却还是说道:“敢死也要死得其所,轻如鸿毛之死,毫无意义。”
解冰闻言咯咯一笑,面若桃花朵朵开,当真有几分风情万种:“徐公子如何就知奴家轻如鸿毛?奴家手中可也有剑,奴家身后可也有人。”
徐杰闻言摆摆手道:“有人有剑,也是鸿毛,解大家不必做那飞蛾扑火之事。”
徐杰话语直白,有人有剑又有何用?徐杰手中的刀,徐杰背后的汉子,纵横几地江湖。但是拿到朝堂上来说,不说是微不足道,也是没有多少意义的。真要报仇,还得是朝堂上的手段。
解冰忽然严肃几分,答道:“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徐杰看着解冰,摇了摇头,解冰身上的风尘味道尽去,当真有一种死而后已的决绝。
徐杰想了片刻,想到解冰当真有几分武艺在身,背后必然有人教导,便也想到这解冰身后兴许真有一帮血海深仇的死士,如那徐家百十号老卒一般的死士。又想到解冰能与自己直白说得这几语,显然是真的知道徐杰的出身,能调查得这般详细,解冰背后的势力只怕还不小。
想到这里,徐杰起了一些恻隐之心,开口说道:“解大家,此地不宜多谈,来日再会如何?”
解冰又笑了起来,笑得轻松许多。再次把酒杯端到徐杰面前:“奴家伺候徐公子再饮一杯。”
徐杰接过酒杯,再次一饮而尽,脑中想了许多许多。
解冰已然起身,开口说道:“徐公子,奴家舞剑给您看。”
解冰再舞剑,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杀伐。旁人看的是佳人翩翩起舞,徐杰看的是杀伐凌厉。
欧阳文沁看的是这女子风尘,令人作呕。连带心中也在鄙视着徐杰,口中还有喃喃之语,鄙视着徐杰不知洁身自好。
欧阳文沁喃喃之语,以为旁人听不到。却是听得徐杰摇头苦笑,却又觉得这个少女生起气来,也有几分可爱。
第一百八十章 大胆!
朝会,是朝廷议事的一种制度,一般并非每天都有朝会,而是规定时间,一个月内有几次朝会,若是没有规定好,也会以皇城的钟声为准,钟声传遍内城,内城中的各处宅邸,各处衙门就都会听到。
若是勤勉的皇帝,一个月十几天朝会也属正常。若是懒惰一点的皇帝,一个月也会有四五次朝会。
所以官员与皇帝,并非真的需要每日三更天就起床准备朝会。所谓“从此君王不早朝”,也就是说这个皇帝一个月连四五次早朝都不去参与了,可见这般的皇帝是懒惰到何等地步了。
今日朝会,文武百官列班站好,所谓朝堂之礼,古时候多是跪坐而拜,如春秋战国秦汉,都是以跪为坐,俯身拜下就是行礼,虽然不是跪拜之礼,但是形势上却也是跪拜,因为跪就是坐。
到得唐,也就慢慢有了变化,因为唐朝开始流行胡床胡椅。特别是到了唐后期,中国人慢慢开始坐椅子了,桌子也高起来了,那个时候椅子造型还比较简单,最初如马扎凳子一般。在唐后期,朝堂上有一段时间,大臣可以坐在椅子上议事。连带“万岁”这种口号也是从唐朝开始有的。
从唐以后,朝堂议事,基本就是站着,行礼就是深拜作揖。但并非没有跪拜之礼,而是只在正式场合才需要跪拜,比如祭祀,比如各类典礼。
古语有言:国家大事,在祀在戎。就是说国家大事,在于祭祀与战争,在于祭祀之礼与战争之礼。祭祀代表文化传承,战争勇武就是国家安危的根本。
到得大华朝,礼节与唐相似,却又比唐要严苛一些,跪拜之礼并不多用,却也有这个义务,这礼节之事,就在于皇帝与臣子的一种默契,皇帝要表达对于大臣的一种尊重,一般并不会真让大臣跪拜而下,臣子为了表达对皇帝的尊重,往往也要做个姿态,但也不会真的跪拜而下。其中默契,就在于皇帝常说的一句“免礼”。
所谓文武百官,正式的朝会,大多时候往往不止百官。
今日朝堂之上气氛有些压抑,少了往日那些闲谈,所有官员都是缄默再三,低头等候。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有事情要发生,有争夺要开始。
列班在场,第一排有三省仆射与枢密院使,还有一些资历极老的老臣,这些老臣大多已经没有实际管辖的官职,但是都会参政议政。第二排有六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省侍郎,文渊阁、观文殿或者翰林院等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等。
之后,自然就是那些三省舍人,六部侍郎,枢密院军将,殿、阁、院学士博士,大理寺少卿,御史大夫、谏议大夫之类。这些人是最多的。
如此往后,再就是各个衙门的官员,外地入京办差的官员,有事禀报的官员等等。
这就形成了基本的国家治理体系,有管事的,有议事的,有监察的,有做事的,有智囊,有务实……
欧阳正与谢昉,都列班在第二排。头前有尚书省左仆射朱廷长,有尚书省右仆射吴仲书,有中书省左仆射刘汜,有中书省右仆射张德锦,有门下省左仆射袁维钧。门下省右仆射空缺。重要的是头前还有枢密院副使李启明。只要站在第一排之人,文官皆围相公,就是皆为宰相。其中以尚书省权柄最大,直接领导六部,乃行政主要衙门所在。
自从欧阳正回京之后,到如今也不过一个多月,这朝堂的气氛再也不如以往和谐,欧阳正在朝堂上依旧还是往日那个欧阳正,虽然欧阳正不过是从二品的官职,却是在这朝会之上,事事都要发表意见,不论谁禀谁奏,欧阳正即便不发表意见,也要开口多询多问。
欧阳正的出现,似乎打破了许多心照不宣的平衡,打破了许多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
李启明不时回头看得一眼欧阳正,似乎依旧还记得这个匹夫在朝堂上久跪不起,口中疾呼要惩治李启明的话语。那时候的李启明,内心是何等的慌乱,十几年后再见欧阳正,李启明依旧有一种心有余悸。
一个尖锐的太监之音:“陛下驾到!”
山呼万岁,众人先作揖,已然听得一句:“众卿免礼!”
老皇帝夏乾,越发的干瘦,越发的佝偻,一身黄金龙袍,也撑不起这个老皇帝的气质。
老皇帝落座之后,没有那么多虚礼虚言,直接开口:“叛将方兴已收押,宣府总兵李通也入京。谁能给朕把这件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李启明回头又看了一眼欧阳正,似乎在考虑是自己先说,还是让欧阳正先说。
欧阳正并没有丝毫动作,反倒是谢昉先开口:“启奏陛下,此事御史台已然调查完毕,其中细节,臣可为诸位同僚细细说明。”
“讲!”夏乾抬手,语调有些低沉。
其实谢昉的卷宗与奏折早已呈到了皇帝面前,此番再讲,不过是讲个满朝文武去听的。
众人微微抬头,听得谢昉娓娓道来,也听得众人有些惊讶惊叹。若是事情真如谢昉所言,如此盖棺定论,那宣府总兵李通,当真是万恶不赦,下场也可想而知。
谢昉说了许久,终于说完了。
夏乾消瘦的身形,唯有一双眼睛还精光熠熠,扫视一番众人,开口又问:“众卿可有异议?”
李启明又回头看了一眼欧阳正,方才开口说道:“启禀陛下,李通乃边镇良将,为国舍命几番,向来爱兵如子,岂能做下这般的事情?谢中丞之言,不过是有心人传言之道听途说,当不得真。李通既然已经赶到京城,不若让李通进殿,让其自己来说,如此才是公允。”
“宣!”夏乾依旧惜字如金,手臂也只是微微一抬。
“宣宣府总兵李通觐见!”
李通从大殿之外躬身而入,到得头前,一个头颅就磕在地上,身形战战兢兢,口中痛哭流涕:“陛下,臣有罪,死罪啊!麾下军将贪墨军饷十数年,致使麾下士卒个个面黄肌瘦,天怒人怨。十几年来,臣竟然不曾察觉分毫,臣死罪啊!不敢奢望陛下恩德,唯有一死以报陛下……”
这一通话语,听得夏乾眉头一皱:“起来,好好说话。”
李通慢慢爬起身来,又是一通痛哭流涕的诉说,说的不过就是方兴方达兄弟二人是如何贪墨军饷,如何暴力抗法,如何以刀兵抗拒缉拿,如何如何罪大恶极,如何哗变的过程。
夏乾并不接话,欧阳正已然上前:“启禀陛下,方兴就在刑部大牢之中,既然李通入朝来说,当传方兴来当面对质。”
“准奏!”夏乾答道。
一个太监飞奔出得皇城,便有几匹快马疾驰往刑部。
押解方兴的事情,自然是徐杰与徐仲亲自来做,即便是在这内城之中,方兴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一路直入皇城之内,徐杰与徐仲顶着刑部衙差捕头的身份,一直把方兴送到垂拱大殿之外,左右还有金吾卫数十,金殿卫几人。
方兴抬头看得这垂拱大殿,已然涕泪俱下,终于到了面圣的时候了。
徐杰站在大殿之外,不得片刻,就听到了殿内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话语,徐杰听得一清二楚,枢密院七八个人轮番开口,谢昉与欧阳正频频回击,还有李通的怒斥,也有方兴的申诉。到得之后,更有许多人也在开口,开口帮助李启明说话。其余之人,如吴仲书之辈,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便是吴仲书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与谢昉交好,却也不会在朝堂之上直接与李启明撕破脸。
争吵的焦点不过就是在分辨李通与方兴之言,谁真谁假。远在边镇宣府发生的事情,到得这里,哪里真的那么简单分辨真假。
有人心里有数,有人将信将疑,皇帝难做,不论皇帝如何想,真要定夺的时候,也要有一个以理服人,尽量能服众,能公正。
皇帝并非真的就是所有事情能够以自己一言而决,大臣与皇帝,其实也有个相互制约的关系,皇帝若真的能够所有事情一言而决,国家必然要出问题。
自古中国,皇权的合法性,就来自皇帝的圣明。因为古今中外的封建社会之中,只有中国有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有中国的皇帝是能被揭竿而起所推翻的。西方的贵族,世世代代都是贵族,西方的国王,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家人。所以西方的皇权,就需要宗教来加持,所以宗教在许多时候,也能劫持皇权,甚至大于皇权,因为宗教代表神,君权乃神授。宗教在许多时候,往往也发挥了帮助贵族以愚民的作用。
大殿之内争吵不断,听得殿外的徐杰也在为欧阳正与谢昉着急,在这朝堂之上,欧阳正与谢昉,当真显得势单力薄。
徐杰左思右想,忍了几番,有想了几番,忽然大声开口喊得一语:“陛下,学生有事禀奏!”
徐杰之语,内力而出,大殿随广,却是清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甚至老皇帝夏乾身边,也忽然出现了几个持剑之人。
徐仲被徐杰忽然一语,惊得两眼一张。徐仲这辈子第一次进皇城,第一次真正听到皇帝说话,一直恭恭敬敬站在囚车之旁。却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侄子竟然这般大胆,赶在金殿之外大声喧哗。
这般喧哗,若是追究起来,也是大罪,脊仗百十也不为过。徐仲以往只以为自己这个侄子聪慧,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子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这般的胆子,在这个时代的人心中,实在是不可想象的。
便听大殿之内已然有人怒问:“何人敢在殿前喧哗?”
徐仲一脸的担忧,徐杰却是抬抬手安慰了一下徐仲,随即又开口道:“学生徐文远,有事禀奏陛下。”
殿内无数声音:“大胆!”
“来人,把这喧哗者速速拿下!”
左右的金吾卫与金殿卫都对徐杰怒目而视,手也不由自主握在了刀柄之上。只等殿内传来真正的命令,便一拥而上把这个开口喧哗者拿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放浪形骸的匹夫风范
徐杰的喧哗,愤怒的人有许多,却是那老皇帝夏乾似乎并不十分愤怒,而是盯着欧阳正看了看之后,开口道:“叫徐文远进来!”
夏乾一语,自然有许多人惊讶不已,徐文远何许人也?京城里的年轻士子文人自然是多有耳闻,但是在场百官大多并没有听说过,或者是偶尔听过也并没有在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倒是李启明却是想起来徐文远是谁了,也在往欧阳正看去。
欧阳正听得徐杰喧哗,本还有些担心,也在想着说些什么为徐杰开脱一下罪责,听得老皇帝之语后,惊讶之下,也放心不少。
“宣徐”一旁的老太监刚才还是盛怒非常,似乎并没有记住这个名字。
老皇帝夏乾不耐烦瞟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监:“徐文远!”
老太监连连躬身几次,以表歉意,开口又喊:“宣徐文远觐见。”
徐杰走了进来,在文武百官疑惑的眼神之中一直走到头前,身边有两人,一个是并未见过的李通,李通站着。还有一个就是跪伏在地的方兴。
“学生徐文远,拜见陛下。”
“有话快说,殿外喧哗,成何体统!”夏乾开口,也表达了一些责怪的意思。
“陛下恕罪,学生听得殿内争执不下,心中思虑几番,想了一些办法,希望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徐杰作揖站直,刚才殿内的争执之语,徐杰听得清楚,却总觉得欧阳正与谢昉没有说到点子上,都在口舌之争上,徐杰忍不住就想进来帮两人说上一番话语。
“快讲。”夏乾心情似乎不太好。
徐杰便也不再多言其他,直白说道:“陛下明鉴,学生在外听闻李总兵说方校尉贪墨军饷,致使麾下士卒生活艰难、天怒人怨,个个面黄肌瘦。所以才要捉拿二人治罪。宣府虽为边镇,也不过一千多里之遥,快马来去一个月内就能返回。而今宣府战事已平,陛下有金殿卫之心腹,大理寺也有衙差,各个衙门皆有衙差,不若把李总兵与方校尉一并收押,各衙门与金殿卫皆派快马同去宣府,一个月后再来定夺此事,想来也比在朝堂上各执一词来得简单。”
夏乾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一句:“此法公允,徐文远,你还有要说的吗?”
徐杰闻言想了想,又道:“学生还想直言一语。”
夏乾袖笼一抬。
徐杰随即再道:“陛下,学生所想,方校尉之语更值得相信,若是真想如李总兵所言,方校尉麾下士卒皆是面黄肌瘦天怒人怨,李总兵几万大军,缘何一个多月方才能打破城池?方校尉又岂能有命突围而出?那永兴城能在十数倍大军面前坚持月余,方校尉能在万军从中突围而出,如此岂不是说明了方校尉在麾下士卒心中的地位?贪墨士卒之粮饷,致使天怒人怨之语,岂不可笑至极?”
夏乾闻言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却又并不直接定夺,而是开口问道:“朱卿以为如何?”
朱廷长,一个花甲老臣,尚书省左仆射。头前一直沉默,此时听得皇帝问话,终于开口答道:“陛下,臣以为此时扑所迷离,有待各方调查。”
有些时候,真假并非那么难辨,何况徐杰都把话语说得这么直白了。只是有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压根就不愿意参与这些争夺之事,胜负输赢对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夏乾却也点点头,又问道:“吴卿以为如何?”
