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善良
崇康十四年,七月十八。
钦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
卯时初刻,贾琮着明黄龙袍入慈宁宫、咸安宫,与太后、武王行三拜九叩大礼。
又往孝贤皇后神位前,行三拜九叩大礼。
卯时三刻,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十六抬彩轿,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四十人、神策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二百人,前往神京西城荣国府接亲。
天家娶亲,太子与皇子都是不必亲自出面的……
先期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三十二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贾家与东宫敬侯。
三千神策军统领负责清理自宫门到贾家的道路,全部戒严。
戌时初刻,吉时降临,内监将彩轿陈于大观楼中堂。
太子妃着礼服出阁,随侍女官伏侍上轿下帘。
又有八宝簪缨车数架,迎春、湘云等人纷纷上车。
彼时,贾母携薛姨妈、李纨、凤姐儿并诸多族中内眷,跪于道旁。
黛玉于轿中名昭容搀起,含泪作别。
十六名内监抬起彩轿,灯笼三十二、火炬四十前导,女官随从,出大门骑马。
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神策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
然而队伍却并未直接入东宫,而是在东宫前到皇子宫外务本坊前顿下。
连黛玉都惊奇为何如此,彩轿却被抬入务本坊内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内。
直至二门内,又进了仪堂,方落脚起帘。
黛玉便见贾琮笑意吟吟的站在堂上,温声道:“今日林妹妹出阁,姑丈虽有病在身不能送行,只能在贾家出阁,然总要见一面才是。”
黛玉怔怔的看着贾琮,红了眼圈就要落泪,一旁老嬷嬷悄声提醒道:“太子妃速去罢,万不可误了吉时。”
贾琮道了声:“不当紧,已禀明过父皇和太后。”
然后上前,握住已然懵然的黛玉的手,引着她往林如海的卧房行去。
虽为父女岳婿,然有君臣大义于前,二人也只能在林如海病榻前数步外遥遥躬身。
如此已经有所僭越,但从黛玉仿佛要融化的神情来看,此事她当终身难忘。
复上轿,重启仪仗礼乐。
队伍往东宫行去。
即入宫,仪仗停止、撤去,众随行下马步入。
女官随轿到东宫第一正宫明德宫处伺候太子妃下轿,引之入宫。
正殿内,早有诸命妇恭候,待太子、太子妃入内,随后举行合卺仪式。
自下轿起,步步皆礼。
有礼部和宗人府官员在旁记录,以证太子妃之德。
又有慈宁宫宫人大声诵读前唐长孙皇后所书《女则》十篇,告诫太子妃如何为天家后宫之主,严禁干政,严厉抑制外戚等诸事。
整个过程,肃穆庄重,唯独不见喜气。
纵然贵为太子妃,但在这个男人主宰的世道里,女人依旧是弱势。
长达一个时辰如苍蝇般嗡嗡嗡响个不停的说教内,大部分都是告诫黛玉如何守本分,如何大度,如何服侍太子,如何孝敬太后、皇上,如何不妒,要主动为太子遴选优秀的女子,为天家开枝散叶……
每说一条,黛玉都要应一声“是”。
这已经是贾琮为她争取到的最大优渥了,按祖制,慈宁宫宫人每代表太后念一条,太子妃都要磕头领命才是。
一直到了下午申时末刻,眼见黛玉的嗓子都开始变哑了,贾琮的眼神也愈发不善,太后宫里的老嬷嬷犹豫了好久,终于一咬牙,把剩下的一小半给“贪墨”了去。
到了戌时二刻,终于,饥肠辘辘的贾琮和精疲力竭的黛玉,被送入了后殿正卧中。
……
“卧槽……”
打发了宫人出去,轻轻吐出口气后,贾琮对同样面色发白的紫鹃道:“你也坐着歇一会儿罢。”
说完,朝外面喊了嗓子:“王春,让人送些好克化的饭菜进来。”
“噗嗤!”
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端坐在由镶金汉白玉挂钩钩起的垂地金丝帐幕内的黛玉,看到贾琮这般模样,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黄花梨十柱拔步大龙床边,九彩凤戏凰灯台上的红烛烛火,将黛玉映衬的恍若仙子,美艳绝伦。
贾琮上前端详了片刻,赞了声:“真美!”
然后就帮她卸妆。
那饰有金龙,点翠金凤,珠花璎珞和各种璀璨宝石的凤冠,超过四斤重,贾琮都不知道黛玉那纤细的脖颈,是如何撑了一天的。
“哎哟!”
等贾琮手脚麻利的和紫鹃一道将凤冠取下后,就听黛玉脖颈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唬了贾琮一大跳。
好在随即黛玉自己轻轻揉捏了下脖颈,笑出声道:“轻快了些呢。”
贾琮又为她去解身上的大妆,这下黛玉就不肯了,避了避,看着贾琮轻声笑道:“刚受教了《女则》,哪有让三哥哥服侍我的道理……”
贾琮闻言却不松手,道:“那些话听听也就罢了,只走一个过场,谁还真指着那个活?快些罢,别把我林妹妹捂坏了。”
黛玉累了一天,一滴水一粒米也未进,哪里还有力气执拗的过贾琮,只能任其施为,不一会儿就红了脸。
一旁侍奉的紫鹃也只当没看到那些亲密无间的动作,红着脸打着下手。
等去了厚重的礼服,身上只剩小衣后,黛玉明显瘦了一大圈,却也如释重负的长长呼出口气来。
总算熬过去了。
“太太?”
贾琮自己也去了龙袍外裳,穿着一身锦黄里衣,看着黛玉唤了声。
黛玉闻言,眼中的疲惫一下就化开了,有娇羞也有幸福,看着贾琮回应了声:“嗯。”
一旁紫鹃吃着满满一嘴狗粮,却由衷的感到高兴。
贾琮轻轻抚了抚黛玉的俏脸,道:“内间有沐池,可以沐浴,去洗洗?”
黛玉愈发俏脸如烧,不敢看人,轻轻点了点头。
贾琮哈哈一笑,在黛玉轻声惊呼中,弯腰将她抱起,往内间行去。
东宫内虽无温泉汤,但却有以玉石砌成的浴池,另有机关,可供温水。
疲乏一天后,躺在池中泡一泡,滋味简直**……
贾琮为黛玉去了小衣只剩一件绣凤肚/兜后,将俏脸晕红紧闭上眼睛不敢睁开的黛玉放进了温水池中,轻轻为她揉捏起脚和腿肚来。
在感觉到酸痛后的舒适后,娇羞无限黛玉悄悄睁开了眼,眸光如水的看着细心呵护她的贾琮。
直到她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羞的抬不起头来……
正好,这时紫鹃进来,问在何处摆饭。
看着光溜溜的二人,紫鹃一张脸也红的和绸缎一般。
贾琮道:“你捡几个林妹妹平日爱吃的饭菜进来,其她人就不要进来了。”
紫鹃忙应下出去,贾琮继续为黛玉松快已经僵硬的脚和腿。
好一会儿后,黛玉才温柔道:“三哥哥,好了呢。”
贾琮连连摇头道:“穿那样一身站了一天,还跪了那么多遭,哪里容易?我再按按……”
说着,顺着光洁白皙的小腿,往上按去。
无限风光……
黛玉无力的羞吟一声:“三哥哥……”
贾琮呵呵一笑,规矩的替她按摩了一刻钟后,直到紫鹃一人将饭菜摆齐了方收手。
挨着黛玉坐下,贾琮问道:“林妹妹知道平儿姐姐有身孕之事了么?”
黛玉看着贾琮点点头,冬泉般清洌的目光掩饰不住羡慕,柔声道:“昨儿凤丫头同我说了,还未恭喜她哩。”
贾琮呵呵笑道:“那你知道你叶姐姐比平儿姐姐还早些有身孕之事么?”
黛玉连连点头,笑的更灿烂了些,道:“我也知道呢,明儿就去跟她道喜!”
贾琮闻言,眉间却多了抹愁绪,轻轻一叹。
黛玉一怔,忙问道:“怎么呢?”
贾琮先从一旁端起一碗碧梗米,又浇绊了些鸡腿银盘麻姑、东海石花海白菜、江南蒿笋等荤素菜,递给黛玉道:“先吃些。”
黛玉接过后,吃了两口,然后又抬起头看着贾琮,问了遍:“叶姐姐怎么了呢?”
贾琮微微皱眉道:“林妹妹可知有些女子,在有了身孕后,会如同魔怔癔症了般?”
黛玉闻言大惊,手一抖玉碗差点掉进池子里,她望着贾琮紧张道:“是叶姐姐她……怎么可能?叶姐姐那样聪慧,她怎会……”
贾琮摇头道:“越是聪明的女孩子,在她们看重的事上,越容易走近死胡同。不过你别急,你叶姐姐还未那样严重,只是一直睡不好觉。昨儿我宽慰了番,但也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来了。海西之国的郎中,将这种症状叫产前抑郁症。悲观、绝望、极度缺乏安全感、失眠……再严重些,还可能会自残,甚至伤害胎儿……”
黛玉整个人都懵了,小脸吓的惨白。
贾琮从她手中接过碗,放在一边,将她抱进怀里,道:“来到这个世上后,让我作难的事并不多,令我畏惧的事,更是没出现过。唯独此事,着实让我心中惊惧。这种病症乃心病,不能以药石医治,只能靠亲人的日夜陪伴来缓解。可我不知道是否真能起作用,我也无法日夜守在她身边不离开……”
“我能!”
黛玉正着小脸,严肃道。
贾琮笑道:“我知道你能,宫里除了太后外,也只你和她最好。那明儿就接她到这来住?”
黛玉急道:“如何明日,今天就要接来的!”
贾琮还没说话,一旁的紫鹃就急了:“姑娘,今儿是你的大日子!”
黛玉奇道:“还有什么比叶姐姐和她肚中孩儿更要紧?”
紫鹃一滞,道:“可是……可是……”
黛玉摇头道:“若无叶姐姐,几无我今日,旁人不知,你也不知?”
紫鹃焦急道:“并非此意,只是今晚是姑娘一生中最要紧的日子,姑娘也要……也要要孩子呀……”
黛玉看向贾琮,贾琮笑道:“现在可不敢要,最早也要等到十八,最好二十。你要有点闪失,下半生我都活不好。”
黛玉红着脸抿嘴一笑,然后正色道:“去请叶姐姐来罢。”
贾琮点点头道:“好。”又怜惜的抚了抚黛玉的青丝,许诺道:“等林妹妹十八岁,咱们再度一回洞房花烛夜。上天不会辜负你的善良,我也不会。”
……
慈宁宫,偏殿。
叶清寝宫。
偌大的宫殿内,只她和绿竹两人在。
在没有身孕前,即使只二人在,宫殿内依旧能被叶清强大的气场充斥的满满当当,丝毫不见落寞感。
然而此时,哪怕是在盛夏,哪怕整座皇宫今日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这偏殿内,却似显得郁气沉沉……
一张软榻前,叶清静静的坐在那,手里握着一卷书籍,只是往日里明媚的大眼睛中,多了些疲倦的灰色,怔怔出神。
一旁,丫头绿竹担忧的望着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绿竹知道,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她姑娘依旧是原先的模样,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可在背后,却是一宿一宿的难眠和苦熬,这是曾经从未发生过的事,让她十分惊恐和无助。
她不敢惊扰太后,太后年岁太高,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所以就将这信儿悄悄传给了贾琮,绿竹只能指望贾琮,能想出法子,解了她姑娘的苦楚……
可是,为何一直没有动静呢……
“呀?殿下?!”
偏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宫人的惊疑声,绿竹也只当听错了。
今日是太子大婚,他怎可能出现在这?
可没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传来,继而一道身影进来,绿竹腾的一下站起来,惊喜唤道:“清臣公子!!”
叶清也回过神来,看到进来的身影,目光隐隐有些恍惚。
贾琮走近后,看着她微笑道:“走吧,昨儿不是约好了吗?”
叶清微微动容道:“真……真去?”
贾琮呵呵笑着上前牵起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起身来,道:“听说你身子不受用,林妹妹连洞房花烛夜都不要了,急着让我来请你。你们姊妹关系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叶清闻言,哼了声,不过没说出话来,目光极为柔软的看着贾琮。
这般说辞哄小女孩子还行,又如何能哄得过她?
若非贾琮在黛玉跟前说了什么,哪个女孩子不想守着自己的洞房花烛?
一旁绿竹已经感动的抹起泪来,贾琮与叶清对视了稍许,对绿竹道:“将你们姑娘的衣裳什么的打个包袱送过去,她回家住段日子。”
“回家?”
绿竹疑惑起来。
贾琮没好气道:“东宫不是她家么?这糊涂丫头!”
叶清难得的没有维护自己一手养大的同龄婢女,目光只是看着贾琮。
贾琮招招手,王春立刻让软轿进来,等贾琮亲手将叶清抱上了软轿后,接回了东宫……
……
ps:上一章的反应,男读者这种反应我理解。臭男人嘛,怎会了解产前抑郁是什么东西,尽管我铺垫了小半章,说不定会认为是在水字数。但有几个女读者也在跟着叫骂,说什么清奇,讲真,你们是不是女光棍儿?完全不知道产前抑郁是怎么回事么?最近我有一个关系很不错的女同学,本科毕业后去了普林斯顿读临床医学,就前几天,因为产前抑郁差点跳楼,被拽了回来,但是孩子没了,很痛苦。那妹纸聪明到让人想象不到,平常也十分有趣,我做梦都没想到会这样,这个病和聪明与否真没关系……受了些影响,穿插了这个剧情,当个小插曲吧,希望书友们能善待自己的怀孕媳妇儿,来自单身汪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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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章 新的一夜
“叶姐姐!!”
旬月未见,黛玉看到叶清到来,欣喜非常。
但细心的她,还是暗中观察到叶清的异常。
不说其她,只那双往昔明媚动人的大眼睛中的倦怠和黯淡,就让黛玉心疼不已。
见她如此,叶清弯起唇角,声音带点微微的沙意,抚了抚黛玉的鬓角,笑道:“虽不枉我疼你一场,只今日着实不是好打搅的日子。你也是傻……”
黛玉闻言,幽幽动人的眸眼中满是嗔意,道:“什么日子比姐姐的身子更重要?再说,姊妹们都没有,独我有,也不好。”
莫说叶清,贾琮都侧目看来,笑道:“林妹妹还想这个?”
叶清哈了声,笑道:“原是你应得的,你何须想这么多?谁还敢嚼舌不成?”
黛玉忙道:“不是怕谁嚼舌,只是如今家里人口多,姊妹们原是一样的,只我一人这般并不好呢。”
叶清奇道:“那日贾家误以为他要被捉拿下狱赴死时,怎没人和你一样跟着去死呢?”
黛玉说不赢,气笑道:“哎呀,又说这个,有什么值当的……”
贾琮笑道:“好了,站门口说什么,里面坐罢。忙碌了一天,都没吃什么,清儿这几日怕也没什么胃口。正好,你林妹妹终于进宫了,你们一起吃总该有胃口了吧?酒逢知己千杯少,这饭逢知己总也得干几碗吧?”
叶清眸眼柔软的白了他一眼,对黛玉轻声道:“今儿折腾了一天,你累坏了吧?快进去歇着吧。天家的规矩多,若非他和宗人府、礼部的官儿谈了好几回,你这会儿站都站不稳呢。”
二人携手进了内殿,贾琮却留在外面,因为他看到了慈宁宫和咸安宫的宫人前来。
太子大婚当夜,离开东宫往慈宁宫接了另一个女人回明德宫,这等事,自然瞒不过太后和武王。
饶是二人对贾琮几乎无限宽容,可这般离经叛道之事,二位至尊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贾琮解释道:“太子妃得知这几日清儿心情不豫,颇为担心,故而请来一见。没什么事,请太后和父皇勿要担心,一切皆安。”
叶清平日里在太后、武王跟前表现的没什么不同,又严禁孙老嬷嬷拿此事让年迈的太后和身子骨本就不好的武王担忧,所以二位至尊并不知此事。
得闻贾琮之言,只当是叶清在吃醋,毕竟太子娶亲,除却太子妃外,其她良娣之流,并不需这等礼仪。
抬顶轿子进东宫便是。
哪个女人不盼望风风光光出阁?
若是寻常叶清自不会在意这些,可有了身子后,她愈发像一个正常女孩子了,上回还吃那位秦氏的醋。
今日见太子大婚这般热闹,难免心情不美……
二人便不理会这些小儿女之事,他们对贾琮的成熟还是放心的,也为黛玉的善良感到高兴。
天家至此,只要人好好的,其她一切都是等闲。
这世上的规矩,原就是为了帮助天家,约束天下人的。
……
待贾琮折返回内殿时,就见东暖阁内已然摆上了一张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角几。
紫鹃和绿竹摆了一桌好菜,多是素菜。
黛玉和叶清在说说笑笑的等他……
贾琮摆手道:“你们先吃,我弄些喝的,清儿有身孕,不能吃酒,不然可以一道喝些。”
让紫鹃派人去取些瓜果和榨汁机来后,贾琮亲自动手,用木制的榨汁机,榨了一大壶新鲜的果汁。
又放了些冰进去,味道甜美可口。
黛玉何其聪慧,并未问叶清如何病了,只拿在贾家的一些趣事说与她听。
如何辛苦训练啦,如何同姊妹们顽笑了,还有贾琮打发人送去的“斗奸臣”,姊妹们一起斗了一宿,脸上贴了好多贴纸云云。
“姐姐没顽么?”
见黛玉巴巴的望着她,叶清抽了抽嘴角,瞥了某人一眼,叹道:“唉,高处不胜寒,难寻对手啊。”
黛玉不可思议的看向贾琮,贾琮无奈苦笑道:“你这姐姐,比猴儿还精,打不赢,打不赢!”
“噗嗤!”
黛玉正要鸣不平,叶清看着贾琮那张苦脸,却笑出声来,还有些得意。
虽然明知道贾琮为了哄她谦让了些,但她和绿竹一道,将某人打的脸都绿了,还是觉得有趣!
吃了小半个时辰,叶清罕见的添了两回饭后,夜色已深,见黛玉面露倦色,她问绿竹道:“收拾好屋子没?”
绿竹点点头,道:“偏殿寻了处,已经铺展开了。”
黛玉闻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问道:“姐姐要走?”
叶清哭笑不得道:“今儿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我还能赖在这不成?再说就在旁边,又不远。”
黛玉忙道:“没关系的,我正想和姐姐多说些话哩!”
看着黛玉小心关切的眼神,叶清目光柔和,抚了抚她的鬓角,弯起嘴角笑道:“姐姐没事了,还要谢谢妹妹的善良呢,不过,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不能做个讨嫌的人……”见黛玉还想挽留,她岔开话题道:“对了还有一事,明儿一早,东宫的女孩子都要先一步来与你见礼磕头,这个规矩不能少,你可别又心软给遮掩了过去。往后可以不必,只明儿是你入主东宫的第一天,断少不了的。后天宗室王公命妇和外臣诰命也都要进宫给你磕头,包括贾家太夫人,你也得受了。这些事嬷嬷都教了?”
黛玉轻轻点头,道:“教了,可是……家里的姊妹们和老太太也要磕头?”
叶清正色道:“都要呢,若不是他没准备我的位置,连我也得给你磕头……”
贾琮提醒道:“你可别赖我!是你自己想以后不要束在宫里,天下之大想各处瞧瞧,再说怎会没你的位置?”
叶清不理他,叮嘱黛玉道:“咱们已经够随性了,也是因为太子现在是天家独苗一根,所以太后和九叔还有朝臣对咱们也格外宽容。但当有的规矩,该行还是要行。君君臣臣,本分大义,绝不容乱。你不想理宫务,交给下面几个管着不当紧。原本皇后也可以将宫务交给贵妃、皇妃去管。但君臣之别还是有的,她们若不磕头,太后那里都要有看法,外朝知道了也会笑你们不成体统。好妹妹,记下了?”
黛玉看着一瞬间回复往日精明强势的叶清,心里虽仍作难,还是点了点头,道:“记下了。”
叶清闻言嘴角一扬,笑的好看,又握了握黛玉的手后,转身与绿竹同去。
“三哥哥……”
等叶清的背影消失在明德宫内,黛玉看向贾琮,轻轻唤了声。
贾琮将她揽入怀中,轻声笑道:“林妹妹做的极好,比我有用多了。昨儿我也哄了她一遭,结果只管用了两个时辰。今儿看起来,精气神明显不同了。”
黛玉担忧道:“若叶姐姐回去后再睡不着怎么办?”
贾琮道:“不会的,她极喜欢林妹妹,且你在今日这样大的日子里都不忘她,看得出她极感动呢。你用自己水晶一样的心,将她从死胡同里拖了出来,只要日后再细心呵护些,基本上就没事了,她内心原本就十分的强大。”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有些害羞,美眸闪亮的看着贾琮。
贾琮轻声笑道:“走吧,继续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夜了,该歇着了。”
黛玉俏脸飞起红晕,眸横秋水的看了贾琮一眼后,低下头,轻轻应了声:“嗯。”
……
八凤殿。
平儿、宝钗、探春三人设宴,招待今日陪黛玉一同回宫的迎春、湘云等人。
晴雯、春燕、香菱等人也在,再加上活宝小角儿、方方、元元一干小丫头子,八凤殿内气氛热火朝天!
打今儿起,这宫里便是她们正经的家了。
她们也算出阁了!
尽管没有凤冠霞帔,尽管没有八抬大轿,难免有些遗憾。
但是,都是极知足的女孩子。
她们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有多贵重,也知道曾经的身份有多尴尬。
宝钗且不提,只说迎春、探春,只一庶出的身份,便让她们绝了正经公候府第当家太太的可能。
湘云虽是侯门小姐,可自襁褓起便失怙失恃,是福薄之人,保龄侯府又是那个鸟样……
她们何尝憧憬过美好的未来?对于未来,唯有苦涩和恐惧。
却不想能有今日……
这世间,比她们更尊贵的,又有几人?
最重要的是,世间做媳妇们要吃的苦,她们都不用去吃一遍。
凤丫头那样厉害的人,嫁到贾家后规矩何曾少站过?
大太太还在时,凤丫头被憋屈的直落泪的时候,平儿都记不清有多少回了。
可又能怎样?
哪个女孩子出阁后,没遇到过舅姑的下马威,没遇到过刁蛮的小姑子?
处处看人脸色,赔尽笑脸也未必落得一个好字。
直到多年以后熬成了婆,才算能松一口气。
而她们,却都不必经历这一遭。
故而私下里都明白,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好事占尽的美事?
