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和秦刚的对质
我们迷醉在这个五彩斑斓的城市里,遇到的尽是欺骗和魅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傍晚,葛天从这个城市的某个大门走了出来,他迟疑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建筑,然后低着头开始恋恋不舍地沿着右手边的小路缓缓挪着步子。
天边余霞成绮,一片绚丽。
而葛天始终表情凝重,眉头紧锁。
此时,他的电话铃声响了。
电话里是个女人:“小天,你在哪儿呢?”
“我来了趟派出所。”葛天说。
“你还去那里干嘛啊?”电话里问。
“我总觉得那个高个子警察在哪里见过,我一定要查明白这件事。”葛天回答。
“你可别没事找事啊,赶紧回来,我刚才下班到家又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又出什么事了呢,咱们可好不容易消停两天。”
“你别管了,歇着吧,我买点吃的带回去,晚上不用做饭了。”说完,葛天就挂断了电话。
葛天没有说谎,他确实是来核实那个高个子警察的身份。
不过今天,那个人还是没有来上班。
他倒是找到了那个胖胖的警察,葛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嘶溜嘶溜”地嘬着一碗汤粉,全然没有察觉到葛天的存在。
“警察同志,您好。”葛天鞠了个躬。
胖警察没理会,喝了口水,又接着吃起来。
“警察同志,您还记得我吧?”葛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胖警察终于抬起头来,他呆呆地望着葛天,半晌才说话:“哦,你是那个医院里……”
“对对对,就是我,我想问您一点事。”葛天说。
“什么事情啊?哎,你老婆没跟你一块?”胖警察问。
“没有,她今天白天有班。”
“那你不用上班?”
“哦,我因为职业的原因,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行,你说吧,要问什么。”
“我想问,上次陪您一起来医院的那个又黑又高的警察同志,他叫什么名字啊?”
“你问他干什么?”胖警察一脸困惑。
“我觉得……我觉得他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是又想不起来像谁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葛天为难地说。
“他是我们这新来的,从平城市调过来的,我跟他不熟。”胖警察又拿起了筷子接着吃那碗汤粉,那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油花。
“哦,那您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班吗?”葛天又问。
“他明天能来,你再来问问看吧。”胖警察含糊着说,他刚又在嘴里塞了一大口粉,使得原本已经很圆润的腮帮子更加突出,看起来像是一只正在进食的肥仓鼠。
“您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葛天问。
“嗯?”胖警察好像没听清。
“那位高个子警察的姓名,您方便透露吗?”葛天重复了一遍。
“他叫秦刚。”胖警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秦刚,这个早已经从葛天记忆里抹掉的名字又一次重现了他的脑海。
那个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接到工作要去一个叫西岭村的地做采访,然后他遇到了这个人。
他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是这个人却对他了如指掌,他跟余琦彤还有一段他不为人知的过去,这是余琦彤亲口对他讲的。
他是个人,又不是个人。
这个人就像外星人一样神秘。
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个外星人。
如果所有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那葛天就并不感到奇怪了。
至少杀几个路人对于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他终于现身了,他在葛天面前露出了破绽。
回到家,葛天对妻子讲了一切。
妻子的脸“刷”的一下就绿了,她惊恐地攥着葛天的衣角:“你说,那个怪物,他……他又回来了?”
“不是回来,我怀疑,他根本一直就在暗地里窥视着我们的生活,所有古怪的事估计都是他一手干的。”
“这……这可能吗?”妻子的声音剧烈颤抖着。
“怎么不可能,你想啊,他可不像咱们,你知道他还能干什么,他就算进了咱们家说不定你也看不着!”
“那你说……他会不会……现在就在我们家啊?”
妻子的一句问话顿时刺中了葛天的心口,他头发登时就炸开了,汗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是啊,万一这个怪物已经进了他的家呢?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表面上是这样,可实际呢?那个家伙能把自己分解成一个个只有显微镜才能看到的细胞,漂浮在空气中,围绕着他们,说不定他此时正分解成了无数个秦刚正层层叠叠地围着他们,而葛天却不可能看得到。
每个秦刚现在比眼前的任何一颗浮尘都要渺小。
他如果落在了葛天的眼角膜上、鼻孔里、耳朵里,葛天不可能会感觉得到。
他曾经就偷偷进入过葛天的大脑里,给了他一记下马威。
现在,葛天又和这个怪物正面相遇了。
“小天,你说,那个整天跟着我的黑影,会不会就是秦刚啊?”余琦彤颤巍巍地问。
那个黑影,那个如影随形、自由进出的黑影,他看不见摸不着,却总能给葛天和妻子带来无尽的恐惧,要说这一切都是秦刚搞的鬼,那再合适不过了。
“说不定真的是他。”葛天思考着说。
“啊?那我们怎么办啊?”
“你觉得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哪儿知道啊!”
“琦彤,你那个时候跟我怎么说的来着?”
“我……我说什么了?”
“你们过去不是……”
“我不记得了,抱歉。”余琦彤垂下了头。
我们姑且可以做这个推断,由于秦刚对余琦彤余情未了,因此他隐匿了身影处处跟在心爱的人身边,看着她吃饭、睡觉、上班、下班,暗中默默守护着她,期待有一天她能抛下葛天跟自己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个猜想有两点不合理之处。
其一,既然秦刚能幻化作无形隐藏在空气中,为什么在葛天和余琦彤看来他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呢?
其二,他心里必然是深深爱着余琦彤的,可杀了人栽赃到余琦彤的身上,这是能对所爱的人做出的事情吗?
葛天恍惚间觉得这个黑影既像秦刚,又不像秦刚。
他没有证据表明所有的一切都是秦刚搞的鬼,也没有证据表明不是他。
葛天彻底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
“小天,你想什么呢?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是啊,面对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怪物,葛天能做的除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还有什么呢?这种事情就算报警,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明天再去派出所看看,如果他来了,我就去当面和他说清楚。”葛天说。
第二天,那个高个子警察果然出现在了葛天的面前。
“你好。”他礼貌地对葛天敬了个礼。
“别装了,你就是秦刚吧。”葛天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我是,你认出我了?”秦刚的语气居然出乎意外得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和琦彤?”
“我不懂你说的。”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怎么,还要装作毫不知情?”
“请你不要这么激动,坐下我们慢慢说吧。”秦刚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我并没有一直跟着你们。”他依旧平静地说,“我遇到了很多事,现在我甚至不确定你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了。”
“什么?”葛天显然没听懂。
“我是在一周前刚刚找到你们的。”秦刚接着说,“我听说琦彤死了,可是我不相信,于是我就回到了这个城市想亲眼看看。”
“你还说没有缠着她?”葛天恶狠狠地看着他。
“我说了,我是在一周前才找到你们的。”他端起了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摆了摆手,说:“你坐下啊,我们慢慢说。”
葛天极不情愿地拉开椅子坐下了,他还是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始作俑者。
“这半年,我一直在找,可是不记得你们具体住在哪儿了,我的脑子里好像少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又多了很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找了整整半年,辗转了很多地方,终于让我找到了你们,琦彤还没死,我真的很开心,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
“你说你没有恶意,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葛天的语气丝毫没有缓和。
“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偶尔去看看琦彤,我甚至都没有走近过你们身边。”
“你敢说那天晚上在医院里出现的不是你?”
“那确实是我,我只是担心琦彤,才和同事换了班。”秦刚回答说。
“那你怎么解释琦彤身边那个一直阴魂不散的黑影?那会不是你?”
秦刚愣了片刻,接着说:“那不是我,而且也不是人。”
“你说什么?”
“一周前我找到琦彤的时候就发现,在她的身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等我走近了想一看究竟,我发现,那东西好像不存在似的,没有实体,就像一团雾,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秦刚说的并不像是假话。
“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葛天还是不相信。
“我没有证据,因为我知道,任凭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请你记住,我对琦彤的爱一直没有变过,我肯定不会害她,如果可以,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对以前发生的种种,我一直想找机会道歉,那个时候我太自私了,没有考虑琦彤的感受,我很后悔。”秦刚盯着葛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葛天没有说话。
“我真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宁愿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幸福。”秦刚又加了一句。
葛天并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秦刚对于自己妻子的爱恋却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总之,我不会轻易你的话,除非你证明给我看,那个装神弄鬼的黑影真的不是你。”葛天说。
“很遗憾,我没办法证明。”
葛天从没想过,他和这个情敌之间的对话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和平收场。
在来之前,他甚至做好了和那个怪物同归于尽的准备,他在腰间别了一把水果刀,还带来了妻子平时防身用的防狼棒。
可最后,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回去了。
秦刚说,那个黑影并不是他。
第四十九章 噩梦相随
秦刚的戏份到此为止,他的这个角色在我们这个戏里已经华丽地杀青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奇怪的是,自从秦刚收场以后葛天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个黑影。
反倒是那个噩梦又回到了葛天的生活中。
这一次,葛天彻底沉到了海底,他看到了很多萤火虫似的亮光,在他的身边一闪一闪的,像是坠落了的无数星辰,又像是一只只对他眨着的眼睛。
它们都在盯着葛天看。
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又回来了,从头皮一直延伸到了脚趾。
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休止,绵延不绝。
葛天已经停止了挣扎,他瞪着两只惊恐的眼,和那些明黄色的亮光对视着,嘴里还时不时的冒出一两个气泡。
气泡咕噜噜地往上窜去,它们很不圆润,不断变换着形状,历尽艰难终于到达了水面,然后“啪”的一声碎掉了,尸骨无存。
葛天目送它们离自己原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自己则没入了海底的那一片尘埃里,这里没有珊瑚,也没有鱼。
他堕入了深深的孤寂之中。
葛天猛地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捂着心口,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小天,你怎么啦?没事吧?”余琦彤被他吓醒了,关切地问道。
“我又做那个梦了。”葛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哪个梦啊?” 余琦彤问。
“就是我沉到海里的那个,我跟你讲过吧?”葛天扭头看着妻子。
“没有呀,我没听你说过啊,什么梦啊?” 余琦彤也坐起了身。
“我梦到自己掉进了海里,一直往下沉,周围很黑、很冷,我喘不过来气。”
“不就是一个梦吗,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吧?”
“你不懂,这个梦很真实,无比真实,我似乎觉得……”
“觉得什么?”
“我似乎觉得……我刚刚才从那个海底爬上来,那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葛天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惊惧和不安。
“会不会是你最近太焦虑了?好像心里压力大就会做噩梦吧?我看,咱们要不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葛天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可能吧,心理医生就算了,你睡吧,别管我了。”
“小天,你没有发现最近你真的很不对头?”
“我怎么了?”
“自从遇见了秦刚你就魂不守舍的,整天疑神疑鬼,现在秦刚也走了,一切的不愉快不是都过去了吗?你还焦虑什么啊?”
“可是秦刚他说……他是一周前才找到我们家的,但之前的那个鬼影很久以前就出现了,不是吗?从你回到家的时候起,你就一直跟我提这个,你忘啦?”
“你傻呀,那个人的话可信嘛,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谁又能证明?”
“可我觉得……他好像没在骗我……”
“你觉得?你还觉得所有警察都是吃软饭的呢,那咱们去跟国家建议建议,把警察局撤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可别扰乱视听,你这么说,要是放在过去,那就是严重的政治问题了,要挨批斗的,你懂吧?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光荣的**员。”
余琦彤噗呲一下乐了,她笑嘻嘻地说:“哎呦,我都忘了,我们家的大领导还是个党员同志呢,哪天帮我也提高提高政治修养?”
葛天却一脸严肃:“这说正事呢,你别嬉皮笑脸的。”
“什么正事,你就是想太多,你看,现在不是证实了所有的怪事都是秦刚那个怪物一手造成的吗,他不是答应你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来打扰我们了吗,那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可是你……”葛天欲言又止。
“我什么?你话别说一半。” 余琦彤显得有点不高兴。
“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不是死过……假死过嘛……那个秦刚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他想让一个人死就死,想让一个人活就活?”
余琦彤阴沉着脸,过了半晌,才缓缓憋出一句话:“葛天,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我没有啊!我就是一直没想明白……”
“你别说了”,余琦彤打断了他,“我要是彻底死了你就开心了,对吧?”
“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余琦彤不说话了,她掀开空调被下了床,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分居!”
葛天赶忙追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还真生气啊?都是我的错,我疑神疑鬼,我估计最近就是太焦虑了,对,我明天就把所有事儿都推了,去找个心理诊所看看,好不好?”
余琦彤没理他,又默默回到了床上,翻了个身躺下了,用被子蒙住了头:“我管不着你,你随便。”
清晨七点一刻,余琦彤便出门上班去了,只留下了葛天一个人在家。
葛天思考很久,终于联系了一个杂志社同事介绍给他的一名心理医生。
“您好,我想问您这里做心理咨询吗?”葛天拨通了电话。
“做的,请问您要预约吗?”电话那头回答。
“那能预约哪一天呢?”葛天问。
“今天就可以,请问您要来吗?”
“行,就今天吧。”
“好的,给您预约了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的时间段,请问可以吗?”
“好的,谢谢。”
“能麻烦您留下姓名吗?”
“我叫葛天。”
“这个号码就是您的电话是吗?”
“对。”
“好的,已经为您预约好了,请您两点半准时到。”
“谢谢。”葛天挂断了电话。
比起心理咨询师,葛天其实更愿意去找一个街边算命的去给他解解梦,如果不是妻子一再劝他去找专业的心理医生聊聊,他本来想都没想过自己竟会主动联系这个只在电视里才能经常看到的从业者。
他听说过很多关于心理大夫的恐怖段子,因此内心对这个职业总是充满着不信任。
杀人犯行凶都会拿着一把斧子或者砍刀,而心理医生则不用,他们可以赤手空拳地置一个人于死地,无声无息。
葛天甚至觉得,去找一个心理医生排解焦虑和恐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谓是自投罗网。
葛天悲壮地关上了房门,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电梯,心里压抑着诸多的不愿意。
如果什么事情都能找心理医生解决,那世界早就和平了,葛天在心里郁闷地想。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这个地方,这里要比他想象的小很多。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请问您是预约了的葛先生吗?”
“对,我是。”
女人看了看他的身后:“就您一个人?您的家人没有陪您来?”
“没有,就我自己。”
“好的,麻烦您先填写这张登记表。”
“还要填表?”
“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的。”女人笑得很僵硬,葛天觉得她长得很像橱窗里摆放的那种塑料模特,她的脸很白,脖子又细又长,她在看葛天的时候眼珠并没有移动,只是直僵僵地转过头,即便不看他,她的脸上还是刻着那副礼貌的笑容。
葛天仿佛看到,在夜里这个塑料女人就会变回原形,又一动不动地站回到橱窗里,摆着同一个姿势,挂着一成不变的笑,盯着同一个方向看,她的眼睛瞪得溜圆。
葛天心里一阵发毛。
草草地填完了那张表格后,女人带他走进了一个目测不过十平方米大的房间,里面的设施很简单,只有两张斜对着放置的椅子,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刘老师,葛天先生到了。”女人说。
男人抬起了头,微笑着招呼他:“请坐啊。”
葛天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您不要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聊聊,比如您最近遇到了什么问题呀,我很愿意协助您一起解决。”医生说。
“我最近可能情绪有点不稳定。”葛天不确定地说。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是您自己觉得,还是家人跟您说的?”
“我妻子。”
“哦,她怎么跟您说的,您能重复一遍给我听吗?”
“她说我最近比较神经质,可能有点焦虑。”
“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您的焦虑呢?”
葛天思考了片刻,犹豫着说:“不好说,很多事情吧,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您怎么就能肯定我不会相信您呢?不妨说出来听听啊,对您又没什么损失,您觉得呢?”
眼前的男人一直在温和地笑着,葛天知道那只是一张虚伪的面具,谁知道那后面是一张怎样的脸,不过既然已经花了钱,葛天还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所谓的心理医生。
“大夫,您会解梦吗?”葛天问。
“哦,您最近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吗?”
“我梦见我掉到了一个深海里,一直往下沉,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梦呢?”
“以前我就做过这个梦,最近我又梦见了相同的一幕。”
“这个梦境正是反映出了您内心的挣扎和恐慌,您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葛天想了想,并没说什么。
“葛先生,最近是否发生了生么困扰您的事情呢?”
