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东宫,崇仁殿。
东宫位于大明宫东侧,为储君所居之地,亦叫储宫。
由一个庞大的宫殿群组成,如明德殿、崇文殿、宜春宫、宜秋宫、崇仁殿、丽正殿、光大殿、崇教殿、八凤殿、内坊、右春坊、左春坊、承恩殿西池院等。
这里,曾是武王住处。
后来崇康帝四子刘仁亦准备搬进来,只是还未来得及,就薨了。
如今,这里便成了贾琮所居之宫殿。
而大明宫内,由于还有些先帝旧人没有清理干净,一时间,连武王都不敢让贾琮入住。
一批又一批的宫人被连夜发往孝陵,亦或是掖庭宫。
有戴权在,很容易甄别出哪些是先帝死忠,哪些是中车府耳目,哪些又是皇后的人。
有的时候,宁杀错,也不会放过。
这些,都在黑夜里一刻不停的进行着……
以银军的手段,想来用不了太久,就能有一个肃清干净的宫闱了。
崇仁殿内,一宿没睡的贾琮双目中微微泛着血丝,但精神振奋。
他让邱三送来的是一个简易手摇离心机,一个简易显微镜。
转速和倍数都远不如后世,但也足够做一些最基本的实验,譬如观察血型是否配对。
武王造血功能丧失大半,这是他油尽灯枯的缘由。
想为他续命,便只能输血。
可若血型不能配对,那么输进去非但不能续命,反而会顷刻丧命。
好在运气不错,昨夜取了点武王指尖末梢血后,连续配对了一宿,虽不知到底是a、b还是o型学,但彼此红细胞和血清能够融合没有发生凝集反应的,包括贾琮在内,足有五人。
五人每年可抽血两次,一年就能抽血十次,足够维持住武王性命了!
哪怕从功利角度来说,武王能多活一年,给贾琮足够的时间来布局收权,都将是万金难买的好事。
“呼……”
轻轻呼出口气后,贾琮伸了个懒腰,就见一内侍猫儿一样的轻轻走来,道:“太子殿下,寅时二刻已到,太子殿下当先去大明宫与皇太后和皇帝请安,再往奉先殿哭灵了。”
贾琮闻言,目光清冷的看了眼小心翼翼的内侍,点点头道:“孤知道了。”
这内侍是叶清举荐来的,身家绝对清白,双亲家人俱在。
因是天阉,自幼被人耻笑,其父母却依旧疼爱,还是他自己懂事之后,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和骂名,自己进宫当了火者。
每月的份例银子,除却交给大铛头的外,其余的都节省下来,寄回家里,颇有孝心。
也只这样的人,才敢放在贾琮身边服侍。
不过贾琮还是不大习惯,想了想道:“安排人,去贾家东府,将所有人都接进宫来。她们是孤用惯的身边人,离了她们,孤连睡觉都不踏实。”
那内侍闻言,忙应下道:“奴婢遵旨,这就安排人去接。”
贾琮点点头,不再多言,去内殿换了身戴孝明黄龙袍,由新晋东宫侍卫统领展鹏、郭郧并数十往日亲兵,一起往大明宫而去。
……
神京西城,荣国贾家。
大门前,一溜跪着三个人,两个年轻人,一个半大孩子。
三人皆着孝服。
三人之父分别为武定侯吴诰、靖安候徐忠,二人皆因背逆武王而被枭首。
但武王何其骄傲,念在他们往日之功,并未株连家人。
甚至目前还未夺爵。
吴诰之子吴锐和吴力和徐忠之子徐充当日在将武阁,将顽闹的贾环打的吐血。
原本以为崇康帝病危将死后,贾琮亦必死无疑。
却不想形势急转而下,一夜间,贾琮非但未死,反而成了武王遗散在外的爱子,如今更直接成为监国太子。
而原本生出凌云志的武定侯吴诰及靖安候徐忠等人,却落了个身死消亡的结局。
虽然吴锐、徐充等人心中恨欲狂,可蝼蚁尚且偷生,他们见武王并未将他们抄家灭族,连封爵都未剥夺,便心生侥幸之念。
但他们也知道,前提是让贾琮原谅他们。
因而,在他们族人的逼迫下,他们不得不连夜赶至贾家门外,赤着上身,跪地请罪,想请贾环饶他们性命。
贾政原本最是心软仁厚,见不得人如此伏低,可听贾环说,他们原是要贾琮洗干净脖颈去杀,还要杀贾家满门,毛骨悚然之余又勃然大怒,再不理此事。
贾环则带着侄儿贾兰,悠哉悠哉的出了门去。
贾家如今依旧还有一队二十人贾琮亲兵护卫着,其实哪怕只有一人,如今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打贾家主意。
贾环特意从西南角门出来,绕了一圈儿,绕到了吴锐、吴力、徐充三人背后,好生欣赏了会儿后,然后不顾贾兰的劝阻,飞起一脚,将徐充踹趴在地上,又连续两脚,把吴家兄弟也踹趴下。
三人初被袭时,勃然大怒,不过狼狈回过头见竟是贾环出来了,心中又升起喜意。
他们最怕的就是贾环根本不见他们,更怕贾环趴在床上卖惨装死,那他们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若是能让贾环打他们一顿出一口气,他们反而会高兴些,能多些活路……
不过没等三人做出悔恨的神情来请罪,却见贾环连看也不看三人,踩着他们的身体直直走上贾家侧门月台,又顿住脚,回头看他们。
吴锐三人正挤出笑脸,却见贾环笑的比他们还……恶心。
贾环“回眸一笑”后,又转过头,十分粗俗的撅起屁股,冲着三人摆了摆……
一时间,吴锐三人的脸涨红的比猴屁股还红!
瞳孔都随那小屁股的摇摆开始放大……
然而还不算完,三人正满心羞愤恨怒时,又见贾环忽然浮夸的捂住心口处,大叫一声:“啊!旧伤复发,我要死了,三哥!!”
这一声“三哥”,叫的吴锐三人心也颤胆也颤,六只眼中惊恐的泪花飘荡着,似听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名字!
却见贾环又回眸一笑,冲三人不怀好意的嘿嘿一声,然后叫上了哭笑不得的贾兰,进了荣国府侧门。
吴锐三人甚至还能听到里面贾环在教子侄什么样的复仇才痛快,那就是:
杀人诛心!
吴锐三人跪了一夜了,滴水未进,此刻被这孙子给戏弄至此,真真快要呕血。
他们真想提醒这王八羔子,你这是狗屁的杀人诛心,你这是杀人恶心!
可是,人在屋檐下,他们又能如何?
正当三人满腹悲愤时,忽然听到隔壁不远东府处传来一阵动静响声:
“奉太子殿下谕旨,接东府所有旧人进宫侍奉!”
听闻此言,吴锐等人面色自然惊吓的煞白,而贾环的面色,竟也古怪纠结了起来。
他先看了看那浩浩荡荡的一批宫人和大车,又嘬了嘬牙花子,往里面瞧了瞧。
这事儿闹的……
……
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
炕上的秋香色大蟒条褥都已被换上了湘竹凉席,王夫人与薛姨妈姊妹二人围着炕桌坐着说话。
王夫人见薛姨妈神色苦楚,叹息一声道:“你又何苦急着搬出来?都到这一步了,琮哥儿……太子也说了,过二日便来接宝丫头。再怎么说,一个良娣也是少不了的。再往后,总有一个皇妃的位置。”
所谓良娣,即为太子内官,又名太子侧妃,可纳二人。
除了良娣外,还有孺人,可纳十人。
薛姨妈闻言,面上的懊悔之色愈发难掩,落泪道:“姐姐,前儿我真是迷了心了,怎就拦下了宝丫头?都是我糊涂了,若不然……”
若不然,莫说良娣,就是太子正妃的位置,都够得着!
一个正一个妾,地位将是天差地别!
不止影响现在,连子嗣都能影响。
而且,从来只有后族之说,却没听说过妃族……
薛姨妈又道:“不能再在东府住下去了,昨儿收拾了一宿,刚刚才搬完,如今再住在太子的旧宅里,往后让人说嘴。”
此言一出,王夫人就明白了薛姨妈的心意。
她这个妹妹还是没放弃太子妃的野望……
太子妃乃未来国母,何等尊贵,德行品性上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瑕疵。
未婚同居,妥妥是被士林说嘴的大忌。
虽然此刻搬出来未免迟了些,但只要比那位早一些,不就有点优势?
对于薛姨妈的算计,王夫人也不知该笑不该笑。
她也不想想,什么样的道德瑕疵,能比得上生死契阔、同生共死的分量?
更何况宝丫头和黛玉,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王夫人也明白,薛姨妈这是悔青肠子后头脑犯糊涂了。
她提醒道:“妹妹,宝丫头的事你往后少管些罢。那位是心思极正的人,哪里会受人算计?你莫要适得其反,再拖一次后腿……”
薛姨妈闻言却立刻激动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哪里算计哪个了?我拖后腿?难道我还会害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成?”
王夫人素不愿与人争论,见薛姨妈如此,只能叹息一声。
她现在也没心思替娘家外甥女儿多想什么,她此刻心里何尝好受?
原本,她差点就要成太后的亲母。
如今却……
连宝玉的国舅身份也化为了泡影。
正当这姊妹二人长吁短叹时,忽见薛姨妈的近身丫头同喜同贵二人气喘吁吁的进来,急道:“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派人来将东府所有人都接进宫里去了。大爷知道后,气的把家都砸了!说再不能听太太之言了……”
“啊?!”
薛姨妈闻言,一张脸上面色都不知该变成何样,差点呕出血来。
她若不主张搬出东府,那岂不是……
“哎哟!”
薛姨妈长叫一声,涕泪横流。
……
大观园内,正和姊妹们在滴翠亭闲坐的宝钗得知消息后,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在众姊妹们面面相觑的打量下,只缓缓的垂下了眼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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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谈笑释兵权
“宝姐姐……”
滴翠亭上,湘云、探春等人目光担忧的看着宝钗。
原今早薛姨妈一家从东府搬至后街一套小院内,她们就觉得奇怪。
不过猜测许是为了避嫌,不让人说薛家攀附富贵。
而贾琮之前托付宝钗帮忙照看家里,可如今东府已经不再是贾琮的家了,宝钗也便舍下了……
李纨、凤姐儿等猜测还深一层,搬出东府,许是为了方便待嫁。
但她们未说出口的是,除却太子选正妃,会大张旗鼓的如民间操办婚事那般娶太子妃进宫。
其她如良娣、孺人等,都是先进宫当了秀女,再有太后、皇后过目,才能选进东宫去的。
若进不得宫,一切都休谈。
可是太子正妃……
还可能么?
别说前儿夜里薛姨妈闹那一出,就算没那一出,古往今来,可有商贾出身的太子妃和皇后?
再加上前儿夜里那一出,断瞒不过人去,如此,宝钗的正室路就算绝了。
否则,必有人弹劾。
到那时,才会更加尴尬。
宝钗何其骄傲的女孩子,怎会受此羞辱?
可当不了正妃,若能进宫也好,贾琮必能安排妥当,现在当个良娣,日后少不了一个皇妃,甚至皇贵妃也有可能。
偏今儿一早薛家一家人都搬了出来,又错过了机会……
连内宅闺阁姑娘们都知道一个理儿,许多事,一步慢,步步慢。
可是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
所以湘云、探春等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宝钗静静的坐在那,白皙的俏脸如杏花一般,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方缓缓抬起眼帘。
一双杏眼虽微红,但始终留有一分坚守和坚强,不曾落下泪来。
她强笑了声,道:“不妨事的。”
莲花池内,六月的荷花已经开了。
可那氤氲着晨露的荷花花瓣,似也没此刻隐隐凄然的宝钗美艳。
宝玉站在亭内,怔怔的看着此时的宝钗,忽然觉得,这位宝姐姐,似比林妹妹更美……
正这时,忽见二人从园外而来。
踏过竹桥,一丫头遥遥招手,人还未至,就大声高兴道:“姑娘,平儿姑娘来请姑娘一并进宫哩!”
宝钗闻言一怔,眼神中闪过一抹茫然,湘云、探春姊妹等人却激动起来,一起去拉宝钗,道:“好姐姐,三哥哥来接你来啦!”
未几,就见平儿和宝钗身边的莺儿一道走来。
平儿就要给几个姑娘见礼,却被探春一把抬住,道:“好姐姐,你这是想让我们给你提前磕头不成?”
平儿红了脸,忙摆手谦让。
热闹稍许,平儿就同宝钗温婉笑道:“好姑娘,我寻的你好苦。三爷派宫人来给咱们搬家,却总寻你不到。到后街一问,才知道来了这边。快随我去罢,一会儿就该出发了。”
宝钗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微笑道:“好端端的,你寻我做什么?”
迎春闻言一愣,迷糊道:“不是说琮兄弟接你进宫吗?”
探春等人却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了,忙拉了拉迎春,让她不要插口。
平儿却是个极伶俐的,看出宝钗眼底深处的苦色和隐隐偏激之色,忙赔笑上前,拉住宝钗的手,柔声道:“好姑娘,你可千万别多心。好些事都是阴差阳错,谁都不曾料到会发生。但只要咱们自己一笑了之,那些阴差阳错也就是一场顽笑罢了,谁还当真?三爷什么样的人,姑娘最是明白。你既了解他的心,就别和自己较劲生气,不然到头来心疼的还是他。
还有一桩事要劳烦姑娘,也不知怎地,三爷就成了太子,金贵是金贵,可听宫人说,他昨儿在东宫连眼都不曾合一下,今儿一大早,就立刻打发人出宫来接人。也不知宫里到底是什么样的,连爷都这般不好熬……好姑娘,算是我求了你,你就和我们一道进宫去瞧瞧罢。我们爷最听姑娘的劝了……”
一旁探春、湘云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激赞之色。
怪道凤姐儿几百回在她们跟前唠叨,说悔不该当初把平儿送给贾琮。
只看她如今这般表现,就知道凤姐儿为何后悔了。
竟没有一丝妒意,真真让人敬服。
两人正想助攻一回,成全平儿的苦心,却见方才一直没有落泪的宝钗,此刻却泪如雨下。
她抚了抚平儿的鬓角,感动道:“怪道他从前和我说,平儿姐姐的心比金子还珍贵,比冰雪还洁净……”
平儿闻言脸一红,正习惯性的想谦让自贬,宝钗却愈发落泪成雨,哽咽笑道:“我明白这怨不得谁,也不曾和自己较劲,只盼姐姐能容我静些时日缓一缓,现在过去,我心里实在过不去……琮……太子殿下那边,有颦儿和平儿姐姐照顾着,必不会有事的。”
平儿还想劝,一旁探春却叹息一声,道:“姑娘自去罢,宝姐姐她……要自己静静。没事的,你让三哥哥过几日再派人来接就是。”
探春看出来,宝钗这是故意要给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不过是让出贾琮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位置,不然,她心里又如何过得去那道坎儿……
尽管那一夜,宝钗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贾琮有个好歹,她必不苟活。
可是,这些心思,在没有机会做到后,说出来只能徒惹人笑。
相比之前黛玉的勇敢决绝,反倒让人看轻了去……
所以,宝钗为了活的有尊严些,只能选择一让再让……
纵然想不透彻这些,只猜出了一半,探春都心疼的红了眼,去抱了抱伏在栏杆上落泪哭泣的宝钗。
何谓造化弄人?
不过如此罢……
……
“啊……哈哈哈!”
平儿独自回到东府,就看到一队队宫人将她们的箱笼搬上车。
而小角儿甚至晴雯、春燕、香菱等人,都开心的追跑笑闹着。
平儿喊住了她们,嗔怪道:“这会儿了还疯?”
春燕嘻嘻香菱嘿嘿小角儿嘎嘎,晴雯撇撇嘴道:“姐姐你说了进宫后一步不能多行一句话不能说错,我们进去前,这不是最后再疯乐一回嘛!”
“就你歪理多!”
啐怪了句后,平儿又道:“咱们就要离了这,走之前总要同西边儿老太太、老爷、太太打个招呼,行个礼……”
春燕奇道:“姐姐先前不是说不好去见吗?”
见了谁跟谁行礼?
平儿解释道:“那是另一回事,这次是离别,不去告辞拜别,就失礼了。”又同噘起嘴不乐意的晴雯道:“只当看在老爷、太太的面,就是爷回来了,一样敬着老爷。”
晴雯问道:“那要磕头不?”
平儿想了想,道:“福礼罢。”
晴雯便不再说什么,一行人一起往西府而去。
……
荣国府,荣庆堂。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看着堂下站着大大小小一众丫头,平日里连进荣庆堂的资格都没有,此刻却只福身礼了礼,还说什么道别之言,所有人心中都浮起这句话来。
荣庆堂内的媳妇丫头们,一个个艳羡的眼睛都红了……
而贾母,则憋的快喘不过气来。
她倒想端起架子训两句话,可想起那孽……那人的身份,这些好几个都是他的女人……
论起来,倒比她还尊贵。
她若是不知好歹的倚老卖老,那人绝情起来六亲不认。
如今连祖孙之情的情分都没了……
贾母心里委屈憋闷的似连肠子都搅拌到了一起,一言都不想说。
她一辈子享福受用,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原来她只有面对贾琮时,才会时不时被气一场。
但那会儿她纵然受了气,可占着祖母的身份,想骂照样骂他。
然而现在,她竟连骂他丫头的资格都没了……
还好王夫人心里没那么大的怨气,或是因为王家被发罪的消息,还没传到她耳中……
她温言笑道:“都是好孩子,合该有此福祉。如今随太子进了宫,往后若得当,再出来,回家逛逛。你们好些都是打小儿在家里落草的,这就是你们的家。”
这番话,倒是让不少人红了眼眶。
贾家这边,则是王熙凤红了眼,落下泪来,同平儿道:“你这一进宫,也不知几年才能再见……”
平儿跟着滚下泪珠来,哽咽唤了声:“奶奶……”
说罢,就要跪下磕头。
王熙凤忙上前一把搀扶住,落泪道:“好平儿,进宫后但凡能做点主,别忘了传个信儿出来,让我知道你还好!”
平儿闻言大为感动,犹豫了下道:“等我在宫里安稳了,就问问我们爷,看能不能接奶奶和姑娘们进宫逛逛……”
王熙凤闻言,点点头道:“好!”
贾母:“……”
王夫人:“……”
一屋子娘儿们正说着,忽然见东府的尤氏和秦氏婆媳二人竟也来了。
贾母虽自己是寡妇,却不大喜欢寡妇,见之眉头微皱,有些嫌弃。
然而尤氏和秦氏之后,居然又跟进来一个内侍。
这些都不敢怠慢了。
贾政都赶了来,问道:“不知天使有何吩咐?”
那内侍不敢当贾政的礼,避开后温言道:“因太子殿下传谕旨,将东府中所有人都接入宫中,一如旧时相处。咱家原本以为都收拾利落了,不想有人发现,竟还有遗漏……”
贾政、贾母等人闻言一怔,然后瞬时看向一脸无辜的尤氏婆媳。
贾政忙解释道:“天使误会了,此非琮儿……此非太子身边人,实乃……”
未等贾政说完,那天使就微微欠了欠身,道:“政公,还请不要为难奴婢,奴婢初次为太子殿下办差事,断不敢有任何马虎之处。既然太子殿下说了,东府内所有人都接入东宫,那不管是扫地的还是煮饭,一个都不能少。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却没有还口的余地。”
说完,那内侍面带微笑站在那,虽不带戾气,然也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知道不能挽回后,贾家一屋子人看着尤氏婆媳,不由都面色古怪起来。
尤氏倒也罢,虽也是难得艳丽,但到底已近三十,渐渐年老色衰,且她当初和贾琏的勾当,也并未隐瞒的多彻底。
想来贾琮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可秦氏……
饶是贾家姑娘多为绝色,可在秦氏面前,终究或显青涩,或显清冷英气,总不如秦氏妩媚多姿。
将这样的小寡妇收进宫里去,那位想做甚?