如今已是富贵之极,福运无双,谁若再多想,便是不知足了……
且最是心高气傲的二人,如今都大权在握,入住八凤殿,也算是皆大欢喜!
今晚探春甚至从漱芳斋叫了戏班子来东宫,请大家看戏。
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迎春还是谨慎的性子,问道:“会不会有些张扬?”
宝钗笑道:“你安心点戏罢,三丫头极入太后她老人家的眼,早就同她说过几回,宫里那些事让她都管起来,闲暇了也别拘谨着,畅音阁、漱芳斋的戏班子随意点,闲在那做什么?如今这个是漱芳斋的,畅音阁那边戏班子场面更大,便是怕张扬了去才没点呢。”
探春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等明儿林姐姐一起的时候再点也不迟。”
湘云还是心直口快,笑道:“往后最好的都要先紧着她。”
众人若有若无的眼神都瞟向了宝钗,宝钗却面色不变的笑道:“这就是造化,你羡慕也羡慕不来。”
湘云偏了偏脑袋,一皱鼻子,道:“我这羡慕什么?我只头疼,明儿早上还得给林姐姐磕头!”
众人好笑起来,探春道:“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同林姐姐拌嘴了,再拌嘴,林姐姐直接让你跪那!”
湘云撇嘴道:“林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她也只嘴上不饶人罢,多咱见过她罚人来着……”
说罢又仰起脸,看了看殿外的夜空,忽然笑了起来,道:“做梦也没想到,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姊妹,往后还能一起过,还能一起长大变老,真真儿和做梦一样。真好!”
众人都知道她的心思,虽平日里从不流露在外,但也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如今梦境得偿,难得感慨一番。
宝钗笑道:“你才多大点,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是你过好日子的光景。”
湘云得意笑道:“再长也不怕,姊妹们在一起,天天去逛蓬莱山也逛不够!”
宝钗、平儿等“过来人”都又好笑又好气,这还真是孩子话。
不过想想,湘云今年不过才刚十三岁,可不就是孩子么……
“快快快!我要点戏!”
戏台上一出戏唱罢,湘云直叫嚷着要听好戏。
大伙儿让着她点,小角儿在下面桌几旁嚎:“好祖宗,点《孙行者大闹天宫》,点《孙行者大闹天宫》!”
方方元元许是果酒喝多了,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儿跟着嚎:“点熏猴之,点熏猴之!”
宝钗这般好静的,看这俩小萌态可掬的模样,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湘云在宝钗跟前小,在小角儿她们跟前却是大的,没好气啐道:“你是我祖宗!整天就知道孙行者孙行者,我看你就是个皮猴子!三个皮猴子!”
骂归骂,可终究还是点了出《孙行者大闹天宫》,小角儿带头欢呼起来,还撅起屁股给湘云磕了个头,被点心丢了脑袋……
“叮叮当当”吹打声起,随着一个猴子扮相的武生亮相,欢笑声愈发在八凤殿内响亮起来。
刚过完十五,圆月皎洁明亮悬在夜空中。
月光笼罩下,三大殿琉璃瓦散发着盈盈的金光。
整座皇城如同仙宫一般,静谧,尊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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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 心狠
齐鲁泉城。
似只一夜间,山东地界就变了天。
齐鲁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并十七州府、五十四县的掌印主官齐发力,将山东除曲阜孔家之外的七大家,及相牵涉在内的无数中小家族,全部拔出!
官场中人,敢于担事者寡,但是观风向见风使舵者却是人才辈出。
孔家不倒,没人敢逆“大势”而行。
然柴梁使人将孔衍宾的人头挑起在山东诸城转了圈后,齐鲁骇然震惊之余,也使得风向大变。
有聪明之人,甚至立刻转变姿态,要倾尽所有,助朝廷赈济灾民,却为时已晚。
整个山东,皆是官府磨刀霍霍之声。
囤积粮食发国难财之奸商悉数抄家,沾染盗卖常平仓粮的巨贾,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无数粮食,从各地粮仓内流水一般放出。
独孤意等人趁机挑选青壮清白百姓入伍,柴梁则组织起齐鲁省、州府、县的官员,以保甲法将受灾百姓编制成组织严密的保、大保、都保。
齐鲁靠海,多有造船船坞,官府又将劳力组织起来,建造各式大小船只,为百姓南下做准备。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柴梁与赵青山的不同了。
若是赵青山亲至,齐鲁省官场怕是从上到下都没几个人能幸存下来。
只一个坐视豪强鱼肉百姓而无动于衷,毫无作为,就足够省府州县的官儿吃不了兜着走。
但柴梁该强硬时强硬,该怀柔时却又能够怀柔。
他能体谅那些官儿碍于衍圣公府超然地位而不敢妄动的苦衷,除了那些与八大家族同流合污的官员一律拿下外,其他大部分官员他都亲自与之交谈,使其安心。
如此一来,整个齐鲁官场气氛愈壮,办事效率飙升。
由柴梁坐镇,齐鲁遂安。
诸事井井有条的发展,一切向好,柴梁却并未有丝毫自得之心。
一来不知多少说书先生在民间四处宣扬太子殿下为救山东万民将天家聚宝盆给卖了,以筹措粮食,使得太子和天家在百姓中的威望如日中天。
连聚宝盆是什么样的,都被人描述的活灵活现。
百姓们几乎没什么人怀疑真实性,那可是真龙太子,上天之子,家里有个聚宝盆还不正常的很?
如此一来,他这个太子少傅、当朝次辅在民间的官声倒不怎么显。
当然,这只是在民间,官场上,柴伯鸾柴次辅的名声,同样一飞冲天。
但柴梁依旧没什么自满,除却因为确实太子卖了座“聚宝盆”,才筹措出无数的粮食即将至鲁,解决后续大难,他功劳不著外,还有一事,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安。
那就是……
衍圣公孔传祯,薨了。
如今士林中人几乎都知道,衍圣公孔传祯有保全太子之恩,是他将太子在潜龙受难时举荐给松禅公宋岩为关门弟子,这才受到了极大的庇佑,度过了劫难。
朝廷得知孔传祯身子有恙后,太子亲自派遣了四名御医东来,内务府中的名贵药材更是流水一般送往山东。
这也是齐鲁官场中人对孔衍宾无处下手毫无作为的重要缘由。
然而他柴梁一到齐鲁,就在衍圣公府演刀兵,杀了孔家长房长孙孔衍宾,并举其首级巡着山东逛了一大圈。
这个时候孔传祯薨逝,任谁都要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尽管柴梁是奉了太子之命,或者说是奉了赵青山之命临危受命解决齐鲁之事,可是……
天下士林未必接受这个说法。
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柴梁心中没底,京中太子知道此事后,会不会迁怒于他……
宦海沉浮数十载,柴梁是个头脑极清明之人。
他知道道理是道理,情理是情理,二者有本质的分别,偏偏后者更接近人性。
不过,以柴梁对京中太子的了解,这种可能性未必很大。
尤其是,当他将差事办妥当之后。
现在柴梁只盼,江南的松禅公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事。
若松禅公恰巧这会儿也出了差错,那……
他怕还要再坐几年冷板凳……
时也,运也。
……
神京,皇城。
天将明时,贾琮和黛玉才被紫鹃唤了起来。
昨夜二人送走叶清后,折返回洞房便一起沉沉睡下了。
折腾了近一夜一日,也没心思再做其他的……
只是等睁开眼那一刻,看着枕边的彼此,尽管先前贾琮也曾赖过黛玉的闺床,但今日却又不同了。
因为从今日起,二人便是真正的结发夫妻了……
凝眸相视了许久后,直到紫鹃在王春快跪下的请求下再次进来催促,二人才开始被服侍着洗漱梳发,草草填了两口点心,就听到东宫诸女来拜见太子妃。
听闻此言,刚刚着妆完毕眉眼如画的黛玉登时有些紧张起来,她眸光隐隐不安的看向贾琮。
让原本的姊妹们给她跪行大礼,黛玉虽知规矩如此,但心里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贾琮微笑问道:“贾家那位老太太给你行礼时怎么受的?”
黛玉嗔了眼,道:“早早安排人在一旁扶着,也要避一下身子,怎好生受了!”
贾琮劝道:“人活这世间,谁又能十成十的顺心如意?好妹妹就委屈一下,辛苦一下,受了这一礼罢……”
“噗嗤!”
黛玉和紫鹃都笑出声来,这若也是委屈,传出去非让人笑死不可。
黛玉也是明事理的,且昨儿叶清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明白了,这会儿见连贾琮都委婉劝她,便不再多想。
这会儿再想也来不及了,便重新穿戴好凤冠霞帔,见贾琮朝她伸出左手,抿嘴一笑,将柔弱无骨的右手放在其中,相视一笑后,一起走向前殿……
“臣妾给殿下、太子妃请安。”
平儿、宝钗、探春、迎春、湘云、晴雯、春燕、香菱甚至还有秦可卿在内,众女齐齐跪在殿内,大礼参拜。
黛玉刚刚坐下,这会儿又忙起身道:“都是自家姊妹,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起来罢。”
平儿等人仍旧依礼磕了头,方面带笑容的起身。
贾琮目光一直在宝钗身上,不过宝钗却面色如常,起身后还笑道:“虽不自在,但宫里规矩如此,却不好省得。”
黛玉看着她道:“规矩虽如此,只咱们姊妹情分不比寻常,何须拘泥于此?”
宝钗好笑道:“知道你好心,可我又有一番道理。宫里不会永远只咱们姊妹,咱们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如今自然可以随性些。可过不了多少时日,太后就要给爷宫廷选秀,必会再进人口。咱们这一时叫顺了,等进了新人,又该怎么着?纵然咱们可以私下里叫,岂不让人以为咱们拉帮结派?如今外面已有声音,说咱们这些贾家出来的女孩子,占了大半个后宫,了不得呢。若咱们私底下再另做一套,那岂不更落人口舌?”
黛玉蹙起眷烟眉,咬牙切齿道:“好,你道理多!既然你爱跪爱磕头,往后多跪多磕些就是!”
“呸!”
宝钗红了脸,啐道:“你少做梦!就初一、十五,平日里别想!”
“哈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
笑罢,探春宽慰道:“林姐姐何须不自在?咱们如今能下跪磕头的时候又有多少?”
湘云满面古怪,道:“是咱们给林姐姐磕头,又不是她给咱们磕头,咱们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噗嗤!”
秦可卿在后面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黛玉闻声看去,面色一怔。
什么鬼?
宝钗等人见状,忙眼观鼻鼻观口,乐得见某人如何交代……
秦可卿见黛玉看来,忙低下头红了脸。
见此,黛玉疑惑的回头看贾琮。
贾琮干咳了声,摸了摸鼻梁,眨了眨眼睛看黛玉……
黛玉会意后,轻轻倒吸了口凉气,蹙起了眉头来。
那是你侄儿媳妇啊……
贾琮眨了眨眼……
宝钗在一旁见二人目光互动,一阵好笑后,到底劝和道:“原是阴差阳错的误会,可已经这般了,还能如何?他也不好说是误会,左右如今也不是叔侄儿媳妇的关系了,就这么着罢。”
见众人都看着她,秦氏面色渐渐发白,眼中噙泪,黛玉先白了贾琮一眼后,同秦氏道:“我并没说你什么,往后……唉,就这么着罢。”
贾琮嘿嘿一笑,见黛玉看过来,忙又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走罢,给太后和父皇请安,然后还要去太庙走一遭,今儿不比昨儿轻快多少。”
黛玉闻言面色微变,显然昨日的辛劳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见殿外东宫总管太监王春又急的火烧火燎,也知道不能误了吉时,只能告别了姊妹们,随贾琮一道前往大明宫。
等黛玉离去后,湘云、探春等人一起哈哈大笑出声。
方才黛玉看到秦可卿的表情实在太有趣了,不过见秦可卿满面羞容后,大家又止住了笑容,看着秦可卿惊心动魄的美艳,迎春叹道:“这样的颜色,也只能嫁到宫里……”
言下之意,嫁在别家要成红颜祸水,这不免让人联想到贾家东府。
迎春本无心之感叹,却让秦可卿又苍白了脸,低下头去。
晴雯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自从前些日子,晴雯“临危受命”,负责在“昏君”沉溺温柔乡时将他唤醒,她便和秦可卿多了分交情。
两人一起和三人一起时,秦可卿的状态自然截然不同。
秦可卿本也是心气颇高的女人,怎会让旁人看到她的那一面……
如此,倒还真没再出现过“君王从此不早朝”,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事。
秦可卿看了晴雯一眼,晴雯对她笑了笑后,她心里便好了些……
宝钗等人对迎春不大会说话也没办法,只能早早散了场。
她们三人一天的活计才刚刚开始,这几日是太子大婚之日,宫务格外繁重。
她们三人福没享受上,还得在背后为贾琮、黛玉二人各般出力,想想也好笑。
……
慈宁宫,寿萱殿。
太后和武王受了贾琮和黛玉的头后,又赏赐下赠礼来。
此时叶清已经回至此,笑眯眯的看着二人。
太后先前已经问过了昨儿夜里的事,只当黛玉十分亲近叶清,因而此刻待她又格外不同,让她和叶清一般,喊她一声老祖宗便可。
原本好些训诫的话和黛玉要磕的头这些下马威都免了去,反倒说了好些好话,让慈宁宫的老嬷嬷们一个个惊讶不已。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话,太后交代了下来:“这后宫之主,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黛玉乖觉,含笑道:“孙媳请太后老祖宗教诲。”
太后笑的满面喜色,拉着黛玉的手叮嘱道:“说不难呢,就是要学会用人。只要学会用人,那些宫务大都可以撒手出去。你只要处好太子的事,其她的都不用你理会。”
见黛玉到底还有些拘谨,叶清笑着提醒道:“当然还要孝敬好老祖宗和九叔。”
黛玉忙应下,太后看了叶清一眼,笑道:“你们姊妹竟如此合得来,倒是出乎了哀家的意料……”不过倒也没往深里说,又转回正事道:“这点哀家不为你担忧,你那几个从贾家同来的姊妹,都是颇有几分手段和心机的,处置宫务不在话下,可以做你的帮手。平日里你还可以不时的施点恩惠,这样宫人们只会愈发念你的好,所以说不难。而难在何处呢?就难在要做到心狠。”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尤其是宫里,不止是争宠,还涉及到夺嫡。多少明枪暗箭会对准你,许多时候,许多事情,会让人以为非得同她们争抢算计不能自保。但是哀家要告诉你,这种心思要不得,寻常妃子可以有,但中宫正妃是万万要不得的。一旦自降身份去争宠去妒,反倒容易被小人算计了去。爷们儿不知道女人心会恶到什么地步,咱们娘儿们难道会不清楚?
哀家就告诉你,遇到这种难处时,该怎么办!”
听太后为面色有些发白的黛玉传授中宫经验,贾琮眉头微微皱起,欲言又止,却被武王用眼神示意不要干预。
乾坤有序,各行其道方是正理。
叶清也以目示意贾琮知道好歹,这等经验,也就是太后喜欢黛玉才告诉她。
不然,历代中宫哪个不是磕磕碰碰吃够苦头后才琢磨过来的?
有的人能琢磨过来,有的却熬不过去,或被废,或干脆怄死。
这种事,在天家简直司空见惯。
众人就听太后正着苍老的脸,眼眸严肃的看着黛玉,一字一句叮嘱道:“若后宫有不安分之人敢恃宠而骄,冒犯你这中宫正妃娘娘,你万不可存着再给她留一点体面的心思,要果断的直接使人打烂她的脸,丢进掖庭宫去,一点后路都不给她留!记住,你才是正经的太子妃,是太子的结发妻子。在他心里,你才应该是最重的。千万不要寻思着投鼠忌器,这宫里软弱不得,你若退一步,想着自己吃了这委屈,以求全。那下一次,别人就会要了你的命,还会要了你子嗣的命!若太子因此而厌恶厌弃你,就更说明此事的必要。因为你若动手迟了,你和你的骨肉就更保不住了,反倒会便宜了那贱人,下场凄惨。与其这般,不若有大义时先下手为强,至少还能为你的骨肉,留一条生路,这便是,为母则强。你记住了吗?”
见黛玉唬的面色苍白,太后叹息一声,声音变的缓和下来,有些疲惫的笑道:“孩子,莫要怕,哀家只是告诉你,这才是皇宫……这些话,你一时想不通不当紧,但一定要记下,中宫不靖,则六宫难安。当这后宫之主,心软不得。记下了?”
黛玉有些懵然的点点头,也不知是否真记下了。
叶清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琮,看他愁眉苦脸的在他咂摸着嘴……
ps:我总觉得男人也有生理周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这样,总会在一两个月内有那么几天,心情十分低落,做什么都没心气。本来想请假缓缓,一来要考虑职业道德,二来也快完本了,再坚持几天吧。另外再提醒一下,有些开小号来骂街的同行,你们是真不知道作家助手app里可以看到你们的真身么?也不知该好气还是该好笑。你扑成那样又不是我的错,就算把我骂太监了,你也起不来啊。心情灰色了几天,居然还是托了这些货的福,一下笑喷了,这尼玛,简直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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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瘆得慌
自慈宁宫出来,见黛玉神情依旧恍惚,贾琮微笑道:“不用太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她说的是寻常情况下的皇宫,和咱们不一样。咱们家里的女孩子,都出自贾家,她们不必担心。就算日后还有新人进宫,敢对你不敬,也得先挨过那三个的规矩再说,她三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黛玉轻声道:“我没想到,宫里竟这样骇人……”
贾琮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净土?不止宫里,满神京的王公高门内,哪家又是省心的?不止女人争,男人斗的更厉害。咱们这还是好的了,身边都是打小长大的姊妹,知根知底,不会因误会而起仇恨。总能相互宽容容忍一二,如此也就少了大半的是非。古往今来,也只咱们这宫里是这般情形。若非如此,朝野内外也不会对太后急着宫廷选秀非但不劝谏,反而乐见其成。就是担心你们贾家帮在后宫一手遮天……”
黛玉轻轻抿了抿嘴,浅浅一笑,又蹙眉问道:“难道他们非要后宫不靖才算好的?”
贾琮摇头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多的是,内宫总要涉及到外朝。如今贾家还不显,只是等环哥儿进了皇家军事学院学习,兰儿再进了学,这一文一武,再加上贾家在后宫的这些女孩子,贾家之势一下就能权倾朝野,几无人能制。外戚之祸,从来都是朝野间最忌惮的。所以如今都中和各省都在费尽心思挑选美人,送进宫里来,平衡你们。”
黛玉闻言好气啊,美眸横向贾琮,娇滴滴道:“倒合了你的意!”
贾琮哈哈一笑,道:“林妹妹还担心这个?天下还有几人,能比你还美?再者,我也非好色之辈。”
黛玉鼻梁都皱了起来,嫌弃的白了贾琮一眼,问道:“那秦氏是怎么回事?”
贾琮干笑了声,将那日情形大致讲了遍,黛玉倒也非真的吃味什么,只是觉得荒唐。
听贾琮说完,反倒轻轻一叹,道:“她也不易……”
贾琮面色隐隐古怪,黛玉瞧见后纳闷,问道:“怎么呢?”
贾琮呵呵笑着,将宝钗她们第二日把秦氏喊过去训斥之事说了遍。
黛玉闻言先是一蹙眉,不过随即又叹息一声,道:“也不能说有错……”
话刚落地,就听贾琮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在皇庭中回荡,惹来不少宫人看过来。
黛玉含羞,嗔问道:“你笑什么?”
贾琮温声道:“当初在贾家时,都道你牙尖嘴利,生了一张刀子嘴。这些人真是肤浅,看不出我林妹妹何等善良。你也确实不好管宫务,不然,你忍心将哪个打入冷宫?”
黛玉闻言,抿嘴看着贾琮,笑道:“把你!”
贾琮还要再说些话,一旁紫鹃看王春都要给她跪下了,“噗嗤”笑道:“殿下,快去太庙罢,再迟些,要误了时辰了。日后时候还多,有的是您二位说话的功夫!”
贾琮、黛玉二人闻言对视一笑,上了宫辇,往太庙行去。
……
神京西城,鼓楼大街东。
西市。
此处是长安城内最繁华热闹的街市,人潮汹涌。
西市南厢,最高的一座门楼,便是晋商雷家的日升昌银号。
短短不过旬月,对于晋商来说,却发生了天塌地陷般的变化。
谁都没有料到,原本是为了给晋商挣一份金山回去,却意外被牵扯到谋逆弑君的抄家大案中。
赴京的晋商,几乎被一网打尽。
最后,唯有日升昌的雷志泰,死中求活,靠着卖身天家,总算救了满门的性命。
又说服了太子,另赦二人,戴罪立功,以整合天家银号,成立大乾皇家银号。
然而说易行难,当赴京晋商悉数入罪的消息传出去后,神京两市不知多少商家几乎夜不能寐。
待消息传到北地各省,各省银号被锦衣卫连人一起查封后,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险造成民变。
银号的生存和发展是以信誉为本,信誉若失,如同高楼被毁了根基,也就完全崩塌。
雷志泰出狱当夜,连写了十八封信,派出贾琮拨给他的三十六位锦衣卫,连夜送往设有银号的十八座大城。
将太子仁德,此次对叛逆之清算,不会波及银号中已经派发出去的银票的收兑之事公告出去。
然而人心惶惶之下,不提外省,只神京的商贾们,就在日升昌重新开业的第一天,发生了大量的挤兑。
这一回为了晶莹雪的方子,天南海北无数商贾汇聚神京城。
日升昌在大乾有数的大城都有分号,外省存的银子开的银票,如今在京来兑,莫说京城只是一个分号,就是平遥的总号,也经不起这样大范围的挤兑。
可是人家拿着银票来,若不给兑付,顷刻间招牌就要倒掉。
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操持皇家银号的事也就无从谈起,雷家满门怕也难逃厄运。
看着来势汹汹的挤兑人群,日升昌在京银号的存银,连三成都不够兑付。
雷志泰当即联系内务府总管大臣邱三,请求派人进宫去请示太子,能否先挪用在京其他各家银号的库银,以兑付今日之局面。
这几乎是饮鸩止渴的策略,因为一旦让人得知此事,晋西几乎再无日升昌立足之地。
说不得还会背负一个“晋奸”的恶名……
但事到如今,雷志泰早已豁出去了,背水一战,不胜则死。
若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连背负“晋奸”的机会都没有……
在太庙祭祀先祖完的贾琮得信后,只给予了十个字:
银号之事,由其全权做主。
得到这十个字时,以雷志泰拼搏多年的铁石心肠,都忍不住大为感动。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八个字,世人几乎都会讲,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是屈指可数。
就是雷志泰自己,对日升昌的大掌柜的,都做不到这一点。
心中十万分的敬服后,雷志泰果断让锦衣卫装扮成内务府衙役,从晋商在京开设的各处银号内开始秘密的调银子。
足足二百个千两重的银箱,从内务府衙门装车,打开箱子口,放在推车上,沿着御道足足穿越了半座神京城。
其实算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两银子。
但一个银箱用一架推车推着,这二百架推车恍若推着二百座小银山,着实让京中百姓看足了热闹。
这样大的阵势,一下就镇住了无数人。
等好似看不到尽头的银车队伍来到了西市口,雷志泰站在日升昌的门楼下,高声对前来挤兑的人群道:“诸位老少爷们儿!都瞧见了么?”