吴仲书闻言左右看了看,手持笏板上前答道:“陛下,臣以为李总兵所言极为可信,但是方校尉所言也有几分真诚可信,所以徐文远之法倒是颇为可行,乃公允之策,各衙门一起派人往宣府走一趟,当水落石出。如此不偏不倚,最后定夺方能服众。”
李启明面色难看至极,盯着徐杰看了几眼,似乎想记住这个毛头小子的模样。也主动开口说道:“启奏陛下,方兴乃戴罪之身,收押入狱合乎情理。李通并非戴罪之身,也收押入狱,只怕有些不妥。”
李启明清楚许多事情,也知道即便派人走一趟宣府,事情也并非真的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前提是李通要是自由之身,能够安排许多事情。毕竟宣府多是李通的心腹,李通只要是自由的,弥补的手段并非没有。
徐杰闻言,已然不顾所谓礼仪,开口回道:“李枢密此言差矣,学生以为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何人有罪何人无罪,还不能妄下结论,两人皆有可能是那罪人,要说戴罪之身,两人应该皆是戴罪之身,皆应该入狱收押,以防后患。身正不怕影子斜,入狱一个月,只要能洗清冤屈,真相大白,有何不可?”
李启明听得徐杰一通说,怒而呵道:“徐文远,你是什么身份,岂有资格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陛下未问你话语,岂敢随意开口胡言乱语?可还有上下尊卑,可还有礼义廉耻?”
徐杰是莽撞了,就连一声冤屈的方兴,皇帝不问话语,他也是跪在地上不敢多言,徐杰进得这大殿,却是自顾自侃侃而谈,实在有失礼仪。
夏乾似乎也生气了,起身大手一挥:“徐文远,滚出去。”
徐杰叹了口气,倒是又在皇帝面前“滚”了一回,“滚”到门口,便听得夏乾开口说道:“收押二人入大理寺大牢,派人去宣府。退朝!”
走到门口的徐杰,已然面带笑意。大理寺,就是朝廷最高审理衙门,就如最高法院是一个道理。把两人关押在大理寺,而不是刑部,不过也是为了所谓公允。
李启明还想再说,却见夏乾已经转身而走。李启明忽然觉得有些意外,不知道哪里有些不对劲。又抬头看了看高台上空无一人的龙椅,忽然明白过来,好像是这皇帝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一旁站着的李通,有些慌乱起来,看得左右,直接走进李启明身前,开口说道:“干爹李枢密,救我。”
李启明并不答话,只是压了压手臂,转身往外而出。
方兴却是直接爬了几步,转身对这欧阳正与谢昉磕了个头,不言不语。
欧阳正与谢昉点了点头,并不交谈,直往大殿之外走去。却是也有许多人往这二人暗自打量起来,朝堂局势微妙的变化,这些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一个刑部尚书,一个御史中丞,这两人看来是同进退了。众人也知道该有些动作。
一道而回,欧阳正在马车上看着徐杰,看了许久之后,忽然笑道:“文远,你倒是有老夫当年之风范,老夫没有看错人。”
徐杰微微一笑:“匹夫风范?”
欧阳正抬手打在徐杰的头上,却也笑道:“凭白你也敢来编排老夫了,着实该打。”
徐杰连忙笑着解释道:“唐雎所言匹夫之怒也,老师好比就是魏之唐雎,面对始皇而不惧,依旧能据理力争,名留千古。”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匹夫一怒,伏尸二人,天下缟素。出自战国策,乃说魏臣唐雎出使秦国见亲王嬴政的事情。
欧阳正闻言摆摆手道:“文远这个马屁不好,魏亡于秦矣。唐雎匹夫之怒,又能如何?”
徐杰笑道:“只说士之怒也,是为风骨之典范。老师也当名留千古。”
欧阳正并不再说,只道:“晚间一起用饭,浅酌几杯。”
徐杰点头。
不想欧阳正又道:“那位成锐,往后当少往来,礼节之下,当保持距离,为人臣子,万不该参与宫闱之事,此非自保,而是本分。”
徐杰听得一愣,想解释一句,却是又不知如何解释,唯有又点点头,答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欧阳正看了一眼徐杰:“君子立身处世,行得正坐得直,即便有争夺,当也是傲世而立,李启明之辈,陛下自有定夺。至于立储克继之事,万不得参与分毫。此乃忠!”
徐杰还是点头。
“老夫过得几日要搬进内城宅邸,临走之前,与你一番话语,当铭记在心。”欧阳正没有教徐杰多少诗词典籍,教的是身在政治旋涡中的道理。
欧阳正所言,自然有欧阳正的道理,而且还是大道理。要想在朝堂之上长盛不衰,从来不是阿谀奉承。不论是新皇帝还是老皇帝,一般而言,都有几分聪慧,也并非真的就是傻子。
能长盛不衰的臣子,其实往往还真是那些朋而不党之人,就像那江湖独行客。皇帝但凡有些智慧,懂一些平衡之道,明白一些政治道理。提拔的往往也是那些看起来没有势力纠缠之人,就如刚刚登基的夏乾,重用的不是那些先皇留下来的老臣,重用的不是那些在朝中已然权势滔天之人,而是重用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欧阳正,也就是这个道理。
此乃御下之道,也是政治平衡之道。
徐杰知道欧阳正这一番话语的苦心,参与夺嫡,本身就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情,胜了不一定有多么大的好处,并非真的从龙之功就能一步登天,还多的是那些自以为有功而不得善终之人,帝王心术,岂可小瞧?若是败了,那就是永世不得翻身,十有**命都要丢。
徐杰与欧阳正都是没有既得利益之人,完全没有必要去冒风险。这些风险是有既得利益要守护的人冒的,是那些想着一步登天之人冒的。
其实徐杰此时并没有参与夺嫡之心,却又不知从何解释,听到这里,唯有点头再道:“老师所言极是,学生当铭记在心。”
到得家中,酒宴摆好。
欧阳正,徐杰,欧阳文峰,徐仲,四人入席。
正欲开席,侧门走进来一人,正是那黑瘦的少年。
欧阳正见得欧阳文沁走了进来,眉头一皱,转身说道:“你进来作甚,还不快快回房去。”
欧阳文沁脚步停在了半道,低头想说话语,却是又没有说出口。
场面忽然有些尴尬,待得欧阳正转头之后,看了一眼徐杰,却是又道:“且过来入席,马上搬家了,寄住在文远这里两个月,也当感谢一番,今日当是家宴,下不为例。”
徐杰听得欧阳正的话语,忽然想起了欧阳文峰往日说过的事情,说欧阳正打欧阳文峰这个儿子从不心疼,却是对欧阳文沁连重话都没有一句。这般看来,显然确有其事,欧阳文沁似乎也有些“恃宠而骄”,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敢出来参与男人的酒宴。欧阳正呵斥一句,竟然也还应允下来了。
欧阳文沁面色一喜,几步上前,坐了欧阳文峰身边。
徐杰看着欧阳文沁,口中与欧阳正说道:“老师何必如此客气,老师能住此处,乃是学生的荣幸。”
欧阳正笑了笑道:“文远啊,你就别跟老夫嘴甜了,这一套谢昉喜欢,老夫可不喜欢。住了你的宅子,自然是叨扰,也要感谢一番。”
徐杰看着欧阳正的笑脸,喜不喜欢,不是嘴说的,欧阳正的笑意就是答案。口中又道:“老师谆谆教导,学生毕生受用无穷,感激不尽,哪里还有叨扰一说,老师多住才好。”
欧阳文峰见缝插针,开口说道:“父亲,不若让孩儿与文远同住吧。文远身上多是优点,孩儿当在文远身上多学学,近朱者赤,孩儿一定学个模样出来,将来也当有些出息。”
欧阳文峰就是想脱离管制,跟徐杰一起住,借口也好找,从此离了欧阳正,天高任鸟飞。是夜不归宿,还是饮酒作乐,当真就自由了。
欧阳正还真皱眉在想,眼神在徐杰与欧阳文峰身上来回打量,似乎真觉得是个不错的想法。
不料欧阳文沁却是开口说道:“父亲,万万不可,徐文远可不是什么好人,文峰跟着他住,必然每日花天酒地,哪里还会读书进学,将来怕是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欧阳文沁心中所想,话语只说出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没有了欧阳文峰在身边,想再见徐杰,怕就是难了,连出门都难。欧阳文峰才是徐杰与欧阳文沁的中间人。有了欧阳文峰在家,欧阳文沁才能时不时与徐杰见上一面。若是欧阳文峰与徐杰住一起去了,那这两人自顾自潇洒,哪里还想得起深闺之中还有个欧阳文沁。
这就是欧阳文沁出言拆台真正的理由。
欧阳文峰一直关注着欧阳正的态度,哪里料到自己的亲姐姐竟然会拆台。
“姐姐,文远向来洁身自好,我二人相交,多是读书进学之事,何曾有过花天酒地,姐姐万不可在父亲面前胡说。”欧阳文峰连忙解释道。
一旁的欧阳正似乎也想清楚了,摆摆手道:“文峰,你比不得文远聪慧,自然要多读书方才能中考,文远可以多玩乐,也可以练武。你却要多多读书,同住之事就罢了。读书闲暇之时与文远出门走走即可。要知智慧有高低,智慧不足,勤奋来补,你可懂得?”
欧阳文峰的好事,就这么成了泡影,欧阳文峰幽怨地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又幽怨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撇着嘴道:“天下哪里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父亲。”
欧阳文沁听得欧阳正之语,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说道:“父亲言之有理,智慧不足,还不勤奋,还要学人出门花天酒地,将来当在路边织席贩履之辈。”
徐杰两次听得花天酒地之言,也听得欧阳文沁说自己不是好人,唯有苦笑摇头,欧阳正当面,都不知道如何解释。
倒是欧阳正并不十分在意,竟然开口说道:“文远啊,年少当风流,倒是无妨。但是酒色伤身,也当节制一些。”
徐杰愁眉苦脸,连连点头:“老师教导得是。”
欧阳文沁见得徐杰窘样,似乎觉得出了气一般,咯咯一笑,又道:“父亲,此子可不是年少风流,而是放浪形骸。”
欧阳正听得欧阳文沁好似告状一般,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看欧阳文沁,又看了看徐杰,也笑了出来,拍了拍徐杰的肩膀,笑道:“嗯,当不得放浪形骸!”
徐杰更窘,就差说一句“我还是处男”了。只是这般话语自然说不出口,唯有再道:“老师所言极是,学生当洁身自好。”
欧阳正心情好像忽然好了起来,抬杯酒饮,饮完之后方才示意几番,口中笑道:“都喝都喝。”
徐仲抬杯,看得这三个年轻人刚才一番事情,也是哈哈大笑。兴许徐仲也看明白了一些事情,若是说姻缘之事,这桩姻缘,徐仲是极为满意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精神分裂的杨三胖
内城枢密院副时李启明府邸今夜也有小宴,枢密院几个官员,还有广阳王夏文。李启明的府邸,在这京城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宅,原先是三座宅邸,被李启明全部打通之后改建而成,府邸里竟然还有能泛舟而游的人造湖泊。湖泊上有画舫,画舫里自然也有伶人唱曲跳舞。
北方之地,没有南方那般密布的水系,所以也就没有画舫这般的享乐之处,但是李启明自己在家中造了湖泊,在家中弄了画舫,在家中便也能如江南一般的享受了。李启明写不出几句诗词,倒也不妨碍李启明听别人填的词作。这小宴自然也就在人工湖的画舫之上。
“舅父,我们当真是小瞧了这个徐文远啊。”夏文显然是知道了今日朝会发生的那些事情。
李启明摇摇头道:“徐文远?非也!这一切必然是欧阳正那个老匹夫安排的,欧阳正最是喜欢这般出风头,今日这一出,显然就是欧阳正的手笔。这老匹夫,看来是要与我不死不休了。”
夏文闻言,也觉得李启明说得有些道理,答道:“舅父,事已至此,当多想补救之事,明日各个衙门与金殿卫的人手就要出发北上了,快马而去,十来天就足够了。听说宣府还有几百投降的叛军,只怕是要露馅了。”
李启明似乎也有些愤怒,说道:“李通那厮,愚不可及。自作聪明,要惩治一个校尉,方法多的是,非要闹到这般地步。若是此事败露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李启明的话语,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李通当真有些自以为是,也许是在宣府当土皇帝当久了,过于自负。并非没有稳妥的办法来解决方家兄弟,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即便方家兄弟二人占了城池,也并非真的就算反叛了,安抚几番,甚至可以让自己的儿子演一些苦肉计,让城池打开,解散了聚起来抗拒的士卒,如此里子面子都有了,还能收拢人心。
之后再来解决方家兄弟二人,岂不是信手拈来?李通却非要当着众人的面拿方家人命来威胁。
此时旁边有一人开口道:“李枢密,就怕那李通知道我等不救他,他走投无路之下,会开口乱说乱讲,那才是麻烦之事。”
李启明闻言胸有成竹说道:“这算不得什么麻烦事,真正的麻烦事情还在后头,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陛下有些不对劲了?”
“李枢密所指的是?”
李启明皱眉答道:“陛下今日明显就是向着欧阳正那个匹夫,丝毫听不进我等半句话语,陛下心中所想,怕不是……”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老皇帝以往在朝堂之上,鲜少有今日这般果断决事,今日满朝十几人都开口支持李启明,但最后不如一个小子三言两语。这已然不是事情真相的问题,而是皇帝忽然变化了,变得不似原来那般好打发了。
夏文闻言更是心头一紧,急忙开口问道:“舅父,莫不是父皇不待见我?莫不是父皇对这太子之事有另外的想法?所以要打压舅父的威望?”
李启明听得夏文着急之语,摆摆手道:“文儿可不得胡思乱想,陛下病重之时召你入京,态度已然明了。这天下哪里还有人争夺得过你,舅父手中的刀可不是只拿来看的。”
夏文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舅父,此事不可掉以轻心。旁人自然无妨,江南还有个吴王不得不防,万一若是父皇把他也召回来了,事情可就不妙了。”
李启明对于夏文克继大统的事情并不十分担忧,相反还有几分自信,见得夏文如此着急的模样,安慰道:“文儿别急,皇位一定是你的。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明天入宫一趟,去见见你的母亲,让你母亲在陛下身边打探一下,如此也能安你的心。内有你母亲,外有舅父,这皇位岂能旁落他人之手。”
夏文闻言点了点头,也放松不少。
旁边一人又问道:“李枢密,李通之事,当真要防得一手,这厮知道我们不少事情,若是他为了保命,真的胡言乱语起来,怕是麻烦得紧。”
李启明闻言坐正了一番身形,眼神微微眯着,思虑片刻之后答道:“明日里枢密院也会派人一通去宣府,寻个可靠之人去,待得他们返程之后再说。如今先把李通稳住就是。”
那人点点头,知道李启明心中已然有了定夺。
天气已凉,已然入冬。北方的冬比南方的冷,寒冷刺骨的冷。贫寒人家,早已把能穿在身上的厚衣服都裹了起来。富贵人家,也会想方设法取暖,炭火取暖,地炉火炕。
卖炭之人,早已挑着担子走遍大街小巷,山林里用土窑闷出的木炭,常常也能薰得人睁不开眼睛。
所以正在看书的徐杰已然大喊道:“云小子啊,把这个炭头赶紧扔出去,薰死少爷了。”
云书桓着急忙慌跑了进来,用火钳子夹着那浓烟滚滚的木炭头跑到厨房,把那木炭头扔进灶台里。
徐虎也在门口,喃喃骂道:“这一担木炭,炭头如此多,那奸商不要让我在碰上他。”
徐杰放下了书,走到门口,问道:“二叔来信了吗?”