……
贾环自然没想到会闹出这样一个乌龙来,他不过随口一句吩咐,谁曾想到那太监如此呆板。
他就算再色令智昏,也不可能将一老一小俩寡妇抢进宫里乱来。
若如此,哪怕他是武王独子,多半也要挨一顿家法……
他也压根不知道贾家发生的种种,此刻,还有更肃重的事等着他来思考断定。
皇城大明宫,奉先殿内。
先帝灵柩供在内殿,外殿的地上,却随意的摆着几个蒲团。
武王坐在盘腿坐在中间一只蒲团上,周围坐着李道林、赵崇、屠尤、刘志四大国公。
武王身后不远处,则站着古锋及金银二军。
贾琮来时,他们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面对外人时,武王总显得十分从容。
即使李道林等人到最后几乎置武王的生死于不顾,任崇康帝以龙禁尉围了龙首原上的武王府,也没有任何反应。
但此刻,武王似丝毫没有秋后算账的打算,只淡淡说着当年的事。
李道林等人时不时的附和一句,倒也热闹。
直到贾琮到来……
待贾琮见完礼,而诸臣与他也见罢礼后,古锋送上来一个蒲团,放在武王身边,贾琮落座。
武王指着贾琮道:“看着太子,朕心甚慰,也十分骄傲。如今的天下,是他们的了。”
李道林目光复杂的看着贾琮,点点头道:“太子之才,堪称绝世,臣平生所见,无人可出太子之右。”
郑国公屠尤笑道:“皇上许不知,臣家那小子,素来心高气傲,虽然从未说过,但臣看得出,他心服的人没几个,连李大哥家的子重,他也只当是兄弟好友。唯独对太子殿下,臣第一次听他说口服心服一人。”
武王闻言,微笑颔首,又看向了赵崇,赵崇苦笑了声,道:“皇上,臣之子以前和李道林之子从小打闹到大,也各有胜负。唯独和太子作对时,屡战屡败,且败的……一点脾气也无。”说着,又对贾琮躬身道:“太子殿下,臣以前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之处,望太子殿下海涵……”
说罢,一直躬身未平。
武王看向贾琮,李道林等人也一起看向了贾琮。
贾琮对赵崇的态度,其实意味着他对贞元勋臣的一个底线……
贾琮淡淡道:“宣国公的问题,不是得罪了谁。孤并非无容人之量,开国公曾当朝骂孤无耻,还数次要教训孤,但孤并不生气,也不记恨。因为孤知道,他还是个有信仰的军人,他敢直抒胸臆,孤只有佩服的。而你的问题,和开国公的问题,截然不同。
宣国公,在孤的印象里,你与其说是一个老将军,不如说是一个政客。从你与先帝合谋,算计自己的袍泽,算计你宣国公一系的武勋起,你就不再是一个军中大将了。你还记得平凉候吴振么?
你为了和李道林争权,为了压他一头,不惜先伤己,再伤敌。赵崇,你做到了,你让李道林在贞元勋臣里的名声臭了大街。
但自此引发的一系列的贞元勋臣自相残杀,也皆因你而起。
孤实在信不过你,你连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弟兄都敢往死里算计,这世上谁还敢信你,谁还敢用你?”
见面色骤然阴沉变化的赵崇,想要张口否认,贾琮轻笑了声,摆手道:“怎么,这个时候,你赵崇还准备敢做不敢当?虽然此时连戴权都知之不详,但先帝还是留下了些奏折文案的……赵崇,不要费力气狡辩了,没用的。”
赵崇闻言,面色登时煞白,他并不畏惧贾琮,可却能感觉到上面那双平静无波眼睛清冷的目光淡淡望来……
一时间身上如同背负了座万丈大山一般,压的他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却听贾琮轻笑了声,道:“宣国公不必害怕,孤不会杀你。父皇留下来的老臣,孤一个都不杀。”
此言不仅让赵崇、李道林等人意外,连武王都微微扬起了眉尖。
贾琮垂下眼帘道:“不是孤妇人之仁,只是大乾动荡的时日已经太久了些,再动荡下去,恐伤国本。所以,孤留你一家的性命。具体如何,等旨意罢。”
赵崇一瞬间如同苍老了数十岁,缓缓伏地叩头道:“罪臣,谢陛下,谢太子不杀之恩。”
贾琮与武王对视了眼,武王轻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放手去做,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赵崇心怀恨意,起兵造反,朕也会重新披挂上阵,替你平了他。”
贾琮笑了笑,就见赵崇跪地一下又一下的沉沉磕头,泣不成声道:“王爷,末将从无反心啊!!”
武王轻轻一叹,却不再理会,看了银军一眼,银军往后看了眼,几名健壮的宫人出现,架着赵崇离开了……
李道林看着贾琮,沉声问道:“不知太子,要如何发落臣等?”
贾琮奇道:“开国公自以为何罪?”
李道林沉默了片刻后,长叹一声,对武王道:“臣亦非纯粹之武将了。”
武王点点头,道:“可以理解,人生在世,谁人又能一世纯粹?不过也不当紧,既然已非纯粹的武将,那就不要再当武将了便是。往后得闲就多进宫来,与朕说说话。”
又对宋国公刘志、郑国公屠尤道:“奉益、孟坚,你二人也一并来。”
刘志和屠尤闻言,除了领旨谢恩,还能如何?
这对天家父子,立威之后,又谈笑间下了他们的兵权。
天家,天家……
却听贾琮又道:“父皇,儿臣以为让开国公、宋国公、郑国公这等当世名将就此终老,实在有些可惜。儿臣观政,发现文华一道,朝廷设有太学国子监,以养天下文才。但于武备一道,却并无显学养才。所以儿臣想开设一门讲武学堂,名曰皇家讲武学堂。专为我大乾,储备将才。父皇为当今天下举世无双的帝王之将,当任第一任山长。而开国公等人,则可为教谕。以后,凡是我大乾军中游击及以上的将官,务必出自讲武学堂。纵然不是,至少也要进来进修学习一番。此为儿臣一点思虑,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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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慈父
奉先殿内,听闻贾琮之言,武王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李道林、屠尤、刘志三人则微微倒吸了口冷气,目光有些骇然的看向贾琮。
如同文官一般,三品以下的官员升迁多由吏部栓选。
而参将以下的武将,通常由兵部,或者地方总兵提名,兵部考察年功资历后用印,便可定下。
如此一来,就很容易形成山头。
但贾琮之提议,却是将所有游击以上的将校任命,统统收回皇家。
进这个所谓的皇家讲武学堂“进修”,再根据表现所得指派差事。
一下就断了地方大将安插心腹坐大的可能,至少,极大的降低了风险。
再有一点就是……
天下游击以上的将领,自此都成了天子门生。
天地君亲师,人伦五常。
天家自此便占了君和师两个。
哪个武将再造反,便失了大义。
且有君父大义在,只要天子每年浅浅施恩于讲武学堂的学生们,便能收到最大的忠诚,极易收买军心。
武将和读书人还不同,没读书人那么多的花花心思。
相对来说,要纯粹的多。
有这个讲武学堂在,只要君王不是太昏庸,待到君王有难时,必有无数勤王大军!
天家,也再不复有崇康帝之窘境……
“好!”
武王抚掌激赞一声,他原还一直在想法子,要将军中大权最大程度的移交到贾琮手里。
可名义上的移交容易,真正的人心难移。
却不想,他还未想出个头绪来,贾琮自己就想出如此绝妙的一个法子来。
武王大笑数声后,问李道林道:“友长以为如何?”
李道林至此,还能说甚,微笑着点头道:“此为万世之法,臣以老朽之身,愿为陛下和太子,再出份力,以赎己过。”
言至此,李道林一张方正大脸,到底布满了歉疚惭愧之意。
因为,之前在崇康帝以龙禁尉圈了龙首原时,他并未说话。
但那个时候,武王府对外放出的风声,武王早已处于弥留之际。
不过无论如何,都让李道林心中难过一道坎儿。
这也是武王和贾琮夺他兵权,他没有丝毫反抗心思的缘由。
心中有愧。
武王却显得极为大度,含着拍了拍李道林的肩膀,道:“友长,朕希望,你能多帮帮太子。朕的时间不多了,朕依然信你。”
“王爷!!”
李道林闻言,身子一震,虎目中热泪顷刻流下,唇口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信你”二字,着实让这位虎将既暖心,又惭愧。
武王轻轻笑了笑,又对屠尤和刘志道:“奉益、孟坚,你二人也是。”
屠尤和刘志闻言,跪地叩首道:“愿为王爷效死,愿为太子效死!”
武王笑道:“都不要死,都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做事。”
贾琮见武王神色十分疲倦,道:“父皇,回宫歇息会儿罢。儿臣昨夜已经寻到了法子,定能为父皇延寿!”
李道林等人激动道:“果真?”
贾琮点点头,自信道:“万无一失!”
武王微笑道:“好,那太子先去处置政事,朕也回去歇息稍许,再由太子诊治。”
贾琮躬身应道:“是。”
……
养心殿,西暖阁。
贾琮目光清冷的看着林清河、吴琦川等人,道:“国朝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一次调动数十名五品以上官员的职位?”
今日他初来听政,听到的竟是大规模的官员调动。
纵然他是个官场菜鸟,也知道在新相上任前,如此大规模的人事调动,是有问题的。
你们把位置都安排完了,新官上任拿什么立威,又拿什么安抚收揽人心?
若再发生变动,反倒显得新官吃相难看。
贾琮素知赵青山行事手段刚烈,和林清河、吴琦川等人虽为同党,彼此间也多有矛盾,往日里全靠宁则臣维持平衡。
但上次他亲自去拿赵青山时,林清河和吴琦川等人还颇为维护。
贾琮还以为他们感情不错……
现在看来,再不错的感情,一涉及权力之争,也全完蛋。
这几位竟是想架空赵青山?
林清河看起来并不意外贾琮发问,躬身答:“殿下,这些官员多是吏部考功中下,乃至下下的庸碌官员。许多是宋广先、娄成文为了站稳脚跟,大肆提拔起的投靠他们的投机之辈。先帝为了平衡朝局,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如今殿下监国,万象更新。臣斗胆以为,此等才不配位的庸碌浮员,每多一日在位,则对大乾江山多一分损害。”
贾琮闻言,差点生生气笑出来。
不过论耍嘴皮子,他倒也不认输,因而淡淡道:“父死三年,子不改其政,此为孝也。先帝尚未大殡,孤焉能更改先帝旧人?不过既然先帝既然留有遗旨,二十七日释服,那一切都等二十七日后再说。
如今朝廷头等大事,便是先帝丧事,余者一概处后。”
林清河等人闻言,虽纷纷面露苦涩之色,却也只能躬身应道:“遵旨。”
孝道大于天,他们敢多说一个“不”字,就是入罪的祸根。
可真要等二十七日后,赵青山归京,那岂还有他们立足之地?
且赵青山之后,还有一个柴梁。
柴梁自地方府县出仕,因政绩卓著升任两省巡抚,后又担任了七八年的河道总督,治理的黄河水清。
其性格之强硬,手段之老辣,自不必多提。
原本,柴梁便是宁则臣极看好的新党接班之人。
若非如此,当初宁则臣也不会因赵青山、柴梁二人,同崇康帝险些翻脸……
这两人一回来……
林清河等性格手段都温和些的官员,一个个只觉得嘴里发苦。
……
“太子回来了……”
贾琮自前朝回至后宫,便来到了慈宁宫。
武王正与太后说话,见贾琮进来,微笑招呼。
这般慈父模样,倒让叶清吃味不已。
贾琮与太后、武王见礼罢,却先看向殿内站着的半屋子面色激动的旧人们,面上笑容竟比先前两天灿烂些……
武王见之哑然失笑道:“太后先前还提点朕,说如今天家血脉单薄,非社稷之福。待先帝国丧之后,要着紧为太子选秀储妃了,不是顽笑的。还提点朕,断不能让太子随朕的性子,天家子孙,广蓄嫔妃,繁衍血脉才是正经,朕成了反面。如今看来,太后倒是白担心了。”
太后、叶清并几个太上皇老太妃,此刻纷纷笑出声来。
黛玉、平儿等人却都红了脸……
平儿等人也是刚刚进宫,太子房里人进宫,一次还是这么多人,太后、武王得知消息后,就传了来过目。
初一见这么多人,真真又惊又喜!
好孩子,有前途……
连看到了尤氏那样明显年纪不小但十分美艳的,也没人说什么。
天家贵胄,喜好些不同的风情,岂不是正常之极?
东府这些人初次进宫,早被壮丽雄壮的宫殿所慑,半步不敢出错。
而被太后、天子亲自召见,更是唬的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自也无人解释什么……
直到见到贾琮进来后,平儿等人才算敢稍稍放松些紧绷的身子了。
看着贾琮着一身浅黄龙袍,贵不可言,着实让平儿等人惊喜交加。
而贾琮见她们不自在,便同太后、武王微笑道:“太后,父皇,先让她们回东宫梳理罢。日子还长,她们现在还承不得龙凤之威。”
太后、武王见贾琮如此看护这些人,知他念旧,自不会做恶人。
便有宫人引着平儿、晴雯、香菱等人离了慈宁宫,往东宫行去。
等她们离开后,武王问贾琮道:“政事不大顺利?朕瞧你脸色方才并不大好。”
贾琮闻言,心里忍不住生出些感动来。
若非关心到极致,又怎会能留意到神色的微小变化……
他面上客气的微笑滞了滞,目光变得真诚了许多,看着武王道:“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儿臣很聪明,办得到的。父皇好好将养龙体,只要父皇龙体无碍,其他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武王闻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朕知道了。”
太后身旁一老太妃忽然抹起泪来,道:“看到皇帝和太子这般父子亲爱的场景,我似看到当年太上皇和武王……”
此言一出,慈宁宫内气氛骤然一变,太后等人脸色都沉了下落。
当初武王归京,得知妻儿被贞元帝派人活活烧死,于马上呕血三升后,提十万虎贲攻破大明宫。
曾经被赞为天家天伦典范的父子二人,兵戎相见。
那一夜,不知多少人丧命,也不知多少人心碎。
武王誓死不见太上皇,自囚于龙首原。
而太上皇更是割发代首,退下帝位。
此事,是刘乾皇室最不可触碰的伤疤禁忌。
却在此时被揭开,更是与武王、贾琮父子类比。
不祥之意太浓。
当年,太上皇何尝不是这样宠爱武王的?
许是自觉说错了话,那名老太妃唬了一跳,就要起身行礼赔罪。
可她是太上皇时期的皇妃,除了太后,谁受得起她的礼?
被劝住后,太后道:“你身子不好,往后就少出门,好好将养身子罢。”
说罢,打发人送那老太妃离去。
而后,目光担忧的看着武王。
却见武王微笑的拍了拍贾琮的肩膀,道:“不要担心,朕不是太上皇,不会强迫你什么的。对朕来说,你能平安长大,便是上天对朕最大的福祉。若能再活一年半载,看到皇孙降生,朕也能瞑目,去地下见你娘亲了。”
饶是贾琮铁石心肠,此刻也忍不住动容红了眼,伏地唤了声:“父皇!”
太后、叶清、黛玉等人,亦早已落下泪来。
这便是真正的父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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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生不如死
寿安宫内,贾琮用自制的简易输血器材,为武王进行了第一次输血。
血源来自展鹏……
在输入大概两百毫升后,武王便沉沉的睡下了。
但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
贾琮将药箱收拾妥当,见古锋亲自守着,就带着“血牛”展鹏和叶清出了寿安宫。
把委屈巴巴的展鹏打发走后,叶清睁着明媚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贾琮,问道:“这些你都是从何学来的?”
贾琮看她一眼,道:“我和西洋人关系比较好。”
叶清若有所思道:“这是番邦医术?”
“番邦?”
贾琮呵了声,道:“如今那些番邦,靠着强大的战船火器,正在全世界搜刮,都快打到大乾的家门儿口了……”
“什么?”
叶清虽聪慧绝伦,但如今整个大乾能放眼看天下的,怕也只贾琮一人,故而完全听不懂贾琮在说什么。
贾琮也没详说,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摇摇头道:“日后再说……对了,中车府暗间都清理干净了没有?到了这个地步,可不要再阴沟里翻船。”
叶清嗤笑了声,道:“戴权和苏城作对了十几年,什么样的底细查不出来?再说还有银军在,他是此道顶尖高手,这两天不停的在揪人。一个就能带出一片,现在也差不多了。不过,你说小心点也没错,你猜昨夜里谁在翻浪?”
说着,叶清神秘兮兮的靠近贾琮,让他猜测。
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国色天香的脸上,一双明媚的眼睛清澈明亮,却又带着强势之势。
贾琮冷笑一声,忽然伸出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叶清白腻的下巴,然后对着那不抹而红润泽柔软的红唇咬了上去……
只是让贾琮悲哀的是,明明是他奇袭,叶清非但没有娇羞的“嘤咛”一声,反而环手抱住贾琮,搂入怀中……
正在“撕咬”的贾琮面色登时黑了下来,脑袋倒仰十五度,用“神奇”的目光看着叶清。
叶清这才睁开了带着些迷醉的大眼睛,看着贾琮问道:“怎么了……是地方不对么?”
贾琮一张脸简直“悲愤”,一把扯开了叶清揽着他腰的双臂,转身就走!
卧槽!
这尼玛……
“噗!”
“哈哈哈!”
见他如此,叶清再也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其实贾琮并未看到,她耳际早已一片红晕……
然而没等她笑够,就忽然惊呼一声:“哎呀!”
再一看,贾琮不知何时悄悄绕了回来,竟回首在她怀里掏了把……
叶清一张俏脸终于如正常女孩子通红了,羞愤的看着夺路而逃的贾琮,大声叫道:“无耻淫/贼!给我站住!”
“哈哈哈!”
……
东宫。
崇仁殿。
贾琮归来时,原以为会是满堂欢,却不想看到的却是四个面色严厉的管教嬷嬷,在板着脸同平儿、晴雯等人讲述宫中规矩,连黛玉都在一旁听着。
小角儿居然还带着方方元元跪在一旁,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看到贾琮勃然变色,东宫总管太监王春忙上前躬身赔笑道:“主子爷,这原是宫中必备的规矩。凡是进宫的新人,都要经历这一遭。也是为了娘娘们着想,不然若是在太后、万岁爷跟前失了礼数,纵然看在主子的面上,不会有人苛责,少不得也让人说嘴去,所以奴婢才斗胆请了四个管教嬷嬷来教新主子们一些宫中规矩,这四位管教嬷嬷,已经是最温和的了……”
然而这番话并没让贾琮脸色好看多少,他几时需要善作主张的奴才?
眼见贾琮眼神愈发凌厉,王春唬的变了脸色,苦着脸哀求的看向平儿方向。
平儿忙赔笑道:“爷,原是我求了这位公公,请他寻些懂宫里规矩的嬷嬷来教我们,不然再像今日出了丑,连在御前怎样行礼也不懂,会让爷面上也没光彩。”
贾琮先摆手让那四个身上不见人气儿的管教嬷嬷离开,然后皱眉道:“哪那么多规矩讲究?以后这就是咱们家,无非换个大房子住罢了。在家里讲究什么?都活在规矩里,还不把人憋死?太后和父皇那边自有我去说,想来他们不会说什么。真要讲规矩,叶清会是那个性子?”
这话却惹恼了一旁的黛玉,皱了皱鼻梁,不依道:“叶姐姐很好的!”
贾琮还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大声叫好声:“还是林妹妹最好!不枉我那样心疼她!”
贾琮回头看去,就见叶清目光不善的看着他,走了进来,瞪了贾琮一眼后,见他没甚反应,气了个够呛,道:“你当我没学过规矩?还不是打小和宗室子弟一起学,怎样说话怎么走路怎样问安怎样吃饭喝水怎么笑,哪一样错了礼仪师傅都是要打板子的。只有真学会了那些规矩,才能用好规矩。自己自在,还能不让人指摘出不是来。你瞎护什么,等改日她们闯出祸事来,看你还护不护!”
贾琮愈发拿这个小妞儿没办法,连平常最拿手的大义,都被这小妞儿压一头。
黑着脸往她胸怀里看了眼,喋喋不休的叶清登时闭嘴了,狠狠瞪向他。
贾琮眉尖一挑,“嘿”了声,男人果然还是有点长处的……
不再理会眸横潋滟的叶清,又用手拨乱嘲笑他的黛玉的额前发梢,贾琮干咳了声,对平儿等人道:“那就知道知道便是,学一些在太后、陛下跟前的礼数,其他的不用理会。在东宫,还跟在家里一样,想怎么顽闹就怎么顽闹。太后和陛下寻常也不会来这里,其他人敢多嘴,直接使人拉下去打板子!”