“咱们这的爷们儿,有京里的,还有外省的,也有不少是额的同乡,晋商!”
“明人不说暗话,今儿在这的都是明白人,我雷某人,就敞开天窗和诸位说说敞亮话!”
“你们都听到了信儿才来兑银子的,是不是?”
人群中一人大声道:“着啊!雷东家,非是我们不仗义,可几辈子的家当都存在你们银号里,若是有个闪失,我们连死都没脸去死啊!”
“是啊!”
“这可不是顽笑的!”
“快退银子罢,一天不到手,我连觉都睡不踏实!”
“静一静,静一静!”
雷志泰让伙计取来铜锣,连敲了一阵,才将又闹腾起来的人群暂时安抚住。
雷志泰大声道:“诸位爷们儿,你们往那边瞧瞧!瞧见了么?银子都来了,你们还信不过额雷某人?额和你们说实话,平遥曹家的曹准,那个狗的忘八种,他把额们坑苦了!原是户部和额们商议,如何让银号受到监管,不然万一出了事,岂非让百姓受今日之难?额们都在准备章程,看到底该如何办,偏那狗的忘八种,勾结了北王府和忠顺亲王府,出银子供他们造反,想要谋逆啊!正是因为此事,才有了今日之难……”
这等密辛一说出来,原本躁动不安想早早提银跑路的人群登时都不急了。
为首一人问道:“雷东家,那曹准办的混帐事,怎将你们晋商都一窝给端了?该不是朝廷看中了你们银号里的银子罢?”
此言一出,这人身边周遭三步内瞬间清空。
他见此,登时醒悟过来,脸登时白了……
雷志泰却恍若没听出什么不妥,摆手道:“别提了,此事赖不得旁人,只能怪额们糊涂!曹准同额们说,他有门路,能避开朝廷对咱们银号的监管,只是要各家都出一万两银子。额们也是大意了,想着既然有门路,那能不被管着也好。就一家给他凑了一万两,谁想到,他会拿这个银子干那等抄家灭族的混帐事!”
“唉……”
人群中一阵叹息声,似为晋商的遭遇感到惋惜,当然也不乏有些幸灾乐祸的。
又有人问道:“那牵扯到这等大案中,雷东家怎出来了?”
雷志泰大声道:“原也是要判个杀头大罪的,只额面皮厚,临刑前拼死求着要见殿下一面。殿下不计额这糊涂虫虫的仇,屈尊降贵亲往诏狱内见了额一面,问额何事。额便说:‘殿下,额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死不足惜,可若额们都死了,银号也就完了。额们的家财可以抄了去,罪有应得。可银号里的银子,并不是额们自己的,是大乾百姓的,商人的。他们是信得过银号,图个方便,才将银子存在银号里。若是被朝廷都抄了去,受害的不是额们银号,是百姓啊!若如此,则从今往后,再无人信得过银号了。’太子殿下真真是仁德之君,且天资聪慧之极,一听就明白过来。殿下说:‘银号,乃便民利民之物,更方便商事流通。若如此被废,着实可惜。’额趁机表忠心,愿意为殿下效力,解决当下乱局,务必不使百姓和商人因此事受害。虽额犯下大罪过,可殿下仍给了额这个机会。这不,额一出来,就着手银号重新开张。
诸位多是买卖中的明白人,这京中分号不是总号,如何能应兑得起这么多银子?但诸位是客,既然来兑,额就不能不兑。兑不出银子,还开什么银号?所以额就又求了殿下,殿下便从内务府银库里,取了压底的银子来,借给额来兑付。
诸位老少爷们儿,今日额也请诸位做个见证!
从今儿起,大乾十八城的日升昌就要改名儿了,改叫大乾皇家银号!
由天家的信誉作保!
也不止十八城,大乾十八省,一百四十府,九十三州,乃至一千一百三十八县,凡有我大乾百姓之地,便有大乾皇家商号!
这便是我雷某人,下半生全力所谋之事。
殿下不以我雷志泰商贾卑贱之身为轻,更赦我株连九族之大罪,还赐额官身,给予雷某十成信任,施展才能,实现平生之志,雷志泰焉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额也要恭贺诸位,因为从今往后,这世上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做。
诸位老少爷们儿,你们想一想,当大乾一千一百三十八县都设立了皇家商号后,这天下,可还有难做的买卖?
最后,额还要对那些将银子存在其他商号的老少爷们儿宽宽心。你们尽管放心,那些银票不会作废,等皇家商号将各家银号的账簿核对完,连曹家的日中新都在内,愿意换成了皇家商号大龙银票的可以换银票,愿意兑换银子的,也保证一文都不会差!
太子殿下再三说,这天下谁都能吃亏,唯独咱大乾的百姓不能吃亏!
只望老少爷们儿们能宽容额一些时日,让额将账簿都理清了,不然额雷某人生死是小,误了殿下的仁心,雷家满门都赔上,也担待不起哪!
诸位老少爷们儿们,拜托你们了!”
……
大明宫,左银台门外。
内阁。
西市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不会瞒得过内阁。
对于贾琮放雷志泰一马,甚至将银号的银子还出去的做法,其实有不少人心里是不解的。
只是贾琮已经将朝政大权悉数相托,难得开一次口做一次主,他们若还给驳回去,不说朝野上下,只他们自己也知道不妥。
内阁首辅赵青山对董新道:“这些日子老夫抽了点空,又了解了下银号之事,愈发觉得此物美妙不可言。内务府已经筹办起了皇家银号,户部要虚心学习观摩,看看到底是如何运作的,然后早日筹备户部银号。有了这个银号,对新法变革有莫大的好处。但也不可操之过急……”
董新以内阁舍人的身份执内阁阁臣大权,分掌户部,闻言颔首道:“元辅所言甚是,这几日我也琢磨了下这个银号。殿下说,若是朝廷实在缺银子,可用朝廷信誉,在银号内贷些银子周转,但要付些利钱……我越琢磨,越觉得这银号是个妙物。百姓商贾存银子,要付五厘的费用。一千两银子,不过五两银子的耗费,这可比火耗银子便宜太多去了。而若是从银号中拆借,例银也才二分。借一千两银子,一个月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的利息。这比起九出十三归的印子钱,又好了多少倍!偏生,这银号是用收来的银子,又放贷出去,它自身不耗费什么,反而两头赚!而不管是存钱的人,还是借钱的人,都比原先受益许多。怪道殿下这般看重,确有大用啊。”
赵青山闻言,颔首道:“殿下奇才天授,自不会做无益之事。那个雷志泰是个精通经济之道的人才,你们莫要以其为商贾而轻视之,要好生琢磨其经营银号之法,以为己用……对了,还有一事,宫里传出消息,除却太后那位侄孙女儿外,东宫又有良娣查出身孕来。天佑我大乾江山哪!太后又传懿旨往各省,送仕宦名家之女入宫。想来不出三五年,天家血脉会再度繁盛起来……”说着,古板的脸上罕见露出笑容,他忽地转头看向一旁刚刚落座歇口气的林清河,道:“士谦啊,有一桩事,想来想去,老夫以为,还是要麻烦你一遭…”
不知为何,林清河看着赵青山那张僵硬笑脸,心里觉得有些慌,得慌,这要是公事,赵青山断没有给他笑脸的道理。可不是公事,又会是什么呢……
……
ps:还有几个坑了,准备收尾了,感冒后状态调整的不好,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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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 旧仆
林清河眼泪都快落下来了,看着赵青山说不出话来。
心好痛……
欺负人也没这个欺负法!
让世人知道,他给太子宫里送女人,那他往后还有脸做人么?
可是,偏赵青山连理由都说的那么大义凛然:“老夫这张脸还不能丢,吏治清查到了要紧时候,外省封疆大吏坐大后多生倦怠之心,更有以身试法者。这个时候天下人都盯着老夫,所以只能由你来出头,除非你不念元辅之恩!”
林清河生性儒雅,虽有大才,但无大魄力,所以可当佐辅,难当魁首。
此刻便吃足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苦头……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赵青山,道:“太傅,好端端的,怎会想将元辅爱女送入宫当女史?”
赵青山板着脸,沉声道:“元辅一生推行新法,为社稷黎庶谋福祉,然得罪之人,又何止万万?嫂夫人携女南归乡,去时元辅尚在,故而虽无人亲近,也无人敢怠慢。然奉旨回京理丧时,不说一路上受人冷眼欺辱,便是连乡族人,都以多年来未曾沾光、元辅不顾宗亲为由,连派人护送进京理丧者也无。如今老夫等尚在,他们就敢如此放肆。等来日我等追随元辅而去,这世上恨元辅者,还能给嫂夫人和侄女儿一条活路?早晚冻毙屈辱而亡。若如此,吾等纵然赴九泉,又有何面目再见元辅?
林清河,世人都道你棉花性子,没一点担当作为。怎地,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妥不敢为?罢,老夫用不着你,自己去求便是!!老夫虽无情无义,也不能让嫂夫人和大侄女没个下场!”
说罢,鄙夷的瞪了瞠目结舌的林清河一眼,起身要走。
林清河慌忙拦道:“诶诶诶……太傅且慢行,且慢行……”见拦不住,气的破口大骂道:“赵蛮子!你少来这套!我说我不去了么?都道你赵蛮子耿直,我看你心肠里的弯弯绕绕也不少!”
赵青山被骂赵蛮子也不恼,反而仰头哈哈一笑,道:“唉!这就对喽!该有脾气的时候,还是得有脾气。瞧瞧老夫还未回来时朝廷那场面,你堂堂一个暂署元辅,竟连朝纲都镇不住,真是不枉你林棉花的名声。”
林清河差点气的仰倒,威胁道:“你再为老不尊,这事我就不理会了!”
赵青山果断见好就收,正色道:“此事也非佞幸之事,你不妨把话讲明白了,元辅一生效忠王事,为了刘乾江山呕心沥血,未积累分文私财,堂堂一帝国元辅,却不为宗族谋利分毫,致使落叶不能归根,妻女无人所养,此事,天家合该负责!”
林清河无奈道:“天家也没说不负责,元辅的丧事是殿下亲自督办的,官宅也一直由嫂夫人住着,月月供银供米……太傅,是不是再思量思量?宫里不是个轻便的地方哪……”
赵青山有苦难言,他难道不知道宫里多复杂?
可是他又不能当着内阁众人的面说,是宁元辅的爱女早早对太子有了倾慕之心,非他不嫁……
这等事,宁则臣遗孀顾氏是信得过他,拿他当自家亲兄弟,才将这等私密事说出,却万万不可诉诸外人知的。
所以,赵青山只能再用一次霸蛮,冲着林清河张大嘴喷道:“宫里不轻便,外头就轻便了?等我们这几把老骨头都死了,在外面待着,孤儿寡母的还不被人算计死?你以为谁都和你婺州林家一样是大族么?富家子弟,何不食肉糜!”
林清河眼前一黑,恨不能上前和这蛮子拼了。
只是到底觉得有辱斯文,只能咽下委屈就此作罢……
不同这蛮子一般见识!
……
东宫,明德宫。
正殿,贾琮看着邱三道:“这么说,雷志泰没用内务府的银子?”
邱三跟了贾琮多年,算是他最心腹的手下,所以这会儿轻快些,没那么拘谨,挑着眉毛“啧啧”称奇道:“主子,原奴才还不服,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那雷志泰真是个人物,他让人将二十万两银子分成两百个银箱,敞开了转了半个神京城,一下就轰动开了。再扯什么要在十八省一千多个县城里都设皇家银号,恭喜别人以后生意好做了……奴才学不来他那一套做派,总之连奴才当时听了都信他了。还别说,那些挤兑的人不仅不提银子了,还要再存,真真笑死人。这皇家银号一下就叫开了……主子眼光真好!奴才瞧那雷志泰是死心塌地效忠主子了,主子那十个字送到他手里,奴才瞧他眼眶都红了……”
贾琮微微仰头看着宫殿顶上的壁画,过了稍许,方缓缓道:“邱三啊,永远不要小瞧一个手段如此高超之人的心性。这样的人,就算有感动,也只会是一时的。能力越强的人,心思往往会越大。你要切记,他是半路加进来的。”
邱三闻言,脸上的跳脱之色不见了,肃然看着贾琮,问道:“主子,雷志泰还敢再翻浪?”
贾琮呵呵一笑,摇头道:“我如今为天家太子,他怎敢翻浪?只是难免会有些小手段小心思。孤同你说这个,是要告诉你,既然觉得他了不得,就好生学着些,把人家的本事学到手。皇家银号以后会极大,非常大,其实权,未必低于一部尚书,甚至更高。孤对银号寄予厚望,不能将所有信任都放在雷志泰身上,孤还是更信你一些。”
邱三闻言,嘴巴差点咧到耳根儿,仰着脸瞧上面,道:“奴才原还想着,如今主子麾下人才济济,奴才就不中用了。没想到主子还是更信奴才!”
贾琮劝道:“你现在也是从三品顶戴了,不用张口奴才闭口奴才,可自称臣了。”
对于这个从庖制“毒花生”干掉贾赦,又一手负责青霉素炼制的手下,贾琮愿意给予几分另眼相待的。
只是让他头疼的是,当初是林家家生子的他,骨子里依旧信奉主仆就是一家人的心思。
后世人听起来格外刺耳的主子奴才,对邱三而言,和父子兄弟的称呼没什么分别。
君臣的情义,哪里及得上主仆?
所以这一次依旧连连摇头,还是只认主子……
贾琮笑骂了声后,邱三嘿嘿一笑,又说起正事来:“主子,用您教的法子,奴才已经使人调配出了青霉素的皮试液来。寻了些死囚试了试,还别说,那些皮试后起了包变红的死囚,在注射药物后,一百人里有八个喉咙肿了喘不过气来,最后有五个死了。
可惜啊,虽然奴才买了好些人,前些日子又在教坊司要了好些人来做事,可青霉素还是攒不了许多,不然非得成一座金山不可!
早知道,不测那么些人就好了,白浪费了许多……”
土法炼制青霉素,又怎么可能大规模制作……
贾琮摇头道:“不会用它敛财的,这种救命神药,只会当做天家秘药赏赐给有功之臣。”
再没什么,比这种当世神药更能巩固皇权收揽人心了。
当初崇康帝若能派老供奉去给成国太夫人看病,许多事或许未必会是后来的样子……
本为君父,再加上救命之恩,若如此都不能虔诚侍君,那天下人也不会容下他们。
此事毕,邱三再谈一事:“主子,掌心雷之事,奴才寻了将作监的大匠和之前俘获的那四名洋人,让大匠们又改动了些,引信比原先更稳了。不过效果最好的还是地雷,掌心雷存子药量到底还是太小了些,地雷就多的多。除此之外,还有主子原先说的子药包!这个才真真了不得,有了这个,天下再无难破之城!”
贾琮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些都往咸安宫那边送去了么?”
邱三道:“每回都是那位银军亲自来接手,带回宫去试验的。如今不比先前了,先前得偷偷摸摸的做,还得小心让人听到了动静。如今主子成了太子,武库司的东西都随奴才去挑去用,所以容易了许多。奴才原在秦岭内的工坊如今扩大了十倍不止,银军还让奴才继续扩建,让多造掌心雷,殿下,朝廷要用兵了么?”
贾琮眉头微微皱起,目光看往北边,淡漠道:“九边大军南下,草原上那群喂不饱的狼崽子就起了心思。即使今年草原大旱,饿殍无数,也不是他们南下的理由。不过也好,就算他们这次不妄动,孤也会寻个机会,让那些还沉浸在先祖勇烈幻想恢复曾经辉煌的鞑子们,知道什么叫大乾皇威不可侵犯。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痛入骨髓,然后在草原上永久筑城驻军!你手下的水泥工坊现在如何了?”
邱三忙道:“已经寻了处矿山,打发囚徒进行采矿了。立窑也都建了起来,很快就能烧制了。只是人手还是缺一些……”
贾琮道:“晋西那边抄家拿人很快就要送一大批人进京,到时候你问锦衣卫去要。女眷都发配到织造坊去纺纱,男丁你都要了去挖山采矿。全杀了,反倒便宜他们了……你再忙些时日,过些时日倪二和林诚还有在濠镜的陈然他们就要回来了,可以帮你分担不少。尤其是子川,火器和水泥、织造这些工艺活计,他都极精通,到时候交给他就好。你以后主抓青霉素和银号之事,这是重中之重。另外,你也该娶亲了。往后也不必常年钻在大山里猫着,苦了这么几年,也该让你父亲享受些天伦之乐。东城有一处好宅子,原是户部侍郎的,回头孤让人将房契给你送去。相中哪家姑娘也可与孤说说,若有难处,孤帮你下旨。”
邱三闻言嘴都合不拢了,笑的满脸花开。不过也知道今日之奏事到此为止了,天色已晚,大礼谢恩后,识相的出了东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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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求见
明德宫,内殿。
贾琮进来时,黛玉正和叶清闲聊,看起来还蛮有趣的样子。
不过再近前一听,脸色不由黑了下来……
“当初一见他,我就知道他不是善类!那曹子昂惨啊,那会儿新旧两党正斗在激烈时,曹子昂是新党煞费苦心捧出来的新科状元!结果就因为司空大人是旧党魁首,是他的恩师,他就写了一阙《赠杏花娘》,一家伙把曹子昂打落尘埃,连带着新党都闹了个灰头土脸!”
“妹妹你不知道,那会儿曹子昂都快要和宁则臣家的女儿说亲事了,结果曝出个抛弃妻子的美名,成了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人,得!这亲事自然不成了,那羽瑶妹妹也是可怜……”
黛玉闻言,见贾琮黑着脸,掩口笑道:“我原听说,是那新科状元想害三哥哥,三哥哥才临场还击的,非苦心谋划算计。”
叶清明媚的大眼睛瞟向贾琮,哼了声道:“林妹妹你还小,不知人心险恶!那会儿起,你这三哥哥手下就养了百十名说书先生,一下就将曹子昂的美名给传播开了。我如今都还记得:曹子昂、状元郎,抛弃妻子美名扬。骗得金来骗得银,做得高官好风光。林妹妹你想想,名声一臭,这曹子昂会得个什么下场?”
贾琮念她有了身子,懒得和她一般计较,问道:“好好的,怎又说起曹子昂来了?先前不是已经批斗过一回了么?莫非是上了年岁,有了春秋……”
没等贾琮说完,叶清已经伸出修长的腿,一腿横扫过来。
贾琮唬了一跳,忙把腿抱住又轻轻放回,责怪道:“这个时候哪敢这般做?”
叶清压下火气,言归正传问道:“如今京里的说书先生,都在说宋家那三兄弟的事,清臣,你怎么想的?纵然百姓中的舆论可为掌控,你不会以为士林中人会听几个说书先生去聒噪吧?松禅公对你大恩如天,你就拿他三个儿子作伐?”
贾琮微微皱眉道:“你现在还操心这些?”
叶清面色微变,拦下了要为她抱不平的黛玉,看着贾琮道:“我不是干政,我只是关心你。”
贾琮眼中的肃色缓缓散去,顿了顿,道:“行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先生年岁太高,已经管不住三位师兄了。这一次不将他们打痛打怕打的长出记性来,宋家三兄弟早晚要惹出大祸来。这个道理我同你说过的……”
叶清闻言,苦笑一声,摇头道:“道理归道理,可我没想到,你真能这么干……你就不怕松禅公受了刺激,一下……”
贾琮处理此事的冷静姿态,着实让她心惊。
贾琮道:“我已经派八百里加急,给先生送过信了。”
叶清闻言一滞,随即若有所悟道:“清臣,我忽然觉得办错了一件事……”
“怎么了?”
贾琮问道。
叶清惋惜道:“当初我和九叔谋划时,就不该将你完全排除在外。当时一来是因为九叔和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想到一旦事败,难免会牵连到你,所以一直和你没有联络。二来,也以为你只是个出众的少年郎,但也仅此而已。可谁能想到,你会如此老奸巨猾,滴水不漏。若当初早早将你拉进来,说不得还能更早些成事,也不用在你眼里扮丑角了……”
贾琮知道这是叶清心中的抑郁之症还未尽好的缘故,若在以往,断不会有患得患失之心,便宽慰道:“君不密则失臣,机事不密祸先行的道理我还不懂?再说,什么时候清儿成丑角了?你问林妹妹,你丑不丑?”
黛玉日行一善,连连摇头道:“不丑不丑,叶姐姐美滴很,美滴很!”
最后两句,是用俏皮的苏州话说的。
叶清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笑罢,瞧着夜色晚了,就告辞离去了。
黛玉苦留不得。
叶清何其聪慧,怎看不出贾琮和黛玉二人一直在哄她高兴,她心里感动,也确实高兴。
但却不会得寸进尺,也做不到一直被人照顾……
等叶清离去后,黛玉轻轻一叹,问贾琮道:“叶姐姐以前那样厉害的一个女孩子,不逊天下须眉男儿。如今有了身子,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真是怜人。难道每个女孩子都会这样么?”
