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宫外事
神京西城,荣国府。
仪厅内,贾政看着深揖到底苦苦哀求的曾经上官,头疼不已。
他还是工部员外郎时,良便是司官。
他致仕这几年,工部人来人往,良倒是官运亨通,升任了工部左侍郎。
以往二人关系还算不错,寻常年节时分也有礼数往来。
良做事如何贾政不知,但在他看来,此人做人做官还是没问题的。
原以为此人能有一番抱负作为,却不想,风云突变,竟求上门来,只为苟活性命……
“大人且先起来,大人且先起来……”
若谈风花雪月、吟诗清谈,贾政还是一把好手,可遇到这种事,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良哪里肯起,只哭诉道:“政公若不援手,某阖家性命将绝矣。”
他原是称呼贾政表字“存周”的,如今却以公敬称之。
贾政无奈道:“大人,政不过赋闲在家一白身,实不知该如何援手……”
良闻言,霍然抬头,满目期待道:“政公,天下谁人不知政公与太子的关系?只要政公能在太子面前求一句情,吾阖家便能活命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政公素来慈悲为怀,有上古仁人君子之风,我……”
良这番话说的贾政老脸都红了起来,正踟蹰不知如何是好,忽又见三五人被林之孝引了进来,亦是见面就跪地大哭,哀求活命。
贾政见之,手忙脚乱,搀扶这个不起,搀扶那个也不起。
这些人七嘴八舌,涕泪俱下,哀嚎之声,着实令人闻之泪下。
眼见贾政就要撑不住时,忽见后面来一丫鬟,惊呼道:“老爷不好了,老太太昏倒了,让老爷速去看看!”
贾政闻言大惊,这下顾不得其他了,只来得及告罪一声,就忙不迭的往后院走去。
良等人还不愿放人,想要跟上去,却被贾芸、林之孝带人给拦了下来。
高门内宅,焉能擅入?
这些人不死心,只能坐在仪厅内候着。
良气恼这些人来坏事,开口指责起来,那些后来者此时也顾不得官阶大小了,左右都辞了官,纷纷开口还击,闹成一团,斯文扫地。
……
荣庆堂。
贾政急急赶回来,却见高台上,贾母正和几个老嬷嬷抹骨牌,看起来还赢了不少,这会儿正让宝玉替她数银子呢……
贾政见之懵然,回头看了看给他传信儿的丫头,那丫头强笑了声,解释道:“是老太太吩咐的。”
见贾政进来,几个老嬷嬷都站了起来见礼,贾母也不顽了,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后,看着贾政道:“我听说前面好些人来求你,扰的你不得安生,就使人唤了你回来。”
贾政闻言哭笑不得,道:“那也不该拿母亲的身子骨说事,岂非儿子不孝?”
贾母哼了声,道:“孝不孝不在这上面,你少骂宝玉两次,就是大孝了……”
贾政闻言叹息一声,看了眼垂着头站在贾母身旁的宝玉,摇头不语。
贾母见此,忙岔开话题,道:“外面那些官儿,你既然不愿见,何不关门谢客?就拿我这糟老婆子身子不好为由,外人也就说不出什么了。那些人只惦记着你和宫里那位的情义,他们倒打的好算盘。只这些情义用一次少一点,若都为他们用去,以后宝玉、兰儿他们怎么办?太太就已经用去不少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久,连点封赏也没给你。当初若不是你把他接到二房,怕是连骨头都化尽了……”
贾政忙道:“母亲,儿子当初并非为了让琮儿……让太子殿下还恩。况且这些日子殿下正在监国,国事何其繁重,日理万机亦不为过。咱们家好好的,何必烦恼太子?”
贾母哼了声,道:“那就任他把我们贾家的女孩子都接进宫里去?”
贾政提醒道:“她们是进宫探望贵妃……”
贾母对这个连孙子都有了却还那样天真的蠢儿子已经没了脾气,瞪眼看了半天,直看的贾政莫名其妙后,贾母疲惫一叹,摆手道:“去做你的学问去罢,记得这些日子闭门谢客。”
贾政闻言,也觉得有道理,出了荣庆堂,就打发人去送客,他则转身去了赵姨娘处……
待贾政离开没一会儿,王熙凤便从外归来,大妆还未卸,先来到了荣庆堂见贾母。
今日是理国公府诰命太夫人的生儿,王熙凤前去祝寿。
虽是国丧期间,不能摆酒宴,只到底是柳家太夫人八十大寿,还是请了几家极要好的亲旧故交进府里坐坐,吃一碗寿面了账。
见凤姐儿红光满面,贾母就知道她在外面出了风头,问道:“今日都有谁?”
凤姐儿笑道:“不过还是那些诰命,几个国公府的太夫人,还有一些侯伯府的诰命。我辈分小,也没个诰命在身,去了好不自在。那些太夫人都说想念老祖宗呢,盼着下个月给您祝大寿!”
贾母闻言,没好气道:“你虽是白身,今日旁人怕也都让着你吧?”
凤姐儿嘴都合不拢了,笑道:“就知道瞒不过老祖宗,啧啧,咱们贾家养出了条真龙,可真是沾了大光彩了!那么多女孩子都被接进宫里,不说旁的,只这个就够那些诰命们眼红的。虽说贵妃大姐姐那边事不算好,可那边儿不亮这边儿亮,合该咱们家再兴旺二百年!”
贾母摆手道:“这些话再莫多提,上月还指望……现在看笑话的人也不少。如今宫里那位和贾家没甚干系了,凤丫头你看是不是进宫,和平儿说说,问问那位,贾家的爵位该如何办?他如今是太子了,总不好再袭着贾家的爵吧?还有东府……”
凤姐儿闻言面色一变,这可不是好活计……
……
长安西市。
“快快快快走……”
“快跑,蛮子太厉害打不过!”
“风紧扯呼!”
冯子武、牛鹏飞、柳石、侯谦等七八个十来岁的小衙内在西市大街上狼奔豕突,逃的屁滚尿流。
在他们身后,还有五六个明显从边塞而来的半大小子,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岁上下,脸色不比冯子武等人白净,有些黑红,此刻暴怒之下,愈发黑里透红,紧追着前面那些人不放。
身上还散发着让路人纷纷避让的臭味,那是臭豆腐的味道……
有知道点原委的告知道:这是神京城内新旧衙内们的又一轮交锋……
“哎哟!!”
正当百姓们看的热闹,忽然前面逃跑的一波小衙内中,年纪最小大概只有七八岁的那个,不知被什么绊了下,一下摔倒在地。
原就落在最后的他,这一摔倒,顿时被后面的追兵给追上了,再想爬起来跑已是来不及,被后面气极的一群追兵一顿暴打。
前面还在逃的人还算讲义气,要折回身来救。
“小武!”
那被暴打的冯子武却更硬气,绷着脸不哭叫,见前面的哥哥们来救,忙喊道:“不用管我,快去叫三哥!!”
那脸色黑红的衙内中最大的一个,一巴掌拍在冯子武脑瓜上,啐骂道:“不要脸的下作卵子,打不过就使奸计,任你们喊哪个来,只当你们有哥哥不成?”
说罢,对身后一个流着鼻涕的小衙内道:“蒋钦,你去叫二虎哥他们来,我刚还瞧见他们往西大营走。这会儿再不能忍了,不能让这些京瓜子瞧不起咱!”
那名唤蒋钦的小衙内闻言,忙领命而去。
他是御林军副都统蒋克宁幼子,才从黑辽进京,也是最淘气的时候。
眼见这群人还在打冯子武,牛继宗子侄牛鹏飞大声骂道:“一群人打一个小孩子,忒不要你娘的脸!一群蛮子也敢在都中撒野,早晚让你们知道好歹!”
对面还没骂过来,侯谦忽然大声欢呼道:“大哥他们来了!”
众人就见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牛继宗幼弟牛承祖、柳芳之子柳强等年长些的一拨衙内,匆匆赶来。
冯紫英看到幼弟冯子武被暴打的鼻青脸肿,鼻血横流,虽平日里也烦透了这个不肯安生一刻钟的弟弟,这会儿也恼怒的不行,就要上前救人,却见打西面来了一群披甲年轻人,一个个面色黝黑粗糙,看起来颇为雄武。
对面那群小衙内们也欢呼起来,大声道:“大哥,这群京瓜子打不过就使坏招,用臭豆腐暗算额们,额们追上来教训他们,他们就叫了大的来打额们!”
冯紫英认识其中数人,不由有些头大。
这些气息彪炳的年轻人,有辽东总兵周木堂的长子,有延绥总兵刘敏宽的侄子,还有宣府总兵刘焕章偏宠的妾室生的次子,都是上月进京谋大事时,安插在边军里趁机立功的。
现在周木堂等人早半月前就折返九边,整军准备南下了,可这些子侄家眷,却全都留在了京中……
周木堂等人虽还未封爵,论门第比不上开国公一脉。
可是人家马上就要南下安南,天家那对父子甚至讲明了,这次战役就是给他们收割军功用的,待功成归来,便会大规模封爵。
论圣眷,论门第,都比不过。
最无奈的是,冯紫英虽好英武,但他心里有数,真打不过这群从九边回来的牲口……
“哪个要打我弟弟?”
对面一个黑胖的年轻人站出来,桀骜挑衅的看着冯紫英等人,一手扶在腰间长刀上,大声问道。
冯紫英等人见之眼角都抽了起来,这孙子就是宣府总兵刘焕章偏宠的妾室生的儿子。
这些丘八们正室家眷们都在京里,可他们又怎是委屈自己的主儿?纵是九边苦寒之地,也不缺美人。
只是看着这位刘兴义的尊荣,冯紫英等人实在想不出,他娘生的什么模样……
“都哑巴了?一群怂瓜子!”
其他几个被臭豆腐味熏的不行的九边衙内们,脸色也不好看,骂道:“一群下三滥的京瓜怂蛋子,打不起就来这套?都给老子跪下磕头,不然,今日爷非把你们呛死在臭豆腐里!”
此言一出,冯紫英、牛继祖、柳强等人的面色都变了,今日他们果真要吃这亏,往后再也没脸见人了。
可不低头,又真打不过。
这会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跪地是不可能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就当冯紫英等人甚至存下死志,要拼个你死我活时,忽听一公鸭嗓子声传进人群来:“谁啊?这么大的能为,你怎不把人呛死在粪坑里?”
被一群蛮子围着,还被臭豆腐熏着,连自家大哥都不顶用了,小脸儿煞白的冯子武听到这声音,却如同听到天籁一般,哭喊道:“三哥,快来救我!”
众人便见一瘦瘦歪歪的身形走了进来,吊儿郎当的模样,满不在乎的脸色在看到冯子武时才沉了下来,骂道:“小妇养的忘八,连小武也打?一群蛆了心的孽障,没造化的种子,还不给爷放人?!”
“你找死!!”
对面一群九边衙内先是一愣后,随即集体暴怒,他们进京之后,何曾受过这等气?
如今宗室凋零,贞元勋臣们更是所剩无几,且那几个大衙内他也都认得,何曾见过这位?
然而没等他们上前拿人,却见这爷们儿勇敢的一批,竟一个人冲了过来,伸着脖子往他们跟前塞脑袋,还连连叫嚣道:“来来来,随便杀,今儿你们不动手,你们是我环三爷的孙贼!”对面都懵了,这是碰瓷的?
冯紫英到底老成些,怕对面那些蛮子不知情况,真下了手,那今日在场的哪个都跑不了,连他们都脱不得干系,忙大声喊道:“睁眼看仔细了,这是太子潜龙贾家时最疼爱的弟弟,他有个闪失,今晚你们全家都得搭进去!武定侯府、靖安候府什么下场,你们不知道?”
卧槽!!
正举起刀背准备给这二皮瓜怂来个狠的刘兴义,听闻此言差点没尿了,武定侯吴家和靖安候徐家什么下场他们自然清楚,吴锐他们甚至还认识。
却没想到,让吴家和徐家万劫不复的那个传说中的太子幼弟,竟他娘的会是这个德性……
刘兴义手里的长刀嗖的一下丢到身后不见踪影了,一张原本蛮横无比的黑肥脸,瞬间堆起笑容,双手把还在伸着脖颈往前凑的贾环温柔的立直了,赔笑道:“哎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误会,误会啊!”
其他人则赶紧把冯子武给放了,虽做不到刘兴义那么不要脸,可也都强挤出笑脸来。
贾家,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会招惹到贾家。
不提太子在贾家长大,只看如今太子宫里那一群女人都来自哪里,就知道贾家招惹得还是招惹不得。
今日若弄不好,可真要埋下祸根……
贾环把冯子武拉到身边,见他一双眼都成猫熊眼了,便吊起眼睛斜觑对面一众衙内,摆明了不会善罢甘休。
周围百姓们觉得这场大戏看的着实过瘾,就是出来翻转的这位小爷,看起来着实……让人不大舒适……
冯紫英一伙趁机上前,他们到底年长些,考虑的比较长远。
贾环今日随便发作都不要紧,只要宫里那位还在,这小子这辈子都是平趟着走。
可他们不行!
摆明了这些九边大将就要上位了,若因此事得罪狠了,他们这些开国功臣一脉,早晚要倒大霉。
经历了这么多事,冯紫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任侠的少年了。
他拱手对贾环笑道:“世兄,今日之事本非大事,不过一群小兄弟们顽闹,义气之争罢了,万万不可闹大。如今太子殿下正在监国,国事繁重,颇为辛劳。若是闹大了,惊扰到了殿下,我等实在万死莫赎此罪了!殿下素来最关爱世兄,世兄你看……”
贾环闻言,面色稍稍和缓,见此,刘兴义一干忙道:“对对对,此事万莫惊动了太子殿下。说起来,咱们都是皇上和太子的人啊,一家人,一家人!”
贾环哼了声,下巴往冯子武这边一比,道:“谁跟你一家人,你们和吴锐徐充那孙子才是一家人!打小孩儿,不要脸!”
对面有小衙内蒋钦气不过道:“是他们先用下三滥的计害我们的,你瞧我们都臭成什么了?”
贾环一抽鼻子,忽地大笑起来,又怪冯子武道:“小武,你们怎不叫我?”
冯子武抓了抓后脑袋,憨笑道:“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能和三哥一道胡闹,三哥若是出了事,我们担待不起。”
贾环气个不行,不过这事还是回头说,他冲蒋钦道:“你可真是蠢瓜蛋子!我三哥都说了,打仗不能一味的逞强好勇,还得用计,用计你懂么?不管怎么打,能打赢就成,这叫兵……兵……”
冯紫英在后面小声提醒道:“兵不厌诈。”
贾环不领情,回头嫌弃道:“我不知道吗?”
冯紫英日了狗了,还得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
冯子武也附和道:“就是,我三哥什么都知道,能为大着呢,比你强!”
冯紫英气个半死,不过见贾环和他弟弟这般好,心里也有些高兴。
贾环回头继续教训:“兵不厌诈,不懂?”
蒋钦气的眼泪汪汪,可也知道对面这歪脖子的人他们都惹不起。
好在贾环也懒得再教诲别人,不耐烦道:“行了,既然你们也是我三哥的人,我也不愿把事闹大,我三哥如今累着呢……身上银子都掏出来,我要带小武去吃点好的补补。一群黑了心的,连小孩儿都打那么狠,再不改,早晚也是吴锐徐充的下场!看什么看?掏银子!”
等将一干边军衙内的荷包都掏干净后,贾环同冯子武等人一阵挤眉弄眼,不过临走时还不忘招呼蒋钦,道:“我看你顺眼,回头等出了国丧,我请你吃糖人,当年我还给我三哥还买过,不知道宫里有没有,唉……”
说着,搂着冯子武带着一干小伙伴,嘻嘻哈哈的寻吃的去了。
背后冯紫英则趁机和对面一干衙内化解恩怨,他们想要出头站直腰,也许只能等太子真正上位之后了……
……
第七百一十八章 苦差事
“三丫头她们呢?”
被贾琮抱在怀里静静坐了许久,宝钗似终觉得不好意思,轻声问道。
贾琮微笑道:“清儿……就是叶清拦下她们了,说我没和你谈过前,她们不好露面。总要等我解开了你的心结……”
宝钗闻言怔了怔,她没想到,叶清会这般为她着想。
她一直都知道,那位太后娘家唯一血脉,真正的金枝玉叶,向来只瞧得上黛玉一人。
贾琮似看破了宝钗的心思,微笑解释道:“清儿这人并不是高傲,只是随性些。看着喜欢的她就多聊聊,看着平淡的就没那么些话,倒不是瞧谁高谁低。就好比原先,云儿更喜欢和你顽,不大喜欢和林妹妹顽一样……”
宝钗抿了抿口,露出浅浅的笑意,看着贾琮轻声道:“那会儿她是和颦儿不对付呢,小孩子……”
贾琮笑了笑,道:“总之呢,这么一大家子在宫里,和和气气的相处便是,就好比在大观园里一样。清儿不会在宫里待太久,我答应过她,等成亲有了孩子后,就放她出去天南海北的到处逛逛。她不喜欢拘在一地,我便成全她。”
宝钗闻言,缓缓点点头,心里微微舒了口气。
皇宫是足够大,可那位金枝玉叶的气场却更大。
压在上面太久,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若是时不时的回来一遭,那倒无妨,纵然受些委屈,也只一段日子罢,她能忍……
贾琮似看破了宝钗的心思,却没再多解释什么。
日久自见人心,叶清那样骄傲的人,根本不会拿内眷出气,她倒是会对拿贾琮出气比较感兴趣,挑战高难度。
放在后世,这是一个真正将星辰大海当做目标的女天骄。
只是这些不必同宝钗说……
“饿不饿?”
贾琮温声问道。
宝钗轻轻摇了摇头,道:“并不觉得呢。”
贾琮笑道:“不觉得饿也得吃点,你身子太虚了,要慢慢调养。一会儿太医就来了,让他给你再瞧瞧,开个调养的方子,养上半月就好了,还是我白白肉肉的宝姐姐……”
宝钗闻言,一张俏脸又如同晚霞一般晕红起来,这坏人啊……
她眸横秋水,嗔怨的看了贾琮一眼,一手按在胸口处,不让贾琮放在那处的手作怪……
贾琮也适可而止,在宝钗还有发白的樱唇上吻了吻后,对外面道:“小五,告诉王春,传太医来。”
外面乖巧的应了声后,宝钗对贾琮道:“让莺儿也进来罢,我换身衣裳。”
贾琮笑道:“我帮你换?”
宝钗连连摇头,绝对不从。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几日还不是我帮你换的?”
话虽如此,还是在宝钗娇羞但又感动的目光下,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又吻了下后,出去让莺儿进来与她换衣裳。
一柱香功夫后,有内侍引着太医到来,在一众宫人的注视下,为宝钗进行诊治。
确定心火消散,心疾已愈后,太医给宝钗开了个去肝火和固本培元的方儿,便告辞离去了。
等太医走后,宝钗竟赶起贾琮来:“去旁处坐坐罢,不好只在我这里……”
贾琮气急反笑道:“我是怕女人的人么?”
宝钗终于抿嘴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不是怕,只是家里人不少,只有都懂事些,才不会有是非。”
贾琮呵呵笑了笑,没再深入,而是笑道:“这个你们自己商议,不过日后,只要得闲,咱们一家人每天都要在一起用饭。一人一个小几,谁爱吃什么,自己点给御膳房,吃的自在吃的痛快才好。咱们在宫里,其实和在贾家没太大分别,只不过住的地儿大了些,顽的地儿大了些,吃东西便宜些……哦对了,还有身份上好像也尊贵了些。但这些其实意义不大,因为咱们之前吃住顽的也不赖。所以,还像先前那样就好。等咱们再有了孩子,你们一个个奶孩子都够忙的了……”
“哎呀!”
宝钗闻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娇羞的嗔怪了声。
贾琮哈哈一笑,又温柔的道:“宝姐姐,我庆幸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了你,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磨难,等咱们都老了,这些磨难会是咱们最难忘也最美好的回忆……”
宝钗整个人似都要化了,眼睛蕴着秋水般痴痴的望着贾琮。
贾琮俯身在她渐渐红润的樱唇上亲了亲后,道:“好好养身子,再过几日,等我清理完内务府,你哥哥就能放出来了,他在诏狱里有人照应着,没事的。”
宝钗缓缓点点头,应了声:“嗯。”
……
宜秋宫。
“哈哈哈哈!”
贾琮刚进殿内,就被一片大笑声给唬了一跳。
而见他进来,姊妹们登时强行忍住笑,可有的忍住了,有的忍了半天,结果笑的更大声了。
唯有叶清悠哉悠哉的坐在正中,扬起眉尖带点挑衅目光的看着贾琮。
贾琮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语重心长的对姊妹们道:“不要跟她学,这娘儿们不是好人!”
“噗!”
湘云一口茶水喷出,然后伏在身边小几上拼命咳起来,却依旧挡不住她的笑声。
迎春也掩口笑弯了眉眼,温柔可亲的俏脸上,布满了红晕。
她身形丰润,是典型的古代闺阁女孩儿,端坐在那看着贾琮问道:“琮弟,你当初果真被一队兵追了大半个神京城逃命?”
探春也笑个不停,插嘴问道:“还……还还……跑的最快?一骑绝尘?哎哟哟,肚子痛……”
贾琮黑着脸,斜眼觑视叶清。
他这个做派,愈发让黛玉等人笑弯了腰。
叶清呵呵笑着补刀道:“当时扬威营的叛军都愣住了,他们都听过京里说书先生说过的故事,讲冠军侯在江南如何如何了得,凭借区区二十余骑,竟横扫六省锦衣千户所无敌手,智勇双全。结果看到眨眼功夫就溜的连马屁股都看不到的背影,那些叛军都懵了,心想这就是勇冠三军的冠军侯?怕是逃命本领勇冠三军吧?”