徐虎摇摇头道:“仲伯的信还没有来信呢,也不知到家了没有。”
徐仲带着董知今与曾柔二人回了大江,要在青山县里给这董家重新开门立户,也要把那十八手交给董知今。
“到城外货栈去一趟,给龙虎镖局的人传个信,有信就早点送过来。”徐杰似乎有些受不了这个时代的通信速度,也是徐杰关心则乱,徐仲在他心中太过重要。
“少爷你就放心吧,这天下还有何人敢去招惹仲伯,岂不是活腻了不成。”徐虎安慰一句。
门外却走进来一人,身形肥胖,风尘仆仆,进门就是大笑:“秀才老爷,老子回来了。”
徐杰连忙迎上去几步,看着杨三胖满脸的笑,却道:“看来你这胖子这回是饿坏了,竟然还瘦了一些。”
“他娘的,这一路紧追慢赶的,一直追到了华山脚下,终于把那些鬼头都砍下来了。好似好跑了一只鬼,如何也寻不到了。”杨三胖开口说道,倒是也不懊恼。
徐杰闻言笑道:“兴许没跑,是你算错了数目。”
杨三胖闻言煞有介事问道:“算错了?那日河边有几具尸首?”
徐杰不答反问:“胖子你杀了几个?”
杨三胖想了想,答道:“杀了七个。”
“那不就是了,河边十一具尸首,加起来十八个鬼,正好。”徐杰一本正经答道,兴许徐杰也并未真的在河边数过到底有多少人,如此只是想让杨三胖畅快一点。
果然,杨三胖闻言大笑道:“诶,这般十八个正好。黄河十八鬼,此番真都成鬼了,老子还以为跑了一个呢。畅快!”
徐杰点点头,已然又喊:“云小子,叫人温酒。”
杨三胖随即也大喊:“云闺女,要肉,叫人去多买肉,羊肉最好,牛肉也可。”
便听得厨房里云书桓答得一句:“诶,知道了。”
徐杰转头正看得杨三胖舔着嘴唇,一副馋坏了的样子,笑道:“你这一遭看来是过得苦啊。”
杨三胖一边往大厅而入,一边说道:“苦,以往与二瘦一起,这般追杀他人,却还能有酒有肉,此番我一个人,连弄点吃食的空闲都没有,可把老子馋苦了。”
徐杰听得杨三胖提起杨二瘦,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转头去看杨三胖,怕这杨三胖又会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却是见得杨三胖说完并无多少悲伤,就如寻常时候随口闲谈一样,徐杰心中又轻松不少。也知道这一趟让杨三胖出来走走,当真是有些作用了。
兴许杨三胖在那追杀的途中,无数次的想念起往昔的事情,想起了太多太多与杨二瘦纵横江湖的日子,兴许那些回忆多是开心的,开心之后的悲伤,杨三胖慢慢学会了藏在心中。
还有一幕徐杰没有看到。就是那杨三胖杀人,一边杀还一边哈哈大笑:“这一刀是老子杨三胖砍的,这一刀……这一剑是杨二瘦砍的……刺的。”
然后那只倒霉的鬼,方才会死。
之后,杨三胖便觉得无比的快意,便会笑得开心非常,追起人来也会越发的卖力。
若是有人跪在地上喊一句:“爷爷饶命!”
杨三胖还会煞有介事的答上一句:“老子向来与人为善,奈何二瘦那厮可是个坏脾气,他杀人不眨眼,必然是饶不得你这只小鬼!”
然后杨二瘦就把那人杀了。
若是徐杰真在当场,兴许会觉得杨三胖大概是有些精神分裂了。
到得徐杰面前的杨三胖,却又丝毫没有精神分裂的症状。
酒温好了,肉也上来了。门外忽然下起了雪,雪花飘飘洒洒。
徐杰看着门外的雪,边喝酒边道:“大江的雪还早。”
杨三胖忽然问道:“秀才老爷,杭州下不下雪的?”
徐杰被杨三胖这陡然一问,也有些犹豫,杭州到底下不下雪呢?
“下的吧,断桥残雪说的就是杭州,想来杭州是下雪的,不过应该不会有大雪,星星点点而已。”徐杰笃定几番,方才答道。
杨三胖点点头,问道:“年关不远了,秀才老爷回去吗?”
徐杰想了想,答道:“回去吧,家中还有人盼望着,还是回去一趟。先随你去杭州,把小刀儿带上,乘船回大江去。”
家中盼望之人,也就是那瞎眼的老奶奶了。徐杰怎么也是要回去一趟的,还有那举人要考,徐杰户籍在大江,自然要回去考试。
说完徐杰起身,走到门外大喊:“云小子,收拾行李了,回家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徐公子稍等
欧阳正的新府邸并不大,一个四品的翰林院博士下方外地为官了,方才有这么一出宅邸空出来。内城的奢华宅邸,多是那些经久不衰的世家大族所有,外地刚刚入京的官员,一般也住不上真正的豪宅。
待得这官员慢慢在京城站稳脚跟了,慢慢步步高升了,方才会置办大宅,买几处邻近一起的宅子,如此合兵起来改建一下,豪宅才会出来。
徐杰今日上门来了,徐杰自然是来辞行的。这送行宴还有一个人参加,那便是谢昉。
两个朝廷高官,给一个年轻秀才送行,似乎也是有些奇怪的事情。酒宴摆好,欧阳文峰在一旁,这回欧阳文沁没有再出来了,谢昉当面,这个恃宠而骄的少女,当真也知道顾忌一下自己的名声与身份。
谢昉带来了一份礼物,一张蛇纹古琴,交到徐杰手上的时候,笑道:“文远啊,如今这琴你算是能熟练了,你还欠老夫一个东西,可还记得?”
徐杰有些疑惑,笑道:“不知在下欠了先生何物?”
谢昉面色一正,答道:“果然,果然你这小子忘记了。那数字音符,五线乐谱,你还没有写给老夫呢。”
徐杰此时方才想起,连忙说道:“哦,先生勿急,待得明年入京的时候,一定给先生送来。”
谢昉作了一个不高兴的模样,说道:“要等一年?你这小子明年回来,可别成了个胖子了。”
徐杰没有听明白,问道:“成个胖子?”
欧阳正显然听得懂谢昉的玩笑,拍了一下徐杰的肩膀,说道:“谢中丞让你不要食言而肥。”
显然是徐杰没有找到这个时代文人玩笑的点子上,听懂之后也是笑了笑。
四人落座之后,调笑片刻,欧阳正开口说了一句正事:“去宣府的人快回来了,方兴之事当水落石出,如此你也可以安心回家去了。”
徐杰还有些疑问,问道:“那些勋贵外戚就没有一点动作?”
欧阳正摆摆手道:“听人来报,金殿卫带了几百个方兴麾下的士卒一起回来的,此事当没有回旋的余地,已然定妥。”
徐杰闻言只感觉这老皇帝当真不傻,比徐杰想象的要聪明许多。又道:“此事还不可掉以轻心,不到真正定妥之时,当多加提防一些。”
谢昉摆摆手道:“文远不需担心,李通死了,死在大理寺牢狱之中,上吊自尽。”
徐杰闻言一惊:“什么?李通自尽了?不对啊,李通是那卖主求荣之辈,岂会自尽?”
欧阳正叹息一声:“唉……文远呐,你想的明白的。”
徐杰自然是想得明白,李通之死,必有蹊跷,这蹊跷之处,还真不需多想。却是徐杰还有疑惑:“李启明手段如此,何以让李通自尽,而不是让方兴畏罪自杀?”
欧阳正看了看徐杰,答道:“方兴自尽,待得真相大白之时,有些人就引火上身了。李通自尽方才是一了百了。”
这个道理还真不复杂,真就如欧阳正所言,方兴若是死在牢中,待得几百士卒入了京城,多少人脱不了干系,那李通更是死罪难免,李通若是求生心切,口中要说出多少龌龊之事。李通死了,才真是一了百了。
当初若是徐杰不出现在那个十字路口,若是方兴被人追杀在半道之上。这一切应该是烟消云散,那李通兴许只是受一些皇帝斥责,最多也不过是贬官而已,过不得多久兴许又官复原职。
徐杰闻言点点头,事情真如欧阳正所言,已然定妥了。
送行酒宴,欧阳正与谢昉倒是喝得不多,欧阳文峰才是那豪饮之人,徐杰自然也要多喝。
一夜无话。
大早而起,几架马车,载着徐杰一行人往南而回。马车之上还有不少东西,又徐杰买的书,有徐杰买的一些青山县寻不到的物品,也还有一些茶酒之类。也带上了一个外地人,就是那一身铜皮铁骨的邓羽。
这个江湖汉子,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傍上了大人物,知道了江南血刀堂,知道了那肥胖的蜀地杨三胖,更是知道了徐杰府中有个老头竟然是刑部尚书。这个有情有义的江湖汉,每日里吃得多,喝得多。当也想个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出城不远,却有人直追而来,一辆马车之后跟着十几个奔跑的汉子,一路追出城来,头前也还有人大喊:“徐公子稍等,徐公子稍等。”
徐杰把头探出车窗,夏锐来送行了。
两人下车,夏锐上前并未说一些送行之语,开口只道:“文远,那处宅子我给你找人看着了,一定看好,不会少了一物。”
徐杰有些感动,看着夏锐,想起了欧阳正那一番话语,说道:“觉敏兄,我这番回去,再来就是一年之后了,临走之前,留一语与你,你一定牢记在心。”
夏锐看得徐杰这般严肃,连忙附耳来听。
“万不可有一丝一毫觊觎之心。”徐杰一字一句说出。显然是徐杰有些不放心,因为徐杰知道夏锐并非真是那般懦弱之人,徐杰也记得夏锐以玩笑口吻说过的一些话语,表露出来的是夏锐心中深埋的那一颗野心。
夏锐没有资格去争,但凡表露出一丝一毫要争的心思,徐杰也还记得那黄河十八鬼是如何截杀自己的,夏锐的小命,必然保不住。有人要夏锐死,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夏锐闻言,看着徐杰,久久不语。夏锐知道徐杰兴许看出了一点点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思。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被人踩在脚下而不起丝毫反抗之心,就如夏锐听得夏文训斥的时候捏得紧紧的双拳一样。
徐杰在劝夏锐认命,夏锐就这么抬头看着徐杰,看了许久,忽然哈哈一笑:“文远放心就是,他日若是也封个王爷,我就讨个青山王,到你青山县去当王,如何?”
徐杰闻言也笑道:“哪里有封县王的,怎么也是个郡王,当讨个大江王,到大江郡当王爷。”
夏锐却也笑道:“以往没有县王,我就要县王,郡王我还看不上呢。”
夏锐似乎是在给徐杰表达自己真的没有争夺之心,连郡王都不要,只要县王。
兴许也单纯只是开玩笑而已,夏文若是登基,夏锐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圈禁在京城里,哪里也去不得,谁人也接触不到。连出门都要奏折申请,让夏文御笔来批。兴许那个时候的夏文,连这封奏折都懒得看,国家大事那么多,皇帝陛下都懒得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徐杰摆摆手道:“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夏锐并不多留多说,抬抬手之后,转身而走。
徐杰也回头上车,准备再走。却是刚刚上车,又听得身后有人大喊:“徐公子,稍等片刻。”
徐杰又从车窗回头去看,看到一个汉子打马飞奔,却没有认出来那人是谁。
直到面前不远,徐杰方才认出来人,一个黝黑壮硕的汉子,正是在牢狱里修养的许久的方兴。
徐杰刚一下车,就见到刚才还在马背上的那人已经跪在了面前,徐杰连忙上前去扶,口中说道:“方校尉,你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边镇的老卒,一身的武艺,却是拗不过徐杰的力气,已然被扶起身来,口中却道:“徐公子,在下今早出的牢狱,上欧阳公门上拜谢之时方才得知公子已经出城了,好在紧赶慢赶追上了,否则公子离京,相送不得,当真失礼。”
徐杰看着方兴,不似上次见到的那般狼狈,也不似上次见到的那般消瘦。开口笑道:“想不到方校尉提前出了牢狱,可喜可贺啊。看你这精气神,看来在牢狱里伙食还真不错。”
方兴微微一笑,笑得并不那么自然,沉冤得雪,仇人也死,却也抵消不了一家老小皆死的悲伤,方兴说道:“在下也未想到大理寺的牢狱伙食那么好,每顿都有酒肉。”
徐杰看出了方兴的掩藏的悲伤,开口调笑一句:“陛下可有封赏?”
方兴点点头道:“虽然封赏还未到,但是听得欧阳公说了,调入京城禁军之中,升军副指挥使,昭武校尉。连带麾下还剩的六七百号兄弟,也皆调入麾下听命。”
“挺好的,昭武校尉再升就是游击将军之类的,兴许过不得多久,当称一声方将军了,可喜可贺。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赶路了,方校尉回去吧。”徐杰在这城外见到方兴,离京之前也就没有丝毫挂念之事了,这一路当时轻轻松松。
方兴闻言,躬身抬手作请:“徐公子请上车,在下看得徐公子出发了,也就回城去了。”
徐杰也不客气,转身上车,马蹄步伐轻动。
身后还有方兴一语:“徐公子,来日但有差遣,在下万死不辞。”
徐杰只是伸头出窗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
道路漫漫,积雪渐深,徐杰已然行出几里,京城附近的官道平坦非常,摇摇晃晃之间,徐杰也能小憩片刻,昨夜酒多,今日起早,未有好眠。
只是徐杰没有想到,身后又传来呼喊之声,还是“徐公子稍后”。
徐杰皱眉疑惑,疑惑这京城里还有谁能为他追出这么远来?
第一百百十四章 值六万两的人头
徐杰只得又下车来,头前奔跑呼喊的那人,徐杰倒是认得出,就是那摘星楼的小厮,好像叫作左定。
认出了左定,徐杰便也猜出了来人,待得马车近前,解冰已然从车架上下来,一袭紫衫,脸上还有白绸遮面。这些大家如今名动京华,出门还要戴个面纱。
下来的解冰已然先开口:“徐公子莫不是忘了你我还有一约吧?那可是徐公子亲口邀约的。”
徐杰闻言点头:“记得记得,我这离京又不是不回来了,明年不是还要回来的吗?后年开春大考,岂能错过。”
解冰往前走近几步,开口道:“徐公子,明年?待得明年只怕一切都晚了。”
徐杰摆摆手道:“明年而已,不晚不晚。”
解冰又凑近几步,再道:“徐公子当不是那等愚蠢之辈,徐公子若是与奴家一样有仇在身,机会已至,此时若是不把握,稍纵即逝。往后再也报不得仇怨了。”
徐杰闻言,左右看了看,轻声问道:“解大家报仇的时机,依我之见还没有到。”
解冰抬头往前看了看,看了一圈徐杰同行之人,方才低声答道:“徐公子,夺嫡便是时机。”
徐杰闻言,浅笑几声,前不久欧阳正还反复叮嘱徐杰不要参与夺嫡,徐杰刚才还反复叮嘱夏锐不要参与这些事情。此时解冰却来鼓动徐杰参与这些。解冰一个风尘女子,即便身后有几个持刀的汉子,却也想参与这般事情,在徐杰看来实在可笑。
便听徐杰浅笑答道:“解大家有仇在身,我却没有仇恨。”
解冰闻言一愣,两颗美眸紧盯徐杰,恨恨说道:“徐公子,你父辈四人,只留一个残躯,家中祖母更是哭到双眼已瞎,你说你没有仇恨?当真是狼心狗肺。”
徐杰闻言也不气,只道:“那我便有仇恨,来日若是边镇再开战端,当捐钱捐粮,助边镇儿郎为我报仇雪恨。”
徐杰在那遇仙楼之时,还真准备与解冰好好谈上一番,话语内容其实也是想让这个女子不要做那自寻死路的事情。
解冰就这么看着徐杰,看了片刻之后,口中怒道:“徐文远,你为何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为何如此小瞧于我?难道我解冰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值一提?”
解冰不傻,想了几番之后,便觉得徐杰这是在装傻充愣。即便真如徐杰所言自己没有仇恨,但是徐杰拜了欧阳正为师,岂能没有仇恨?欧阳正是何许人也?欧阳正就是要与李启明死磕到底之人,徐杰又岂能置身度外?