贾琮将她揽入怀中,轻笑一声,道:“不是可怜人,她依旧是她。只是如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正在肚子里,难免患得患失。日后等你也有了身子,多半也会如此……”
他自然无法用女子在怀孕后生理上会出现各种雌激素起伏波动的缘由来解释,只能从人文角度来说。
黛玉闻言,俏脸一点点变红,目光也渐渐化成水意,软软绵绵的看着贾琮。
她自信,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娘亲。
贾琮读懂了她的目光,将她搂的更紧了些,笑道:“林妹妹自然会做的极好,但你要先保养好自己的身子骨儿。每天早上晨练不能断,也要多吃些肉和瓜果……”
算算时日,原著里距离她香消玉殒的日子,也不是很久了……
黛玉自然知道贾琮对她的爱护,一点不觉得反感,反而愈发感动。
她其实是知道贾琮对她身子的迷恋的,因为除了最后那一步,贾琮还做了许多让她面红耳赤浑身颤栗的事,看得出他很想要她……
然而却强忍着不做最后一步,只为了爱护她的身子健康。
她没有理由不感动……
倚靠在贾琮怀中,黛玉轻声道:“叶姐姐说,过二日再起芙蓉社,邀请些都中名媛开一回芙蓉社。能行么?”
贾琮奇道:“怎么不行?”
黛玉抿嘴笑道:“叶姐姐说,太后急着要给你宫廷选秀,这些受邀请的姑娘多半在其中。所以让我先过过目,看有没有合眼缘的,有没有不喜的。若有不喜的,早早刷下去便是,省得进宫来看着碍眼。”
贾琮哑然失笑,顿了顿道:“原照我的意思,宫里实在不必再进新人了。有姊妹们作陪,此生已经足够。外面那些不相识的进来,忽然要成为一家人,这种感觉我不大喜欢。只是……”
他微微皱眉道:“到了这个地步,坐在这个位置,许多事不好随心所欲了。外面担忧后宫尽为贾家女,担忧十年、二十年或者更远以后,我一旦死去,贾家势大难制……”
黛玉惊呼一声,眸光激动的看着贾琮,贾琮好笑道:“别担心,并不是说我真的会死。只是,人命天定,谁又能说的准?所以,为防万一,他们才鼓舞太后大开宫廷选秀,多送些女子进宫来平衡你们贾家帮。”
黛玉蹙眉看着贾琮,道:“三哥哥何须解释什么,我并非好妒之人呢。”
贾琮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但我说的也都是实话。这世上女子千千万,或许有容貌胜于林妹妹者,但又如何能及林妹妹在我心中地位之万一?”
黛玉抿嘴一笑,杏眼眸若秋水般盈盈望着贾琮,道:“叶姐姐说,男人甜言蜜语不绝时,必包藏歹心。三哥哥你想做甚?”
贾琮闻言一滞,不过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俏脸,心头一热,附耳轻语了几句,就见黛玉一张绝色美颜登时火烧火燎起来,狠狠瞪了贾琮一眼,只是想想他的宠爱,到底心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轻轻咬了咬嘴唇……
贾琮见之大喜,得意一笑后,拦腰将黛玉抱起,入了暖阁……
……
欢愉的时光,总是匆匆飞逝,一个多月转眼即逝……
整个大乾东南西北都忙成一团。
无数物资军械从武库中取出,或往北上、或往南下。
凭借着抄家积累的数千万两银子,凭借着北方各省的丰收,国朝有底气打一场双面战争。
齐鲁的灾民乱局,也在柴梁高超的执政能力下,渐渐转危为安。
唯一激起的波澜,就是柴梁辣手诛杀衍圣公长孙孔衍宾,随即衍圣公薨逝。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东宫,直到东宫以停朝三日,朝野服哀的规格,祭念衍圣公后,也就没了下文。
柴梁危机解除之余,众人也对东宫的心性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再配合上朝廷将松禅公三子联名上奏朝廷的书信送至国子监让监生们去辨,使得松禅公三子的名声臭不可闻。
一个有趣的说法,在天下士林中骤然流传盛行:
先帝临终前,曾于今上直言道:九弟,你有一个好儿子,但他极像朕,骨子里像!
是像啊,非同一般的像……
但有一点,肯定不同。
如今东宫远比先帝更重视自己的名声,如今遍布天下的说书先生,口口相传东宫爱民如子的故事,使得太子在百姓中的名望一日高过一日。
尤其在山东,连妇孺小儿都知道太子将天家的聚宝盆卖了,换来了救命粮食。
太子刘元之名,在齐鲁大地上几乎成了万家生佛!
谁敢说一个不字?
独孤意等人要挑选青壮组建太子六率一事,也因此变得局面火爆!
三万大军,十日而成。
这将是一批真正的忠义精锐之军!
除此之外,这些名望当下还显示不出什么其他作用来,但等到新法成效一点点展现出来,百姓生活日渐富庶,国力日渐强盛之后,这些名望,便是东宫日后的圣君之基。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普天之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而吴琦川则在长江江岸数月不下江堤半步,调集各省军民,加固江堤,疏散百姓,度过了最险要的三次洪峰后,水道遂安。
在西南,无数商船开往安南、暹罗等地,购买粮米。
商贾是天下最精明之人,他们知道任何一国都不可能坐视粮食大量外卖。
因此便从暗中下手,扶持当地人,四处悄悄收购囤积粮食。
用比市面上高一成的价格,四处收粮,再一点点运往码头。
一路上经办查验的官员吏役自然全部被喂饱,如此,大量的粮米如无数股涓涓细流汇聚到了海上粮船上,一船又一船的运回大乾,囤积邕城……
这种做法当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在安南等国发现不对之前,也足够囤积出一场战争的粮草了……
就在整个大乾都忙成一团的时间内,贾琮却迎来了自他来到这个世上,最轻快舒心的一月时光。
文有赵青山、林清河、柴梁等安邦治国之才为他处理朝政,他除却每天熟读一些官员的履历材料外,根本不用费心朝政。
儒家用近两千的时间流传下来的治国体制,其实也影响着后世的治国手段,就安稳国家维持国朝运转而言,贾琮其实也想不出比当下体制更适合当前时代的治国方法。
生产关系,一定要匹配当前的生产力。
就目前而言,新法是维持这座帝国运转的最恰当的政策。
无需贾琮进一步去改进……
而武则有武王、金军再加上开国公李道林等贞元朝时代就以无数军功奠基威名的当世兵法大家替贾琮来调度。
虽然火器的出现,极大的改变了战争的方式。
但战争终究是由人来进行作战,由人来进行指挥。
武器永远只是一方面,否则,后世的天朝也不可能用小米加步枪争得了天下,更不可能在北面的那场抗美援朝战争中,取得伟大的胜利,打出了民族的尊严。
所以,战争,终究还是人的战争。
武王等军神在了解了新式火器包括火枪、掌心雷、地雷和子药包的威力后,对战法进行了很大的改进。
同时也大大的提高了对胜利的把握!
若非贾琮严正发对,武王甚至想亲自御驾亲征,再度横扫大漠草原。
文武都不需要贾琮费心,所有人都在努力尽心的操持着,然而他们对贾琮的唯一期盼,竟是广纳美人,充实后宫。
尤其是在太子以一篇《寒窑赋》,平息了愈演愈烈的国子监之争,劝谏监生们莫要清谈,要抓住当下大好时机,有所作为,有所抱负之后。
有人以为,太子太过聪慧,然慧极必伤。
论文韬论武略,太子所表现出的惊艳,都远远超过了他年纪所应拥有的水准。
太子又念旧情,恐情深不寿。
所以宁肯太子能稍微庸俗些,也足够称圣当世。
这番堪称荒唐的言论,竟然得到了自太后、武王乃至内阁太傅赵青山等人的一致认同。
因此,贾琮痛快的度过了来到这红楼世界中最腐朽的一个多月的光阴。
直到,八月的最后一天。
李义、张虎两位原茶娘子手下悍将,带人护送着几个嬷嬷,抱着三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跪于东宫门外,求见贾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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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难容
东宫门外,无数禁军面色古怪的看着跪在门前三丈外的一行人。
这是戏台上都未见过的奇景!
天家血脉,自有身孕起就该处于最严密的保护中。
皇子如此,天子就更严谨些。
连妃子何时侍寝,侍寝几时,天子是否决定留龙种等等,都要详细备案,以保持天家血脉的纯洁纯正。
何时见过,这等上门认亲的事?
要知道,虽然当今东宫仍只为太子,但和天子几无分别啊。
无论这几个婴孩到底和东宫太子有没有关系,想进这宫门,都几无可能。
天家此刻和当今不同,太子年不过十五,就已经传来两处喜讯,不缺骨肉。
又怎会容得下这来历不明不白的婴孩?
更何况,一次还来三个……
若非东宫侍卫统领展鹏麾下的亲兵认得宫门外之人,说不得禁军会将这些人认为是心怀叵测,故意嘲讽东宫太子出身不明的歹人,直接拿下下狱。
八月末的长安,已经有了一丝秋气。
吹过的风不再是火烧火燎的炙热,而带了分凉意。
抱着三个婴孩的嬷嬷唬的要命,但还知道捧珍宝一样,将三个不露面的小小婴孩小心呵护好,不让经一丝一毫的风。
李义、张虎两个大汉,脸上多有伤痕,一个甚至还少了半截左臂。
此刻神情隐隐激动的跪在那里,满面悲戚。
他们也不知,命运到底会如何……
时间一点点过去,巍峨的宫门却没有一丝动静。
原本贾琮出身国公府袭着冠军侯爵的身份,对他们这些草莽而言,已经如同仰望都望之不及的高山。
却万万没想到,连一年功夫都不到,贾琮转身一变,就变成了这天下江山的监国太子。
住在九重深宫中,恍若天凡之别。
他们也不清楚,贾琮如今还认不认……
若是不认,他们就算拼死,也要为茶娘子讨一个公道!!
“吱……呀!!”
骤然,东宫宫门缓缓洞开。
李义、张虎二人就要抬头看去,可还未有动作,脖颈上却已被架上了刀剑。
有冰冷的声音警告道:“不要妄动。”
李义、张虎二人心头一沉,攥紧拳头,却动也不敢动一下。
因而二人身后,还有三个婴孩……
“哒哒”的马蹄声如暴风骤雨般传来,一道焦促的声音传来:“十三娘何在?……放开他们!”
脖颈上的刀剑松落开,但依旧距离不远,李义抬起头,便看到身着明黄龙袍的贾琮,恍若仙人般骑在一匹连一丝杂色都没有的高大御马上,俯视着他。
原来,太子就是这个样子……
见他一言不发,贾琮心头猛的一沉,厉声喝道:“十三娘何在?!”
李义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在禁军严密的提防下,将手伸进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举过头顶。
展鹏看了眼面色隐隐发白的贾琮,忙上前去取来,交给贾琮。
贾琮接过,扫了眼封皮,见空落落无字,扯开封口,取出信笺来,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三个襁褓,然后才看起信来:
“殿下万安……”
看到这四个字,贾琮心头忽地一痛。
不止是因为称呼,而是这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写的是那样的无力。
他是认得茶娘子的笔迹的,虽谈不上多好,但从来都是笔锋刚劲。
可见,写这封信时,她是何等虚弱……
“奴,出身下贱,蒙殿下不弃,承恩于崇康十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在扬州盐院衙门。”
这是点明了,承恩之时,之地。
“奴亦未料到,能有此福祉,怀上殿下血脉……”
“原不敢耽搁殿下大计,故而隐瞒多月未报,及至怀胎七月,腹大远胜寻常妇人,寻稳婆问之,答曰恐为双生子。”
“此等情形险要,适得完成殿下嘱托,彻底打通南下之路,奴便起身北返,以防临盆之日不测,孩儿失母且无父可怙……”
“至八月初,得知京中事变,惊骇下动了胎气,于八月初八,在船中生下二子一女,子壮而女弱。”
“奴本为下贱再醮之身,不配侍奉殿下,只求殿下可怜,能收养三个孩儿。”
“奴别无所求,只求三子此生,男不为王公,女不抚蒙古,能知礼存孝长大成.人便可。”
“若是,殿下因身份之故,不便接三个孩儿进宫,可否接女儿进宫调养,她未足月,身子太弱,奴江湖之女,无落脚之家,实不配为人母……”
看至此,贾琮眼睛微微湿润,却不愿再看下去了,问李义道:“十三娘在哪里?”
李义抬头看着贾琮,扯了扯嘴角,满面为难,终究颓丧低头,他不能背叛茶娘子。
贾琮见之先是暴怒,恨不得让人杀了他,可是看着他满面伤痕,张虎白发苍苍,一只手臂却都不见了。
当年在扬州时,他们还不是这样的。
强咽下怒气后,贾琮又看了眼三个襁褓,然后目光远眺四周。他就不信,茶娘子会忍心不送孩子最后一程!!
皇城根下固然有不少车马官轿和行人,但总归有规律可循:它们多为官员所有。
纵是宫中奴役的车驾,至少也是光鲜的。
但在御街拐角几不显眼处,却停了一架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烂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
贾琮眼睛一亮,双脚一叩马镫,驱使坐骑往那里赶去。
周围禁军匆忙跟上,李义、张虎二人见之,登时面面相觑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随着贾琮御马渐渐靠近,那架马车竟缓缓驶动起来。
只是这个时候,展鹏早带人围上前去。
周围的车马骡轿被驱散开来,行人退避。
看到赶车的那个老妇,贾琮认出了她便是当初茶娘子身边跟着的那位身手不错的老婆婆。
微微颔首后,贾琮翻身下马,挑开了车帘。
一股有些刺鼻的气味冲了出来,车内,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苍白的脸上挂满泪珠的茶娘子,连看都不敢看贾琮一眼,却仍要挣扎着起身与他见礼。
一张脸,瘦的快没巴掌大小,气息孱弱……
贾琮随手放下了车帘,不止车内的茶娘子怔住了,赶车的婆婆更是勃然大怒!
就要为车内那苦命的女子讨个公道,却听贾琮下令道:“立刻将车赶进宫,停在崇仁殿。招齐太医院所有御医即刻赶至东宫,另外,让孙老嬷嬷也来,她更是妇孺圣手。告诉他们,不能留下病根,救不好十三娘,孤决不轻饶!”
王春忙让随行宫人去传旨后,贾琮又对展鹏下令道:“将三个孩子都送进特护室,好好看养起来。等太医和孙老嬷嬷看治完十三娘,再去给孩子瞧瞧。”
说罢,翻身上马,听到车里传来轻泣声,顿了顿,却没有停留。
此刻不是多说什么的时候,大人孩子都耽搁不起。
他也要立刻前往慈宁宫,和太后、武王将事情说清楚。
这件事,并不容易,朝野内外,都不容易。老婆孩子自然要接进宫,还要光明正大的接进宫!
贾琮刚一出发,身后即刻有宫人牵动马车,又有侍者火速取来宫辇,接了三个婴孩,一并入宫。
整个皇城,都为东宫宫门前发生之事,轰然震动。
……
慈宁宫,寿萱殿。
太后凝神而坐,武王面色也有些肃重。
贾琮将他何时结实茶娘子,又如何收服,又如何为其所用,成为其极大助力,更将阖家谋生之后路,交与其手。
甚至十三娘除夕与他圆房时,仍为处子身都说了遍。
最后,贾琮沉声道:“太后,父皇,儿臣知道人心险恶,也知道世言如刀,但是儿臣受茶娘子恩惠极重,亦十分敬爱于她。至今在江南绿林,关家之名,仍是一诺千金的高义之名。她是儿臣的女人,她所诞下的,是儿臣的骨肉。所以,儿臣要接她们回家。”
武王摆手止住了已经沉下脸色的太后开口之意,看着贾琮缓缓道:“太子,朕能认你,是因为你所诞之期,所诞之地,皆可与朕潜邸所在府第并孝贤皇后生你之时日之地点吻合。再加上你又肖母,和孝贤皇后生的一模一样,再有孔传祯、宋岩两位天下师为你作保,这才堵住了朝野之口。然纵是如此,流言蜚语也不曾断绝一日。你要明白,天家血脉的尊贵,不容亵渎。此事,不易啊。不可儿戏……”
贾琮深吸一口气,看着武王道:“父皇,儿臣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儿臣也非意气用事之人。儿臣知道外面有人传儿臣刻薄寡恩,也从未反驳过,是因为儿臣自省己身,发现的确非仁厚之人……”
见武王皱起眉头,不喜听他这般说自己,贾琮摆手道:“父皇不必如此……儿臣自幼无爹娘父母疼爱,在低矮黑暗的耳房中长大,孤独和黑暗伴随着儿臣幼时的记忆。因此事,心性难免凉薄一些。儿臣不讳言,除却父皇、太后和儿臣身边密切的女人外,这世上能让儿臣心软的人太少。九边数十万大军南下,固然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掉了军中腐肉烂肉,但沿途造成的血债,何止百起?这些儿臣都知道,甚至本就在意料中,但儿臣却从未动摇过。世人皆言儿臣酷似先帝,但他们都错了,儿臣其实远不如先帝。先帝爱民如子,儿臣却只关爱自己的利益和亲人的生死。
但儿臣始终有底线不容突破,那就是对儿臣好的人,儿臣绝不会辜负,也绝不能辜负。
否则,一旦突破这个底线,儿臣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何等冷酷绝情之人。
若那般,又如何能称之为人?”
听闻此激动之言,太后和武王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太后,她心里其实一直是有心病的。
那就是害怕贾琮会清算当年他母亲那件事……
但一直以来,贾琮的表现一直都极好,她也愿意对他好,来弥补当年之事。
虽然当初她只是说出了太上皇的心声,但无论如何,当年事的起因,都是那一句“去母留子”。
若是今日真将贾琮逼的变了心性,她担心会不会逼得他记起前仇来……
武王也长叹一声,苦恼的揉了揉眉心,招手道:“太子莫急,莫急。如今天家只咱们祖孙三人,什么事商议不得?不要急,不要急……”
饶是他英雄盖世,可对上这个独子,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之所以服点软,是因为武王心里也明白,太子若执意行事,他纵然再不喜,也没法阻拦下来的。
可是此事……
岂能儿戏啊!
武王语重心长道:“太子可知,此事会重新让人关注起你的身世,甚至引起诸般动荡。”
贾琮点点头,道:“儿臣知道,但并不惧怕。”
太后点明重点:“那两个男婴孩,无论哪个,日后都不可为太子。”
见贾琮变了脸色,武王替太后解释道:“不是对他们另眼相待,是担心因此让朝野非议,皇统不正不稳。再说,你有太子妃,日后元出嫡子为太子太孙,方为正理。”
贾琮缓缓呼出口气,道:“儿臣知道了。”
太后闻言,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开口道:“元寿,哀家不阻你偏宠美色,如那秦氏,虽也为失寡之人,但你爱她颜色,哀家从不说甚,一个女人罢了。只此女不同,她非遵守妇德之女,常年抛头露面,又是再醮之妇,常与男子相混……你一意坚持,孩子倒也罢,只要不会克承大统,哀家睁一只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但这关氏,绝不可留在宫中,以免坏了宫德!”
贾琮闻言,脸色登时铁青,看着太后一言不发。
这般模样,还是贾琮入宫以来第一次流露出来。
只是太后总领后宫数十年,有些绝不容触底的规矩,她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因此无论如何,此事不容她后退,也只能面色淡淡的坐在那。
此刻若叶清在,或还能转圜一二。
可叶清这几日都在东宫,只早晨晚上来坐坐,太后怜惜她养胎,所以也没强求。
贾琮几番想将叶清提出来反驳太后,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毕竟,叶清是无辜的,且也说服不了太后。
贾琮站起身,看着太后一字一句道:“太后,十三娘是我的女人,是为我生儿育女为我斩荆披棘谋后路的女人,几连性命都难保全,现在还在抢救!太后为宫中规矩思量,孙臣理解。但是,十三娘在哪,孩子在哪,我就在哪。宫中容不得,我出宫便是。”
说罢,转身就走。
“诶,太子,太子!!”
武王见之,忙招手相唤,只是大怒下的贾琮却并未停留,大步离去。
“唉息……”
武王气个半死,捶手一叹。
太后落下泪来,委屈的唤了声:“皇儿……”
武王头大如斗,劝道:“母后稍安勿躁,元寿还小,难免气盛些。再劝劝,再劝劝……”
又长叹一声,苦笑不已道:“都说他像四哥,像个屁呀!这分明就是朕的性子!当年,父皇母后不就这般逼朕,朕也这般搬出宫去的……唉,真是一报还一报,循环不爽啊。”
太后闻言,面色一滞。
还真是如此,唉,冤孽啊……
……
ps:都小瞧了我的求生欲吧?怎么可能写死,我家又不缺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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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掀桌子
相比于慈宁宫的肃重和压抑,东宫这边却炸开了锅。
热闹非凡!!
大都还是一群未经事,还未被世俗沾染过的女孩子,对世间远没那么苛刻。
且大都知道茶娘子的存在,也听过她的传说。
此时知道茶娘子生下三个婴孩归来,岂有不好奇的?
要知道,当下世人分娩一个婴孩,已是过了道鬼门关。
连生三子,怕是要过十道鬼门关!
同为女人,岂有不佩服的?
纵然是宝钗等人,心里或偶有思量长子之位,但无论如何,长子也已经不会出自她们,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一众人齐聚崇仁殿,准备探望茶娘子。
只是如今茶娘子早已被孙老嬷嬷和十数太医包围着,各种神医圣手和奇珍妙药送入。
也是茶娘子福祉命大,自幼习武,身子内壮,才能坚持到现在。
眼见油尽灯枯时,又得无数名医和珍贵药材救治,在恶化之前,有惊无险的度过了难关。
等贾琮归来时,已用过针服过药,沉沉睡去。
孙老嬷嬷和诸太医也已经去了净室那边看三个婴孩去了……
宝钗、平儿、探春等人是没见过茶娘子只听闻过其事的,然而叶清、黛玉等人却是和茶娘子相熟的。
看到她面无人色气若游丝的模样,都唬了一跳。
不过众人最关注的,还是那三个婴孩。
在等贾琮看过茶娘子后,经他同意,一众人前往左春坊。
在那里,贾琮命人改造出了一间净室。
全部用酒精消毒过,更在墙壁夹道内设置了火墙和冰鉴等物。
天气热时起冰鉴降温,天气冷时则用火墙保暖。
虽无法做到绝对的无菌恒温,但却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至少在当下的时代,算是最佳了。
早产儿临盆过早,身体机能还无法自主恒温,也容易受到外界病菌的感染,后世也要住进保温箱中。
幸运的是,茶娘子身子内壮,是到了八个多月后才分娩。
三个婴孩中,两个男婴竟都足有五斤多近六斤重,只是女婴只有四斤。
如此,最危险的,便是女婴孩了……
到了左春坊,看着玻璃门内,穿着白大褂的几个太医和孙老嬷嬷在那抱着婴孩说些什么,贾琮与诸女孩都没进去。
因为入内还要沐浴更衣,连过几道卫生防线。
一群人就在玻璃窗外看里面……
玻璃虽然还未普及,但内务府将作监已经能制作出一些玻璃,大明宫三大殿的窗户很早就换成了玻璃的。
这间净室虽然耗费量大,但并未全用透明玻璃,只正中一方用的是透明玻璃。
这才没逼的内监投缳自尽……
看着数步之外的三个小小婴孩或啼哭或睡眠,黛玉等人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叶清都看了好一阵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连肚子还未鼓起的腹部,问贾琮道:“当爹了哦?什么感觉?”