“你帮不了我。”葛天低着头,没有看他。
“难道您不能跟我说说吗?万一我跟您感同身受呢?”
“感同身受?”葛天疑惑地问:“您也做过相同的梦吗?”
“这我倒没有,不过如果您没什么头绪,我可以给您做一次催眠治疗。”
“催眠?”
“对,想必您也听过,这是一种很好的治疗方法,建议您可以试试。”
葛天恍惚间猛地想起了大学时代听过的一个真实案例,当时吓得他连续一周都没能入眠。
现在就让我把这件真事讲给你们听。
第五十章 一个催眠师的阴谋
在柳飘飘认识这个催眠师之后,贺书林就愈发对她感到陌生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柳飘飘是贺书林的老婆。
三个月前,她被检查出来怀了孕,夫妻俩都开心得坐立不安,一天之内就把这件喜事传达给了所有的亲戚朋友,贺书林则捧着那张检验报告单不肯放下,就连去上厕所也要拿着看上两眼。
可是就在一周以后,柳飘飘开始愁眉紧锁,什么都不敢吃,什么都不敢做,动不动就对丈夫发火,话也少了很多,每天下班回来就一个人坐到床上发呆。
起初,贺书林并不以为意,以为这是所有孕妇共有的孕期反应,一次他在和同事闲聊的时候提到了老婆的症状,那个同事却瞬间板起了脸,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我看你老婆啊,说不定就是得了抑郁症,这可不是小事,你还是带她去医院看看吧,毕竟她怀着孕呢。”
贺书林才突然担心起来,他联系了很多熟人,终于找到了一家靠谱的心理诊所,据说那家诊所门面很大,去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口碑很好。
贺书林是在一个周末带着老婆去的,那天刚下过雨,空气中到处都洋溢着一股青草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微风轻拂,鸟语花香。
现在还是初夏,并不是很热,尤其在这样一个清晨,今天柳飘飘的心情和之前几天相比明显好了很多。
出门的时候,贺书林特意叮嘱老婆:“咱们就是去问问情况,你可别多心啊。”
柳飘飘正在穿鞋,她看都没看贺书林,用后脑勺回了他一句:“我知道我没病,倒是你想太多,非让我去看。”
到达心理诊所的时候不过上午八点,当时诊所才刚刚开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前台整理东西。
“您好,请问刘医生在吗?”
“您好!请问您是?”
“我姓贺,已经预约过了,您查查看。”
“好的,请您稍等。”
前台的电脑还没开机,贺书林就和女人一起等着,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大概三分钟,电脑还是正在启动,女人有点局促,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对贺书林不好意思地说:“您要不先坐吧。”
贺书林和老婆就坐在沙发上等。
又过了几分钟,看样子已经核对无误,女人微笑着走到两人跟前,鞠了一躬:“您二位跟我过来吧。”
在来之前,贺书林从没想过,这个装修奢华、外观像购物中心一样的心理诊所会成为老婆今后最常去的一个地方。
而那个刘医生和老婆见面的次数甚至会多过自己。
即便几个月过去了,老婆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
本来贺书林以为心理咨询只是随随便便说几句话,没想到在聊了半个小时以后,那个自称是国际催眠协会的资深心理医生竟强烈建议给老婆进行催眠治疗。
“您看有这个必要吗?我老婆不过就是有点产前抑郁吧。”贺书林不解地问。
“您是个外行,如果您自己就能确定她现在的状况,干嘛来我这看呢?我的一切建议都是为了患者好,不会害您的,您放心。”刘医生回答说。
贺书林看了看老婆:“你觉得呢?需要吗?”
柳飘飘低下了头,思索了片刻才幽幽地说:“我要是不做这个催眠,会影响到我的宝宝吗?”
“当然会,母亲的精神状态肯定会对宝宝的健康产生影响,这也是我推荐您进行催眠治疗的原因之一,有很多人对这种心理疾病很不重视,认为只是一时的心情不愉快,可是拖下去只会产生更加严重的后果,那是你们无法预期的。”刘医生说。
“这么严重啊?要不,我们就做一次试试看?”贺书林试探着征求老婆的意见。
“我也不知道,你定吧。”柳飘飘还是低着头,一只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刘医生,您说这种催眠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啊?我看电视上演的,特别邪,真的有用吗?”贺书林问。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那是因为你们并不了解催眠是什么,简单来说,催眠术不过是让被催眠者产生一种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以此来对你的身体做出各种暗示,当你的身体接收到这些暗示的信息时,就能按照指示运作起来,当然,这些操作都是在潜意识中进行的,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懂。”刘医生解释道。
“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还没等贺书林说完他的疑虑,刘医生就打断了他:“您这是一种普遍的误解,电视上演的多是夸大其实,事实上那只是为了节目效果,不是真正的催眠术,催眠术正广泛用于治疗各种心理疾病,效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当然,还需要结合看被催眠者的感受性。”刘医生说。
“哦,那是只催眠一次就够了吗?”贺书林问。
“这当然还要根据患者的恢复程度看,说不准。”
“所以,还不一定要做几次?”
“是这样的。”
“可是我和我老婆都有工作,我们不一定总会有时间,总是来做治疗可能不太方便……”
“这个您不需要担心,第一次您陪她来了,以后让她一个人过来就行,每次治疗时间并不会超过一小时,通常半个小时就能结束,不需要您每次都抽时间陪她来。”
“哦,那你看呢,飘飘?”贺书林没了主意。
“只要是为了孩子好,我什么都做。”柳飘飘抬起了头,望着贺书林的双眼,认真地说道。
贺书林的眼眶一下就湿了:“飘飘,既然你决定做,我就一直陪你过来,直到你好了为止。”
“我不用你陪我,大夫都说了,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工作那么忙……”
接下来的一个周,柳飘飘果然接受了催眠治疗,本来贺书林要请假陪她一起去,可是柳飘飘坚决拒绝了他,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即便那个人是她的丈夫。
柳飘飘是个服装设计师,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在怀孕之前,她经常彻夜工作,一年之中都很少有假期,可她并不像电视剧里的女主那样,对下属强势,对家人也强势,她在私下里是个性格无比温和的人,不管谁有困难,只要找她商量她就会不遗余力地跑前跑后,尤其面对贺书林,她连讲话都不会大声。
她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巨蟹座女人。
贺书林爱上了她多半是因为她的性格。
可是这几个月,贺书林突然觉得柳飘飘整个人都变得陌生起来,尤其是她的性格。
有一次,柳飘飘正要出门去做催眠,贺书林拦住了她,问道:“飘飘,这几个月你去做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没完了呢?大夫到底是怎么说的呀?”
柳飘飘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你一个搞软件的,你懂什么,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说完,柳飘飘就“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贺书林和老婆之前的话越来也少了。
反而,柳飘飘从家里拿走的钱却越来越多了。
三个月后,贺书林查看了一下家里的几个存折,发现上面的数额少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短了好几位数。
贺书林开始觉察出不对头了。
柳飘飘的病似乎是好转了很多,她变得又喜欢谈天说地了,不过不是跟贺书林,而是跟其他的朋友同事。
一个晚上,贺书林趁着吃完晚饭的间隙对柳飘飘说:“你最近觉得怎么样啊?”
“我挺好啊。”
“既然都好了,干嘛还去诊所呢?”
“我是嗓子有点不舒服,去看看。”
“嗓子怎么不舒服了?”
“就是不舒服,说不出,你别管了。”
“你之前说手腕疼,现在好了吗?”
“早好了,做了一次催眠就见效了。”
“你一直在做催眠?”
“是啊。”
“连着三个月?”
“对啊,怎么啦?”
“你去催眠之前没有这么多毛病啊,怎么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的?”
“你又没怀孕,你哪儿知道怀孕有多难受?”
“既然你不舒服,咱们应该去大医院看看,心理诊所又不是治这些病的地方,要不明天咱们去医院检查检查?正好该做产检了。”
“我好不好自己还能不知道?不用你操心了。”
贺书林的心“咯噔”一下,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催眠师绝对有问题!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柳飘飘连走路都有些吃力了,可她还是风雨无阻地去接受催眠治疗,而治疗费则越来越贵。
每当贺书林问起来,她不是说眼睛疼,就是说脚踝疼,反正总是有一堆之前压根没听过的毛病等着回应他。
每次回来没过几天,柳飘飘就又换了一种病,严重的时候还在沙发上咿咿呀呀地喊疼,然后就又取了钱去找那个催眠师看病。
贺书林想要报警,可是他跟警察怎么说呢?当事人是柳飘飘,只要她坚信那个催眠师是个正人君子,那么他这个旁观者就算是报了警,也不可能治催眠师的罪。
贺书林感到自己掉到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里,那里不但没有出口,甚至还伪装的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他必须要靠自己爬出去,还得拉上柳飘飘。
贺书林暗中买了一支录音笔,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只老狐狸的尾巴揪出来,彻底把它斩断,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五十一章 恐怖的真相
贺书林成功潜入了两个人的谈话过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早上,贺书林假借不放心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为由,硬是跟去了心理诊所。
不出他所料,他果断被挡在了催眠室门外。
可是他的一只耳朵却跟进去了,神不知鬼不觉。
在柳飘飘进门前,他偷偷地把那只录音笔开了,扔进了老婆的手提包里,没有人注意到,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催眠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
柳飘飘在出来的时候,一脸的笑意。
贺书林问:“完了?”
“嗯,结束了。”
“肩膀不疼了?”
“不疼了,很见效呢。”
本来贺书林还想当面问问刘医生妻子的情形,试着从他讲话中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可是直到走的时候,刘医生都没有再露过面。
贺书林并不感到意外。
所有做贼心虚的人,想必和刘医生都是一样的心理。
他们内心极度惧怕被指出哪里有破绽。
就好像小偷从来都只藏匿在人群里,从不会衣着显眼、高谈阔论,试图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一样。
那些在地铁站和其他人谈天说地、响遏行云的人,他们都是心里没鬼的人。
刘医生从没有大声讲过话。
贺书林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虽然说了很多,但是语气平缓、声调很低,几近于说悄悄话的程度。
他做催眠的时候,连他的助手也不在场。
贺书林由此推断,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有的秘密,现在就在柳飘飘的手提包里。
回到家,贺书林便支开了老婆,悄悄摸出了那只录音笔,它上面的那点红灯还在亮着,很好,这说明录音笔到现在还有电,这就不存在中途由于电量不足而导致录音中断的情况。
贺书林的心在狂跳着,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解开一个惊天的谜团,比发现火星上流有水的痕迹还要令人惊悸。
以下是真实记录的录音内容,并无掺假,如果您的胆子不够大,请选择跳过这一段。
贺书林自己的声音响起了:“小姐,我是她丈夫,难道不能进吗?”
一个陌生女人说:“先生,您真的不能进,这是规定。”
贺书林说:“飘飘,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吧,你看你肚子这么大,可别磕到哪儿了啊。”
柳飘飘说:“不用了,刘医生说,只能我一个人进去,我都来这么多次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在外面等吧。”
接下来传来了脚步声和关门声。
此时,贺书林应该是被关在了门外。
刘医生说话了:“来了?坐吧。”
柳飘飘说:“我上次回去以后肩膀就特别疼,好像有人在一直掐我,您看这还是心理作用吗?”
刘医生说:“当然是了,之前我们不是证实过这一切都是您的凭空臆想吗?”
柳飘飘说:“可是我还是能见到我丈夫啊。”
刘医生说:“这很正常,因为治疗您这种癔症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有的人治了几年疗效都不是很好,您不愿意吃药,因此您的治疗周期会比一般人更长。”
柳飘飘说:“可是我不觉得他是假象啊,就在刚才我还跟他说话来着。”
刘医生说:“你摸摸你的肚子,你真的怀孕了吗?”
贺书林的心一抖,猛地按下了停止键。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再听下去吗?
我思考了很久,决定不告诉你接下来的对话,请你自由想象好了。
到底是贺书林不存在,还是催眠师捣的鬼?
这两个答案都有可能。
故事讲到这里,让我们回到现实当中。
葛天正面临着一个心理医生的建议左右两难。
他的内心实际上对催眠充满了畏惧,他甚至觉得催眠术这种东西比任何方术都要邪门,因为蛊虫确确实实存在,湘西赶尸你也能亲眼验证,可是催眠,没有人能证实它的真实性,因为每个去证实的人都有可能被催眠师操控了思想。
葛天怀疑,现在就已经被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操控了。
他觉得传言里的那个搞软件的男人和她怀着孕的老婆都被邪恶的催眠师操控了。
他们所见到的所听到的都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真相。
说不定从葛天见到这个心理医生伊始他的思想就被替换了。
他对这个自称是心理咨询师的男人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
接下来,他可能和故事中的柳飘飘一样,要掉进被这个自诩持证催眠师的人密谋的虚假人生里。
想到这,葛天的周身一阵发冷,他找了个借口匆匆出了心理诊所。
葛天觉得自己得救了。
葛天平时从来不会逛街,如果不是被妻子硬拽着,他肯定不会一个人到商场里看来往人流。
然而今天,他却一个人主动挤进了那些男男女女,兴致勃勃地看柜台上摆的首饰和橱窗里挂着的衣服。
因为今天,他成功逃脱了一个阴险的预谋,他必须要给自己的胆识和明智之举一个相称的嘉奖。
这是一个综合性的商场,一共十几层,每天都发生着各种事,充斥着各色人。
有的事不是事,有的人不是人。
就在昨天,一个买衣服的商贩还和一位顾客吵了起来,原因是那件衣服尺码不对,当时顾客觉得还可以穿,可是事后又想要调换,商家死活不同意。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件芝麻大的小事。
这种事情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没有人注意到,昨天,那个嚷嚷着要换尺码的顾客后背上微微凸起了一个圆锥形状的东西。
他们混杂在我们中,或者说,我们混杂在他们中。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我们的,还是他们的。
他们有很多,我们也有很多。
葛天走在商场里,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个心理医生,心里毛毛的,很是后怕。
不过好在这里人很多,多多少少给他壮了壮胆。
正对着葛天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正在镜子前试帽子,他穿的很时髦,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肩上还别着一个印制精美的亮黄色徽章。
服务员正在热情地招呼着他。
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还会穿成这样在悠闲地逛街,这正常吗?
葛天觉得,这个人很诡异。
右前方有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在拉着妈妈挑玩偶,她正抱着一个手掌大的布娃娃,它的脸看起来很真,眼睛圆圆的,长的和那个女孩子如出一辙,她的妈妈微笑着付了钱。
怎么会有娃娃长得这么像它的主人呢?更何况她们今天才刚刚见面。
葛天觉得,这个娃娃也很诡异。
他接着朝前走,左手边有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生在和同学打打闹闹,他们的手里都拎着一些崭新的练习册,里面有一本是《5年中考3年模拟》,书皮是土黄色的,跟男生的肤色一模一样,就像是用男生的皮做的。
这个男生也不正常,或者说,这本练习册也不正常。
突然,他看到了人群中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的身高和体态都像极了余琦彤。
葛天本想叫住她,可是转念一想,妻子今天去上班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又出现在这个距离她的公司十几站路的商场里呢,如果叫错了,那他会多么窘迫啊。
他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女人始终没有回头,她就像是游魂一样,随着过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着。
葛天最终决定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女人的脸转了过来,她定定地看着葛天,就如同刚刚葛天看她的眼神一样。
我们见过这个女人很多次。
确切的说,我们见过这张脸很多次。
葛天头也没回,径直走出了商场,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的目光。
那里面满溢着哀怨和忧伤。
葛天随后去了趟杂志社。
正赶上午饭时间,大家都纷纷去楼下买饭去了,编辑部只有一个人在值班。
市场部就在编辑部的隔壁,葛天一眼就看到了王从南。
“嘿,老南。”葛天招呼了他一声。
王从南正在啃着一个鸭腿,他看到了葛天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老南,听着跟老男人似的,就是你叫的,我现在都没找着老婆。”
葛天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说:“你找没找着老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瞅瞅你这个形象,谁能看得上你啊,我就是天天叫你男神也没用,该找不着还是找不着。”
王从南咽下了嘴里的饭,一脸不满地说:“葛天,你会不会说话,你信不信我去跟老板举报你。”
“你举报我什么?”