众女孩子愈发笑的无法自抑,原本在她们心中,贾琮已经渐渐有些被神化了。
尤其是在他莫名其妙成为国朝太子之后,莫说别个,就是探春湘云在他跟前,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非是她们不自信,实在是地位差距云泥之别,更重要的是,贾琮行事几乎完美。
完美的让人自惭形秽,自觉得配不上他……(后世某个写红楼文的作者一直单身,也高度怀疑是这个原因)
但今日,这个神话却被打破了……
不过诸女非但没觉得贾琮狼狈,反而觉得一下亲近了许多!
尤其是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更让人觉得真实……
贾琮气骂道:“你懂个屁!我若不示敌以弱,当时就成了京城十二团营的眼中钉肉中刺,早被人给剿灭了!”
叶清嗤笑了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都中那些到处夸你的说书先生。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些都是你的人!清臣,好汉做事好汉当,说说看,他们吹捧你的话本儿,是不是你亲自捉刀写的?”
贾琮:“……”
黛玉捧着肚子,“哎哟哟”“哎哟哟”的无力叫着。
迎春抱着快笑到地上去的惜春,笑的也气喘吁吁。
探春和湘云根本抬不起头来……
贾琮干咳了声,道:“对了,宝姐姐已经醒来了,心情也恢复了,你们可以去探望下,我还要去父皇那边转转,不听某些人造谣了,大家也要做到不信谣,不传谣……”
说罢,不再理会笑成一团的诸姑娘们,转身离去。
唯有一直淡淡浅笑的叶清这会儿忽然激动了,招手道:“喂清臣,也给我写个本儿让说书女先儿帮着吹捧吹捧啊!我也是勇冠三军呢,还勇冠六宫!”
听着身后骤然又高三分的大笑声,贾琮心里大怒:这娘儿们……
简直卧槽!
早晚要她好看!
……
慈宁宫。
至寿萱殿内,贾琮惊讶发现,武王竟然不在!
而太后见他进来,却是很高兴。
忙让近身昭容在凤榻边安置了软椅,招呼贾琮近前落座。
等贾琮行罢礼坐下后,太后满脸慈笑的看着他,道:“你父皇今儿有事,他手下有个叫铁军的没了,他看起来难过的紧,他还不让哀家跟你说。等晚上,太子别忘了和他道恼……”
贾琮闻言,面色肃重起来,缓缓点头道:“孙臣知道了。”
太后见他这般,忙劝慰道:“你父皇就是怕你担心他,才不同你说。这人啊,都有生老病死的那一日,哀家也如此。太子不必牵挂在心上……”
贾琮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太后贵重,自然长命百岁,无灾无难。”
太后闻言苦笑着摇摇头,道:“太子,哀家知道你心里不受用,你能这般亲近哀家,哀家已经知足了。当年的事……”
贾琮截断道:“太后,当年纵然没有太后那一句话,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去。太上皇既然容不下孝贤皇后,无论太后说不说那一句话,都是一样的。这个道理,孙臣明白。天家的事,原就难分对错。”
太后闻言,脸色登时舒缓下来,看着贾琮道:“天家到底还是有气运的,列祖列宗保佑,出了那么些事后,连哀家都瞧着这气数快要不成了,你皇伯弄的那一套,着实险的紧,靠不住啊!谁也没成想到,你父皇还有你这样一个好太子,哀家也高兴的紧!说起来,天家倒是欠贾家好大一个人情……”
贾琮闻言笑了笑,轻声道:“太后放心,孙臣省得,不会薄待了贾家。”
太后却又道:“已经不薄待了,贾家那么些女儿进宫,这等恩典,旷古少见。今儿几个宗室诰命和勋贵太夫人进宫和哀家说话时,还特意提起了此事。一个个都红了眼,她们不敢同皇帝和太子说,只好同哀家这个老太婆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天家乃天下之家,太子又是不世出的真龙,合该雨露均沾,若将福分都给了贾家,对贾家也未必是好事,他家承不起这么重的福运……”
见贾琮脸色寡淡下来,太后又忙道:“天家的事,自然轮不到她们多嘴,不过太子也还是要稍微让点步,就当为了天家笼络宗室还有勋贵们受些委屈,等选秀时,也留些别家的女孩子罢。你父皇太心疼你,一点委屈也不愿你受,哀家不得不唱这个黑脸……”
面对天家这唯一一根独苗苗,太后也有些扛不住了。
偏她最疼爱的皇儿,又将这个太子看的比命还重,她也不得不好言相劝。
贾琮面对这样的“苦差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道:“容孙臣想想,太后放心,我不会任性的……”
话虽顺着说,但事情怎么做却又是两码事。
真收些不省心的进来,那他这后宫怕是每天都要上演宫心计了。
再者,他也从不认为,此事对收拢臣子之心有什么用。
青史之上,猖獗的外戚还少了?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和太后去争,这位老太太未必能再熬多久了。
若非武王原谅了她,还常常陪她说话,又有他和叶清、黛玉作陪解闷,这位丧孙、丧夫又丧子,几乎成了绝户的老太太,怕连今年都熬不过去……
等说罢此事,贾琮见太后面色忽然变得迟疑起来,似有事要说,但不好意思开口,便问道:“太后可有什么难事要孙臣去办的?”
太后见贾琮主动开口,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感动,却又叹息一声道:“前儿哀家见了太子为皇帝画的像儿了,真好啊,和真人一样!哀家……”
见她顿住口,贾琮轻笑道:“得闲了,孙臣为太后也画一幅就是。”
太后闻言,顿时满面慈爱,道:“好,好!哀家今儿就同那些命妇们道,哀家是个有福气的,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孙儿,又英明神武,还十分孝顺哀家和皇帝,是天家的福气!”
贾琮呵呵一笑,道:“能归宗天家,也是孙臣的福气。”
太后又笑着夸了他几句,在宫中活了一辈子的人,夸人早已成了本能。
虽然她身份贵重,没多少人值当她开金口,但她打武王小时候就不停的夸,夸到现在老了还在夸,所以只不过把用在武王身上的词儿,再用到贾琮身上罢。
夸了半天,才终于露出她的目的:“哀家也想得一幅一家人都在的画儿,哀家的时候不多了,想再看看一家人齐整的样子,总梦到你皇祖父和皇伯父……”
贾琮想了想后,点点头道:“好,明儿白天孙臣备一下纸笔,晚膳后就过来画。”
“哎哟!”
太后闻言太高兴了,一迭声的让慈宁宫女史取了七八个锦盒来,都要给贾琮,道:“太子快要取亲纳妃了,不能没些头面首饰送女孩子。这些都是哀家珍藏了好些年的好物件儿,太子都拿去送人罢!哀家如今只你这么一个孙儿,独苗苗一根,不给你还能给哪个?快拿去快拿去!”
贾琮闻言,微笑着应下,道:“好,孙臣谢太后赏!”
……
ps:真想请一天假轻快轻快,又不敢请,唉,因为没时间去约会,拒绝了太多人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辛苦了……
“宝姐姐!”
戌时初刻,贾家一众姊妹们自宜秋宫前往了宜春宫,探望宝钗。
叶清也混迹其中,凭借拿贾琮插科打诨带来的无数欢笑,她已经成为贾家姊妹们顶喜欢的人了。
迎春她们都没想到,这位金枝玉叶看起来傲慢不羁,可相处起来那样随和。
哪怕黛玉偶尔拿她打趣顽笑,她也毫不在意。
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人,总是很受欢迎。
众人看到宝钗瘦成这般,还是唬了一跳,不过来时已经商议过,绝不往这方面提。
所以一众人只是亲热的好似多年未见的姊妹……
唯有叶清,只上下打量了宝钗一番,与她点点头后,就随意拣了把椅子坐下。
宝钗虽留意到,却没往心里去。
皇宫本就是人家的家……
黛玉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她落在探春、湘云后面站着,看着宝钗瘦成这般,心里很难受。
宝钗微笑着和探春、湘云等人说完话,却是主动招呼道:“颦儿在这里住的可好?我瞧着还胖了些?”
黛玉闻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眼圈渐渐红了,轻声唤了声:“宝姐姐……”
一旁叶清眉尖微微扬起,侧眸看向宝钗。
宝钗却招了招手,将黛玉唤到跟前,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抚她的脸,柔声道:“妹妹看起来柔弱些,但心里却是有硬气的,比我强,也比我有福报。”
见她这般,探春、湘云对视了眼,都悄悄舒了口气。
黛玉却落下泪来,轻声道:“那夜我原不知道会这样……”
宝钗笑道:“越是如此,才越是珍贵。好了,哭什么?如今姊妹们竟还能在一起,而且还能一辈子在一起,再没比这更好的事了。”
这话就让众人又高兴又羞涩了,高兴的是,大家都知道,女儿一生中过的最幸福惬意的日子,便是闺阁少女时。
这段日子里,家里人宠溺疼爱着,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娇贵无比。
姊妹们聚在一起,做女红,读书作诗,无忧无虑。
等出阁之后,那就惨了。
只在舅姑身边立规矩,就让不知多少曾经的娇小姐吃尽苦头,熬出一身病的也不知多少,熬不过去的都大有人在。
再加上不知夫婿秉性如何,若是个不安生的,整日在外面胡作非为,偏宠小妾,更要受许多气。
还有女人家的鬼门关产关……
总之只要出了阁,往后余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且当姑娘时的姊妹顽伴,许多都是一分别就是一辈子再难重逢。
而像她们现在这样,一起长大的姊妹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只有幼时不懂事时才幻想过这等好事。
羞涩的却是,大家姊妹一场,再没想到,到头来要服侍一人……
不过宝钗也没在这话上深入下去,她也觉得脸热,又问探春她们在宫里可还适应?
探春、湘云等人自然觉得人生嗨的不行,如今宫里没什么贵人了,先帝在位时本就没几个后宫妃嫔。
他自己清洗了一批,后来因为皇后案,太后又下手清理了一批。
所以偌大的御花园,如今差不离儿就是她们姊妹的天下。
只一片似海的太液池,一座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就足够她们游顽一年也不够了。
听着她们呱呱呱的说笑着,一直悠哉坐着的叶清忽起身,问黛玉道:“我去太后处坐坐,你去不去?”
黛玉闻言,犹豫了下,道:“姐姐去罢,今儿已经跟太后道过安了……”
叶清笑骂了声“没良心”,然后又与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等她走后,湘云忽然笑道:“这位芙蓉公子真是个妙人,再没见过说话这么风趣的姑娘,怪道林姐姐这样娇贵的人,也喜欢同她顽。”
连迎春都笑道:“她懂得好多哦,好似就没她不知道的……”
黛玉解释道:“去年叶姐姐一人从京里南下,为太后礼佛祈福,和三哥哥一样也是自己骑马,去了扬州,然后还去了苏杭等地,连黄鹤楼、滕王阁她也逛过。所以见多识广……”
探春“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且一发不可收拾,道:“原来如此,怪道她还让三哥哥给她也写个本儿吹一吹……”
众人又纷纷大笑起来,黛玉则大致的同宝钗说了说,不过宝钗只浅浅一笑。
虽然说已经放下了恨,但若说此生有哪个女人,让她恨的咬牙切齿过,大概就是太后这位侄孙女儿了。
好好的心上人,被她下了药给啪了,还牵累进来一个黛玉,宝钗若说一点不记恨,那是谎话。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贾琮还成了太子,日后注定三宫六院,再加上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些事,将她心中的恨意都消磨干净了……
她娘尚且那般,别人也没让着她的情分……
……
“你怎么来了?”
东宫崇仁殿内,贾琮正在阅览内务府送来明日进行拍卖的流程和策案,就见王春引着叶清进来。
挥挥手让王春下去后,贾琮往一旁扬了扬下巴,道:“你先坐一会儿,等我忙完这点。”
说着,他拿起笔,在那份折子上批改起来。
拍卖的流程和策案原是他给出的框架,由董殿邦和新任内务府副总管邱三具体完善。
邱三是他埋在都中数年的心腹,此人为人机警灵敏,颇有经济之能。
且为人也很忠义,这几年都没出现一点岔子,贾琮坐稳储君之位后,就将他调入了内务府。
由于他摆明了是东宫夹带里的心腹,所以内务府大臣董殿邦自然没什么打压的心思,还尽力帮扶这个整日笑眯眯的小年轻掌控内务府。
能坐稳内务府多年,董殿邦十分明白,留下一段善缘,比什么都强。
而见贾琮在好厚的一份折子上圈圈点点,不时还涂写些什么,叶清自然不愿呆呆坐着,走到贾琮身边,俯身看了起来。
虽然她从不施粉黛,但身上的清香还是一缕缕飘进贾琮鼻中。
贾琮有些不喜的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明媚精美的脸,脑海中只浮现出四个字:
国色天香。
不过,这不是他原谅她打扰自己正事的理由。
伸手按住那张千娇百媚的脸,然后推到了一边儿去,贾琮警告道:“别打扰我!”
叶清生生被这孙子给气笑了,不过心里却又生出酥酥麻麻的感觉。
贾琮若果真是个好色的,为了女色而让步甚至退到底线之下,那她才会失望呢。
被这小流氓这样欺负,她心里反而有种别样的心跳感。
看着继续伏案忙碌的贾琮,叶清出奇的没有发作,而是让开了些许,让后双手搭起支撑着脸,偏着脑袋静静的看着贾琮。
认真忙碌的男人,格外的迷人呢……
直到半个时辰后,贾琮才算收住了笔,额头隐隐见汗。
这时就听耳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这皇家拍卖会,你还让人假扮成……托儿?”
贾琮唬了一跳,才想起身边还有人在,回头见叶清站在他身后,保持一定距离但也能看到案几上的折子,此刻面色古怪的看着他,目光匪夷所思……
贾琮嫌弃的看她一眼,不愿解释,不然她又要在姊妹跟前败坏他的威名了。
可见他如此,叶清修眉登时竖了起来,一手掐住贾琮的脸蛋,问道:“说不说?”
贾琮警告:“不要作死,再敢挑衅,仔细伤着你自个儿!”
叶清哈哈一笑,道:“你能打过我?”说着,还轻佻的捏了捏贾琮的脸蛋儿……
贾琮行动派,脸一侧,逃出虎口后,翻身抱住叶清的腰,就想把她撂倒……
可惜叶清当年是经过名家指点的,竟借力用力,双手按在贾琮脖颈处,往下一压,贾琮顿时被卸力,脑袋直接从叶清胃部,滑落到小腹下面双腿间……
叶清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要害被人怼住,忙想松手后退,却不料那无赖小儿得寸进尺,见她松手反而欺身而上。
更让叶清咬牙的是,这混帐不知从哪学的能为,一只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抹,她系在腰间的汗巾竟然就那般脱落了,那坏蛋另一只手往下一拽,她下面穿着的锦裙,就翩翩落下……
一双笔直白皙的**,就这样赤果果的露了出来。
叶清咬紧唇角,瞪大眼逼视着贾琮,似想要一个解释和交代!
贾琮冷笑一声,往前一探,就将叶清扛在了肩头,转身进了暖阁……
“混蛋啊!”
……
“呼……唉!”
崇仁殿西暖阁内,黄花梨雕龙纹架子床上,虽是酷夏,但屋内二角都摆放着冰鉴,房间内沁凉。
锦帐内,传来一道慵懒惋惜的长叹,似有些不足之处……
贾琮一脑门黑线,咬牙道:“你都求饶三回了,这是什么意思?”
“哼!”
叶清面若桃花,明媚的大眼睛内满满都是春意,却语重心长道:“我观春宫文本,书上都言男子可持久约二三个时辰,皆是***腾。清臣你……唉!还要再努力啊!”
贾琮气的笑骂道:“你懂个屁!瞎看什么破书?你自己能承恩几许自己没数么?你这身子看起来倒是矫健,可挨上不到一刻钟就软如棉快化成水了,求饶不止,这会儿倒是嘴硬!”
叶清哼了声,手往下探去握了握,蒙住脸吃吃一笑后,轻声道:“好大爷,再加把劲儿吧,这次我忍着,快点让我怀上身子,太后快撑不住了……”
她不能让最疼爱她的人,死不瞑目。
贾琮叹息一声后,想想这几日太后的情形,确实不大好……
罢了,只能再辛苦一回,他扯下蒙在叶清面上的薄纱,看着那张百媚千娇的脸,四目对视下,欺身而上。
……
第七百二十章 盛会
翌日清晨,将晓时分。
东宫崇仁殿,西暖阁内。
贾琮进宫以来,还是头一次自己穿衣裳……
黄花梨雕龙纹架子床边,则是面红耳赤的绿竹在给光溜溜的叶清穿衣裳。
床榻不远处,摆放着两个木盆,盛着有些浑浊的温水……
等绿竹为叶清穿好里面的小衣后,叶清才一个翻身坐起,随手将一件儒裳披在身上,本就绝美的俏脸,此刻似用过世上最美的化妆品般,整张脸都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愈发显得国色天香,千娇百媚!
她看着贾琮正斜眼觑视她,嘴角微微弯起,笑道:“唉,人果然都是逼出来的……”
正接过绿竹奉上的漱口茶水漱口的贾琮听闻此言,先是一怔,再看到这娘儿们眼中的坏笑,一口茶水登时喷出:
“噗!”
可怜绿竹辛辛苦苦侍候这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到头来还被喷了满脸满身都是。
贾琮剧烈咳嗽了几声后,气急败坏的指着满脸无辜的叶清,见她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神色,贾琮实在懒得搭理这疯女人。
怪道常有人说,女人若是放开了,根本没爷们儿什么事。
想想也是,便是在红楼原著里,凤姐儿、鸳鸯还有平儿,在不当着男人面时,骂的话简直刷新三观……
女人背地里的模样,男人确实了解的不多。
而叶清这女人太骄傲了,骄傲到当着男人的面,也敢开荤腔……
贾琮自忖惹不起,安抚了绿竹,帮她擦拭干身上的茶水后,转身就走。
绿竹在后面满面羞红,差点没站住,一双杏眼蕴满了水意回头委屈的对叶清道:“小姐啊,你看他嘛……”
女孩子身前的水渍,哪里敢乱擦……
叶清呵呵一笑,揉了揉绿竹的小脑瓜,道:“昨儿什么没瞧见?让你顶我一会儿你还不依,傻丫头,看准了就别害羞。你既然喜欢他,何苦忸怩来忸怩去,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今晚我再叫你代我的时候,可别跑了啊!”
作为贴身丫鬟,绿竹昨夜里不仅负责端水清洗,在某个女流氓“骑马”无力时,还得负责跪在后面一下一下的推着……
绿竹被这话说的站也站不稳,软软的坐倒在一旁椅子上,气道:“好好的清臣公子,都被小姐给带坏了!”
叶清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哈哈一笑,道:“我带坏他?你昨晚没瞧见,他懂得花样比我还多!这种读书人最是道貌岸然斯文败类,明面上皎皎如月似清风碧玉,私下里看过的春/宫比我多得去了。我不过看些小本儿,他却和一屋子丫鬟美婢厮混过不知多少回,我带坏他?小蹄子迷了心罢!”
笑骂完,叶清也不再多言,让陪侍了一宿的绿竹好生歇着,她则往慈宁宫行去。
……
慈宁宫,寿萱殿。
已经同太后、武王见过礼的贾琮,正在劝说武王,他微笑道:“父皇,去看看吧。内务府今儿拍卖晶莹雪的方子,筹措赈济山东百姓的银两。父皇去看看,今儿能筹措多少。”
武王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铁军之死,对他的影响颇大。
昨夜咸安宫甚至急召了回太医,万幸无事。
不过今日武王看起来,还是十分沧桑忧伤。
毕竟,数十年如一日的属下,甚至是兄弟,就那样去了,他心中怎能好受……
武王和崇康帝,正好是两种极端的性子。
明白贾琮的好意,也欣慰他的孝心,但武王还是摇了摇头,笑道:“朕不去了,便在宫里等候太子的好信儿。”
不过想了想,到底有些担心,道:“若是将方子都卖了,太子以后该如何增添进项?太子,朝廷上那些大臣们,从皇家内库掏银子时丝毫不手软,可天家要想从国库里掏银子,那可有的擂台打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当年为了筹措军费,纵是如日中天的武王,也着实棘手着恼了许久。
这几日他通过搜寻信息,已经大致明白了雪花洋糖是什么物什,值当多少银子,因此现下竟有些不舍。
他总想将最好的,都留在贾琮手中,不让贾琮以后作难。
贾琮笑道:“父皇放心,儿臣自有妙算。虽将方子卖了,可以后未必赚的少。父皇若不放心,何不和儿臣一道去内务府衙门坐坐?”
太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劝道:“皇儿,元寿这般相邀,你何不出去逛逛?”
武王闻言,只是微微摇头。
他明白自己的身子骨,一动不如一静,少折腾些,就能多养些元气,多撑些时日。
不看到贾琮彻底坐稳皇位,他死都难心安。
见他如此果决,贾琮心中一叹,不好再劝,正想岔开话题说旁个,就见叶清悠哉悠哉的进殿来。
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光芒四射!
慈宁宫的宫女们都纷纷讶异,今儿这位主子怎好看成了这样。
而一些老成的昭容、彩嫔们,却纷纷面色古怪起来。
看看叶清,再看看里面某人……
“清儿请老祖宗安,请九叔安!”