徐杰依旧还是浅笑:“解大家还是回去做好那名动京华的花魁大家,不要枉送了自己的性命,更不要枉送了他人的性命。若是真有一日机会成熟,痛打落水狗就是,不必如此急切冲锋陷阵。回去吧。”
徐杰心中大致知晓解冰之仇,但是对于解冰而言,痛打落水狗也是报仇。至于这狗到底会不会落水,那真不是解冰所能参与的事情。
解冰听得徐杰不咸不淡的话语,已然生气起来:“徐文远,我是来帮你的,帮你牵线搭桥,帮你寻找靠山,你却如此不领情分、不识好歹。既然你如此看不起我,也罢,从此你我便是陌路人。”
徐杰只答一句:“本也是陌路人,不过来日你若是走投无路了,可来寻我。”
徐杰并不喜欢解冰这种态度,却又并非真的无情,徐杰之情,就在那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出身上了。解冰乃忠烈之后,就这一点,徐杰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只是人各有志,许多事情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这解冰真要去飞蛾扑火,也不是徐杰能制止的。
人就是这般,就算徐杰苦口婆心去劝,到头来兴许也只是别人当他是懦弱无能的看法。
徐杰只是不知这解冰是那高家之后。
解冰已然气急,下意识一跺脚,口中气呼呼道:“徐文远,你当真不是好人,我这般追出来寻你,本还有一事与你说,罢了。教你半道上被人杀死算了,死了才好。”
说完解冰转身就走,这解冰,不论有多少心计,不论有多少谋划。终究也只是个年轻的女子。
徐杰也转身而回,上了车架,开口吩咐徐泰赶车。口中又道:“小泰,往后与你哥哥在门口的时候,多注意一点,家门口有人盯梢也不知。”
赶车的徐泰闻言答道:“什么?家门口有人盯梢?岂有此理,来日我拿着刀在街上转悠,看谁不对劲就一顿老打给他,打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来盯梢。”
“老打就不必了,赶走就是。”徐杰说道。
徐杰离京这件事情,不过就是欧阳正、谢昉、夏锐三人知晓,方兴都是在欧阳正那里知道的,所以放心才能快马追出来。这解冰却也追出城来了,那解冰是如何知晓徐杰今日大早离京的?以徐杰心思,岂能猜测不出。
既然是解冰派人在徐杰门口盯梢,老打也就真不必了,为解冰办事的,想来也就是如自己一样,都是一些军汉忠烈之后。
徐泰边赶马车,边点头道:“不打也要好好骂上一顿,若是他不服,那就得打。”
徐杰听得徐泰少年愣言愣语,只得摇摇头笑了笑。
却是不想身后又有人喊:“徐公子,稍等一下。”
徐杰喃喃一句“真是奇了怪了”,说完又掀开车窗帘,把头凑了出去。
来人还是左定,坐定双腿狂奔不止,一直追到徐杰车窗边,开口喊道:“徐公子,我家小姐叫小的带句话来。”
“说吧。”徐杰以为这左定带来的话,大概就是女子赌气赌狠的话语。
“公子,江湖上有人悬赏了花红,六万两白银,要公子项上人头。”左定跑起来丝毫不气喘,话语也说得口齿清楚。
徐杰闻言皱了皱眉,口中骂道:“他妈的,还涨价了。之前还是三万多两的。”
随即又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好勒,公子当早作准备,路上多小心。”左定说完,已然停步转头。
徐杰却是又回头看了看,看得解冰那已经走远的马车,会心一笑,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好像并不那么让人厌烦了,至少心地还不错。刚才还说让徐杰死在路上,此时又还是派人来传了这句话语。
徐杰把头从窗外收了回来,就听见胖子哈哈大笑道:“六万两这么多,秀才老爷,不若我把你杀了换钱去,换了钱你我一人一半,这生意如何?”
徐杰闻言瞟了胖子一眼,没好气道:“想来官府里你的通缉也不少,十两八两的加在一起,当也有个百十两,不若胖子你也到牢里去坐坐?待我拿了赏钱,分你一半如何?”
胖子闻言大窘,窘的倒不是徐杰让他去坐牢的话语,而是其他,便听他答道:“他娘的,老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官府通缉加在一起不过百十两,你这小子做了什么,就六万两一个人头。人比人气死人,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徐杰却是叹道:“难怪这江湖人惹不起官府,这花红悬赏,一出手就是几万两的,也不知多少人要趋之若鹜了。”
胖子点头答道:“嗯,也不知多少人要上门来送死了。老子看上的钱,且看何人来抢。”
徐杰便是火冒三丈,威胁道:“今夜你这厮多注意,蒙汗药把你这胖子蒙翻了,就给送牢里去。”
胖子煞有介事摇摇头道:“秀才老爷,蒙汗药顶个鸟用,老子吃他几斤,一泡尿撒出来了。”
车外拿着缰绳的徐泰闻言,竟然把头凑了进来,惊奇问道:“杨前辈,你真的撒尿就能把蒙汗药撒出来?”
杨三胖拍了拍胸脯,得意道:“那是自然,再多吃一点也无妨,吃多了,尿不够,去拉屎就是。”
徐泰一脸的崇拜,两眼冒金星,只差一句如滔滔江水的景仰了。
徐杰伸手赶了赶,说道:“去去去,好好赶车,别都翻到沟里去了。”
这江湖花红,是常家出的?还是李启明出的?亦或是李通家中出的?其实都一样,兴许也是他们一起出的,但是徐杰这人头,许多人是势在必得。
这一道回家的路,怕真是血雨腥风,杨三胖不以为意。徐杰却是把头伸出去大喊:“云小子,虎子,邓兄弟……都注意一点,少爷这颗头值得六万两。”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总是要死的
夕阳西下,马车停在官道旁的一处客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些做过路生意的客栈,选址上都有讲究,讲究的就是脚程,从哪个城池出发,一天的脚程大概到哪里,这一段路上就会星星点点出现不少歇脚的客栈。
朝廷的驿站,若是以往,一两百年前,那是按照马匹脚程来算的,马匹一天能赶多少路,那么沿途就设置驿站驿馆。驿站也多是官方来往用的,其实也接待民间之人。只是到得如今,官府的驿站越来越少了,只在一些主要的干道上还保持着,特别是往北去的道路,军情传递,多靠沿途驿站提供后勤支持。
为何驿站会越来越少,也跟社会的繁荣进步有关,天下驿站,也是要耗费无数钱粮用度来维护的,这是极为明显的财政压力,驿卒在原来也是个好差事,因为战乱多年刚刚安稳下来的世道,驿站成了过路之人首选的歇脚之地,因为驿站也算是官府之地。所以驿卒不仅能赚到朝廷的俸禄,还能赚到以官产经营的钱财。
大量的客栈出现之后,这些官产的驿卒,慢慢就只能赚到俸禄钱了,俸禄钱显然是不够的。驿站经营上竞争不过客栈也是正常,官办产业岂能有民办产业那种服务?所以相对繁华之地的驿站也就慢慢消亡,朝廷节约开支,驿卒也不愿去干。但是往边境偏僻处的驿站,却大多保留了下来,比如往北的,又比如往西北的。
客栈不小,上中下房都有,甚至还有独立的院落给贵人提供住宿。
待得徐虎去问,只要到三间中房,一间上房,不过也是够用了。徐杰就勉为其难跟胖子这个大呼噜睡一间,云书桓一个人一间,剩余四人分两间。
说到客栈,也就要说古代人口流动之事。若是时间往前推个几百年,有一个极其严格的东西叫户籍,一般人是不能随处走动的,特别是底层人民。因为户籍的确定性保证了这个国家最基本的安全问题,比如税收,比如征兵,比如徭役。所以普通百姓并不能随意乱走,其中也有治安考量,防止盗匪贼人之类。能出门走动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官府开出路引之人,这种人多有公差在身,一种人就是有功名之人。
这种严格的户籍制度,在许多朝代都有,朝代越往前,越是严格。甚至大华朝开国之初,也有较为严格的户籍制度。到得如今,户籍制度也就慢慢趋向于宽松,普通百姓离开户籍所在地,远走几百里一般也无妨。究其原因,就是人口增长,社会繁荣。税收一般情况下已经有了基本保障,征兵的需求也不高,徭役之事也不那么繁重,并不需要强制太多的人力去修一些大工程,比如长城,比如运河。
社会繁荣了,经济活动也就会更多,经济活动必然带来人口流动,这是无可避免的。
所以这客栈里,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客栈大堂里坐满了人,有一身儒衫的读书人,有贩夫走卒的过路人,有手持利刃的江湖人,甚至还有传递公文之类的官差。
按理说客栈里应该也有富贵之人,只是这富贵之人可不会到大堂里吃饭,只会在那小院里,并不与这些普通人为伍。
徐杰几人坐了一桌,等着酒菜。
左边一桌是贩夫走卒之流,桌面上一碗清汤,几碟面饼,两碟腌制的酒菜,如此也是一顿晚饭。几人只顾着吃饭,并不多言,天生带着一种淳朴与厚道,兴许还有一点点阶级分化的自卑之感。
后面一桌是两个二三十岁的书生,带着书童或者随从四人,几碟精致一些的小菜,荤素搭配,酒壶也有,茶壶也有。能出门游学进考的读书人大多也穷不到哪里去。这一桌人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语,但是两个文人自带一种傲气,心中大概是看不起这大堂之内其他人的。
右边与前面两桌子就是江湖人了,桌面上以肉为主,酒也是用坛子装的,喝酒的器具也是碗,吃起饭来也是筷子与手并用,说起话来粗声大气,笑起来更是爽朗大声。这些人看不起贩夫走卒,同样也看不起文弱书生,甚至也看不起不远处坐着的两个官差。若是脱离生活上的实际问题,这般兴许真是一种逍遥。
世间百态,也就在这小小的客栈大堂里了。
徐杰左右观瞧着,看得津津有味,酒菜上来,杨三胖第一个动手,肉往口中塞,酒往口中倒,吃起饭来声音还不小,鼓囊鼓囊的声音,让徐杰想起了乡下围栏里猪,想到这里,便笑道极为开心。
在吃喝的间隙,杨三胖还抽空开口说道:“味道不差,秀才老爷快吃。”
徐杰又想起了杨二瘦,也是玩笑去想,想那杨二瘦又高又瘦,是不是因为饭桌是抢不过杨三胖,所以瘦成那样了?
徐杰想到这些,笑意盈盈,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前面桌子一个江湖人开口说道:“弟兄们,六万两,咱们此番,一定要势在必得。”
这一句六万两,听得云书桓、徐虎、邓羽几人皆把视线看向徐杰的头。
徐杰也不自觉动了动脖子,方才塞了一口青菜。
“那是,这一遭就能金盆洗手了,往后回家享福去,娶上几个美人,说不尽的逍遥快意。”
“好,听闻那个叫徐杰徐文远的,就是一个文酸秀才,就在这条路上往南去,算是要撞到我等手上了,今夜都吃饱喝好,明天就到路上拦人,只要是文酸,都拦下来问清楚,弟兄们可不得走了眼,定要把这番富贵搂住咯。”
“大哥放心,此番小弟若是分个三五千两的,回家就置上几百亩田地,好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高老三也有出人头地的这一天。”
话语说到这里,却也有人多想了一些,开口问道:“大哥大哥,你说时间真有这么好的事情?一个秀才的脑袋真能值这么多钱?以往我们兄弟也不是没有杀过秀才,搜个十几二十两就顶天了,走一趟黑货,也不过就收人十几二十两。缘何一个秀才脑袋值这么多钱?这事情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其中不会有诈吧。”
听到这里,徐杰转头往不远处的两个官差看了看,原以为这官差听得有人公然说自己杀人之事,这两个官差即便不是立马动手要拿人,也合该有些应对,至少也该出门去寻些帮手来。却是见得那两个官差自顾自吃喝,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徐杰不免摇了摇头,这世道真是有些问题了。
“有诈?单单来诈你一个?谁有这闲心。老子可是听说了,出钱的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那些人可不能以常理来论,一个个钱多得没有地方花,那叫作徐杰的秀才,必然是得罪了显贵之人,所以才有这么一遭祸事。放心就是,江湖上不知多少人往这条官道上赶来,咱们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说话的大哥,一脸的横肉,徐杰还侧身去看,看了看之后,回过头来与杨三胖说得一句:“胖子,这人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
杨三胖闻言,煞有其事也侧了侧身,随后一脸不快说道:“胡说八道,老子岂能长得这么丑?”
徐杰又调笑一句:“你看那人满脸的横肉,脸上都起肉褶子了,你也是如此,如何不像。”
杨三胖闻言已怒,伸手指着徐杰,开口便是大喊:“六万两在这里呢,就是这个秀才,徐杰徐文远。”
也不知杨三胖是本就有意还是临时起意,竟然就这么指着徐杰大喊一句。
徐杰满脸的苦笑,杨三胖却还自顾自又吃了起来。
那大哥已然站起,盯着徐杰看了片刻,桌边的刀已然提起,开口喝问道:“你就是徐杰徐文远?”
杨三胖口中还嚼着肉,却已答道:“谁没事自己寻死呢,就这颗头颅,你拿去了,就能换六万两。”
徐杰看着杨三胖,苦笑道:“胖子,没你这么记仇的,老子若是死了,你就真成个孤儿了。”
“孤儿?”杨三胖不明所以,随即摆摆手道:“你死不了,何必总让人惦记着呢?行走江湖,就是要让人怕。躲岂能躲一辈子?让人怕了,往后就清净了。”
杨三胖有杨三胖的道理,也是他几十年行走江湖的经验。
徐杰并不接受杨三胖的道理,答道:“少死人总比多死人要好。”
“人嘛,总是要死的,今日不死,明日也要死。不死在这里,也要死在别处。”杨三胖不以为意答了一句。
徐杰与杨三胖还在讨论着“生死哲学”。头前对六万两势在必得的一伙人,已然左右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就听一声大喊:“弟兄们,并肩子上,得了钱,大家平分。”
随后,两桌江湖人,当真也就并肩子围过来了。这些人眼神之中都是要发财的兴奋与惊喜。
徐杰何许人也?这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并不是真就没有人知道,比如那龙虎镖局,走南闯北的汉子也不少,总要与人吹嘘一下。什么江南血刀堂,什么公子徐杰,或者是血刀徐老八之类。
若是有势力之人多加打听一下,徐杰的跟脚也并非打听不出来,徐杰身边这个胖子是谁,也不难猜测。要不要为那六万两拼命,也就需要一番思虑。
但是今日这一伙江湖人,显然没有那些消息灵通的资源渠道。
大堂里见得这火拼要起的局势,该躲的在往一边躲,该跑的也早已拔腿就跑。还有这客栈见怪不怪的掌柜开口喊得一句:“诸位好汉,话语说在头前啊,虎啸帮的产业,该赔的一个铜板也少不了。”
那已经围住了徐杰这一桌的江湖大哥,竟然还回头说得一句:“你家帮主可认识老子,面子要给他,桌椅碗碟赔给你就是。”
这个见惯的世面的掌柜,听到此言,也就往里面躲了去,懒得去管大堂里是不是血雨腥风。倒是几个也躲进去的小二愁眉苦脸的,因为他们还有一桩苦差,收拾残局算不得什么,若是死人了,满地血腥尸首的,着实晦气。
徐杰身边几人自然也都站了起来,刀也出鞘,把徐杰护在中间。倒是那邓羽双臂又是一震,然后衣服就破裂开来,露出了膀大腰圆的身躯。
徐杰对这接下来的火并倒是没有丝毫紧张,只是又看到了邓羽露出个光膀子,与杨三胖说得一句:“胖子,邓兄弟练的功夫当真有些不好?”