“我就说你不务正业,一天拿钱不干事。”
“你有病吧。”
王从南打岔说:“你来接活了?”
“接什么活,你这种说法会让人误会的你知不知道?”
王从南哈哈大笑起来:“跟你开玩笑呢,还当真啊。”
葛天没接话:“哎,老板呢?也吃饭去啦?”
“是啊,她叫你今天来的吗?”
“嗯,说是让我去采访一个案子。”
“哦哦,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今天早上十九中学起火了,据说烧死了好几个人,还有几个学生呢,但是校方一出事就把整个学校封闭了,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阴编肯定让你去调查这件事。”
正说着,阴主编端着一杯咖啡进来了。
第五十二章 死灵(一)
不管是真是假,很多学校都是建在坟场上,小学、中学、大学,反正几乎所有学校的选址都出奇的一致,好像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什么不能进的地下室,什么永远半开着的小门,每个学校貌似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恐怖历史,相信你所在的学校也不例外。
十九中学正是葛天的母校。
你一定想说,又是那个好多故事都通用的烂套路吧,你觉得我要说什么?
十九中在多年前是个坟场,地下埋着很多死人?
十九中所处的地点是阴阳交汇处,每晚凌晨鬼门就会大开,接通阴阳两界?
还是这个学校压根就不存在,一切都是葛天的幻想,纯属我故弄玄虚?
恭喜你,你已经成功掉进我泱泱大国恐怖电影共通的唯一结局里了,你真的以为葛天不是在做梦就是个神经病吗?
好吧,其实这也说不准。
毕竟我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或者说,是不是个人。
我只能说,我认识葛天,在很早以前就认识,只是他不记得我了而已。
他此时正坐在阴主编的办公室里,等着主编交代工作任务。
“十九中着火了,是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葛天焦急地问。
阴主编喝了一大口咖啡,半天才说道:“这个啊,具体情况我们现在也不清楚,警察去了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据说是还没找到火源。”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葛天问。
“哎,对了,你问王卓,他上午去采访了,应该比较了解情况。” 阴主编说。
王卓是编辑部新来的一名实习记者,平时除了工作基本上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中午连吃饭都会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他有时会买份便宜的盒饭,一粒一粒地吃,生怕会掉到地上,有时干脆就从家里带两个白水煮蛋,当作中午的正餐。
他倒也不是穷,就是人比较节俭,甚至节俭得有些过分,所有认识他的人在背地里对他的评价都完全一样,只有一个字——扣。
“扣”在东北话里是很小气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人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小气。
编辑部有个传统,只要有新人入职,大家就会抽个晚上或者周末为他开个欢迎会,当然,花销是除了那个新职员以外大家均摊的。
可是王卓实习了整整三个月,马上就要转正了,编辑部里都没有人跟他坐在一个餐桌上吃过饭。
当然,在他入职的第一天就有人跟他提过了,可他当时一声没吭,人家以为他是默认了,周末就通知了编辑部所有同事,结果呢,当天欢迎会办是办了,唯独他这个主角没有露面,大家在吃饭时面面相觑,举起酒杯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场面尴尬到了极点。
还是主编才思敏捷,她看着满满一桌的酒菜,硬是挤出了一句:“哎呦,早上啊小圆同志给通知错了,其实今天晚上是我组织的部门聚餐,大家都辛苦了,这顿饭我请。”
编辑部的小角色们当然很开心,可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跟王卓提过迎新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一餐明明是由同事们出钱,怎么王卓愣是没露面呢?
在他来到公司的第一天,就被一个名叫郑圆的女同事狠狠地拍了一下后背:
“嘿,王小卓,你今年多大?”
“二十六。”
“不小了呀,有女朋友没?”
“没有。”
“那你看我怎么样?”
王卓抬眼看了看她,哼嗤了一声,又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办公桌。
“不是,你怎么不说话啊,不喜欢我这个型的?” 郑圆又问。
王卓愣愣地回了一句:“对不起。”
郑圆像是被人点中了笑穴,毫无顾忌地就哈哈大笑起来,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我跟你开玩笑呢,哎,你还当真啊!”
王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刷的就红了,他垂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没有,对不起。”
“不是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郑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揉着脸:“你都快逗死我了,回头我笑出来一脸的皱纹都得赖你!”
王卓还是回了一句:“对不起。”
“算了,不逗你了,跟你说,咱们部门特别得人性化,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每个新入职的人吧,在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时候,我们都会给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比如吃个饭呀,吃个饭呀,吃个饭呀什么的。”
郑圆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王卓的旁边,接着说:“简单来说,我们会请你……”,她特意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吃个饭。”
王卓还是没看她,他“嗯”了一声,抓起抹布直接走开了。
郑圆就这样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洗水间,歪着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后来郑圆又跟他说了一次吃饭的事,王卓始终没有答话,她索性就自己定了时间,通知了所有的同事。
然后发生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该上的菜上齐了,该来的人也来齐了,只有主角不见踪影。
所有人都盯着那一桌子菜不动,你看我我看你,没话找话地聊了接近一个小时,而王卓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回复他们的却一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sorry, 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busy, please try again later。
后面还跟着一句中文: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王卓在第二天解释说,不小心忘记了吃饭的事,晚上睡得早手机忘记开机了。
虽然大家订的聚会时间是——晚上七点。
让我们猜测一下他真正不去和同事一起吃饭的真正原因。
首先,让他掏钱结账这一点可以刨除在外了,毕竟在告知他吃饭前人家郑圆就说得明明白白,是部门的同事们请他吃饭,这顿饭唯一一个可以不拿钱包来的就只有王卓。
那么是因为之前郑圆和他打趣的时候被他误会了,让他觉得太难堪?其实也不是,王卓虽然心眼不大,但是脸皮还算厚,一般这种事情他都不会记在心上,只是会在暗地里默默地给那个人贴一个标签,以后尽量注意不陷入同样的窘境。
那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原因说出来,如果你也是一个和他一样小气的人,肯定会一拍大腿,当即附和:对!对!
王卓在刚刚得知编辑部的这个传统时,第一个反应并不是现在人家要请自己,而是今后他要去请别人。
现在他是新入职的成员,如果完全落入了这个圈套,那么以后别的新人来,他作为编辑部的一员,尤其是被大家请过的一员,肯定也要掏腰包去请别人。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一顿晚饭他如果自己吃,估计会自己做个蛋炒饭,就着一包榨菜吃,或者买个鸡蛋灌饼,反正怎么算都不会超过五块钱,而如果同事请呢,这顿饭他是不会花一分钱,选个离住处不远的地方估计也不会白贴公交车费,但是一旦回请,一个人最起码都要掏五十块,五块比之五十块,差了整整十倍,也就是说,能顶他十天的晚餐钱,难道要他请了这一顿,十天晚上都不吃饭吗?
你一定会认为王卓的生活很拮据,其实不然,他一个月拿着4000块钱的工资,还有一张从大学就开始攒钱的银行卡,现在他手里的钱足够买四个iphone7。
可是钱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花出去呢?对于王卓来说,如果哪一天他卡里面的存于数额低于了五位数,也就意味着……意味着人类要彻底毁灭了。
王卓常常看着存折上的数字空想,现在一个月可以赚4000块,每个月的房租水电600块,吃饭大概400块,什么都不买,一个月就能攒下3000元,一年能攒36000元,十年能攒36万元,他现在26岁,怎么说也有50年的活头,在他入土的时候,卡里的钱岂不是要超过180万?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用赵本山小品里的一句话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无非是人活着呢,钱没了。
王卓当初在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没有像所有人一样哈哈大笑,而是周身一冷,上下牙“哒哒哒”地不停上下碰撞起来。
他最恐惧的事,就是死了以后被裹上一个破席子,随便埋在荒郊野外,从此以后在阴冷潮湿的地下与臭虫蜈蚣长眠。
他看到过一篇很短的恐怖小说。
你一个人躺着,你觉得很冷、非常冷,四周一片漆黑,你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有虫子在吃你的脑子,你觉得很痒,可是却无能为力,你的脚趾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可是不管你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这时候,你终于后悔了:唉,早知道这样,我该选择火葬的。
王卓不想在死的时候后悔,更不用想在死了以后才后悔。
他要攒很多很多的钱,这一辈子都花不完,带到阴间再接着花。
不管到什么时候,卡里有存款,王卓就会感到无比安心。
因此,他愣是没去那场同事组织的迎新晚宴。
他没跟任何人解释过真正的理由,因为他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人会真正理解他,包括他的父母和前女友。
哦,对了,他有过一个女朋友,至于分手的原因,想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葛天是在今天才第一次跟这个即将转正的年轻同事说上话。
“你好,我叫葛天,你应该见过我吧。”葛天看到他走过来,主动起身问好。
“嗯,见过。”王卓说。
阴主编又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口才说:“小王,你上午不是去采访十九中了吗?把情况和小葛说说。”
王卓想了片刻,把头转向了葛天,问道:“你要去吗?”
“嗯,对,主编把这个采访任务交给了我。”葛天说。
“哦,那边早上烧死了三个学生,还有个老师,教地理的。”
“教地理的?你知道那个老师叫什么吗?”
葛天陡然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的地理老师,他教了自己整三年,直到最后也没夸过葛天一个字,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叫错葛天的名字,他当初总叫自己什么来着?葛言?
“好像叫……叫刘庆国。”王卓说。
“刘庆国?你确定?”葛天的脸一下就黑了,他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忘记了喘气。
刘庆国,那个水平一般还偏心班花的中年地理老师,在葛天毕业那一年,就已经出了车祸,去世了。
难道他又死了一次?
第五十三章 死灵(二)
按照主编的意思,王卓和葛天在当天晚上偷偷去了趟十九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由于事故突发,学校已经停了课,大门外还拉上了一条黄黑相间的警戒线。
火是消防队用高压水枪连续浇了半个小时才扑灭的,从主教学楼的正面看,外墙已经烧成了焦碳色,黑乎乎的,在晚上显得更加瘆人。
之所以选择晚上去,是因为白天警察已经勒令外人不得进入,十九中学的老师和学生都被挡在门外了。
采访当然也没有办法顺利进行。
可谁让阴编辑那么敬业呢,从警察方面越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围绕着十九中的传言也就越来越邪乎,探究真相的必要便充分显现出来了,如果有了独家的惊人报道,说不定能卖上不少钱,万一领导再一高兴,那阴主编离升官发财的梦也就更近了一点。
葛天和王卓就是她为梦拨下的两粒种子。
老实说,其实她也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之前城郊火葬场的实地采访就是葛天负责的,虽说最后出了稿子,可是也没什么实际内容。
那次事件的火源到现在都还没查清。
结果这次又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火。
葛天原以为那个烧死的地理老师只是碰巧和他的老师重名了而已,毕竟刘这个姓氏很多,庆国这个名字也很俗,满大街随处可见各种“王庆国”、“张庆国”、“刘庆国”……
他完全没有料到,真相远比他预想的要恐怖的多。
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三分,晴,微风,上弦月。
门卫室的灯黑着,里面看来应该没什么人。
葛天和王卓翻过了一人多高的围墙,跳到了学校操场上。
除了学校的东北角有一片瘦弱的杨树林,操场上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王卓轻轻拍了拍葛天,小声说:“葛天哥,这么晚了公交都不开了,等一下回去的时候要打车吗?公司会给报销吗?”
葛天被他冷不丁的一拍吓了一大跳,他回过头不耐烦地说:“你重点偏了吧,放心,等你下你打车的钱我来出,行了吧。”
王卓就不再说什么了,一声不响地跟在了葛天身后。
“哎,王卓,你说怎么上次火葬场烧了的那件事怎么还没查清楚啊?”葛天正朝主教学楼走着,莫名记起了上次的那次采访。
“是天火。”王卓面无表情地说。
“啊?”葛天没听清。
“天火。”王卓站住了,一脸认真地说道。
“什么天火?”葛天问。
“是一个师父告诉我的,天火有很多种形式,也有很多种目的,天火降临人间,多半是上天的怜悯。”王卓说。
葛天更加迷糊了:“咱两说的是一个事情吗?”
“你不是问火葬场为什么起火吗?”
“嗯,我当时听说是电路老化,可最后也没有确切的说法。”
“我说了,那是天火。”
“你听谁说的啊,太扯淡了吧。”葛天不屑一顾。
王卓没理他,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人世间有很多不被地府所接受的亡灵,有一些人是横死,死了以后牛头马面并不会去引路,所以它们就在这个世上到处游荡,飘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直到它们忘记了自己生前的一切,以为它们生来就是孤魂野鬼,也没能看到黄泉路的模样,它们的魂魄会越来越淡、越来越散,那个时候,它们就彻底失去超度的机会了,很可怜。”
“你在说啥呢?能不能说点正常人能听得懂的?”葛天没好气地说。
王卓的脸上写满了哀愁,他没看葛天,又接着说:“鬼看不到人,人看不到鬼,鬼和人虽然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可是他们归根到底不是同一种存在形式,就好像……就好像你能看到我,因为你是人,我也是人,我们是同一类。”
“那我还能看见狗呢,你能说我跟狗是一个品种?”葛天有点生气了。
“你没听懂我说的,人是动物,狗也是动物,你们都一样是有血有肉的,是要呼吸的,而鬼只是一种磁场,它们没有身体,也不用呼吸,它们的存在是没有承载物的,因此,地球上容纳不下太多的人,却能容纳下所有的鬼。”王卓手舞足蹈地解释说。
他说,“你们”都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他没说“我们”。
在来之前,葛天只是听说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不愿和别人接触,可是从来没人告诉他,一到半夜,他就会侃侃而谈,变得神经兮兮。
如果早知道和这种人半夜来到这个鬼地方,葛天当初肯定会一口回绝。
夜渐渐深了,王卓反而变得更加精神了,葛天觉得,白天那个他并不是他,而晚上的这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王卓说:“葛天哥,你知道为什么要降天火吗?”
葛天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因为它们很可怜,它们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是永无止境地徘徊在一个对于它们来讲不存在的时空里。”王卓讲的很忘情,似乎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上天可怜它们,就降下天火,把那些飘在世上的魂魄一齐接走,好让它们有地方栖身,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什么火葬场烧的那么彻底,因为那里的死灵太多了……”
葛天在一旁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赶紧岔开话题:“咱们进楼里看看,收发室的大爷还在不在,他肯定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
王卓答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在葛天的身后,葛天感到浑身有一股凉意袭来,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人精神有毛病,他很有可能会在后面给自己一闷棍,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掏自己的*津津有味地大口吃起来。
葛天仿佛看到了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颤栗。
他们走进了教学楼,里面的烧毁程度远不及在外墙看上去的那么惨重。
好像火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直击楼顶,随着火势的蔓延才烧到了各个教室里。
葛天虽然见过鬼,可是他还真没见过传说中的天火。
虽然新闻报道里讲过一些关于“天火”的真实案例,可那些谜团都被专家给破解了,说白了,什么天火呀,天谴呀,都是纯粹的节目效果,最后发现不是磷粉作怪,就是有人恶意为之。
而王卓嘴里那个天火,倒像是上天特意降下的恩德,为的是普度众生于水火,救诸生灵于危难。
如果不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葛天绝对不会跟他再说一句话。
楼道里黑漆漆的,不见一个人。
这时,王卓嗷得喊了一声:“谁?”
葛天慌忙打开了手电筒四下查看,走廊的尽头果然站了一个人。
“封校了,你们来干啥?”对面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头。
“您好,我们是记者,想来询问一下当时失火的情况,您方便跟我们说说吗?”葛天壮了壮胆子,向着对面喊道。
那人缓缓朝葛天移动了过来,他走路的时候没发出一丝声响,葛天觉得,他好像没有脚,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像是一个……一个纸人。
葛天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在手电筒的光亮下,他的脸看上去无比惨白,像是擦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油彩。
“你们是记者?”老头问道。
“哦,这是我的记者证。”葛天把随身揣着的记者证递给了他。
老头接过来瞅了一眼,顿时怔住了,他又上上下下把葛天打量个遍,显得惊喜异常:“你是……你是葛天?”