叶清根本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至殿前与太后和武王请安后,老太后这会儿才看清她的面色,然后颇为夸张的睁大了眼,身子向前倾,死死的盯着她这娘家侄孙女儿猛瞧。
武王则抽了抽嘴角,看向贾琮。
贾琮正色解释道:“我是被迫的。”
武王以手遮面,哭笑不得。
太后却开心坏了,一迭声叫道:“好好好……”
叶清先横了贾琮一眼后,落落大方坐在太后身边,任这个盼望今日盼望多年的老太太拍着她的手,好似在夸她好样的,再接再厉!
武王有些头疼,提醒道:“母后,还未出孝期……”
太后脸色一正,道:“你哥哥遗诏内特意叮嘱,无禁嫁娶音乐,为的便是今日!天家若血脉昌盛,也便罢了。可如今只元寿一根独苗苗,哀家夜里睡着睡着都能惊醒。所以,大孝莫过于此,大孝莫过于此!不见皇重孙诞世,哀家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武王、贾琮、叶清三人忙劝老太太莫要激动。
好一番热闹后,太后又想起一事,她看着贾琮道:“后宫现下一直没个正经主子,小九儿惫赖的紧,不爱理会那些事,她心气儿高,看不上这些。也就你宠着她,容她日后去外面逛……”
年纪大了,说话就容易跑偏,太后絮絮叨叨半天后,在叶清的提醒下,想起正事,道:“哀家年纪大了,守不住这样一座皇宫了。你父皇身子骨也不好,哀家劝他挑两个跟前人服侍都不肯。这宫里早晚要交给你,太子如今东宫里也进了不少人,你也都熟悉她们,选几个可靠的,让她们先接手后宫,和女史昭容们慢慢学。其实也没什么好学的,只要能狠下心来,就都好办。原哀家是要交给林丫头的,可小九儿说林丫头也是个娇贵的性子,你宠的跟眼珠子一样,见不得她受累。哀家也是奇了,历朝历代后宫争权争宠闹出了多少是非来,偏到了你们这,反而成了惹人厌的厌物儿?那哀家也不管了,让谁来管这摊子事儿,你自己定罢。但要记住,一定要心硬一些的,不然宫里那么些人,哪里镇得住?”
贾琮闻言,点点头道:“孙臣知道了,会安排好的。”
武王也提点道:“后宫一定不得大意,尤其是御膳房和御药局,一定要绝对可靠的人来操持。”
贾琮再度颔首应下,一家人又说了起子话后,贾琮看时候差不多了,最后问道:“父皇果真不去看看热闹?”
武王笑道:“你们去罢……小九儿也可以去瞧瞧,她好些日子没出宫逛了。”
叶清闻言,侧眸看向贾琮。
贾琮扯了扯嘴角,道:“你想去就去,看我作甚?一道去么?”
叶清闻言哈哈一笑,道:“不必,你自先去便是,我去叫上林妹妹。先前就说好的!”
贾琮:“……”
太后同武王笑道:“小九儿倒和林丫头对上眼了……”
武王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丫头心思干净,又不失灵慧,倒和太子他娘当年有些像。”
太后:“……”
……
皇城延政门外,长乐坊。
内务府官衙所在。
虽国丧未过,但因为大名鼎鼎“晶莹雪”配方拍卖,惊动了整个帝国的巨贾。
尤其是江南六省,因为晶莹雪最先在江南六省铺货。
雪花洋糖在当下绝对是极奢侈的美味,在红楼世界中,连荣国府都没多少,就连黛玉用,还是宝钗使人送了袋西洋雪花洋糖并燕窝给她。
因工艺技术的限制,当前大乾并不能将蔗糖制成白砂糖。
在晶莹雪之前,唯有从西洋用船运至大乾。
可商贾们远渡万里重洋,又没有足够的保干防湿防虫手段,一次哪里敢多运?
如此,晶莹如雪的白砂糖,竟成了极奢侈的美味。
再加上哄传此白糖十分滋补,就着燕窝一道用,更是滋补圣品,也就愈发有价无市。
每回从扬州府那座江心岛上运出的“晶莹雪”,再往六省一分,连塞牙缝儿都不够!
这样的奇珍,和聚宝盆都没甚分别,天家竟要拍卖方子,不知多少隐藏在水下的商贾巨鳄都为之心动。
他们不是没想过动歪脑筋,可扬州城外那座江心岛,是锦衣卫在江南的练兵大营。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捋虎须,再说就算得手了,谁敢生产售卖?
不是明摆着脑门上刻个贼字么……
再没想到,如今竟有了合法的机会得此方子。
天家甚至将原因都给了出来,不与民争利是一点,更重要的,是为了筹措齐鲁赈济灾民的粮食。
或明或暗,整个江南都将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捧上了神坛。
“爱民如子”,“天生圣君”这样的话不要钱似的几乎让天下人所共知,唯恐天家反悔……
万幸,那位曾经让整个江南士林都恨之入骨,如今又被推波助澜捧成圣明皇储的太子,终究没有反悔。
内务府于今日,开始了“晶莹雪”方子的拍卖会。
一架架马车从四面八方的各省驻京会馆方向驶向了长乐坊,大乾承平百年,积累下了不知多少不显山不露水的巨富。
自马车上下来一位又一位看起来寻常,但气势极足的老人和中年人,还有极少数的年轻人。
虽衣着相貌各不相同,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都流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气概!
内务府的笔帖式们将一位又一位的财神爷登记造册,然后请入大堂中落座。
除了商人外,还有一些户部的官儿,今日竟也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虽身着员外服,但却带着浓浓官气的老人,也来到了内务府。
他们似乎想看看,到底凭什么,一张小小的方子,就能抵得上国库一年三成的税收!
辰时末刻,当一架宫辇在御林军和锦衣卫的护从下,进入内务府后,今日盛会,终于开始了……
……
第七百二十一章 托儿
内务府官衙大堂上,原本衙堂上的陈设皆已撤去。
除却正前方摆放了一个高几,旁边悬挂了一张大乾皇舆图外,就是满堂的楠木交椅。
一身明黄龙袍的贾琮站在高几后,居高临下俯视着跪了一地的各式各样的人,说出了一番让众人毛骨悚然的开场白来:
“太富有的人,通常容易失去敬畏。
有一句古话,叫‘财可通神’,也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为了赚取丰厚的利益,明知触犯国法却依旧铤而走险者,商贾也。
在北面,私通蒙古贩运禁物者,如过江之鲫。
而在南面,私自出海走私商货者,更是屡禁不止。
当然,孤也知道,并不是真的禁不绝,只是做这些事的巨贾们,神通广大,早就将相关官员用金银女色给喂饱了。
甚至有些更有魄力手段的,还以此为把柄,要挟收受贿赂的官员为其门下走狗,听其所用。
譬如,曾经的扬州盐商白家……
如此这般,你们心中又如何会对朝廷有敬畏之心?
天高皇帝远嘛,你们多以为自己是无冕之王,皇权不能临威。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不同程度的在打压商贾,将你们贬为贱籍,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番话一出,跪伏在地的商贾们一个个面色大变,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一瞬间冷汗如浆,连衣衫都浸透了。
他们来京不是没有顾虑,对于贾琮的心性,他们也不是没有研究过。
此行之风险如何,他们心中也有数。
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此次之行,真成了入龙潭,走虎穴了。
不少人面色如土,心中哀叹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事休矣!
连换了常服,以员外身份出现在衙堂内的赵青山等人,也都面面相觑,不解这位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果真要再剪一波羊毛?
可是,不是时候啊……
倒是衙堂后的小隔间内,叶清笑眯眯的对黛玉道:“瞧见了么,你这爷们儿多奸诈!他先好一通敲打警告,让那些有些银子就无法无天的人心怀敬畏,之后的事就好办了。你信不信,今儿绝不止拍卖一份方子那么简单。这方子里,怕有名堂!”
黛玉瞧了叶清一眼,又瞧了一眼,然后悄声问道:“叶姐姐,你今儿敷粉抹胭脂了么?”
叶清嗤之以鼻,道:“就凭姐姐这姿色,还需要敷粉抹胭脂?”
黛玉忍不住抿嘴笑起来,道:“姐姐今儿是好看呢,感觉比往日还好看。”
叶清高深莫测的一笑,道:“妹妹想不想也这样好看,有秘法哦!”
黛玉犹豫了下,狐疑的看着叶清道:“我怎觉得,叶姐姐没安好心?”
叶清闻言一滞,见黛玉眼中狐疑之色愈浓,干咳了声,道:“快快快听,你心上人的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但孤以为,士农工商,国之四柱,四民也,缺一不可。”
“商贾沟通有无,南货北往,西物东进。所行之事,也是便民利民的。只要在国法范围内行事,合该受到尊重。”
“当然,如今的商法还不完善,使得许多商人行事无法可依,只能受到不少官员吃拿卡要,勒索敲诈,苦不堪言。许多事,你们也是没法子。”
“这些事都要解决,商法也要确定,以保护商人的权益,当然,也会规范商人的义务。等朝廷商法出台后,商人们只要依法行事,必将百无禁忌。”
“孤相信,商贾站直腰身,堂堂正正赚清白银子的那天,不会太远。今日且先到此,先卖方子罢。山东今岁大旱,千里赤地,灾民数以百万计。原本有人建议孤,加征民税以为赈济之用。但孤以为,税不可轻加。朝廷上定下加一分的税,到了下面怕是要多收十倍于民。幸好孤还有些家当,都变卖了,看能否多活一些百姓之命。说至此,孤还有事相求……”
此言一出,底下刚刚逃过死劫的商贾们差点又吓趴了,一个老者忍不住大声道:“殿下若有用得着草民之处,尽管吩咐便是。相求二字,草民等万死也难承担呐!”
一片附和声中,贾琮摆手道:“此事还真要麻烦你们,这方子啊,孤不收银子,只收粮食。也不必运到京里,可以直接运到齐鲁,舍不得运资的,也可运到长江沿线的几个据点,这些后面有人和你们细谈。怎样,有难处么?”
之前那老者老脸抽了抽,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道:“殿下,若全部换成粮食,那……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数目!怕是要抽干许多地方的粮食……”
贾琮笑了笑,道:“听口音,老丈是粤州潮商吧?”
那老者闻言一惊,忙磕头道:“草民正是潮汕人。”
贾琮点点头,道:“潮州离京那么远,老丈如何赶来的?”
那老者赔笑道:“草民正在金陵办些琐事,得闻殿下要出手晶莹雪的方子,以救齐鲁万民,草民感念大乾昌盛,能得如殿下如此爱民如子之太子。草民虽身份鄙贱,然亦有报国之心,故而星夜赶路,万幸在昨日赶至神京。”
贾琮微笑道:“倒是义商……不过,就孤所知,潮州土地贫瘠,百姓靠务农难以活命,故而自古便有渔民靠海为生。后来,又有聪慧者,与海外之人交易。汉时便有了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老丈既为潮商,家里难道没进行出海商贸?”
大乾律,唯有官商才能对外商贸。
当然,大乾的官方海贸实在不值一提……
民间百姓按律,是不准私自出海的。
此刻贾琮算是挖了一个坑,就看这老者如何回答了。
那老人闻言,面色果然一变,一大把年纪,平日里亦是极养尊处优之人,此刻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惶惶不安,感到上方那少年的目光,愈发犹如泰山之重,压的他呼吸艰难时,老人一咬牙,磕头道:“草民罪该万死!家中的确有与番邦异国进行交易……”
贾琮呵呵一笑,道:“那老丈当知道,就在距离大乾不远处,有二三小国,曰安南,曰暹罗,其国原为中国故土。地虽小,却盛产稻米,可一年三熟。”
老人闻言,见贾琮根本没提走私海贸之事,心中大喜,忙道:“殿下见识广远,真乃天授之德也,草民敬服!的确如此,安南、暹罗皆产稻米,只是因为雨季太长,又熟的太快,所以此二地的粮米吃起来,味道远不如大乾的稻米香甜。故而虽价钱低贱,却也……”
言至此,老人忽然明白过来贾琮之意。
猛然抬头,看向高几后淡然而立的贾琮,见他相貌出众之极,天生贵气,又忙低下头,大赞道:“殿下之意,草民知矣。殿下放心,若今日草民能得晶莹雪的方子,必将倾家所有,往安南暹罗买粮,以海运运往山东,以赈济齐鲁灾民。”
灾民饿极了连土都吃,还在乎稻米香甜不香甜?
贾琮爽朗一笑,道:“就该让那些说商贾重利寡义的人听听,谁言我大乾商贾不知忠义?老丈只管放手施为,待功成之后,来年再入京时,孤为老丈题匾,以表潮商之忠义!”
此言一出,不止那老丈,连他周遭同来的几个大粤商,都面色激荡起来。
粤商、徽商、晋商、浙商、苏商,自古这五大商帮就相互较量,难分高下。
今日五商齐聚,却让粤商出了大风头,得了大光彩!
若是能将当朝太子亲题的“潮州义商”之匾抬回去,供在祖祠内,那却比赚了千百万两金银更让他们高兴,列祖列宗颜面上都有光彩啊!
其他商帮见之眼睛都红了,刚才他们还在心中嘲笑粤商爱现,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贾琮逼问老者家中是否私通海外时,他们还在幸灾乐祸。
却不想,转眼竟得了这样大的彩头!
一个个恨不得立刻也表现一番,为各自商帮也换回一个忠义之名来。
可惜,贾琮已经让出了高几,折返回了内堂,由一面带狐狸一般笑容的年轻人接掌。
那年轻人拱手笑道:“诸位,在下内务府副总管邱三,今日为大家举行晶莹雪方子拍卖,还望大家多多捧场。诸位都是当世最精明的商家,晶莹雪价值几何,就不必本官赘言了。这块利太大,若只交给一家,并非好事。所以,就将这方子分成十八份,每一份代表一省或一地的经营权,得了方子,这片地十年之内,便只有一家可售这雪花砂糖,有锦衣卫作保。下面,咱们就先拍卖京城的晶莹雪经销权。三十万两起拍,一次加价五千两……”
……
“清臣,你这一打一拉再一哄,倒是好手段。只是我怎么觉得,这里面还有别的事?你有那么好说话?”
内堂,叶清见贾琮进来后,满眼猜疑的看着他问道。
贾琮哼哼一笑,没回她,问黛玉道:“昨儿在哪歇着的?”
黛玉笑道:“和宝姐姐一起,还有云丫头。”
一旁叶清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贾琮,呵呵一笑。
贾琮懒得理她,问黛玉道:“太后说,后宫要交给咱们来管,你爱不爱管?”
黛玉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又奇道:“不是要交给宝姐姐和平儿姐姐来管么?”
贾琮道:“宝姐姐现在身子撑不住……罢了,回头我问问三妹妹吧,她倒是个厉害性子,应该能掌的住。”
又道:“一会儿不急着回宫,带你去看看姑丈。过两天就要送你回贾家了,正好今日去逛逛。”
黛玉闻言,氤氲着朝露般水灵的眸眼和贾琮对视了一眼后,又羞红了脸,垂下螓首。
一旁叶清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似吃味道:“到底最疼你哦!”
“哪有……”
黛玉小否认道。
正这时,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怒吼:“一百万两!哪个再和额争?!”
一阵宁寂之后,之前那个与贾琮有过对话的老丈的声音响起:“我们潮州商人,自幼便在海里搏命,求口吃食,什么阵势没见过?今日,不管你们喊多大的数字,我们一律再加十万两。老夫答应过太子殿下,要倾尽所有,以助殿下赈济齐鲁灾民,今日就算破家舍业,这首善之功,也势在必得!”
内堂,黛玉一张小口都张圆了,叶清却睁大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贾琮!
她忽然想到了昨晚看到的一个词:
托儿!
……
第七百二十二章 落幕
“开你娘的大脚顽笑!”
不知多少人此刻在心中破口大骂,一份方子,只京城一地,就开到百万两银子,还只是十年份的。
抢劫也没这么个抢法啊!
许是看出了众人的疑虑,邱三用手中木槌敲了敲高几,发出“砰砰”声,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而后他笑眯眯道:“本官作为殿下潜龙在外时的心腹,一直以来都负责殿下的一些琐事,譬如这晶莹雪,就是由本官在负责。原本本官是不建议殿下将这方子拍卖出去的,在座的都是生意人里的尖子,当明白这东西到底价值几何。若非之前受制于各种情况,不能敞开了卖,便是一百座金山也赚回来了,哪会有今日银匮之忧……如今一是为了赈济齐鲁灾民,殿下慈心仁厚,不忍加税赋于百姓,二嘛,这等经济民生之物,只肥天家一家,未免有些与民争利之嫌,殿下是个大方的,愿意与民分享利益,故而才拿出来拍卖,但绝不强求。
方子分十八份,也就划分十八个售卖区,譬如京城、金陵、苏州、扬州、杭州等地,都是富庶冠甲天下的大城,人口巨万。这晶莹雪若能敞开了卖,多少也不够!若是有人觉得价钱高,没关系,就把此处空下便可,正好,内务府也能有个进项!
本官还能给你们一个承诺,若是三年后,有哪位觉得这营生亏了,只管来寻本官。方子内务府收回,拍卖资费还给你。其实,今儿你们要都不出手,我还得谢谢你们。本官是不敢在殿下面前聒噪的,殿下说要卖,本官身为臣子,不敢说不。但诸位若是能空下几处,我邱三给你们鞠躬作揖都成啊……”
这俏皮话惹得众人一笑,也都明白这并非空口白话。
邱三敢说这些话,是基于大乾各地晶莹雪售卖的火热情形。
况且各家也都知道,靠着这晶莹雪,那丰字号短短大半年功夫,就扩张到了什么地步……
现在诸人唯一摸不准的,就是这晶莹雪的成本如何……
邱三似能看出众人心思,呵呵笑道:“这晶莹雪具体本钱几何,我就不明说了,这是经济秘密。但本官能告诉的是,殿下会划定一条上限,诸位不准将晶莹雪卖的太高太暴利。殿下的本意,是让这晶莹雪能惠及万民,在保证诸位利益的前提下,尽量压低价钱……”
此言基本等于告诉诸人,雪花洋糖的成本不会很高,甚至很低。
内堂中,黛玉到底接触外面的事物少些,不大听的明白。
可叶清却扬起修眉,看着贾琮问道:“你从哪寻来的这样的人?好话歹话都让他一人说完了,一计连着一计,再加上你埋下的人,这些生意上的人精也扛不住这么坑哪!”
“坑?”
贾琮淡淡一笑,道:“这等百姓民生之物,又传扬开偌大的名声,若非朝廷急着用钱,我又怎会这般轻易卖掉?这般富庶之地,十年的专营权,不提晶莹雪本身,只因这东西带来的客人流量,就足够让一家老字号门庭若市。这般道理,这些买卖人不会不明白。尤其是那些有竞争关系,在同一省或者同一城的商贾,若是让对头拿到了这张方子,那十年内,他们必输无疑。十年的壮大期限,十年后他们更不是对手。现在他们这般作态,无非是想用最低的价钱,将方子拿到手。但又怎么可能……”
黛玉闻言,盈盈目光里满是崇拜的看着贾琮,道:“三哥哥懂的好多呢!”
叶清挑了挑眉尖,吃味道:“你三哥哥有一事懂的比这个还多,昨儿让我大开眼界,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妹妹你想不想知道他昨晚让我……唔!”
话没说完,叶清的嘴就被贾琮堵住。
林黛玉一双妙目左瞧瞧右瞄瞄,白皙的俏脸忽然飘起一抹红晕来……
见她如此,叶清明媚大眼睛里,看贾琮的目光登时又变了。
禽兽啊!!
林妹妹这么娇弱的女孩子,你也对她下手?
贾琮懒得搭理她,听着前面又热闹起来,便正色对黛玉道:“其实上位者,是最好做的,也最易做好的,只要会用人就行。”
黛玉见他这般转移话题,眸横秋波的白他一眼,娇羞怜人。
叶清呵呵一笑,道:“这话倒不差,林妹妹身边那个名唤紫鹃的丫头,倒是个忠婢。再加上小八,一文一武,护得周全问题不大。不过……”
说着,她眉尖一挑,对贾琮道:“宫里的事没那么简单,你不要轻忽了。女人好妒,妒心一起,阴私怨恨之毒辣,不下前朝。你若不认真对待,林妹妹这样善良心软的,怕用不了几年就被人算计的骨头都不剩。世人都言皇宫贵重,谁又知道,宫里那么多井,哪一口井里没有枉死的冤魂?”
黛玉闻言,登时唬白了脸,眼睛中露出骇然之色。
贾琮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别听她吓人,哪那么玄乎……不过,内宫是要布下一些好手。”
叶清笑道:“你在江南收的那个美人呢?就那个……”
说着,叶清在身前夸张的比划了下。
“噗嗤!”
黛玉羞红了脸,见贾琮一脑门子黑线,不由喷笑出声。
她也受不住了,扯了下叶清的衣袖角,让她别太直白了……
虽然家里凡是见过那位茶娘子的姊妹们,私下里都没少提过她的身形。
可哪一个也不曾在贾琮面前说起过。
女孩子怎好在男人跟前说这个嘛……
贾琮摇头道:“茶娘子另有要事做,她和你一样,不大喜欢在高门深宅内待着,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叶清闻言,对黛玉笑道:“他就是怕麻烦,那位茶娘子是醮夫再嫁之身,真要让她进宫,那朝野上下非得闹开锅不可。”
黛玉闻言,登时看向贾琮,见他面色淡淡,也不解释,便又看向叶清,正色道:“不是这样的,三哥哥断不会因这个不让关家姐姐进宫。我也认得关家姐姐,她人很好的,她还说过,她是江湖人,喜欢江湖事。三哥哥疼她,才会容她在外面。”
叶清哑然失笑道:“你林妹妹心好,见谁都不像坏人。”
贾琮提醒道:“林妹妹不止心好,也聪明。谁真好谁藏奸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只在你身上看走了眼……”
黛玉忙道:“没有!”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今日上身穿一件浅水绿流云纹重莲宫裳,下面是鹅黄缕白轻罗长裙,眉眼如画,一颦一笑,美若仙子。
叶清见之,弯起嘴角,又逗贾琮道:“清臣,闲来无事,唱折子戏如何……别这样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你那宝姐姐都唱过,叫劳什子梅花颂。我和林妹妹今儿两人在这,让你唱一折不算过分吧?”