晴雯性格跳脱些,闻言欢喜的咯咯笑出声来,让平儿嗔了眼才住口。
贾琮笑了笑,对小角儿道:“去带着方方元元顽耍去罢。”又对王春道:“让人看着,她们到水边时仔细着。孤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意外,你懂这句话的意思?”
王春闻言,满头大汗,对这位爷愈发不敢大意一点,忙保证道:“主子放心,但凡出一丁点差池,奴婢也没脸活了。”
贾琮点点头,道:“也不必呵护太过,平常她们顽闹时不必拘着,自己摔倒也没什么,太娇惯了也不好。”
王春连连应下道:“奴婢记着了。”
小角儿这才欢天喜地的牵着方方元元的手,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出去顽耍了。
偌大一个东宫,宫殿、亭台、楼阁、花园、假山、湖泊……应有尽有,足够她们顽耍的了。
贾琮又对平儿道:“虽然东宫有不少宫殿,我寻思着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不必分散的太开。你让人引着你们四处看看,选个喜欢舒适的地方落脚,宜春宫、宜秋宫、崇仁殿、丽正殿、八凤殿、承恩殿喜欢哪一处便在哪一处。”
平儿忙道:“还是让林姑娘选罢……”
黛玉闻言,连摆手道:“可没我的事!”
叶清哈哈一笑,搂住黛玉笑道:“林妹妹同我住,你们住你们的。”
贾琮对平儿道:“林妹妹现在还不能住咱们这,等过了国丧再说。”
黛玉闻言,氤氲晨露般的清眸看了贾琮一眼后,羞红了脸垂下螓首,唇角忍不住喜悦的弯起了抹极美的弧度。
平儿见叶清似有话要对贾琮说,便不再耽搁,要引着众人离去。
贾琮这才想起:“怎宝姐姐没来?大嫂子她们怎被接来了?”
平儿还没说话,尤氏满脸通红但却又满是敬畏的赔笑道:“三……太子殿下……”
贾琮摆手笑道:“大嫂子不必外道……”
一旁王春小心翼翼道:“主子之前吩咐,将东府所有人接进宫来,奴婢虽去后才知道了这两位夫人的身份,但寻思着,既然主子之前都奉养着,自然也是视若一家人,这才善作主张,不敢遗漏……”
贾琮自然不会信这样的话,王春必然是看到了尤氏、秦氏二人的容貌,才起了些小心思。
不过,到底也不算他自作主张,毕竟自己的原话确实是接所有人进来……
且纵然是奴才,也是个鲜活的人,有些小心思也算正常。
只要不僭越,贾琮也不好彻底泯灭他的能动性……
点点头后,贾琮同尤氏道:“本是一家人,原也打算奉养大嫂子一辈子,大嫂子若愿待在宫里,那就待着。若觉得宫里无趣,也可随时重回贾家。”
尤氏闻言,大为感动,含泪道:“我和秦氏在贾家,若无有太子殿下庇佑,必受人轻视嫌弃,无所依靠。殿下仁德,愿念在从前的情分上照顾一二,我二人唯有感恩戴德之心。”
说罢,与秦氏一并要跪下相谢。
秦氏也不过一个弱女子,养父秦业死后,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今日和尤氏前往荣庆堂,贾母、王夫人等人嫌弃的眼神,让她心里难过之极。
自然明白,若是贾琮不收留她们,再回贾家,怕不知要被打发到后街哪个小院儿,也不知能靠什么生活下去。
既然贾琮愿意收留,她心中十分感激,便和尤氏一起跪下谢恩。
往后余生,便要靠他而活了……
贾琮没有多想什么,摆手让她们起身。
平儿这才道:“宝姑娘一家今儿一早搬了出去,是薛姨妈一定要走的,我没有留住……后来爷打发人接我们入宫,我去园子里寻宝姑娘,宝姑娘说过些日子再说罢。”
“噗嗤!”
贾琮正无语这位从来精明但运气一直不大好的薛姨妈,就听一旁叶清嗤笑了声。
对于薛家的情况,她不比谁了解的少。
甚至对于前日晚上薛姨妈的表现,她也都清楚,因而讥讽嘲笑道:“到底是商贾之妇,精明算计。却不知算到头来,这会儿是不是在呕血?”
薛家对贾琮相借丰字号的那点情分,前日夜里就耗尽了。
原本今日是进宫的最好台阶,也是最好时机。
偏她又作着搬了出去,叶清都对这妇人的运道感到钦佩……
贾琮对平儿点点头,笑道:“那就改日再说,我亲自去接,没事的,和宝姐姐不相干……平儿姐姐先去选住处,等中午一起吃团圆饭。封婶子和柳嫂子煮的饭菜,比宫里御厨煮的还可口。”
平儿等人闻言笑了起来,香菱则弯起有些懵懂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贾琮。
不过等贾琮看过来,又慌忙低下了头,如同受惊的小兔子。
看的贾琮眼睛有些发热,香菱是个可人的好姑娘……
等平儿带着诸人高兴的去选住处后,贾琮就见叶清正鄙夷的看着他,想来之前他看香菱的眼神,让她瞧了去。
贾琮却丝毫未觉可耻,相比于某人用药的手段,他觉得自己纯洁的和少先队员一般。
叶清见他油盐不进,也想起了曾经不光彩的往事,不由抽了抽嘴角,言归正传道:“昨夜董皇后欲以毒粥谋害九叔,事败后又拿出暗藏的金簪挥舞。她还写了衣带诏,吩咐身边宫人送出宫。在此之前,她还去了凤藻宫……”
本就沉下面色的贾琮听闻最后一言,愈发皱起眉头,沉声道:“她疯了不成?先帝大行时,她就在身边,这会儿胡闹什么?”
叶清呵了声,道:“有些事你还不知道,先帝大行前,她埋在慈宁宫的暗人,偷听到了太后和孙嬷嬷的谈话。孙嬷嬷当年是见过孝纯贤皇后的,孙嬷嬷在贾妃处看到了你的画像,一眼就认了出来,回慈宁宫后说与太后听。那小昭容藏在内间偷听了去,便跑去告诉了皇后,皇后得知后,又急急去见先帝。不过她或许也没想到,先帝得知此事后,虽急怒攻心,山陵将崩,却在最后时刻,选择了最利于天家稳定的一条路,主动传位于九叔。
只是先帝认了,皇后看起来还未认。想想也是,为了皇权之争,她董家满门死绝,她又怎会甘心?”
贾琮见一旁黛玉唬的俏脸发白,便微笑着握了握她的手,抚慰了句:“放心,没事的。”
黛玉见叶清笑眯眯的看着她,俏脸一红,将手挣脱开来。
在人前如此亲密,还是太难为情,她又不像叶清那么彪悍,放在后世可单手开悍马……
贾琮没好气的看了眼坏他好事的叶清,然后问道:“现在她在何处?”
叶清呵呵了声,道:“到底是先帝皇后,眼下四伯尸骨未寒,还能怎样?不过对外道病,打发至掖庭宫圈养起来……”
黛玉还不大明白言中之意,还觉得这等处罚是不是太轻了?
贾琮却微微倒吸了口凉气……
掖庭宫便是传说中的冷宫!
那里的宫殿多半年久失修,夏天漏雨,冬天漏风。
吃的都是掺杂了砂砾和老鼠屎的糙米,喝的是不知跳进过多少人的井水……
那个地方,贾琮曾往里面送吴贵妃时进去过一回。
连他都为之心惊……
因为里面疯了傻了的女人,不是一个两个,十分恐怖。
生不如死……
“那元妃呢?她有没有掺和其中?”
贾琮缓缓问道。
叶清呵呵笑着摇摇头道:“你放心罢,你这大姐姐是个聪敏人,也是个胆小之人。再者先帝在时,对她也没甚感情,不似皇后。董皇后还期望她能为先帝留下一分血脉,倒也没让她做什么。只让贾妃记住,让她教先帝的血脉记得,谁才是他的仇人,记得皇位该是谁的……呵。”
贾琮闻言,叹息一声,捏了捏眉心。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贾琮问叶清道:“父皇准备如何处置贾妃?”
叶清看起来有些怅然,道:“九叔以前最疼我的,可如今明显变了……”她有些不满的看着贾琮道:“九叔知道你和你那位大姐姐关系不错,担心处置了她,会让你不喜,所以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清臣,虽然知道或许会让你不喜,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此事不是顽笑的。今日她或许没什么坏心,可等她诞下先帝血脉,尤其是那血脉若是男婴,她许多心思都会发生变化。就算诞下的是女婴,你焉知她不会有其她想法?在天家,任何心慈手软都要不得!不然,遗祸无穷!”
贾琮看了眼眸中浮起煞气的叶清,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想了想又道:“你和林妹妹先回慈宁宫吧,我去凤藻宫看看。”
……
“奴婢等参见太子殿下!”
凤藻宫门外,被一众贾琮并未见过的内侍把手着。
曾经崇康帝派来守卫的人,已不知踪影。
贾琮点点头,进了殿内。
“娘娘,三爷……太子殿下来了!”
外殿中,一众面无表情的管教嬷嬷候在那里,看到贾琮也只一板一眼的行礼,看不到什么面色变化。
倒是内殿珠帘处,抱琴看到了贾琮的到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惊喜,往里面通秉着。
贾琮本想挥退这些管教嬷嬷,可顿了顿,还是决定看看再说……
他步入内殿,甫一入门,就见元春泪流满面的迎上前来,要福身见礼。
贾琮忙一步上前搀扶住,元春虽然身子并不算太显,但到底六七个月的身孕,若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三弟……太子……”
元春满脸凄苦之色,一肚子话,却都被这“太子”二字拦下了。
贾琮搀扶着她落座,宽慰道:“政公待孤如若亲子,有抚育之恩。大姐姐便如往常那般唤孤便是,不必外道。”
端详了片刻贾琮的面色,见他温润儒雅,目露关怀,元春终于放下心来,落泪道:“三弟,姐姐我可有安身之处?”
贾琮微笑道:“大姐姐放心,必不会有事。前日先帝大行时,已经对外昭告,大姐姐诞下一公主,这便是保全之道。且有我在,只要大姐姐不听信疯狂之人的妄语,此生必无忧矣。”
说着,他将崇康帝大行当夜发生的事大致说了通,最后道:“大行皇帝是善终,当着八大军机的面,留下的遗诏,当时皇后分明也在场,孤却不知她为何会如此疯狂。只望大姐姐莫受她挑唆才是,好生将养身子。你放心,即使诞下的是男孩儿,也必让他平安长大,只不录入天家玉碟罢。”
话虽如此,但贾琮心里却知道,若元春生下的是男婴,十成十的养不住。
有他前车之鉴在,武王绝不可能留下任何“旧事重演”的可能。
但不妨贾琮此刻安元春的心,又道:“一会儿孤让外面那些人都撤了,孤看着都得慌,何况大姐姐?过些时日等国丧过了,孤再寻个机会将家里姊妹们接进宫来,陪大姐姐写写诗说说话,往后大姐姐在宫里待的厌烦了,也可回贾家大观园里住段时日。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好的。”
这自然也只是安慰之言,再元春未临盆诞下女婴前,她基本不可能与外界接触……
元春闻言,却感动的落下泪来,点点头应下之余,心中那点前念,也彻底消散了去。
只要能容她和她的骨肉好好活下去,至于曾经摸不着边的奢望豪情,又算得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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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解忧
贾琮原本想要和平儿等人吃团圆饭的意愿,终究还是被耽搁下了。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之前否定了内阁大规模官员调动的缘由,所以文官们故意来寻麻烦,总之,在午时时分,军机大臣林清河、吴琦川并新任户部尚书左中奇求见。
含元殿内,贾琮目光清淡的看着三位当朝重臣。
左中奇原是齐鲁巡抚,新党中坚干臣,为崇康帝所重,调入京中升为计相,执掌户部部堂。
左中奇看起来相貌寻常,但周身气度凝练,看得出平时颇有威仪。
见礼罢,贾琮开门见山问道:“何事?”
林清河和吴琦川大概不大习惯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艺术,一时似不知如何作答,左中奇倒是干脆,躬身道:“启禀太子殿下,臣等是为国库银匮之事而来。”
贾琮闻言,微微眯起眼,道:“新法大行已有二年,国库日渐充盈,朝廷怎会有银匮之事?”
林清河这会儿反应过来,忙道:“殿下,若按正常年份,户部的银子自然是够使的,还会有盈余,怎样也能支撑到夏税解入藩库。只是今年实在是……诸事太多。只两场国丧,就要花费百万两银子。当然,这笔银子该花。除此之外,还有铁网山春围之事,死伤无数,为抚恤战殁兵卒,朝廷又要额外支出一大笔银子。再加上先帝从边军调拨数万大军进京,更是一大笔开支……这些银子花完,若国中无事,臣等也能咬牙坚持,总也能熬到夏税收上,也就应付过去了。
可是,夏汛将至,今年南省多雨,洪涝不减,河道衙门急奏,长江水位已经超过往年水准。河工要加强,这笔银子无论如何也少不得。另外还有齐鲁之地,今年遭遇大旱,绝收已成定局。若不安抚妥当,数百上千万灾民流离失所,将会成为大祸哪!
可除却河工银子,朝廷实在拿不出赈济灾民的银子了!”
贾琮脑仁隐隐作痛,问道:“河道需要多少银子?齐鲁又要多少银子?”
吴琦川忙道:“按照过往的经验,河道至少还要二百万两银子。至于齐鲁……怕是千万两银子都打不住。齐鲁之地的粮价,已经开始飞涨了……不过殿下,臣以为,若是河道能有贤能之臣出掌,说不定能少用许多银子。”
贾琮闻言险些气笑,他面色骤变,目光凌厉的看向吴琦川,沉声道:“孤之所以不愿以帝王之术行平衡之道,便是为了朝廷在办大事时能少些党争算计,能同心协力往一处使力。国难当前,孤实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孤身负前朝皇族血脉,亦曾设想与诸臣立下不杀士大夫之誓。但吴卿今日之表现,让孤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吴琦川闻言,面色骤然煞白,一口老血差点喷出,眼神骇然的看向贾琮。
何谓杀人不见血,无过于此!
此言何其毒也!!
若是让天下士子知道,太子本欲立下“不杀士大夫”的誓言,却因他而毁,吴琦川用屁股思考,都能想到他的下场如何。
满身大汗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吴琦川跪地磕头道:“殿下,臣昏聩无知,臣……”
“你昏聩?不,你一点也不昏聩,你精明的很!”
不等吴琦川说完,贾琮便厉声道:“为了争权夺利,你绞尽心思!为了不让赵青山、柴梁进京,你们更是煞费苦心!
昏聩?论能为,论手段,你吴琦川也算得上当世人杰,新法伟业,你吴琦川功不可没。
可是你的眼界和胸怀太窄,你的名利之心太重!
是不是以为孤暂不理政务,将大权悉数托付于你们,你们就也想尝尝如宁则臣一般操持天下权柄的滋味?以为赵青山柴梁那两个硬骨头回来,你们就不自在了?
你们以为这天下大权是福利么,是给你们享福受用的么?
先帝坐在这个位置上,十四年如一日,战战兢兢,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宁则臣年不过五十,就熬的满头白发,耳聋眼花。
他们是在享福受用么?他们是在用手中的大权作威作福么?
不是!
他们是在为大乾的亿兆黎庶,是为了开大乾万世之太平而受苦。
如此,才有了今日大乾新法大行的局面,他们的丰功伟绩,才会被青史铭记,才会被万民敬仰。
你们分明已经参与到了这场伟业中,付出多少艰辛努力才打开了这难得的开局,为何不继续同心协力的走下去,彻底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偏为了些蝇营狗苟,自甘下贱!!
你也是经世的大儒,怎会堕落到这个地步?
你这连党同伐异都不算,纯粹是因为利欲熏心!
若是新法大业因你今日而起的党争夭亡,你吴琦川便是大乾的千古第一罪人呐!”
“噗!!”
吴琦川一口心头血再也忍不住喷出,面如金纸的跪倒在地,整个人颤栗不止。
而一旁的林清河、左中奇均是面色大变。
今日之言若是传了出去,吴琦川自然落得个连狗屎也不如的地步,一生清誉丧尽,成为天下啐骂唾弃的对象,而连他们同行的二人,都要受到牵连。
相比之下,他们情愿被贾琮当场拖下去砍了脑袋,也无法承受这等遗臭万年的“美名”。
都说言辞如刀言辞如刀,连天子都怕百官之言,今天却是倒了过来。
遇到一个一点遮掩和余地都不肯留的太子,让林清河、左中奇心中冰寒如冬。
然而此时,却听贾琮又话锋一转,他看着几乎蜷缩在地上的吴琦川,声音低平了些,道:“念在你开拓新法有功,是先帝老臣,也是初犯,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河道、齐鲁两处,你任选一处。做的好了,孤只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做的不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琦川闻言,猛然一个激灵,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下抬起头来,本面无人色的老脸瞬间涨红,嘶声道:“殿下,臣愿去河道!!今年河道若有丝毫闪失,也不用殿下罚臣,臣自己跳进长江水中了结自己,以免辜负皇恩,愧对万民,愧对殿下!”
贾琮点点头,对面色凛然的左中奇道:“拨一百万两银子随吴大人一同南下,剩余一百万两,就地筹措。告诉江南那些乡绅巨贾们,长江一旦泛滥成灾,他们也没甚好处!有一毛不拔的,查查他们的老底……”
左中奇和吴琦川一同领命,之后,林清河还是咬牙道:“殿下,吴大人下江南,河道多半无忧。可齐鲁之地,缺口着实太大。”
贾琮捏了捏眉心,道:“齐鲁还能控制多久?”
左中奇便从齐鲁而来,他面色多少有些惭愧,答道:“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月……”
贾琮闻言,皱起眉头看他,道:“这样一个大省,没有常平仓么?为何发生这样严重的旱灾,直到这个时候才奏上来?”
左中奇躬身道:“殿下,臣自三月起就不断上奏折,只是除却最开始朝廷拨下来十八万两赈济银子来搭建水车深挖水井外,再无音讯。齐鲁虽也设有常平仓,可山东人口太多,每一天都要消耗大量存粮,所以……”
林清河此时提醒道:“殿下,齐鲁、燕赵等东面省地,原是宋广先、娄成文负责。先帝那时龙体欠安,寻常政务已经难以处理,所以……”
贾琮长长呼出了口气后,点点头,缓缓道:“孤知道了,此事,孤会想出法子,不会耽搁赈济灾民。你们下去罢……”
三人领命后,左中奇见贾琮这般年岁,就眉头紧皱,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内库的银子,何不先……”
贾琮摆手止住了左中奇之言,道:“再说再说,孤来想法子。放心,不会耽搁了赈济灾民。孤虽非先帝,但也常怀爱民之心。”
左中奇闻言,面色一缓,深深看了贾琮一眼后,随同林清河、吴琦川二人一并离去。
等三人离去后,贾琮又长长呼出口气来,坐在御椅上,沉思了许多……
……
寿安宫。
贾琮无奈的看着武王,道:“父皇不要担心,儿臣有法子的。天家内库的银子既然父皇已经许了出去,就断无再赖账的道理。事关父皇威严,也就事关儿臣的根基,此事没有更改的道理。”
说完又对殿内一旁当透明人的银军道:“你怎么跟长舌妇一样?什么话都往这边传啊!”
“诶!”