葛天背后一冷:“您……您认识我?”
“你再看看,我是谁啊?”老头笑嘻嘻地接茬道。
“对不起,我不记得我认识您。”
“那你就慢慢想吧,唉,想不起来就算啦。”老头失落地摇了摇头。
“哎,对了,大晚上的你们来问干什么,怎么不白天来?”
王卓又恢复了白天的沉默,在葛天身边默不作声。
葛天用手肘撞了他肚子一下,示意让他也说句话。
可是王卓却没读懂他的意思,他竟然往墙边挪了一大步,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故意给两个人制造了一个微妙的私人空间。
葛天心里很是不爽,他对王卓吼道:“你躲我那么远干什么?”
王卓并不知道,此时葛天的两条腿都软了,他已经惧怕到了极点。
他茫然地盯着葛天的脸,双手无奈地一摊。
“其实我们白天来过了,那个时候警察不让进,学校还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没有人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葛天不再寄希望于王卓了,他亲自对老头解释道。
“那你们怎么不去问问学生家长啊,估计他们知道吧?”
葛天转过头对王卓冷冷地说:“你问采访过学生家长了吗?”
“嗯,但是没人理我,他们都是接来孩子的,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人就都走了,追都追不上。” 王卓回答。
葛天又望向了老头:“您是学校守夜的吗?好像校方不让学生和老师对外界说起这件事,不知道您能透露一点内情呢?”
老头突然挺直了背,他双眼放光地对葛天说:“你要是能想起来我是谁那我就告诉你。”
“您确定……我认识您吗?”葛天问。
“你是我教过的学生啊,我怎么能不认识呢。”老头眯缝着眼,神秘地说道。
葛天打了个寒颤,他猛地想起来了什么。
面前的这个老头,他说话的语气,他看人的眼神,他谢了顶的脑袋,他不就是……他不就是死了近二十年的那个地理老师么!
葛天的两片嘴唇剧烈颤抖着,他想拔腿就跑,可是双腿像是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动了。
老头还是慈祥地笑着:“终于想起来了?”他欣慰地问。
第五十四章 死灵(三)
时钟指向了凌晨十一点十八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葛天动弹不得,只能愣在原地呆呆地等着老头越飘越近。
老头的脸几乎贴在了葛天的脸上。
“我是你的地理老师啊,葛天同学。”老头说。
“你……你不是死了吗?”葛天颤巍巍地问道。
“孩子啊,你还是没有想起来。”老头叹了口气。
“想起来什么?你明明已经死了,我分明记得你已经死了!”葛天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此阴森,就像是一个从远方传来的陌生的召唤。
“我是怎么死的呢?”老头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种无言的哀伤,仿佛被碰触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伤口,那伤口生了疮、化了脓,还在汩汩淌着黑色的血。
门窗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头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王卓一个趔趄,险些撞到了葛天的身上,他退到墙边站稳了脚跟,慌忙挤出一句话:“葛天,地震了啊,快走啊。”
葛天没动。
“葛天,你没听说过地震的时候要跑到空旷的地上才安全吗?”王卓有些急了。
葛天依旧没动。
“喂,你想什么呢,刚才的雷声分明是地声,是咱们脚下地壳裂开的声音,你没听见吗?”王卓加大了音量。
葛天鬼使神差地看了看脚下,那里已经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地震的时候,有的人会匆忙逃生,就像王卓,他平时不苟言笑、特立独行,可他私下里对活着还是充满了渴望与希冀;有的人则会踟蹰不决,就像葛天,他往日里阳光乐观、成熟稳重,可他在内心常常会怀疑自己、厌恶人生。
王卓仓皇想逃命,葛天平静地垂下了头。
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小男生,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正在和同学打篮球,背景是一栋灰色的教学楼,楼顶挂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励志、图强。
篮球场在操场的西北角,那是一片坚硬的水泥地,水泥地两边分别立着一个破旧的篮球架,其中一个篮球架上挂着篮网,风一吹,它就扭捏成一团,胡乱摇曳着。
时值盛夏,天气很炎热,离远看人都走了形,飘飘忽忽的很不真切。
男生和同学都一身大汗,随着一阵铃声,他们拿着篮球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教学楼。
一个男生说:“嘿,这节啥课啊?”
另一个男生说:“靠,地理。”
最初看到的那个男生开口了:“你们不觉得刘庆国特恶心吗?他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刘小流看,不知道想啥呢,变态。”
刘小流是班上的班花,性格随和,一笑起来就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是全班男生暗恋的对象。
最开始说话的男生说:“可不是嘛,上次他还特意把刘小流单独叫进了办公室查卷子,巨恶心!”
“咱们啥时候能换个地理老师,就因为这个烂老师,耽误了我考北大,我赖谁去!”另一个男生说。
其他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一个男生用拳头推了他一下:“大哥,你能不能别搞笑了,请问上次模考全班倒数第三的是谁?”
“拜托,我倒数第四好嘛!第三是齐默杨好嘛!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ok?”
“我去,你还会说英语呢,行啊,大学霸!”另一个男生打趣他说道。
大家吵吵闹闹地走到了三楼的教室门口。
又响起了一遍铃声,刚才的是预备铃,现在的是正式上课铃。
讲台上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老师,他的脑袋四围长了几缕软趴趴的毛,中间则光秃得宛若一颗常年经过海水打磨的鹅卵石,闪闪发光。
见到他们进门,他便怒气冲冲地走到教室门口,厉声道:“都给我出去罚站,你们都聋吗?听不到打铃,啊?非得踩着点进教室,谁给你们惯的?爹妈会不会教?”
教室里鸦雀无声,一个女生正在翻书的手停在了半空,又轻轻把书页合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外。
一个男生突然发狠说:“你说我可以,但是不能说我妈,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了不起!”
中年老师大概是没料到会被学生这样反驳,一时语塞。
他反映了一会儿,才对那个男生大声呵斥道:“我是谁,我是你班主任,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滚出去!”
男生们僵立着,愣了片刻,便都嘟囔着退回到走廊里,瘫软地倚在了墙上,没答话。
中年老师“嘭”地一声合上了门,毫不迟疑地把几个人彻底扔在了外面。
刚才说话的男生并不是葛天,那群男生里也没有葛天,此刻,他正坐在教室里,目睹着眼前的这一场对话,他的手里握着一只黑色的钢笔,里面的墨水滴到敞开着的地理书上,氤氲开了一片黑色的印痕,就如同一滩呕吐出的胆汁。
第二天,中年老师就住了院。
他是因为摄入了过敏原而导致的休克,一直神志不清。
过敏原查清楚了,是花生或者松仁一类的坚果。
中年老师对坚果过敏,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带过的所有学生都知道。
在童年时期他第一次尝了一口花生就被送进了医院,当时,他的喉咙里面肿得像是一个气囊,压迫了气管,他险些就窒息死亡了。
所以,他根本不会主动去吃这类东西。
那究竟是谁把某种坚果放到了中年老师的胃里呢?
葛天十八岁,读高三。
他的成绩算中等偏上,一个最引不起老师关注的水平。
他的人缘平平,倒是有几个朋友,但是关系都不算特别要好。
正如班里大多数男生一样,他也暗恋着班花刘小流。
从这一点上看,他在班上的存在感近乎于空气,无色无味,无形无实。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中年老师都没再来过学校。
后来,学生们才听说,他出现了严重的过敏症状,经抢救不治身亡。
没人注意到,葛天在众人的喧哗声中慢慢垂下了眼帘,在地理练习册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这回我可以换班主任了。
他在这行字的旁边画了一个笑脸,很丑。
之后的半个学期,学校果然给他们果然换了一个地理老师,她是一个女的,三十出头,长相平平,身材平平,对所有人说话时都冷着脸,面无表情。
但是葛天觉得这个老师长的真好看。
记忆是一张任性的网,它通常喜欢留住那些它偏爱的事物,让其余的人和事从那大大小小的网洞中肆意流走。
在葛天的记忆里,刘庆国被留下了,女地理老师被放走了。
他不记得高三的时候换过地理老师,也不记得有一次他在刘庆国喝的速溶咖啡里掺进了一小勺的核桃粉。
记忆告诉他,刘庆国教了他三年的地理课,在他毕业的那一年,遭遇车祸意外死亡了。
现在,刘庆国回到了葛天的面前,亲自来传达他的忿恨。
如果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估计应该也差不多六十几岁了,就像现在这个模样。
地震持续了一分钟就停止了,地声渐远,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葛天看到,刘庆国的脸开始发生了变化,他的皱纹越来越少,他那随着岁月增长的肚子越来越小,他的背渐渐挺直了,他又回到了四十几岁的样子。
“之前降下了一场天火。”他说。
“天火带走了很多的死灵,却没能带走我。”他说。
“我在想,这是为什么,你觉得这是为什么?”他说。
王卓早就已经跑的没了踪迹,在黑魆魆的走廊里,只有葛天在和他对峙着,他的心早就沉到了万丈深渊,面对刘庆国的问话,他仿佛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一个字都挤不出。
“想想看。”刘庆国又说道。
“是……是要找我来索命吗?”葛天说出这句话时,一阵颤栗,两条腿不自觉地发着抖。
“唉,不是,你再想想。”
“我……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真的,我只是想换个班主任,那个时候我还太小,我压根不知道过敏会死人,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想杀你,求求你不要杀了我……”这是葛天生平第一次因为恐惧流下了泪。
连李梅拎着头来找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葛天……居然杀过人!
也许这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记起的一段往事了吧。
一个无法偿还罪孽的人,收到的最大惩罚就是他自己良心的谴责。
“葛天同学,我知道你并不是有意的,一个孩子,能有多坏呢?”刘庆国一脸无奈地说。
“那你干嘛来找我?”
“因为你自己放不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藏在心里,一直没跟我说?”
葛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双手捂着脸开始旁若无人地嚎啕恸哭起来。
“老师不怪你,希望你也别再怪你自己了,你害的老师走又走不了,留又留不下,孩子,过去的就别放在心上了,知道错就好。”刘庆国就那样低头看着他,好像是在看自己犯了错的孩子。
“看样子,我只好等下一次天火来接我了。”他笑了笑,摸了一下葛天的头,然后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长夜中。
第二天一早,葛天愣是翻出了高三的那本地理练习册,第一页上果然有一行黑字——这回我可以换班主任了。
那是他自己的字体。
葛天疯了似的撕碎了那页纸,扔到了马桶里,对着那些像骨灰一样细碎的纸屑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火葬场和学校的火源都查明了,只是单纯的电路老化。
这是一个万能的答案,所有不明原因的失火都通用。
葛天没对阴主编说起当天夜里的半个字,他汇报的时候,王卓就在隔壁听着,不禁“扑哧”乐了一声。
第五十五章 死灵(四)
有些事,连鬼都未必知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惊恐地对身边人说:“我看见鬼了。”他笑了笑,回应道:“我也看见了,你忘了,咱俩一块死的?”
其实刘庆国并没有喝葛天放了核桃粉的那杯咖啡。
那天,刘庆国去给隔壁班上地理课,他的一个同事口渴得要命,见他没回来就偷偷喝了那杯咖啡,事后又给他冲了一杯,放在原处。
那刘庆国为什么会死了呢?
刘庆国死的时候他的儿子王琦刚上小学。
确切的说,是他老婆带来的儿子。
刘庆国的老婆谢琳琳是二婚,嫁给他的时候就带来了一个五岁的儿子,那时王琦已经开始记事了,他的小脑瓜不但记全了九九乘法表,还充分意识到了亲爹和后爸的区别。
刘庆国对待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并没有多苛刻,但是也没有多热情。
两年来他几乎对他不闻不问,奔四十岁的他一心只想再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王琦远比他想象的要精明得多。
有一次,王琦的妈妈问他:“宝贝,妈妈再给你生个妹妹好不好啊?”
王琦当时毅然决然地否定了这个提议,他得把一切威胁自己地位的幼苗都扼杀在摇篮里,妹妹什么的,无非是一个明目张胆的竞争敌手。
在他七岁生日那年,刘庆国送给了他一个轮船模型,那时王琦的妈妈已经身怀有孕了,他看虽然不认识医院诊断书上写了什么,但是从爸爸妈妈的举动他也猜得出,妈妈的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宝宝,他瞬间明白了,这无疑会是他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王琦气愤地把轮船模型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是他妈妈再婚之后第一次打他,当时刘庆国也在场,他就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不爱王琦,也不讨厌王琦,对于他来说,王琦只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曾经有过一个著名的实验,实验者盛了三碗米饭,分别标号1、2、3,他每天对1号米饭说很多的甜言蜜语,不停夸赞它,对2号米饭恶语相向,说尽了所有难听的话,对3号米饭不闻不问,当作不存在一样。结果很惊人,1号米饭过了一周还没有**,2号米饭第四天就生了长长的绿毛,而3号米饭**得最早,仅仅两天就彻底馊了。
王琦就是3号米饭。
刘庆国两年来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妈妈呢?
王琦的妈妈是连接两个人的唯一桥梁,等哪一天王琦的妈妈死了,或者她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也许王琦就会彻底被扔在河岸的另一边,再也走不进他们的生活了。
七岁的王琦真正感到了害怕。
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他的危机感也就愈发强烈。
他觉得刘庆国把脑袋贴在妈妈肚子上的举动很恶心,每次刘庆国问妈妈:“老婆,她动了吗?”
妈妈总会一脸笑意地回应他:“动了动了,刚才还在用小脚踢我呢,你摸摸。”
然后刘庆国就把耳朵放在了妈妈的肚皮上,笑得合不拢嘴,还用满是汗渍的大手在那上面来回抚摸,而妈妈从来也不反抗。
王琦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看上了这个令人作呕的老男人。
只有一点,他很清楚,刘庆国从来不吃花生。
每次吃饭的时候,只要是有花生的菜,比如老醋菠菜、宫爆鸡丁一类的,妈妈肯定会单独做一份没有花生的,摆在刘庆国的面前。
王琦一直都很奇怪,终于他问了妈妈:“怎么大人还挑食呢?”
妈妈说:“宝贝,你说谁挑食啊?”
“刘叔叔啊。”王琦从没叫过他爸爸,刘庆国也从没让王琦叫过他爸爸。
妈妈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爸爸不是挑食,爸爸是不能吃坚果。”
“什么是坚果?”
“花生啊,还有宝贝爱吃的开心果,都叫做坚果。”
“刘叔叔也不能吃开心果吗?”
“不能呀,你看他什么时候吃过?”
确实,每次妈妈买回来开心果,都是王琦和妈妈吃,刘庆国看都不看一眼。
“那他为什么不能吃呢?”王琦又问。
“因为过敏啊。”妈妈回答。
“什么叫过敏?”王琦问。
“过敏就是一种病,有的人不能吃一些食物,吃了以后就会很难受。”妈妈说。
“他们为什么会生病?”王琦问。
“这个……他们是生下来就有这种病了啊。”妈妈说。
“那能治好吗?”
“应该治不好吧。”
“那他们要是吃了,会有多难受?”
“反正就是很难受啊,可能全身都会痒,严重的还能死人呢。”
王琦听到了“死”这个字。
“那刘叔叔得的病会死吗?”
妈妈好像有点生气了:“呸呸呸,好端端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刘叔叔不会死。”
王琦觉得妈妈肯定是在骗他。
如果刘叔叔的病不会死人,那为什么妈妈还要特意叮嘱他不能给刘叔叔的碗里放花生呢?