杨三胖闻言问道:“哪里不好了?”
便是邓羽闻言也疑惑回头看着徐杰。
“废衣服啊,动不动就把衣服弄成布条了。”徐杰说话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杨三胖闻言一本正经点点头,觉得徐杰说得有道理。邓羽却是有些尴尬,答道:“徐公子,我只是怕脱衣服来不及,若是知道这些人迟迟不动手,那我就先脱衣服了。”
邓羽话语一出,便听江湖大哥举刀就来,一声大喝:“小子,岂敢说爷爷怕你。”
这位江湖大哥是误会了,以为邓羽说他迟迟不动手是在说他没胆子。
刀真的就这般砍在了刚刚回过头去的邓羽身上,叮当一响,疼得邓羽咬牙切齿,疼归疼,刀砍在他皮肤上,只有一道白印子。邓羽挥拳就反击而去,只是一拳落了空。
这邓羽一身横练极好,就是这手底下打人的功夫不怎么样,邓羽随着徐杰打过两架,就没看到这邓羽打到过人。
邓羽的拳头落了空,但是那江湖大哥却倒在了血泊之中,云书桓当真是杀人不眨眼。
“杀人啦”一些自诩胆大之人,刚才躲到了一旁,还等着看戏。看到这一幕,惊呼而逃。
大哥已死,一圈子江湖人却并没有退,相反真的并肩子就上了。也不知是义气使然,还是这六万两实在太过吸引人。
邓羽终于是发威了,发威的方式看得徐杰连连摇头,只见邓羽挥拳踢腿都不奏效,往前直冲而去,抱紧一人之后滚落在地,然后挥拳就是一通砸,一身铜皮铁骨就真的奏效了。
砸得那人一脸血肉模糊之后,邓羽还转头看了一眼徐杰,似乎在向徐杰展示自己这一身武艺。
徐杰看着邓羽,想了想之后,与杨三胖说道:“胖子,邓兄弟若是披一身重甲上阵,当是一员猛将。”
杨三胖却还在吃饭,风卷残云,似乎并未听清楚徐杰说什么,口中便答了个“嗯。”
徐杰摇了摇头,在这刀光剑影里站起身来,也提起了自己的刀,穿越打斗众人,直往门外而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抱剑而立,斗笠遮面,斗笠之上积了一层白雪。那人一步一步往客栈大门走了过来,走到徐杰对面十来步,停住了脚步。
第一百百十六章 西北刀客种师道(五千字,感谢一顿大餐万赏)
“横山大漠刀之徒种师道,特来拜会江南血刀堂少主!”头戴斗笠之人开口说道。
徐杰闻言有些疑惑,又仔细打量了几番,原以为此人怀中抱着的是剑,因为剑都是笔直的,刀都有一些弧度,此时在仔细去看,方才感觉这人怀中抱着的兵刃又不如剑长,有没有刀的弧度,实在有些奇怪。
倒是徐杰也想明白了,西北人用的刀,多是直刀,而且无刃尖,就如一个厚重的铁板一样,只为劈砍。所以在刀鞘之中显得笔直,乍一看像剑,没有长刀的弧度,却又剑的长度。但是这一类直砍刀,往往比长刀还要重上一些。
听得这人是什么横山大漠刀,徐杰心中有了一个地点,秦凤路,也就是陕西与甘肃部分地方,横山就是这块地方以北的一座山脉,横山大致可以当做是游牧与农耕的分界线。
出了横山往北,有拓跋王领导下的拓跋部落,也有国号,国号为“北魏”,外人也称之为“后北魏”。之所以拓跋部自称为魏,是因为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朝的第一个王朝北魏,就是拓跋姓为王。所以此时的“北魏”,也就想沾一点先祖的荣光,想要一个名正言顺。
拓跋这个姓氏,起源之一就是黄帝后裔,汉化之后改姓拓跋。其二就是鲜卑拓跋部,此时的魏之拓跋,依旧与鲜卑有一些关系。其三就是汉朝李氏有人改姓拓跋。
只是如今横山之外的拓跋部落,虽然并非真的就是一个部落,而是西北众多部落的联盟。但是拓跋魏国,或者叫拓跋王麾下,实力并不强横,在大华建国之初,双方有过几番大战,当时的拓跋王就俯首称臣了,以上国之礼待大华。
最初之时,拓跋王每年还要给大华进贡一些东西,比如马匹之类。后来进贡之物越来越少,中原上国念其贫苦,并无责怪。到得室韦一战之后,虽然室韦人败退而去。但是这拓跋王忽然就断了那已经少之又少的进贡了,甚至每年朝拜的使臣都不往大华派遣了。
十来年前,这件事情还引起了朝野震怒,许多人上书皇帝夏乾,要再开战端,教训一下这个不遵上国的拓跋王。皇帝夏乾也是震怒非常,寻李启明来问,密谈许久之后,不了了之。
也是刚刚经过一场大战的朝廷,似乎也没有多少余力再去远征拓跋王,不仅仅是因为兵力问题,也还有府库空虚问题。兴许还有皇帝夏乾在战阵上受惊的问题,对于战争并不那么坚定。显然也还有李启明自己对于战争的回避,那时候高破虏刚刚斩首,叫李启明带兵远征拓跋王,李启明岂敢干这般冒险的事情。一旦兵败,那这李家就是万劫不复。
缘由太多太多,反正最后就是不了了之,反正最后就是这拓跋王停了朝拜朝贡,也不再年年上表上书之类。好在拓跋王没有真的登基称帝,这样面子上也还过得去,若是拓跋王忽然登基了,那才是让大华朝骑虎难下的事情。
这个种师道,来自西北延安府,乃是秦凤路边境之地,种师道自然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人。徐杰对于这个西北汉子没有一点耳闻,听得这个名字,也有些尴尬,徐杰甚至都不知道横山大漠刀是何人,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去问,若是这大漠刀是个前辈名宿,真开口去问了,那就是赤裸裸的看不起这位前辈了。
所以徐杰说道:“大江徐杰见过!”
种师道年纪不大,二十多岁,举手把斗笠微微抬了抬,露出了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脸,还有那干裂的嘴唇。种师道有些疑惑,问道:“大江徐杰?不是江南徐杰?”
徐杰知道这位西北汉子有些误会了,以为江南血刀堂,就应该是江南人,徐杰却不是江南人,所以开口说道:“你要寻的血刀堂少主就是我。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种师道听得寻的人对了,拱手一下,开口说道:“师尊有言教导,要想刀法有成,当会尽天下豪杰,所以在下从西北而来,只为会尽天下刀法高手,初入中原,只听沧北董家刀法决定,奈何沧北董家闭门不会客。又闻江南血刀堂刀法极佳,特来寻徐少主切磋。”
徐杰早已知道这个种师道武艺不凡,因为刚才徐杰在客栈之内,就感受到门外有一股迫人的气势逼近而来,所以徐杰才提刀而出,本以为是有江湖高手奔着那六万两而来,但是看面前这人,显然不是那六万两的事情。
徐杰听得种师道之言,开口又道:“江南血刀堂,不足挂齿。不知你可听说过蜀地断江刀?那才是刀法绝顶。”
种师道闻言点了点头,答道:“曾经听师尊说过蜀地两刀剑,已有过耳闻。近日又听说断江刀一人杀尽黄河十八鬼,怒斩两个先天,敬佩至极。只是那位杨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是徐少主比较好寻。来日若是有机会,定要寻杨前辈一比。”
徐杰下意识就想祸水东引,把胖子叫出来,让胖子与种师道去打,自己就懒得费心费力了。却是又止住了这个想法,因为徐杰也想看看来自西北的刀客是个什么水平,也看看西北的刀法是个什么路数。所以徐杰拱手一句:“今日有幸,种兄请!”
客栈内还在惨叫连连,打得昏天暗地。
客栈之外,种师道再次拱手:“承让!”
随后刀鞘落地,那一柄直刀,着实并不显眼,犹如乡下汉子砍柴的柴刀一般,只是比柴刀长了许多,也厚重一些。
刀鞘一落,种师道身边刚刚落地的雪花似乎都在跳动,斗笠上空还在飘落的雪花忽然也改变了飘洒的方向。雪花漫天,种师道不沾一点,气势已然尽出。
徐杰眉头一皱,只感觉这人好强的气机,凌厉厚重。
徐杰隐隐知道这人功力比自己深厚一些,却也丝毫没有退意,反而战意升腾,伸手慢慢抬起饮血宝刀,双手而握,儒衫之外还有一袭狐裘外衣,无风而舞。
两人站定片刻,忽然同时而动。
一个随风起,乃是十八手比较常用的起手招式,也是最为保险的试探招式。
一个只是大力劈砍而来,直刀的打法,看起来是在有些单一,刀法招式再如何精妙,其实也离不开劈砍两种变化,连捅刺的招式都没有。
一招对拼,方圆七八步内,积雪尽去,露出满是泥泞的地面。
飞起来的积雪,成了幕布一般,把两人包裹在了这幕布之内。
雪幕里传出的金铁交击,极为刺耳。
那还在胡吃海喝的杨三胖,左手拿着几块熟肉,右手提着酒坛子,已经站在了客栈门口。
客栈左右,本还有一些停留之人,大多是刚刚从客栈里面逃出来的,此时见得客栈之外又打起来了,还打得漫天雪花,大多又往更远的地方退去。也有一些稍稍胆大之人,多在柴火垛与树木之后偷看。却是那雪幕之中,什么都瞧不真切,只是张大嘴巴发出一些惊叹之声。
唯有杨三胖能清楚知道那雪幕之中发生了什么,还喃喃一语:“彭老怪走运了,寻了个这般的好徒弟。”
杨三胖话语之中略微带了一点羡慕之意。自从杨二瘦收了徐小刀这个徒弟之后,杨三胖其实也有了收徒之心,奈何收徒这件事情,真的讲究一个缘分,能让杨三胖看得上眼之人,似乎还真没有出现。
也并非真没有出现,杨三胖倒是看得上徐杰,传授几招压箱底的刀法给徐杰也无所谓。但是要说收徐杰为徒,杨三胖显然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雪幕慢慢落下,雪幕之内的两个人影若隐若现,徐杰单膝跪地,一柄宝刀横在空中。宝刀之上,那柄直刀势大力沉。
如此也就知道徐杰为何单膝跪地了,就是被这柄直刀压低了下去。
徐杰已然顾不得其他,往后一滚,狐裘外衣尽是泥泞。种师道之刀,刀法看似简单,但是刀意不同凡响,极为厚重,总给人一股不可抗拒的感觉。
徐杰从开始第二招,就已然被压制得有些束手束脚。这不是刀法高低,也不是功力深浅,这就是刀意之下的无可奈何。
刀意养成,在于一次一次与人战斗。徐杰与种师道这个西北汉子比起来,就是与人动手太少。
在这压抑的战斗中,徐杰也有所悟,悟的就是自己似乎太过惫懒。就如刚才听得种师道要找他比武,徐杰都是下意识想推给杨三胖。
徐杰忽然发现自己虽然练了一身不错的武艺,却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江湖人看待。徐杰潜意识里,其实更愿意把自己当作一个读书人。
徐杰翻滚往后,那柄直刀又劈而来,徐杰依旧是被逼无奈又挡一招,挡得那刚刚站位的身形又连连后退,身形又矮了下去,一条腿往后伸去,两腿成了一个弓步,还是往后滑了几步方才停住。
“江南血刀堂,难道就这么一点本事?”三四十招已过,种师道似乎有些失望,失望之余,手上的刀却没有丝毫停留。
徐杰闻言,牙关一咬,矮下去的身形也不再站起,十八手之如意方支颐,如意其实就是痒痒挠,支颐就是手托着腮帮子这个动作。这招虽然没有定式,但是顾名思义,就是以身形为支点,硬架他人兵器的招式。
徐杰弓步不起,却也能往前,刀架而去,两刀交击之下。中规中矩已然不行,徐杰刀走偏锋,挡住一刀之后,身形在空中横转而起,淡淡水生陂。
但凡是江湖练武之人,师父永远都会教导一句,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是即便是学了一模一样招式武艺之人,也有个高下之分,这就是其中的区别。
所以招式,就是前人对于打斗厮杀中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的一个总结,总结之后,前人就会想方设法来解决打斗之中所有会出现的问题。怎么样能杀伤别人,怎么样能保存自己。
这就是招式,招式的高低,也就在创出这个招式之人的经验与智慧。但是怎么用这些招式,如何把招式排列组合,如何临场应变,如何让自己占得上风,这就在于用招式之人的智慧了。
招式之上,方才有所谓的意,不论是刀意剑意还是其他的意,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就是一种精神招式内力身体的结合,精神的自信与果敢,招式的随心所欲,内力如臂指使,身体知行合一。
就如那断海潮,就是意中绝顶。断海潮并非无招,但是断海潮,其实就是剑意。断海潮到了徐杰手中,也就成了刀意。
徐杰已然偏锋而出,种师道表情之上,陡然严肃非常,十八手也容不得他小觑分毫。徐杰破局之法尽出。
直刀犹如闪烁一般,已然回到侧身,一声交击过后,一直把控局势的种师道,忽然往侧面退出七八步外。
徐杰终于真正站定身形,口中大喊:“你也接我一招!”
说是一招,其实是三招。绿柳白沙堤而去,接水压云脚低泰山压顶。
刀势再回,就是归期未有期。乃是十八手最后一招。徐杰此时用来,早已纯熟无比。
当!
当!
当!
种师道已然单膝跪地,双眼光芒四射,身边十几丈外,都是泥泞的地面,积雪漫天飞舞,目不能视。
还有徐杰破雪而来。
这个单膝跪地的西北汉子,悍勇非常,三招式微,却还拔地而起,雪花之中,有一柄一往无前的直刀高高举起,劈砍而下,刀上忽然水花四溅。那漫天的雪,在刀过处,竟然都化作了水,四溅而出。
两人不过几步之遥,却是在这漫天积雪中都看不到对方,又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动作。
徐杰占了优势,刀已先到,却还是没有劈到肉身,劈到的还是那一柄直刀。
漫天的雪花犹如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忽然都停止了下落,悬停在半空之中。
随即一声炸响之后,雪花四溅而出,急速如箭。
站在客栈门口的杨三胖,耳边传来的都是叮叮咚咚的声音,这些飞溅的雪花,打在墙壁之上,真如箭矢一般的声响。
远处几个躲在树后目瞪口呆之人,忽然也惨叫而起,双手捂脸,血迹从手指之中渗出。
雪花炸裂之后,还有两个人影各自倒飞而出。
种师道已然重重落在了地上,滑去十几丈才停,却是又立马站起。还是满脸的失望,这回的失望不是对那江南血刀堂的失望,而是对自己的失望。他从西北出来,带了必达的目的。但是今日这一场大战,目的显然没有达成。
徐杰倒飞而出,也要落地,却是后背被闪出来的杨三胖挡了一下,踉跄站稳。
身后的杨三胖已然开口:“秀才老爷,这世间的天才,不只你一个啊。”
徐杰点点头也道:“他比我强。”
杨三胖答道:“彭老怪的徒弟,一步就先天,你还差了些。”
徐杰却是又道:“那他也胜不了我。”
杨三胖却是摇头:“若是搏命,他有七成胜算。”
徐杰闻言想了想,并未再反驳。似乎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与种师道搏命厮杀,当真凶多吉少。
徐杰却是又道:“彭老怪?看来又是你的熟人啊。”
杨三胖摇头道:“不熟,昔日我与二瘦在长安城外杀了龚老道那个**之后,也曾再北上寻过他,奈何彭老怪入了草原,与拓跋王一战重伤才回,照面之后,我与二瘦就走了。当时就知这彭老怪武艺难复从前了,没想到收了一个这般的徒弟。”
徐杰点点头,却是又问:“拓跋王?拓跋王也是高手?”