武王好笑的喝住了贾琮,又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口权当没听到的银军,怪贾琮道:“不许无礼,你封叔叔也是关爱你。”
贾琮呵呵一笑,然后正色看武王道:“父皇放心,儿臣不是阿斗。儿臣说了能办得到,就一定能办得到。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儿臣如何能当父皇之子?父皇好好将养龙体便是,其他的事由儿臣去办。只要父皇龙体无恙,天就塌不下来。”
武王听完这番话,心里那份熨帖,简直无以名状。
也许是真的老了,曾经杀的尸山血海也不曾心软过的他,此刻忍不住眼睛有些湿润,他看着贾琮道:“若是你娘还在,见你如此懂事,该多好啊……”
贾琮笑了笑,轻声道:“所以,儿臣才要做的更好,也要活的更好,不让父皇和母后失望。”
武王伸手拍了拍贾琮的肩膀,笑道:“朕没失望,从来没有。”
但是,父皇也不会让你如此作难……
……
入夜。
在大明宫忙碌了一天的贾琮,在接连召见了十数位内务府大臣、皇商,又召见了丰字号京城负责人后,却被太后派人叫到了慈宁宫中。
甫一进入寿萱殿,贾琮就怔住了。
只见偌大一个宫殿内堂中,竟摆满了不知多少箱奁。
凤榻之上,太后一脸心疼但强做坚强的坐在那看他,武王也笑吟吟的看着他。
一旁处,则是叶清面色不善的看他,还有抿嘴直乐的黛玉……
贾琮忙上前见礼,被叫起后,就听武王道:“太子,太后得知你如今遇到难事,便将珍藏多年的宝贝都拿了出来,与你解难。还不快谢谢太后?”
贾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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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天伦之乐
“呵呵!”
贾琮看着高台凤榻上太后有些委屈的神色,不由笑出声来。
他没有看下面那些价值亿万的箱奁,走上前在武王下手落座,道:“父皇,儿臣已经寻到了筹措赈济灾银的法子。这些宝贝,还是让太后留给清儿罢。”
这一声“清儿”,让太后面色稍霁,却让叶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一旁的黛玉见之差点笑出声来。
黛玉渐渐喜欢上这里了,一点都不像家里传说的那样,是“见不得人的去处”,都挺好的啊……
武王此刻也顾不上贾琮的肉麻,忙问道:“你想出了什么点石成金的法子?”
贾琮微笑道:“儿臣为锦衣指挥使时,为了筹措锦衣卫的军资,寻到了一份古方,可用来炼制西洋雪花洋糖,甚至比西洋运来的还好。儿臣为人臣时,可经营此民生之物,用来敛财办事。可如今儿臣已为太子,再以此法聚银敛财,便有些不妥了。故而儿臣准备将此方子拍卖出去,拍卖二十份,以筹措赈灾之银。天下巨贾无数,想来愿意接手者众多。就算不足,多半也不会相差多少。”
武王奇道:“朕不善陶朱之术,不过,这一份方子,果真能卖百万之巨?”
贾琮微笑道:“当初儿臣捣鼓出了份沁香苑的香皂,限量售卖,一年都能进账巨万。其实儿臣若不当这个太子,必能为当世陶朱公,富甲天下。”
此言一出,武王和太后都唬了一跳,忙道:“商贾鄙贱,如何能及天家储君尊贵?”
贾琮笑道:“只这么一说……”
见贾琮看来,叶清忙提前声明道:“你可别赖我,沁香苑的银子我一分没花,全给九叔了。九叔让金银二位叔叔拿出使了,没这些银子,你以为事情能这般好办?”
武王今日气色极好,闻言哈哈一笑,道:“确有此事,朕素来不会赚银子,当年数次远征,朝廷上的官儿们差点被逼的都要自尽。只是没想到,朕的太子竟如此善于此道!可见上天待朕不薄,赐予朕如此完美的太子!”
贾琮一张脸在叶清和黛玉的百般嘲笑下,都忍不住红了红。
他岔开话题道:“父皇,其实打仗很赚银子的。”
武王眉尖一挑,问道:“怎么说?太子,大军自开拔的那一刻起,草秣粮饷各般物资便如海水涌入无底洞一般,几乎没有尽头。朕当年虽然横扫漠北,强击厄罗斯,但却也知道,贞元朝二十余年的底蕴,都被朕耗干了,几无以为继。好战必亡,非恐吓之言。”
贾琮知道,这大概是十数年自囚生涯中,武王自省的结果。
他不惜将自己不光彩的一面提出来,为贾琮进行警示。
贾琮正了正身体,看着武王道:“父皇可知海外之事?可知葡里亚、佛郎机国和红毛国?”
武王哑然一笑道:“朕知道佛郎机炮,怎么了?”
贾琮道:“这些小国,人口不过百万,国土甚至不到大乾一个省份大,可是这些年,他们却凭借着火器和战船之利,号称海上马车夫,纵横四海无敌。他们凭借火器强大的杀伤力,乘坐战船肆意攻击侵犯其他国家,打下的面积,甚至比大乾还要大数倍。他们肆意烧杀抢掠,运回无数金银财宝。他们的兵锋,甚至已经一只脚迈入了大乾。粤省濠镜之地,实际上已为葡里亚占据。”
“什么?”
听闻此言,武王面色骤然肃煞起来,浑身戾气惊人。
贾琮忙摆手道:“父皇且勿动怒,濠镜最初非为葡里亚强占,而是主动申请,请求在濠镜避难躲风浪。只是后来葡里亚人买通了香山县令,又买通了粤州省府官员,才渐渐落下脚跟去。不过短时期来说,倒也不是坏事。若非如此,儿臣甚至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上回南下,儿臣便已经联络了葡里亚人和盎格兰人,购买他们的火器生产工具,购买他们的工匠技术。不可否认,咱们大乾于火器一道,落后外邦太多。
父皇,火器等一系列西洋军器的出现,必将会带来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在这场大变局中,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战争不再只是为了领土,更不会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赤果果的利益,是为了财富。
这是很残酷但又极为真实的世间大道。
儿臣打算先当三年的学生,再练三年的苦功,然后,去与番邦夺取这世间五百年的气运!大乾人口亿兆,人才无数。只要我们能清晰的看清这个世界,不自大,也不妄自菲薄,虚心学习,踏实发展,我大乾必然无敌于世间!
儿臣曾立誓,要为大乾开万世之太平,便从眼下开始!”
以武王的胸襟怀抱,也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来消化理解贾琮所言之事,却依旧一脸震惊。
那些事惊世骇俗,闻所未闻!
武王觉得,似他自囚了十数年后,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贾琮没有急着再说什么,等武王自己慢慢接受。
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便下意识的看过去,就见叶清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还有什么,能比一个拥有绝大的胸怀、绝大的志向和绝高眼界的男人,更能吸引一个“雄才大略”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贾琮所勾勒出的世界,比自负骄傲的叶清所幻想过的天下,要大十倍不止!
她从未想过,外面还有一个如此铁血残酷的世界。
但是,这对她来说,也更有趣!
太后却听的迷糊,问道:“怎么着,哀家听着,外面还有比咱大乾大百倍的天下?这话是怎么说的?外面不是茹毛饮血的番邦么?难道还有比咱大乾更好的江山?”
贾琮微微一笑,看着太后道:“太后可知安南?”
太后道:“怎不知?从前朝时就坏的很,降而又叛,叛了又降,不知信义,惹人厌的很。”
贾琮笑道:“安南人的确讨厌,但是,安南的土地却不讨厌。那里的水稻一年可种三季,最快的,只要六十天就能成熟。安南虽远不如咱们大乾广阔,但能种水稻的地方却极多,水域十分充足,因为常年炎热多雨,所以水稻生长的极快。如此得天时地利之地,可叹安南人却十分懒惰。男人平日里只会坐在家里闲聊,而打发女人下地做事。一年到头来,只要饿不死便成。若是安南的土地重回我大乾,续秦汉唐时之旧土。再移数十万乃至上百万民众过去,不出五年,安南便能成为我大乾最大的大粮仓之一。若再能将一旁的暹罗一并纳入,大乾几再无粮荒之忧!”
太后:“……”
叶清:“……”
武王都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的苦笑道:“太子太子……这些,这些且以后再论……朕先问你,你说的佛郎机、葡里亚等蕞尔小国,以百万之民,纵横四海无敌。他们果真那样强?那他们现在如何了?”
贾琮抽了抽嘴角,道:“葡里亚、佛郎机等国已经衰败了,被红毛国取代。”
武王:“……”
顿了顿,面色古怪道:“他们不是纵横无敌么?”
贾琮无奈道:“他们抢夺了太多金银回国,可本身国内的物资却没发生变化,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各种商货的价钱飞涨,百姓非但没能受益,反而愈发穷困潦倒。”
这番话听的寿萱殿内所有人一脸懵逼,太后觉得人都开始眩晕了,摸不着边儿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这金银多了,反倒成了祸事?”
贾琮左右也没别的事,就当聊家常,微笑解释道:“太后,父皇,这金银本身,就是一块金石,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没有什么实用之处。是咱们,赋予了它金钱的意义。就像几千年前,咱们还用贝壳布帛当过钱财一样。真正有价值的,是可用物资。比如说粮米,比如说酒肉,比如说衣裳。而咱们把金银变成钱币,只是为了方便让商货相互兑换。曾经也有段时期,百姓都是直接以物易物的。可是一头牛能换两只羊,能换几十只鸡,这样换起来很麻烦,所以才有了钱财的出现。
如果粮食不增加,而市面上的金银增多了,就会出现银贱米贵的局面。就如葡里亚、佛郎机等国的情况……”
“哎哟哟哎哟哟,可别再说这些了,我都彻底糊涂了,头晕!”
太后如同在被魔音灌耳一般,整个人觉得心慌头晕,坐着都难受起来。
别说她,武王都处于懵然状态。
他非纯粹的武夫,除却兵法盖世用兵如神外,也能吟诗作对。
可对于贾琮方才所说的那些,着实让他吃力,难以理解透彻……
他揉了揉眉心,道:“太子,军国之事朕已经悉数交与你来处置,你为监国太子,说说看,你想怎么做?”
贾琮肃了肃面色,端正身体,看着武王道:“父皇,您不觉得,九边大军在他们的驻地,待的时间太久了么?”
武王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看着贾琮道:“太子的意思是……”
贾琮摇头道:“儿臣从不怀疑他们对父皇的忠心,但是,这些年来他们许多事做的都并不好,甚至很不好。儿臣不愿对付他们,不愿对功臣下手。但如果再不改变,他们也就危险了……
所以,儿臣想借这次机会,以那数千万两银子为条件,将他们调离各自驻地,来个九大边军对调!
而且,那数千万两的饷银儿臣也不准备无条件的送下去,而是用这些银子当做战争预算,用这数千万两银子的巨资,以三十万强大边军组建起光复军团南下,恢复秦汉故土!
然后从赤地千里的齐鲁之地,移百万灾民过去。
以安南的气候条件,这些百姓过去后立刻就能补种秋粮,三个月后就能收获自足,甚至还能反哺!
如此安排,才能将父皇那数千万两银子的算盘,打的最响!”
武王看着侃侃而谈气势决心十足,智珠在握的贾琮,面色难忍古怪,等贾琮说完方道:“这些你都是同谁学的?”
叶清、黛玉亦是满脸震撼。
任她们再聪慧,也没有跨越几百年的见识和眼界……
对于这样的问题,贾琮也有了一贯性的答案:“儿臣自幼常在贾府东路院的耳房中独处,喜欢思考出路和后路。在当锦衣指挥使的这二年中,也在南边为自己谋了条后路。若无父皇,儿臣此刻大概已经领着身边人出海了。所以,对海外的事格外留意些。甚至,在大乾最南边的一座海岛上,还布置下了一片基业,用从盎格兰人那里交易到的火器生产器械,日夜不停的生产着火器……”
武王失声笑道:“太子,你想做什么?”
在大乾,火器绝对是比弓弩铠甲还要严禁的禁物。
拥有尚且如此,私造那绝对是在造反!
武王都没想到,大乾的太子,会做这样的勾当。
可见在崇康帝那里,也不是忠诚的。
贾琮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父皇,儿臣总不能赤手空拳带着一家人划船出海吧?遇到海岛不全完了……既然知道了外面那么乱,总要有自保之力。实际上若无父皇在,儿臣过几年也能在南海边儿寻个桃花岛,建个桃花国混个国主当当。”
武王哈哈大笑道:“那自然,朕的儿子,在哪都是英杰!”
贾琮笑了笑,又言归正传道:“儿臣明日想请父皇和那些边关大将们,看一场火器营的演戏。总要让他们开开眼界,才知道世道已经变了。最起码,骑兵无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从此以后,北面草原,再无法危及中原王朝的生死!”
事关军机,武王敏感性登时高了起来,瞬间领悟到贾琮的意思,沉声道:“太子之意,是说九边军镇,不再重要?”
贾琮点点头,道:“最多三年,待火器营普及,儿臣准备调两镇兵马,在漠南漠北草原各筑一城,钉死在草原上,然后常年扫荡草原上的马贼。九边军镇,除奉天再留一镇兵马,以御厄罗斯外,其他八镇,只各留三千兵马做常备军,以预防小股马贼破关害民外,其余一概南移。世道已经变了,王法自然也要随之而变。”
“好魄力!”
不管成不成,只凭贾琮这份心思,这份气概,就足以令武王激赞!
自古而今,英雄多难免虎父犬子之伤。
但武王觉得他极幸运,他这失散多年的儿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出色,还要优秀!
或许这是上天,对他这十数年来所吃的苦楚的弥补吧……
当下时代,向来讲究严父,动辄打骂才能在棍棒下教出孝子来。
如武王这般几无底线的宠溺,让太后都觉得不大习惯……
贾琮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主要是因为有父皇在,儿臣如今也算有了靠山,不用再一个人单打独斗搏命求生了。自然想抓住机会,多做些大事。”
武王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看着贾琮无比怜爱也隐隐泛起红光,道:“这些年,是朕,对不起你……”
此言一出,太后等人面色骤变。
太后脸色甚至变得凄惶起来,因为她心里明白,天家许多罪孽,都源自她那一句“去母留子”。
叶清面色也肃穆起来,她这个九叔,到底乃天子。
天子一言,可流血漂橹!
真要为了愧疚而追究起前事来,许多人都无法下台。
其中就包括贾家。
叶清倒不是担心贾家,只是她也明白,贾琮对贾家诸人还是有份亲情在的。
可看着武王眼中危险的红光,连她都为之心惊肉跳,她看得出,武王是真的起了杀心。
如果此刻贾赦夫妇还活着,叶清相信,她这位九叔,会让他们尝尽世间最毒的毒刑,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若非贾家还有一个贾政在,对贾琮多有疼爱。
那么现在的贾家,早已化成齑粉,鸡犬难留。
叶清看得出来,贾琮自然看得出武王的不对之处,他笑了笑,温声道:“父皇,儿臣能有如今的心性和手段,多亏幼年的磨难和历练。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儿臣便是如此!往后,儿臣的皇儿,也当多受磨炼挫折,不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
“哈哈哈!”
当下时代,无论男女,谈及婚姻大事,都该做羞涩状,哪有贾琮这般,当着太后、武王甚至叶清和黛玉的面,大谈育儿经的。
若是寻常父亲,譬如贾政,宝玉敢这般说,非将他的好皮揭下来不可。
但武王却因此自豪大笑,他是真心希望贾琮早日能有龙子诞生,让他见一见亲孙子,那他才真正死而无憾了。
等一起用完晚膳,贾琮却要起身告辞了。
太后看出武王虽不说,但其实还有些不舍,便问道:“太子何不多陪陪你父皇?”
贾琮笑了笑,对太后和武王道:“儿臣身边人初次入宫,儿臣原本答应中午就带她们好生逛逛新家,却被政事耽搁了。晚上却不能再失言,其实对儿臣而言,做一个贤明的皇太子,并不比做一个好家人更重要。”
武王点点头,笑道:“你比朕好,也比朕品格更贵重,去吧,她们也是你的家人,多陪陪吧。”
当年,他每次出征归来,都会好好的陪陪孝纯贤皇后的……
太后见贾琮邀黛玉一并前往,却没邀叶清,登时心里很不高兴起来。
可是再看看她最宠爱的幼子,也用宠爱的目光看着太子离去,老太后发怒的心思登时没了,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不过太后又不甘心自己娘家唯一的侄孙女儿被冷落,一咬牙,唤道:“元寿且等等!”
贾琮顿住脚,愕然回首看来,就见太后指了指殿内摆着的箱奁,道:“哀家也听不明白你们父子二人的家国大事,但明白你要做那么些事,银子总是不够使的。这些东西,是哀家一生积攒,原都要留给小九儿当嫁妆,可她既然自己选择跟了你,还偏傻不在乎名分,那这些嫁妆哀家就给你罢,你拿去了使。只别忘了,好生待小九儿。不然你纵是哀家的亲孙儿,哀家也是不依的。”
贾琮闻言,看了眼似笑非笑看着他的叶清,对太后一礼道:“太后真不必如此,清儿是孙臣的人,孙臣自会一世真心待她。只是因为性子缘故,孙臣和她的相处之道,也与寻常不同,但终究会更幸福。”
说罢,又同觉得嘴里发酸的太后和武王行了礼,看了眼笑的极得意欢喜的叶清后,贾琮带着黛玉扬长而去。
等他走后,太后看着武王,道:“哀家做梦也没想到,到了这一步,哀家还能在这天家,受用这天伦之乐。”
武王呵呵一笑,并没说话,目光一直看着殿外。
他知道自己的时日并不宽裕,所以也就格外珍惜。
只希望上天能再厚待他一些,多宽容他些时日,好扶持他的皇儿,走的更稳更远一些……
……
ps:有没有觉得快到尾声了?我总觉得一个长假在和我遥遥招手,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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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昏君
自慈宁宫出来,贾琮让前后跟着的内侍宫人们离的远远的。
他则牵起黛玉柔弱无骨的手,一起在壮丽巍巍的宫城甬道上散步。
相比于高门大户的荣宁二府,大明宫恢宏何止十倍?
远处外朝的含元殿更如同一座仙宫一般,处在整个神京城的最高处。
看着这一幕幕,黛玉偏着头看贾琮,轻声道:“好似在梦里呢。”
这几日,她都似漫步云端一般……
贾琮紧了紧握着的手,微笑道:“其实先前我都不能确认,叶清什么事都不和我明说,讨人厌的很。”
黛玉睁着晨露氤氲的美眸看着贾琮,奇道:“这是为什么?”
贾琮呵了声,道:“许是怕我走漏风声,不过她的说法是,万一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我身上……”
黛玉闻言“啊”了声,感动的眼圈都红了,看着贾琮微微蹙起眷烟眉,道:“必是担心牵连到三哥哥,怎会怕你走漏风声?”
贾琮好笑的将黛玉揽入怀中抱住,道:“你倒是和她要好……”
黛玉先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前后,见随着贾琮顿住脚抱上她,前后的宫人纷纷背过身去,她心里羞涩不已,却也悄悄疏了口气,任贾琮在她唇瓣娇舌间肆虐了好一会儿后,才埋首在他怀中,环手将他抱住。
大明宫夏日的夜风吹来,有些暖煦,有些清凉。
黛玉喃喃道:“叶姐姐是除了你之外,真心待我好的人。她和你真的很像……”
贾琮微微苦笑道:“得亏她不是男人,不然我还真争不过她。”
不止江山,还有美人。
那小妞儿的人格魅力太强,比他主角光环都不差……
黛玉吃吃笑了声,她想起叶清藏着的那些书,当时可真吓坏了她。
原以为她叶姐姐真是那种可怕的人……
好在绿竹及时解释,她家小姐只是看着好顽,哪里会果真浑来……
再一想也是,叶清高傲如九天神凰,俯视众生。
这世间,也只一个贾琮能入她眼……
其她人,又有谁能入得了她的眼?
女人之间办那事,对女人来说,恶心程度不下于男人看男人之间办那事。
不过得知叶清收藏了整整一屋子**艳曲后,骨子里有些叛逆的黛玉,还是忍不住想笑。
她这个叶姐姐,太厉害了……
贾琮也没察觉出黛玉为何想笑,还以为是因为他说的话,便没有多问,拥着她,回到了东宫。
……
“三爷回来啦!”
正在皇庭和方方元元顽耍的小角儿,看到一群宫人簇拥着贾琮、黛玉回来,欢欣雀跃的跳脚叫起来。
一旁看顾她们的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是太子殿下……”
小角儿倒也乖觉,知错就改,拉着方方元元一起上前,跪倒在地,撅起三个圆滚滚的小屁股,嘻嘻哈哈请安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千睡千睡千千睡!”