他又去问了小学的班主任老师,老师说过敏的确是一种可能要命的病,只是有的人病得并不严重,有的人病得很严重,如果那些病得严重的人吃了很多不该吃的东西,那他们就会一命呜呼、直上西天。
其余的王琦没听懂,他只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只要刘叔叔吃了足够多的开心果或者花生,那他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家里。
这对于小小的王琦来说,无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妈妈的肚子又大了一圈,现在,不光是刘庆国不理睬他,连妈妈对他说的话都越来越少了。
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王琦考了双百分,全班五十个人中一共只有十个人考了双百分,王琦是全班并列第一名。
他拿着考卷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家里空无一人,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用拼音标注的字条:妈妈和爸爸出去一趟,晚上回来,你先自己做作业,冰箱里有吃的。
以前妈妈从来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过,自从认识了这个刘叔叔,她就开始变了,变得极不正常,变得无比陌生。
王琦隐约觉得,一旦妹妹出生,妈妈只会更加忽视他,说不定,他还会被送走,送到一个陌生的小山村里,从此过上食不果腹、没爹没妈的悲惨生活。
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认命、放弃挣扎,二是让这个妹妹永远无法来到这个世上。
他不知道怎么阻止妹妹的出生,但是起码他知道了怎样让妹妹的爸爸离开这个家。
妈妈挺着大肚子在客厅里踱着步,现在她已经不上班了,每天都呆在家里,上午出去散步,下午就在家里看看电视,还会时不时和刘叔叔一同出去,起码两个多小时才会回来。
妈妈说,她要去做一种操,肚子里怀着宝宝的妈妈都要做,说是可以让宝宝顺利出生。
“如果不做那个操宝宝就出不来吗?”王琦问。
“当然不会啦,只是做这个操会让宝宝更健康。”妈妈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这个七岁的孩子解释,于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王琦又明白了一个重点,如果不做操,宝宝还是会生出来,阻止妈妈去做操应该并没有什么用。
也就是说,这个宝宝注定会来到他的家。
他必须另觅途径,保住自己的地位,这就如同两个皇子争皇位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他阻止不了妹妹来,他就只能想办法让妹妹的爸爸走。
刘叔叔不能吃花生。
他知道,只要刘叔叔还能认得出它们,他就一口都不会碰。
他得绞尽脑汁想想办法。
这天,妈妈做了一顿红烧猪脚,看上去红亮红亮的,很诱人。
为了让猪脚炖的更加软烂,妈妈总会在锅里放一些黄豆一起煮,由于家里没有黄豆了,她今天放了一小撮黄豆芽。
王琦突然觉得,黄豆芽和花生长得很像,他们都是圆圆的,都是小小粒,剥了皮都是黄色的,都分成了两半,只不过他们一个有尾巴,一个没有尾巴。
在妈妈盖上锅盖以后,他悄悄来到厨房,在冰箱里抓了一把花生,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进了锅里,汤汁瞒过了猪脚,还在咕噜噜地冒着泡。
妈妈总共进了两次厨房查看,每次她都拿着铲子翻两下,就重新盖上了锅盖。
花生和黄豆芽都躲在了锅底,黑红色的汤汁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色。
很好,两次,妈妈都没有发现锅里那几粒冒充黄豆芽的花生。
两个小时后,王琦眼见妈妈把一锅猪脚倒在了大碗里,他的心狂跳着,大气都不敢喘。
王琦看到,那些黄豆芽和花生都变成了暗红色,它们都把身子分成了两半,黄豆芽被煮掉了尾巴,乍一看,它们长得几乎像是同胞兄弟一样,没有分别。
刘庆国像往常一样,用红烧汁泡了饭吃,他把汤汁倒进碗里的时候,王琦注意到,那些分不清是黄豆芽还是花生的家伙都一并跑到了他碗里。
狼吞虎咽地吃过晚饭后,刘庆国的生命就开始进入倒数了。
他回想起来时只是说:今天的黄豆芽煮的格外的烂。
医生追问起来,大家都怀疑刘庆国下班前喝的那杯咖啡有问题,原料里很有可能掺杂了一些过敏原,谁都没有想到是晚餐里的花生做的怪。
之所以怀疑咖啡有问题,那是因为刘庆国亲眼看到一个学生那天偷偷摸摸地进了他的办公室,查看了一眼他桌上的咖啡喝没喝完,但是他把这一幕咽进了肚子里,对谁都没有说。
当时主治医生很奇怪,他还对王琦的妈妈说:“过敏都是急性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发病呢?是不是你们晚饭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王琦的妈妈斩钉截铁地反驳说:“绝对不可能,我天天都给他做饭吃,对于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清楚地很,怎么会放让他过敏的东西呢?你瞧瞧,我还怀着他的宝宝呢!”
刘庆国的死被认定为意外死亡。
他是个好人吗?他包庇了自己的学生,虽然真凶不是他,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有作为人民教师的责任。
他是个坏人吗?他对王琦这个丝毫没有血缘的儿子不管不问,从没当成过自己的孩子,使得一个年仅七岁男孩的内心千疮百孔,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又貌似太过于自私。
我们对他不做评价,因为那与我们无关。
王琦后来改了名字,叫做王卓,他的妹妹叫刘越。
他们两个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卓越。
刘庆国死了以后,妈妈对谁都没有偏心,独自一个人把他们一起拉扯到大,王卓的心里终于平衡了,他没有爸爸,他的妹妹也没有爸爸,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妈妈,甚至自己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还要比妹妹长了七年。
这件事情连死了的刘庆国都蒙在鼓里。
过去了二十年,他已经彻底不认得王琦的长相了。
真相,往往是那样的令人惊愕。
谁都没看到此时王卓脸上阴冷的笑意。
第五十六章 惊悚的玩笑
从杂志社回来,葛天一直在赶稿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是——0110-20110709。
葛天的心猛烈抖了一下,他觉得这串号码很异常。
0110是这个城市的区号,而后面的这几个数字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电话号码,倒像是巧妙伪装成电话号的一个幽灵。
葛天通常都不会接陌生号码的来电,可是这一次,他连想都没想就用手指点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您哪位?”葛天问。
“小天,是我呀。”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
“琦彤?”葛天不确定地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对方佯装生气地回答。
“你手机呢?这是什么号码?”葛天问。
“不告诉你。”余琦彤说。
“哦,你不是在上班吗?有事啊?”
“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亏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葛天看不到余琦彤的脸,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回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这句话是一个鲜明的标志,每次只要葛天真正惹她不开心,她就会抛出这句——亏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去年过年的时候,葛天和妻子包饺子,那时葛天的父亲还没离世,他们把饺子煮好后就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着自己吃,还有两份要分别给双方父母送去。
那两个饭盒里,有一份多几个,有一份少几个,用肉眼就能看得出。
葛天随手拿了那个装得多的饭盒就要走,余琦彤立马就炸了毛,她大声嚷嚷起来:“葛天,你行啊,什么事情都向着你爸,亏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出现了,那句警示性的话——亏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葛天马上就怂了,他怯生生地问妻子:“我又怎么了啊?”
“你不想过了就直说!”女人的思维往往很跳跃,尤其是在吵架的时候。
如果你没有体会过这惊险的一幕,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
一天,在出门逛街前男人抱怨女人化妆的时间太久,女人蹭的火就大了,她可能会这样说:“我才花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你都等不起?”
男人反问:“二十分钟很长了好吗,我穿个衣服、刮个胡子也没超过十分钟啊!”
女人吼道:“你怎么不看看你上厕所用了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大哥,一台晚会都结束了!”
男人也发起脾气:“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女人说:“上次去逛街,你突然有了工作,把我一个人扔在咖啡厅你忘了吗?”
男人说:“这和你磨磨蹭蹭有什么关系?”
女人说:“你就是不爱我啦!”
好了,现在我们看到了重点,不管出于什么*,到最后男人只能单纯重复同一句话——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而女人的思维往往都会发展成为同一个答案,那就是——你不爱我。
当然,最后余琦彤和葛天的吵架也是以这句话收的尾。
葛天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怎么给父亲的那份饭盒里多出了几个饺子就表示自己不爱她了呢?
据说这与男人和女人的大脑构造有关,有个叫做胼胝体的东西,男人的细,女人的粗。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
从那以后,只要两个人做了包子或者焖了排骨,在给双方父母送去的时候,都是由葛天盛装,余琦彤挑选。
自从妻子死而复生以后,她就变得温和了许多,葛天再也没听到过这句发狠的话,他总觉得妻子好像又重新嫁给了他一次,这一次,他们自结婚那天开始算起还不到一年,因此余琦彤没办法再拿“归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来压他。
可是现在,他又听到了这句话,熟悉里透着陌生。
他赶忙打圆场:“琦彤,我当然记得啊,本来想晚上给你一个惊喜的,你看你,怎么还生气了啊。”
余琦彤的语气软了下来:“你真的记得?”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葛天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想过了就直说!” 余琦彤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
“我逗你的,今天其实是……是你妈的生日?”葛天的声音小的像只怯懦的蚊子。
“葛天你牛,这可是你自找的,过不了就不过了!”
电话陷入了持久的忙音。
葛天一脸茫然,他放下手机,努力回想着今天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灵光一现,翻箱倒柜找出了去年的日历,翻到了7月9号这一天,只见上面用红色签字笔画了一个圈,还工工整整地写着五个字,那应该是他自己的字体。
今天是葛天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
他胡乱抓起手机就回拨了过去,可他听到的却只是一句冰冷的回复:你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刚才妻子还在用这个号码和他通话,只是过了半个小时,这串号码居然变成了空号!
葛天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几个诡异的数字,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这串号码就并不存在,它们只是伪装成电话号的几个捣蛋鬼。
200110709,那是葛天和妻子领证的日子。
葛天推测,妻子特意去到移动营业厅注册了这样一个由他们结婚纪念日写成的号码,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制造点浪漫,结果惊喜变成了空谈,浪漫化作了恼怒。
妻子又恼怒地注销了这个号码。
葛天的心里一阵阵地发毛,余琦彤向来都是个喜欢浪漫的人,尤其对于结婚纪念日,她比任何人都要重视,在她那里,母亲过六十大寿也不敌他们的五周年重要。
葛天的危机感铺天盖地袭来,脊背开始发冷,好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他想了想,又拨通了手机里存着的妻子的电话号。
电话接通了,余琦彤的声音转化成电波传了过来,听上去有一点失真。
“喂,小天?”
“琦彤,我知道错了,你可别生气啊,气大伤身。”葛天故作轻松地说。
“我生什么气?” 余琦彤奇怪地问。
“你没生气?”葛天说。
“没有啊,莫名其妙,我还上班呢,我不是说过在我上班的时候不要打电话过来吗,经理看到了会不高兴。” 余琦彤说,她的语气很平静,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哦哦,你没生气就好,我挂了。”
“好,有什么事情回去说,我马上就下班了。”
葛天放下手机,他恍惚间觉得,这个声音和刚才的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在想清楚的同时,他的脑袋轰隆一下就大了。
一个人的声音如果从电话那一端传来,必然会化作吱吱啦啦的电流声,听起来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失真,就像刚才那样,可是他最先接起的那个电话却不同,那声音听上去十分清晰,就像是……就像是余琦彤当面在跟他讲话。
也就是说,她当时就在这个屋子里和葛天通着话!
他猛然记起,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每次当余琦彤说话时,他就觉得耳根痒痒的、凉飕飕的,那感觉像有一个人在他的耳根后面吹气!
当然,这只是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想。
余琦彤分明是在公司值班,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背后呢?葛天决定再给余琦彤拨一次电话。
这回,余琦彤并没有接听。
他倚在了椅背上,木木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慢慢合上了眼。
如果在公司的是妻子,那在他背后的会是谁呢?
晚上,余琦彤下班回到了家。
葛天试探着问:“琦彤,你下午给我打电话了吗?”
“没有呀,我不是说我上班的时候不让打电话嘛。” 余琦彤说。
“你确定没有?”
“我骗你干嘛呀。”
葛天的身上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还记得吧?”
“特殊的日子?” 余琦彤陷入了沉思,“今天几号啊?”
“7月9号。”葛天回答。
“7月9号……7月9号,你倒是说说7月9号是个什么日子?” 余琦彤反问道。
“今天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啊,不是吗?”葛天并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而是为自己创造了验证面前这个妻子真假的机会。
令他没有料到的是,余琦彤居然径自笑了起来:“小天,我是不是把你吓着了啊?”
“把我吓到了?”葛天没听懂。
“我是说下午的电话啊。” 余琦彤说。
“你的意思是……下午的那个电话的确是你打给我的?”葛天问。
“对啊,不然呢?” 余琦彤说。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你没打过……”葛天彻底迷糊了。
“今天不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嘛,我就想吓吓你,逗你玩呢,傻样。” 余琦彤说。
余琦彤的意思是,她介怀葛天把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给忘了,所以故意打了这个电话吓唬他。
可是事情真的仅仅是这么简单吗?
那他在接到下午的那个电话时耳边凉飕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那个分明是从空气里而不是从沿着电话线传来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把自己的疑虑说给妻子听。
“咱们怎么庆祝?要不去吃西餐吧,我知道一家很有名的店。” 余琦彤丝毫没有察觉到葛天的怀疑。
“好,我收拾一下这就走。”
第五十七章 低成本餐厅(上)
晚上的空气很凉爽,夜风吹散了一天的暑气,令人感到心旷神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车里没有开空调,葛天把四扇车窗都摇了下来,让清凉的风肆意在车内穿梭。
余琦彤这次莫名其妙地坐在了后排,空出了驾驶员旁边的那个座位。
“你坐后面干嘛?”葛天心有余悸地问。
“你没看电视里,有身份的人都坐在后排,司机和仆人才坐在前面,你不是我司机嘛。”余琦彤笑嘻嘻地回答。
“我什么时候成你司机了?”葛天问。
“你哪那么多废话,今天是咱俩的结婚纪念日,当然是我说了算。”
“好好,你说了算,你是咱家的皇太后。”嘴上虽然这么说,葛天的心却猛地一揪,从理论上讲,为了体现自己的身份,那些有钱人、当官的人确实都坐在后座,但是当中还有一点原因,在后排的安全性更强,一旦发生车祸,当司机的脑袋扎进前挡风玻璃时,他们的脑袋最多是磕在前排座椅上。
也就是说,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葛天的脑袋会成为前挡风玻璃的一部分,而余琦彤则会安然无恙。
难道妻子预感到了今天将会发生什么他所不能知晓的意外事件么?
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妻子,她正欢欣鼓舞地补着妆,此刻不知道在往脸上拍着什么粉。
她注意到葛天的偷看,抬起了头:“你看我干什么,开你的车!”
葛天收回了目光,继续开车。
一路上,他时不时就会看看后视镜里的妻子,她一直歪着头望向窗外,葛天觉得那个姿势很不正常,从这个角度看,她的头歪了整整九十度,好像她没有脖子一样。
他的后脖颈又有了那种凉飕飕的感觉。
“上次我坐客车去蒙城。”余琦彤发话了。
“什么?”葛天的精神高度紧张,并没注意到妻子说了什么。
“我说上次我坐车去蒙城遇到了一个老婆婆。”余琦彤说。
“哦,然后呢?”
“她就坐在我旁边,在车上吧,我嫌麻烦没系安全带,你猜她对我说了什么?”
“说什么了?”
“不让你猜嘛,你猜啊。”
“她一定是提醒你让你系上安全带。”
“嗯……她确实是这个意思,哎呀,我是让你猜她怎么说的这句话。”
“她和蔼地、充满慈爱地对你说?”
余琦彤又气又想笑,她硬是板住了脸、没好气地说:“那个老婆婆慢慢地转过脸对我说,姑娘,你得把安全带系上啊,我那个时候就是因为出了车祸没系安全带死的。”
葛天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开车呢,你还吓唬我。”
“我没吓唬你啊,我说的是真的,后来下车的时候,大家都下来了,唯独那个老婆婆没下车,我当时就奇怪,上了车去找,发现……那个老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你这就是在哪里听来的鬼故事吧。”葛天说。
“你不信就算了,无神论者!”
有些事并不是你不信,而是你不愿去相信。
其实葛天一路上都对妻子讲述的这件事心有余悸。
餐厅开在市医院的对面,门口有很多人,看样子应该是在排队等号。
葛天把车停在了马路边,和妻子走进了餐厅。
“请问您这里还需要预约吗?”葛天问。
“不需要,您如果不介意等,可以拿号在那边排队等候。”服务员说。
“那大概号要等多久啊?”
“您前面还有51桌顾客。”
葛天看了看妻子:“咱们要等吗?”