贾琮见黛玉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多说什么,修长的食指在身边桌几上轻轻叩了段引子后,用西平调轻声唱道:
“用手儿接过梨花盏,学生大胆把话言:
甲子年开科选,山东来了一生员。
家住曹州并曹县,姓黄名巢字举天。
三篇文章得锦绣,试官点他独鳌头。
跨马三日游宫院,宫娥彩女笑连天。
唐王见他容貌丑,斩了试官贬状元。
摘去状元尤自可,午门外却把反诗留。
祥梅寺,贼起手。
将我驾赶至在西岐美良川。
学生到此无别干,一来搬兵,二把问安!”
唱至“唐王见他容貌丑”时,王春进来禀奏,赵青山、林清河等内阁阁臣求见。
贾琮没有停顿,使了个眼色,让他引人进来。
赵青山等人一步入内后,面色却纷纷古怪……
纷纷大礼跪地,不敢抬头。
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
也是有趣,太子唱黄巢……
等贾琮唱罢,叶清满面含笑,对贾琮竖起了大拇指,黛玉则犹疑,是不是要离开避讳……
贾琮先叫起赵青山等人,介绍道:“芙蓉公子不用孤介绍了,这些年父皇与孤多得她照顾……这位则是太后和父皇钦点的太子妃,待父皇登基大典后完婚。”
赵青山等人闻言,又躬身见礼。
黛玉已经受过这方面的宫廷教育,起身轻轻一福还礼,口称“平身”,落落大方。
世上内眷多要避讳外男,唯有太后、皇后并太子妃不必。
身份贵重到这个份上,成为或将成为一国之母,是要恩慈黎民,母仪天下的,岂用避讳外臣?
礼罢,赵青山等人赞贾琮道:“殿下不动如山,前堂已聚集人间富贵,殿下却有此闲情逸致……”
贾琮呵呵一笑,道:“前面的事,孤能做的都做到了,剩下的就交由诸位臣工来办。孤趁此时机,多陪陪家人。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诸位大人,也不必整日操持公务,得闲时,也要陪陪家人,享享天伦。”
虽然对贾琮已经敬若神明,但这话赵青山等人还是听不进去。
他们如今一天当做两天用,恨不能挂长绳于西天,系此西飞之白日,哪有时间去儿女情长?
当然,他们不会这样去要求贾琮。
因为谁都知道,当前贾琮最大的任务,不是去赚银子,也不是去开疆拓土,而是早日诞下天家血脉。
所以许多事,尽管很不合礼数,但朝廷却没有一人聒噪。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知道的,天家只此一根独苗,许多忠义朝臣夜里睡觉时都能惊醒过来,若是有几条血脉在,就好多了……
赵青山又道:“殿下,外面才拍卖了十份方子,就已经快聚集八百万两银子了……”
贾琮摆手道:“太傅,这些事孤就不多过问了。银子已经筹集到了,还是以粮食来兑,省了中间好大的麻烦。剩下的事,就有劳太傅和山东的少傅操劳了。孤相信以诸臣之能,必能安抚好山东百姓。”
见贾琮如此信重,赵青山等自然感激涕零,再三保证会鞠躬尽瘁后,才带人离去。
“过瘾了没?没过瘾再给你唱一段……”
等外臣退下后,贾琮问叶清道。
叶清没说话,静静的看着贾琮,问道:“你生气了?”
黛玉忙看了过来,目光担忧。
贾琮笑道:“我给家人唱曲儿解闷有什么好气的?”
说着,他牵起叶清的手握在手心中,温声道:“你这两天有些焦躁不安……清儿,不要担心,太后的身子骨还可以,一二年内未必有事。就算太后真的老了,你还有我,还有林妹妹在,我们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也真的关心你疼爱你,你并非只有太后一个亲人的。”
见素来坚强到有些霸道的叶清渐渐红了眼圈,罕见的露出一抹软弱来,黛玉一下掩住了口,急的落下泪来,她都没发现,她叶姐姐这两天有什么不对……
“你再唱一折。”
叶清似不愿情绪外露,微微沙哑的嗓音说了句后,低下眼帘收敛神情。
贾琮对黛玉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相劝,而后又屈指叩了叩几面,敲了段引子后,轻声唱道:
“盗取虚名全靠祖先,好谋无察少主见。
色厉胆薄法度不严,虎牢关失良计董卓逃窜。
众诸侯起内讧弟兄相残。
他如今占冀州威福自擅,犯许昌窥九鼎获罪于天。
我料他罪满盈败灭不远,灭此贼我才能……
平定中原。”
唱罢,那边叶清已经收敛好情绪,她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道:“这个唱的一般,瞧我与你唱一折……林妹妹与我一道唱。”
黛玉忙摆手羞笑道:“不成不成,我哪里唱得来这个……”
叶清也不相逼,美眸看了贾琮一眼后,轻启朱唇,唱道: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传营号,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
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上前个个俱有赏,退后难免吃一刀。
三军与爷归营号,到明天午时三刻……
成功劳。”
“啪!”
叶清唱腔刚落,就听前面衙堂传来一道木槌敲打高几声,随即,便是邱三已经干哑的嗓音:
“今日内务府晶莹雪方子拍卖会,至此落幕!”
……
ps:戏子虽然是贱业,但清朝的皇帝多喜欢唱戏,有时还会登台过把瘾。漱芳斋就是乾隆元年所建,设有大戏台,还有一处畅音阁,戏台更大。另外,卡文中,十分难熬,身心俱疲,有完本的冲动,被按下去了,怕被砍,努力第二更,没有轻点骂。
第七百二十三章 托付
拍卖会罢,贾琮、叶清一道陪着黛玉去探望了林如海。
如今有四个宫人,日夜轮班照顾林如海,擦洗身子,灌喂汤汁。
又有寻常富贵人家都未必用得起的冰鉴日夜清凉着……
左右宫里冰窟里有的是冰,而往年需要赐冰的宫妃皇子、宗室诸王多已灰灰。
之前被崇康帝拘起废黜的宗室诸王们,日夜期盼着武王能大赦他们,还他们自由和幸福,但为他们说项的大臣,此刻正在前往宁古塔的路上……
崇康帝能为了后嗣之君痛下辣手,武王为了贾琮,只会做的更狠。
所以天家空出来的资源,就足够贾琮去挥霍了……
叶清和贾琮并肩站在卧房屏风后,看着黛玉用帕子为林如海擦拭着脸和双手。
叶清明媚的大眼睛看向贾琮,用目光问道:林妹妹她老子,还有得救没得救?
贾琮微微摇头,示意没希望。
放在后世植物人都没什么希望,更遑论现下。
叶清挑了挑眉尖,用眼神示意道:你妹妹就这一个爹,你不想想办法?
贾琮无语的看着她:老子又不是神仙,你以为是生孩子么,我想想办法……
叶清会意之后,明媚的一双眼睛中,眼神立刻变了:说到生孩子,我又想起了一式……
贾琮登时皱起眉头,一脸的嫌弃:你害臊不害臊?
叶清扬起修眉:昨儿一让我跪着伺候你的时候,怎不说害臊?
贾琮:……
正在二人十分不要脸的眉来眼去时,忽察觉不对,二人齐齐转头往前一看,就见黛玉正面色古怪的看着紧紧挨在一起的二人。
二人立刻拉开距离,贾琮竟还指责一句:“你挨我这么近做什么?”
此言一出,别说叶清咬牙切齿,连黛玉都受不了,上前去拍贾琮的胳膊,嗔怪了声:“什么嘛!”
贾琮呵呵一笑,道:“顽笑话……走罢,咱们回宫了,太后、父皇他们怕要等急了。”
……
“一千三百万两?这么多!”
慈宁宫寿萱殿内,武王听完贾琮之言,饶是以他不知柴米贵的皇子性子,都忍不住侧目。
还有太后,也想不明白区区一张方子,缘何就能变成一座金山来。
贾琮微笑道:“其实也不算多,真要将方子掌在天家手里,不断扩充产能,这些银子也就是二三年的利润罢。只是若如此,吃相未免难看些,晶莹雪并非山河矿脉,和盐一般,是百姓民生所需。十年之后,这份方子还会再扩散开来,由十八份变成一百八十份,乃至更多。”
武王赞道:“太子心怀黎庶,有大气魄,是好事。只是之前你告诉朕,天家仍不缺进项,不知是什么法子?”
贾琮笑道:“这晶莹雪说白了,就是由市面上寻常蔗糖制成的。只是用一种秘方,将蔗糖内的颜色给滤去。这秘方里要运用一种奇物,制糖时加入这奇物进行搅拌,可将暗红色的唐汁,变成透明色,再煮熬后,便成了晶莹雪。天家虽卖了秘方,但这奇物的制作法子却没一并卖去。他们必须要从丰字号……就是儿臣之前从皇商处借的那家字号处去买。所以,天家依旧会源源不断的有进项。”
别说武王,连叶清和黛玉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精彩起来。
太后想了半天才想明白,道:“合着,元寿只卖了半个方子,就收回来半个国库?”
武王正色问道:“那些商人能愿意?”
贾琮呵呵一笑,眼睛微微眯起,道:“现在还不能收商税,天下这根弦已经绷的太紧了,不敢再有大动作,儿臣怕绷断了。尤其是,军中正在大清洗……所以儿臣才想用这种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至于他们愿意不愿意,儿臣以为,他们会愿意的。”
……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听本官说完,有你们开口的机会!”
内务府衙堂,在得知将蔗糖化为晶莹雪的“香竹炭”还需要另购时,那些拍得秘方的商人登时就炸锅了。
若如此,他们拍这方子还有个鸟用!
邱三不慌不忙,用木槌敲了敲高几,让众人安静下来后,解释道:“这香竹炭的方子不能流露出去,是有苦衷的。这东西,原是太子殿下为锦衣指挥使时寻得的古方,用来为先帝过滤饮水和膳食的宝物,可化解天下绝大多数的毒物。后来再一次化解糖水时,无意间发现了糖水变得澄清,这才有了后面改良后的晶莹雪。你们说说,这方子敢流露出去么?本官就算给你们,你们敢要?若是让歹人得到了此方子,想出法子绕开香竹炭,出了事,你们哪个担待的起?如果有人敢担待,现在本官就可以给你们这香竹炭的方子。”
“……”
这他娘的不是在欺负人吗?
邱三又笑道:“你们难道以为内务府会给你们高价?你们把殿下想的太浅了些。蔗糖是原料,值几何你们心里有数,同样一斤糖,可红糖还不到晶莹雪的一成。就算这香竹炭占三成价,你们还有六成的利!这还不算你们字号里有这圣品,能引来多少客人。还是那句话,如果谁觉得吃亏,现下就能反悔,还未签订文书,一切都来得及。不瞒诸位,本官是真想留几处地儿,由内务府的皇商来卖。有没有?有没有?”
有个屁啊!
虽然被狠狠割了一刀肉,可剩下的依旧无比肥美。
而且邱三也说到了点子上,他们的商铺内有这滋补圣品在,那会吸引来不知多少大客户来,带来的利益无可计量。
所以,也就没人拿邱三说的事当真……
不过,到底又割了茬,难免面色不好看。
邱三笑道:“诸位,你们再想想,若果真将香竹炭的方子传了出去,风险且不说,你们难道真能保的住?到时候被人或偷或抢或巧取豪夺了去,你们未必真有法子。真要到后面香竹炭满天飞,就算锦衣卫能抓住贼头,可你们的损失也弥补不了。如今这般,有内务府为你们保着,若有人想让你们分享这方子,你们只管让他来寻我们内务府。这等好事,若换作是我,绝不会有什么不高兴之处。”
众人闻言,再无脾气。
签订好文书后,又商讨了阵细节,便散了。
……
入夜时分。
叶清引着黛玉并一干贾家姊妹们往太液池消暑,贾琮则在崇仁殿处理一些公务。
虽说他将大权悉数下放内阁,但对于一些基本的东西,他仍要过目。
譬如,官员的变动,终究还需要他来圈个圈,示意允许,画个叉,示意不准。
当然,如今他只画圈,没怎么画过叉。
他也要将朝中五品以上的臣子大都有个印象,三品以上的,都要熟知其为官经历和主要政绩。
再加上九边始终以八百里加急和京中互通着消息,这些贾琮自然无法不过目。
军机阁的架子至今还未再搭建起来,这是贾琮禀奏武王之后决定的。
安南大战之后,他要用军机阁的位置,调离一下老将,脱离野战军,让他们入军机阁,发挥更大的作用……
天子,从来都是安全感最低的人。
所以,贾琮能放政权给内阁,却不会放军权给军机阁。
忙碌了两个时辰后,东宫总管太监王春禀道:“主子爷,三姑娘请来了。六宫一司的尚书、宫正也候着了。”
贾琮“嗯”了声,手中笔未停,道:“传。”
王春忙躬身退下,未几而归,就见探春和七个宫中女官进来。
那七名后宫女官依礼拜见,探春也想跟着见礼,却见贾琮撂下笔,同她招了招手,让她上前。
探春见之,咬了咬红唇,绕过跪伏一地的女官,一步步向前。
贾琮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王春忙上前搬起,搬到龙纹大案左近,贾琮对探春笑道:“坐,今儿有事要劳烦三妹妹帮忙呢。”
探春到底有英伟之气,看了贾琮一眼后坐下,问道:“三哥哥寻我有何事?”
贾琮看着探春的俊眉修眼,和眉眼间的一抹羞意,笑道:“今儿太后又同我说了,后宫无主,没人掌着,日子久了实在不像。你林姐姐的性子你也知道,实管不来这些。她就同我说,将此事托付给宝姐姐、三妹妹和平儿姐姐,再合适不过。我寻思着倒也好,只是宝姐姐身子还虚,一二月内不好操劳。平儿姐姐那里我倒是说了,可她只愿打个下手,断不肯当主事的,我实在没法子,只能厚颜请来三妹妹,帮哥哥管管这后宫之事。”
地上的七名后宫女官伏在那里,纷纷心惊。
她们早就听说过贾琮的大名,尚未归宗天家时,就听闻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心狠手辣,手段端的厉害。
这会儿眼见她们跪在地上,连叫起都不叫起,分明是个下马威啊。
却不想对潜龙在外时的姊妹这般看重,言语亲切。
如此,她们心里就有数了……
而探春听闻贾琮之言,一张俏脸登时布满红晕。
将后宫之事托付,那岂不是说……
“三哥哥前儿不是说,过几日送我们姊妹和林姐姐一道回家么?”
探春低着脸小声问道。
贾琮微笑道:“她们回,三妹妹就别回了,大婚之事后宫也要忙成一团,没个掌总坐镇的,还不乱成一团?三妹妹可愿帮我这一忙?”
探春闻言,抬起娇羞美艳的俏脸来,水灵灵的一双眼眸看了贾琮一眼,然后点点头道:“愿意。”
贾琮呵呵一笑,对她道:“这七位便是掌总后宫诸事六宫一司的女官儿,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位女尚书,还有宫正司的宫正,都是四品官,熟悉宫中一切旧例。三妹妹和平儿姐姐的事,就是管好她们。平儿姐姐心太软,许多事不愿较真儿。但宫里的事,又不得不较真儿,否则一出事便是大事。三妹妹才自精明志自高,冰清玉洁,聪明过人,又素有英豪之气。遇见不平之事,定能严加管教。如今这宫里便是咱们的家,三妹妹只管放开手脚去管。见哪处不合适的,不好的,也只管去改!哪个敢阳奉阴违,暗地里使绊子的,不用再请示哪个,直接让李蓉拖下去打板子,丢进掖庭去。咱们是新来的,也不认得许多老脸。”
底下七个女官,一个个面色发白,心里生寒。
就见那位贾家三姑娘,又羞又喜的点头应了声:“嗯!”
贾琮对她笑了笑,方对那七名女官道:“都认得人了?都认得了,明儿起有事就寻孤这三妹妹罢。宫中一应规矩和礼数,各司执命,都同她说清楚了。该怎么做事孤就不再赘言,只哪个若以为她年轻好欺负……孤是真不认得你们的老脸。”
那七名女官连忙叩首,一再表忠心。
贾琮同探春使了个眼色,探春也是心灵剔透的,知道该她唱红脸了,忙说了起子“请诸位嬷嬷多指教”的话。
又约好了明日再会后,七名女官便退下了。
等她们走后,探春再看正笑吟吟看着她的贾琮,心口一跳,俏脸又红了起来,脉脉回望着贾琮的眼眸,轻轻唤了声:“三哥哥……”
……
第七百二十四章 如此幸运
“怎么了?”
见探春眉眼闪动的望着自己,贾琮温声笑问道。
王春乖觉,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待偌大一个偏殿内只二人时,探春只觉得身子都渐渐酥软起来,脸上热的发烫。
探春眸眼愈发情动,却只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原本她曾以为,她与贾琮是堂亲血脉,之前的那抹渐深到难以自拔的爱意,折磨的她惶恐不安。
虽然后来以极大的勇气和毅力,挥剑斩情丝,可也将她的一颗芳心,斩的满满都是伤痕。
痛不欲生。
若能成功倒也罢,可少女情怀,越是得不到的越容易深陷。
更何况贾琮一天比一天出色,一日比一日耀眼,还常常出现在眼前,又哪里是那样好斩断的……
再没想到,上天会如此厚待她,这位堂血亲哥哥,转身一变,竟变成了当朝太子!!
不仅一举解决了血亲之难,而且……
也不似寻常人那般,只能娶一妻。
至尊至贵之人,日后少不了三宫六院。
她不去奢望什么皇后、皇贵妃,哪怕只随便一个妃子就成。
想来她这个好哥哥也明白她的心意,将这总管后宫的大权,托付于她,如此信重,不枉她一往情深……
何其幸运啊!
念及此,探春又抬起头来,眸眼中似能凝出水来,温柔无限的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见她如此,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探春见之俏脸愈热,心中紧张羞涩,却又鬼使神差的迈动了莲步,一步步缓缓近前。
等走到贾琮极近前时,才惊醒过来,满面羞臊,正要往后退,却发觉纤腰被人轻轻揽住,一颤之下,探春有些慌乱的抬头,看向贾琮。
却见贾琮俯面迎来,噙住了她的朱唇……
“嘤!”
……
“你要请尤大嫂子和秦氏帮你?”
送探春回宜秋宫的路上,听闻其言,贾琮略略有些吃惊道。
探春俏脸还布着红晕,方才那番突然的亲吻,让她差点眩晕过去。
直到此刻,心里也甜如蜜……
不过贾琮却是浅尝辄止,探春不是叶清那老司机,年纪也还小,第一次亲密接触不好太深入,一点点来,才会留下更多的美好回忆……
探春轻声道:“大嫂子颇有才能的,秦氏也有见识。东府珍大哥哥当初若是让大嫂子管家,未必就到这个地步。前些日子我同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聊过天,愈发觉得她们是有才干的。内眷们虽不能和三哥哥这样的伟丈夫比,可内宅事有内宅的规矩。
不论是林姐姐、宝姐姐还是平儿姐姐,虽都聪慧,但到底未经过事。平儿姐姐虽帮过二嫂子,可并未主过事。再者宫里比家里更大百倍不止,只我们几个女孩子,怕不能尽掌。若是出了岔子,岂不给三哥哥丢了脸面?”
贾琮呵呵笑道:“出岔子怕什么?谁还没出过一点错?不过三妹妹有这个心,总是好的。既然你想让尤氏和秦氏帮你,那就同她们去说便是。不过只她二人也不够,三妹妹还要多收揽几个心腹。那六宫一司的尚书,还有那些五品六品的司记典记,你和宝姐姐她们细细观察,瞧着哪个好,就提拔起来重用。便是寻常宫女,若是伶俐有能为的,你们也可做主,提拔起来大用。宫里的事的确比贾家的事难十倍,但也并非一类,贾家的事难管,是因为头上的婆婆太多。谁也不知道哪个嬷嬷丫头背后站着是哪位主子,这个是老太太的身边人,那个是太太的陪房,凤丫头都不敢得罪。宫里却不同,除了太后和父皇外,便是以我为贵。你们谁的面子都不需要给,若有人寻你说情说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有所顾忌。三妹妹当明白,这后宫之事若不靖,咱们难有宁日。连日后咱们的皇儿,都未必安稳。”
探春闻言,先是俏面如霞,随即又是一白,到底心怀英豪气,知道不是羞涩之时,咬牙点头道:“三哥哥放心,我省得的!”
……
“哟!这兄妹二人可来了!如今也比旁的姊妹亲么?”
见贾琮、探春进了宜秋宫,黛玉率先笑着打趣道。
其她姊妹们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都知道探春从前便最亲近贾琮,如今倒是更能亲近了……
探春却不是好惹的,还口道:“林姐姐还说我?”
黛玉奇道:“我如何说不得你?你有了当太子的哥哥,我就不能说你了?”