听她之言,原本静悄悄的诸女齐齐看了过来。
贾琮轻轻呼出口气,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除了有些懵外,他目前的感觉……不好说。
他看向叶清,道:“太后和父皇勉强同意留孩子在宫里,但两个男婴都无承继大统的资格。至于十三娘,太后不准她留在宫中。”
众人纷纷惊骇的变了脸色,黛玉掩住口,担忧的看向贾琮,又看向叶清。
叶清轻轻一叹,道:“能留孩子在宫里就不错了,你知足罢,宫里规矩你又不是……你怎么说?”
贾琮淡漠道:“我说十三娘是我的女人,是我孩子的母亲,她在哪,孩子就在哪,我就在哪。”
叶清生生气笑,抚额道:“清臣,你真是不讲理啊……”
贾琮淡淡横了她一眼,没说话。
叶清看了看周围面色担忧的诸女,抽了抽嘴角,也懒得去区分哪些是为贾琮担心,哪些是为茶娘子担心,哪些是为荣华富贵担心……
她同贾琮道:“按理说,那位关家娘子绝无可能留在宫中的。若是她在宫中怀孕分娩的话倒没多大问题,可是……这个道理你也清楚,所以你别和老祖宗九叔他们闹,讲点道理。但天家如今就你一根独苗,谁也惹不起你,你最大,所以许多事不是没有通融转圜的地方。清臣,我没记错的话,茶娘子日后的志向和我差不多,不大喜欢在这座金屋里当娇客藏着,你也允诺了人家,让她在江湖上漂着。既然如此,何必把话说死?你就同太后说,哪怕让她出宫,总也等孩子二三岁以后,保证放她出宫,不就完了?如此两边都有台阶下,也不至于伤了人心……”
贾琮想了想,对她道:“那你去同太后说?”
叶清:“……”
黛玉悄声道:“要不我去罢?”
她虽柔弱,但却并非无担当。
此事亦属后宫之事,她为太子妃,理当出面。
因此,眸眼中有股韧性。
贾琮还没说什么,叶清就笑道:“傻妹妹,这等得罪人的事,哪能亲自露头?你瞧他多奸诈,就知道寻个替死鬼去顶雷……”
“好了好了……”
贾琮打断道:“你今天不愿去就算了!”
叶清好笑道:“明儿去是吧?”
贾琮讲道理:“总不能我去吧?再谈崩了,你夹在中间更作难。”
叶清对他的无耻简直震惊,狠狠白了他一眼,还是理智战胜了狠狠咬他一口的冲动,道:“一会儿就去,此事拖不得。”又道:“太后那我去说,内阁那边你自己去摆平。别以为那边好说话,此事实在是……”
也怪不得茶娘子,只能说造化弄人。
贾琮点点头,道:“知道了。”
正说完,就见孙老嬷嬷和几位老太医出来。
不等他们见礼,贾琮摆手免了,问道:“孩子情况如何了?”
孙老嬷嬷赔笑道:“殿下,两位小王爷身子极好,老奴还未见过这般壮实的孩子……”
这自然是放屁的讨喜之话,再怎样也是早产婴孩,还是三胞胎,怎可能这般壮实。
果然,孙老嬷嬷话音一转,道:“只要静养上一二个月,保准没事。只是……”
孙老嬷嬷面露为难之色,目光求救的看向太医院判,可在太医院当值的都是求生欲满满的老江湖,这会儿怎敢搭茬。
见贾琮只盯着她看,孙老嬷嬷苦闷不已,只能道:“只是,这小郡主……太弱了些,老奴也不敢担保……”
贾琮摆了摆手,看着孙嬷嬷和诸太医打断道:“这些话,孤一个字都不想听,自孤掌权以来,给你们的俸禄和待遇,堪比三品大员,甚至还高。连你们的家人子孙,孤都安排了好差事,让你们无后顾之忧。孤做这些,不是想听你们说这些废话的。孤只告诉你们一件事,孤的妻子儿女,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孤成了孤家寡人,也必要你们全家的脑袋。”
说罢,贾琮不理面无人色的孙老嬷嬷和诸太医,最后往净室内看了眼,然后大步离去。
叶清、黛玉等人匆忙跟上。
谁都看得出,贾琮此刻心中压抑着震怒。
……
“清臣,冷静一点,太后我去说就是……”
出了左春坊,叶清见贾琮脸色难看的紧,劝道。
贾琮顿住脚,仰头长呼一口气,轻声道:“我不是怕太后那边,只是……说来也怪,原本没什么太大的触动,可是知道女……女儿,可能会有闪失,心里就感觉跟压了座大山一样沉重,有点透不过气来。若她,果真有个差池,我都不知该怎么见十三娘。是我对不起她……”
不等诸女安慰,贾琮摆手道:“好了,你们去忙你们的,我去内阁了。那边必还要再闹一场,真是混帐!”
……
左银台门外,内阁。
诸礼部、太常寺官员围着赵青山,乱哄哄相劝着。
皇城内何时能藏得住秘密?
东宫原本就是众人瞩目之地,门前发生的事,几乎以直播的速度传入各部堂。
掌礼乐教化的礼部和太常寺官员,最先炸锅。
“元辅,您是太子太傅,此事万万不可袖手旁观哪!”
“元辅,天家乃礼教仰重之地,绝不可乱了根本分寸啊!”
“元辅,这等荒唐之事,太子年幼不知事,元辅为太子太傅,当有匡扶教导之义!”
赵青山沉着脸,看到连兰台寺言官都从外面进来,一个个神情激荡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沉,让人敬畏。
其实赵青山心里也苦恼不已,此事当真是……棘手啊!
天家血脉何等神圣贵重,若是随便上门一女子抱着几个孩子就能入天家玉碟,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更不用说这女子还是什么江湖女子,再醮之妇。
一想至此,赵青山直觉得脑袋都要炸开。
等到连御史言官都围上来劝谏时,他实在忍无可忍,大声喝道:“吵什么吵?!都给老夫闭嘴!”
然而这些礼教官员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乱礼之暴,一个个化身强项令,引经据典和赵青山讲道理。
饶是赵青山刚烈,可占据不得大义时,也只能生忍强受着,一张脸黑如铁锅,一言不发。
正当内阁乱成一团麻时,忽听外面禁卫大声传禀道:“太子殿下驾到!”
内阁值房内忽地一静,就听赵青山压低声音但格外严厉警告道:“太子年幼,潜龙时又命途坎坷,故而绝不会让自己的命运,再度发生在子嗣身上,这是大忌。尔等不可逼迫过甚!储君贤明至斯,尔等当惜福。”
话音刚落,就见贾琮面色淡然的入内。
众臣见礼,不过照惯例,没等赵青山拜下,东宫总管王春就先一步搀扶住了。
这等待遇,直看的林清河等人眼热。
没有嗦,贾琮开门见山道:“孤在江南时,得遇大难,幸得一女相助。”
也未刻意隐瞒什么,甚至将铺设后路之事都言明。
这等坦诚,让众人惊讶。
最后,贾琮道:“孤知道,此事与礼不合,众卿劝谏,原是分内之事。天家事,无私事。若按为君之道,孤当听从劝谏。方才太后和父皇也同孤说,天家总是要有规矩的,所以关氏带回的二子,日后不能克承大统。孤认了……但是,孤也是有血肉的人。若连自己的骨肉妻儿都不能留在身边,这太子储君不做也罢。若一男儿,连妻儿都不能庇佑,又如何能爱万民?
此事结果究竟如何,孤不得而知,太后和父皇还未拿出定论。但无论如何,孤与诸卿君臣一场,还望诸位念及孤薄有微德的份上,莫要将此事之过,怪罪于关氏和孤之骨肉头上。大丈夫行于世间,纵不能顶天立地,也要为妻儿遮风避雨。
孤无大志,让太傅失望了。”
说着,他起身朝瞠目结舌的赵青山躬身一礼后,又对着值房中诸臣躬身一礼,言辞诚恳道:“拜托诸卿了。”
言罢,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大步离去,身形单薄而决绝。
直到贾琮身影远离消失不见,值房内众人才如同被连环天雷劈中一般,“轰”的一下炸了锅!
赵青山几乎连冲带撞的要挤开人群追出去,可之前涌入值房的官太多,这会儿又都想追太子,一时间哪里冲的开。
赵青山暴怒之下,指着礼部、兰台寺和太常寺的一群官儿,咆哮怒骂道:“你们这些不当人子的混帐!不当人子的混帐!!”
谁都没想到,贾琮竟然生出了离宫的心思!!
这他娘的,不是要了亲命吗?
圣天子垂拱而治,这从来都是文官中做梦幻想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却在贾琮手中实现了……
纵然许多大权其实还是掌在贾琮手中,甚至赵青山比寻常暴君还苛刻,但是再苛刻他也只是元辅,而非天子。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天差地别。
更何况储君连二党牵制这等千百年来的帝王术都不用,全力支持新党开拓新法大业。
如此一来,累是累一点,可没人在后面扯后腿,累心里也舒畅些。
这样的储君,古往今来何曾有第二个?
若果真因为朝野要逼太子抛弃妻子骨肉分离,逼得他出宫远走,那他们这些臣子又算什么?
千百年后,青史又该如何记载他们?
必是遗臭万年!
甚至不用千百年后,太子出宫后,随便写几阙“怨词”,传遍天下后,他们这些奸臣佞臣,就再无立锥之地了。
念及此,值房内诸臣再无敢为天下先的大义凛然,纷纷劝赵青山道:“太傅太傅,快去叩阙,快去叩阙!一定要劝太后和皇上改了主意,既然二位小王爷不能克承大统,其他的事,该退一步就退一步罢!社稷为重,社稷为重!!”
赵青山闻言气的仰倒,刚才乱放狗屁的人是你们,这会儿却让老夫去擦屁股?!
不过他也知道这会儿不是生气的时候,警告道:“外面清流该如何整治你们自己看着办,老夫进宫去见太后皇上,若是外面再出现意外,老夫也挂冠离去罢了!让你们好好当这诤臣贤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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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幸福
“你说什么?”
慈宁宫内,太后几乎以为耳背听错了,身子前倾,脸色惊疑的看着前来求见的内阁元辅赵青山。
身为一朝执政的元辅,赵青山自是有资格求见皇帝和太后。
该给的尊荣,天家还是要给予的,毕竟元辅礼绝百僚。
只是原以为是前朝的臣子打上门来,要求天家好好做人的。
却没想到,会是截然相反的情况。
赵青山这位国朝元辅,竟会为太子求情?!!
这算不算佞幸之臣,算不算礼乐崩坏?
赵青山见太后如此反应,以为太后执意不肯放过太子,本就性格刚硬的他,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沉声道:“太后,既然太子仁孝,已经给出承诺,不会让两位小王爷克承大统,如此贤明,太后又何必苦苦相逼?”
太后闻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脸色陡然涨红。
她苦苦相逼?!
见太后情况不好,武王眉头一皱,低声喝了声:“放肆!”
赵青山硬邦邦的嗑了个头,却没有服输,梗着脖颈道:“陛下,《易》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二三年来,天家几时刻处于动荡飘摇中,人心惶惶而不定,社稷摇摇欲坠。天家血脉凋零至此,唯太子一人耳。蒙太祖太宗皇帝保佑,天降太子于大乾,此为社稷之福也。太子之贤明仁孝,古来圣君难望其背。臣自然明白天家血脉之贵重,绝不可混淆。然臣以为,以太子之智,莫非连此事都不知?太子文才盖代,武略绝伦,亦非沉迷美色之人,难道还不知骨肉之真假?再者,殿下已经让步了,何苦苦苦相逼?!”
赵青山是牛性子,越说声音越洪亮,到最后生生震的人耳朵疼。
武王皱着眉头看着他,不悦道:“若非太子器重你,只凭你这聒噪,朕也让你站在含元殿顶上嚎三天三夜。”
赵青山:“……”
武王嫌弃这糟老头子,不想多理会,若非他总说贾琮的好,这会儿怕连廷仗都挨上了。
武王忍着厌弃,同太后道:“母后方才还担心无法和前朝交代,您看现在……”
太后绷着脸,问赵青山道:“是太子让你来逼迫皇帝和哀家的?”
赵青山闻言唬了一大跳,忙道:“这怎可能?太子纯孝,怎会行忤逆之举?”
太后面色稍缓,又问:“那你前朝之臣,跑这来说这些作甚?”
赵青山闻言又沉下脸来,低声道:“太子亲往左银台门,行大礼请求内阁和礼部、兰台寺大臣,看在殿下往日之微德的份上,莫要将此事之过归罪于关氏和殿下骨肉身上。万般罪错,殿下要一力担之,宁肯……宁肯出宫离去,也绝不舍妻儿子女。太后,陛下,礼数归礼数,但也要通权变之道,何苦相逼太甚?”
武王和太后闻言,对视一眼,都是面色无奈。
之前他二人还在担忧,纵然他们肯退一步,容那关氏,可天下人又该如何安抚?前朝百官清流又该如何安抚?
谁都没想到,前朝百官竟都站在太子这边。
真是邪性了!!
……
东宫,明德宫。
前殿。
贾琮让王春为赵青山备好椅子和茶水后,叹息一声道:“太傅莫怪孤任性,只是若不一下将此事截死,一旦让前朝展开大礼仪之争,就非二三年能完事了。若如此,诸般朝事都要耽搁不说,孤的儿女,也要受尽世人猜疑的目光,此实非孤所能忍。所以,才会孤注一掷。”
前世如宋、明皆爆发过大礼仪之争,闹的沸沸扬扬,朝纲混乱,实为前车之鉴。
不同的是,宋明是子该不该认父,而贾琮是父该不该认子。
今日贾琮的做派,又如何能瞒得过宦海沉浮数十载的赵青山?
连林清河等人他也瞒不过。
只不过,纵然赵青山等人知道贾琮是在使计,却也不敢真的去赌。
他们要尽人臣的本分,要维护君王的威严,只能配合他压制前朝。
此刻听了贾琮坦诚的解释,让赵青山压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毕竟任谁被逼着演一场戏,心里都不会受用。
沉静下来,思量片刻后,赵青山缓缓颔首道:“殿下之虑,也是有道理的。这个时候,的确没功夫去纠缠大礼仪之争。但是,殿下的两位小王爷,一定没有克承大统的必要,富贵一生便是。非臣无礼怀疑什么,只实不好与礼教做根本的抗争,否则,于国、于殿下乃至于两位小王爷,都十分不利。”
贾琮点点头,沉默了稍许,道:“孤知道了。”
赵青山见贾琮面色不大好看,大概能看破他的心思。
但为人父,和为人父皇,完全是两码事。
此事眼下是初定了,可传到江南去,非议只会喧嚣日上。
原本就反对朝廷新法的江南士族们,怕会以此事为矛,将太子喷成筛子。
凭添阻力……
若那两位小王爷还有克承大统的资格,此事怕真要闹出大乱子来。
纲常伦理,乃儒家治国治家之本,岂容混淆?
且贾琮与武王当初的情形不同,武王是只有一子,又天命不长,还有那么多作证和松禅公、衍圣公两位天下师作证。
那关氏一江湖女子所生二子一女,却无人能证明为天家血脉。
只此一条,就会闹出无数是非来。
也就今天贾琮破釜沉舟的一击,盖过了前朝对这荒谬之事的反弹,才勉强算压下此事。
只要武王在,文官头上就始终压着武勋这座大山。
一旦太子有恙,那整个朝中形势怕顷刻间就会崩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这是文臣们公认的事实。
也正因为如此,才给了贾琮施展的空间。
不然,今日绝无可能这般轻易过去。
……
崇仁殿,东暖阁。
日已近黄昏。
发烧数日的茶娘子,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大觉后,这时终于缓缓的颤了颤睫毛,随即睁开了眼睛。
静。
好静。
没有婴孩啼哭声,没有车轮滚滚声,没有人嘈马鸣声。
静的让她几乎怀疑是不是已不在人间……
随即茶娘子心中陡然一惊,她不怕死,可她若死了,她的孩儿该怎么办?
霍然坐起身来,直到看到房间内贵气逼人的陈设,她才又一下回想起来,她此刻身在何地。
一时间,又恍惚起来……
她居然,住进了皇宫里……
她原不准备如此的,只想目送她的孩儿进宫,跟着他们爹爹,而不是跟她飘落江湖。
女儿体弱,几不能保,只能入宫以欺太医圣手救命。
但是,她却不能留在宫里。
否则,只能给孩子和他,带来羞辱……
念及此,茶娘子脸色一点点发白,眸眼中也溢出了泪水。
她真的一点也不慕此处的荣华富贵,她多么期望贾琮还是那个贾琮,只是一个侯爷,而非至尊至贵的天下太子。
若只是一个侯爵,他在贾家无人能治,纵然接她和孩子回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如今……
她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天家是什么样的地方。
“呼……”
轻轻呼出口气后,已经退了烧头脑清明的茶娘子双手蒙面,擦去眼泪,决定离开此地。
她是江湖儿女,非柔弱闺秀。
既然知道她的存在会给贾琮和孩子带来羞辱,她就选择离开。
只要他和孩子好,其他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了看身上换洗干净的宫妆,也知道此时寻不回她自己的衣裳,因为坐月子,那旧衣裳都酸臭了,多半被扔了……
就穿走这身,当做日后的纪念吧。
念及此,茶娘子束好汗巾,下了好大一张雕龙刻凤的床榻,趿上履,准备离去。
只是刚出里间,茶娘子便一下止住了脚步。
外间,贾琮放下茶盏,侧脸看向走出珠帘的茶娘子,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宠溺……
虽一言未发,可只这温暖的目光,就让茶娘子刚刚才在心中重塑起的坚强,一下就垮了……
再坚强,她也是女人啊……
不自知中,泪水挂满苍白的俏脸。
贾琮起身上前,走到茶娘子跟前,从袖兜中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只是却越擦越多,哪里擦的尽……
他有些无奈的一叹,道:“早些同我说,哪用吃这么多苦?”
又摇了摇头,道:“罢了,现在什么也不多说了,好好养身子,儿子倒也罢,闺女身子太弱,没有母乳,怕养不壮实。你奶水足么?”
茶娘子:“……”
贾琮许是见没得到回应,竟伸手上前掂了掂,十分满意的点点头道:“应该十成足!”
茶娘子人差点没化了,本就泪眼连连的眸眼,愈发凝水般,不过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不会动摇,咬了咬唇角,轻声道:“爷,我要走了。”
贾琮奇道:“往哪里去?十三娘,你怎么了?之前好端端的写了封信就送孩子回来,自己远远藏着。这会儿都回家了,还要往哪里去?”
茶娘子眼泪扑簌簌落下,心如刀绞道:“我是下贱身,不能玷污了殿下和孩子……”
“胡说八道!”
贾琮责怪道:“这叫什么话?你是我的女人,是我三个孩子的娘亲,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怎成了下贱身?谁说的,你告诉我,我打烂他祖宗八代的嘴!”
茶娘子想笑,可张口却是哭声,抽泣道:“可是我的身份,我……”
贾琮一拍额头,气笑道:“你是不是看戏看多了,还是想事想多了?莫说你是贞洁身,就果真是再醮身,那又如何?你不知道,汉朝汉武皇帝他娘,就是结过婚又和离后才嫁给了景皇帝,生下了刘彘?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靠这脑子胡思乱想,还要抛夫弃子离去,真是胸大无脑啊!!”
说着,又上手在那沉甸甸的胸口捏了把……
茶娘子已经顾不上羞涩了,整个人懵然的看着贾琮,喃喃道:“可是……可是……”
贾琮摇摇头,道:“你可别听那些下面的读书人们瞎咧咧,他们懂个屁!还以为皇帝用金锄头种地,皇后天天烙葱油饼。我是太子,是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最贵重的太子。只要孤愿意,谁能奈我何,嗯?你莫非还想着你在宫外生下了孩子,就会有人说嘴?不会的,你别忘了,我也是生在宫外啊,还长在宫外呢,不照样归宗天家,成了大乾的太子?你知道现在最麻烦的是什么么?”
茶娘子懵懵的摇了摇头,贾琮一声叹息,道:“是夫人你太有福气,太能生了,一下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又长的一样,所以以后,他们只能封王,不能当太子……”
茶娘子一下惊醒,连连摇头道:“什么也不当,什么也不当……”
贾琮气笑道:“又是看戏看魔怔了吧?想着天家都有夺嫡之难,会有人暗害孩子?你放心,天家没那么些事,且我也才十五岁,虚岁才十六,考虑这些事还早着呢。家里人口简单,都心思善良,哪那么些事?你以后可别说这些了,真真笑死个人!”
茶娘子闻言,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将信将疑的看着贾琮。
正这时,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未几就见叶清面色似笑非笑,迤迤而入。
贾琮指了指她,对茶娘子道:“还认得她罢?当初你就是代她顶了锅,才有了身子。她也整日里在外面跑,和你差不离儿一样的江湖儿女,如今也有了身子,但她更了得,都不稀罕做我的妃子,日后诞下麟儿,还要四海去逛,去游顽。不谁也不敢说甚,连我都不敢多嘴?你这又值当什么……”
叶清没好气的白了贾琮一眼,然后对茶娘子道:“我和太后说了,等二三年后,十三娘陪我一道去逛,正好有个伴当。她又会武功,还能保护我。”
贾琮挑眉问道:“太后怎么说?”
茶娘子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巴巴的看着叶清。
她总觉得,方才贾琮说的话,不大靠谱……
这会儿还得听太后怎么说。
叶清灿然一笑,对茶娘子道:“太后当然说好了!听说你只将孩子送回来,自己要走,只说没娘的孩子可怜,怎能没娘照看着?”
“啧!”
贾琮一拍手,对茶娘子斥道:“听听,听听,这才是天家!太后多仁慈宽厚!我的女人多通情达理!嗯?你还担心什么?快快快,好生躺着去,歇好了身子养利落了,还得去奶孩子!快去快去,对了,一会儿我让宫人进来服侍,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哪里不痛快都要说,赶紧养利落身子,奶孩子要紧!!”