余琦彤摇了摇头:“我都行,你定吧。”
“我是担心等到咱们的时候结婚纪念日就已经过去了。”葛天说。
“那要不就走吧,在哪里吃都一样。”余琦彤说。
两个人刚要转身离开,突然有一个人叫住了他们,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身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很有气质。
“余琦彤!”那人叫到。
“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刘护士啊,咱两同事了三年呢,后来听说你出事了,就再也没见到你。”那人说。
“哦哦,刘护士,我想起来了,你变得更美了,我都没认出来。”余琦彤如梦初醒。
“你认识她?”葛天问。
“嗯嗯,我们一起工作过。”余琦彤说。
“你们这是要走了?”那人问。
“不是啊,等位的人太多了,实在是等不起了。”余琦彤说。
“都是熟人,还用你等嘛,我给你开后门,跟我进来吧。”
“这是你的餐厅?”
“是啊,我是老板娘,看着不像?”
“没有没有,太谢谢你啦。”
那人把葛天二人引到了最里面的一个餐桌。
“你们吃点什么?我这里内脏是招牌,极力推荐哦。”她得意地说。
“内脏?都有什么啊?”葛天问道。
“心肝脾肺肾,看你想吃什么。”
“要不点一份鹅肝?”葛天问妻子。
“好啊,可是会不会太贵了点?”余琦彤犹豫着说。
那人却一把操过菜单递给了她,神秘兮兮地说:“你自己看看价格再说啊,怎么能凭借主观臆断呢。”
价目表一目了然,那上面赫然写着:法式鹅肝炒牛柳——30元。
葛天当时就震惊了:“这么便宜?餐厅里一份水煮肉片也不止这个价钱啊。”
那人笑笑道:“我们这里以平价著称,不像其他的饭店,经常宰人。”
“宰人”这两个字,在葛天听来很不舒服。
“卖这么便宜真的不会赔钱吗?”余琦彤很诧异。
“我们这里进货渠道好,进的价钱低,所以就不贵咯。”
“那就要这个吧,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要!太便宜了!”余琦彤兴奋得一塌糊涂,几乎点了这一页上所有的菜。
“行,我跟服务员说,你们先坐,我去忙了。”她微微一笑,走开了。
葛天拿着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都直了。
“你说,他这价钱定的这么低,会不会偷工减料啊?”葛天刚问出这句话,就看到隔壁餐桌上了一盘菜,菜品看起来高端大气,卖相和正规的西餐厅如出一辙。
“哎,你瞅瞅,人家那桌上的菜一看就有食欲,你一天竟瞎担心。”余琦彤不满地说。
可是葛天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真的是你同事?”
“对啊,我以前做护士的时候认识的。”
“你觉得她现在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不正常啊?”
“人家餐厅都开起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余琦彤显得有些不高兴。
葛天不再说了,他站起身说是要去洗手间便离开了座位。
他在脑子里大致算了一下,如果按照市价,他们点的各色餐品加在一起应该超过了一千块,可是在这家店里一共也不过三百元,如果说是因为老板人好才把价钱定的这么低,那只能说明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葛天才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不为赚钱而经营的餐厅,尤其是西餐厅。
他总觉得那个笑嘻嘻的老板娘有点不对劲。
她说,我们从来不宰人。
葛天突然想到了《水浒传》里的孙二娘,她开了一家黑店,只要是去她店里吃饭的食客,无一例外都成了下一批食客的盘中餐。
她还说,因为我们货源便宜啊。
这个餐厅外每天都会排长长的一列队,客流量不下于几百人,尤其是在节假日和周末,人流更是鼎沸,那就意味着有足够的人在砧板上等着被宰。
葛天的心一沉,他恍惚间感觉到,今晚可能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葛天的随意推测,其实老板娘并没有说谎,这家店不是家黑店,她真的没有“宰人”。
葛天正在曲曲折折的餐厅走廊里找着卫生间。
这家餐厅的内部构造很奇特,到处都是拐角,到处都是岔路。
葛天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卫生间的门。
他想去问服务员,可是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两扇白晃晃的大铁门,看样子应该是冰库一类的地方,或者,也说不定是一间构造同样奇特的厕所。
门没上锁,葛天只轻轻一推,就开了一条缝。
那里面黑洞洞的,用一个最俗气的描述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冷气袭来,呼呼地灌进了他的脖领,葛天的身体剧烈哆嗦了起来。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他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猜想:这里之所以成本低、货源便宜,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们的食材都是像葛天一样毫不知情地踏进这里的客人,是像他一样活生生的人!
说不定这里就是他们宰人存尸的地方。
他发了疯似的摸着门把手的位置,急迫地要逃出这个巨大的棺材。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那是一只毫无温度的手,如果葛天能看得见,估计这时他会瞬间晕厥过去,因为那是一根无皮无肉的白骨。
在上面,还挂着几丝黑褐色的血。
葛天吓了一大跳,他赶紧移开了那个位置,颤巍巍地问:“谁?”
没有人回答。
他又壮着胆子大叫了一声:“是谁?”
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你是新来的么?”
葛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接着,那只冰冷的手又探到了葛天的脖子上,他又听到个人说:“哦,你不是……”
他好像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葛天又感受到了吹进他衣领的一阵凉风。
他多想问一句:你说我不是什么?可他此刻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舌头的存在了,他一心只想赶快逃离这个鬼地方。
第五十八章 低成本餐厅(下)
有一句话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葛天并没有死,他活着走出了那间诡异的餐厅,可是他到最后都没有搞清楚,那只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干枯冰冷的手是谁的手。
他之前意外被关的那间房的确是一间存放食材的冰库,但那里并没有待宰的活人,都是些通过不法渠道买来的各种肉制品。
其中就有余琦彤点的鹅肝。
葛天在拉着妻子逃离那个地方后立马就报了警,这些都是警擦告诉他们的。
他并没有跟警察提起那只阴惨惨的手。
所有人包括警察都没有想到的一点是:这家餐厅开在了医院的对面。
医院里每天有很多活人进出,每天同样有很多死人进出。
活人自己走着来,死人被活人扛着走。
有一些死人被扛到了殡仪馆,还有一些死人被扛到了饭馆。
也许就是你最经常吃的那家饭馆也不一定。
这些,都是警察没有查到的,所以我才要偷偷告诉你。
至于是谁告诉我的,请你自己想想看。
葛天对他逃出去的经过丝毫没有印象,他只是记得自己发了疯似的跑出去,七拐八拐的就跑到了大街上。
回到家以后他一直对在冰库中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那个人对他说的究竟指新来的什么东西?
新来的送货人?
新来的厨师?
新来的生鲜经理?
还是,新来的尸体?
它摸着葛天的脖子说——哦,你不是。
也许它是想试试葛天有没有心跳,以此来确定和自己是不是同类。
回到家,余琦彤见他呆呆愣愣的不说话,就问:“你见鬼了?好端端的非得拉着我从餐厅后门跑出来,喂,从到家里起你可一句话都没说呢啊。”
葛天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轻声说:“我总觉得吧,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回来了。”
“什么呀,今天可是咱俩的结婚纪念日,你非要搞成你自己的葬礼是不是啊!”从余琦彤的语气推断,她应该是生气了。
“你没觉得,从回了家以后就有什么不对头吗?”葛天阴森地问道。
“没……没有啊,你具体指什么啊……”
“那算了,别介意,可能都是我的幻觉吧。”葛天想了想,就躺下睡了。
在东北,一般人家夏天从不会开空调,因为即便最热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三十三度,而且只要到了八月末,一入夜,不盖被子都会着凉。
葛天的家里也没有空调,倒是有一个用了五年的立式电风扇,平时它就被收到床底下,只有在三伏天才能出来透透气。
风扇在呼呼转着,把燥热的空气搅和得更加躁动不安。
混杂着风扇的噪音一个熟悉的声音拨动了葛天的鼓膜。
他听到有个女声弱弱地说:“你没事就好。”
葛天“嗯”了一声,就又沉沉睡去了。
早上起来,他想起了昨夜的那句呢喃,不经意地问了句:“琦彤,你昨天半夜跟我说什么来着?”
“啊?我什么都没说啊。”余琦彤正在换衣服。
“不对啊,我躺下了以后你不是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嘛。”
“我真什么都没说,你幻听了吧。”
“那是我把风扇声听成你说话了?”葛天如坠五里雾中。
“很有可能,你昨天还说有东西跟你回家了呢,吓得我做了一宿的噩梦。”余琦彤不满地说。
“你做噩梦了?”葛天问。
“是啊,吓死人了,我本来想把你叫醒,可是看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你看我对你对好。”
“你梦见什么了啊?”
“记不太清了,我就记得看到了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走啊走啊,你在我身边睡着,我动也动不了,手脚好像被钉在了床上,我想醒过来,可是怎么努力都不管用。”
“然后呢?”
“然后我忽然发现我的手指能动了,我就醒了啊,周围什么都没有,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看清那个人的脸了吗?”
“没有,但是我觉得那个人她特别像……特别想我自己。”
葛天“扑腾”一下就从床上摔了下来,他猛地记起昨晚听到的那句话,那分明就是余琦彤本人的声音!
那个从餐厅跟他回到家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余琦彤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啊,怎么可能又化作无形尾随在他身后呢?
葛天绞尽脑汁,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葛天至今都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不辨真假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似乎像我们一样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工作上学、吃饭睡觉、结婚生子,毫无差别。
然而,在这里却存在着和本人样貌相同、性格一致,甚至连日常习惯都如出一辙的另一个人,他们像是一只影子,一直完全被克隆出来的有生命、有思想的影子,他们派生于主体,又独立于主体,他们从不清楚自己只是虚幻飘渺的影子。
一些人把他们叫做:分身。
分身以为他们是人,从诞生之日起,他们就坚信这一点。
女主是一个没有男朋友,也没有传奇经历的平庸女人。
她终日往返于公司和租住的房子,重复着两点一线的无聊人生。
她并不知道,在她的楼下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和她的长相一样、声音一样、身材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一样。
那个人同样也不知道楼上住着她。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从两个人相遇的一刻开始萌芽。
两个人都很震惊,都同样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惊愕惶恐之中。
不同的是,楼上的她是一个人,而楼下的她则结了婚,有了家庭。
她们都努力想要查清事情的真相,早日摆脱这个恐怖的梦魇。
但是她们都畏惧着彼此,努力不让自己与对方相见。
有传言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有着分身,分身只能与主体共存,一旦主体消亡,分身也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她们都坚信对方才是分身。
一些人为了重获平静的生活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分身置之死地,而这两个“人”却心存顾忌,她们都尽量回避对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直到有一天,楼上的她终于忍受不了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存在,她从窗户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摔成了一滩烂泥。
而楼下的她呢,就在她丈夫面前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泪水湿透了屏幕。
楼上的她是人,楼下的她才是分身。
这是一部凄凉的悬疑电影,葛天当初很喜欢这个结局,出乎意外又不失满满的感动和人性之美。
但是现在,他不禁想起了这部电影,只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昨晚,就在他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与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还在他的耳边低估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如果按照电影的逻辑,那个人也认为自己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妻子,而在他身边躺着的那个人,不过是个不存在的怪物。
葛天多想仓皇而逃,可是他无处可去。
他又和妻子确认了一遍:“琦彤,你确定昨晚没和我说什么吗?”
余琦彤说:“哎呀,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啰嗦,我要是说了那也是梦话。”
对啊,梦话!昨晚听到的一定只是妻子的梦话,毕竟他压根没有亲眼看到妻子的那个“分身”啊,怎么就能这么武断地咬定是见了鬼呢!
“你确定只是做的梦,不是亲眼看见的?”葛天还是不放心。
“都说了,就是做了个噩梦,估计这段时间我太累了,好不容易过个结婚纪念日还被某些人给搞砸了,我连一口鹅肝都还没吃到呢,就被警察给端了,葛天,你可真行。”余琦彤阴阳怪气地嘲讽他。
“你怎么还介意啊,今天咱们去吃家好的,弥补你一下好吧?”葛天的紧张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就算真的有分身一类的怪物,他基本也能确定在眼前的一定是本尊,而非虚无。
余琦彤白了他一眼便去厨房准备早餐了,留下葛天自己在发呆。
在这个浩渺宇宙的面前,人类就如同蝼蚁般贫贱低微。
一些你从没有想过的生物,此刻说不定正在你的发梢啃噬着你的头皮,它尖利的指爪正在刺破你的头盖骨、深入进那一片尚未经踏足的沃土,那里有阡陌交错的根茎,有沟壑纵横的褶皱,还有各种构造精细的果实。
它们吃光了你的脑子,你就变成了它们。
一切美好的安逸都是阴谋的前兆,所有丰腴的土地都是贫瘠的温床,葛天不知道正把自己一步步地推向那个未知的黑洞。
第五十九章 又见到了那个人
被深埋在地底的事物,不管是宝藏还是尸体,终究还是会曝之天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它们可能被遗忘的很彻底,但那并不能否认它们的存在。
在很多天以前,葛天遇到了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他对葛天唤了一声:祁阳。
后来,他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从葛天的印象里抹去了。
葛天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又很陌生。
有很多人,他们在改了名字很多年后会无意中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在小学或者中学当这个名字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在考卷上、在练习册上写下的名字都是他们改后的名字,至于当时为什么写下这个名字,没有一个人说的上来。
冥冥之中,上天给我们安排了很多的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有些人称之为“命中注定”。
葛天曾经想过,会不会在多年以后,他就鬼使神差地改成了这个名字呢,从此以后,葛天不叫葛天,叫葛祁阳。
平心而论,这个名字真的很别扭。
葛天在从杂志社回来的路上,又一次遇到了那个人。
他依旧裹着那条黑色的围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了两只干枯的眼。
雷声轰鸣,大街上过往的行人匆匆穿梭,雨滴像无数颗眼珠子从天上噼噼啪啪地掉落下来,砸在身上很疼。
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这一刻就变得阴云密布。
葛天没带伞,他把公文包顶在了头上,雨滴打在上面,发出了一阵阵的闷响,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车越来越多。
雷雨把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狠狠踩在脚下,肆无忌惮地拍打着它们,行人都逃走了,只剩下那些用铁皮阻挡暴雨的车辆在拼死抵抗。
葛天没有打车,他快步走着,衬衫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前,裤子和鞋已经彻底湿透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大海里游泳。
一道白晃晃的闪电宛如一把利剑斜插进远天,“轰隆”一声天就被劈成了两半,身首分离。
此时,街上只有葛天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打车,好像是有谁在操控着他的思想,那个人告诉他说,现在打车你将错过遭遇真相最完美的时机。
果然,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了一个人,即便是在夏天他还是裹着厚厚的黑色围巾,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走过来,死死盯着葛天的脸,试探着喊出一句:祁阳?
葛天好像被闪电击中了般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来人。
“你是祁阳吧?”那人又问。
很多天前的那一幕像幻灯片一样在葛天的脑子里变换着色彩,没错,当年的那个人就是他,这个喊他祁阳的男人。
“你上次也叫我祁阳,祁阳是你什么人?”这一次葛天要彻底问清楚。
“你不是祁阳?”那人说。
“祁阳是谁?”葛天追问道。
“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呢?即便是同卵双胞胎,他们也一定存在某种细微的差别,有两对已经结婚并且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双胞胎,哥哥娶了姐姐,妹妹嫁给了弟弟,虽然乍一看两对双胞胎长相丝毫没有分别,可是两家人从来没有领错过别人的丈夫或者老婆进自己家。
那个人说自己和祁阳长得一模一样。
葛天觉得他在故弄玄虚。
“那你是谁?”葛天问。
“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很美好。”那个人说。
“你是祁阳的发小吗?”
“嗯,可以这么说。”
“你说我和你的发小长的完全一样?”
“是的。”
“你们还在经常见面吗?”
“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他回到了家,我留在了原地。”那个人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哀伤。
葛天从这句话听明白了一点,他笑笑说:“这么说,你们是小时候认识的,长大后一直没见过面,你又怎么可能知道祁阳长大了什么样呢,如果你知道,只能说明你们现在还在一直往来,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破绽吗?”