小角儿正是换牙的年纪,门牙漏风,口吃不清。
方方元元有样学样,奶声奶气,也说成了千睡千睡千千睡。
让贾琮随行的宫人们纷纷抽起嘴角,贾琮和黛玉却欢笑不已。
贾琮让随行宫人们下去后,见小角儿还在那傻乐着磕头,上前往她小屁股上轻轻踹了脚。
小角儿“哎哟”一声歪倒,然后嘻嘻哈哈的差点没把自己笑死过去……
方方元元忙去扶她,贾琮问道:“在宫里可还好顽?”
小角儿连连点头,笑道:“比家里还大哩!后面有个池子,里面好多鱼儿!”
贾琮笑道:“等过些日子,带你们去御花园太液池上去划船,那里更有趣。”
小角儿、方方元元听说有好顽的,自然欢喜不尽。
此时里面听到了动静,平儿等人急忙迎了出来。
看到贾琮一身明黄龙袍含笑而立,平儿等人一双双眼睛里的目光都快化了……
她们和稀里糊涂的小角儿不同,今日学过了宫中礼节,知道屈膝福身与太子见礼。
贾琮叫起道:“以后一家人在没有外人时,不必那么多礼数。不然宫里规矩太多,还让不让人好生活了?”
这话晴雯太爱听了,因为论规矩,她连话都没资格同贾琮多说,因而连连点头。
贾琮又问道:“都吃过了吗?可有哪处不自在?”
平儿眼睛弯起,笑道:“这是天下头一等富贵之处,哪里还有什么不自在的?封婶子和柳嫂子去了御膳房那边,做的饭菜也香甜的紧。”
春燕笑嘻嘻道:“就是人在屋子前看起来小小的,那么高的屋!”
贾琮又问香菱:“你觉得呢?”
香菱俏脸一下红了起来,忙低下头小声道:“哪……哪都好。”
贾琮在几个或明或暗的白眼中,哈哈一笑,道:“都逛遍了么?”
平儿笑着摇头道:“哪敢那么轻狂,只选了一处住处,看着喜欢就落脚了,在宜春宫。”
贾琮笑道:“那咱们今夜秉烛夜游,好好参观参观咱们的新家。”
此言一出,众人大喜。
逛什么不重要,和贾琮一家人一起逛才最美。
东宫太监总管王春得讯后,忙吩咐各宫殿留守宫人,将火烛宫灯都点齐了。
又让内侍们将软轿宫辇都备好,以便贵人们累了好乘坐。
其他一应茶点、水果等等,悉数备妥。
甚至连贵人出恭的玉虎子,都提前安排周到。
数百东宫内侍、宫女们,小心的侍奉着这座宫城的主人,第一次的临幸游历。
……
翌日清晨。
宜春宫,东暖阁内。
高大的黄花梨雕龙纹拔步床上,悬着宫锦织造成的纱帐。
纱帐外前后两角,各设有一只紫金麒麟香炉,和一座瑞兽冰鉴。
夏日炎热,房间内放一座冰鉴,凉爽宜人。
帷帐内,一扇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拦住了外面的视线。
屏风后则是一张宽大的床榻,床上铺着捻金银丝绣丹凤朝阳薄锦被。
底下是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枕着攒金丝弹花软玉枕。
只是,这玉枕上,却枕着三人……
贾琮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刚刚初亮。
他看了看左边之人,见她娇憨的正吮吸着拇指,纵是睡时,眉眼间那股懵懂之色也不减,可身边的触感却又十分丰润,他极喜欢。
再看看右边,姣好的面容上则带着一抹不屈的烈性,滑软香腻的身子上,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也不吝啬。
这美好的人生……
贾琮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想起昨夜的荒唐。
因为平儿正巧赶上身子不适,所以就打发了晴雯来陪侍。
可晴雯却又拉了香菱一道来,原也没什么,合该一人在内一人在外,方便夜里端茶奉水。
不过香菱还是被晴雯和贾琮合伙拖上了床,正是食髓知味贪欢的少年少女时,故而一夜香/艳……
嗅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幽香,感触着两个截然不同但同样青春美好的身子,贾琮一万个不想起床,恨不能再胡天胡地起来,当一个勤劳的小蜜蜂……
可是他还是咬着牙,准备起床。
偏这时,左边的香菱睡的不老实,一条腿屈起搭在了贾琮身上,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一片毛茸茸的温腻……
再看她娇憨的面容天真无邪的在吮吸拇指,贾琮倒吸了口凉气。
心里警醒,怪道自古帝王多短命。
天天如此要命,一般人哪里抗得住?
就在贾琮心里陷入剧烈的挣扎,但身体还是一点点靠近香菱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声,让他登时“悚然一惊”!
“走,瞧瞧清臣在干什么……林妹妹我同你说,先帝在时,就说过这小子是个好色之徒,一屋子俊俏丫头。如今他成了太子,愈发没人管得了了,你瞧着吧,早晚变成自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要我说你还是同我走罢,咱们姊妹俩一起出海,打下一座海岛种满桃花,一起当桃花岛主。等他成了昏君后,再起兵把他掳来,天天洗衣做饭看孩子,看不顺眼就揍一顿……”
“嘻嘻嘻!好啊好啊!”
殿外的宫人自不敢拦叶清和黛玉,任她们进了东暖阁卧房。
……
“啧啧啧……”
宜春宫东暖阁内,叶清坐在那张大大的黄花梨雕龙纹拔步床上,看只穿了身薄衫的晴雯和香菱给贾琮更衣。
晴雯还好,面色如常,香菱却连脖颈也红了,低着头不敢看人。
黛玉则坐在叶清身边,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琮。
贾琮一点也不怵,还放狂言安抚香菱道:“没事,改日轮到她们的时候,你也进来看她们的光屁股!”
晴雯睡眠浅一些,外面传来动静时,她就惊醒过来,赶紧穿上小衣套上了外裳。
却可怜了香菱,虽被喊了几声,可还在迷糊中,反应慢了几拍,就被人看了光溜溜圆滚滚的屁股去……
“呸!”
此言一出,叶清、黛玉齐齐啐了口。
香菱更是差点把脑袋垂到胸前……
好不容易服侍贾琮更衣罢,便和晴雯急急逃离开洗漱去了,平儿和春燕等人则端来了青盐、牙刷、香皂、清水和脸帕等物,服侍贾琮洗漱。
完事后,贾琮问叶清道:“一大早不睡懒觉,还把林妹妹也扰起来,做什么?”
叶清也是伶俐人,看出贾琮的确不大喜欢她打搅,便不再提方才之事,说道:“近来大事发生那么多,差点忘记明儿就是九叔的生儿,正经的万寿节。虽说现在还在先帝国丧间,不能操办。不过外臣不必过这万寿节,咱们自己还是要为九叔庆贺一番。你说呢?”
贾琮闻言眉尖一挑,他还真不知道他这个爹的生儿是什么时候,不想竟是明天……
那该送点什么才好呢……
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好点子来,正好洗漱罢的晴雯送来了早膳,得知叶清黛玉都吃罢,贾琮也没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今日他还有正事要办……
……
ps:昏君的日常,灵感来源于作者的日常……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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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敲打
神京西城,荣国府贾家后街。
内堂,薛姨妈正满脸堆笑的再往薛蟠身上套衣裳,虽在国丧期间不能穿艳色,却也穿了身淡青色银线团福兰花锦缎长袍。
配上薛蟠的大脑袋,也不知怎地,忒入薛姨妈的眼。
同喜同贵两个丫头还捧着胭脂粉盒,薛姨妈准备给薛蟠再上点腮红,敷一层薄粉。
这是她印象中江南士林里的风流名士的做派……
莺儿虽满眼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举着一块镜子,让薛蟠“孤芳自赏”。
这几日消瘦了许多的宝钗坐在炕边,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知该是何滋味……
王家被抄家流放的消息终于传进了贾家,王夫人当场就昏迷病倒了。
贾家老太太想破口大骂贾琮忘恩负义,可嘴张的老大后,才想起人家如今贵为监国太子,又生生憋住了,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虽未病倒,却也没了精气神,整日里萎靡不振。
而薛姨妈因为几番弄巧成拙,让人看了笑话,所以这几日也懒得动弹,除了偶尔去看看王夫人,也不往贾家常跑了。
至于宝钗自己,这两天却不似旁人想的那般难熬,反倒愈发平静下来。
那日没能同贾琮一道走,是她心中永远过意不去的坎儿。
纵然是为了孝道,可是……
终究是落后了黛玉一大步。
不过,当她心中彻底意识到,不再会有那个位置后,宝钗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
那日未曾选择同生共死,哪怕她心里打定主意,若贾琮有事,她必不独活,但心中的亏欠感依旧让她抬不起头来。
而因此丢了正位,让她受到了女人最大的惩罚,这种失意反而能够抵消掉心中的痛。
她是一个如此骄傲的人,不允许自己不完美的坐在那个位置。
她认了……
但她也相信,贾琮理解她,也不会不要她,所以她可以静静的等他。
多久都行……
只是,家里依旧不平静啊。
薛蟠穿的鲜亮,脸上也满是得意之色。
薛姨妈则如同哄孩子般哄道:“蟠儿,见着了琮哥儿,你可要好好说说,就说都是娘的不是,和你妹妹不相干,让他可千万别心里去……”
薛蟠“啧”了声,嫌弃道:“妈,你都说了多少回了,我耳朵都快起茧了!再说,你别老琮哥儿琮哥儿的叫了,人家太子如今叫刘元!”
提醒罢,又惊叹道:“乖乖,了不得!琮哥儿成了太子后,当场就拿下了舅舅,没让人杀,却全家流放到黑辽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舅母几回回算计他,看在姨母的面上又牵连着亲戚才饶她,如今没了这层干系,嘿!直接拿下!舅舅成了军机大臣后,舅母还有王义都瞧不起咱家,如今让他们去宁古塔好好养着嘴脸看人罢。还有宋广先、娄成文两大军机,之前总和琮哥儿过意不去,这下都好了,哈哈哈!”
笑爽后又提醒薛姨妈道:“妈你也仔细点,往后别老办坏事,当心太子也拿你问罪,你瞧瞧给西府老太太吓的,她现在消停了,不一口一个孽障喊了吧?当初她但凡能对琮哥儿好点,不也能和当年甄家奉圣夫人一样荣光?再看看现在……”
这话将薛姨妈气个半死,往薛蟠身上拍了把,骂道:“放你娘的屁!你这黑了心的孽障,让他把娘也流放了,你就高兴了?!”
薛蟠对着镜子摇头晃脑道:“那应该不会,看在妹妹和我的面上,总会给妈留些体面,不过你可真别再坏事了……今儿太子招我进宫议事,得空我替妈你说点好话,多半也就没事了。在太子面前,我还是颇有几分体面的。没事,只要妈你别再坏事,妹妹的事包在我身上!”
薛姨妈闻言,这才高兴起来。
看着这对自我感觉好到爆棚的娘儿俩,宝钗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
没人比宝钗更了解贾琮,那是一个真正冷清到冷酷的男人。
除了真心对他好的人外,但凡有一丝杂念靠近他的,他心里都能明白过来。
不说别的,就如她姨母王夫人。
表面上对贾琮也算好的,但背地里的算计何曾少过?
而贾琮对她,和对贾政,就是两种很分明的态度。
虽也念她的好,却只是口头上念好。
既然王夫人也是表面善意,他回馈的同样是表面善意。
不然的话,但凡看在她的面上,也不会让王家落得个如此凄惨的结局。
就是不知她那姨母在心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曾经背地里的诸般算计……
而总是啐骂贾琮的贾家老太太这几日惊吓的够呛,却有惊无险,在宝钗看来,多半是贾琮看在贾政的份上。
如果没有贾政在,想来也要够呛……
而她妈对贾琮,谈不上好坏,但总是阻止她和贾琮在一起。
那夜里又快将嫌弃和划分开界限的话说到明面上,贾琮对她娘之感观,不可能会有多好。
至于她这哥哥……
虽常向着贾琮,可目的并非对贾琮好,而是想巴结人家,倚贾琮的势在外招摇。
贾琮当冠军侯、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便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这一点,宝钗清楚,贾琮同样只会更清楚。
她这哥哥若是以为几次向着贾琮说话,就能以此为功,在外面招摇轻狂,到头来,多半会吃个苦头。
不过这些事,宝钗虽然看的明白,却没有开口去说。
她知道自从贾琮摇身一变,从贾家老太太口中的“庶孽”,变成了孝贤皇后所出的元子,更身负两朝皇族血脉后,她妈和她哥两人,就快魔怔了。
满心思要成皇亲国戚,更渴望成为后族。
现在同他们说那些道理,是没用的。
她作女儿和妹妹的身份,让她也无法说些狠话……
只能那人,亲自让他们明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没用种下善因,就莫要期待善果。
心中念着这些,宝钗清减了许多的面容上,愈发平静无澜。
……
东宫,明德殿。
今日上午,贾琮在此召见了皇家内务府诸大臣,皇商。
内务府负责皇家日膳、服饰、库贮、礼仪、工程、农庄、畜牧、警卫扈从、山泽采捕等,还把持盐政、分收榷关、收受贡品等职责。其主要机构有“七司三院”,最重要的是广储司,专储皇室的金银珠宝、皮草、瓷器、绸缎、衣服、茶叶等特供品。
也因此,广储司下,就有了专门为天家供应金银珠宝、瓷器、绸缎、衣服和茶叶等供品的皇商。
这些皇商,大都是与天家有些干系,甚至有些旧交的家族。
崇康帝在位时,崇尚节俭。
每年采购各式珠宝、绸缎、茶叶的皇家特供都一年比一年少,也因此废黜了不少内务府官员。
而如薛家这样的皇商,原专门为天家采办江南苏绣,在先帝在位的十多年来,也日渐消沉。
但是,不干活,不代表没有好处。
凭借皇商招牌中的皇字,这些皇商家族在大乾各地可谓是呼风唤雨,地位超然。
经过几十上百年的经营,大部分皇商家族早已超脱了商贾的范围。
他们织造出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络,依靠这张关系网,他们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譬如薛家。
薛蟠不是纯粹的妄人,但他在江南敢指使奴仆肆意打杀冯渊,没有丝毫顾忌,就是因为他知道,以薛家的地位和关系网,足以摆平这样的小事。
也确实摆平了……
这就是贾琮今日召见他们来此的原因。
端坐在明德殿御位上的贾琮,看起来颇为年轻,但面上清冷的神色,和锋利的目光,却让殿内内务府大臣及皇商们,颇感压力。
纵然原本露着讨好笑容的薛蟠,此刻都心中凛然。
来者不善。
这是众人的心声。
内务府的皇商们此次之所以都还在京中,是因为太上皇驾崩,他们来京吊丧祭拜。
在贞元朝时,是皇商们过的最惬意的时日,也是他们最后的美好时光。
还未离京,又遇国丧,也就迁延至今。
大礼参拜之后,贾琮看了身旁太监一眼,东宫总管太监王春尖声叫起。
贾琮开口道:“今日招内务府诸臣来此,是因为孤想起一事来,故而趁着诸位都在京的时机,问问你们。”
内务府总大臣董殿邦忙躬身道:“不知殿下想要垂询何事?”
贾琮看了看这位在内务府大臣位置上坐了十数年的大臣,眼睛微微眯了眯,道:“这话,得从孤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说起。”
听闻贾琮之言,殿内诸人脸上多闪过些不自在。
做臣子的,最盼望的是君王能垂拱而治,给他们最大的自主性。
最怕的,就是君王知道他们的底细……
偏偏,上头这位监国储君,是以锦衣卫起家的。
谁家还没点见不得光的糟心事亏心事?
这要是让上面这位知道了,那还能落着好?
果不其然,越是担心的事,越容易发生。
他们便听贾琮淡淡道:“孤在江南奉先帝旨意办差使时,听闻了许多关于你们皇商的传闻。大多,都不是好话。欺行霸市、巧取豪夺、强抢民女甚至害人性命!这种传闻,在各省几不算新闻。孤也着人打听查探了番,十之七八,都是真的。偏偏,各省府衙,碍于你们皇商的身份,忌惮你们可直达天听的权势,是敢怒不敢言呐。
你们打着天家的旗号,行触犯国法、鱼肉百姓、为祸地方的勾当,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原本孤回京后,便要奏明先帝,对这等人严加惩处。
只是没想到,归京后诸般大事连连发生,因而耽搁下来。
今日,孤得了些闲,正巧你们也都在京,所以就想当面问问你们,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如此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薛蟠,来,你先说说。当日指使家奴,打死无辜百姓的感觉如何。
你可知国法何在?你可知天威何在?”
薛蟠:“……”
涂脂擦粉精心打扮了一早上的薛蟠,做梦都没想到,贾琮今日招他前来,是为了第一个拿他开刀做筏子。
若是从前在贾家,他或许还有些勇气嘻嘻哈哈点头哈腰赔不是,妄图插科打诨混过去。
可在这天家皇城明德殿中,看着端坐皇椅上威严尊贵的贾琮,薛蟠哪里有胆量浑说?
再看看殿上的大汉将军,似随时要将他扑杀,唬的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巴张了张,哆哆嗦嗦的说了两个“臣”字,便再不知该说什么了。
贾琮见此,不再看他。
一旁察言观色的王春见之,忙上前,取出一份名单来,一口气连念了七八个人的名字。
每念一人名字,便有两个锦衣卫校尉上前,架起一人离开。
直至最后,王春口中吐出“薛蟠”二字时,薛蟠连跪都跪不稳当,被两个锦衣大汉拖出殿外。
殿内诸人,几乎没人不知贾琮与薛家关系的。
如今看到连薛蟠都落到这个下场,诸人心中无不骇然惊恐。
天家,果然还是那个天家。
贞元朝时,叶太后一族几乎死绝,如今只留下一个女子留在宫中。
先帝时期,董皇后一族因为皇子暴毙案,被杀的干干净净。
而如今,薛家甚至还未嫁女入宫,最后一个男丁就要保不住了吗?
连与太子大有渊源的薛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
贾琮目光扫视一圈后,沉声道:“这些人,都是身上沾着人命之人。孤为太子,岂能容忍?至于你们,孤相信,你们当中,有人比这些人更可恨!”
这凌厉的话锋,让满堂人站都站不住,纷纷跪下请罪。
却不想贾琮话锋一转,语气又淡淡道:“只是念及你们祖上薄有微功的份上,也念及……如今国事艰难,孤暂不深究。朝廷如今难啊,江南雨水不断,江河泛滥,河工吃紧。如此倒也罢,偏齐鲁又半年无雨,赤地千里。数百万百姓,面临饥荒之灾。今年内务府一切珠宝、绸缎、瓷器、茶叶、御酒的采买,全部终止。预算银两,悉数拨付齐鲁,用以赈灾。只是,仍有百万石粮食的缺额……”
话至此,殿内诸人若是还不明白今日鸿门宴为何而来,也就活该当死了。
自内务府总管大臣董殿邦起,凡是这些年心里有鬼的,无不纷纷慷慨解囊,为朝廷为殿下分忧解难。
越是自知屁股不干净的,出手越大方。
有的人连贾琮都为之侧目……
不过这些人也是没办法,殿内还有一队锦衣校尉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要是不能让殿上那位满意,清算起来,他们全部家产保不住不说,怕连阖家脑袋也保不住。
当近百位内务府官员和皇商们一一报出他们的数字后,贾琮用心算了算,大概有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足够先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齐鲁倒也不是完全没粮,偌大一个省份,怎会彻底绝粮……
关键是,因为绝收成为定局,现在山东各地的粮价一日三变,涨的让人害怕。
然而越是涨价,各处粮米商铺也就越是惜售。
商人逐利本是天性,若是放在嘴边的肉不吃,那也不能叫商人了。
但他们这般,却造成了恶性循环,让粮价越来越高,底层百姓苦不堪言。
齐鲁之地的百姓缺少信心,他们不知道朝廷会不会赈济。
有这一百多万石的粮食送进去,除了能立即打压下粮价外,还能让百姓对朝廷生出信心。
这一点,比粮食本身都要重要。
自古山东多不屈之民,虽出不了皇帝,但土匪妖教却是层出不穷,譬如白莲教。
若是让人趁机在齐鲁生事,必成大祸。
等到那时再平叛,花费的代价超乎想象。
所以,贾琮今日才不得不想出此计,暂缓难局……
看过记录“纳贡”的名单后,贾琮缓缓点头,道:“诸卿能有此忠孝之心,孤甚慰之。这些粮食,不必运往京城,直接送至齐鲁便可,一个月内,那里会有锦衣卫和齐鲁府衙之人接收,正好,如今江南夏粮收获。孤听说,两湖今年是个丰收之年……
以大功赎大罪,用这些粮米救活万千百姓的性命,赎去尔等这些年犯下的罪过。对于过去的那些事,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你们一时糊涂。但孤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人打着天家的名义,胡作非为,莫要怪孤不念你们旧日之功,绝不容情。”
“臣等绝不敢再犯。”
……
“什……什么?!”