杨三胖点头:“拓跋王能统御几十个大小部落,岂能不是高手。”
徐杰有些惊奇,按说虽然“魏”这个国号并不被大华所承认,但是拓跋王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就如夏乾一般。但是这一国之主竟然是个绝顶的高手。这让徐杰有些难以接受,看看夏乾,再想想拓跋王……
种师道已然上前,满身的泥泞,拱手一拜:“多谢徐少主!”
“种兄不必客气,有高手一战,实乃幸事。今日你胜了。”徐杰答道。徐杰显然并不那么在意这场比斗的结果,实事求是,徐杰知道自己还不如这个种师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即便是天才,也是如此。徐杰在武艺上下的功夫,必然是比不上这位西北刀客的。
种师道满脸的失望,摇摇头道:“不入先天,蝼蚁尔。此番出西北,就是寻先天之道,徐少主也当苦练不辍,来日同入先天,再战。”
徐杰明白了,明白这个种师道为何到处寻人比武了。就是想在比武之时突破先天。
徐杰回头看了看杨三胖,开口道:“种兄,我身后这个胖子就是断江刀杨三胖。”
种师道刚才还是满脸的失望,忽然变得双眼泛光,紧紧盯着杨三胖。
第一百八十七章 涨价了
杨三胖看着种师道一脸热切的表情,也就知道种师道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小子,你不够老子一个手指头捏的,比我磨练招数还行,想借此突破先天是不可能的。”
说完杨三胖已然转头又往客栈里去。
种师道看了一眼徐杰,又连忙追上前几步,先是一礼,随后忙道:“还请杨前辈赐教,到底如何才能突破先天?”
杨三胖头也不回答道:“突破先天之法多了去了,但是比武显然是不可能的。”
“杨前辈,在下师尊曾说过,生死关头,方可突破先天。所以在下以为,寻天下高手比试,便是契机所在。”种师道随在杨三胖身后半步又道。
杨三胖摇摇头道:“彭老怪所言是有道理的,不过也是彭老怪过于偏激执着了,他一生都在寻人比斗,却非比武,那都是生死决斗。就如他与拓跋王一战,便是生死斗。但是并非只有生死关头方可突破先天,如我与二瘦,我们两人同任督二脉,乃是水到渠成,也是两人十来年互相印证的结果,哪有什么生死关头。”
种师道闻言,连忙开口又道:“杨前辈之意,是要在下寻人生死决斗?”
杨三胖闻言只是摇头不语,走进了客栈之内,客栈内的打斗已然结束,云书桓已经在吃饭了,徐虎几人正在叫人打水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那邓羽回房穿了一件衣服之后,已经走了出来。
种师道还在门口愣愣发呆,在想着杨三胖的话语,在想着到底该如何突破先天。
徐杰路过种师道身边,开口一语:“种兄,胖子的意思是不必那般偏激执着,也不必那命去冒险,与人互相印证,水到渠成,也是可以突破先天的。”
种师道并非真的没有听懂,只是心中有些犹豫,师父如何教导的,徒弟自然如何去学。所以种师道在听得杨三胖一番话语之后,心中也有一些颠覆,有一些犹豫,所以也会有一些思考。
彭老怪原名就叫彭?,?的意思是“扰”,是个古语用字,也是个方言用字,音同怪。彭?本就是个江湖门派收留的孤儿,兴许是小时候太过烦人了,所以给取了个这般口语话的名字。只是这门派后来没落了,却是这个烦人的小孩却成了一方高手,江湖上大概也没有人知道彭老怪的原名了。
彭老怪的功力晋升之路,就是一路上的生死决斗,斗到最后,把自己斗成了个重伤难复,把自己武道前途也斗没了。
杨三胖知道这些,所以话语之中其实也有好心。不想彭老怪这个天才徒弟最后也落得那般下场。每日在河边走,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湿鞋。每日在生死边缘,怎么可能一辈子都有好运相伴?彭老怪没有死在拓跋王手下,已经就算是走运了。
满地的尸首,徐杰坐回桌子上,倒了一杯酒,喝完之后,也没有了再吃饭的心思。
几个小厮探头探脑往外看,徐杰起身说得一句:“都出来打扫一下。”
说完徐杰上楼,往客房而去。
几个小厮回头看着自家掌柜,一人开口问道:“掌柜的,要不要去寻那个公子赔偿?”
掌柜眉头皱了皱,想了几番,一脸心疼说道:“妈的,自认倒霉,自认倒霉。”
几个小厮又探出头去看了看,见得刚才那几个杀神都往楼上而去,方才出去开始收拾满地的血腥,几个小厮虽然把口鼻都捂得严严实实,还是硬着头皮慢慢清理起来。
掌柜回到柜台里,有人已然上来退房,客栈里死了人,有些人自然就不敢再住了。倒是掌柜的硬气,住不住拉倒,钱是一分不退的。这客栈本就是做过路生意,死了人也无所谓,南来北往,还真没有几个熟客。背后有人罩着,也不怕这些外地人能怎么样。
有人退不来房钱,也就自认倒霉,只得往旁边的客栈而去,却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官道的客栈上,又有哪个客栈没有死过人?
有人退不来房钱,忍了忍,还是只得回房凑合一夜,半夜有没有索命的厉鬼,就看运气了。
在客栈门口站了许久的种师道,在怀中摸了摸,摸出几个碎银子,也往柜台而去。
一夜无话,却是这夜里,客栈之外,总是有人来回游荡,虽然不敢靠近,但是这飘雪的夜里,客栈附近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早上,徐虎徐康徐泰三人开始把马从马厩里牵连出来,喂了一顿精料,套上了马车。
待得惫懒的徐杰在云书桓的伺候之下穿戴整齐,下楼吃了早饭,不紧不慢上了马车。马车又开始往南。
只是徐杰车架之旁,有一人忽然追了上来,步行跟在马车旁边在走。
徐杰与杨三胖对视一眼,掀起了车帘,开口问道:“种兄这是去哪啊?”
抱着直刀的种师道闻言答道:“无处可去。徐少主往哪里去?”
徐杰笑道:“我去江南,然后回大江过年。”
种师道面无表情,又道:“那我也去江南,再去大江。”
“种兄既然同路,何不上车来,车内暖和。”徐杰对种师道跟自己同路并不诧异,因为种师道要寻人比武,杨三胖懒得跟他打,他自然也要再寻高手去打。这徐家用刀的,便也是目标了。
只是徐杰还有一点没有想到,种师道一夜深思熟虑,倒是把杨三胖的话语听进去了,也并未忘记师父彭老怪的教导。既要寻人比武,也要与人印证。
寻人比武自然是那江南血刀堂,也是那最近名动江湖的血手刀徐老八。与人互相印证,水到渠成,徐杰便是最好的人选,两人都用刀,武艺相差也不大。当真是一举两得。
“不了,我走路就行,不冷。”种师道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兴许也是这个汉子从西北而来,西北天寒地冻之地,对于这点寒冷丝毫不在意。
徐杰也不强求,放下车帘坐好,一副慵懒的模样,斜躺在车厢之内,背后还垫了一床被子,在把眼睛一闭,舒服至极,一脸的惬意。
官道头前,成群结队的江湖人,官道之后,也是成群结队的江湖人。连点道路两边枯黄的林子里,也多有江湖人在不断前行。
走了许久的种师道,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徐少主可是有仇人?”
徐杰正是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得话语,也不起身,就在车厢内答道:“漫山遍野。”
种师道点点头:“血刀堂,名不虚传。”
在种师道所想,能有漫山遍野的仇人,那这血刀堂当真威势不凡,否则哪来的这么多仇人?
不过种师道也在奇怪,既然人都来了,还这么多,为何迟迟不动手?想到这里,不免觉得这血刀堂更是威势不凡。
徐杰却是懒洋洋答得一句:“什么劳子血刀堂,非取个这般的名字,真是难听得紧,回去就给改咯。”
种世道闻言一愣,这位徐少主有些奇怪了,门派名字岂能是说改就改的?家中长辈岂能答应?列祖列宗岂能答应?
赶车的徐泰把头又凑了进来,笑道:“少爷,血刀堂多威风,以后别人若是问我哪里来的,我就说江南血刀堂,多威风?吓得别人屁滚尿流的。”
徐杰闻言,没好气道:“那不如就叫个杀人不眨眼堂。”
“杀人不眨眼堂?”徐泰一本正经重复一句,又道:“杀人不眨眼堂太拗口了,说起来怪怪的,真要是说出口,威势就少了一些。”
徐杰也懒得再答,眯着眼睛继续睡。
就这般走了几日,出了京西,已然就入了淮南东路。
官道上的人越聚越多,甚至一些行道商旅知道头前有大批的江湖人聚集,也多是绕小路而走。
只是徐杰眼前,并未出现一个江湖人拿刀剑的人。似乎所有人都在等,都知道这个秀才徐文远不是那么好杀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别人先动手,自己好捡漏,待得别人先送死,自己捡起那六万两就跑。
徐杰头前,两三里地,聚集起的江湖人已然四五百不止,相熟的走在一起,互相商量着,拉帮结派互为助力。这些人似乎也知道一个道理,如今这般局面,单靠个人之力只怕是拿不到那六万两了,还是得与人合作,那个值得六万两的人头,即便拿在手中,要想保住,也是一件不那么简单的事情。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十万两了,徐杰的人头,十万两,涨价了!拿着人头送到京城北边禁军校场之外的醉仙楼,立马就能拿钱。听闻十万两白银就摆在那酒楼的大堂里,就等我们拿着人头去换钱了。”
这人话语一出,满场哗然,十万两是多少钱?十两就能在让一户人家过上不错的一年光景。十万两是如何的巨款?能养一万户不错的家庭了。这份江湖花红,几百年来只怕独此一份。
各处都在喊叫,传递着这十万两的巨款花红。徐杰身后两三里,也有几百人声鼎沸。连带道路两旁的林子里,也有许多人摩拳擦掌。
许多一直等候时机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打量着人群,也往官道去看。似乎也在定夺着,思虑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车厢之内,杨三胖耳朵抖动了几下,忽然开口笑道:“秀才老爷,涨价了。十万两。”
徐杰左手撑了一下,坐了起来,叹气道:“唉……老子好好的一个秀才啊……”
“老子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盛大的场面啊。”杨三胖咧着嘴笑,似乎有一场畅快正在等着他。这局面也是杨三胖想要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可认得老子?
徐杰已经把刀拿在手中,掀起车帘说道:“种兄,一场血战在所难免,种兄到一旁观战如何?”
种师道面无表情摇摇头:“我就在马车旁看就是,等你打完了,一起再上路。”
徐杰一笑,放下车帘,寻来一块布擦了擦自己的刀,说道:“刃口又卷了几处,回去该寻个铁匠把这柄刀好好修一修了。”
官道头前,终于有人影出现了,头前十几个,随后几十个,越来越多。
路也被堵得死死,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双方隔着三四十步距离!
马车之后,也慢慢追上来许多人,连带道路两旁也零零星星出现了许多江湖人。
徐杰掀开前车帘,站到了车架头前,扫视了几番,开口说道:“十万两在此,诸位请!”
云书桓几人刀已出鞘,邓羽这回却是在自己脱着衣服。
满场之人,竟然无人应答,各怀鬼胎,群龙无首,大概就会是这般景象。
就这般僵持了片刻,徐杰忽然掀起车帘有入了车内,开口说道:“小泰,赶车。浪费时间。”
徐泰闻言把刀放在一旁,扬起鞭子把车又赶了起来。
车架慢慢往前,三四十步的距离,离头前人群越来越近。
头前之人,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着他人先动手,甚至有些人忍不住准备上前去拦,也被同伴拉了拉,示意不要冲动。
忽然远方传来一种轰轰隆隆的声音,徐杰掀起车帘往前去看,这种声音徐杰听过,乃是马蹄之声,是许多马蹄一同奔跑的声音。
所有人都转头去看,远方几十骑轰鸣而来,还有人不断打马之声,越来越清晰。
徐杰伸手搭在赶车的徐泰肩头,徐泰拉了拉缰绳,站起身也去看。
马蹄呼啸而来,几十骑士皆是黑衣劲装,威势不凡,挡在道路中央的许多江湖人连忙往路边退去。
不得多久,徐杰终于看清了来人,脸上有一些鄙夷的笑意。
几十骑士头前一人越过人群,勒马停在徐杰车架头前,拱手左右,开口说道:“诸位,某寿州八公山杜威有礼。此番前来,与诸位好汉共聚大事,实属有幸。”
左右之人稀稀拉拉抬手回了一礼,似乎并不如何开心。八公山杜威,在淮南东倒是有些名气,众人也知他武艺不凡,来了一个这样的竞争者,可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不想杜威又道:“某杜威在江湖上,向来都是义字当先,视钱财如粪土,此事想来诸位都知晓。所以某此来,不为那十万两而来,只为徐杰之命。某与徐杰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某为先锋,助各位斩杀此獠,此獠人头非某所欲也,当予诸位去发财。若是此獠死在他人之手,某当多付五千两与这位好汉。”
众人听得杜威这么一番言语,面色好看了许多,拱手见礼之人也更多,也有人开口说话。
“杜寨主义薄云天!”
“多谢杜寨主。”
杜威面色大喜,往后一抬手,开口说道:“诸位请看,五千两已经带来,谁若是帮我杀得此人,银两立马就给。”
众人往后看去,两个箱子被人从马背上抬了下来,箱子一开,银光闪闪,五千两纹银码放得整整齐齐,已然就能闪瞎许多人的眼睛。
杜威此来,当真是一石二鸟。扬名声是第一,那义薄云天的名声,那见十万两而不动心的豪气。杀徐杰是第二,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杜威岂能错过?补上五千两都在所不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兴许还有那吴王与王监门对徐杰的恨之入骨。杜威一路从寿州两百多里之外赶到这里,打了一手好算盘。
“好,有杜寨主在此,我等当也有了一个主心骨,杜寨主仗义非常啊。”
“杜寨主,算我等兄弟此番承了神仙寨的人情了。”
徐杰掀起车帘而出,口中喃喃一语:“恨不相逢两剑仙,今日就送你上西天去见。”
徐杰已然有怒,拔刀已起。对于杜威之辈,徐杰早已起了杀心,本来这一路而去,也要寻上八公山,把那八公山杀个片甲不留。没想到杜威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徐杰心中杀心大作,刀劈而去,毫不留手。
倒是杜威吓了一跳,满场几百上千人,杜威实在没有想到徐杰会先动手。
杜威也不后退,也知道自己该与徐杰战上几个回合,如此这满场众人才会一拥而上。如此才能把杜威之前说的话语全部兑现。
杜威的剑也从马背上起,方才一招,杜威又掉落在马背之上。
坐下的马匹一个踉跄之后,竟然倒地不起。
杜威心中大骇,实在想不通这个徐杰,怎么几个月不见,武艺忽然大涨了许多,一刀而下,更多了几分凶狠戾气。
杜威本就没有与徐杰死战之心,上次战败,此时早已心有怯意,硬着头皮与徐杰动手,不过就是要做个出头鸟,让众人一拥而上。此时刚接徐杰一招,已然心生退意。
见得徐杰长刀再来,仓促又接一招,人又退后几分,口中却是大喊:“弟兄们,并肩子上啊。”
杜威身后几十个神仙寨之人先行动手,已然冲了上来。
随即左右百多人全部往前涌来。神仙寨已然做了出头鸟,众人心中的十万两,就看谁的运道好了。
徐杰一柄长刀,连斩几人,还抬头去寻那杜威在哪。
杜威倒是不再往后退了,也知道做戏要做个全套,拿着剑往徐杰又冲了过来,又接一招后退几步,口中再喊:“快杀徐文远,可不得让他逃脱了。”
徐仲心中烦闷不已,烦的就是身边涌上来的人,有些人敢持利刃上前与徐杰试探一下,有些人不敢轻易上前,也涌到身边围着等待时机。
那杜威只要往人群一退,徐杰追都追不成。也让徐杰手中的刀更是凶悍,只要杜威所在的方向,徐杰便是冲上前去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待得此时,杜威又会冲上来与徐杰又拼一记。
云书桓早已动手,本想冲到徐杰身边,却是身后与左右也涌上来许多要发财之人,畏畏缩缩者有,上前动手者也有。拼杀之间,抬头都寻不到徐杰的身影了。
徐泰见得此般情景,心中大急,刀已在手,在车架上高高站起,先把徐杰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番,方才下车对着徐杰所在的方向而去,便是想去为徐杰帮手。
只是徐泰刚奔起几步,忽然身形一止,肩膀被人拉住了。徐泰下意识一刀而回,只是这一刀被人用手轻松夹住了。
徐泰回头一看,正是杨三胖,着急说道:“杨前辈,你这是作甚呢,我得去助我家少爷。”
杨三胖开口问了一句:“秀才所言恨不相逢两剑仙是何意?”