那个人不说话了,他直挺挺地站在雨里,风把他的围巾掀开了一角,他又慌乱地把围巾掖回了脖领。
两个人就那样对峙着,谁都没动。
过了几分钟,那个人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了。
这八成就是个手段极其不高明的骗子,他甚至还没跟葛天提起要向他借多少钱就被撕下了伪装,逃得无影无踪了。
一辆打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不停地对葛天鸣着喇叭,叫嚣着停到了他的身旁。
葛天乘车回到了家。
妻子也已经下班回来了,她把车钥匙甩在了鞋柜上,火急火燎地去冲了个澡。
“你今天怎么刚回来就洗上澡了?”葛天问。
“嗐,别提了,我开车刚走到半路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了个男的,一头就撞到了我车上,给我吓得啊,我赶紧就下车看,结果你猜怎么着?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倒是有辆车唰地从我旁边开过去,溅了我一身泥,你说我倒不倒霉!”余琦彤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
“那个人撞到你车上了,怎么会不见了呢?”葛天不解地问。
“见鬼了呗,你没听说过嘛,那些横死的人会在他们死去的那个地点、一遍遍地重复死亡的瞬间,就好像一个人跳楼死的,你就会看到他每天都从那个楼顶一遍一遍地往下跳,一遍一遍地摔成肉泥,直到找到替身才能投胎转世。”余琦彤说。
“你别是在故意吓唬我吧。”葛天有点发怵。
“不是,我骗你干嘛呀,我料想一定是那个人啊他之前在那个地方撞车死了,所以才会又往我车上撞,它一定是鬼不是人!”余琦彤故作神秘地说。
“你净瞎扯,要真是这样,你天天下班开车经过那条路,怎么没天天碰见啊?”葛天问。
“我……我哪儿知道。”余琦彤显然已经编不下去了。
“肯定是他撞到你车上以后,发现没受伤就又自己走开了,你没看见。”葛天推测。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反正我看那个人怪怪的,估计不是个正常人,说不定是哪家的精神病人没看住就跑出来了。”余琦彤又走进了卫生间拿出了吹风筒。
“你说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啊?”吹风筒呼呼的嘶鸣声改过了葛天的嗓子,余琦彤好像并没有听清,她把风筒关了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不是说看那个人不正常么,怎么不正常了?”葛天问。
“哦,你说这个啊,现在都是初伏了,热得要命,可是那个人呢还穿着棉袄、围着个围巾,捂得严严实实,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余琦彤说。
葛天登时怛然失色,他的脸仿佛刷了一层蜡,僵在那里,毫无血色。
“他的围巾是黑色的吗?”葛天惊恐地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
风筒又呼呼地重新吐着热气,一阵风从客厅的窗户溜进来,漫不经心地翻动了桌子上的那摞稿子,几页纸被吹到了地上,扑腾着要往窗户飞去。
电视突然开了,里面跳出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说道:“你和他们到底……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女人恳切地说:“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女朋友啊,你怎么能连我都不相信呢!”
男人说:“可是他们说你死了。”
女人说:“你怎么这么傻,他们才是死了啊,我们去登山的时候,遇上了雪崩,他们都被埋进了风雪里,已经尸骨无存了。”
男人说:“那你又怎么会活着呢?”
女人说:“我走在最后面,所以跑的快啊。”
男人说:“可是他们说你的那结绳子断了,掉到了雪山下面,摔死了,我该相信谁?”
女人说:“别犹豫了,快跟我走!”
这时,电视屏幕哗得一晃,又换了个画面,那是两个胖子在说相声,台下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胖子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他们鞠了一躬,下台了。
葛天才注意到,妻子正在卫生间门口拿着遥控器在换着台。
“你怎么这么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葛天皱着眉头说。
“我看个电视你也管?行,给你看,我自己回屋看。”说着,余琦彤扔下遥控器就转身进了卧室。
遥控器摔在了沙发上,不知道碰到哪个键,又换成了刚才的那个台,只见一男一女正在雪地里狂奔,女的喊道:“快跑啊,他们要来了,你就走不了了,他们会拉你做陪葬!”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
葛天觉得那个男的就是他的写照,他彷徨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分别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的妻子,那个喊他作祁阳的人,那些来来往往的和他摩肩接踵的行人,他们都说自己是真的,对方是假的。
祁阳,这个他从来没听过却无比熟悉的名字,究竟是谁呢?
第六十章 A栋101室的女人(一)
吃完晚饭,葛天和妻子去楼下散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婴儿车就停在了他们家的楼洞口,那是一辆黑色的婴儿车,轮子脏兮兮的,纯白色的遮阳帘把婴儿车挡的严严实实,风一吹就呼啦啦地响。
风裹挟着厚重的热气呼呼地往人脸上涌,让人觉得无比烦躁。
婴儿车就那样静静呆着,里面一丝声响也没有,四下没有一个人。
余琦彤一眼就看到了它,她拽着葛天走了过去,轻声说:“哎,这谁家孩子啊?”
葛天下意识的用手去撩帘子,余琦彤慌忙制止了他:“你先别动,让人看见还不得以为你偷小孩啊?”
葛天把手抽回去,环顾四周,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这谁的宝宝?”
入夜的小区很安静,有几个人正围着甬道走着,一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在草坪上打着滚,他们都瞟了葛天一眼,然后就又各自走开了。
“能不能是哪个老奶奶买菜用的空车啊?”葛天疑惑地问。
“哦,也是啊,算了,闲事还是少管的好,现在这个世道什么事情都能讹上你,走吧。”余琦彤回应道。
两个人走开了,葛天时不时回头望向那辆婴儿车,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当他盯着婴儿车看的时候,他感觉到好像透过那层薄薄的棉布,同样有一双眼睛同样在窥视着自己。
八点半,天已经全黑了,当葛天买完水果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婴儿车已经踪影全无。
回想起来,这正是那一系列惊悚事件的开端。
晚上,余琦彤躺在了葛天的怀里,柔声说:“小天,要不我们也要一个孩子吧,我们都不小了。”
葛天对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吃惊,或许还夹杂着些惊恐。
他没吱声。
余琦彤又说:“我现在看见婴儿车心里就痒痒的,可能是年龄到了吧,对小孩子喜欢的不得了,我都三十多了,再不要真的就不能生了。”
“你是看见人家那辆婴儿车了,所以才想要的吧?”葛天回应道。
“也不是,我早就想跟你提,真的,现在啊,我一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有一种想抱回咱家的冲动,你不觉得小孩子特可爱吗?”
葛天哼唧一声,说道:“你呀,根本就是看见什么想要什么,比方说啊,咱们晚上本来不是没打算吃夜宵的嘛,结果一看见街上有人吃臭豆腐、吃花甲,你就捧了一堆一路走一路吃,昨天还说要减肥呢。”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余琦彤狠狠推了他一下,葛天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你就说要不要?”余琦彤问。
“太晚了,这件事情明天再商量。”
这一晚,余琦彤赌气把他赶到书房去睡了。
凌晨三点整,楼下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并不大,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
当时葛天并没有在意。
可是事后他想起这件事,才猛地意识到这是一个警告,是上天给他发的一个隐蔽的信号弹。
也许你并没有注意过,很多事情在发生以前都是有早预兆的。
比如,在高考出分的前一天,你妈妈突然换了个手机号,后四位是0520,第二天一大早,你爸妈就会告诉你,你刚刚好得了520分。
再比如,一个人跟你说,真倒霉,我手机又被偷了,你得意地说,我就从来没丢过手机,你看你们都用智能机,多值钱啊,我一直用老人机,白给都没人要,结果第二天当你下班回家下了公交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现背包被拉开了,钱包钥匙都健在,只有手机不翼而飞。
此类事件举不胜举,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跟你开玩笑。
周末下午,妻子值班去了,留葛天一个人在家里写稿子。
今天妻子值夜班,要夜里十二点才能回家。
一个下午都没有什么异常。
晚上葛天煮了一碗泡面,边吃边看着一部外国恐怖片,讲的是一个婴儿死在了母亲的肚子里,结果阴魂不散,把身边所有人都诅咒死的故事,此刻,他刚刚看了个开头。
突然,一声清脆的门铃声划破了空气,吓得葛天手一抖,两根筷子都滴溜溜地滚到了脚边,面汤洒了一身。
葛天嘟嘟囔囔地走去开门,顺手拿起了餐桌上的抹布漫不经心地擦着裤子。
他从猫眼看出去,黑乎乎的,什么都没看见。
“叮咚”“叮咚”……
门铃不耐烦地催促他开门。
葛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隔着门问道:“谁啊?”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楼道里还是黑洞洞的,看不见一个人。
葛天灵机一动,他“嘭嘭嘭”地敲了几下门,门口的感应灯“刷”得亮了起来,从猫眼里透出了细微的光亮。
葛天趴在门上又战战兢兢地往外面看,可是他依旧什么都看不清,就好像透过一块磨砂玻璃看那样模糊。
“有人吗?谁,说话!”葛天装着胆子又喊了一句。
“我女儿说,昨天晚上看见了一个叔叔,那个叔叔扔下她不管,是你吗?”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葛天蓦地想起昨晚看到的那辆诡异的婴儿车,心头狠狠一揪,说道:“昨天是你把婴儿车放在我们家楼下的?”
女人叹了口气:“我在小区门口买菜,结果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把我女儿给推走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当时可把我给吓坏了,幸亏那个人就把车扔在了小区里。”
“那你找我干什么啊?”
“我就是来问问,你看没看见是谁把我们家宝宝扔在那的?”
“这个我真没看见,对不起帮不了您。”
“那你为什么不陪在我宝宝身边或者联系警察呢?难道不是你家的孩子你就可以放任不管吗?”
“我……我也不了解事情的始末啊,不过您说得对,我最起码应该联系一下小区的保安。”
门外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几分钟,那个女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
葛天又趴在猫眼上朝外看,还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抽了一张餐巾纸,然后又踮着脚回到了门口。
他冲着猫眼哈了口气,拿纸巾轻轻蹭着,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葛天又一次把脸紧贴在了门上,看着门外的动静。
你一定以为,那个行径诡异的女人还站在门后,她也在趴在猫眼上,在鬼鬼祟祟地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珠隔着一块玻璃严严实实地贴在了一起。
事实是,猫眼上的那片指甲盖大的玻璃竟然私自逃脱了门板,“啪”地摔在了地上。
请注意,我说的是“啪”的一声。
门板上空出了一个圆圆的小洞,它连接着危险的外界和葛天的家。
从小洞看出去,外面并没有人。
看样子,女人已经走远了,感应灯还没灭,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很是寂寥。
葛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拉开了门,去找刚才掉到外面的猫眼。
忽地,感应灯和客厅里的灯像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地灭了,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葛天拍了下巴掌,灯没亮。
他又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灯还是黑着。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用手肘“哐哐哐”地砸着门板,四周黑的更加深邃了。
他咒骂了一句,真是见鬼,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了。
那个女的一走,就把所有的光都带走了。
在黑暗里,往往栖息着各种阴险的生物和幽灵,有那么一瞬间,葛天仿佛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晦暗的楼道里注视着他,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
他惊惶地回过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是猫,没办法在黑夜里捕捉猎物,此刻,他甚至连自己的脚趾在哪都看不到。
此时此刻,即便有谁正拿着一把血淋林的刀站在在葛天面前,只要他屏住呼吸、一言不发,葛天也未必能察觉到。
好在此时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弯下了腰,用双手四处摸索着,水泥地面又冷又硬,就像是刚从地下被挖出来的棺材板。
没什么类似于玻璃片的东西碰触到他的指尖。
他又沿着墙角重新搜寻了一遍,依旧毫无收获。
忽然,他感觉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貌似圆圆的,它咕噜噜地朝前滚走了。
葛天赶紧往那个方向摸去,果然,他摸到了一个像弹珠一样的小球,它的表面很光滑,有点黏呼呼的,表面好像还有一层膜。
他又摸进了门,就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客厅里的灯竟然晃了几下,亮了。
屋子里被照得通亮,葛天下意识地捂上了眼。
之前,他一直没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会管门上的那一小片玻璃称之为“猫眼”呢?
可是现在,他恍然大悟,因为如果你把猫的眼珠挖出来塞到门上的那个小洞里,真的很难分辨出那到底是块毛玻璃,还是颗晶莹的眼珠。
葛天的手里正握着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在雪亮的灯光映出它轮廓的一刹那,葛天看到,那只猫眼正直愣愣地凝视着他,它那蓝莹莹的瞳孔就像一汪泉水,晶莹透亮,又深不见底。
葛天在屋内看到的其实是它浑浊的眼白,之所以模糊,是因为那里面满满登登地充盈着一种亮黄色的不明液体,像放久了的浆糊,还不断往外淌着脏兮兮的黏液。
那是一只真真切切的猫眼!
葛天浑身猛烈一抖,那只猫眼就在地面上缓缓地滚到了门口,倚在了鞋柜突出的一角上,直勾勾地盯着葛天,好像在说:我一直都会看着你。
出于好心,请允许我在这里提醒你,马上检查一下你们家的猫眼,看看它到底是“猫眼”还是真正的猫眼,当然,你也可以忽视这个小建议,不过所产生的后果请自行负责。
葛天深吸一口气,用抹布包着那只眼珠子,果断扔进了马桶,随着“哗啦”一声,它在旋涡中扑腾了几下,就被冲进了肮脏的下水道里。
一定是那个疯女人,她差点丢了孩子,所以怀恨在心,趁他不注意把他们家的猫眼偷偷换成了这个眼珠子。
可是有一点,女人说是她的孩子告诉她葛天将她放任不管的,但当时葛天并没有掀起那个布帘子,他既没看到孩子的模样,也没让孩子看到他的模样,那个还在婴儿车里的半大小孩怎么会知道那个叔叔就是他呢?
还有,即便是知道了葛天的脸,那个女人又怎么可能找到他家里呢?
第六十一章 A栋101室的女人(三)
葛天终于见到了那古怪女人的真面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天,葛天接到杂志社的任务,要负责一项群众采访,他早早出了门,妻子正在家里睡得正酣。
昨晚下了雨,地面还没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湿漉漉的气息。
家里的车一直由妻子开,葛天从来都坐公交车或者打车上下班,即便妻子休假也是如此。
七点十分,街上的人和车都寥寥无几,公交车站牌下,只有葛天一个人。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开往杂志社的14路车还是没到,葛天往远处的路口眺望了一阵,就不耐烦地又坐回了长椅上。
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疾驰而过,渐起一滩泥水,葛天把脚往后挪了挪。
一辆白色的宝马低吼着飞来,又嘶鸣着飞走了。
一辆酒红色的suv由远及近,在前面的路口拐个弯,不见了。
一辆车租车慢悠悠地散着步,走到葛天跟前,向他打了个招呼,见没有回应就又慢悠悠地走向了远处。
过了半个小时,14路公交车还是没有踪影。
葛天急了,他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要么继续等公交,要么打车去公司。
如果他继续等,说不定还要等上好一阵,最后错过了和主编约定的时间,然后讨来一顿埋怨。
如果他打车呢,那就意味着之前等的半个小时都打了水漂,前功尽弃了,要是公交车在下一秒就来了呢,那岂不是冤到姥姥家了。
可如果他继续等下去,再等上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随着等车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就愈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半途而废了。
葛天决定,乘坐下一辆来到他面前的出租车,不管公交来还是不来。
他又向上一个路口望去,远处一个空车的牌子闪烁着过来了,葛天伸出了右手不断挥舞着。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胳膊从他的脑后伸了出来,它被一圈圈白色泛黄的纱布缠绕着,像极了一只木乃伊的手臂。
葛天一惊,回过头去看,正和那个人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女人,皮肤白皙,身材颀长,圆脸,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她对着葛天微微一笑,就又把目光移向了此时正在路口等红灯的那辆出租车。
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红布包裹的婴儿,婴儿被包的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看不见。
车在公交站前停住了,司机探出了脑袋问:“去哪儿?”
女人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葛天,犹豫着说:“大哥,你急吗?”