不给茶娘子开口反驳的机会,贾琮揽着她的腰送她重新入了里间,送上了床榻,然后亲吻了下额头,又摸了把后,直到安下心的茶娘子满面娇嗔,方折返出来。
引着叶清外出,问道:“太后怎么说?”
叶清轻轻一叹,道:“还能怎么说?太后只给了两年功夫,等孩子养结实了,还是得出宫。你也别怪太后,此事实在是……难为人。”
贾琮呵呵一笑,想了想,笑道:“两年哪,成,那没问题!”
叶清何等聪慧,斜眼觑视贾琮,问道:“你在想什么?”
贾琮奇道:“我想什么?什么也没想啊!”
叶清咬牙切齿,她会不知道贾琮想什么?
别说两年,就连一年功夫,太后也未必能挺过去。
等凤驾驾崩,谁还能管得了眼前这混蛋!
刚出崇仁殿,就见黛玉、平儿、宝钗、探春等一干姊妹自明德宫方向过来。
众人站定后,黛玉笑道:“怎出来了?我听说关家姐姐醒了,正要过来探望呢。”
叶清呵呵笑道:“被某人花言巧语狠灌了一肚子**汤,这会儿那位又躺下休息了。”
说起那位时,叶清在身前比划了一个极夸张的弧度。
众姊妹们又好气又好笑,贾琮只作没看到,对平儿道:“打发几个本分的宫人去服侍,吩咐妥当了,谁也不准犯口舌,不然不轻饶。”
平儿忙道:“先前就安排妥当了,六个嬷嬷十二个宫人。”
贾琮点点头,就见迎春犹豫了下方小声问道:“爷,若孙嬷嬷没办好差事,果真要……要砍她的脑袋?”
近来迎春一直在跟着孙老嬷嬷学岐黄之术。
说来有趣,原先除了好下点围棋,别无追求的迎春,在这方面竟有极过人的天资。
许多文章怎么背也背不住,欺负过她的人名字也记不全,偏偏那一张张长长的药方儿,迎春几乎过目不忘,得心应手。
深得孙老嬷嬷的喜爱。
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谊,故而此刻迎春看起来似想为孙老嬷嬷说情。
看着那双澄净又蕴着不安的眼睛,贾琮抽了抽嘴角,笑道:“二姐姐还不知道宫里那些太医圣手们的习性?旁人都是十成能为使七成,三成留给儿孙。唯独太医院的太医们,一心求稳,纵然不求功,也万万不肯冒一丝险,犯一丝过,十成能为连三成都不肯使出。不逼他们一逼,他们断不会用心的。”
迎春闻言,眼中浮现出一抹茫然之色。
她不大懂这些,还想追问,到底会不会杀人时,被探春在后面使劲拉了把,让她闭了嘴。
若果真那些人救不回小丫头的性命,贾琮失去了理智,这会儿就算问了也白问。
如今,只能祈祷三个孩子都安然无恙罢。
落日西斜,大把的余晖洒在众人身上,笼罩起一层金光。
虽生活中总有波折起伏,但总得来说,她们仍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一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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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教训
旬日之后。
左春坊净室外,贾琮与武王并肩而立,看着净室内的三个婴孩。
“不想太子如今也有子嗣了,呵呵,真快啊!”
武王目光落在三个襁褓上,根本挪不开眼神。
如今每一日,他都会来看一个时辰。
贾琮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轻声道:“儿臣也没想到,这个年岁,就能有这么多孩子,呵……”
武王问道:“孩子的名字可有想法?”
贾琮摇头道:“女儿的名字想好了,俩小子,就交给他们皇祖父来起名罢。”
武王闻言大悦,呵呵笑道:“朕没太子有文才,不过嘛,朕为皇祖父,动些心思也是好的。对了,等再过些时日,皇孙能从里面抱出来,太子还是要再费些心思,给一家人画一幅像儿。”
贾琮点点头道:“儿臣知道。”
武王忽又想起,问道:“你给朕的皇孙女儿起的甚名儿?”
贾琮轻声道:“清诺,刘清诺。她是儿臣的女儿,清臣之女,清水出芙蓉。她娘又是四海重然诺的女侠,义气无双。所以……”
“哈哈哈!”
饶是担心惊扰到里面的婴孩,武王还是忍不住压着声量仰头大笑起来,看着贾琮古怪道:“太子,朕怎觉得,你和那关氏相反了?”
贾琮自己也摇头轻轻笑了笑,道:“儿臣喜欢的女人,多有此类豪气。”
“刘清诺,好,好名字!”
武王喜欢的重复了几遍,忽地笑容敛起,问道:“太医和孙嬷嬷还没给准信儿么?”
贾琮面色也寡淡了下来,沉默了稍许,道:“还不稳定,再观察观察。能不能保住,看天意……”
武王拍了拍贾琮的肩头,宽慰道:“你是朕之子,是上天血脉,天意必然眷顾于你。这些日子,朕听闻你在茹素,极少露笑脸。朕很担心你……元寿,你还年轻。”
贾琮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柔和的目光,却一直未从最右边的襁褓上移开……
儿子好好的,他其实没怎么上心。
只那个猫儿一样的女儿,他进去后,将手指放在手边,都会被那个小小的手给攥住。
两世为人的他,心里颇有触动,不愿失去……
……
“元寿,不许耍赖,快点!”
畅音阁内,太后、武王甚至有三四位老太妃俱在,还有就是贾琮的一干妻女。
除却月子里的茶娘子外,东宫诸位娇客悉数至此。
今日是九月九重阳,全家人要敬祖、敬老,要一起登高避灾。
宫里人要一起赏菊、吃蟹、吃黄酒、看戏。
叶清站在戏台上,一身旦角儿戏装,站在戏台上连连招呼贾琮。
虽太后和几个老太妃相劝,叶清也不依,只是要贾琮上台。
贾琮无奈,只好上台,还上了老生的妆。
这戏未唱,底下人已经笑声连连。
铜锣敲起,主板打来,开场段过,贾琮一开口,下面人就惊了,只听他颇为入戏满口苦涩的唱道:
“男儿汉凭才不凭貌,奉劝贤妻莫小瞧。”
叶清一甩水袖,嫌弃唱道:
“穷酸背时又倒灶,散伙散伙早散伙……”
“散伙老娘我就乐逍遥!!”
这一连串的散伙加上一个老娘唱出罢,本因太后、武王和太妃俱在而难免拘谨的东宫诸女,无不捧腹大笑。
且此时太后、太妃等人也顾不得她们失礼不失礼了,都已纷纷笑出了眼泪。
只是太后还是连连打发身边老昭容,上戏台将叉腰要散伙的叶清给拽下来后,嗔骂了句:“不成体统!”
待贾琮也迤迤而下,斜觑着叶清时,众人刚刚勉强平息的笑声,又轰然而起。
有太妃用绣帕抹去眼角的泪,赞道:“太子能彩衣娱亲,可见纯孝仁厚。”
贾琮微微躬身颔首,以表谢意,面色平淡。
见他这般,好些人脸上的笑容都淡了。
太后招招手,将他招至身前,苍老的面上浮现出愁色,问道:“元寿啊,可还怪哀家不曾?”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担忧的看向贾琮。
连叶清都肃起了面色。
自太后阻拦茶娘子入宫后,东宫和慈宁宫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许多。
虽没什么龃龉之事,但亲近明显大不如从前。
这也是今日叶清拉他上台唱戏的缘由……
在众人注视下,贾琮缓缓摇头道:“孙臣明白道理,不曾怪过。”
太后一叹,有些哀气,道:“哀家也不曾料到,你这般年纪,就这般重视骨肉血脉……听小九儿说,这十来天,你夜夜宿在左春坊,看着你那三个儿女,哀家知道了都为之动容心疼。那三个小东西,是有福气的,有天家的气运保佑,也一定会安康。只是,元寿也不可太过挂念,他们到底还太小,未必能承受得住这般重的福泽。哀家使人抄了他们三人的生辰八字,让宫里的鄙贱人日日诵读,替他们压一压。你莫要误会了去……”
这和富贵人家的孩子将名字抄了散给贩夫走卒去念是一个理……
贾琮笑了笑,道:“让太后费心了,老辈的亲长,到底经验老道些,比晚辈主意多。孙臣住在那……只是担心宫人不上心,没什么的。”
众人闻言一笑,只当笑话去听。
太后却没笑,反而拉着贾琮的手道:“也是个操心的命啊!放宽心,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个关氏哀家也看了,旁的不说,是个好生养的,哀家这一辈子,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生养的……如今她亲自奶孩子,断不会有差错。你夜夜守在那,你父皇也不放心你,心疼你,哀家也不放心呢。”
贾琮知道,其实太后是不放心武王……
他点点头,道:“从昨儿开始,小妮儿情况好了许多,昨儿晚上哭的时间也少了大半。今晚不必去了……”
太后闻言惊喜道:“哎哟!那敢情好!”
贾琮不欲多言此事,问叶清道:“还唱不唱了?”
叶清撇嘴道:“老祖宗心疼你,不让唱了。”
太后嗔笑道:“你唱旁的也罢了,怎好让堂堂太子唱朱买臣?你自己也不嫌晦气。”
朱买臣乃汉朝名臣,但年轻时历经坎坷。其妻崔巧凤见其不上进,就以恶言相激,逼其休妻。等朱买臣得高官回乡时,崔巧凤再去见,却被以覆水难收而拒,还遭讥言讽刺。崔氏伤心投江水自尽,实为悲剧。
虽也有不同的说法,但崔氏最终都投河或是上吊死了,因此太后不喜。
既然太后不喜,这戏自然唱不成了,且好笑的笑料已经过了。
又让宫里的戏班子上去唱了极几折后,大家酒足饭饱,也就散了。
叶清等人送太后回慈宁宫,贾琮则送武王回咸安宫。
“北边的风越来越紧了,漠南蒙古诸王公已经都搬至大同府暂避了,胆小些的,已经往京城里来了。”
归途,武王同贾琮说着军要之事,他一直想将平生所学传给贾琮。
贾琮点点头,他虽担忧儿女事,但从未耽搁过政事,道:“儿臣知道。”
武王闻言看着他笑了笑,道:“朕知道太子知道,还知道你派锦衣卫南下,责令蒙古诸王襄助大乾行事,否则严惩不贷。对于蒙古诸王,朝廷素来是羁縻安抚之策,太子想变一变?”
贾琮缓缓点头,道:“每一代,天家都将宗室女嫁给蒙古诸王,以安抚收拢人心。当然,大乾开国百年,尤其是自父皇横扫草原之后,至少漠南蒙古再无起兵事南下之心。朝廷高官厚禄尊崇养着,在从前,不能说错。但此一时彼一时,世道已经变了。刀枪弓箭骏马的年代里,这群草原狼不能不安抚着。因为一旦生变,将会牵拉住朝廷太多的精力,为祸不浅。几千年来,能以羁縻之法束缚住漠南蒙古不乱者,唯有我朝,功勋卓著。但是现在,南边的火器源源不断的送来,儿臣将作监里掌心雷、子药包、地雷更是日出百枚。以晋商千万家财为资,这一仗,朝廷要彻底扫平草原之祸,打的他们再无胆南顾。当然,军事指挥上,还是仰仗父皇坐总调度。儿臣只能当个军需粮草官,配合父皇行事。”
武王哈哈一笑,从肩舆上伸出手拍了拍贾琮的肩头,道:“太子与朕,又何须分个彼此?你做的极好,比朕料想的还要好。你逼着大同府的蒙古诸王配合大军行事,寻出漠北蒙古的踪迹,以便设伏或者决战,都是极明智的做法。李道林、刘智、左崇他们都颇为赞许,夸你有魄力,有胆略。唉,若非太子不许,朕真想御驾亲征哪!”
贾琮无奈道:“父皇,北面的战事就算了。用火器去对战草原骑兵,没多大意思。您要是好好将养龙体,等南面起战事时,儿臣侍奉您亲自去瞧瞧。那边的战事,才过瘾!巨舰,巨炮!成百上千门火炮对轰,连天都能炸塌下来。”
武王闻言,简直心神往之。
只是随即,眼中闪过一抹黯淡。
他没时间了……
……
东宫,明德殿。
自大明宫回来,贾琮在此接见了将作监新任大匠陈然陈子川。
这个出身仕宦之家,却沉迷于墨家匠作技艺的年轻人,原是贾琮幼年好友。
数年前就将他送至濠镜,在葡里亚人的工坊里当学徒。
后来盎格兰人送了火器生产线给贾琮,陈然便掌起总来。
这二年,天天拿金银买好酒好菜请濠镜的各路洋师傅好吃好喝。
凭此学到的技艺,足够他撑起内务府的将作监。
这位酷似后世马爸爸的年轻人,如今也气度沉稳,一板一眼的同贾琮见了礼。
贾琮摆手叫起后,问道:“听王春说你要见孤,往后你有事直接来见便是,不必再一层层通秉,耽搁事。”
陈然闻言笑了笑,道:“如今不比从前了。”
贾琮摇头道:“有什么不比的,可惜吴凡那小胖子被家里喊去了南省,不然咱们三人还能再一起吃点酒,说说话。”
想起了曾经的快乐时光,陈然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些,不过没笑多久,他就又收敛面色,道:“殿下,秦岭内的将作监规模已经足够了。高炉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炼铁炼钢都比原先强的多。只是,秦岭内的水力还是成问题,力不够大。所以臣想在渭水边圈一块地,建水力车床。若是能设十处水力车床,钻枪管的速度大增,比现在人力钻孔快百倍不止。除此之外,臣在南边和盎格兰人学到的一种水力驱动的炮筒镗床,也需要水力。一旦做出来,对火炮炮筒的铸造及火炮的精度和发射距离,都将有十分重大的突破!还有几种旁的车床,也需要水力……”
“可以啊!”
贾琮站起身大声道,又奇道:“孤以前不是同你说过么?不管需要什么,要人给人要地给地要银子给银子,这些都有,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就成。怎么,是工部怠慢你,还是兵部武库司怠慢你?”
见贾琮眼中起了煞气,陈然忙道:“不是不是,他们倒都配合着。臣连从各处调集大匠,他们也都配合着。只是,臣沿着渭水瞧了几次,最好的水力位置,都已经被人占据了,建了水力磨坊……”
贾琮摆手,然后对一旁道:“王春,你现在就和陈大人一同出发,一家一家的去告诉他们挪地方。有谁觉得根底硬动弹不得的,不必回宫告知孤,直接使锦衣卫拿人。以后渭水边,不许再建私人磨坊。事关国朝军工大计,无论是谁,胆敢阻拦,一律与里通敌国罪论处!”
王春自然连声应下,陈然却苦笑道:“殿下,这金光门外最好的那一处地儿,是贾家的。其他家,多还可以沟通一二,只是他们要的赔偿有些多,还在谈。臣也没想到,贾家那位三爷是熟人,反倒不好说话,直接赶了出来。他身份到底不同,内务府都没人敢造次。”
贾琮:“……”
……
“你脑子进水了?!这么爱磨磨,我在黄河边去给你建个大的,连驴都不用,你天天去拉着磨!!”
原本近来心情就不大好的贾琮,将坐地户贾环同学叫进宫来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贾环一脸颓丧的跪在那,斜吊着个膀子。
没一会儿探春得信匆匆赶来,见贾琮如此大怒,也不问缘由,从身边宫人手里接过孔雀毛掸子,就朝贾环头上身上招呼去。
这有人动手后,贾琮反而消了些火,见贾环被打的一头金毛小声的“嗷嗷”叫,便开口道:“好了好了,我说他两句,你又来动手。”
探春气个半死,俏脸涨红,修眉倒竖,用光秃秃的掸子指着贾环喝道:“知罪不知罪?”
贾环抽泣道:“知了。”
探春闻言大怒,又抽下去道:“知罪还犯?”
没毛的掸子抽在身上生疼,贾环忙叫道:“原不知!原不知!”
探春更怒:“你连这个也不知,就敢胡作非为?”
“啪啪啪”抽的更狠了。
贾环疼的受不住,嚎道:“我是想多攒些银子,给你再多备些嫁妆!娘克扣的太狠了些,就给你了双镯子,我说不听,才和小武他们合伙干了个磨坊。又没偷又没抢,就是给百姓磨磨,还比旁人便宜,怎就胡作非为了?呜呜呜!”
探春举起的胳膊停在了半空,打不下去了。
贾琮笑呵呵的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酸木枝条子,道:“我也劝不听你……”
见她落下泪来,就问贾琮道:“心是好的,只那处水力将作监有大用,要做火器做大炮,去和北面的鞑子打仗,南面也要用。陈然上门找你,你怎说不通,还把人赶出来?”
贾环哭的伤心:“那些球攮的又没和我说明白,开口就让我滚蛋,我只当又有人瞧我的买卖好,眼热想诓我……”
“行了,哭什么?再哭我把老爷也叫来了!”
这句话还是很有威力的,贾环登时不哭了,还是委屈十足的不看探春。
探春如今不比原先了,在宫里处理宫务,手段高深了许多。
她瞧贾琮与她擦了眼泪,先有些娇羞的看他一眼,然后用脚轻轻踢了贾环一下,沉声道:“你少和我闹性子,我原如何同你说的?如今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多做一点就多错一点。今日之事若让朝廷上的大臣知道了,还不弹劾咱们姊弟?到时候难为的是谁?我不用你再送嫁妆,宫里连用银子的地方都没有,都是旁人给我送银子,我都不稀得收。你安安生生在家待着,过些时日三哥哥说送你去皇家军事学院,那里才是正经的去处。”
贾琮想了想,道:“罢了,你要是觉得在家没趣味,正好独孤意他们从山东招的兵在齐鲁拉练。我派人送你过去,一起练?”
贾环闻言,登时干笑起来,结巴道:“三……殿,殿下,不……不用了吧,我在家挺好的,真的,很有趣。天天习武射箭……”
“得得得,你不愿去就算,少乱扯。那你和冯子武他们一道,去东宫禁卫营里当段日子小兵罢。你再敢叫苦,我就不饶你了。”
见贾琮脸色肃然起来,贾环哪里还敢讨价还价,且心想能和小武他们天天一道,还在宫里,必然有趣,便欢喜非常的应下了。
时日不早,贾琮便打发人送他回贾家了。
等目送贾环出宫后,探春又红了眼圈。
到底是她的胞弟,岂有不想念的?
哪怕每每想起来就恨的咬牙……
“好了,往后想了直接让人去宫门叫过来就是。”
轻轻揽住探春纤细有弹性的软腰,贾琮微笑道。
探春呼了口气,转过身看贾琮,柔声道:“三哥哥今儿不去左春坊了?”
贾琮“嗯”了声,道:“清诺身子好了许多,住了十天,外面议论也多了起来,再住下去,对他们也不好,罢了,以后白天去看罢。”
探春闻言笑道:“她必会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贾琮拥着她,亲吻了片刻后,点点头道:“去罢,明儿我在八凤殿就寝。”
探春俏脸一红,眼中难掩喜色,轻轻一应,又深深望了贾琮一眼,这才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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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 风起
“爷来了!”
崇仁殿,东暖阁内,正靠在黄花梨雕龙纹花卉床上的茶娘子看到贾琮进来,忙要起身相迎。
贾琮摆手怪道:“天天来看,天天推让。再这样不听话,仔细我揍你屁股!”
周遭几个年轻宫女红着脸退下,气色好了太多的茶娘子抿嘴含笑望着贾琮。
“辛苦你了。”
贾琮坐在床榻边,看了眼手里还握着绣活儿的茶娘子,微笑道。
茶娘子原是江湖儿女,哪里会做甚女红。
但为了亲手给儿女做衣裳,还是学了起来。
本就善用飞针,学的还不慢。
茶娘子笑的动人,道:“这又值当什么?”
她原本就生的极为美艳,为了方便行走江湖,用易容术将自己打扮的普普通通,似寻常农家女子,并不起眼。
可这会儿在宫里自不会如此易容,露出本来容貌,清秀娇艳。
再加上颇为丰润的身子,与寻常女儿家相比,实在多了不少韵味。
见贾琮目光微热,茶娘子俏脸先是一红,随即愧然道:“爷,我还不能服侍……”
分娩罢,寻常女子也要等二月后才能同房。
她一次生三子,怕是要等到半年后才行。
贾琮失笑道:“我只是欣赏自家娘子好看,这会儿怎会想那些?”
茶娘子闻言,抿嘴笑了笑后,劝道:“爷,今儿别去左春坊了。家里那么些人,总不好一直耽搁在那。我也没想到,宫里的娘娘们都这般和善。太子妃自不必说,还有平儿姑娘、宝姑娘、探春姑娘她们,一个个都待我那样好,真真和做梦一样。外面都道宫里艰难惊险,可我还没见过这样祥和安稳的地方。我爹在时,就常说人要知足,要惜福。如今这么多的福气我和孩子们已经接不住了,不敢得寸进尺,如今清诺也好了许多,爷还是往别处多去去罢。”
贾琮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性使然。
之前是因为孩子体弱,如今缓和大半过来,再一直待在那边,总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顿了顿,茶娘子犹豫了下,又轻启朱唇,道:“爷,等孩子安稳下来了,过几日我想再去南边……”
贾琮闻言一怔,敛起笑容,问道:“做什么?什么比陪伴孩子长大更重要?太后那边不用你管的,自有我在。”
茶娘子目光愈发柔和,她轻轻摇头,笑道:“不关太后娘娘的事,是我自己……爷为我们娘儿四个做的,我都知道的。也想尽一份我的力气,江南多有绿林,北地也有刀客。我知道爷现在贵为太子,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只是禁卫虽强,却未必熟悉绿林的事。自古侠以武犯禁,如今下面也多有帮派甚至邪教作祟。我想……”
贾琮摆摆手,将茶娘子揽入怀中,柔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江湖,所以可以答应五六年或者四五年后,你出去重理江湖事。甚至还可以答应你,在宫里遥遥指挥李义、张虎他们继续做事。但是,这只是因为你喜欢,而不是让你去卖命,为咱们的儿女去争些功劳地位。你这般想,就实在辜负了我的心了……”
将手探入茶娘子怀里,握住那一手都拢不住的滑腻,顺便也挡下了她的解释,贾琮轻声笑道:“你也知道如今我贵为太子,日后还会为天子。或许做不到日月星辰唯我独尊,但让你和三个孩子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轻而易举的,你莫要自寻烦恼。好好带孩子,宫里虽有乳娘,可到底是亲娘的母乳更适合自己的孩子。你多喂养一年,总要将他们养的壮壮实实的,你才能放下心去为我镇压江湖,是不是?”