探春气道:“如今和那位叶姐姐时候长了,林姐姐愈发刀子嘴了!三哥哥唤我去,还不是因为林姐姐你清贵,不烦俗世,便将这一宫的人交给我和宝姐姐、平儿姐姐三个。宝姐姐如今身子弱下不得床,平儿姐姐又是菩萨性子,当不得镇山太岁。林姐姐巴巴的推了我出来当恶人,这会儿还打趣我?忒欺负人了!”
黛玉闻言一怔,随即忙赔笑道:“哎哟!这可真错怪好人了!好妹妹,哪里是让你当镇山太岁,分明是让你当正宫娘娘!”
众姊妹们大笑,探春羞臊的上前要去捉打黛玉。
黛玉忙笑着绕了圈儿,藏在贾琮身后求饶。
探春这才作罢,没一会儿,平儿、晴雯、香菱等人也来了,愈发热闹起来。
众人说起白日在太液池蓬莱山上的游戏,都兴致盎然。
有钓鱼的,有泡温泉的,有追赶白鹿仙鹤的,湘云好动,和丫鬟们顽的不亦乐乎。
也有好静的,喜爱看书的,宫中多有孤本,更有历代名人字帖。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欧阳询的《化度寺碑》还有张旭的《肚痛贴》等等。
黛玉、探春都是好书法的,这两日看的如痴如醉。
迎春也有解闷的,宫中典藏诸多棋谱,她反应较慢,只一卷《棋经十三篇》,好几日也翻不过一篇去……
而惜春则由专门的宫廷画师,教她绘画。
大家各有所乐,自在怡然。
“你去忙你的罢。”
贾琮正在听众人分享她们的乐趣,忽然黛玉同他说道。
贾琮奇道:“都这会儿子了,还忙什么?”
黛玉没好气道:“你说忙什么?宝丫头那里你不去瞧?还有……”顿了顿,黛玉绝美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晕红,道:“叶姐姐同我说了,让我别忘了叮嘱了,夜了去寻她。”
贾琮:“……”
“噗嗤!”
平儿几个过来人闻言,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晴雯都没脾气了,笑道:“这个贵人,真真是……”
平儿忙瞪她,不许她胡说。
晴雯好笑道:“这次是好话!我只盼世上女儿家,都能如她这般活的自在。”
迎春先受不了,摆手道:“可别,我实没那个福气。我倒是喜欢她那性子,大气随和还有趣儿。但果真让我成她那样,我也办不到。想来这样的人物,世上顶多只那么一二个,如何能人人成那般?”
探春提醒道:“你别以为人家不知礼,叶姑娘打小和皇子皇孙们在景阳宫受大学士教诲,读的书不是咱们寻常闺阁女孩子能比的。她是把礼都看透了,才能随心所欲却不逾矩。”
晴雯闷闷不乐道:“我并没说她不知礼,我是说好话来着。”
众人大笑,湘云叹道:“你这丫头,也该多读点书了。得亏跟了你们爷宠着你,若是换个去处,怕要吃大苦头呢。”
晴雯脸都涨红了,道:“我真的说的好话!”
贾琮都绷不住笑起来,道:“真真是鸡同鸭讲,她们是好心让你多读点书,如此说话就知道分寸了,并非是说你在说叶清的坏话。”
香菱悄悄的拉了拉晴雯的衣角,让她别说话了……
不读书也没关系,反正三爷喜欢你的屁股……
看出香菱纯真的眼神后,晴雯差点没气昏过去!
贾琮则不与众人闲聊了,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睡。”
又对眼神不舍的晴雯道:“明儿去寻你。”
晴雯见姑娘们一瞬间都望了过来,登时急眉赤眼道:“我啥也没说!”
众人登时喷笑不已,见大家都笑她,晴雯满面臊红,气的一跺脚扭身跑走了。
贾琮也笑着告辞离去。
……
宜春宫,偏殿暖阁。
见贾琮入内,宝钗忙坐起身来。
心结解开,有御医圣手开出良方,虽只一日夜,宝钗的气色看起来却比原先好太多了。
见她挣扎着想下床见礼,贾琮忙上前一步搀扶住,不无嗔怪道:“好端端的,折腾这个做甚?”
一旁莺儿正经解释道:“殿下,我们姑娘今儿寻来了宫里的嬷嬷,学了半日功夫的规矩……”
“得得得得!”
贾琮摆手笑道:“那些礼数和规矩是对外的,自家人在一起怎么舒服怎么来,还是按从前那般。”
莺儿自然高兴,可她还得看宝钗的脸色。
宝钗犹豫了下,道:“怕让人说嘴去……”
贾琮微笑道:“如今这宫里……不,如今这天下,除了太后和父皇外,数我最尊贵。我一不搜刮民脂民膏,二不大兴土木挥霍无度,就想让自己和家人私下里过的自在些,难道也不成?谁要说不成,来来来,这个太子我不做的,让给他做,行不行?”
“噗嗤!”
宝钗嗤笑了声,嗔道:“这叫什么话,储君之位也能让?”
贾琮坐在她身边,揽住她柔软的腰肢,笑道:“若果真按规矩来处处要求,那我这一生怕也难逃帝王孤家寡人的宿命。虽能唯我独尊,然而身边的人却只有君臣之义,再无其他情分。这样的人生,纵然是天下至尊,我也不稀罕的。”
宝钗闻言,目光暖暖的,柔声道:“我信你,你原还想带我们去海岛上度日呢……”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几年怕是去不成了,等你身子养好些,可以去太液池上的蓬莱山逛逛。太液池虽名池,却和一片海一样,蓬莱山也算是一座海岛了。不过你要快快养好身子,看着让人心疼。”
宝钗闻言,目光温柔的看了贾琮一眼后,又轻轻垂下眼帘。
娴静的模样,确实让人心疼……
贾琮又将让探春先管起后宫的事说了遍,道:“明儿她一准来寻你,不过怕劳累你,多半不会太扰你。”
宝钗想了想,道:“如此安排倒也妥当,三丫头是个厉害的。不过现下也管不了什么,都要先跟着宫里女官们学,总要把到底怎样个形势摸清了,才不会闹笑话。”
贾琮伸手抚了抚宝钗柔顺的头发,笑道:“不要怕闹笑话,这是咱们自己家,你怕谁笑话?不过有你在,总能稳妥些,我也更放心。”
宝钗顺着贾琮的柔劲,缓缓靠进了贾琮怀中,轻声道:“我自知这种性子,不讨爷喜欢。越是有大能为的人,越喜欢无拘无束的性子。”
贾琮奇道:“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么?”
宝钗俏脸登时绯红一片,双手按住那只溜进襟口的手,强忍着酥软,喃喃道:“我并无他意,就是想告诉爷,我虽不如颦儿纯真率性,却也不会变成姨母那样算计别人的人,不会变成自己厌恶的样子……”
贾琮闻言,触感软腻的手忽然顿下,低头看向宝钗,问道:“好好的,怎说起这个来了?”
宝钗不知何时已满脸是泪,她看着贾琮泣道:“我想求爷一事……”
贾琮道:“你说。”
宝钗咬了咬唇角,道:“我想求爷,放我娘,和我哥哥回江南去罢。”
贾琮并未直接应下,问道:“怎么突然这般作想?”
宝钗目光凄然,落泪道:“爷,无论如何,她们都是我的娘兄,虽她以为我不重要,还推我……但到底生我养我一场,我实不忍见她因我落得这个下场。”
说着,宝钗跪在床榻上,乞求道:“送她们出京回金陵老宅罢,爷再让人盯着哥哥,不许他浑来,如此,两相都好。”
贾琮先将宝钗扶着坐下,顿了顿后问道:“你要不要再见见他们?”
宝钗闻言大喜,不过随即却更悲伤,她摇了摇头,泪如雨下道:“断了这份念想,他们也不会再打着爷的名号做事。”
贾琮轻笑了声,将宝钗揽入怀,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谁家还没几个闹心的亲戚?再说,薛蟠这个人浑虽浑点,但远谈不上大奸大恶。既然你都开口了,我自然没有不允之理。你娘那边先不见了,让薛蟠进宫罢,你拿话叮嘱他,告诉他,回金陵也不能仗着你的势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有锦衣卫盯着他呢……不过你还是得先养好身子才能见他,不然悲伤太过,愈发伤了根本。我摸着怎么都瘦小了些,这可不成!”
宝钗:“……”
“等过几年朝局稳定下来,我南巡时,再带你回金陵,到时候,准你归宁省亲。安心养身子罢,孤坐拥这万里江山亿兆黎庶,难道还容不下一对糊涂母子?若宽恕他们一回能让你快乐,我十分乐意为之。”贾琮用帕子拭去宝钗脸上的泪水后,轻声说道。
宝钗投身入怀,紧紧抱住贾琮,不愿松开分毫。
她是不幸的,但又如此幸运……
……
第七百二十五章 食髓知味
翌日清晨。
崇仁殿,东暖阁。
一大早,贾琮招来了兵部尚书、左侍郎、武选司、职方司、车驾司、武库司司官及将作监的监臣来问政。
在军机阁存在时,兵部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就同小媳妇一般,即使是兵部尚书,都不如军机阁一员小吏权重。
实际上,兵部尚书是文官。
主要的活计,相当于后世的后勤部长,职权上还远远不如。
如今军机阁基本上已经散架了,在还未复立起来时,军权大事由武王一言决之。
等安南征讨结束后,再由贾琮重组军机阁,以施君恩,收军心。
但贾琮还是决定,将兵部重新确起权威来。
哪怕是化为后勤部,也要做一个出色的后勤部。
但是对于兵部尚书尤垅,贾琮很不满意:“大乾兵丁共几何你不知道,百万之数?百万之数是多少?总共兵将一百万整么?那这一百万大军,一年消耗多少粮饷军资?一个士卒一个月多少兵饷?一匹马一天吃多少草?”
兵部尚书尤垅闻言,面色深沉,在贾琮目光逼视下,缓缓道:“殿下,此等俗务,非本兵部堂所为。”
“俗务?”
贾琮眯起眼,看着尤垅道:“你一个兵部尚书,连大乾共有多少兵马都不知道,你跟孤说这是俗务?”
许是见贾琮动了真怒,尤垅不再解释什么,但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着实让贾琮恼火。
他看向兵部侍郎等人,问道:“谁能回答孤的问题?大乾共兵员几何,消耗粮草几何?”
原本上官不能答之事,下官最好的选择,便是统一思想,全都自认不知。
否则,你比上官懂的还多,回过头来,小鞋子能穿的你怀疑人生。
但现下明眼人都看得出,尤垅这个兵部尚书做不长了,不趁此时上位,更待何时?
兵部左侍郎何正邦此刻肠子都快悔青了,但凡平日里上点心,也不至于将这机会白白放过。
若此时他能挺身而出,那兵部掌印部堂,距离他也就是一步而过的事。
他不知,其他几人大多也不知,最后,却是职方司司官缓缓出列,道:“回殿下,大乾兵部备案兵丁共一百零九万四千三百二十二人。其中,九边边军共计八十三万七千六百人……”
贾琮奇道:“九边不是有百万大军么?”
职方司司官沉声道:“贞元二十五年,九边的确有大军百万,但崇康十四年间,朝廷忧虑边军太壮,枝强干弱,便以诸般名义削军。至崇康十四年元月,九边边军只剩不到八十四万兵丁。这还不包括大量军官报空饷喝兵血的情形,若以实际来算,实额兵丁,大概在五十万上下。”
贾琮闻言,都有点懵了:“你说多少?”
兵部侍郎何正邦警告道:“尹延元,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乱说。”
职方司司官尹延元淡淡看了何正邦一眼,对贾琮道:“臣在九边也有些熟人,纵然这个数字有偏差,也不会偏差出五万人。殿下,九边军费之高,极为骇人。在战时,一员步兵每月一两四钱银子,骑卒则是一两六钱。九边战马专备冲杀,故而俱系大粮,一天是按十五斤的草一束,豆三升,折钱就是三分,有时候四分。一年折算下来,一片战马最低也要十一两,而马匹多产自宣大或是河西,一般为十五两。寻常士卒一套盔甲三两左右,若是兵部打造的得十一两!再加上其他如冬夏二季的衣装等,还有如招兵安家银子,战死抚恤银子……每年九边就要消耗大半个国库的收入。”
贾琮闻言,留意了尹延元一眼后,问武库司的司官道:“为何一套盔甲,在外面买是三两左右,在你们这就要十一两?”
武库司司官赵宇闻言,额头见汗,结巴道:“这……这个……殿……殿下,这个……外……外面的盔甲,和兵部的盔甲,这个……并不一样。”
“不同在何处?”
贾琮见他言语不利落,并没有逼的太急,语气稍缓些问道。
他这般态度,倒是让赵宇放松了些,言语也连贯起来,道:“殿下,这个……兵部,兵部打的鳞甲,共……共有甲叶一千八百二十五枚,外面的……外面的差远了。”
贾琮闻言皱眉道:“将近两千片甲叶,那得多沉?”
赵宇又紧张起来,道:“回……回回殿下,计五……五五……五十八斤……”
贾琮:“……”
何正邦在一旁赔笑解释道:“殿下,九边好些年不怎么从兵部进盔甲了,都是他们自己打……”
贾琮眨了眨眼,问道:“边军,还能自己打造军械?”
何正邦忙道:“殿下,这是太祖时便有的事。若是全从兵部武库司出,数量太多且不说,光运过去,靡费银子都差不多能再打出一身甲了。”
贾琮闻言连连摇头道:“这种事绝不能是常法,既然运送不便,武库司就当于九边驻地设立分处,军械打造,只能由朝廷掌控。此事事关朝廷权威根本,不容商议。回头孤和父皇再说说此事,等安南战役结束后,开始变新。”
此事过后,贾琮又问了车驾司关于驿传、厩马之事。
兵部萎靡太久,军方驿站早就荒废了七七八八。
车驾司司官一问三不知,倒是流了一脑门子的汗。
忙碌了一早上,将兵部诸官打发走后,贾琮的脸色不大好看。
而早上赖床不起,起来后闲来无事,在东暖阁耳房听了半晌墙根儿的叶清走出来,俏脸似染胭脂,眸光潋滟,神采照人。
见贾琮一脸的晦气模样,慵懒的呵呵一笑,道:“毕竟是闲置多年的清水衙门,受气多,油水少,军功也没他们的份儿,你还想怎样?”
贾琮瞥她一眼,没有理会。
叶清也不着恼,随意寻了张椅子坐下后,又道:“你先前不是搞了个押运司么?弄了不小的动静。直接并入车驾司来,立刻成了你的嫡系。你手下还有一支秘密人手,就是那位……”说着,她又在身前隆了隆,对贾琮使眼色。
贾琮原本心情不佳,可此刻却被这人给气乐了,骂道:“你行不行啊?老拿这说事,你也好意思?”
叶清无语的看着贾琮,道:“好意思?昨晚上你吃咬的时候……”
“停!”
没等她说出口,一脑门子黑线的贾琮登时喝一声打断,双手抱拳道:“好了,我心情大好了,我甘拜下风!你别说了……”
叶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罢鄙视道:“清臣啊清臣,你骨子里到底还是个读书人。劝风尘女从良,拉良家妇下水。偏那么多事,都是干得说不得?虚伪不虚伪!”
贾琮认输道:“这方面实不能和芙蓉公子比,远没你面皮厚。”
叶清哼了声,又言归正传道:“你想扶持兵部,难免会让文官插手进来。不然一群武夫,连账目也算不清,哪里理得清诸般政务?这倒还在其次,就算你调大将入兵部坐镇,兵部果真坐大,势必会分了军机阁的权。朝廷文官党争是一回事,军中大将若掀起山头之争,那闹起来才骇人。”
贾琮点点头道:“我明白,所以会明确各自的权限范围。但此事,非行不可。兵部除了要当好后勤部门,还负责各军官的考校、叙功、核过、赏罚及抚恤。简单的说,除了做好奶妈,还要做好监控。和皇家军事学院联合在一起,有大用!这件事要趁着父皇在时定下调子,不然只我一人,十年之内力有不逮。”
叶清明白贾琮的心思,如贾琮这般骨子里高傲的人,绝做不到崇康帝那般隐忍十数年,才渐渐执掌兵权。
靠着崇康帝留下的数千万两银子和大封功爵为饵,让九边大军来一次大拉练。
兵不血刃的清洗掉大部分残兵废将后,贾琮还要将军官的培养、任命及成长,都要一手掌在手中。
若按他的谋划来算,最多十年,甚至只用五年,大乾的军方,纵然还有山头在,但核心权力,一定是掌在贾琮一人手中的。
叶清颇为欣赏的对贾琮道:“就算刘仁、刘正他们活着,也绝不是你的对手。我看中的男人,果然非同一般!”
贾琮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出言讥讽。
见他如此,叶清忍不住笑起来,右手放在桌上,支着侧脸看贾琮,笑道:“若说你是个清正的吧,可你这一房房的女人也着实收了不少。你那些姐姐妹妹加起来,还有那些贴心的丫头算一起,九叔和先帝加起来都没你收的人多。可若说你是个好色的吧,倒也不至于,以我的姿色,你竟也能无视……”
贾琮提醒道:“喜爱美色和色令智昏是两码事。”
叶清啧啧摇头叹道:“你还真是无情啊……”
贾琮冷笑一声,道:“我还无情?那种事做一二次是享受,做三四次就只剩下操劳了。你自己数数,昨晚一共要了几次?”
叶清耳后的脖颈浮起一抹晕红,目光不善的看着贾琮道:“操劳?我白让你操劳了么?你不害臊的作践我时,我没让你糟蹋得逞?”
贾琮闻言,看着叶清,深吸了口气,道:“再来一回?”
叶清“噗嗤”一笑,又啐了口,骂道:“好下流的种子!”
贾琮脸一冷,上前将人一把扛起,转身进了里间,没一会儿,呜咽声起……
正是少年贪色时,食髓而知味。
……
第七百二十六章 环三爷的前程
神京西市,将武阁。
长安城内,流水的衙内,铁打的将武阁。
这短短数年内,都中风云衙内换了一拨又一拨,不变的是,不管哪一拨露头,都会把将武阁当成落脚地儿。
此处仿佛成了将门衙内的信仰之地。
将武阁三楼,从来都是最顶尖衙内们的聚首之地。
当年的李虎、赵昊,后来的武定侯世子吴锐、靖安候世子徐充等人,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和王子腾之子王义等人也来过一阵,现在则换成了九边进京的重将虎子们。
辽东总兵周木堂之子周锋,延绥总兵刘敏宽之侄刘浩然,还有宣府总兵刘焕章偏宠的妾室生的次子刘兴义,左神策军大将军蒋克宁之子蒋军……
皆是炙手可热的将门虎子。
除却这些年长的外,还有一些年幼的衙内们。
如周木堂幼子周诚、刘敏宽幼子刘坤、神策军统领蒋克宁幼子蒋钦等七八个八/九十来岁的小衙内。
不过在这些充满九边方言的喧闹声中,他们并未如李虎、赵昊那般一家独大。
在将武阁最好的位置,坐着的却是三个小孩,三个一起添糖人添的不亦乐乎的小孩……
周锋、刘浩然、刘兴义等十几个暂时在神京城内落脚,等候成为第一批皇家军事学院的将门虎子们,看着居中的那仨小人儿,一个个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若是换个寻常人,哪怕是哪家亲王府的小王爷或是国公府的小公爷,敢这样挑战将门规矩,他们也不会捏着鼻子认了。
纵然打不得,也要寻个法子,捉弄的他们自己离开。
可眼前这位小爷,实在是让他们束手无策……
太子潜龙时最疼爱的弟弟,情同真正的手足,太子落难时一直跟在身边顽耍,度过最艰难时候的人,这情分,别说他们,就是他们的老子在此,都得赔着笑脸给三分体面。
如今天家只太子一根独苗,真正的真龙凤凰,别说伤着哪里,就是气到哪里,武王和太后都要震怒。
谁他娘的招惹得起?!
所以,一干在九边都曾带兵追逐过马贼见过血的彪悍衙内们,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看坐在正中的三个小人儿,吸溜吸溜的添糖人儿……
“那年我才五岁,我就带着三哥去南集市胡同去,老刘家的羊杂可真好吃,可惜前岁得痨病死了……”
“三哥,说你和太子的事……”
“急什么?我三哥那会儿整日里被那些球攮的臭婆子们欺负,那几个婆子,围在耳房外面骂,坏的很!我就带我三哥去南集市胡同,请他吃糖人,就像今天这样的……”
“那太子殿下吃了么?”
“吃……吃什么吃!我把糖人的头给咬了,三哥小气巴巴的,就不吃了……”
周锋等人闻言,一个个面色古怪的紧。
这一根糖人,大半分量都在那脑袋上,你把脑袋给吃了,让太子吃那根木棍儿么?
却见贾环身边的冯子武哈哈大笑起来,“吸溜”了口糖人后,冲贾环竖起了大拇指。
蒋克宁的幼子蒋钦和冯子武差不多一般大,也就是六七岁的样子,听了却气的不行,小黑脸涨红,挥舞着小拳头大叫道:“要是我在,我一拳砸不死那些臭婆子,我打死她们!!”
悲剧了,一甩,就把糖人给甩飞出去了。
见此,蒋钦真要落泪了,愈发气恼……
贾环有些头疼的看着这眼泪花花的熊孩子,叹息一声摇摇头,下了椅子将飞到地上的糖人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灰,犹豫了下,还是在周锋等人瞠目结舌中张口“吸溜”了下……
然后又“呸”了口,将那些灰吐出来,才把糖人又递给同样傻了眼儿的蒋钦,大气道:“吃吧!干净了,吃啊!”