“哦,我不急,没事,你先上车吧。”葛天向来是个懂得谦让的人,他自诩是个有格调有素质的高知分子,被这个年轻妈妈一问,他连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你们不是一起的?”司机问。
“不是,不是,我要去平泉路,师傅,能到吗?”女人弯下了腰解释着。
“知道,上车吧。”司机爽快地帮她拉开车门,女人就上了车,还不忘对葛天说了句:谢谢。
出租车吐着烟圈呼哧呼哧地跑远了,后座上,有两双黑亮的眼睛贴在了玻璃上,像是玻璃上的四个污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葛天的脑袋这时正全神贯注地搜索着下一辆出租车的踪影,全然不觉。
你说怪不怪,他等来的下一辆车正是14路公交车。
说起来,这也是经常发生的事。
你费尽心机地去做一件事,怎么做都徒劳无功,最后你放弃了,你自暴自弃、听天由命,可恰恰在这个时候,你收到了成功的好消息。
因此,葛天并没有感到莫名其妙。
平常14路车每隔十五到二十分钟就会开过来一辆,可是今天葛天足足等了四十分钟,他压根没心思想这是为什么。
每一件看似平淡无奇的事情背后往往都暗藏玄机。
葛天单纯地以为只是公交司机今天睡过了头,完全没有想过是某种图谋不轨的阴差阳错。
假设葛天在七点半准时上了公交车,那么他就不会见到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同样也不会经历之后一连串心惊肉跳的情景。
这是葛天和那个女人的第一次正面相遇。
也是从这天开始,葛天居住的小区里接二连三发生了儿童失踪案。
消息是在葛天回到家以后得知的。
晚上葛天向编辑部汇报完工作进展,便回了家,刚一进小区大门,就看到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其中还有几个穿警服的人,
葛天走上前去,问一个邻居:“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邻居说:“你不知道啊,咱们小区丢孩子啦!”
宝石蓝的天空盖住了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残缺不全的月亮气喘吁吁地挂到了天幕上,撇下一缕苍白贫弱的光。
路灯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在渐浓的夜色里营造出了一种白天的假象。
葛天并没有挤进人群,他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半了。
他正要走,却被那个邻居拦下了。
她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娘,她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嚼舌根,张家长李家短说起来没完没了,倘若哪一天能开发出一种以口水为动力的能源系统,只要她在,整个国家的电就都不用发愁了。
她一只手紧紧掐着葛天的胳膊,两眼放光:“那个a栋3楼的人家让八岁的孩子一个人看家,结果呢,这两人下班一回来,人就没了,你要说是孩子自己跑出去玩了吧,可整个小区都找遍了,压根就没人影啊,现在这个世道多乱,这要是放在从前,一户人家能养十来个孩子,白送都没人要,可现在呢,偷孩子的遍地都是,我看那家的孩子平时就胆小,怎么可能不跟大人说一声自己就跑丢了呢,八成是让人拐走了,嘿,这还上哪找去!”
葛天被她掐得生疼,往后撤了撤身子,假装不经意地拜托了那只胖乎乎、圆滚滚的手。
“大娘,那警察怎么说的啊,不是说孩子走丢了24小时还是48小时才能立案侦察的嘛?”葛天问道。
“现在这孩子多精贵啊,交通又发达,你要等两天以后再找,那人贩子早都出国了。”邻居大娘朝葛天翻了个白眼。
葛天又往人群里瞟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周围的人都拼命地拽着她,可她愣是哭天抢地、死活不站起来。
一个男人在她身边恼怒地骂着:“我就让你辞了工作在家看孩子,你偏不,我说叫我妈来看吧,你还不让,现在好了,孩子丢了,我看你怎么办,要是真找不找,我让你偿命。”
女人扯着嗓子叫喊着:“你跟我耍什么威风,你有能耐把咱闺女找回来啊,你找回来啊,除了吼我,你还有什么本事,你倒是去找孩子啊,我的宝贝女儿啊……”
人群闹哄哄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着,警察也一个劲地从中调解。
葛天又看见了那个胖警察,这次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两个腋窝下湿了一大片,像是长在他身上的两片脏兮兮的沼泽。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男人说:“同志,现在还不能确定孩子是不是被拐走了,你先别急,说不定等一会孩子就自己回来了呢,毕竟都八岁了,自己家在哪肯定是知道的,咱们再等等,再等等啊。”
男人便把矛头指向了胖警察:“你们就知道等,孩子都丢了,等有什么用,你说,等有什么用!你倒是给我去找啊,你们倒是都给我去找啊!”
胖警察说:“从道理上讲,孩子今天才不见,而且也不确定她走失的时间,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想不起来,你觉得这样下去对找到孩子有任何帮助吗?”
女人终于哭累了,她抽泣着擦了擦脸颊上的泪:“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女人觉得嘴里又苦又咸,重重咳嗽了一声。
胖警察说:“这样,我们多找点人,分区分片得找,总比在这哭强,你说呢?”
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前襟和袖口都湿透了,裤子上都是泥水,光着一只脚。
旁边的草坪里散落着一只红漆的高跟鞋。
葛天并没有加入到找孩子的队列中去,他皱了皱眉径直回了家。
过了几天,小区里的电线杆和路灯上就张贴满了寻人启事,内容是:
我们家女儿走失了,姓名杨雪,8岁,身高1米2,圆脸、大眼睛,请好心人找到后与我们联系,有重金酬谢。
下面印着一张女孩天真烂漫的照片,照片下是两个电话号码。
女孩彻底丢了。
警察竭尽全力找了一个礼拜,仍是音讯全无。
小区里自此涌出了一个新的话题——本小区发生拐卖儿童案,警察已深入展开调查却仍未果。
针对孩子失踪的猜想,大家众说纷纭。
有人说,一定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孩子可能是饿了下去买东西吃,或者就是出去玩,这个时候,过来了一个老太太,她笑脸盈盈、看似和蔼可亲,她就那么招招手,孩子就像着了魔似的跟着她走了,再也没回来。
也有人说,孩子是自己走丢了,她是个女孩子,平常连上学都是父母接送,估计靠她自己连学校的大门都找不见,更何况是自己家呢,说不定她出了小区然后就迷路了,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种说法更加离奇,说不定是那家男人偷偷把孩子给打死埋了,谎称孩子走丢,借此逃脱法律责任,当然,这种猜测是基于那家男人平时飞扬跋扈、大大咧咧的性格上的。
总之,孩子还是没能找回来。
直到这时,还是没有人把a栋楼的那个女人和这一系列事件联系在一起,包括先后见了她两次面的葛天。
院子里杨柳拂面,丝毫没有给小区带来曼妙清凉,反而丢孩子事件倒是给人们心里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路灯上的那张寻人启事,葛天就打心底里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那张女孩活泼可爱的脸蛋,在被印成黑白两色后,在夜里总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在电线杆上笑着,在路灯上笑着,在墙上笑着,在小区的各个角落里阴冷地笑着,葛天每次看见她,总觉得她是在对自己笑,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永远都闭不上。
葛天有一次对妻子说:“咱们要不跟物业反映反映,把小区里的寻人启事都揭掉吧,反正孩子丢了这么久了,就只在小区里面张贴这么一张纸,估计也于事无补啊。”
可妻子却说:“你怎么那么没有同情心,人家孩子不见了,贴个寻人启事碍着你什么了,全小区都没说有什么意见,怎么就你这么矫情。”
葛天便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一天傍晚,葛天又碰见了那个女人,她站在a栋楼的楼道口冲着葛天摆了摆手,说了句什么,就兀自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道里。
第六十二章 A栋101室的女人(四)
空气中弥漫着纸灰的味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无数的纸钱在随风飘舞,挂到枝杈上、草坪上、垃圾桶上,它们圆圆的,中间有个方形的孔,它们一路上经过很多人、遇上很多鬼。
一个女人在夜色中穿行,她怀抱着一个婴儿,看不见她的脸,也看不见婴儿的脸。
她一直朝前走,嘴里还哼着一首儿歌,曲调哀伤、歌词凄惶。
她唱的是:
听妈妈讲啊,听妈妈说,妈妈有个小窝窝。
窝窝里面有宝宝,宝宝看着妈妈笑。
宝宝啊宝宝,你为什么笑?
听宝宝说啊,听宝宝讲,宝宝有个洋娃娃。
娃娃的眼睛圆又大,娃娃的头上插着花。
眼睛长在花瓣下,娃娃的脑袋分了家。
妈妈啊妈妈,你看娃娃呀看娃娃。
纸灰的味道飘出了小区,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荒山上,那里有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个墓碑,上面刻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爱女杨雪之墓。
许多人在墓前嚎啕痛哭,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胸前戴着一朵惨白的纸花,头发上和手上沾满了草根和泥土,每个人都张大着嘴,喊着那个名字——杨雪。
晓色笼罩了整座城,从天边蔓延到脚下,墓碑上渐渐出现了一道明澈的光,一点一点地填满了那座新坟。
人们逐渐散去了,荒山上只剩下了那缕孤零零的光,和暴露在光里的那座孤零零的坟。
风一吹,坟头尚未燃尽的黄表纸就飞腾而起,围绕着墓碑翩翩起舞。
路上散的纸钱是给沿路小鬼的,为的是贿赂它们、以此保证它们不会明目张胆地去抢丧主的钱。
如果你留心看,就会发现有些纸钱上沾满了黑黑的小手印,好像是有很多小孩在争抢。
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横死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
那个八岁叫做杨雪的孩子是在失踪后半个月被找到的,她安静地躺在小区的草坪里,小手紧紧握着拳头,手里攥着一个洋娃娃的脑袋。
杨雪的头就躺在她肩上的那个位置,只是没有和身子连接上。
是一个晨跑的大爷最早发现了她。
女孩的爸妈闻讯赶到,在女孩的尸体旁边咒骂着那个惨无人道的凶手,哭声震天。
葛天刚刚好前一天晚上去了乡下采访,没有赶上这一幕,倒是余琦彤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碰上了看热闹的这一群人。
一个大妈扯着嗓门高喊着:“杀千刀的,是哪个没人性的连小孩都不放过,当心下辈子投胎做臭虫!”
她停下了脚步,低低地问身边人:“这是怎么了?”
那个人说:“这不是之前丢的那个孩子嘛,找着了……”
“找着了?那是好事啊!” 余琦彤不解地问。
“得了吧,你倒是看一眼啊,死的那叫一个惨,脑袋都被人给割下来了,这谁干的这是,还是不是人啊!”那个人说。
余琦彤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她又往前挤了挤。
“人家死了孩子有什么好凑热闹的?”一个中年女人被她冷不丁推了一个趔趄,不满地朝她叫道。
余琦彤本想反驳:那你还在这看什么?
可是她顿了顿,便转头离开了。
余琦彤并没有看到小孩死的惨状。
晚上下了班,她给葛天打了个电话。
“小天,咱们小区丢的那个孩子,找到了,你知道吗?”她说。
“真的?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葛天问。
“我没说完呢,听他们说,孩子的脑袋被人砍下来了,死的可惨了呢,今天一大早在咱们家楼下草坪上发现的。” 余琦彤说。
“孩子死了?”葛天惊讶至极。
“是啊,不过我没亲眼看着,后来警察就来了,把尸体给抬走了,好多人都看见尸体了,真是太可怜了。” 余琦彤说。
“就是说还没查到是谁干的?”
“没有。”
“那这么看来,咱们小区也不安全呀,之前倒是没觉得,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啊?”葛天问道。
“我在想……如果那是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办啊……” 余琦彤的声音越来越轻。
“唉,才那么小就没了,做父母的肯定伤心啊,你别太放在心上了,别人遇上这种事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你早点睡。”葛天安慰道。
余琦彤又和他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挂断了。
她把脑袋倚在了床头,打开了卧室里的电视机。
电视里的吵闹声让她又想起了早上那一群乱哄哄的人,那个大妈冲她嚷嚷道:“赶上这不是你家的孩子了,凑热闹一个顶俩,什么热闹还都能凑啊!我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大妈站在人群的最里面。
电视里有个四五十岁的胖女人在大吼:“姓李的,你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看了一会儿电视,余琦彤觉得腰很酸,脖子好像被谁勒过,很不舒服。
她关了电视,躺下了。
余琦彤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对面的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余琦彤能看到他的两个小脚丫,他睡得很甜,脚趾还时不时地动了一下。
余琦彤就那么看着,她觉得很幸福,好像那是她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坐了起来。
他缓缓地站起身,瞪着两只猩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前面看,他并没有发现醒着的余琦彤。
余琦彤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男孩僵硬地站在原地,一个字也没说。
过了片刻,他慢腾腾地转向过道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了。
他迈的步子很均匀,好像是在舒缓的平地上走路,他目不斜视、没有丝毫的犹豫,整个人直撅撅的,像一块木板。
余琦彤顿时明白了,他之所以对自己视若无睹,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在梦游!
床很高,在他右脚踏出床沿的一刹那,他“嘭”地一声掉到了床下。
余琦彤连忙坐直了身子,查看小男孩的情况,她心想,这个孩子摔得这么重,一定得摔醒了啊。
可是小男孩并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拍拍身上的土,就又站了起来向厕所的方向走去了。
余琦彤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摔坏,想要上厕所了。
她又大声问了一句:“没事吧?没摔疼啊?”
小男孩离厕所的门越来越近,他还是直撅撅地朝前走,好像没有听到余琦彤的话一样。
余琦彤迫切地想弄清楚,男孩是醒了还是没醒。
于是,余琦彤又对他喊了一声:“喂,你醒了吧?你没摔伤吧?”
小男孩就这样像个木偶一样滑过了余琦彤的床边,滑到了厕所门口。
余琦彤放弃了,她又缓缓躺在了床上。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拼命拽她的褥子,一瞬间,她就要被拽到床下去了,她下意识的赶紧把褥子往回拉,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小男孩铁青色的脸,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像一块僵硬的木板。
他还在梦游!
更糟糕的是,他在梦游中认出了余琦彤这个活人,他要把她也拉下床!
床下是另一个世界。
余琦彤猛然觉得,她离死不远了,她大声呼救着:“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
她狠狠地跌到了床下。
余琦彤睁开眼睛,惊恐地环顾房间,只有她自己,并没什么小男孩。
她松了一口气,又重新爬上床,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四点半,快天亮了。
余琦彤闭上了眼,莫名觉得刚才的这个梦有什么象征意味,好像是要告诉她接下来要发生的什么事情,可她却捉摸不透。
小男孩代表什么呢?小人?或者单纯就是小孩?
他梦游一直没醒又代表什么呢?说明自己也要陷进层层迷雾中,难以自拔,看不到真相?
那她被小男孩拽下了床指的是什么呢?难不成她要被一个小孩拉近传销组织?
她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
葛天果真在第二天一早就回来了,他开门进屋的时候,余琦彤正在刷牙。
他一进屋就带回来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
小区里又丢了一个孩子。
他说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对面楼的男人,他和葛天在一个办公楼里上班,葛天在楼里进进出出、经常能在电梯里遇上他,久而久之,两个人也就熟络了起来。
昨天上午,他去杂志社和主编谈工作的事情,又遇上了刚到公司的那个男人,他们就随意寒暄了几句。
男人说:“好久不见啊。”
葛天说:“是啊,最近你们忙吗?”
男人说:“还好吧,我这段时间要被派到洛南市出差,今天就走。”
葛天说:“那你们家孩子就妈妈带着呗?”
他在楼下遛弯的时候见到过几次男人的女儿。
男人说:“她妈妈工作也忙,这几天也出差不在家,让孩子奶奶来照顾呢。”
两个人便在电梯口分道扬镳了。
结果,刚才葛天刚进小区大门就又碰上了那个男人,他火急火燎地跑到葛天跟前,声音颤抖着问:“你看见我女儿没有啊?看见没有啊?”
葛天怔住了,半晌才答话:“你女儿不是奶奶看着吗,怎么啦?”
男人急得连舌头都打结了:“我……我我我……我女儿没啦,没啦!”
“啊?”
“昨天晚上她奶奶带她出去玩,结果一个转身,孩子就没了,她奶奶自个找了一宿,愣是没找到,我这不,才刚到洛南,就折回来了,可是从天黑找到天亮,就是没有孩子的影子啊!”男人的全身都在哆嗦。
葛天也跟着急的一头大汗:“我这也是刚刚出差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这句话在旁人听起来,更像是急于撇清关系。
两个人在对话时,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就从一扇紧闭着的窗子死死盯着他们,窗子上扒着两只毛烘烘的爪子,指甲尖尖的,在玻璃上划得“吱吱啦啦”响,听上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抓心挠肝得难受。
没有人注意到它。
这是小区丢的第二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