徐泰亟不可待,答道:“就是那个杜威,自己往脸上贴金,说他恨不相逢两剑仙,从此独留在人间。”
杨三胖搭在徐泰肩膀上的手一松,徐泰已然举刀往前而去。
杨三胖微微抬头,嘴巴舔了舔,一柄宝刀从后背而起,忽然悬停在半空之中。
人群里面,杜威再一次持剑而去,骚扰了一下徐杰之后,转身而回。
徐杰手中的刀,已然斩杀十几人,却还是近前不得,即便是一跃而去,杜威接了一招之后,也会没入人群之中。
徐杰身边之人,越来越多,许多人不敢上前去杀,却也退之不得。因为涌上前的人无数,层层叠叠,里面的人想转身而退都退不了。后面的人还在扬起兵器喊杀不断。兴许也是这些外围之人,也容不得前面之人后退了,心中大概是想,前面的人最好都死光才好。
如此不是前赴后继,也被迫成了一个前赴后继的局势,有人被挤到徐杰面前,不愿上前送命,也被逼无奈只有举起兵刃,因为徐杰的长刀可不知道他是否会动手,只管往前去杀,只管往前去寻那个人群里的杜威。
徐杰又斩几人在脚下,热血已然湿了衣衫。
杜威寻得空档时机,长剑再出,从人群中跃起,直奔徐杰而去。
此番反倒是徐杰成了防守之势,抬刀挡得一击之后,准备跃起去追,面前又挥来几柄利刃,挡住了徐杰的动作。
往后回去的杜威,身形还在空中,眼睛忽然看到了一个黑影一闪而来,随后感觉喉咙一紧。
杜威再次睁眼一看,一双肥胖的大手紧紧抓在自己的脖子上,抓得杜威双目圆瞪,抓得杜威似乎胸腹都要爆炸了一般。杜威下意识有挣扎了几番,却是感觉全身好似用不出一点力道了一般。
杜威面前这个肥胖之人,口中发出一种低沉凶狠的声音:“你可认得老子?”
杜威下意识摇了摇头,却是看得一柄悬空中的刀忽然落在了这个胖子另外一只手上。
杜威又点了点头。
胖子开口再问:“你认识二瘦?”
杜威闻言一惊,二瘦是谁杜威自然知晓,杜威想说话语,喉咙剧烈的疼痛让他说出任何一个字,唯有不断点头。
再看那胖子,满脸的横肉,却是笑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二瘦的杀人剑(感谢作者暗形万赏)
三胖已然落在人群之中,左右之人都一脸目瞪口呆看着这么一个胖子单手掐着杜威的脖颈举在半空之中。
三胖的笑,有些诡异,口中还有话语:“既然你认识二瘦,二瘦说要与你比剑,看来你也是躲不了的,二瘦要与谁比剑,谁也跑不了。”
杜威双手紧紧抓着杨三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杨三胖的束缚,奈何只是徒劳无功。听得杨三胖的话语,惊慌失措的杜威不免有些疑惑,以后那已经与陆子游同归于尽的杨二瘦,怎么可能还来寻他比剑。
只是杜威没有想到,杨三胖忽然把手松开了,把杜威轻轻往前一推。
杜威如蒙大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之后,连忙回头想往人群里去躲。
“剑阁第一招,天外飞仙!”杨三胖一声大喝,似乎又是精神分裂了一般,手中的刀竟然用的是杨二瘦的剑法。
杜威哪里还敢回头,埋头不断在人群里钻,心中也隐隐猜到这个胖子是谁了,越是猜到这个胖子是谁,杜威便越是钻得快速。
兴许杜威也还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口无遮拦,没事就跟人说那句“恨不相逢两剑仙”了。脸上的金是贴满了,没想到真招来了杀神,杨二瘦是死了,杨三胖这个杀神却是来了。
杜威哪里有一分一毫的战意,唯有抱头鼠窜,尽量把头埋下去,尽量把自己的身形藏在人群之中。黄河十八鬼的事情,杜威前两天才听人说起,今日却是就碰上了这个杨三胖,只求老天保佑,保佑自己一定不要是黄河十八鬼的下场。
一柄用刀作的剑,一招蜀地剑阁剑法的起手式。一刀光影,一个一个身躯成了两段。
杨三胖哪里会在人群中一个一个去寻,杨三胖追杀的办法,就是把面前所有人都砍倒,砍到追上那只老鼠为止。
人群终于到了尽头,杜威一个飞扑,扑倒一人之后,头前再也没有了人,杜威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脸,连忙又爬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右边有大片的荒草坡,迈步就往那黄草坡而去。
跑得几步,杜威忽然身形一止,脖子又被人捏住了,身形犹如小鸡一般被人提了起来。
待得杜威再回头,映入眼帘的是身后那一条血路,血路上残肢断臂满地都是。
“老子杨二瘦寻你比剑,你却敢逃?”
杨三胖的语调有些奇怪,似乎在故意模仿杨二瘦一般。杨三胖兴许真的有些人格分裂了。
若是真去细想几番,徐杰兴许也会发现杨三胖有些人格分裂。以往的杨三胖,只与杨二瘦抬杠,鲜少与徐杰抬杠,而杨二瘦却是喜欢与徐杰抬杠,最近的杨三胖,似乎也喜欢与徐杰抬杠了。
这回杜威被捏的是后脖颈,口中还能说出一语:“不敢不敢,杨前辈乃剑仙,小的哪里敢与杨前辈比剑。”
杨三胖狞笑一番,又把杜威往前一推,口中喊道:“接老子一剑,崖壁万仞!”
杜威踉跄往前几步,再一回头,剑光一闪,杜威睁着两眼,还能看到自己的身躯,少了一个头颅的身躯,鲜血从脖子间喷涌而出,一丈多高。
杜威似乎也还听见了那胖子说了一句话语:“二瘦,好剑法。”
杨三胖夸完二瘦,把刀一提,回头寻着那人群又去,再看人群,往前不断拥挤的人,早已转头在跑。
头前的徐杰,已然成了一个血人,还在人群之中不断寻着杜威的身影,砍杀着一个一个的挡路之人,甚至口中还怒喊道:“杜威,给老子出来。”
徐杰身边,早已是一圈的血肉,连带云书桓与徐虎几人也跟到了徐杰身后,为不断向前的徐杰阻挡着身后的敌人。
杜威自然是出不来了,杨三胖却是出来了,口中大笑道:“秀才老爷,不必再寻了,那厮被二瘦一剑枭首!”
徐杰闻言一愣,却也管不得那么多,知道杜威死了就行,如此,徐杰再也不是到处去寻杜威了,眼前之人,不论左右,徐杰已然疯魔了一般,手中的刀再也不是那一招一式,完全就是随心胡劈乱砍,却又频频奏效。
今日围杀徐杰之人,多是那江湖底层人物,但凡是武艺不凡之人,但凡是有一些势力之人,江南血刀堂的少主,实在不是那么难以打听的事情。
这世道,哪里有白吃的午餐?这世道,哪里有白赚的十万两纹银?
有命赚钱,也要有命花钱。
就如官道一旁不远的一处山岗之上,一个汉子背着一柄剑,看着不远官道那血腥的一幕,笑得极为玩味,口中还道:“江南血刀堂,有点本事。”
这汉子身旁还有一个老汉,接了一句:“是那杨三胖有点本事吧。”
汉子闻言摇了摇头,答道:“没有杨三胖,今日这徐杰也死不了,这些乌合之众,不足挂齿。”
老汉点了点头,问道:“四爷,咱们动手吗?”
汉子摆摆手,然后转身往山岗而下,口中一语:“今日不动手了,杨三胖在场,动起手来没有意义,你这老家伙可打不过那个徐杰。”
老汉闻言想反驳一句,却只是吞了一下口水。回头看了看还在大杀四方的徐杰,方才跟着前面的汉子往山路而下。
头前的汉子又是笑道:“大哥这回是失策了,这十万两虽然预料到给不出去,却也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老汉有些担忧,说道:“四爷,我们无功而返,主人怕是要生气的。”
汉子闻言一脸的无所谓,回头笑答:“大哥生气也是骂你这个老家伙,又不会骂我。你跟大哥说,这般手段没有意义了。还是想点朝堂上的手段吧。”
老汉闻言点了点头,却是又问:“四爷,那这十万两的花红要不要收回来?”
汉子手一抬,说道:“收回来作甚,万一有个愣头的把这十万两赚去了呢。”
老汉听得连连点头,心有也有疑惑,却也不敢再说。
山岗之下,官道上的大战已然落幕,声势浩大的江湖盛事,如潮水涌来,却比退潮还要快。
徐杰气喘吁吁把刀插在地上,看着满地尸首,忽然翻身上了一匹马。
杨三胖见得徐杰上马,也翻身上了一匹马。
徐杰回头只留一句:“云小子,少爷杀人去了,把行礼都看好。你们先走,过两日追上你们。”
徐杰已然打马就走,杨三胖却在后面直追,口中还在喊:“秀才老爷,你这是杀谁去啊?”
“上八公山!”徐杰满脸是怒,怒不可遏。
杨三胖又是大喊:“等等我啊,我这马跑不快。”
倒也不是杨三胖的马跑不快,而是这马上的人太重了。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种师道忽然皱眉想了片刻,也往一边寻了匹马,上马就追。这个西北汉子,骑起马来,似乎熟练非常。
云书桓抬头看了看远去的徐杰,脸上满是担忧,直到徐杰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才俯身搬着地上的尸体,给马车清理道路。徐虎与邓羽也连忙上前来帮忙。
徐康徐泰两个小子正在喜笑颜开到处收拢着马匹。
寿州城里,主干道最边上,也就是城门不远处,一个不大的院子,显得有几分破旧。
但是这院门上面的牌匾,显然是新换的,龙虎镖局四个烫金大字,金光闪闪,这块牌匾应该也是价值不菲。
而今的龙虎镖局,在这寿州城里就像是暴发户一般,整个寿州城都知道龙虎镖局忽然走通了江南的镖路,江南的镖路,显然就是一条发财的路。
寿州城里还有一个大镖局,名叫“通天镖局”,这名头比龙虎镖局更显得大气了许多。以往走江南的买卖,都是通天镖局一家垄断的事情,而今却突然蹦出了个竞争对手。
这件事情倒是让通天镖局的总镖头孙贵有些不爽利,因为龙虎镖局忽然恶意竞争了起来,走镖的价格比通天镖局便宜了两成。最近已经有好几单生意被龙虎镖局抢了去。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通天镖局孙总镖头如何能忍,闲在家中的六个镖头,一百多号趟子手,今日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准备在总镖头的带领下把这龙虎镖局赶出寿州城去。
龙虎镖局那刚刚换上去的新牌匾忽然被人扒了下来,重重掉落在地,还有人一刀砍在牌匾之上,把那牌匾砍成了两截。
龙虎镖局门口,两个守门的汉子也被人制住了,押在一旁。
便听有人大喊:“周东来,周西望,给老子出来!”
周西望就是之前徐杰碰上的那个周镖头,这江南的镖路也是他走通的。周东来与周西望是兄弟俩,周东来是大哥,也就是这龙虎镖局的总镖头。
龙虎镖局里立马奔出来二三十人,周西望就在头前。这二三十人已然是龙虎镖局了所有的人了。倒也不是说龙虎镖局就这点人,龙虎镖局也有八九十号人手,奈何生意正好,连总镖头周东来都亲自带人下江南去了,也是身为总镖头的周东来要有点礼数,各地好汉行了方便,周东来不论是礼品多少,也要上门一一去感谢一下。
周西望看到门口已然成了两截的牌匾,怒道:“孙贵,你不要这般欺人太甚?”
第一百九十章 赶紧滚
孙贵今日前来,已然就是打定了主意,江湖本就是肉弱强食,这龙虎镖局今日一定要滚出寿州城,是威胁逼迫,还是要打要杀,就看周西望识不识得好歹了。
“周西望,闲言少说,你们是自己滚出寿州城,还是装进棺材里抬出去,你自己选条路。”孙贵对这龙虎镖局并不在意,暴发户就是暴发户,怎么能跟豪门相比。大镖局,从武艺到人手,自然不是小镖局可以比拟的。
周西望看着门口一百多人来势汹汹,人人腰间有利刃,已然知道大事不妙,回头看得自己身边二三十号人,眉头紧锁,开口试探一句:“孙贵,你还敢在城内行凶不成?”
周西望试探之语并不那么自信,果然听得孙贵哈哈大笑:“城内行凶?你是指什么?杀你吗?周西望,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就算在城内杀了你又能如何?冤有头债有主,凶手已经逃出城外去了,哈哈……”
边笑着,孙贵还边往宅院里进。周西望面色已然紧张起来,不断左右去看自己身后之人,脚步也在后退,周西望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这个通天镖局总镖头孙贵的,更知道凭借身边这二三十人也打不过一百多号人。
周西望身后一个年轻人义愤填膺道:“爹,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待得大伯回来了,一定会给我们报仇的。”
“鱼死网破?周西望,这是你儿子吧?你儿子叫个什么名字来着?周玄?生了儿子就要教,教不好就要吃苦头,甚至要丢命。今日老子就帮你教一教儿子。”话语说完,便看孙贵几步上前,抬手一个巴掌。
巴掌的响声极为清脆,那周玄甚至连躲都没有来得及,已然被打倒在地,半边脸瞬间肿得老高,几声咳嗽之后,周玄吐出了六七颗牙齿,却还是脑袋昏昏蒙蒙,站都站不起来。
可见孙贵武艺,实在不凡,能经营起偌大的一个通天镖局,当真有几分手段。
周西望回头看得一眼自己的儿子,腰间的刀一拔,口中怒喊:“孙贵,你可知我龙虎镖局搭的是谁的船?你可听过江南血刀堂?今日大不了鱼死网破在此,明日里就有人来要你的命?”
周西望并非那等懦弱怕死之人,却是自己的儿子也在镖局之中,还有自己一家老小,还有自己大哥的一家老小,再加上这二三十号的趟子手。这份责任,让周西望忍了又忍。若是周西望一人在此,哪里能受得如此屈辱,只怕早已拔刀拼命了。
孙贵闻言笑了笑:“呵呵……江南血刀堂,好大的名声,周西望,你去过江南吗?你就跟老子说江南血刀堂?唬愣头青的话语也拿来唬老子。江南血刀堂那是坐着收钱的主,还能管到寿州一个小小的镖局?你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周东来出门下江南,怕是把你们镖局的家底都带出去了吧?倒也是有运道,还真让你们把这镖路给走通了。你说你们好好的太原不走,非要抢江南的生意,这是不是自寻死路了?”