贾家后街,薛家宅院内,薛姨妈听闻薛蟠随行伴当回来报信之后,恍若被天雷劈中一般,唬的魂飞魄散,险些没昏过去。
她做梦也没想到,东宫好好的将她儿子薛蟠招去,竟会被下了诏狱!
她原还以为,是为了商议太子成亲之事……
薛姨妈涕泪登时流了下来,慌乱没了主意。
连宝钗都面色发白,在里间让婆子传话,代她问外面薛蟠的长随,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长随也是听内务府中薛家世交之人传的话,将明德殿内的事大概说了遍后,宝钗也就大概明白了贾琮的心思。
面上露出苦笑来。
她想过贾琮或许会敲打她娘一番,但没有想到,会用这种方式,也没想到,会敲打的这样狠。
薛家这回,怕要将整个家底儿全部送进去。
不过……
贾琮这般做,或许也是为了怕日后,她这些娘家人,再打着她的招牌行事,惹出祸事来,再让她作难罢……
宝钗心中如是想到,不过随即又患得患失的想到,会不会是贾琮果真生气了,不止生她娘的气,连对她也不满……
就在宝钗怔怔出神,面色黯淡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姑娘,外面来了宫中天使,要见姑娘呢。”
宝钗闻言,眼睛登时一亮,忙道:“快请。”
未几,就见一宫人躬身而入,捧着一木匣,道:“太子命奴婢送此物于贵人。”
宝钗忙道谢接了过来,宫人不再停留,送到宝钗手后,立刻离去,也不理会薛姨妈讨好的留客。
等宫人离开后,宝钗缓缓打开了木匣,只见匣内摆放着几朵宫花,并一张纸笺。
她心中紧张的拿起纸笺一看,眼泪登时流了下来。
只见笺上写着: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耳边又传来薛姨妈的声音:“宝丫头,你去求求琮哥儿,求他放过你哥哥罢!”
闻言,宝钗轻轻垂下了眼帘……
既然了然了贾琮的想法,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妥协,她绝不会让他再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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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敲打
神京西城,荣国府贾家后街。
内堂,薛姨妈正满脸堆笑的再往薛蟠身上套衣裳,虽在国丧期间不能穿艳色,却也穿了身淡青色银线团福兰花锦缎长袍。
配上薛蟠的大脑袋,也不知怎地,忒入薛姨妈的眼。
同喜同贵两个丫头还捧着胭脂粉盒,薛姨妈准备给薛蟠再上点腮红,敷一层薄粉。
这是她印象中江南士林里的风流名士的做派……
莺儿虽满眼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举着一块镜子,让薛蟠“孤芳自赏”。
这几日消瘦了许多的宝钗坐在炕边,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知该是何滋味……
王家被抄家流放的消息终于传进了贾家,王夫人当场就昏迷病倒了。
贾家老太太想破口大骂贾琮忘恩负义,可嘴张的老大后,才想起人家如今贵为监国太子,又生生憋住了,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虽未病倒,却也没了精气神,整日里萎靡不振。
而薛姨妈因为几番弄巧成拙,让人看了笑话,所以这几日也懒得动弹,除了偶尔去看看王夫人,也不往贾家常跑了。
至于宝钗自己,这两天却不似旁人想的那般难熬,反倒愈发平静下来。
那日没能同贾琮一道走,是她心中永远过意不去的坎儿。
纵然是为了孝道,可是……
终究是落后了黛玉一大步。
不过,当她心中彻底意识到,不再会有那个位置后,宝钗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
那日未曾选择同生共死,哪怕她心里打定主意,若贾琮有事,她必不独活,但心中的亏欠感依旧让她抬不起头来。
而因此丢了正位,让她受到了女人最大的惩罚,这种失意反而能够抵消掉心中的痛。
她是一个如此骄傲的人,不允许自己不完美的坐在那个位置。
她认了……
但她也相信,贾琮理解她,也不会不要她,所以她可以静静的等他。
多久都行……
只是,家里依旧不平静啊。
薛蟠穿的鲜亮,脸上也满是得意之色。
薛姨妈则如同哄孩子般哄道:“蟠儿,见着了琮哥儿,你可要好好说说,就说都是娘的不是,和你妹妹不相干,让他可千万别心里去……”
薛蟠“啧”了声,嫌弃道:“妈,你都说了多少回了,我耳朵都快起茧了!再说,你别老琮哥儿琮哥儿的叫了,人家太子如今叫刘元!”
提醒罢,又惊叹道:“乖乖,了不得!琮哥儿成了太子后,当场就拿下了舅舅,没让人杀,却全家流放到黑辽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舅母几回回算计他,看在姨母的面上又牵连着亲戚才饶她,如今没了这层干系,嘿!直接拿下!舅舅成了军机大臣后,舅母还有王义都瞧不起咱家,如今让他们去宁古塔好好养着嘴脸看人罢。还有宋广先、娄成文两大军机,之前总和琮哥儿过意不去,这下都好了,哈哈哈!”
笑爽后又提醒薛姨妈道:“妈你也仔细点,往后别老办坏事,当心太子也拿你问罪,你瞧瞧给西府老太太吓的,她现在消停了,不一口一个孽障喊了吧?当初她但凡能对琮哥儿好点,不也能和当年甄家奉圣夫人一样荣光?再看看现在……”
这话将薛姨妈气个半死,往薛蟠身上拍了把,骂道:“放你娘的屁!你这黑了心的孽障,让他把娘也流放了,你就高兴了?!”
薛蟠对着镜子摇头晃脑道:“那应该不会,看在妹妹和我的面上,总会给妈留些体面,不过你可真别再坏事了……今儿太子招我进宫议事,得空我替妈你说点好话,多半也就没事了。在太子面前,我还是颇有几分体面的。没事,只要妈你别再坏事,妹妹的事包在我身上!”
薛姨妈闻言,这才高兴起来。
看着这对自我感觉好到爆棚的娘儿俩,宝钗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
没人比宝钗更了解贾琮,那是一个真正冷清到冷酷的男人。
除了真心对他好的人外,但凡有一丝杂念靠近他的,他心里都能明白过来。
不说别的,就如她姨母王夫人。
表面上对贾琮也算好的,但背地里的算计何曾少过?
而贾琮对她,和对贾政,就是两种很分明的态度。
虽也念她的好,却只是口头上念好。
既然王夫人也是表面善意,他回馈的同样是表面善意。
不然的话,但凡看在她的面上,也不会让王家落得个如此凄惨的结局。
就是不知她那姨母在心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曾经背地里的诸般算计……
而总是啐骂贾琮的贾家老太太这几日惊吓的够呛,却有惊无险,在宝钗看来,多半是贾琮看在贾政的份上。
如果没有贾政在,想来也要够呛……
而她妈对贾琮,谈不上好坏,但总是阻止她和贾琮在一起。
那夜里又快将嫌弃和划分开界限的话说到明面上,贾琮对她娘之感观,不可能会有多好。
至于她这哥哥……
虽常向着贾琮,可目的并非对贾琮好,而是想巴结人家,倚贾琮的势在外招摇。
贾琮当冠军侯、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便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这一点,宝钗清楚,贾琮同样只会更清楚。
她这哥哥若是以为几次向着贾琮说话,就能以此为功,在外面招摇轻狂,到头来,多半会吃个苦头。
不过这些事,宝钗虽然看的明白,却没有开口去说。
她知道自从贾琮摇身一变,从贾家老太太口中的“庶孽”,变成了孝贤皇后所出的元子,更身负两朝皇族血脉后,她妈和她哥两人,就快魔怔了。
满心思要成皇亲国戚,更渴望成为后族。
现在同他们说那些道理,是没用的。
她作女儿和妹妹的身份,让她也无法说些狠话……
只能那人,亲自让他们明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没用种下善因,就莫要期待善果。
心中念着这些,宝钗清减了许多的面容上,愈发平静无澜。
……
东宫,明德殿。
今日上午,贾琮在此召见了皇家内务府诸大臣,皇商。
内务府负责皇家日膳、服饰、库贮、礼仪、工程、农庄、畜牧、警卫扈从、山泽采捕等,还把持盐政、分收榷关、收受贡品等职责。其主要机构有“七司三院”,最重要的是广储司,专储皇室的金银珠宝、皮草、瓷器、绸缎、衣服、茶叶等特供品。
也因此,广储司下,就有了专门为天家供应金银珠宝、瓷器、绸缎、衣服和茶叶等供品的皇商。
这些皇商,大都是与天家有些干系,甚至有些旧交的家族。
崇康帝在位时,崇尚节俭。
每年采购各式珠宝、绸缎、茶叶的皇家特供都一年比一年少,也因此废黜了不少内务府官员。
而如薛家这样的皇商,原专门为天家采办江南苏绣,在先帝在位的十多年来,也日渐消沉。
但是,不干活,不代表没有好处。
凭借皇商招牌中的皇字,这些皇商家族在大乾各地可谓是呼风唤雨,地位超然。
经过几十上百年的经营,大部分皇商家族早已超脱了商贾的范围。
他们织造出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络,依靠这张关系网,他们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譬如薛家。
薛蟠不是纯粹的妄人,但他在江南敢指使奴仆肆意打杀冯渊,没有丝毫顾忌,就是因为他知道,以薛家的地位和关系网,足以摆平这样的小事。
也确实摆平了……
这就是贾琮今日召见他们来此的原因。
端坐在明德殿御位上的贾琮,看起来颇为年轻,但面上清冷的神色,和锋利的目光,却让殿内内务府大臣及皇商们,颇感压力。
纵然原本露着讨好笑容的薛蟠,此刻都心中凛然。
来者不善。
这是众人的心声。
内务府的皇商们此次之所以都还在京中,是因为太上皇驾崩,他们来京吊丧祭拜。
在贞元朝时,是皇商们过的最惬意的时日,也是他们最后的美好时光。
还未离京,又遇国丧,也就迁延至今。
大礼参拜之后,贾琮看了身旁太监一眼,东宫总管太监王春尖声叫起。
贾琮开口道:“今日招内务府诸臣来此,是因为孤想起一事来,故而趁着诸位都在京的时机,问问你们。”
内务府总大臣董殿邦忙躬身道:“不知殿下想要垂询何事?”
贾琮看了看这位在内务府大臣位置上坐了十数年的大臣,眼睛微微眯了眯,道:“这话,得从孤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说起。”
听闻贾琮之言,殿内诸人脸上多闪过些不自在。
做臣子的,最盼望的是君王能垂拱而治,给他们最大的自主性。
最怕的,就是君王知道他们的底细……
偏偏,上头这位监国储君,是以锦衣卫起家的。
谁家还没点见不得光的糟心事亏心事?
这要是让上面这位知道了,那还能落着好?
果不其然,越是担心的事,越容易发生。
他们便听贾琮淡淡道:“孤在江南奉先帝旨意办差使时,听闻了许多关于你们皇商的传闻。大多,都不是好话。欺行霸市、巧取豪夺、强抢民女甚至害人性命!这种传闻,在各省几不算新闻。孤也着人打听查探了番,十之七八,都是真的。偏偏,各省府衙,碍于你们皇商的身份,忌惮你们可直达天听的权势,是敢怒不敢言呐。
你们打着天家的旗号,行触犯国法、鱼肉百姓、为祸地方的勾当,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原本孤回京后,便要奏明先帝,对这等人严加惩处。
只是没想到,归京后诸般大事连连发生,因而耽搁下来。
今日,孤得了些闲,正巧你们也都在京,所以就想当面问问你们,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如此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薛蟠,来,你先说说。当日指使家奴,打死无辜百姓的感觉如何。
你可知国法何在?你可知天威何在?”
薛蟠:“……”
涂脂擦粉精心打扮了一早上的薛蟠,做梦都没想到,贾琮今日招他前来,是为了第一个拿他开刀做筏子。
若是从前在贾家,他或许还有些勇气嘻嘻哈哈点头哈腰赔不是,妄图插科打诨混过去。
可在这天家皇城明德殿中,看着端坐皇椅上威严尊贵的贾琮,薛蟠哪里有胆量浑说?
再看看殿上的大汉将军,似随时要将他扑杀,唬的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巴张了张,哆哆嗦嗦的说了两个“臣”字,便再不知该说什么了。
贾琮见此,不再看他。
一旁察言观色的王春见之,忙上前,取出一份名单来,一口气连念了七八个人的名字。
每念一人名字,便有两个锦衣卫校尉上前,架起一人离开。
直至最后,王春口中吐出“薛蟠”二字时,薛蟠连跪都跪不稳当,被两个锦衣大汉拖出殿外。
殿内诸人,几乎没人不知贾琮与薛家关系的。
如今看到连薛蟠都落到这个下场,诸人心中无不骇然惊恐。
天家,果然还是那个天家。
贞元朝时,叶太后一族几乎死绝,如今只留下一个女子留在宫中。
先帝时期,董皇后一族因为皇子暴毙案,被杀的干干净净。
而如今,薛家甚至还未嫁女入宫,最后一个男丁就要保不住了吗?
连与太子大有渊源的薛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
贾琮目光扫视一圈后,沉声道:“这些人,都是身上沾着人命之人。孤为太子,岂能容忍?至于你们,孤相信,你们当中,有人比这些人更可恨!”
这凌厉的话锋,让满堂人站都站不住,纷纷跪下请罪。
却不想贾琮话锋一转,语气又淡淡道:“只是念及你们祖上薄有微功的份上,也念及……如今国事艰难,孤暂不深究。朝廷如今难啊,江南雨水不断,江河泛滥,河工吃紧。如此倒也罢,偏齐鲁又半年无雨,赤地千里。数百万百姓,面临饥荒之灾。今年内务府一切珠宝、绸缎、瓷器、茶叶、御酒的采买,全部终止。预算银两,悉数拨付齐鲁,用以赈灾。只是,仍有百万石粮食的缺额……”
话至此,殿内诸人若是还不明白今日鸿门宴为何而来,也就活该当死了。
自内务府总管大臣董殿邦起,凡是这些年心里有鬼的,无不纷纷慷慨解囊,为朝廷为殿下分忧解难。
越是自知屁股不干净的,出手越大方。
有的人连贾琮都为之侧目……
不过这些人也是没办法,殿内还有一队锦衣校尉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要是不能让殿上那位满意,清算起来,他们全部家产保不住不说,怕连阖家脑袋也保不住。
当近百位内务府官员和皇商们一一报出他们的数字后,贾琮用心算了算,大概有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足够先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齐鲁倒也不是完全没粮,偌大一个省份,怎会彻底绝粮……
关键是,因为绝收成为定局,现在山东各地的粮价一日三变,涨的让人害怕。
然而越是涨价,各处粮米商铺也就越是惜售。
商人逐利本是天性,若是放在嘴边的肉不吃,那也不能叫商人了。
但他们这般,却造成了恶性循环,让粮价越来越高,底层百姓苦不堪言。
齐鲁之地的百姓缺少信心,他们不知道朝廷会不会赈济。
有这一百多万石的粮食送进去,除了能立即打压下粮价外,还能让百姓对朝廷生出信心。
这一点,比粮食本身都要重要。
自古山东多不屈之民,虽出不了皇帝,但土匪妖教却是层出不穷,譬如白莲教。
若是让人趁机在齐鲁生事,必成大祸。
等到那时再平叛,花费的代价超乎想象。
所以,贾琮今日才不得不想出此计,暂缓难局……
看过记录“纳贡”的名单后,贾琮缓缓点头,道:“诸卿能有此忠孝之心,孤甚慰之。这些粮食,不必运往京城,直接送至齐鲁便可,一个月内,那里会有锦衣卫和齐鲁府衙之人接收,正好,如今江南夏粮收获。孤听说,两湖今年是个丰收之年……
以大功赎大罪,用这些粮米救活万千百姓的性命,赎去尔等这些年犯下的罪过。对于过去的那些事,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你们一时糊涂。但孤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人打着天家的名义,胡作非为,莫要怪孤不念你们旧日之功,绝不容情。”
“臣等绝不敢再犯。”
……
“什……什么?!”
贾家后街,薛家宅院内,薛姨妈听闻薛蟠随行伴当回来报信之后,恍若被天雷劈中一般,唬的魂飞魄散,险些没昏过去。
她做梦也没想到,东宫好好的将她儿子薛蟠招去,竟会被下了诏狱!
她原还以为,是为了商议太子成亲之事……
薛姨妈涕泪登时流了下来,慌乱没了主意。
连宝钗都面色发白,在里间让婆子传话,代她问外面薛蟠的长随,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长随也是听内务府中薛家世交之人传的话,将明德殿内的事大概说了遍后,宝钗也就大概明白了贾琮的心思。
面上露出苦笑来。
她想过贾琮或许会敲打她娘一番,但没有想到,会用这种方式,也没想到,会敲打的这样狠。
薛家这回,怕要将整个家底儿全部送进去。
不过……
贾琮这般做,或许也是为了怕日后,她这些娘家人,再打着她的招牌行事,惹出祸事来,再让她作难罢……
宝钗心中如是想到,不过随即又患得患失的想到,会不会是贾琮果真生气了,不止生她娘的气,连对她也不满……
就在宝钗怔怔出神,面色黯淡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姑娘,外面来了宫中天使,要见姑娘呢。”
宝钗闻言,眼睛登时一亮,忙道:“快请。”
未几,就见一宫人躬身而入,捧着一木匣,道:“太子命奴婢送此物于贵人。”
宝钗忙道谢接了过来,宫人不再停留,送到宝钗手后,立刻离去,也不理会薛姨妈讨好的留客。
等宫人离开后,宝钗缓缓打开了木匣,只见匣内摆放着几朵宫花,并一张纸笺。
她心中紧张的拿起纸笺一看,眼泪登时流了下来。
只见笺上写着: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耳边又传来薛姨妈的声音:“宝丫头,你去求求琮哥儿,求他放过你哥哥罢!”
闻言,宝钗轻轻垂下了眼帘……
既然了然了贾琮的想法,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妥协,她绝不会让他再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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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两处悲欢
“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自明德殿出来,已是午时,贾琮至慈宁宫,与太后、武王一并用膳。
刚进寿萱殿,便见太后拉着黛玉的手,说笑着什么。
武王姿态从容的坐在一张铺着锦褥的楠木椅上,面带微笑的看着。
贾琮进来后,目光才移到他身上。
叶清笑道:“夸你林妹妹呢,你林妹妹如今愈发讨太后、九叔欢心了,我倒往后排了,不过应该还在你前面。”
贾琮哂然,见黛玉羞红脸,笑还了句:“才没有”,便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他素知黛玉是个伶俐聪慧的,当初头一回进京入贾府,才六七岁的样子。
贾母问她读了什么书,黛玉谦逊答只读了四书,又问姊妹们读了什么书。
贾母许是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认得两个字,不做睁眼瞎罢”,再道宝玉回来问黛玉读的什么书,黛玉便答道“不曾读,只认得几个字”……
那般小时,就有如此机变之慧,如今在宫里愈发小心,自然更不会惹人厌。
贾琮目光怜惜甚至有些怜爱的看着黛玉,让她娇羞不已。
太后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还在“傻乐”的侄孙女儿,不由有些发愁,同武王道:“小九儿前儿同哀家说,你这一支尽出情种。先前哀家还不信,可这会儿……元寿不会独宠林丫头一人吧?”
武王还没答,叶清就笑道:“独宠?老祖宗你不知道今儿早上我和林妹妹看到了什么……唔!”
话没说完,贾琮就一个箭步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妞儿她么的疯了!