蒋钦虽是九边长大的小蛮子,可人家也是将军之子,生活好着呢,别说掉地上,就是掉在桌子上的饭菜他都不会再看第二眼,这糖人……
贾环见他犹豫,正色道:“那年我三哥比你也大不了二岁,被关在黑乎乎的耳房里,三日才给一个发霉的硬馒头,从窗子上丢到地上,换你吃不吃?”
周锋等人听的心里压抑,面上凝重,不过也有些为贾环这孩子担忧……
这熊孩子把太子潜龙时受的磨难说出来,难道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贾家纵然有再多的好,再大的养恩,此事传出去,还有他娘的锤子恩情啊!
早晚有御史往死里弹劾贾家!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
蒋钦泪花花的,又恼火起来:“我打死她们!臭婆子没一个好人,回家我就打她们去!”
贾环嗤笑了声,道:“老爷太太在,你敢动手?别扯臊了……那样难,我三哥照样熬过来了。这就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小蒋钦,你还要读书,别让人笑你是蛮子。我三哥难道不比你尊贵,他都吃得,你吃不得?”
蒋钦被彻底诓进去了,大声道:“我也吃得!”
说罢,大口的“吸溜”一声!
周锋等人看向蒋钦的哥哥蒋军,只见他正无语望天……
若非这小子着实棘手,他早把他按住狠捶一通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正当将武阁上听着这些太子密辛顽笑时,忽见一宫人上来,见此,周锋等人神情一凛,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了正中的贾环。
果不其然,那宫人真的走向了贾环,躬身赔笑道:“三爷,太子殿下请三爷进宫逛逛。”
贾环闻言,登时眉飞色舞起来,大声叫道:“好哇!我都等多会儿了,总算想起我来了!”说罢还不忘对冯子武、蒋钦一干小伙伴打包票:“改天我也请你们进宫耍子去!”
此言一出,周锋等人面色微变。
那宫人抽了抽嘴角,不过到底没多说什么,请了贾环下楼后上了宫车,往皇城驶去。
……
崇仁殿,东暖阁。
“哼……”
“哼哼……”
一阵阵伤心的抽泣声响起,贾环泪眼巴巴的跪在那抹泪,上头贾琮无奈的看着修眉倒竖,俊眼严厉的探春。
他也没想到,探春执掌宫闱的第一件事,是以他的名义,将贾环这个亲弟接进宫来,好一顿训斥。
若非他闻讯来的及时,怕是连板子都上了。
“行了……”
贾琮求情道。
探春不许,继续训斥道:“知错了没有?谁给你的能为,让你在外面打着三哥哥的招牌招摇撞骗?你还勒索人家的银子?”
贾环委屈坏了,道:“是他们先打坏了小武,我才让他们赔的。”
“你还敢顶嘴!来人……”
探春脸色气的涨红,忍不住起身就要叫宫人来教训,却被贾琮一把抱住,笑道:“意思意思得了,我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探春被这一抱,气恼的僵直的身子登时软了,羞不可抑的低声嗔了声:“三哥哥!”
下头贾环瞧见,眼泪还没干呢,就同贾琮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挤眉弄眼,右手握拳,一下一下的比划着,看样子是想让贾琮捶他姐姐……
不过看到探春又瞪过来,忙又臊眉耷眼的哀伤抽泣起来……
探春被卸了火气,坐回原位,叹息一声道:“三哥哥你别护着他,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贾琮问道:“是你叶姐姐跟你说的?”
探春眉尖一扬,正色道:“此事我唯有十万分的感激!若非叶姐姐提点我,环儿在外面闹的愈发不像,我都不知此事!若是再让他胡作非为下去,等让前朝的官儿弹劾了,看他好死不好死!”
说着又动了怒,瞪眼看向贾环斥道:“你也忒大胆了!三哥哥念着以前,还认你这个弟弟,你就愈发该明白轻重。私下里能叫一声三哥便已是天大的福气,你还敢在外面张口胡来?攀附皇权,称王称霸,你可知道这是掉脑袋的罪过!宝姐姐她哥哥现在在哪里,你不知道?是不是等哪一日,你也被关进去了才明白道理?”
贾琮微笑道:“你姐姐防微杜渐是好事,也是关爱你。你在外面的事,我一直都留意着。目前来说还好,虽有些顽闹,但也算不上大过错。只是你到底还小,正是该上进的时候。若是读书读不进去,过些时日皇家军事学院开学,我给你讨个名额。只是这学院十分辛苦,挨打受累流血都是家常便饭。你想学文还是学武?”
贾环悄悄抬起头,弱弱问道:“三哥,我在家待着行不行?”
贾琮先一步抱住大怒的探春,哈哈一笑,道:“他还小,你急什么?”
探春剧烈喘息着,身前的蓓蕾在贾琮怀中摩擦时,一股股酥麻感让她渐渐消了怒气,红着脸坐了回去……
贾琮对贾环道:“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弟弟看,你还小,正是贪顽的时候,想在家顽,在衙内圈里当老大,我都明白。可你小,我和你姐姐却不小。你还不懂事,我们不能不懂事,纵着你浑来。宝玉难道天生就是那个样子?还不都是老太太她们惯坏的。前车之鉴在那,所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和你姐姐都不会惯你。你于文一道没有太大的天赋,就走从武的路子罢。贾家的爵位还空在那,你好好用心学,往后也好承了荣国爵位,为你母亲和你姐姐,争一份荣耀。”
探春闻言一惊,忙道:“三哥哥,那爵位……”
贾琮摆手道:“宝玉不是坏人,但却是个不成器的。爵位,虽是贾家所有,但承袭爵位要经过宗人府考功。国朝名器,岂能轻易授人?宝玉不行,兰儿虽说不错,可他是个文华种子,也好学,往后自有他的前程。我安排环儿去军事学院学几年,出来后便大不同了,你再看他,必是一表人才。到那时,我也能多个放心得下的帮手。”
探春闻言,感动不已。
贾环也不再说什么,贾琮又交给他一事去办后,就送他出宫了。
等贾环兴致勃勃的走后,探春劝道:“三哥哥不好太护着他,不然早晚要出事的。”
贾琮呵呵一笑,道:“你太小瞧环儿了,他比薛蟠聪明的多。虽然难免小错不断,但根本性的错误,他绝不会犯。他的前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上心了。他若果真做错了,我也不会骄纵着他。”
探春闻言,勉强按下此事不提,又说起一事来,道:“对了,今儿宝姐姐说了一事,我拿不定主意。”
贾琮问道:“何事?”
探春道:“宝姐姐同我说,虽然林姐姐不耐烦俗务,但也不好彻底撂开手,不然以后许多事会很麻烦。所以她想了一法,她说林姐姐身子骨弱,受不得操劳,那就让紫鹃来和我们一道管事。紫鹃回去后,也好将一些大事说给林姐姐听,若她认为有不对的地方,提出来我们也好改。宝姐姐听宫里教养嬷嬷说起宫中规矩,太子妃便是日后的皇后,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和前朝的皇帝是一个理儿。虽林姐姐不看重这些,但我们该做的本分还是要做好。规矩是个让人厌烦的,但只有都守好规矩,日子才能过的更平稳些,以后也不会有大的麻烦。三哥哥,我觉得宝姐姐这话说的在理儿……”
贾琮轻轻摩挲着探春的纤腰,感受着细腻如玉的触感,轻轻颔首道:“这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是。你们虽性格各异,但都是善良的人。我相信你们,也喜爱你们。”
探春俏脸如同涂了层胭脂般,满是瑰红色,眸光似水的看着贾琮……
……
北镇抚司,诏狱。
一间“雅牢”内。
所谓“雅牢”,也就是单间单户,不似寻常地牢那般脏臭。
但也只是如此了。
薛蟠自那日连反应都未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变了脸的贾琮下令打入诏狱,这么几日来,颇为苦恼,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又犯了什么事,将贾琮给惹恼了。
打死冯渊那个案子,不早就结了么?
哪怕看在他妹妹的面上,也不该下此狠手啊!
若非发现他是被关在一个干净的屋子里,除了没有酒肉和女人外,同在外面差不多,这明显是另外的待遇,让薛蟠断定贾琮和他妹妹还好着呢,他此刻怕会更想不开了……
如今待在诏狱里,薛蟠颇有些山中无甲子的韵味,整日里睁开眼就发呆,发呆困了就睡,饿了就随便吃点。
才不过几日功夫,他竟然……胖了……
“薛蟠,有人探监!”
这一日,终于传来了动静,居然有人探他的监。
薛蟠闻言一惊,一个骨碌翻身坐起,问道:“谁?”
那牢头道:“是贾家三爷。”
“啊?琮哥儿来了?哦不,太子殿下来了?”
薛蟠闻言大喜过望,以为贾琮亲自来接他出狱,心里那点怨意登时消散。
却听一道公鸭嗓子传过声来:“耶?贾家三爷就三哥一人咩?我环三爷算不得贾家三爷?”
就见一小身影,左瞄瞄右瞅瞅的打量着诏狱,身板晃啊晃的晃了进来……
……
第七百二十七章 送别
“环哥儿?”
看到进来的贾环,薛蟠不由大失所望,问道:“你怎么来了?”
随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铜铃大眼登时睁的溜圆,嘎嘎笑道:“莫非你也被关进来了?”
“呸呸呸呸!”
贾环一阵猛啐后,跳脚叫道:“你可别乱说,我怎会这般丧气?”
薛蟠大脸丧气起来,抽搐了几下,扬起拳头想砸人。
可如今环三爷哪还吃这套,吊起眼睛斜眼觑着薛某人……
薛蟠也终于想起,今时不同往日了,再一想眼前这位和贾琮的关系,忙伏低做小,赔起笑脸来,道:“哟!环哥儿,你怎么来这了?是琮哥儿……哦不,是太子殿下让你来的?”
贾环哼哼了声,看着薛蟠道:“薛大哥,我三哥让我给你带个话……”
说着,将薛姨妈和王夫人在贾家的勾当说了遍,直听的薛蟠差点把牛蛋一样的眼珠子给瞪出来。
贾环也不理,又将宝钗的事说了通,最后道:“我三哥让我同你说,等见到了宝姐姐,你自己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当说。这么大的人了,报喜不报忧不用我教你了吧?另外回到江南后,安生些,江南锦衣卫那边已经派人去吩咐了,若见你做坏事,不用请旨,立马抓起来关进千户所大牢里,一次关上二三月!不过也有好信儿,三哥说了,薛家皇商和丰字号虽被收归内务府,但一年十五万两银子还是不会缺你,十年功夫,也够你攒一百多万两……唔,就这么多了。
薛大哥,小弟今儿再说句多余的话。你薛家和我三哥并没什么情分,说起来,怨恨倒有几分。宝姐姐虽是入了宫,可那也是我三哥赏你薛家的恩典,你们可别记反了。所以,安生点,别让我三哥和我难做,知道了么?”
超常发挥了一把后,贾环自我感觉极为不错,看了眼呆若木鸡的薛蟠后,摇摇头一叹,然后在北镇抚司镇抚使韩涛的陪同下,出了诏狱,折返回贾府。
……
荣国府,荣庆堂。
贾环入宫的消息,早被随从报回家里。
他刚一回来,就被贾芸传话,让他去了荣庆堂。
此刻,贾环巴巴的跪在地上,将进宫之事说了遍后,等候贾母和贾政问话。
虽他能在外面称王称霸,可回到家里,还是得装孙子……
不然,贾政让人打他板子,他也无处哭诉去,若告到宫里,说不得他那好姐姐会再打他一顿板子。
荣庆堂内,气氛有些古怪,贾母看起来气的不轻,咬牙切齿道:“如今都不是我贾家的人了,还能代我贾家决定让哪个承爵儿?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听闻贾环说,贾琮要送他去劳什子皇家军事学院时,贾母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
再听闻贾琮还要将贾家的爵位给他,就更愤懑了。
这爵位她早就想好了,是要给宝玉的。
有了这个爵位傍身,纵然她死了,宝玉也不会没个下场。
见贾母气成这样,贾政微微皱眉,看向了贾环。
贾环被他老子一看,登时打了个激灵,忙道:“老爷,是三哥……是殿下说了,朝廷名器,不可轻授于人。贾家虽是世爵之族,但子弟想要承爵,也要往宗人府进行考功的。考功过了,才能承爵。”
上头贾母闻言大怒,啐骂道:“什么好畜生,你难道自以为比你宝玉哥哥强?”
贾环皱吧着一张脸,在贾母的逼视下,摇头道:“没,不敢和宝玉哥哥比。”
贾母道:“那你在宫里就该说明白了,祖宗这爵位,也是你能惦念的?”
贾环不吭声了,瘪着嘴,歪着头,跪在那里一脸颓气。
贾政面色也不大好看,只是他自己心里都不清楚,这爵位到底想让宝玉承袭了,还是让贾环承袭了。
见众人沉闷,凤姐儿忽然拍手笑道:“环儿,你方才说,是你三姐姐派人将你传进宫的?”
贾环还是有些怕王熙凤的,点点头答道:“是,听说三哥如今把后宫之事让三姐姐去管了。”
“嗯?”
众人闻言一怔后,又纷纷面色微变。
这算什么?
不是说黛玉为太子妃么?
倒是凤姐儿心思转的快些,笑道:“这必是太子殿下心疼林妹妹的缘故,林妹妹那身子骨哪里耐烦管家?后宫那么些人,比贾家大百倍不止,我理这家事都累的骨头缝子疼,林妹妹那身子骨岂能承受得起?不过三妹妹年纪到底小了些,太子殿下多半还要给她寻些帮手。平儿就不错……”
平儿若是能掌权了,那说不得快要接她进宫去逛逛了。
贾母闻言,也的确是这个可能。
想起贾家一个外孙女儿日后要母仪天下,这个亲孙女儿,说不得也能得个贵妃的位置……
念及此,贾母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不过看到贾环那副尊荣后,又皱起眉头来,喝道:“还不快离了我这地儿?该死的孽障,哪里还像读书人家的公子?”
贾环丝毫不在乎,巴巴的起身,与贾母、贾政等人一礼后,一拐一拐的出门离去……
……
崇康十四年,七月八日。
刚刚过了七夕乞巧,太液池上还飘着各种宫灯。
一夜愉悦喧哗后,今日一早,贾琮和叶清二人,却引着黛玉、迎春、探春、湘云、惜春等人来至慈宁宫,拜别太后、武王。
明日就要送先帝入皇陵了,后日便是武王的登基大典。
大典之后,便要立刻操持太子大婚之事。
这中间几无闲暇之时,所以今日贾琮要送诸姊妹暂归贾府。
有贾琮的面子在,太后是个好说话的。
且这些日子,她偶尔也见过贾家这些女孩子,尤其是探春,颇为满意。
太后先拉着黛玉说了好一起子话,又送了不少珍宝,然后问贾琮道:“元寿,这探春丫头也一道回去?”
贾琮笑道:“她得留下来,继续和太后学管宫事的能为。”
太后笑道:“合该如此,探春丫头的性子好,爽利大气,又能硬下心来。林丫头聪慧是聪慧,就是太心善了些。不过也好,难得她们姊妹们一并长大,日后不会因为小事生误会,宫里也就素净多了。”
探春有些害羞,不过还是笑道:“林姐姐是姐姐嘛,她让着我呢。”
太后笑道:“好,都好!”
又问武王道:“皇帝可有甚嘱咐的没有?”
武王想了想,道:“多派些昭容嬷嬷去贾家侍奉罢,贾家那个老太太不是个聪敏的。”
太后想了想,就吩咐身边一近身管教嬷嬷,道:“那你去随行侍奉太子妃罢,不要让她受委屈。”
那白发苍苍的嬷嬷领旨后,黛玉含泪谢过太后、武王恩典后,一行人出了慈宁宫,乘上宫辇,在二千神策禁军的护从下,驶向神京西城,居德坊,荣国府……
……
东宫,宜春宫。
就在贾琮护送黛玉并诸贾家姊妹回贾府之时,数名锦衣卫,将薛蟠带入了东宫,交由了宫人。
又由数名宫人,引着他去了宜春宫偏殿。
许是为了安抚宝钗,今日,便是薛蟠出狱之时。
经过数日休养,宝钗的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不似先前瘦的那样骇人。
她上身穿一件鹅黄缠枝梅花云霞凤文宫纱衫,下面则是嫩绿百果缠枝莲纹妆花宫裙。
她端坐在一张八宝香妃榻上,静静的候着。
只是一双素来莹润的眼睛,此刻正在怔怔出神。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见家人……
直到有宫人前来传禀:“姑娘,薛蟠到了。”
宝钗才攸地回过神,顿了稍许,芳口才吐出一个字来:“传。”
宫人躬身退下,没一会儿,便领了畏畏缩缩、臊眉耷目的薛蟠进来。
薛蟠进来后,竟先上前两步,跪下大礼磕头道:“给娘娘请安!”
见曾经霸王一样的哥哥成了这个样子,宝钗止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下面的薛蟠见久没动静,悄悄抬头一看,见妹妹已经泪流满面,心里一酸,也跟着滚下泪来,道:“好妹……娘娘,快别哭了,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妈糊涂了,哥也对不住你,爹没了时,让我照顾你来着,我却净给你添恼,更险些害了妹妹,连畜生也不如……”
“别说了。”
宝钗哽咽一声,道:“瞧着,哥哥还好?”
薛蟠闻言,也止住了泪,摸了摸自己的大脸,干笑了声,道:“琮哥儿……不,是殿下并没亏待我,诏狱里也分的是雅间,不脏不臭,也不用和别人挤。”
宝钗闻言,缓缓颔首,看着薛蟠道:“前几日,我已经和殿下说了,求他放你们回金陵老家去。哥哥回家后,切记不可再招惹是非,更不能触犯国法。好好侍奉……母亲,再寻一良家女子,早日成亲才是正经。”
薛蟠心里虽一百万个不愿回,可如今他娘干出这样的事来,他也没脸再在京里待了。
且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选择,便点头应道:“妹妹只管放心,我断不会再像先前那样了。等回家后,我也会好好说说妈,忒糊涂了些……”
宝钗闻言,面色淡漠,道:“好了,没其他的事,你出宫罢。”
薛蟠闻言一怔,再看了看宝钗的脸色,周遭又有诸多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唯唯诺诺的应下后,起身赔了个笑脸,犹豫了下,还是对宝钗叮嘱道:“好妹妹,不用牵挂家里,你照顾好自己,家里一切都好呢。”
说罢,又谦卑的笑了笑,方被宫人引了出去。
等薛蟠的身影消失在宜春宫后,宝钗面上的冰冷忽然散去,泪水汹涌而下,伏在榻上,放声大哭起来。
心如刀绞,无过于此。
……
第七百二十八章 再临荣国府
太子驾行,仪派更在亲王之上。
一对对龙旌凤、雉羽夔头遮天蔽日。
销金提炉焚着御香,使得整个居德坊都遍布异香。
又有两把曲柄七龙黄金伞擎举,至尊至贵。
从者皆冠袍带履。
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礼乐不绝。
行人遥遥观之,心生敬畏。
队伍正中,三十二个健壮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龙纹版舆,恍若一座小行宫。
后面则是一溜的宫辇。
两千彪炳威烈的神策军驻满居德坊街道各处,新任立威营指挥使方英带了二百亲兵亲自前来护驾。
这等阵势,比当日元妃省亲,又何等壮观十倍!
贾家自贾母起,连贾政、宝玉、贾环、贾兰、贾芸并几房贾氏族人,还有内眷如李纨、凤姐儿等人,全部候在荣国正门前。
待到巳时二刻,皇驾驾临居德坊时,阖府人无论老幼,皆跪在街边恭迎。
东宫总管太监王朝出面,尖声道:“殿下谕旨:不必多礼,里面相见。”
说罢,龙辇并未停顿,直直入内。
贾母心里虽憋闷,却也知道轻重,忙由李纨、凤姐儿搀扶着,与贾政、宝玉等人一道回了里面。
等众人回到二门时,却发现皇舆已经停了荣庆堂内。
贾母等人又匆匆赶至荣庆堂,由宫人引入内后,贾母就见贾琮正坐在那张高台软榻上,和黛玉说笑着什么。
虽然差点一口老血呕出,可贾母等人还是等上前见礼。
“臣妇贾史氏,请太子殿下安!”
“臣贾政,请太子殿下安!”
“草民贾宝玉,请……请太子殿下安……”
“……”
高台软榻上,贾琮看向黛玉,挤了挤眼。
黛玉忍笑嗔怪了眼后,贾琮干咳了声,叫起道:“平身罢。”
贾母、贾政这才在凤姐儿、李纨、宝玉、贾环等人的搀扶下起了身,贾母心里说不出的窘迫和尴尬,抬眼正好见贾琮正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不由一滞,贾琮却呵呵一笑,问道:“太夫人,今日可知孤之贵重否?”
贾母老脸登时涨红,嘴巴张合了几下,到底没说出话来。
便在这间荣庆堂上,她曾无数次骂过贾琮,“该死的孽障”、“下流种子”,背后甚至还骂过“窑姐儿生的讨命鬼”,命硬克父克母克兄的“扫把星”……
是,人家是命硬!
真命天子的命,能不硬么?
寻常人家,谁又有资格当其父母兄长?