贾琮知道,茶娘子终究还是担心给他带来非议和麻烦,才想早早出宫。
她出宫后,在孩子长大成年前,也没谁会为难孩子。
但贾琮又怎会让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有家不能回,漂泊江湖?
看贾琮毫无商议之意,茶娘子心里既无奈,也暖融融的。
眸光如柔水般望着贾琮,这样的男人,莫说是至尊至贵的太子,就是一乞丐,她也愿意跟着,相濡以沫,生死相随。
……
又过旬月之后,待孙老嬷嬷和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都清减了二十斤后,净室内三小儿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
两个男孩儿本就平稳,如今愈发白白胖胖。
小清诺瘦些,但哭声也不再似断断续续的猫儿叫一般,让人心颤担忧,有力了许多。
不过三个孩子仍住在净室内,新生儿的抵抗力弱些,如今入了秋,气温变幻不定,容易染上风寒。
净室内一天十二个时辰温度变化都不大,常保持清洁,细菌也少些。
其实净室就相当于后世的保温箱,和母体相似,是新生儿最好的生长环境。
之所以绝大多数婴孩不住其中,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太贵了……
住上三四个月,就要百万花费,远非寻常百姓能承担得起。
好在,这等事对天家而言,不是问题。
“若非这间屋子,还真真不好说哩!纵是老奴有天大的能为,也未必顶用。小郡主好大的福运!”
净室内,苗条了好多的孙老嬷嬷面带笑容,表功道。
如今大乾朝野上下都知道贾琮爱女如命,为了这个女儿,连续十来日住在左春坊,还亲自起了乳名。
所以孙嬷嬷知道该怎样巴结讨好。
贾琮确也比寻常笑的深了些,道:“辛苦嬷嬷了……”一手手指勾着闺女的小手,随口道:“嬷嬷家里人,孤抽了功夫也了解了下。大都是不成器的……”
孙老嬷嬷正想着得个彩头,虽不图什么赏赐,能得一句赞也成啊!谁曾想,转眼就落了个没脸。
一旁正和姊妹们逗大宝、小宝笑的黛玉闻言回过头,嗔了眼。
贾琮侧眸看着她,呵呵一笑,继续道:“不过嬷嬷有个孙子倒是机灵,虽读不好书,却算得一笔好帐。回头嬷嬷让他进内务府,考个笔帖式,随邱三一道办差事罢。”
孙老嬷嬷闻言,一双老眼差点没突出来,连忙跪下磕头谢恩道:“千岁爷厚恩哪,奴婢粉身碎骨不能报答!”
随着内阁辣手整治吏治,如今早和先前不同了。
早先花点银子,就能买一个官衔儿,再使银子寻寻关系,说不得还能捞个实缺儿。
如今再没这等好事,且原先花钱买官的人,虚名倒也罢,花钱买掌印官的人,不仅官儿没了,连人都进去了。
使得官位越发贵重。
虽然贾琮许下的不过一笔帖式,可内务府笔帖式也是有门槛儿的,起码秀才出身。
然而大乾秀才成千上万,又有几个能进得了内务府这等一等一的“国企”?
又是太子钦点进去的,只要好好办差,早早晚晚要升上去。
这些门道,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孙老嬷嬷门清儿,所以愈发感激。
贾琮摆摆手,让她退去后,见连宝钗都在那悄悄的比划着大宝小宝的小脚丫,看样子是准备做鞋,不由笑了起来。
武王太将起名当回事了,至今还在和钦天监及礼部官员探讨,往往昨夜快要定下来了,第二天又觉得不妥。
一来二去至今还未有个正经的名字。
倒是小角儿厉害,带着方方元元天天过来瞧,直接喊大宝小宝,居然还喊开了……
“再过些日子让大宝小宝搬出去,两个胖小子也好意思跟着妹妹蹭吃蹭喝,过二年就准备小马驹儿……”
贾琮话没说完,就引起了公愤来。
“啊……”
一阵嫌弃的声讨声响起,惹的大宝小宝俩小子无声的咧嘴笑了起来,愈发萌得一众女孩子心都化了。
大宝小宝的亲娘茶娘子也出了月子,此刻反倒站在后面,面带柔和笑意的看着一众姑娘围着她的一双儿子。
感觉贾琮看来,她也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笑。
茶娘子打心里感激这些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们,她并非没有见识的内宅妇人,见多了富人后宅的勾心斗角。
江南八大盐商家里,哪家后院不比江湖还险恶?
若在那样的家里,茶娘子根本不可能敢让其她女人接触孩子。
保不齐一个不留神,孩子就没了……
然而她却没想到,这宫里的女孩子们,一个个竟这般善良。
尽管听说,下个月宫廷选秀会进来许多人,还有前任宰相的女儿……
不过有宝姑娘、三姑娘她们几个镇着,还有叶姑娘,必不会出岔子的。
这里真的是家了……
“主子,万岁爷派人招主子过去,有急事……”
忽地,净室外王春急急过来通秉道。
众人闻言齐齐看过来,贾琮摆手道:“没事,想来是北面的战事爆发了。你们继续在这顽罢,我先过去。晚上再一起吃饭……”
宝钗气笑道:“吃饭值当什么,爷快去罢!果真不当紧?”
贾琮轻笑了声,道:“如今不比当年了,北面草原困扰了中原王朝几千年的危局,再不复存在。这一战之后,北面万里草原,最大的作用,就是为中原百姓提供马匹还有牛羊肉和牛皮羊毛。好了,都安心罢。我早去早回……”
说罢,贾琮出了净室,将身上的白大褂脱去后,带着王春出了左春坊,往大明宫行去。
……
ps:正文大概就在这两天结束,然后后面会写一些生活流的后记,应该会写不少,不喜欢生活流的书友过两天就可以完结了。也是没办法,好多书友在本章说里觉得水,但是这些书友还一直订阅着,我的书友应该是起点最好的一波了。其实按起点作品的一般规律来说,一本精品书可以一直写下去,一直水到二十四小时追定降低到一千左右,再完本才是最划算。大部分书到后期都在掉均订,咱们这书,上架时**百订,现在追定都还有四千左右,一天一更新增都破万,均订每天都在涨,一直写下去再来两个推荐估计能往万订上冲一波,因为一些均订过万的书都没咱们追定高。好多作者朋友劝我往五百万字上写,现在完本太可惜了,但我觉得现在还订着的好多书友都是凭惯性和情分在订阅,情分耗尽了那才真完蛋了。我对战争争霸这块积累也不够,我不想让书友失望,再往下写有点骗订阅了,对他们也不公平。所以这几章把大框架勾勒一下,就可以完本了。当然,喜欢生活流的,还可以继续看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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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天家宗训
“扎萨克图、土谢图、车臣三大漠北蒙古汗帐,聚集控弦之士二十万南下。”
“阿尔楚博罗特、格埒森扎、巴布三人合谋,背后还有厄罗斯罗刹鬼的支持,火炮和火器皆有。”
“阿尔楚博罗特派使者给出休战条件:金银一百万两,粮食八十万石,并开放大同府、延绥镇、太原镇等六镇,准许三帐汗国进驻。”
“割让蓟州镇以北,辽东镇于罗刹国……”
“另外,格埒森扎说,怀宁公主薨了,让朝廷再送一公主去扎萨克图……”
大明宫含元殿内,新任兵部尚书叶楚面色阴沉的像武王并李道林、屠尤、刘智并内阁诸大臣宣读着自北面送回来的公文。
贾琮进来时,正好听了最后这几句,在一片暴怒中,他却气急反笑道:“格埒森扎脑仁子坏掉了,谁给他们的勇气提出这等条件?”
李道林沉声道:“戍守北部边境的九边军镇突然裁撤,再加上一些传过去的流言蜚语,让喀尔喀蒙古以为大乾国事衰颓,中原病弱。自古以来,每当中原发生大变,北部草原必有狼子野心之贼南下,烧杀抢掠,倾覆河山。再加上今年漠北草原大汉,半年无雨,河流枯竭,牛羊饿旱而死无数,损失惨重。所以,阿尔楚博罗特之流便勾结罗刹鬼,南下侵犯。”
郑国公屠尤也眉头紧皱,缓缓道:“殿下,据说漠北蒙古和罗刹鬼勾结,他们也有火炮和火器……”
赵青山等内阁阁臣闻言,纷纷面色凝重看向贾琮。
裁撤九边,是贾琮一力主张的。
凭借的,就是火器之威,可以藐视草原的弯刀骏马和弓箭。
但是现在……
如果如北面传回的消息果真,那情形就太过不妙了。
极有可能,有社稷倾覆之忧。
然而贾琮面上却不见多少忧色,还带着一抹笑意,淡淡道:“这等鬼话根本不必放在心上,莫说罗刹鬼距离他们内陆腹地万里之遥,他们自身都没多少火器,就算能支援一部分,对喀尔喀蒙古来说,反倒是累赘。
火器之长处,除了锐利无匹外,最优者,便是无需经过长久训练。能够长期训练当然也好,但纵然是农夫,教他三五日,给他一把火器,他也能站在那开火。子药的威力,不会因为他是新手而减弱。排枪毙敌下,也无需他有多好的射术。但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至少要经过二三年的训练。”
“且纵然喀尔喀蒙古得到了火器,但在马上射箭和在马上开火器是完全两码事。他们可以凭借精湛的骑术和射术杀伤对手,但想在马上用火器骑射,那几乎没有可能。对于喀尔喀蒙古来说,火器是弊,而不是利。”
“最重要的是,打火器之战,关键在于后勤补给。罗刹鬼能给他们一部分火器,但绝不可能再给他们送补给。敌人用多少就少多少,我们却是源源不断的送去。”
“二十万大军南下,大军踪迹根本无法遮掩。虽然草原茫茫,好似处处皆可行军。但实则,能够行军的路线其实就那么几处,必是有河水之路。”
“如此,我等还能以逸待劳,多挖战壕壕沟!”
“若是对面来的是二十万装备精锐的罗刹鬼子,这一战将会很难打。可是来的是一群终究以弓箭弯刀为兵刃的骑兵,对于火器营来说,骑兵就和活靶子差不多!只要后勤跟得上,有多少都有来无回!”
“父皇,儿臣想去前线……”
“不可!!”
贾琮正说的起兴,结果话没说完,就被内阁一众阁臣齐齐喝断。
开什么顽笑?!
武王也眼神莫名不无责备的看着贾琮,道:“太子为国本,焉能轻动?”
又问李道林等人:“你们以为如何?”
李道林肃重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又看了贾琮一眼后,摇头道:“殿下奇才天赋,目光深远,气魄之远大,根本不是少年人该有。最难得的是,殿下能断定局势,还能坚信不疑,这一点八成以上的老将都做不到。皇上,臣无话可说。”
刘智也点点头,啧啧叹道:“臣等当年是在草原上滚怕惯了的,吃了多少苦头,摔了多少跟头,才知道水纹地理,知道那条哈拉哈河。殿下连这也知道?”
贾琮摇头道:“这些多读点书也就知道了……”说着,又同满面凝重,似觉得不大靠谱的赵青山道:“太傅不用担心,蒙古人出征,和咱们不同。他们不备粮草,而是专门使奴隶邀赶羊群,随大军出征,以牛羊肉为军粮,这些牛羊群是断不能离水太远的。再加上今年草原大旱,许多小河流干枯,所以对方大军的路线,基本上就能确定。阿尔楚博罗特他们只看到咱们裁撤了九边,又听信一些败类说大乾内乱,所以才起了狼子野心。却正好给咱们机会,永除后患!”
赵青山闻言,虽一颗苍迈坚韧的心忍不住沸腾,但到底老成的多,他缓缓道:“殿下,若果真能不设九边,只以两镇兵马就能击溃三大汗帐,那何止是朝廷之幸,更是中原亿万黎庶之幸,亦是社稷之幸。自商周之时,中原便受犬戎之祸。绵延数千载,几度祖宗坟寝被禽兽铁蹄践踏。千百年来,始皇帝修长城,历代皇朝皆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来抵御边寇。若果真能永除后患,只每年省下的九边军费,就能减轻多少百姓的负担。只是……大意不得啊。一旦二十万蒙古铁骑冲破九边防线,杀入关内,社稷危矣!”
林清河忍了又忍,见赵青山都开口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皇上,殿下,如今国朝多事,齐鲁大旱,长江水患虽去,但河道两岸到底还是淹没了不少地方,再加上九边大军南下,一路上造出了不知多少祸事,西南又准备灭国之战……若是北面果真能一战而定,那倒也罢。一旦战事迁延,陷入僵局,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臣之意,是不是先稳住阿尔楚博罗特他们?区区一百万两银子,先舍给他便是。一旦打起来,军费也不止此数,这还不算一旦被他们突入关内造成的损失。至于粮食,给不了太多,少给一些,总能商讨一番,至于下嫁公主,国朝本有前例,以宗室公主安抚蒙古诸王……”
林清河话没说完,赵青山都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
赵青山心中纳罕,这林棉花今日中邪了不成,连脸色都不会看了?
天子和太子二人的脸都快成青的了,还在那胡言乱语。
林清河深吸一口气,拱手道:“陛下,殿下,臣知道,说出这番话,臣会落个什么下场。纵然天家不罪我,天下人必罪我,春秋青史必罪我!可是,臣依旧要说!一旦北面战事稍有失利,朝廷将面临满盘皆输的不利局势。二十万控弦铁骑,一旦破关……”
没等林清河说完,贾琮淡淡呼出口气来,道:“这就是军政分离的必要性,林大人一腔忠心,不惜背负千古骂名,本是好的,只是好心却办了差事。所以,孤素来以后,不擅长的事,就不要随便开口,免得贻笑大方。”
在武王震怒之前,贾琮先用刻薄直率的话将林清河一张脸臊的抬不起来,却也明白,若是让脸色如锅底的武王开口,他多半难保全己身。
但是……
难道他果真错了?
可是,治国不是顽笑啊!
几千年来都无法一蹴而就解决的难题,就凭那劳什子火器就能解决?
林清河打心底里不信。
虽未说出口,但林清河认为天子太过宠溺太子,以至于将国家大事都当成了儿戏。
这如何能行?
若是他遭殃落难,能换回太子的清醒,林清河认了。
虽他生性温和,是出了名的儒雅君子。
但人生一世,总要热血一回,敢为天下先……
这一刻,林清河似乎一下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蒙学时读书的那个小小学堂里。
听他的蒙师一笔一划的教他手写“忠孝节义”四个大字
“林大人,你且记住……”
正当林清河心中既苦痛折磨,又为自己的高尚感到悲壮,犹豫着是不是再犯言直谏时,就听贾琮点了他的名,他抬头看去,见贾琮身形傲然而立,恍若劲松宝剑,面色肃然,眼眸凌厉,站于武王御座下,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民族,要有民族的骨气和血性!天家,更要有天家的尊严!自今日起,由父皇始,至后世历代儿孙国主,都要从血脉中牢记一点:
我皇乾刘家子孙,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地。纵是时局恶劣到最后一人,也宁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天家,绝不做偏安苟且乞活之君!
违者,天地弃之!”
“轰!”
含元殿内上至武王下至殿内侍立的宫人,这一刻,都感到一股麻意自椎骨起,由下至上,直到灵魂,都一起震撼莫名!
莫说原本就站着的诸位大臣,连坐在龙椅上的武王都霍然起身,眼睛中充满了惊喜和震撼!
赵青山、李道林等人一个个面色涨红,纷纷跪地山呼万岁,誓要为刘乾天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武王根本不怀疑他们的誓言,因为他再明白不过,就凭借贾琮今日这一番话,传扬天下后,纵然北面局势真的恶化,也必有无数忠臣孝子,仁人义士,自发组成勤王大军,以安江山社稷!
“天赐太子于朕!”
“天赐太子于朕!”
“天赐太子于朕!”
武王起身看着贾琮,眸眼中的自豪根本不屑遮掩,高声宣呼三次后,仰天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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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满门忠烈
“乌云遮不住太阳,雄鹰飞过了圣山,骏马跨过了哈拉哈河!”
“长生天保佑他的子民,在百年一遇的大旱之年,让南朝的皇帝大臣都昏了头!”
“汉人的皇帝将当年纵横草原的猛将们悉数诛杀,皇帝又被他的弟弟和侄儿联手杀害!”
“整个南朝乱成一团,当年如天神一般的武王,如今已经昏聩不堪,就要病死了。”
“他将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他那乳臭未干的儿子,结果,他那儿子认为九边花费太多,就将九边大军裁撤了!”
“儿郎们,你们说,这难道不是长生天在保佑他的子民?”
哈拉哈河畔,扎萨克图汗格埒森扎站在一处高坡上,为下面的战士们鼓劲。
这里距离大乾的边塞长城只有二百多里了,自扎萨克图赶至漠南,以千里计的路途,虽然是骑马,但大军终究还是疲惫不堪。
不过格埒森扎的话,却让一众兵卒笑了起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千户长,鼓着勇气大声道:“汗王,莫不是说笑?世上怎会有这般糊涂的人,害怕花费多了,就把大军给裁撤了?”
格埒森扎哈哈笑道:“若非如此,本汗又怎会说是受长生天保佑?乌力罕,你若不信,可以问问这几个汉人!”
话音落地,几个王帐侍卫引着四五个大乾人过来。
其中一人躬身赔笑道:“奴才原是晋商范家的二公子,专往草原上走商,好些人应该都认识奴才。”
“这不是范永斗么……”
士兵们一些军官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那汉人忽然大哭道:“奴才虽是汉人,可草原上的汗王台吉们,待奴才都比那狗皇帝狗太子好哇!奴才是正正经经的买卖人,家财银子都是一分一里攒起来的。这些年走过多少遭草原,虽是汉儿,遇到帐篷还会被招呼进去喝一大海碗奶茶,吃一顿煮肉。可汉家的天子和太子,却眼红咱几辈子积攒起来的银子家当,将我们全家捉拿下狱,把家财全抄了哇!若不是汗王多留了我们一些日子在草原上做客,奴才们若回去了,也要被杀头问罪。可怜奴才娶的两个草原娘儿们,生的三个草原儿子,也一并被杀了头,奴才好惨哪,好惨哪!”
汗帐的士兵平日里大都是牧民,心思简单,听闻范永斗这般惨,纷纷义愤填膺。
他们虽是牧民,平日里也备受台吉王爷和各级上官的压迫,但属于他们的牛羊,也不会被汗帐随便夺去。
这一刻,他们感到了十分的幸福……
而那位千户长关心的则是:“九边军镇果真都被裁撤了?”
范永斗忙道:“千真万确!狗皇帝和太子一心想着谋财,不止我们范家,还有卖粮食的王家,卖铁器的李家,卖盐货的田家……全都被抄家问斩了。他们抄了银子有了钱,还不舍得给边军发粮饷,九镇边军裁撤了七个军镇,只剩两个。”
“这世上竟有这般贪婪愚蠢的人?”
好些人都不敢相信。
他们一些人,至今还对当年那个如同天神一般的武王记忆犹新。
实在不敢相信才十多年,就昏聩成这样。
范永斗捶胸顿足道:“狗皇帝命不久矣,听说连一年都未必撑得下去,好不容易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所以凡事都任他胡来。那太子幼时被虐待过,穷酸乍贵后,可不就拼命的揽财嘛!如今整个大乾是乱成一团啊,到处都是抄家杀头的,那些被裁撤的边军,现在也到处烧杀抢掠,全乱了,全乱了,民不聊生啊!”
这番话在大军中口口相传了下去,没多久就全军皆知,大军无不振奋。
至此,格埒森扎再度大声道:“勇士们,都听到了吗?虽然草原大旱,但长生天并未真正的抛弃他的子民!长生天让南朝如此强大的一个帝国,短短一年内就崩坏到了这个地步,萨满说,这就是在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每隔百余年,草原上苍狼子孙,就会得到这样的机会,能抓住机会,就能世代富贵,抓不住,便会败亡。这一次,汗帐扬鞭南下,饮马黄河,必能打破神京长安,那里遍地都是金银和绫罗绸缎,到处都是高大的房子,有比牛乳还白的女人,有比女人更甜美的美酒……那些,都是我们扎萨克图人的。如今,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正在拼命的往榆林军镇处赶,我们喀尔喀三大汗帐约定,先破长安城者为皇。勇士们,我们能输给土谢图和车臣人么?我们尊贵的扎萨克图汗帐,能让土谢图和车臣二部骑在头上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大军的士气被拔高起来后,格埒森扎拔出汗王金刀,高举过头,怒吼道:“勇士们,再加一把劲儿,扎萨克图先入榆林,先破长安。破了长安后,城里的女人随你们享用,美酒随你们享用,金银随你们享用!”
“嗷嗷!”
格埒森扎的许诺让大军如同闻到了鲜血气味的狼群,各种怪叫声起,如群魔乱舞。
“出发!!”
……
入夜时分,如血的夕阳还留下一抹余晖在天际。
一轮皓月已然升在空中,月光如银。
榆林城外五十里处,有一高坡,名为望月坡,此处望月最佳……
无数人影,就着月色,在用工部新造的铁锹掘着壕沟……
自大同府迁至榆林的新任北方都护府大将军刘耀伦,亲自带人工事作业。
虽然如今他执掌整个北地防线,几乎一人抵得上过去整个九边防线的大权。
但实际上,除了大批量的更换了火器外,他手上真正能战之兵,不足八万……
而他将要面对的,却足足是二十万弓马娴熟的控弦之士。
若说没压力,他自己都不信。
这一战,他若是打胜了,加官进爵,大乾国公位都有他一席之地,皆不在话下。
甚至还能名留青史!
但若败了……
刘耀伦自己都不敢想象后果之严重,会到什么地步。
从榆林到神京城,虽还有千里之遥,但除了铜川的金锁关外,一路上几乎再没什么关隘,一马平川……
所以这一刻,他根本不去想什么功名利禄,所有的心思,只在如何用锋利无匹的火器,打赢这一仗。
绝不许输,绝不能输!