只是他忘了,叶清打小同宗室子弟一起学习,不止有文课,连武训也有。
樱唇被贾琮的手按住,叶清大恼,双手一下环住贾琮的腰,用力一收,一条腿更是别进贾琮双腿间,往外一扯……
贾琮就失去了平衡往一旁倒去……
只是贾琮也并非当初弱不禁风的少年了,常年的奔波训练,以及和展鹏学的些防身技巧,让他并不是寻常的文弱书生。
在失去平衡的那一刻,他去堵住叶清口处的手反手搭在她肩头握紧,另一只手则插在叶清腋下……
肩头之处倒罢,可腋下……
当初学武的女师傅都不敢摸她那里……
只一触碰,叶清全身气力就散尽,在贾琮倒下的那一刻,也被带着朝下倒去,一张俏脸睁大眼睛,直愣愣的贴在了贾琮脸上……
“哎哟哟!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看在忽然叠在一起的一双小儿女,太后一口老牙都快绷不住了,笑的满脸花开,一边侧过脸避开,一边溜眼看着,同时还不忘去观察黛玉的神色。
见黛玉只大吃一惊后,随即掩口直笑,一双好看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由愈发心情大好。
宫中最容不得好妒的女子,万般阴私毒谋,皆出自一个妒。
如今看来,这个女孩子当真是个好的。
“放手!”
“你先放手!”
“你先放!”
“你先放!”
叶清再怎样大气也是个女孩子,当着人前这般狼狈,俏面绯红,气狠狠的让贾琮放开她,可她的双手还勒着贾琮的腰部,看样子还准备再治他一治!
贾琮又不傻,这等情况下如何能放?
两个心智卓绝的男女,此刻却如同三岁孩童一般,你让我先放手,我让你先放手。
莫说太后笑坏了,连武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所谓天伦,想来莫过如此。
而黛玉一双氤氲晨露般水灵的美眸,则有趣的看着二人。
她想的更多一层,太后经历了诸多丧亲之事,现在愈发老迈了,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而武王……
她听叶清说,也已是在艰难的撑着。
或许正因为如此,这两个极骄傲的人,才会如顽童般彩衣娱亲罢。
真好……
闹了好一阵,太后都笑的没力气了,叶清和贾琮才同时松手。
不过叶清还是恶狠狠的瞪了贾琮一眼,因为在她起身时,贾琮一只手不规矩的欺负了她一下,偏她吃了女儿身的亏,还不能发作。
两人用目光约了一架,等回头再好好算账后,才彻底分开。
这一幕,愈发看的大人们好笑不已。
叶清被太后叫道了身边,嗔怪道:“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子,你瞧瞧你林妹妹,那才是大家闺秀的好姑娘!你原还同我说,今年便成亲,明年哀家千秋节时就抱孩子,你就这般闹?”
叶清闻言,斜眼觑视贾琮,贾琮坐在武王身边,嘿了声,道:“求我。”
叶清“呸”的啐了口,想说什么,到底碍于长辈在,没有开得了口。
侍奉在寿萱殿内的昭容、彩嫔们,今日才算真正开了眼。
什么礼法礼教,狗屁!
对于寻常人家自然是重比泰山,可对于这至高无上的天家,谁又真放在眼里?
怪道都说自古皇宫最无法无天,容易藏污纳垢,果真如此……
还有就是,这位太后侄孙女儿到底还是被亲孙子给比下去了。
往常十几年,叶清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负?
不想也有今天!
隐隐有人感到大快人心……
又顽笑了阵,武王问贾琮道:“怎想起发作内务府了?”
贾琮闻言一怔,他自明德殿出来后,只折返回宜春宫同平儿等人说了声中午不回来用膳,就来慈宁宫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消息就传过来了?
见贾琮有些震动,武王好笑道:“这有什么吃惊的?你难道不知,宫里从来都是消息传的最快的地方?这一会儿,怕整个神京城都知道了消息。”
贾琮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他不大喜欢这种感觉。
武王提点道:“你要习惯这种事,有时候宫里能不断传出消息,反倒是好事。若果真隔绝中外,反而容易让外面心中不安。若长久无禁中的信儿传出去,人心必然惶惶不宁,他们甚至会猜测天子是否还健在。”
贾琮闻言面色微变,他缓缓点头,道:“儿臣倒还不知道这等规矩,多谢父皇教诲。”
武王呵呵一笑,道:“朕能教你的不多了……太子做的很不错,先立威,再宽容一批,让他们甘心以银米赎罪。”又问道:“你果真要发作薛家那混帐?”
此言一出,黛玉立刻看了过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贾琮笑着摇头道:“只给他个教训罢,当初那官司,还是儿臣替他抹平的,已是铁案了。只是,等国丧之后,儿臣要送林妹妹回去,再将薛氏女接进宫来,若不提前给薛家长点记性,以后难免多事。”
武王先看了眼满面含羞低头不语的黛玉,对贾琮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能分得清宠眷和外戚,极难得。薛家到底商贾之家,精于算计,提前敲打掉她们的奢望,倒也省得麻烦。”
这种家常话点到为止,武王又问道:“火器营都准备妥当了?孤今日传了旨,将在京的所有参将以上的武将都召集至上林苑校场上,这是火器营初次露面,要认真对待。军中,只服强者。你为朕之太子,大乾百万大军无人敢不敬你。但敬你却未必服你,这一点,太子心里当有数。”
贾琮点点头,道:“儿臣明白,不过父皇且放心,不会有差池的。成了火枪外,儿臣还有几样秘密武器,必让那些将军们,大开眼界。”
武王闻言,笑道:“朕也期待。”
太后听不懂这些,也不愿听,就嗔道:“元寿好不容易空闲些,皇帝还拉着他说这些,也不让人歇息一会儿?”
武王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就让太子多歇息一会儿,也该用膳了。”
……
相比于慈宁宫的温馨欢畅,居德坊贾家,却好似在经历秋风煞雨一般。
谁都没到,贾琮会如此辣手,不止将王子腾阖家抄家流放,今日更是连薛蟠都给折进去了。
不说贾母、王夫人大吃一惊,连贾家姊妹们,甚至贾政都唬了一跳,摸不清贾琮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非得知贾琮还遣宫人来给宝钗赠了一匣宫花,众人怕更会想不开……
荣庆堂内,凤姐儿吃惊道:“当年官司不是已经了结了么?怎又翻出旧账来了?”
薛姨妈眼泪都快哭干了,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当初还是琮……太子帮忙了的账,可如今人家贵为储君,不认当初了,咱们又有什么法子?”
贾母头上勒了纱绢抹额,不然会头疼不安,她闻言脸色难看的不行,道:“姨太太且先别哭,那位既然还惦记着给宝丫头送花,可见还有良心在……”
“咳咳!”
贾政及时咳嗽了声,提醒贾母今非昔比,毁谤储君亦是罪过。
贾母反应过来后,面色一阵晦暗,还记得宽慰薛姨妈道:“既然他还惦记着宝丫头,必不会真将哥儿如何了,姨太太且安心罢。”
王夫人面色不大好,气息也不足,若非薛蟠出了这样的大事,她几乎不怎么出门。
这会儿轻声道:“既然旁的皇商人家需要用家财来赎罪,可见薛家总少不了这一关的。如今他要用银子,你把家里的家底儿拾整拾整,都送了去,也就没事了。”
薛姨妈闻言一惊,道:“都送过去?”
王夫人皱起眉头道:“不都送也成,不过若如此,蟠儿少不得在诏狱里多吃几天苦头。”
薛姨妈闻言忙道:“我并不是舍不得,只是……若都送了去,往后可怎么活啊……”
贾母这会儿却反应过来了,哼了声,道:“他这是在警告你们,日后不要仗着宝丫头的腰子在外面招摇。先落了你们的体面,过不了几日,他就要接宝丫头进宫了。”
贾母这般一说,荣庆堂内诸人都反应过来,凤姐儿、李纨等人纷纷恭喜起薛姨妈来。
薛姨妈脸上却没多少欢喜,叹息一声道:“老太太不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真一点不假。蟠儿被捉入诏狱,我便想让宝丫头去为她哥哥说说情,琮哥儿……太子总不该这点情分也不给罢?谁知她竟不去。如今尚且如此,往后更不必说了。我和她哥哥,也指望不上沾她的光了。”
贾母等人闻言,面色都有些怪异的看着薛姨妈。
心里疑惑,这亲家太太并不是糊涂人啊,怎一遇到薛蟠的事就六神无主,昏招迭出呢?
贾琮都快将话说到明处,指着鼻子告诉薛家,薛家是薛家,宝钗是宝钗,最好安分一点。
你这当娘的还指使宝钗往里趟浑水……
这不将自己闺女坑到死不算完么?
王夫人暗自摇了摇头,同薛姨妈使了个眼色后,一起起身告辞了贾母,往荣禧堂方向行去。
贾母知道王夫人必是同薛姨妈讲道理去了,因此也不挽留。
等她们离去后,贾母病恹恹的,还教训王熙凤、李纨道:“以后你们万不可也做个如此糊涂的娘,偏心忒过,不是福祉。”
王熙凤二人含笑应下,只是凤姐儿心里却并不十分服气。
心道:这不是老鸹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么?
当初你老封君但凡对琮哥儿好一些,贾家也不是现在这样子……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服侍了贾母用了午饭睡下后,她便回了自己小院儿。
歪在炕上睡了会儿也睡不着,心里盘算着:也不知平儿那丫头,何时才能做主,招她进宫也顽耍见识一回,看看真正的大富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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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遗民泪尽胡尘里……
上林苑。
作为皇家园林,上林苑不复千年前汉时的盛景。
无论规模还是诸般建筑,都远远不及。
圣祖、贞元二朝时,此处倒还经常有天子或皇子骑马狩猎休闲。
然而在崇康帝执政的十四年间,却从未至此游顽过。
天子不喜,皇子们自然也不敢至此嬉戏,如此,荒芜了十四年,上林苑内草木杂乱无章但又十分茂盛。
各般野兽横行,溪流旁,甚至可见鹿群饮水,也可见虎豹豺狼伏于暗处,伺机而动。
几个宫殿建筑,也因年久无人打理,没有人气,变得破败不堪了。
掩身于密林中,看起来有几分幽怖……
然而今日,空缺了十多年无人问津的上林苑,又迎来了人烟的问候。
两万大军先入,将布满杂草的甬道清理干净,将鸠占鹊巢藏在几处宫殿内的猛兽们赶了出来,在不远处搭起御帐。
又派军卒进深林,将靠近宫殿周围方圆五里的野兽们,全部驱赶到一片湖泊附近。
熊罴、野猪、狼群、猛虎、狐狸……
各式各样的野兽应有尽有。
有些是来自秦岭深处,有些则是当年皇家饲养,遗留下来繁衍而成。
数量之多,让人为之侧目。
此刻,群兽不安的在大湖边的空地上转动着,但却又不敢乱跑乱冲。
因为但凡如此的野兽,都被冷酷的射杀了……
至下午申时初刻,数万将士并上前猛兽,终于迎来了此地的主人。
在上百位在京大将的簇拥下,一行三架御辇,并上千宫人,驶入上林苑。
……
“朕还是皇子时,便常来此地打猎。一转眼,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双鬓斑白的武王身着一袭杏黄龙袍,负手而立看着这片园林,他身旁,贾琮身着明黄太子龙袍,静静站着。
周围除了几个负责草诏的翰林外,再无一文臣。
当年与武王交好的都是旧党中人,如今朝廷大臣却皆是新党。
武王不怎么喜欢,碍于贾琮看重新法,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否则,这会儿旧党大概已经全面归来……
看起来,武王似乎有些伤感,仿佛在回忆当年少年时。
贾琮不愿他如此,便微笑道:“父皇,儿臣读史,得知汉时武皇帝便在此上林苑中练就的军事能为,卫青、霍去病、公孙敖皆成才于此。难道父皇当年也是在这里练就的举世无双的带兵本领?”
武王听贾琮夸他,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有一个太能干的儿子,有时也会让当父亲的失落。
不过在领兵军事方面,武王还是极有自信,笑道:“倒也有一些缘故,当年,朕便领着数百御林军,在此纵横驰骋,追逐打猎过。为了和几位叔王伯王较量,才开始学习兵法。”话锋一转,道:“不知太子今日,要让朕和诸位将军,观看什么演戏?”
武王身边诸将也纷纷看过来,贾琮淡淡一笑,道:“上林苑十数年未打理,林中野兽孽生,不时出去为祸乡民,百姓深受其苦。儿臣今日特意请父皇与诸位将军,来看儿臣亲卫除此害民凶兽。”
武王闻言微微颔首,其他将军却显得有些不大在意。
许是武人直肠子,宣府总兵刘焕章大咧咧笑道:“殿下何须如此麻烦,不过些许畜生,随意派些军士扑杀了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
武王奇道:“你很忙么?”
延绥总兵刘敏宽忙笑道:“陛下还不知这夯货,除了打起仗来和疯子一样,平日里说话也不着边儿。”
刘焕章抓了抓脑袋,嘿嘿赔笑道:“王爷……哦不,皇上,臣这不是怕累着太子吗?这些粗活计交给臣等来做便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臣这么多年没仗打,骨头都快起锈了。”
武王笑的隐有深意,呵呵一声道:“别急,有你过瘾的时候。”
说罢,不再理他,对贾琮温言道:“太子开始罢,朕也想瞧瞧,你能给朕带来什么惊喜。”
贾琮躬身领旨后,对东宫侍卫统领展鹏点点头。
展鹏霍然领命,却先带人捧着二十个长盒过来。
贾琮亲自打开一个,取出一金黄色尺许长短的单筒状物什,奉与武王,道:“父皇可以此观之。”
说罢,又取出一支来,做了做示范。
武王见之好奇,学贾琮模样,端起放平于眼前一看,轻轻“咦”了声,从容的面色却凝重起来。
半生戎马的他,再明白不过这支单筒“千里眼”的作用有多大。
放下“千里眼”,武王先看了贾琮一眼,然后对身旁的李道林、屠尤等人道:“你们也看看。”
展鹏忙命人送上望远镜,李道林等人用之观看,登时纷纷变了面色。
贾琮的目光却落在李道林身后的李虎、屠承等人身上,微微颔首。
李虎面色有些复杂,不过终究还是咧嘴笑了起来。
贾琮轻轻一笑,侧脸对展鹏道:“开始罢。”
展鹏领命,走出御帐范围,从怀中取出一面令旗,挥舞了几下后,便见郭郧领着一营一千二百背负火枪的兵卒,踩踏着规律的步伐入场。
九边将帅们并非没有见过火器,但对火器的印象,普遍不大好。
射程没有强弓远,准头更不用说。
雨雪甚至潮湿天都不好用,有时还很容易炸膛。
太娇贵了……
守城或许还行,但野战军用火器打仗,很容易被坑。
刘焕章张嘴就想说话,却被与他交好还有些亲戚的延绥总兵刘敏宽一肘子怼在勒间。
这个蠢货,作死都没这样作的!
被刘敏宽狠狠瞪了眼后,刘焕章也反应过来。
如今武王复得太子,怕恨不能将太阳摘下来给他。
这个时候和太子作对,哪怕是好心,也会惹得武王不悦。
若是再产生些误会……
刘焕章大脸一白,赶紧把嘴紧闭上……
不过这时,就算他再想说什么,也没人理他。
郭郧带着独孤意等人操练出来的一千二百名火器兵,分三排而列。
不过虽如此,但每排四百人,又以五人为一小组,间隔开来。
以避免编制臃肿,难以有效约束。
第一排士卒单膝跪下,后两排交叉站开。
正对前方湖泊空地上已经愈发不安狂躁的兽群们。
郭郧站在侧列,手中持一鲜红的令旗,忽地高高举起。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火器开火声响起,继而对面只百余步外的兽群中出现凄厉绝伦的惨嚎声。
无数猛兽再也不顾周遭士卒的猎杀,拼命的往四面八方突围起来。
然而火器营一开始,攻击就如暴雨一般,没有停止。
第一排士卒开火完毕,原地装填。
第二排士卒无间歇开火。
待第二排士卒开火完毕,原地装填,第三排士卒紧跟着开火。
等第三排士卒开火完毕,第一排士卒已经再次装填完毕,准备射击。
这疾风骤雨般的射击,其实根本不用太过瞄准,当然,以现下火器的精准度,瞄准的意义也不大……
但当以四百人为一排的距离密集开火时,精准不精准并没关系的。
一排排子药如雨点般击打在兽群身上,除却一些如披着曾淤泥壳的野猪和熊罴外,其余大部分野兽纷纷倒地惨死。
逃过火器攻击的,实在寥寥无几。
而那些披着“坚甲”的野猪们猩红着眼,被子药打的生疼,甚至流出血来,疯狂之下,朝火器营这边冲扑而来。
还有受伤的熊罴和幸存的猛虎,也都发起决死冲击。
在发现火枪对这些狂猛巨兽似乎无法尽功后,郭郧立刻变更令旗,高高举起的令旗,横向挥动了五下。
见此,队伍排头的二十个士卒眼睛登时一亮,似挺激动一般。
他们竟放下了手中火器,然后从腰间取下了几个奇怪的“棒槌”。
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后,本就面色肃然乃至凝重的武王等人,纷纷纳罕起来。
好在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这些棒槌是干什么用的。
那二十名士卒,从“棒槌”下扯掉一根绳索后,然后飞速的扔向了冲锋而来的野猪、熊罴们。
二十枚“棒槌”飞过去,刚落在野猪、熊罴的身边,就听到巨大的轰响声冲天而起。
连那凄厉的野猪惨嚎声,都被掩盖了下去。
武王等人见之,无不骇然!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棒槌啊,怎跟火炮一样强悍!
虽然还差一些,但这小棒槌容易携带啊!
若将这些棒槌丢进敌营,丢进粮草,或是丢进骑兵队伍中……
武王并九边大将们,眼睛都直了!
而距离御帐不远处,一架御辇内,黛玉面色苍白的坐在那,唬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叶清虽也面色发白,但一双眼睛却明亮之极。
她终于明白,曾经贾琮为何对她说,他有自己的底牌……
她原还以为,贾琮的底牌就是他散在外面的那些力量和退路。
为了顾及贾琮的体面,才没有去嘲笑。
今日她才终于明白,贾琮的根底到底有多惊人。
怪不得,他同武王说,这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也怪不得,葡里亚、红毛鬼们,能以百万之民,纵横四海无敌。
这等青史之上闻所未闻的作战方式,着实令人胆寒!
硝烟散尽,一片狼藉。
“太子今日,为朕与诸位将军,搭了一出好戏啊!”
良久之后,武王才放下望远镜,看了贾琮好一阵,才缓缓说道。
眼中的激赞之色,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
“乖乖了个天老爷,这都是些啥子顽意儿?”
辽东总兵周木堂瞠目结舌道。
说起来辽东军镇是大乾九边这些年少有的不停经历战争的边镇,厄罗斯罗刹鬼子不停的犯边雅克萨城,辽东军镇便始终处于战备状态。
可是就算是厄罗斯的罗刹鬼子,火器好像也没如此犀利。
更别提最后那劳什子掌心雷了。
东北苦寒之地,过了十月就开始积雪。
火炮运送几乎不可能。
也正因为如此,每年冬季战争,才是最血腥之时,都是靠人命堆出来的胜利。
可若辽东军镇手里有这样的利器,那……
一时间,周木堂浑身燥热起来!
不止他,其他诸如甘肃、蓟州、固原等镇的总兵及诸多副总兵还有数十员参将们,都顾不得是在御前。
一个个喧哗咆哮起来。
可是仔细听听,似乎连他们自己都未必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大概只是单纯在发泄他们心中的激动、亢奋或许还有恐惧……
他们竟不知,世上的仗还能这样来打。
李道林到底老成些,待周遭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率先开口问道:“殿下,臣方才观之,火器兵皆未点燃火绳,是否是说,如今的火器,已经不再害怕风雨天气?”
贾琮点点头,道:“基本无碍,子药被装在防水的油纸包内,且火器内是以火石引燃子药,故而不惧雨雪。”
郑国公屠尤沉声道:“不止如此,臣观之,火器发射速度,也快了许多,竟成密集攒射!以此阵来抗击骑兵……除非连马身也披甲,否则,骑兵对步卒的冲撞优势,不复存在!”