周西望的话语,孙贵只当作是笑话来听,要说周西望说搭上了个什么帮派的船,兴许还有说服力一点,周西望却说搭上了江南血刀堂的船,这叫孙贵如何能相信?
孙贵也是走江南镖路的,岂能不知江南血刀堂,连通天镖局这般的势力,连人家门都上不了,孙贵在当地拜的码头,都入不了人家血刀堂眼。周西望胡吹大气,拉起虎皮做大旗,这对象当真没有选好。
孙贵更知江南血刀堂压根就不管什么江湖事,江南血刀堂只管给人划分地盘,划好了地盘就收孝敬。江湖上都鲜少听过有血刀堂的人走动,血刀堂唯一有名的,就是血手刀徐老八。
往后血刀堂当再有一人名动江湖,便是血刀堂少主徐杰,徐杰脖子上有一颗值得十万两纹银的脑袋。还有徐杰一刀破千敌赫赫威名。
“孙贵,你莫要不信,江南血刀堂的少主,与我相交莫逆,来日必然会为我报仇。”周西望说出此语,其实也并不自信,也只是当作威胁的话语来说。
要说与徐杰相交莫逆,周西望自己也不这么认为,那一路几日,也只能当作一个萍水相逢,这样的萍水相逢,周西望走了二三十年的镖路,不知遇过几千几万回了,还有许多畅饮之后江湖人,口中信誓旦旦定要到寿州来拜见的,大多也不过随口一说。要说徐杰会为他报仇,周西望更是自己都不太相信。
孙贵自然不信,甚至孙贵都没有听说过江南血刀堂还有什么少主,满脸的讥笑,也懒得回答,而是扫视一番龙虎镖局众人,开口说道:“不想死的现在可以走,稍后动起手来,想走也走不了。”
周西望身后二三十人,闻言皆是互相看来看去。有人立马开口道:“几日就算是死,老子也不当孬种。”
孙贵笑着连连摇头:“好好的一条命啊,非要寻死。”
说完孙贵慢慢拔刀,身后已然有几十人进得院内,也都把兵器拔出来。
果然这龙虎镖局还是有人吓得惊慌失措,把兵刃往地上一丢,拱手说道:“孙总镖头,还请放小的走。”
孙贵却还拿捏起了架子,一脸不以为意问道:“你为何要走啊?”
孙贵兴许还在拿捏人心,问出此语,也是想让敌人多走几个。
“孙总镖头,小的不过就是一个趟子手,走镖也不过是为了混碗饭吃,哪里都能混到一口饭,不想为这碗饭丢了命,还请孙总镖头放小的一条生路。”
这个回答孙贵极为满意,点头说道:“让他走!”
这人闻言抬腿就跑,穿过人群,毫无阻拦。
随即又有人开口说道:“孙总镖头,还请也放小的走。”
孙贵抬抬手,对这个局面极为满意。敌人自然是走得越多越好。最好走得就剩下周西望父子,如此也少杀几个人,在官府里也好打发也些,也能少安排几个顶罪的人跑路。
周西望紧紧捏着刀,并未去阻拦那些逃跑之人,活到这般年纪了,对许多事情看得明白。就如那人所言,趟子手不过就是碗饭,还真不到卖命的恩情。能留下来的,才是义气,才值得感激。树倒猢狲散,无可厚非。
却是那在地上许久之后才刚刚站起的周玄,口中含混不清怒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辈,都不得好死……”
喊也无用,忘恩负义之辈,依旧还是要逃。二三十人剩下来的,也就只有十来个人了。
这般情况还能留下来的,当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勇气。
孙贵也不多等,手中的刀一扬,面色已然严肃起来,口中低沉一语:“杀,都杀了!”
周西望面有哀色,这一战,周西望想法设法去避免,但是终究还是避免不了。周西望显然能预感到结局会是如何,预感到一家老小的悲惨。
周西望拔刀,直奔孙贵而去,明知自己打不过孙贵,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搏一命。
周西望三流的武艺,比起孙贵二流中上的武艺,实在不是差了一星半点,一刀而去,即便是搏命的打法,即便是门户大开想要以命换伤,却也被孙贵轻松躲开了。
孙贵反过来一招,周西望迎着刀锋而去,又是想以命换伤。
孙贵翻身而起,轻松非常,刀刃虽然也往后退了退,但还是落在了周西望身上,瞬间周希望一边肩膀鲜血淋漓,好在这一刀,还不足以致命。
周西望心中更是急切非常,就怕自己这条命没了,还伤不到孙贵分毫,口中怒嚎连连,举刀又去。
身后已然传来一声惨叫,一个龙虎镖局的汉子,倒在血泊之中,身上还有七八柄兵刃不断砍刺,整个身躯血肉模糊。
这龙虎镖局,今日是要悲了。孙贵对今日的行动,显然也准备得极为充足。等的就是周东来带人出门,甚至都打听到周东来一路南下,大包小包拜会了沿路无数的江湖势力。
周东来武艺不差,也进了二流,虽然还比不过孙贵,但也是棘手的敌人。只要拿住了周东来的家眷,孙贵自然也就不把周东来当回事了。能不一把镖局经营成一州龙头的,孙贵靠的就是这份缜密的思维。当初刚刚听闻龙虎镖局走通了江南镖路之时,孙贵还备了一份大礼,上门笑意盈盈,放在以往,孙贵正眼都不会瞧这个龙虎镖局,实在是城府不凡。
院子内喊杀大作,院子外就是街道,还有行人不断来来往往,听得这龙虎镖局里喊杀震天,又看得龙虎镖局之外都是劲装持刀的汉子,行人不禁往远处躲得几分,却又不时转头来看。
便也有那持刀的汉子上前而来,口中怒道:“看什么看,赶紧滚蛋。”
身旁还有一个汉子把手中的刀扬了扬,开口威胁:“谁若是报官,杀他全家。赶紧滚。”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叫他好自为之
八公山神仙寨,算不得什么险要之地,山寨也并非那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堡寨,甚至有许多地方的围墙都是用的木栅栏。
这座神仙寨,以往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寨,山寨里有一伙强人,有个一流高手镇场面,收着来往的过路费,打家劫舍也只是在官道上。真正的劫掠事情,这神仙寨还真不敢。
因为官府也不是吃素的,剪径小劫,与江湖来往之人打打杀杀都是小事。但是这山寨若真敢劫掠乡里,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一纸公文报备上去,来的是禁军铁甲,或者是金殿卫的高手,都不是杜威能吃得消的。
不过最近这大半年,神仙寨发展的极其迅速,甚至直接到官道上设立关卡收钱了,这已然不是剪径小事,但是官府却丝毫没有动作。
可见那位王监门真的有些手段,吴王夏翰能慢慢收拢一些势力,显然全靠这位老太监出谋划策。
老太监为了夏翰的事情,也是操碎了心,又到处搜罗了几十匹军中健马送到神仙寨来,在南方想要弄好马,这位老太监是在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上次百十匹,这次又是几十匹。
这老太监有些手段,不过手段也就仅限于此了,一个想要克继大统的皇子,身边没有一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想要成事当真是痴人说梦。若是欧阳正真的给这位吴王卖力的,必然不会如老太监这般弄这些江湖把戏,欧阳正出谋划策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让夏翰也能暂时入京去。进京对于夏翰才有意义,收拢一些江湖强人,意义实在不大。兴许夏翰所想,还是觉得要与人拼那一命才能得到皇位,手中要有人有刀,方才是稳妥。
这就是人与人智慧的差别,也是人与人见识的差别。
可惜杜威就是个败家货色,头前的百十匹马,说丢就丢了。这回杜威又带着几十匹马出门,王监门在山寨里,感觉眼皮直跳,生怕这个杜威又把他劳心费力弄来的几十匹马给丢了。
王恩站在寨门高墙之上,望眼欲穿,不知为何,太监王恩忽然对那徐杰死活的事情不那么在意了,此时更在意的是那几十匹马能安全回来。这些马实在是让王恩花了太多的力气,要让官府与禁军中的人把买私自卖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马卖出去也要伪造许多手续,病死的,意外死的,走失的,这些借口也是要找的。但是找太多借口,层层上官,就是再如何愚钝不堪,也能明白其中有猫腻。可见王恩是为了这些马是花费了多少心血。
成群的马匹并没有等来,等来的是四匹,马的模样倒是不差,是极好的健马。
王恩见得回来的是四匹马,心中更是着急,连忙从寨墙而下,直冲出去。离得远远就是大喊:“你们杜寨主呢?咱家的马呢?”
此时的徐杰,山路之上打马,速度不快,还有些慢慢悠悠,听得这太监的尖锐鸭嗓,心中觉得奇怪,奇怪怎么有个头上白发的老头说起话来是这么一个音调。
便听王恩又喊:“咱家跟你们说话呢,杜威人呢?”
徐杰打马微微加速了一下,近前下马,看着这个老头,问得一句:“你也是这神仙寨的人?”
王恩此时方才认出这四人面生,不是山寨中的人,连忙又是问道:“你们可是来寻杜威的?”
徐杰打量着王恩,看了许久才看出个所以然来,头上有白发,嘴上却没有一根胡须,还白白净净的,说起话来音调尖锐。
徐杰似乎想到了什么,想到了皇城之内的那些人,开口问道:“你是个阉人?”
老太监王恩闻言一愣,许久没有听到“阉人”这两个字了,不免有些火气,答道:“咱家官拜监门,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岂敢辱了咱家。”
徐杰明白了,还真是个太监,这神仙寨里有太监,还是当官的太监。
徐杰抬头看了看那并不高大的寨门,上前几步,越过王恩,直往寨门而去。
王恩更是来气,伸出兰花指对准徐杰,开口气道:“你小子站住,杜威不在寨子里,有事寻他且等明日再来。”
徐杰还真站住了,忽然转头问得一句:“你是哪里的监门?监的是哪座宫门?”
王恩看得徐杰丝毫没有把他这个监门放在眼里,还开口问自己监的是那座宫门,心中也是一紧,能问出“监的是哪座宫门”的人,显然就是知道监门这个官名代表了什么,更是知道皇城之内的官职等级与意思。
王恩已然猜想徐杰必然与官府是有关系的,兴许与宫中也有关系。否则一般人哪里知道皇宫监门这个官职的意义?
王恩莫名其妙有些慌张,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们是皇家金殿卫?”
猜来想去,这个答案倒还是符合几人的形象,健马,兵刃,还有徐杰对于皇宫官职的了解,以及徐杰对于王恩这个监门毫不在意的态度。一般人见到皇宫里出来的太监,即便是三五品的官员,哪个不是诚惶诚恐,岂能如徐杰这般毫不在意?
徐杰并不回答金殿卫的问题,只是又道:“杜威已死,敢问监门贵姓?”
徐杰反复打探推敲这个太监的身份,自然就是为了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这神仙寨身后。
王恩听得杜威已死,当真有些慌张起来,开口竟然答得一句:“咱家只是路过此处,被强人掳掠上山的,那强人头子叫杜威,头前说要放咱家下山,咱家只是在等他回来。”
王恩似乎在撇清关系。
徐杰点点头,又问:“监门贵姓?”
王恩深吸几口大气,答道:“咱家姓王,乃是吴王身边伺候的监门。”
王恩似乎知道自己身份在金殿卫面前是藏不住的,与其被拿到京城里去调查,还不如坦白交代出来,反正关系撇清了,有罪的也是杜威,何况杜威还死了。
此时的王恩倒是想不起来那几十匹马的事情了,金殿卫代表的就是皇帝,王恩已然只想千万不要给吴王夏翰拖了后腿。不能暴露了自己与这些江湖强人的勾连关系。
徐杰已然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开口说道:“我不是金殿卫。”
王恩听得不是金殿卫,双目一瞪,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兰花指就是骂:“好小子,鸡零狗碎个东西,竟敢在咱家面前装神弄鬼。”
徐杰忽然面色一狞,伸手一抓,竟然抓在了王监门的头上,一头的白发皆被徐杰牢牢抓在手中。
徐杰已然起步往寨门而去,那王监门却被徐杰抓着头发拖在了身后。
王恩吃痛不已,更是大喊大叫:“大胆,好大的狗胆,你莫不是想死不成?教你满门抄斩,教你不得好死……”
王恩不断挣扎,不断抬手去拉徐杰的手臂,却是听得徐杰平淡一语:“我是徐杰徐文远!”
王恩口中的喊叫忽然一止,心中更是惊涛骇浪,这个名字王恩听了无数遍,就是不曾见过。吴王夏翰更是对他恨之入骨,这个人也就是在吴王夏翰面前杀死王维之人。
王恩那些威胁的话语,已然一句都说不出口。口中蹦出来的话语却是:“徐文远,你为何非要与吴王殿下作对?其中若是有误会,咱家可以帮你说项说项……”
徐杰就这么拖着王恩往寨门而去,徐杰与吴王夏翰,已然不是什么误会的事情了,两人仇怨太深,深到解不开。徐杰也知道夏翰想要登基,已然是不可能的,就算登基了,必然也还有宫闱之中一遭祸事。
寨门处许多山寨喽啰,见得那位尊贵的王监门忽然被人提着头发拖在了地上,已然冲了出来,冲到了徐杰的刀口之下。
徐杰挥刀连连,切瓜砍菜,不断往山寨里进。
杨三胖拉着缰绳慢慢往里面走,闲庭信步,还四处打量着这山寨。
种师道一言不发,继续看戏。
那带路的周玄,有些吓呆了,这位江南血刀堂的少主,竟然把一个朝廷内官给拖在了地上……
直到徐杰开口说了一句话语,周玄方才回过神来。
便听徐杰说道:“周玄,寻个火把来,把这山寨一把火点了。”
回过神来的周玄看着头前那个年轻的杀神,丝毫没有犹豫,已然左右去看,寻找厨房在哪边。
尖叫的,呼喊的,逃命的……
还有在地上被拖着起不了身不断挣扎的。
火也点起来了,没有了杜威的神仙寨,实在不堪一击。
徐杰杀累了,把刀往地上一插,停在了寨内一处空地上,也把被拖了许久的王恩扔在了地上,一跃而起,已然去了十几步之外,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提了一个往外奔逃的喽啰。
这喽啰见得自己被这个杀神制住了,身形一软,坐在地上大小便都失禁了。
四处点火的周玄也回来了,看着已然烧起来的大火,似乎觉得极为满意。
徐杰蹲下身,问了这喽啰一句:“你可知我是谁?”
喽啰闻言呆呆愣愣,眼神之中满是恐惧,口中支支吾吾答道:“好汉……饶命,小的不认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这喽啰不知哪里又来了些力气,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徐杰今日实在太过凶残,自从进入寨子内,杀人无数,实在太过骇人,这座江湖山寨,这些绿林强人,还有一个太监王恩,还有一个吴王夏翰。徐杰杀心太甚。
便听身后周玄答得一句:“这位是江南血刀堂少主!”
那磕头的喽啰又连连说道:“少主饶命,少主饶命。”
徐杰拍了拍这个喽啰的头:“站起来。”
喽啰哪里还敢不听,连忙站起身来。
便看到徐杰手又握住了刀,头也不回,只是一刀而回。收刀之后,说道:“这个老太监的人头,你帮我送到苏州吴王府,可办得到?”
这喽啰唯有连连点头:“办得到,小的一定办得到。”
徐杰闻言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喽啰怀中,说道:“这是给你的盘缠,还帮我带一句话给吴王,叫他好自为之!”
拿着银子的喽啰,连连点头:“小的记住了,小的一定办好此事!”
徐杰长呼一口气,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