身家性命是小,江山社稷为重啊……
在坡下二百步前,是一片平坦草原。
但是此刻,也有无数兵卒,在小心翼翼的将一枚枚大号“地瓜”埋进坑里。
并挖好沟壑,做好引线埋藏……
通常而言,一匹成熟的战马,都会经过一段特殊的训练。
就是将战马关在一个特殊的环境内,不断的在它耳边敲锣打鼓用铁棒敲击,模拟战场氛围。
要让它熟悉这个环境后,才能送上战场。
不然,一匹寻常的家马上了战场,极可能还未开战,就被噪音所惊,失去控制。
然而刘耀伦不确定,草原人的战马,是不是也有一颗和草原人一样的狼子野心。
当他们人的战马经过那样长一条雷区带时,他们能不能控制的住,不惊马……
这些大地瓜,其实杀伤力不算太大。
果真炸个正着,也不过死上五六人,算是了不得了。
可是,这样一条雷区带连环拉响时……
只想想那个画面,刘耀伦的心里就稍安了些。
斥候如勤劳的蚂蚁般,不断的来往敌军和己方大营间。
甚至,在大军还未接战前,双方的斥候已经在开展惨烈的战争了。
为了不暴露火器之利,刘耀伦下令斥候营不准动用火器,而对上蒙古人的射雕手,榆林镇的斥候,损失颇为惨重。
然而即使再惨重,刘耀伦也得忍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
看着士兵们不断的挖掘着壕沟,刘耀伦心头又火热起来。
现在挖的壕沟,并非之前战争所挖的深壕,起阻隔作用。
现在的壕沟,只有大半人高,目的,是为了隐蔽射击,也为了躲掉敌人的弓箭。
哪怕蒙古人最擅长骑射和抛射,面对这样的壕沟,就算是射雕手来了,也只能凭运气。
而火器,却能轻而易举的填装发射,不减威力。
火器射击罢,还有那些小棒槌似的掌心雷……
算上最开始的火炮攻击,足足四道防线!
这些火器,将彻底改变今后的战争模式!
而首战的辉煌,将由他来创造!
立于高坡上,就着月色,刘耀伦望向南方。
他生性刚硬,出了名的顽固不化,在军中都没甚好人缘。
所以,即使当年军功卓著,也只能居于才干平庸的方程之下。
原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在沉闷中碌碌无为度过。
却没想到,到了暮年,还能得遇贵人……
殿下,以国士待臣,臣,焉能不以性命效忠!!
正当刘耀伦板正着脸,眉间山字纹如刀削斧砍,满面坚毅时,忽见一斥候绕过雷区疾速而来。
下马后军礼拜下,气都没喘匀,就大声禀奏道:
“报!大将军,敌军三万前锋已至望月坡八十里外,临无定河扎营!”
刘耀伦神情一凛,忽地大声道:“刘国正!”
不远处,一个面貌和刘耀伦七分相似的参将大步而来,拜道:“末将在!”
刘耀伦看着他的长子,眼中一抹柔和的波动一闪而过,但随即就重新变得坚硬起来,他沉声道:“敌军前锋已至,你率所部一万兵马,按先前所定战策,前去袭营。记着,此战之后,至少要坚持三日。”
他需要喀尔喀三大汗帐的二十万大军齐聚,需要他们放手来攻,需要断绝他们的后路……
而这一切,都要一个足够分量的饵,来勾住他们。
这一万人,并不会带火器……
刘国正昂首挺胸,大声应道:“末将遵命!”
应罢,他抬头深深的看着自己的老父,稍稍犹豫了下,但终究没有说出,将他的儿子,刘耀伦的长孙,调出他所部万人兵马中。
因为,这不是刘家的家风。
他们刘家,注定满门忠烈!!
深吸一口气,刘国正再向刘耀伦行一军礼后,转身大步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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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 国运永祚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
灵鸡有翼,飞不如鸦。
马有千里之程,无人不能自往。
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
文章盖世,孔子尚困于陈蔡;武略超群,太公垂钓于渭水。
盗跖年长,不是善良之辈;颜回命短,实非凶恶之徒。
尧、舜至圣,却生不肖之子;瞽叟顽呆,反生大圣之儿。
……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
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何也?
时也、命也、运也!”
大明宫含元殿上,贾琮一身明黄龙袍,坐于御案之后龙椅之上,声音清朗的吟诵着他写给国子监的那篇《寒窑赋》。
“一人如此,一国同样如此。”
“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的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孤何曾想过,会成为国之储君?”
“个人的命运如此,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同样如此。”
“自北边战事起,朝野上下一片担忧。百姓人心惶惶,官员无心办公,好似到了天下末日。”
“还有许多包藏祸心之人,肆意侮辱诋毁朝廷政策。”
“这些倒也罢了,怎连诸卿都没信心?”
“外面好多人说,如今昏君和荒唐太子在上,奸臣当道。整日就知道抄家抄家抄家,自古不曾闻抄家的太子、夺官的宰相。说朝廷里乌烟瘴气,早就是亡国之兆。”
“果真如此么?”
不等赵青山等人出来分辩,贾琮就呵呵一笑,道:“孤以为,恰恰相反。就凭朝廷有向自己开刀,下狠手去腐肉的勇气和决心,大乾盛世可期!诸卿都是老成谋国之人,你们自己说说,咱们君臣一心,刮骨疗伤之后,朝廷的气运到底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至于喀尔喀蒙古三部……”
贾琮嘴角弯起一抹极度不屑的讥讽,道:“一群被天灾逼的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乌合之众,劳师千里以远征,竟也唬的朝野人心不安?”
礼部尚书杨庭贞缓缓道:“殿下,兵戈凶危。自古以来,草原皆为中原皇朝心腹大患,不可轻忽之。”
贾琮正色道:“孤明白,也从未轻忽。战略上可以藐视,但战术上从不敢大意。北疆都护府呈上来的军事奏报,原本只军机处可观看,但孤还是传诸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共阅之。如何战法,镇军大将军已经说的很明白。当然,诸卿未必知战事。
但父皇和开国公、宋国公他们久经战事的兵法大家们,都赞镇军大将军刘耀伦用的好兵!
可见,单纯从军事上来说,不存在任何问题。
那么,朝廷里这半月来人心惶惶的,诸事都慢了下来,又算什么?
孤本来不想说的,可你们都看看太傅,急的眼睛红肿,嘴巴起泡,头发都白透了。
所以你们也不要怪太傅这几日火气大,骂人凶……
诸卿,好生做事。
天命在我朝,断不会有事的。
北疆已经开战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有了结果,诸卿又何须自寻烦恼呢?
难道我大乾国运果真将尽?”
随着北疆战事不断临近,朝廷诸臣的压力简直与日俱增!
九边刚刚裁撤,就有二十万铁骑南下,带给他们的不止是压力,更是恐惧。
都是饱读史书之人,谁敢忘记千百年来,草原带来的危险?
他们又大都不同兵事,就算知道些,也断不知道火器究竟能有多利。
在他们想来,火器又非仙兵神器,再厉害又能有多厉害,能让八万兵卒,抵挡得住二十万控弦南下?
心不安,自然无心办公,一个个忧国忧民。
然而国朝眼下多少大事,哪里有时间耽搁,这让急性子的赵青山暴怒不已。
可他再暴怒,再骂人,甚至贬官摘帽子,也依旧止不住百官对草原狼的恐惧。
这便是贾琮今日亲自出面安抚的缘由……
他也没法对一群纯粹的古典文学出身的官员讲火器到底有多利,讲不通的。
所以,就直接以天命说来解释。
还别说,虽不能说服全部,但很有一部分官员们,颇以为然。
“古往今来,从未有君明臣贤而国破者!”
“如今圣天子和贤太子垂拱而治,朝廷上众正盈朝,无党争祸国之事,群臣齐心协力,此等盛况,唯有大圣之朝才有。区区茹毛饮血之鞑子,又焉能坏我朝气运?”
“皇上与开国公等人都是当家兵事大家,既然认定无妨,想来便是没事的。”
“殿下曾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等铮铮铁骨之言,天家至尊至贵,尚且无惧敌寇,我等臣子,又何必心忧如焚,似朝不保夕?”
见朝堂上的气氛渐渐扭转过来,赵青山海松了口气。
一瞬间,他开始自省,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于强硬了。
刚柔相济的道理,但凡读过书的都知道。
可真正实践起来,这个度却不好掌控。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一直都是在刚柔相济,赵青山也是。
只是目前看来,他这个元辅做的,远不如宁则臣啊……
从前赵青山对宁则臣其实有些不满的,认为他有时候总是和稀泥。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白原该分明。
可宁则臣许多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本赵青山断然认为不对,可现在回过头来再看……
还是元辅高明啊……
赵青山渐渐悟透了一个道理:对和错,黑和白,有时候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只要能达到设定的目标,那么过程到底如何进行,其实并非是固定死的。
在后世,有一个伟人提出了“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的理论。
其实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赵青山自忖,就算他悟透了这个道理,可依旧做不到。
因为想做到这一点,需要极广的胸怀和极大的魄力,更需要大智慧。
而他,显然没那么高的境界……
想起宁则臣,赵青山忽又想起宁家那位小姐来。
前几日就送进宫了,如今在东宫做女史。
由于出身不同,并未同其他外省送入宫里的秀女一同入住储秀宫,学宫中规矩。
宫廷选秀,并非只看颜色,颜色好就能入选。
而是要经过一系列的考察、检验和学习。
要看年岁是否合规,身体是否有恙,有无过往病史,有无口气、体味等等。
进宫之后,还要先随着教养嬷嬷学宫中规矩和礼仪,要学如何侍奉人,学女红和熟背《女诫》等。
经过许多考试后,优异者才能脱颖而出。
而平庸者,则会成为普通宫人,甚至会被退回。
在这个女子名节高于一切的世道里,被男方退回,即使此男方为天家,依旧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
各族名宦之女,哪个不是心高气傲,谁又愿意居于人下,谁又愿意灰溜溜的被退回?
因此,竞争十分激烈,甚至残酷。
元辅爱女能够跳过这一关,直接成为东宫女史,大概是近些日子来,赵青山知道的最高兴的事了。
念及此,他铁青的脸色,愈发和缓下来。
龙椅上贾琮看到这一幕,心也渐渐安了下来。
如今国事日益繁重,要是他这位肱骨扛鼎大臣生生被累倒气死,那他才要哭晕过去。
现在他着实没有人来顶替这位威望手段都能统领全局的内阁元辅。
正当贾琮要再对赵青山说些宽慰的话时,忽然面色一变,听到殿外遥遥传来一阵阵呐喊声。
这里可是九重深宫哪,相隔宫外颇远。
可这种遥遥传来的声音,分明是从宫外传来。
未及含元殿内君臣反应,呼喊声便迅速由远及近,由嘈杂变成整齐划一:
“大胜!大胜!”
“北疆大胜!!”
“北疆大胜!!”
贾琮及百官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贾琮霍然起身,急步前行了数步。
自上一封北疆传回的战报,不过八日。
八天前,大战还未爆发哪。
随着整个皇城都开始沸腾,赵青山一张老脸都颤了起来,哆嗦着嘴道:“殿下,殿下……老臣年岁大了,耳聋眼花,外面,外面在喊什么?”
不用贾琮回答,他身旁的林清河就大声道:“元辅,大胜,大胜,北疆大胜哪!!”
刚说罢,就见一持御赐金牌的红翎信使被御林军带进含元殿内。
八百里加急的红翎信使,无需通秉可直接入宫觐见。
只见一年岁不大的年轻兵卒,满面风尘仆仆进来,看到丹陛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贾琮后,立刻行军礼跪下,大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北疆都护府镇军大将军呈上:大乾崇康十四年十月初一,榆林军镇于喀尔喀蒙古三部决战于五十里外望月坡,鏖战一日夜,终击溃来敌,斩首十万,俘获无算,牛羊物资以百万计!大将军南拜叩首,命末将奏明天子、殿下:刘耀伦,未辜负皇恩!愿吾皇万岁,殿下千岁!”
王春压抑不住的喜色,将八百里加急信筒取来,交给了贾琮。
贾琮接过后,在百官注目中打开,快速看了遍后,俊朗清秀的面上,忽然绽放出极灿烂的笑容,抬头对强压激动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百官们朗声道:
“诸卿,喀尔喀二十万南犯之敌,先折三万先锋,又遭阵斩十万,其余所部,也已被悉数击溃。更善者是,刘耀伦料敌于先,提前布下了后手,绕至敌军后背,俘获了所有敌军无数牛羊军资。草原上已经开始下雪啊,溃散之敌,是活不回去的!”
“太傅,传召天下:从今日起,北疆草原,再不复中原之患!”
“我大乾,国运永祚!!!”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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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一章 安抚
这场大胜,对朝廷百官,对神京皇城,对长安百万民众,乃至对整个天下,都带来了一场无比巨大的冲击!
这二三年来,天下着实多事。
甚至连天家,都险些沦落到血脉断绝无以为继的地步。
不知多少人在暗中感叹,社稷到了末期,似乎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而贾琮归宗天家后,一系列的举措,更是让朝野人心不安。
大力支持赵青山血洗整个官场,官心不稳。
新法大力加深,士林之心涣散。
废黜九边,以大拉练的方式收军权,削弱各大军头的实力,军心其实也不宁。
再加上齐鲁大旱,河道发难,总起看来,似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莫说朝野上下,就连贾琮的铁杆死忠赵青山,心里未尝没有胆战心惊的危机感……
无数人怀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或忧国忧民、或幸灾乐祸,等待着北疆这场绝大多数人不看好的战争的结果。
等待着最坏的消息传来,然而等到的,竟是北疆大胜,刘耀伦以八万大军一举覆灭喀尔喀蒙古三部二十万控弦铁骑的惊世战果!!
这一古今罕见的大胜,如飓风一般,将笼罩在整个神京城上空的阴霾和弥漫着的绝望气息,一瞬间吹散的玉宇澄清!
所有的不安、不稳、不宁乃至一些包藏的祸心,在得闻这场大胜之后,悉数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力主裁撤九边,辣手去腐肉的贾琮,配上那句铮铮之气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也一下登上了神坛!
之前所有的不好,所有的心狠手辣、刻薄寡恩,都成了大魄力、大气运的圣君。
潜龙时的境遇,不再是造成心性刻薄寡恩的缘由,反而成了极重要的磨砺。
同一时间,无数说书先生再度遍布各大茶楼酒肆,乃至出城前往乡土村舍间,诉说着太子的传奇人生……
这一战,抵定了大乾风雨飘摇的国运!
……
慈宁宫,寿萱殿。
整个皇城,早已张灯结彩。
笑语欢歌不绝于耳。
慈宁宫中,自然更是如此。
平儿、宝钗等人,早就命宫人取来新式的玻璃宫灯悬于各处。
弦月之下,殿宇重重,仿若天宫。
然而,就在这盛况之下,寿萱殿内,太后和武王两位人间至尊,却在安抚着贾琮。
世上岂有皆尽欢喜之事……
今日含元殿内得大胜捷报后,君臣俱欢。
然总有“忧国忧民”之臣,大喜之后,就要商议如何大赏三军时,先是隐隐怀疑战报的真伪,最好持重对待。
又指责刘耀伦以一万军为饵,用兵不当,伤亡惨重,当以军功补过。
这便是赤果果的文武之争,天性中要打压武将功勋。
贾琮震怒之下,还未来得及训斥,那红翎小将就暴怒了。
自揭身份,竟为刘耀伦次子幼孙刘克。
这一战,刘耀伦抬棺出征,其从军之长子、长孙、次子、侄子、侄孙,甚至妻族子弟,并二十八位刘氏族人,皆在那几乎悉数战殁的先锋大军中。
没有一人活着走下战场……
刘克是刘耀伦家族中,除却刘耀伦外,最后一个男丁,还是他大伯刘国正藏了私心,担心老父以后无人尽孝,将他留在了中军,才苟活下来的。
刘克用最惨烈的声音嘶声力竭的向弹劾刘耀伦的言官抗诉:“这一战,刘家未曾辜负皇恩啊!!”
说罢,就昏倒在含元殿上。
暴怒的贾琮,当场走下殿内要亲手诛了言官,只是被唬个半死的赵青山等重臣竭力跪劝了下来。
那三名忧国忧民的言官,则被发配到北疆军中效力……
虽如此,仍难解贾琮的恨意。
但他也知道,只能如此了。
若因几句弹劾就斩了言官,怕是要出大事的,眼下的情形,也不适合杀人。
此事当算是欢庆之日的一点阴影,旁人很快就过去了,顶多感慨一句满门忠烈,相比于这千百年来少有的大胜,些许损伤算得了什么?
然而贾琮心里,却始终如同堵了块石头般难以释怀。
脸上难见什么笑容。
他不怕别人对他恶,但是委实受不得旁人对他太好,尤其是以性命为代价。
尽管他明白,刘耀伦忠的是他心中的大义,忠的是太子这个位置的知遇之恩。
但无论如何,这份效忠,终究是落在了贾琮身上。
用几乎阖族之殇,来忠于王事。如今刘家满门,只剩下那些孤寡妇孺。
贾琮心中着实心痛!
含元殿上的事自然瞒不过太后和武王,这还是贾琮归宗之后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所以二人如同哄小孩般,一直在说着好话。
“太子,刘耀伦这人,朕知道,古板的紧。当年在方程麾下,冲锋打仗勇猛无匹。只是人一根筋。也是朕疏忽了,忘了他的秉性,不然理当料到他会有此布置。只是将军马革裹尸还,且一战立下千古功勋,并非哀事。若非太子不许,此次带先锋大军的,便是朕了!至于那些言官……历朝历代,君王都得容忍那起子老鸹官儿,要言路畅通嘛,太子又何必将他们放在心上?”
贾琮无奈劝了声:“父皇,龙体重要……且儿臣不是和谁怄气,只是觉得刘耀伦实在是……何必这样做?再者也不必非等到先锋大军覆灭吧?”
武王闻言,登时正色道:“太子,你一定要牢记,慈不掌兵!那一万大军既然已经摆明了是要做饵,要吊住喀尔喀蒙古二十万大军,就断没有活下来的道理。一来不可能从容而退,若是狠狠咬了敌人一口,还能从容而退,这般强大,会让敌人警觉。草原蒙古是以草原狼为战争之师,对战机十分敏感。打不过,见机不妙时,必会退去。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让他们四处骚扰,后患无穷,形势将会立刻复杂甚至崩坏。沙场之上,妇人之仁最要不得!其二,先锋大军若是撤退,也极容易造成溃兵之势,冲击己方军阵,此为兵法大忌。
刘耀伦以一万雄兵袭营,覆灭喀尔喀蒙古三万先锋军,先锋军自身也损失不小,勉强维持三日而无救兵,既给了喀尔喀蒙古希望,又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派大军绕至敌军后方,抄了他们的牛羊军粮,逼得喀尔喀蒙古三部不得不和他决一死战。
这是刘耀伦谋略的核心,所以那一万大军,只能进,绝不能退。此事,刘耀伦做的没有差错。
汉时大将军卫青以李广为先锋大将,用的便是此计!”
一谈到兵事,武王精神头都盛了三分。
他拉着面色平静的贾琮,难掩兴奋道:“只是连朕都没想到,火器之威竟能有如此之大,四十六门神武大炮齐轰,千余枚地雷连环爆破,火器营从侧面高坡排开一字长蛇阵连续射击。以八万一战覆灭二十万蒙古铁骑,自身折损不过两万。这等战法,莫说喀尔喀蒙古,就是朕亲率大军,遭遇了也要吃大亏的。了不得!了不得!”
看武王无比向往的神色,眼神激荡,显然恨不能亲眼目睹此战。
“皇儿啊……”
虽然太后最爱幼子,可此时得到叶清几回眼神示意后,还是嗔道:“元寿心情不好,你还同他说这些?”
武王闻言一怔,看了眼太后,又转头看了看贾琮,见他面色淡然,失笑道:“是朕忘了,遇到了百年难逢的大战,有些忘乎所以了。这个……太子,别多想了,打仗焉有不死人的……”
太后气笑道:“哪有这般安慰人的道理?”嗔罢,同贾琮笑道:“元寿啊,哀家同你说个好的,储秀宫今日又进了一批新人,是打江南来的。哀家过了眼,哎哟哟,真是好颜色啊!什么样的都有,还有一个极好的,真真是没得说!对了,她还是你的旧识呢!”
“旧识?”
原本没什么反应的贾琮听闻竟是故人,不由好奇起来。
一旁叶清见他终于变了脸色,不由嗤笑一声,同武王笑道:“九叔,瞧见了没?外面人其实没骂错吧?”
前些时日人心惶惶,不少人拿太后为贾琮大肆选秀说嘴。
虽然此为太后主意,但在谣言里就变成了太子贪花好色,非闹着要宫廷选秀,遴选天下美人以充实后宫。
此刻叶清拿来打趣,显然是在嘲笑贾琮。
太后不乐意的轻轻拍了叶清胳膊一下,嗔道:“顽皮!”
然后又回过头对贾琮笑道:“哀家听人说,哀家为太子选秀是为了压着太子后宫里的贾家女孩子,这等离间天家骨肉的诛心之言,着实可恼!只是哀家也不愿和那些人分辩什么,正巧,听说这回送进宫里的女孩子里,就有一个贾家的亲眷,哀家使人叫来一看,哎哟,可真是好颜色哪!”
“贾家的亲眷?”
贾琮愈发摸不着头脑,看向殿内坐在右边末位的黛玉,黛玉只笑吟吟的不说话,叶清在一旁笑的欢快。
贾琮没法子,又看向侍奉在外侧的宝钗等人。
在慈宁宫太后面前,太子妃有座位,尽管是末位,但也是身份的象征。
其她女孩子只能站着侍奉……
放在百姓家,这就叫站规矩。
万幸的是,太后为了让东宫早日繁衍血脉,平日里都不会叫她们来。
此刻宝钗见贾琮看来,也抿嘴轻轻一笑,目光和贾琮对视了稍许。
贾琮登时反应过来,面色古怪道:“该不是,宝琴那丫头吧?”
叶清这下激动了,一拍手心,哈哈笑着叫道:“瞧瞧,瞧瞧!我就知道,那丫头生成那样,元寿断没有不惦记的道理!”
贾琮闻言,见周围女孩子都眼神异样的看着他,哭笑不得。
只这一笑,连武王的眼神都变了。
方才他说的口干舌燥,然而他这个宝贝太子连脸色都不变一下。
如今提起一个好看的姑娘,就开始笑了?
贾琮见众人都看着他,心里既好笑,也有些感动。
他知道,这是这些家人们担心他难过,才合起来一起拿他顽笑逗乐,分散他沉郁的心情。
或许她们知道,口头的安慰是没用的,还得来些实际的……
可是,宝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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