念及此,贾母长叹息一声,又缓缓跪地道:“昔日皆老身之罪过,只求不牵连家人。”
她这一跪,贾政等人又纷纷跪伏下去。
贾琮轻笑了声,道:“倒不是没有人上折子,请治贾家苛虐之罪。只孤与太后、父皇言:无论当年事究竟如何,非贾家抚育之恩,孤不能存也。虽有贾赦、刑氏等人凌辱苛虐,几不能活。却亦是政公慈爱,姊妹友善之德。太夫人虽不曾降慈爱于孤,还时常啐骂,但也无迫害之举。总得来说,贾家有功无过,功在政公。平身罢。”
贾母等人心中一块巨石松开后,再次起身,于客位落座。
贾琮也不愿逼迫过甚,直言道:“孤此次前来,是送林妹妹归来备嫁。待父皇登时大典之后,七月十八,便为孤与林妹妹大婚之日。一应礼数准备,会有宗人府并礼部前来指教。林妹妹在贾家时,可与姊妹们入住大观楼正殿、偏殿内。平日里倒不必拘束,可在园内游顽。”
说完正事,他便起身,道:“便是此事,贾家行好送嫁之事,莫要耽搁了。林妹妹自与太夫人说话罢,太夫人当初虽未降慈恩与孤,但待林妹妹还算不差。政公陪孤重游一回贾府即可,孤还想再去东路院逛逛。”
黛玉自无不可,只是有些留恋的看着贾琮,毕竟这一分别,要分开十日之久。
贾琮则宠爱的握了握她的手,这点时日的分开,还是要忍的。
黛玉用目光回应:我知道……
堂下,宝玉痴痴的望着眉眼间皆是浓情却非向他的黛玉,心都碎了。
只他这番模样,立刻引起了慈宁宫教养嬷嬷的注意,面无表情的脸上,目光登时锋利如刀,狠狠看向宝玉。
“放肆!”
宫中嬷嬷的怒视,立刻引起了贾政的注意,他朝宝玉低声一喝,唬的宝玉身子一颤,煞白了面色,低下头去。
贾母见之心中不满,可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贾琮只当没瞧见,走下高台,微笑着对贾政道:“政公,请。”
贾政心情复杂,虽还想再听贾琮唤他“老爷”,却也知道君臣大义已明,怎能再乱了纲常?
躬身谢恩后,道:“殿下先请。”
贾琮呵呵一笑,道:“老爷为先。”
贾政闻言,大为感动,瞬时红了眼圈,贾琮对贾环、贾兰道:“搀扶好了。”
贾环、贾兰二小高兴一应,搀扶着贾政往外去。
就听黛玉身后一白发老嬷嬷对宝玉寒声道:“外男一并出去,再敢直视太子妃,抠出你的眼珠!”
贾琮见贾母面色震怒,却不敢多言,只死死盯着他,嗤笑了声,道:“太夫人莫要如此瞧孤,此嬷嬷为慈宁宫太后身边第一得用昭容,专门打发来服侍林妹妹的,也教贾家人一些规矩。”
又看向宝玉,道:“你也大了,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心里也该有数了。”
最后同贾政道:“政公,溺子如杀子。宝玉本性不坏,只是被无知妇人娇惯,一味恣意享受,不知上进,于家于国无用。孤知政公几番想要管教而不得,非政公之谬也。”
贾政闻言,满面惭愧,连连摇头哀叹。
贾琮之言,真真说到了他心坎里。
若果真让他好生管教宝玉,贾政自信,再怎样不济,也不会养成现在这般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在脂粉堆里厮混的浪荡子。
只是孝道当前,他又能拿贾母如何?
贾琮见之,微笑劝道:“事已至此,政公也莫多想其他。既然太夫人想他如此,他生性也被养成了这般,再强求也无用。好在宝玉本性依旧不坏,不会行欺男霸女胡作非为之事,就由他当一世富贵闲人罢。政公尚有一子一孙,环哥儿的前程自有定数,孤已有安排。兰儿生性稳重,知上进好读书,将来同样不可限量。贾家有一武一文,兴复可望。只是孤归宗认祖后,贾家大房绝嗣,到底一场缘分,孤不忍见之。不知政公可愿将环儿过继至大房?也不用分宝玉什么资费,东府尽归其有。”
饶是此刻不当笑,毕竟过继之后,便不再为父子,而成了叔侄。
可听闻贾琮之言,贾环还是忍不住一瞬间扯大了一张惊喜的嘴脸!
贾政见之气个半死,不过念及大房连个人也没了,若果真从族里过继,承嗣爵位,他再清高,也不至于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再者贾琮为储君,言出法随,也没有贾家拒绝的道理,便躬身道:“殿下所言,实金玉良言也。”
贾琮轻笑了声,不再赘言,道:“政公请。”
……
待连宝玉在内的外男都出去后,黛玉并诸姊妹忙从高台上走下,同贾母见礼。
贾母在宫中嬷嬷的注视下,只受了半礼。
黛玉还未成为太子妃,倒不用她这个一等荣国太夫人现下就磕头见礼。
虽今日贾母自觉受尽了憋屈,可外孙女儿就要成太子妃,依旧是件值得她当成头等大事对待的喜事。
按下伤痕累累的老心,贾母握着黛玉的手回到软榻上,笑问道:“这几日在宫里可好?”
黛玉笑道:“好呢,老太太身子大安否?”
贾母也笑道:“好,好……”说着,就忍不住问起一件心头事来:“我怎听说,如今是三丫头在管宫闱事?”
黛玉笑着解释道:“原是我觉得管不动,也没那心性。太后体谅,就准我寻几个帮手。我就请了三妹妹、宝姐姐、平儿姐姐,还有紫鹃一道,去管后宫。”
贾母也知黛玉的身子骨和心性,都受不得太重的操持,便笑道:“原来是这样,这样也好,我在家里也不怎么管事,只让你大嫂子和凤姐姐去管。不过大事上,还是要做到心里有数。你能让紫鹃去听着,知道有何事,就足够了。”
黛玉笑道:“原是没让她去的,是宝姐姐商议了三妹妹,说规矩就是规矩,按规矩来,日后也能少些麻烦,才非要让紫鹃也一并去。”
贾母闻言,微微颔首道:“宝丫头是个好的,可惜了,也幸好……”
提及此事,贾母就想到原先她还一直撮合宝钗跟了贾琮,那会儿王夫人和薛姨妈还都不愿意,以为贾琮必死无疑,怕受牵累……
也幸好如此,不然,那会儿就成了亲,今日哪还有黛玉太子妃之位?
贾母又对迎春等人道:“进了宫,你们都要听你林妹妹的,往后她便也是君,你们是臣。没进宫前,她也是你们妹妹,合该你们关照她。”
迎春等人忙道:“原是如此做的。”
黛玉笑道:“姊妹们都极好呢,不必如此。”
贾母连连摇头道:“你当宫里永远只你们几个?等太子大婚后,宫廷选秀,宫里还不知要进多少人。人心复杂,若没几个帮扶你的,你受苦受气的日子还在后头。”
此言连黛玉身后的老嬷嬷都觉得在理,微微颔首。
看了贾母一眼,心道这糊涂老太太,倒还有几分见识。
然而刚这般想了想,就听贾母又道:“好玉儿,备嫁的事不用你担心。你娘是我几个儿女中最偏疼的,她虽不在了,可有我在,就断不会让你委屈了去,必让你风光大嫁。一应嫁妆,我也早为你备好了。我这些年留着的金银宝贝,你和你宝哥哥一人一半。你还有你娘留下的那份,倒比你宝哥哥还体面。我老了,也活不了几年了,若我不在了,你记得看护着你哥哥些……”
……
贾府东路院。
除了贾琮、贾政等人外,王熙凤带着十数名丫鬟嬷嬷一同陪行着,好随时侍奉。
又有数十名宫人同在,好大一群人。
来至假山后耳房前,看着只比一人高不了几许的房子,破破烂烂,众人面色各异。
贾家人自然都有些愧然和担心,而宫人们则无不面色低沉,目露愤色。
贾琮却笑道:“非当日之磨难,何以成就孤今日?”
见贾环撇撇嘴,他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脑瓜,道:“你莫要以为,孤今日只因认宗天家。纵然无此因,孤同样不会差了去。”
若没这一节,贾琮现在或许正在南海边的某一个岛上,和家中姊妹们在遮阳伞下喝着椰汁沐浴海风呢。
只是这些话,却不足以对外人道也。
贾政则训斥贾环道:“殿下先前难道就差了?只凭那些诗词和书法,便足以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贾环讷讷不敢多言,贾兰深以为然。
王熙凤趁机在一旁讨好的问道:“殿下,不知平儿如今在宫里可还好?”
贾琮侧脸看去,就见凤姐儿一双丹凤眼巴巴的望着,他微笑了声,道:“好,如今在同三妹妹她们一道管着后宫诸事。只是当初被你压的太狠,不能独当一面,不然,后宫诸事她一人就能办了。”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登时一滞,心里有一句好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琮呵呵一笑,又同她道:“此处院子收拾出来,留给邢岫烟住吧。她这次出宫,就不进宫了。她的事,回头我另有安排。”
王熙凤忙应下,又问道:“殿下今儿可在贾家用膳?”
贾政等人也看了过来,贾琮摇摇头道:“明日要送先帝入皇陵,诸事繁多,没有时间了。”见贾政等面露遗憾之色,贾琮微笑道:“往后机会还多,等忙过这一阵,孤在宫中设宴,宴请政公。”
又见凤姐儿巴巴的望着,便笑道:“过几日,平儿会请你入宫逛逛的。”
王熙凤闻言自然大喜过望,嘴上却道:“哎哟!我这身份,也能进宫去逛?”
贾琮呵呵了声,没再搭理她。
又同贾政等人回荣国府看了看当初的墨竹院后,贾琮与黛玉姊妹等人道了别,告辞贾家诸人,折返回宫。
原本,他以为贾家会有人为王夫人求情的。
然而并没有。
……
ps:卡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 多子多福
“太子回来了……”
贾琮回宫就,先去慈宁宫见过太后和武王,见他归来,太后和武王都面露喜色。
贾琮见礼罢,道:“皆已安置妥当。”
太后笑道:“那荣国太夫人,没在刁难你?”
这打趣之言,倒让一旁和叶清在一起的探春俏面泛红。
贾琮呵呵了声,道:“如今安敢?”
武王倒没这份闲心打趣,问道:“殡葬之事前朝都已备妥了么?”
贾琮点头道:“皇陵那边早就妥当了,一年两次国丧,一应准备皆全。”
此言一出,太后悄悄拿目光看向了武王。
如今整个天下,也只太子敢在武王跟前,谈太上皇之事……
武王果然没甚反应,只“嗯”了声,又道:“皇陵在骊山北麓,渭水之滨,距离长安有百余里路。天气炎热,你让王春多备些冰。既然先帝遗诏曰:不忍复有重劳山陵,制度务从份约。那你也不必太过辛劳……真要全尽礼数折腾,好人也要舍去半条命,何况你身子不大健壮。”
贾琮笑道:“儿臣身子骨好着呢。”
武王许是自觉说的太直白了,见叶清在嘲笑贾琮,哼了声,道:“不是朕苛待老四,便是朕驾崩后,也一应从简。夫生死常理,修短定数。何苦再折腾后来人?”
“皇帝!”
太后听不得这个,忙制止道:“何出此不孝骇人之言?”
贾琮则趁机劝道:“父皇,那登基大典愈发该从简了。这样的天,父皇龙体欠安,如何经得起折腾?”
武王闻言,面露慈爱之色,温声道:“放心,朕心里有数。”
贾琮正色道:“父皇,儿臣说句不孝之言。儿臣知道父皇此举是为了儿臣,只是对儿臣而言,此举意义远不如父皇龙体康健重要。父皇多慈爱一日,儿臣根基便能牢靠三分。军中在清洗,兵部在改制,军机阁还在筹备,皆非一月二月就能奏功者。儿臣只盼父皇能长命百岁,才能真正掌稳兵权。”
武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哀伤,轻轻拍了拍贾琮的胳膊,道:“你要快些呢,朕坚持不得太久了……”
“父皇!!”
武王握住贾琮的胳膊,微微用力,道:“也不必太担忧,一年之内,总还是无碍的。”
贾琮:“……”
……
“爷来了!”
平儿正在宜秋宫偏殿观看后宫文案,见贾琮进来后,惊喜的起身相迎。
贾琮见她书案上堆着好大一堆文案,上前捡起一份翻了翻,见是后宫六尚女官的档案,便笑道:“如今平儿姐姐倒像是吏部的天官。”
平儿为贾琮斟来茶水,温婉的俏脸上,杏眼笑成月牙儿,道:“哪里敢和天官比?不过做到心里有数罢。宝姑娘说,这些东西只能看看,不一定全当真。具体人如何,还要看平日里怎样。”
贾琮闻言点点头,看向平儿。
平儿身量苗条,但渐有少妇之丰韵。
容貌可亲,目光温暖平和。
贾琮将手中文案丢在一旁,伸手握住平儿的手,再微微一用力,平儿便落在他膝上。
平儿俏脸晕红,小心的看了眼殿内左近侍立的昭容宫女们,见她们面不改色,眼睛不敢乱瞄,心里稍安。
又听贾琮轻轻一叹,不由关心问道:“爷怎么了?今儿回贾家,莫非有什么不好之事?”
贾琮轻笑了声,道:“贾家怎会有什么不好之事……”摆摆手让殿内侍奉之人出去后,他将手放入平儿怀中,握住那处美好后,将今日贾家之行所发生之事大致说了遍,笑道:“那老太太今儿又气了个够呛,也不知她跪我时,心里恨成什么样了。”
平儿红着脸,任由贾琮白日里作怪,轻声道:“不会的,如今爷成了太子,何等贵重,老太太怎还敢心怀不敬?”
贾琮哼哼了声,又道:“她骨子里还未必能转过来,不过,看在老爷和姊妹们的面上,到底不好让她太难看。我也犯不着和一个糊涂老太婆怄气……”
平儿被贾琮揉的心慌,却还惦记着方才那一声叹息,双手环抱着贾琮的腰背,让自己有气力坐正,方轻声问道:“那爷方才怎心情不美?”
贾琮先笑了声,道:“但我现在心情美啊!”平儿眼中水意氤氲,只还是多了几分关切,贾琮面上笑容渐渐敛去,道:“父皇身子骨坚持不了太久了。”
平儿闻言悚然一惊,骇然道:“怎会如此?”
贾琮摇摇头,道:“前些年毁的太狠,早已油尽灯枯。若非为了我,强撑下来,其实早二年就该……不过,总还能再坚持一年。只是有时候,我都不愿再让父皇死撑着。求死不能,那比酷刑更残忍。唉……”
平儿不知此法该怎解,但她知道从旁的方向去劝,道:“爷,皇上如今最惦念的,就是爷的皇位能不能坐稳当,会不会被人欺负了。所以,他坚持活着,虽然龙体会不受用,但看着爷一天天成长变强大,他心里一定会受用的。”
贾琮点点头,道:“这个道理,我也知道。而且,父皇还有个心愿,就是想早日看到皇孙降生。”
平儿闻言,俏脸一烫,看着贾琮轻声道:“爷不是在和叶姑娘……”
贾琮呵呵笑道:“一个哪里保险,谁知道生男生女?”
平儿觉得自己身子都快化了,喃喃道:“可是,那也该林姑娘先啊……”
贾琮连连摇头道:“她才多大点,身子还没长开,这会儿若怀上骨肉,那太危险了。平儿姐姐就不同了,平儿姐姐身子已经熟透了,该生孩子了。”
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美眸中的水意都快滴下来,贾琮哈哈一笑,将她拦腰抱起,走往暖阁。
……
一场游龙戏凤,平儿用她的无限温柔和包容,抚平了贾琮心头的压抑和沉闷。
他是个自私的人,前世便是。
之前,他曾因为被无端卷入武王和叶清的“阴谋”而感到愤怒。
因为被“算计”,随时都有可能被抄家灭族,而感到厌恶。
可是,当武王将他送上了监国太子的位置,并给予了他所有的宠爱和关怀,为了他能坐稳大位,武王宁肯忍受着每日低烧和五脏六腑的灼痛,也要坚强的活下去……
贾琮曾经的怨恨尽皆散去,他未曾为人父母,不懂得这份慈爱的伟大。
但贾琮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感动了。
可越是如此,联想到最多一年的功夫,武王就要驾崩离去,他心里就很不好受。
不过,生死修短,岂能强求……
武王从不畏惧死亡,若非为了他,武王怕更愿意早日解除痛苦,去天上与孝贤皇后团聚。
至于军权,贾琮必会在一年内,牢牢掌控在手!
平儿漱罢口,又端了盏凉茶来,服侍贾琮饮用。
贾琮笑着接过后,一饮而尽。
又将平儿揽入怀中,平儿看着贾琮深邃的眼眸和俊秀非凡的侧脸,忍不住轻轻上前亲了下。
贾琮呵呵一笑,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平儿小声问道:“爷,宫里嬷嬷曾同我们说过,爷的第一个子嗣,最好是太子妃所出。元子为嫡,日后会减少许多麻烦。若长子非嫡,那……”
贾琮闻言,低头看向平儿,见她眸光担忧,哈哈一笑,道:“咱们果真成了天家之人了,竟已经开始担忧几十年后的诸子夺嫡?”
平儿羞红了脸,轻声道:“总要防范于未然嘛,这些日子我们看了许多宫闱**,被里面许多连戏里都不曾唱过的事吓坏了。再没想到,这宫里会发生那么多离奇可怕的事,真真骇人呢。尤其是夺嫡之争,历朝都十分惨烈。我和宝姐姐还有三姑娘她们都吓坏了,紫鹃更是脸都青了……太子的手足兄弟多了,不是好事呢。”
贾琮点点头道:“早早的立下太子,就如同立下一个靶子般,他的手足兄弟越有才华,他就越危险。”
平儿闻言急道:“那可怎么办?咱们家里,断不能出这样的事来。日后……日后我一定告诫我的孩子,绝不能为了那个位置,伤害自己的兄弟,不然,我也认不得他了……”
贾琮笑道:“咱们家不会的,我也不会早早的立储。嫡长制绝非完美之法,我会用另一种法子,来挑选继承人。至于你方才说的话,也不对。皆为我子,岂能厚此薄彼?若有才能,皆有可能。你不必害怕什么,至少在咱们这一辈,我能保证,自己的骨肉,都能有一块江山坐坐。天下之大,远非大乾一地。平儿姐姐放心罢,能多生几个,就多生几个,多子多福,好处多多!原我要立你为正,你死活不从。既然如此,你就多为我生些孩子,我保证,必让他们都能混个国主当当!”
平儿闻言,俏脸霞飞,她虽听不明白贾琮说的什么,但她无条件相信贾琮之言,也就愈发感动。
无以为报,和贾琮对视了稍许后,羞容满面下,再次缓缓往下滑去……
……
ps:我应该开个小卖铺,卖点营养快线,想来生意会不错……
第七百三十章 暗算
神京西城,荣国府。
入夜时分。
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偏院。
此处原是赵姨娘与贾环的院子,便在王夫人寻常所处的那三间小正房后。
如今王夫人进了达摩庵内礼佛,贾家正经太太除了贾母外,就剩下王熙凤和李纨。
不过就算如此,赵姨娘也不敢蹦,因为她害怕王熙凤。
哪怕如今她一个女儿进了宫,一个女子和太子是极好的兄弟,可出身下贱带来的自卑感,是起自骨子里的。
所以,如今她在贾府虽自在了许多,却依旧不敢随便翻浪,倒也是件好事。
这一日,前面热闹非凡,赵姨娘却也有自己的客。
说来有趣,宝玉的寄名干娘药王庙的马道婆,倒和赵姨娘谈的来。
赵姨娘每每得了些银财,便施舍给马道婆一些,让她在药王佛前,给贾环供上一碗长明灯油。
今日贾家如此热闹,马道婆来之后,往贾母跟前略略坐了坐,便直往赵姨娘处请安。
见赵姨娘仍在裁剪碎步填鞋样子,不由大奇道:“我的菩萨!你怎还做这等事?”
赵姨娘倒是没觉得怎样,哼哼一笑,道:“我不做这些,又做哪些?”
马道婆慈眉善目的模样,说话和和气气,笑道:“怪道人说富贵的人天生富贵,偏她自己还不觉得。往常我并不信,如今见了奶奶,倒是不得不信了。如今满神京的王公府第都在羡慕奶奶大福运,只奶奶自己不觉得,竟还操持这些。哎哟哟!真真是阿弥陀佛,传出去哪个会信?”
赵姨娘闻言面色一喜,身子往前探了探,道:“外面果真都在夸我?”
马道婆一拍手,赌咒道:“若有半句谎话,必坠割鼻地狱,进油锅上刀山!”
赵姨娘闻言愈发眉开眼笑,假模假式道:“哎哟,瞧你这是做什么?你们佛祖跟前的人,不能乱起誓,不然容易应验喽!”
马道婆:“……”
赵姨娘又美美道:“果真长安城内的王公侯府都在夸我好福气?她们怎么夸的?哎哟哟,我有什么好福气?不过就生了那么一对儿女罢了!”
马道婆:“……”
虽恨不得将那张得瑟脸供到佛祖前熬油点了,不过因心里有事,所以并未显出来,反而赔笑道:“奶奶这话可就说对了,奶奶一生的福气,可不就在姐儿和哥儿身上?如今满京城的高门诰命,哪个不羡慕?姐儿自不用多说,如今虽还没得位份,但明眼人谁瞧不出,日后少不得一个皇妃,纵是贵妃也有可能。那哥儿就更不用提了,奶奶怕还不知道吧?如今整个长安的武勋衙内,便以环哥儿为首!”
“噗!”
赵姨娘正吃一盅茶,听闻此言,却把将将入口的一口六安茶给喷出来。
更可恶的是,旁人失态喷茶,都是连忙往一边儿偏去,独赵姨娘,本来偏在一边儿吃茶,好似不愿让人分享她的好茶一般,偏喷的时候,对向了人……
马道婆沉默的拿帕子擦了擦脸上带着几片茶叶的茶水,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赵姨娘忙赔不是道:“哎哟哟!瞧我,猪油迷了心了,往哪吐不好,只吐你一脸,忒不像了!马婆婆莫要恼,今儿这些碎布我也不要了,都给你拿去填鞋底!”
见她如此大方,马道婆也不好再说什么,僵笑了两声后,忽然正色道:“我算是明白,奶奶为何这般贵重,还操持这等贱业……”
赵姨娘心里转了转,笑问道:“马道婆是神仙跟前的人,说话再没错了,你说说,是怎回事?”
马道婆断定道:“因为奶奶还不够富贵!”
赵姨娘笑道:“还不够富贵?这般还不够富贵,怎样才够富贵?”
马道婆道:“若三姑娘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甚至再成为太后,这普天之下,还有人敢让奶奶摸一根针线没有?”
赵姨娘闻言惊呆了,过了半晌才问道:“马婆婆这叫什么话?三丫头怎能成为太子妃、皇后……”
马道婆哼了声,道:“要我说,就是你这当娘的没用,不然,以三姑娘的模样、性子,还有谁能强的过她去?若不然,太子殿下怎将后宫诸事都交给她?分明原就是定得她。奶奶想想,若是三姑娘成了太子妃,日后成了皇后,奶奶的亲外甥成了太子,老天爷,那环哥儿就是正经国舅爷!再加上他和太子的情分,给个亲王都不换哪!”
随着马道婆之言,赵姨娘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如同着了魔怔般,喃喃道:“是啊,三丫头若成了皇后,环儿岂不是成了正经国舅,我成了皇后的亲娘……”
马道婆得意一笑,道:“可不是?到那时候,普天之下,甭管是王公贵族还是皇亲国戚,哪个敢看不起奶奶您?谁还敢再受您一分礼?到时候,您就是这个!”
赵姨娘脸色都涨红了,不过随即一滞,道:“琮哥儿都将林丫头立成太子妃了,哪还有三丫头什么事?”
马道婆高深莫测一笑,从怀兜里取出一纸包来,道:“奶奶若有胆,为哥儿和姐儿搏一次,未尝没有机会!”
赵姨娘闻言,眼睛都直了,结巴道:“这……这……你……你……你要我下毒?”
马道婆唬了一跳,忙左右看了看,又折身挑起门帘瞧了瞧,见左右无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头道:“我的好奶奶,你可别往刀口上撞,这什么地方,你也敢提那两个字!”
赵姨娘懵了,问道:“那这是……”
马道婆神秘一笑,道:“奶奶只管将此物搅拌在汤水里,送给那林家女服下。放心,断不会是什么暴毙的毒药。若是这般,岂不是连奶奶也一并折进去了?奶奶事发,那哥儿和姐儿也完了,我岂不是也完了?我岂能害自己?你放心,这是一种佛门镇魔的宝物!吃下它,保管什么魔也得慢慢折磨而死。”
赵姨娘闻言拍了拍胸口,三旬出头的人了,身前丰润的像秋天的果实,这一拍连马道婆都觉得眼晕。
赵姨娘奇道:“这到底是什么宝物?果真没事?别给人查出来了……”
马道婆连连作保,可见赵姨娘死活不信,没法子,只能道出实情,道:“这是从一些痨病鬼身上取得的痰沫,用纸接了再晾干磨成的粉。你放心,寻常人拿着绝无事,可若让人下了肚,保管得痨病而死!奶奶你想想,谁还能怀疑到这是毒?连金针都验不出来……”
赵姨娘闻言面色骤变,不过看到马道婆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浮现出的阴险和狠辣之色,又有些害怕,心思一动,从马道婆手里接过来,笑问道:“果真查不出来?那,我今儿晚给那丫头去送一碗好汤?”
马道婆闻言,满意的笑道:“这就对喽!等那姓林的丫头没了后,以三姑娘的得宠,必能夺得太子妃之位!奶奶放心,这些年老婆子我也认得一些贵人,到时候,必出一把子气力!”
赵姨娘闻言,喜形于色道:“哎哟!那敢情好!真到那会儿,我必不会亏欠你!我让三丫头赏你一万两银子!”
马道婆闻言动了心思,道:“那,奶奶得先给我打个欠条?”
赵姨娘连声道:“好好好,没问题。”
说罢,让马道婆自己去书写,她也不认得字,最后只按了个手印,又取了五十两现银来,给了马道婆。
等外面传来丫头声,那马道婆才告辞离去。
等马道婆一走,赵姨娘却变了脸色,狠狠往地上啐了口,骂道:“满口胡言的臭婆子,也想哄你老娘?!你说旁个倒则罢了,说不得我就信了。偏你说劳什子衙内以环儿为首,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东西,还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想骗我,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罢!”
骂罢,走出外间冲庭院里的小丫头子喊道:“小吉祥子,去厨房让人备一碗银耳莲子羹,再喊环儿回来!那没造化的种子,又不知浪哪去了,整日里不着家!”
小吉祥刚应下,就听一道公鸭嗓子从外面廊下传来,道:“嘎嘎!谁说我整日不着家?我这不是在家么?哼哼,眼神儿不好,脑子也不好使么?头发长见识短,过些日子环三爷才真正不在家……哎哟哎哟!娘你干什么?”
赵姨娘捏着贾环的耳朵往里拽,一边打发小吉祥子和后面出来的小鹊道:“你们去厨房催催,要上好的银耳莲子羹,用冰镇一镇,快点。”
等打发了丫头子后,赵姨娘拎着贾环进了屋,松开手后,将那“脏包”取出来,把马道婆之前的话说了遍,然后冷笑道:“她也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拿什么好物儿哄我不成,拿你来哄我!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
话没说完,贾环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一张小脸发黑,二话不说,拿上药包就往外跑去。
……
宜春宫,偏殿。
自平儿处出来,贾琮便移步于此。
他听平儿说了今日之事,薛蟠来后,宝钗大哭了场……
看着面色已经寻常的宝钗同他说话时带着浅笑,贾琮轻轻一叹,招手将宝钗唤至身边,道:“你是我的女人,本不必活的这么累。就算留你娘兄在京,又能如何?其实也没甚大不了的。我同你说过,我容得下天下,难得还容不下你娘兄二人?”
宝钗闻言,摇头轻轻笑道:“纵然爷贵为储君,但也未见得活得轻快。太后和皇上也是如此,更何况是我?爷不必为我担心,俗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我知道自己娘和哥哥的性子,若留在京中,早早晚晚必再生贪心。天家事无小事,真若再起是非,被人挑唆了做下坏事来,我怕他们连命也保不住了。何苦来哉?所以,不如早些回金陵老家去罢。”
贾琮闻言,目光怜惜的看着宝钗,道:“虽然我喜欢宝姐姐的聪慧远见,可我也心疼你。都道难得糊涂,因为过的糊涂些,日子才能轻快些。看得太清,过的太真,难受的只有自己。你是我的女人,不必如此的。”
宝钗闻言,轻轻倚在贾琮怀里,笑的很开心,道:“能得爷这般体谅,就已经极好了。爷为储君,化家为天下,每日里操心的事又哪里是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比的?若我还不知事,拿这些来烦心,坏了爷的心情,那就太不晓事,也不知轻重了。”
贾琮闻言,哈哈笑道:“叶清整日里说我是昏君种子,还是宝姐姐向着我,夸我是明君。”
听闻叶清之名,宝钗面色淡了淡。
贾琮察觉后,笑道:“没关系,人不可能喜欢所有的人,我也不会强行让一家人都相亲相爱。强扭的瓜不甜,做作出来的喜欢也不算真的喜欢。家里那么多人,总有不和的,少来往就是。”
宝钗闻言,生生笑出声来,看着贾琮嗔道:“纵然不喜,面子上总也要过得去……”迟疑了下,又道:“爷既然说到这了,那我也不藏于心里。那位金枝玉叶,确实和我非一路人。性子不是一类,且她还……她还用那样的手段,将你从我身边抢了去。不过等爷成了太子,我也就明白过来,纵然没有扬州的事,其实也一样的,爷是天家贵胄,如今天家血脉单薄,哪个女人若想要独宠,怕是只有进冷宫一条路可走。只是明白归明白,心里就是亲近不起来,我瞧得出,她也不大看得上我。她在宫里见惯了勾心斗角,便以为我这样的,必是不安分的,她更喜欢颦丫头那般赤诚的心。其实不过是,在她这样金枝玉叶的贵人眼里,礼法只是约束庶民用的。而在我的眼里,礼法是世间正经的规矩!都没有坏心,但是确是两路人。不过爷放心,我断不会不知分寸,去算计什么。况且我也看得出,那位叶姑娘论傲气天下有数,她也不会将我放在心上,来算计我什么。总之,大家能相安无事的,爷不必担心后宫不稳的。”
贾琮闻言,轻轻的抚着宝钗肩后的秀发,下巴摩挲着她的前额,嗅着发间的清香,道:“都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事,我信矣。只是你也不必小心太过,过日子嘛,高兴舒心最重要。不要太为别人着想,也多为自己想想。你总这样,我会很心疼的。”
宝钗抿嘴一笑,将螓首愈发贴近贾琮怀中,喃喃道:“我已经比世上大多数女儿家,都幸运,也幸福呢。”
……
ps:书评区和本章说里关于宝黛之争火气不小,其实之前我也说过,初读红楼时,很喜欢宝钗,很懂事。但年纪大些再读,就发现黛玉金子般的品质,对宝钗却起了反感。只是过了些年后再去读,就发现黛玉自然品性珍贵,让人喜爱,然而宝钗也绝非什么坏人。一些毒燕窝的说法,简直让人无语,跟神经病一样。山中高士晶莹雪,曹公的本意对她也是极为欣赏,十二钗中,她和黛玉是一起艳压群芳的。好多事,不能赖在她身上,大都是王夫人和薛姨妈的算计,还有对那个时代礼教的服从。在今天看来,有些事觉得虚伪甚至冷血,譬如金钏死后之言,但要是代入那个时代中,细细读之,她能做到那一步,其实已经很难得了。不能以后世的道德标准,去评价那个人。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十二钗中,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但正是这些缺陷,才让她们更让人记忆深刻。相对来说,比较完美的宝琴,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所以希望大家都宽容一点,少点戾气,争论时可以辩解她们的好,却没必要去用刻薄的语言骂另一方,看着不落忍。另外,八十回以后的原著不必拿出来佐证了,和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差的太远。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大案
“你说什么?”
眼见宫门就要落匙时,贾琮正要和宝钗安歇,得见李蓉亲自从贾府赶回宫中,禀明了马道婆之事。
听闻此言,宝钗面色剧变不说,贾琮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
原来,真有一个马道婆……
“殿下,可用出宫否?”
李蓉追问道。
贾琮摇头道:“深夜出宫,怕中奸人之计……去告诉展鹏,让他传旨锦衣卫,即刻捉拿马道婆,严加拷问。详查马道婆来往府第,一应涉案嫌犯,不必上奏,先拿下审问。有抗捕者,杀无赦。此事由魏晨亲自盯着办,这件事背后,必有大名堂。另外,让展鹏再调一千东宫六率前往贾家护从。李蓉,你带人隔绝贾家与大观园。所有贾家奴仆婢女不可擅入大观园,违者直接拿下。厨房饮水皆由宫人掌管,但此事不必惊动林妹妹她们。”
李蓉闻言,忙领命而去。
等她走后,贾琮也没了睡意,重新穿戴起来。
宝钗见之忙上前服侍,问道:“爷,可当紧不当紧?”
贾琮哂笑了声,寒声道:“这等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也想害我?”
宝钗闻言面色再一变,问道:“这话怎么说的,不是想害颦丫头么?”
贾琮摇头道:“林妹妹若被害的得了那痨病,回宫之后,我必也难逃厄运。然后还有宝姐姐你们,势必也会被我传染上。呵呵,这背后之人倒是好手段。竟想出这么一个绝户计,这是要让我一家死绝啊!”
宝钗、莺儿闻言,面色登时煞白,她们都没往这方面上去想。
到底有多恨贾琮之人,才会想出这样的计谋来?
那马道婆又是何许人也?
宝钗心里忽地一颤,惶恐的看向贾琮,问道:“爷,会不会是我娘她们……”
贾琮笑道:“你想哪去了,她们如今被管教嬷嬷看着礼佛呢,早已隔绝内外。她们若有这等神通,也不需要去寻赵姨娘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平日里这赵姨娘看起来痴蠢,没想到关键时候,倒还有几分明白。”
笑罢,贾琮抚了抚宝钗的脸,道:“不要怕,宫廷生活,从来不会缺少这等阴谋算计,历朝历代皆是如此。但能得逞者,寥寥无几。至少,这等屑小手段,绝不会在我这里有效用。睡吧,我去一遭养心殿。”
……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几位当值阁臣被连夜传来后,贾琮将事情大致说了遍,道:“孤以为此事多半没那么简单,背后有大名堂。诸臣工以为如何?”
赵青山面色刚硬,双目喷火,声音洪亮道:“此为谋逆大案!先帝在时,三位皇子便薨的不明不白,后查出为义忠亲王所为,但结局也不尽详实。如今贼子又起,将毒手对准殿下,此贼不除,则国无宁日!”
林清河也皱眉道:“殿下,此案不可轻忽。背后之人,恐所图甚大。”
以舍人之身暂理阁务的魏毅缓缓道:“其动机,无非三点:一为皇权。殿下若有个闪失,则皇权必然旁落。二为新法。新法为先帝与新党一手推行,大行天下,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原本都以为,皇上继位后,会废黜新法,然殿下却坚定不移的支持新法,支持之力度,甚至更胜先帝,许多人绝望之下,难免铤而走险。”
贾琮问道:“第三呢?”
魏毅迟疑了下,还是道:“殿下,臣曾风闻一种谣传,说是……当初义忠亲王背后,可能有……可能有皇上的支持。先帝在位十四年,虽得罪了无数人,但也有不少死忠之士,颇为爱戴。所以……”
“放肆!!”
魏毅话未说完,就见赵青山怒发冲冠,冲他咆哮一声。
魏毅苦笑一声,跪地请罪道:“臣以市井之言,玷污朝堂,请殿下治罪。”
贾琮摆手道:“内阁不比朝廷上,当言者无罪。诸卿无论何事,但凡认为有利于国者,但言无妨。至于你所说之事,孤可以明白的告诉,此为虚言也。若果真为父皇所为,先帝绝不会在大行之前,亲口留下遗诏,传位于父皇。自古天家为皇权而斗争者,不算奇事。但若被人毒毙的三位堂兄为父皇所为,先帝难道会不知?此为败坏我天家天伦之妖言也。
最重要的是,新法为先帝平生最重视之事,青史之上,必能名垂千古。若果真天家内斗残酷至斯,孤又怎会继承先帝之志,继续大力推行新法?孤难道不知,新法愈盛,先帝之圣明愈被后人所敬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新法大行,先帝则永生于民心。”
贾琮前面一番话,未必能说服众人。但后面一番言论,却真正让众人信服了。
历来新皇登基,哪怕是子承父业者,通常也会通过一系列的新政,消除淡化先皇之政,以通彻皇权,唯我独尊。
然而贾琮非但没有更改新法,还将先帝之法愈发大力推广下去。
这又怎会是仇人所为?
魏毅再度请罪,贾琮摆手免罪,道:“魏卿能于孤前直叙此事,孤唯有欣慰之意,怎会见责?这二年大乾多灾多难,国事繁重而艰难。若此等情形,孤与内阁不能做到相互信任,同舟共济,则社稷危矣。”
此言一出,内阁诸臣人人大为感动。
得逢明主之心,让每个臣子都以为是平生之幸。
几番表白后,再度说起正事时,诸臣就愈发不再束手束脚,放得开了。
执掌户部诸事的内阁舍人董新沉声道:“臣亦有一猜想,晶莹雪配方拍卖之后,臣召见过晋商诸人,与他们说起了朝廷要监管银号之事。臣看得出来,诸晋商对此事极为反对,反应较为激烈。纵然臣以殿下之言告诫之,然诸晋商仍不以为然。”
众人闻言,无不面色大变,林清河沉声道:“董大人,你就凭此,以为此事为晋商所为?区区商贾,他们有此胆魄?”
董新并不畏惧林清河,看了他一眼,继续对贾琮道:“臣自然不会无故牵扯,当日臣以不容拒绝之令,命晋商诸银号准备接受朝廷监管后,就一直等着被百官弹劾。晋商这些年来,一直资助北地士子进学之事,人所周知。按照惯例,第二日,臣就该被百官弹劾,与民争利。然而臣等了数日,依旧没有丝毫动静。此事,绝不合常例。当然,臣并非断定此事便为晋商所为。却未尝不是一条线索。”
贾琮点点头,道:“孤听闻,先帝三位皇子暴毙背后,隐隐有江南一些家族的影子。俗话说,断人钱财之仇,更甚杀人父母。董卿所言在理……王春。”
东宫总管太监忙应道:“奴婢在。”
贾琮道:“传孤旨意,着锦衣卫即刻包抄晋商会馆。”
又问董新:“当日何人反应最为激烈?”
董新道:“回殿下,是平遥曹家的家主曹准,曹家日新中为晋商三大票号之一。”
贾琮“嗯”了声,继续对王春道:“缉拿曹家家主曹准,查封京中日新中银号。另外,京中戒严,以防屑小生事。”
王春忙去传旨,贾琮又对赵青山道:“明日孤与百官送先帝灵柩入皇陵,由太傅坐镇朝廷,命刑部、大理寺、兰台寺一道,严查此案。这一次,务必将背后黑手,给孤查出来,明正典刑!”
……
“砰!”
延平门内永和坊,药王观。
早已闭门的道观,在静谧的夜色中,却被一记重锤,给锤开了门闩,冲进了无数头戴三山无翼纱帽、身着玄色黑鸪锦衣的锦衣校尉。
四五个刚做完晚课的道婆和一些洒扫粗役们,被破门而入的一众凶神恶煞给惊呆了。
为首一锦衣卫眼神如电,横扫一圈后,厉声问道:“马道婆安在?”
众道姑面面相觑,一老道婆颤颤巍巍道:“回……回官爷,主持今日……今日未曾归来。”
那锦衣卫厉声喝问道:“贼婆往哪里去了?”
老道婆愈怕,哆嗦答道:“今儿北静郡王府有贵人病了,请了主持前往去诵药王经,至今未归。”
听闻此言,那锦衣卫面色微变,却并未就此离去,对一手下沉声吩咐道:“将观内诸人全部带回诏狱,搜查道观,不要放过一处。”
“喏!”
“其他人,随本将前往北静郡王府!”
“遵命!”
……
“哒哒哒!”
“啪啪啪!”
一阵急促嘈杂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响起在晋商位于西市光德坊鼓楼街的会馆外。
早有门子进去禀报,未几,十数名晋商翘楚人物一起走出门外,看到围困封锁之兵马,无不面色大变。
一当中人物站出来,拱手问道:“草民日升昌东家雷志泰,不知大人们深夜封门,所为何事?”
一锦衣卫官员上前,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晋商精英,道:“本官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韩涛,奉殿下谕旨前来请人问话。”
雷志泰闻言面色微变,道:“不知太子殿下想要请何人问话?敢问大人,发生了何事?”
韩涛冷笑一声,道:“发生了何事?你们晋商真是好胆量,竟敢参与到妄图谋害太子的谋逆大案中!此刻整个神京城都已经戒严,大索京城。平遥曹家曹准何在?”
在一片震惊惶恐大乱中,一身形魁梧的大汉出列,面色惨白但强撑着不倒,道:“额就是曹准,但额不知大人在说甚。”
韩涛目光冷冷的盯着此人片刻后,点点头道:“果真好胆量!来人,请曹准回衙门问话。”
“喏!”
一众虎狼师上前,将已经浑身颤栗起来的曹准拿下,拖了出来。
韩涛对雷志泰道:“诸位莫要担忧,这几日先在会馆中不要外出,等锦衣卫会同刑部、大理寺、兰台寺会审罢,必会还尔等清白。”
雷志泰等人闻言,一个个面色阴沉,但谁敢多言。
唯有雷志泰胆气壮些,拱手道:“韩大人,劳大人替草民向殿下代句话。”
韩涛闻言,眉尖一挑,问道:“什么话?”
雷志泰沉声道:“数日前,有阁臣同草民等谈过关于朝廷监管入股银号之事,经过数日讨论,草民等以为,此为殿下爱护草民等之善意,草民等感激不尽,愿意接受此行。”
韩涛闻言,深深的看了雷志泰一眼,目光又扫过他身后愈发乱成一片的晋商,淡淡一笑,道:“雷掌柜的话,本官会禀奏太子殿下。但本官还是提醒你们一句,莫要小瞧了殿下的气度。今夜之事,若和你们无关,无论你们接受不接受朝廷的善意,你们都会平安无事。若果真和你们相干,别说什么银号,你们就是将大乾所有的银子都抬来,也救不得你们性命!谋害储君,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雷志泰昂首挺胸道:“大人放心,别的草民不敢担保,但额们晋商,绝不敢做下这等无君无父的畜生之行。”
韩涛直直的看着他,道:“你们是不用直接出面,在后面出银子难道就不算吗?”
说罢,不理会面色骤然一变的雷志泰,留下一队锦衣兵马封锁晋商会馆后,韩涛带人压着曹准离去。
这一夜,京城震动,天下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