宋国公刘智则唏嘘道:“若是以骑兵于马上携火器奔袭,再辅以神雷……啧啧!”
宣府总兵刘焕章忽然大声道:“殿下,不知此等国之利器,何时能让九边装备?若宣府有此利器,臣敢担保,自此草原鞑子再无叩边之时。他敢来,臣就让他有来无回!”
“不可!”
李道林沉声道:“这等兵器除却中央御林军和太子六率外,边军不得装备。”
此言一出,登时引了众怒。
当了一辈子丘八,这些边军将帅们怕是喜爱神兵利器和宝马比喜爱女人更甚。
如今眼见朝廷竟出现了这等开天辟地的神兵,李道林居然阻止给大乾最精锐的九边配备,这不是比杀人父母***女更可恨吗?
“李道林,你真是黑了心了!原你主持军机阁时,就打压咱们老弟兄,不同你一般见识,你倒上脸了!”
“就是,你做官做的忘本,不稀得说你,你别自讨没脸!”
“轮得到你在这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老子等为了扶王爷坐龙庭,全家老少的脑袋挂在腰带上,死都不怕,就是让你来怀疑的?”
“就是!我们冒着灭族风险来为王爷拼死时,你在干甚?这会儿说这些话,你什么意思?”
李道林被怼的黑脸一阵青红不定,却依旧咬牙不松口道:“就是不准外泄!”
“个球攮的!”
丘八们最是火大,眼见好话歹话说不听,脾气火爆的就准备翻脸,武王也不理会。
当年他麾下,看不顺眼的都能随时挑战。
军人么,没点血气那还算军人?
但打完就完,哪个敢记仇在战场上使绊子或不相救,那他才会算账。
都知道他的规矩,所以也没甚顾忌。
有些人反而觉得亲切,哈哈大笑起来。
贾琮却受不得这个闹腾,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这些大将们闹归闹,但又不是真蠢,总有一抹余光一直看着武王和贾琮。
见贾琮如此,便纷纷暂停了战火。
贾琮先对李道林道:“开国公无需多虑,自古以来,只要君王不昏聩,百姓得以活路,能国富民强,何曾见有改朝换代之时?若君王昏聩,百姓积贫苦难,便是没有这些神兵利器,该造反的人,还是会造反。”
李道林闻言哑然,刘焕章大声拍马屁道:“太子贤明!”
贾琮同样没有理会,他对武王道:“父皇今日所见,可信昨日儿臣之言?”
武王缓缓点头,道:“朕从未怀疑过……此事,你与军机和在列诸将商议便是。只要他们同意,朕自无不可。”
听武王这般说,周遭人都安静下来,但一个个心中却凛然起来。
武王之言,分明是说贾琮要有大动作。
这个大动作,或许会让他们为难……
贾琮面色不慌不乱,即使被这上百曾杀的尸山血海的将帅注目着,他语速微缓,以便让众人都能听清,道:“父皇前日言,要将天家内库之银悉数取出,用以补发朝廷这些年亏欠九边将士的军饷。孤……深以为然!断没有让边疆战士流着血,还要流着泪。此非国之幸事,而是朝廷之耻辱。”
此言一出,不用大嘴刘焕章带头,诸将便纷纷高声齐呼:“殿下英明!”
却不料贾琮话锋忽地一转,道:“只是这么大一笔军资,相当于朝廷数年的国库收入,若一下拨付下去,难免会让军心溃散……当然,孤不是怀疑诸将的治军能为,孤只是从人性谈起,换做孤,若是艰辛多年,骤然暴富,怕也会心态失衡,不愿再戍边苦熬。”
此节轻轻略过,也不给想要开口分辩几句将帅们开口的机会,贾琮说至正题道:“所以,孤想换个法子,将这些饷银发下去。”
事关天大的利益,诸总兵、副总兵及众多参将们,都有些按不住心跳和狐疑。
纷纷心中猜测,这位主儿,到底想给银子,还是不想给?
辽东总兵周木堂问道:“太子殿下,不知想用什么法子发这笔饷银?臣等必然会告知每个士卒,此为皇上和太子殿下的仁德之心。”
贾琮点点头,却忽然对武王道:“父皇,如今贞元勋臣凋零大半,几无所剩。偌大一个朝廷,若无世爵以为柱石,皇权不稳,根基不固。”
武王闻言眉尖一挑,道:“太子所言言之有理。”
一众丘八将帅们听闻贾琮之言,一个个忽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可是爵位啊!
大丈夫征战天下四海为家,所为者不就是封妻荫子,马上封侯么?
他们这一次冒着抄家灭族之险,除了忠诚之外,最渴望的,就是凭借拥立从龙之功,得以封爵!
贾琮将众人面色收于眼下,又道:“原本父皇同孤说,此次诸位将军功勋卓著,当酬以名爵。只是,孤以为还少了一份能拿得出手的大义……”
诸将虽粗,但也听明白贾琮之言。
总不能以他们悄然潜伏回京,襄助武王政变夺回大位为名,进行封爵吧?
非军功不得封爵,这是太祖之制。
若无过得去的大义,他们自己也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就听贾琮再道:“所以,孤为诸位将军,寻到了一个封爵之机。”
说罢,贾琮看了眼展鹏。
展鹏一挥手,两名原贾琮亲兵现东府侍卫,抬了一份一人多长的卷轴而来。
在展鹏的帮助下,悬挂在了御帐的一面帐壁上,缓缓打开。
然而等将卷轴缓缓打开后,连武王都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面色隐隐震撼的看着这幅巨大的大乾周天皇舆全图!
贾琮上前,接过一柄玉如意,在地图的西南方向圈了圈,大声道:“此地,先秦名百越,秦汉为交趾,为我华夏故土。阮氏自前朝末年华夏动荡之时,割据自立,杀我中国官员,殊为可恨!交趾故民,百余年来处于阮氏暴虐统治之下,水深火热,期待王师吊民伐罪久矣。有锦衣卫自安南民间得闻两句民心诗,是曰:遗民泪尽胡尘里,北望王师又一年!
每闻此诗,孤都不忍潸然泪下!
故而,孤欲尽起天家数代勤俭积蓄所攒下的三千万两存银,以为军资,装备大军,吊民伐罪,收复故土!
待功成之日,父皇与孤,又岂吝名爵封赏?!
百年之后,凌烟阁上,诸将亦当受天家后世子孙香火祭拜!”
武王看着满脸慷慨激昂凛然之色的爱子,又看了看连素来沉稳持重的李道林都隐隐激动起来,悄悄的吸了口气。
当年,他若有太子三成的腹黑功力,又怎会连妻儿都保不住……
水深火热,遗民泪尽,吊民伐罪,天家数代勤俭积蓄……
武王有点方……
……
不远处的御辇内,黛玉藏在窗帷后,看着御帐内的动静,听着贾琮激昂的声音传来,凝露般的美眸中满满都是崇拜之色!
连她一个柔弱女孩,都恨不得化身花木兰,陪同贾琮一道去吊民伐罪,帮助泪尽胡尘里的遗民……
而叶清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却快扭曲成了苦瓜。
她忽然觉得,纵然她是男儿身,和这位争天下,可能最后赢的都不会是她。
她尽最大的努力,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她实在寻不出该用什么辞藻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化成正慷慨激昂的那位同她说过的那句:
卧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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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军心可用
“太子殿下,打仗不止要有军资,更重要的是军粮……”
李道林又来泼冷水,让诸将大怒。
贾琮摆手道:“开国公放心,如今夏粮刚收,大军行进途中沿县,各府不必再递解入藩库,直接供给大军便可。如此,还能省下不少他们的运输损耗。至于入安南之后的军粮,就更不必担忧了。”
看了诸将一眼,贾琮缓缓道:“孤已经派人去安南收购粮米了,安南稻米一年三熟,水利充沛,因而粮价极低。孤麾下锦衣卫押运司千户,并另一支人马,正入安南大肆收购粮草,运回桂省暂存,大军不虞缺粮。至于入安南后,自可就粮于敌。所以,粮饷草秣方面,不用担心。”
武王:“……”
李道林:“……”
诸将:“……”
用银子买来别人便宜的粮草,转过头来当军粮再征伐别人,这操作……
贾琮不给他们恭维的机会,当然,他也不知道这些人要不要恭维,他大声道:“既然父皇将此事托付于孤,那孤就操持此事。今日六月十六,孤希望十月初一前,大军能在邕城完成集结。孤知道,路途遥远,行军艰难,时间很赶。但孤也要告诉你们,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连屎都吃不上!爵位有限,不可能人人封国公,人人封武侯。大乾百万边军,也不可能人人都入安南参战。这千里之路,便是一场拉练,是一次大军演。率先在邕城集结的十万大军,率先入安南,头功必为其所取。
但孤要强调一件事,行军途中,各军务必要严厉整顿军纪。没有钢铁般的军纪,一定带不出一支铁打的大军!
哪支队伍若做出骚扰百姓甚至天怒人怨的事来,孤绝不轻饶!
除此之外,沿途各县、府乃至省府,将会提供最大的帮助,让大军能够最快畅通。
诸将,孤不得不提醒诸位一回,此战意义之重大,绝对超乎你们的想象。
若年事已高已无壮志雄心者,没有关系,你们这次可以留在都中,多陪父皇说说话也好,孤可以体谅。
但若仍想沙场争雄者,这将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因为后面一系列的国策,都基于此战。”
贾琮说罢,就看着诸将的反应,静静的御帐内,尽是一些粗沉的喘息声和一双双泛红的眼睛,有些骇人。
泼凉水的依旧是李道林:“殿下,九边大军如此出动,那谁来戍守边关?”
贾琮道:“大同军镇不动,辽东军镇不动……”说着,他摆手止住了辽东总兵周木堂跳起要抗争的意图,用玉如意在辽东及漠南、漠北蒙古草原三处位置上,化了三个圈,道:“千百年以来,此处皆为异族肆虐纵横之处。华夏强盛时,则异族龟缩,安分守己。一旦华夏势弱,这些异族又会如恶狼一般扑上来,杀戮我炎黄子民,妄图奴役亡我华夏。他们仗着自马背上长大,有骑兵的优势,肆无忌惮。”
“但从今日起,孤要告诉他们,攻守易势了!
“草原再非他们的自留地,寇可往,吾亦可往!!”
“孤要在这三处,建三座雄城,如刚钉般,死死驻扎于此!尤其是漠南、漠北两处,屯两镇二十万大军。”
“大军施行军垦制,并就粮于草原。那么多蒙古王爷,受我大乾册封,如今朝廷派大军前往,他们岂能不出些牛羊做军粮物资?无此孝心者,便是心怀异心之辈!”
“大军要时时注意扫荡草原上的马匪,和假借马匪行事的乱军,坚决铲除。”
“此事办成,将一举永劳的解决中原王朝千百年来的边关大患!可记大功!”
满帐将帅都被贾琮的霸道和雄心所震惊,也振奋!
贾琮所勾勒出的前景,光明到让他们觉得耀眼!
能有一个如此尚武的储君,实乃军方之幸!
倒是那几个随时准备起草诏书的翰林们,一个个面色震惊而担忧。
他们大都听不懂贾琮在说什么,却知道一个道理:
好战必亡!
可是,如今朝中文臣早已形成共识。
武王不喜新党,若非有储君在,怕朝廷早被武勋将门占据。
所以,就算之前曾和储君发生过剧烈冲突的新党,此刻也唯有全力扶持储君坐稳储位一途可行。
只是如今看来,这位太子,并非垂拱而治的圣天子啊……
武王此时也开口提点了句:“太子,草原风大,冬日风雪暴起,可积十尺深雪,筑城艰难。”
这还没算高到无法想象的成本……
贾琮却笑了笑,道:“父皇放心,儿臣手下有能工巧匠,发明了一种石灰泥,效果堪比糯米汁浆,但造价十分低廉。又有人改良了烧砖火窑,极大的节省的烧砖时日和产量。有此二种营造利器在,草原筑城,远比曾经简单,花费也不会很高。”
武王闻言,出神的看着贾琮,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一直不长脑子的宣府总兵刘焕章此刻福如心至,大声道:“此为天降圣明太子于我大乾,臣为吾皇贺,臣为大乾贺!”
这老丘八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出,连武王都唬了一跳,随诸将侧目看向刘焕章。
刘焕章见没带起动静,反而让人看二傻子一样围观,恼羞成怒,冲周围主将大骂道:“看甚看?恁娘的!俺老刘也是读书种子,书香门第!”
“哈哈哈哈!”
满帐将帅纷纷大笑起来,不过目光却依旧在面色淡然的贾琮身上。
天家有此方略在,实在是军方之福!
过去十四年,他们这些功臣一直被禁在九边不得动弹,克扣军饷,千方百计的打压削弱,让人寒心。
但今日,他们终于看到了盼头!
军方,必将大兴!!
若能以军功搏富贵,哪个狗娘养的才会愿意窝在边关苦寒之地,敲诈勒索种地喝兵血。
大丈夫,当持三尺青锋,提十万雄兵,纵横天下!
……
入夜,慈宁宫。
寿萱殿内,叶清一边和黛玉一起,陪太后用膳,一边极尽讽刺的拿贾琮开涮。
今日她是真被打击到了……
原本她极自信自己的胸襟抱负,颇有望遍天下年轻俊杰无敌手的寂寞感。
但今日,贾琮实打实的给她上了课,让她明白什么叫井底之蛙。
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贾琮哪来的这等眼界?
她也想不通,贾琮藏在何处的诸般底蕴……
所以只能拿贾琮的无耻来说事。
但是她自己也明白,这等说嘴对于真正办大事的人来说,根本是个笑话,通常只有弱者才会喋喋不休。
可她还是忍不住,太气人了!
贾琮无所谓,可武王却听不下去了,咳嗽了声让叶清闭嘴后,对贾琮道:“太子今日,颇得军心,比朕所料想的更好。方才便有二三十位大将同朕陛辞,要连夜折返回边关,准备起兵南下。还有些人最迟不超过明日,大都也要开拔。不过太子,会不会过急了些?”
太后虽听不懂这些,但她却知道一事:“哎哟,这是要打仗了么?还在国丧期,如何能轻动刀兵?”
贾琮忙道:“太后放心,并未动刀兵,只是让九边大军往邕城集结,十月之前都不会有战事,还早。”
太后得闻不在国丧期间起刀兵,也就作罢了。
贾琮又对武王道:“父皇,趁着九边大军还未彻底堕落,还有挽救的余地,儿臣才作此安排。这十数年,曾经天下无敌的边关大军,几乎被养废了。若是将这几千万两银子的饷银真的一下发下去,那连最后挽救的余地都没了。
如今咱们有银子,各府夏粮已收,也有粮草,万事齐备,如何行不得?
至于大军行动所需要的民夫,可从齐鲁之地招募,不是服役,而是以工代赈,发银米,极大的分流灾民。
将这一条大道趟熟了,往后也利处多多!”
武王被说服了,点点头道:“你心里有数,那就多半无事。只是千里奔波,会不会太艰难了些……”
贾琮用锦帕擦拭了下嘴角,又净了净手,道:“父皇,大乾的百姓,自古以来,都是最善良最淳朴的百姓。他们其实并不怕苦,也不怕艰难,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他们甘愿吃苦受累。他们怕的是,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这样大的动作,一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或许还会出现大问题。
但只要总的方向不出错,只要朝廷上下一心,结局必然是好的。
儿臣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疏理一遍朝纲。
能者上,庸者下。
敢乱伸手的,正好抄了,贡献军资!
还当南六省的锦衣衙门是摆设不成……”
“咳咳咳……”
武王前面听着还极满意,可听到最后,就哭笑不得起来。
他这个皇儿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抄家敛财了。
今日还同诸将说什么内库存银是天家数代节俭积攒下的,为了收复故土……
也难怪叶清百般嘲讽,这话武王都不知道贾琮怎么面不改色说出去的。
当初为了打最后一战,太上皇已经是不要脸,要去刮地三尺了,内库里干净的连耗子都不愿待。
这几千万两银子,都是崇康帝和贾琮这一对君臣,在区区二三年里,从都中抄到江南,再从江南抄回都中……
生生抄出来这么大一笔银子。
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没想到贾琮还不死心……
武王忽然想起崇康帝大行那夜,颇为自得的同他说的那言:“你比朕强,生了个好儿子,他极像朕,从骨子里像。”
看来,还真没说错……
不过,武王觉得就算他劝说,效果估计也不会太大。
他又舍不得拉下脸来训斥……
罢了,左右他的太子又不是为了奢靡享福才搜刮银子,随他去罢。
因国丧期间,不饮酒宴,但武王心情大好之下,还是以汤代酒,与贾琮碰了碰,父子同饮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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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沉默的宝钗
送武王回寿安宫的途中,武王看着俊秀逸然的贾琮,温言叮嘱道:“太子,不必太急,你还年轻,有的时间去实现你的雄才大略。朕也还能再坚持些时日,总能等到你越走越稳,越走越好。”
宫灯遍布,将整座大明宫照的通亮。
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三大殿顶部的琉璃瓦,在明月和宫灯的照耀下,似散发着幽幽的金光。
恍若天宫。
贾琮听闻武王之言,微笑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会急功近利的。隋炀帝前车之鉴,儿臣会时刻自省。”
武王笑道:“杨广其实还是颇有才能的,太子可知他败在何处?”
贾琮道:“太过自大,且不会用人。儿臣与他不同,儿臣骨子里虽然同样骄傲,但却始终有自知之明。譬如武事,儿臣就绝不会亲领数十万大军出征,去插手指挥,朝政上亦是如此。将特定的事,交给特定的人去办,才是正道。论领兵之能,儿臣莫说与父皇比,纵是与独孤意等人比,也远远不及。论处理朝政政务,也无法和浸淫此道数十年宦海沉浮不倒的朝廷诸公比。”
武王闻言笑道:“朕想起了汉高祖之言: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用,此所以为我所擒也。
太子深谙帝王之道,朕心安矣。”
……
崇康十四年,六月二十八。
先帝尚未入皇陵,朝廷也还未改元。
崇康遗诏二十八日国丧之期,已经过去一半多了。
由于崇康帝最后一日,为了大乾刘氏江山的稳定,以绝大的胸襟,平稳传承了皇位。
所以至少在明面上,此次皇权交接,不见一丝血腥。
在百姓眼中,天子留下遗诏,兄终弟及,天家手足情深,感人之极。
所以,此次皇权之交接,并未激起多少波澜。
不过神京城内并未平静太久,偌大一个长安,就又鼓噪起来。
无数富商巨贾,从四面八方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汇聚长安城内。
据说,当朝太子殿下在流落民间时,因身怀大气运,所以得到了一份雪花洋糖的方子。
如今大乾境内的雪花洋糖,皆由海外运来,极其昂贵。
太子殿下本来可以用这张方子发大财,然认祖归宗回归皇室成为太子后,自觉不可与民争利,故而要将这张方子拍卖。
拍卖得银,用来赈济齐鲁山东之地遭旱灾的灾民。
这则传闻被上百说书先生十分确凿的于诸茶楼酒肆市井菜场中宣扬开来,太子的名声登时大好。
而其身负前后两朝皇朝血脉之言,亦传播开来。
时有大儒道:“天下读书人地位之清贵,皆源自前宋赵氏官家‘与士大夫共天下’之誓言。天下读书人,都欠赵宋一个人情。”
若非当朝太子含有前宋皇族血脉,仅凭此言,这位大儒怕就要被抄家问斩。
但如今,他的话却引起了积极广大的回应。
曾经无数视贾清臣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的读书人们,却纷纷拜倒在刘元的太子光环之下。
这便是皇权!
当然,背地里有无数新党官员在推波助澜。
无他,贾琮对军方的规划早已随着那几位草诏翰林传诸四方。
朝野上下既为大乾能有一个如此雄才大略抱负宏远的太子感到高兴,但也为太子如此好武感到担忧。
可谁也不能说什么,太子为了赈济灾民,不仅将价值巨万的方子拿出来拍卖,不与民争利,还想法子,将内库中那数千万两巨资,没有直接发放给那些丘八,而是用作军费驱之战争,收复秦汉故土。
每一样,都超过了百官的期望。
至少,远比当今天子大手一挥,直接犒赏三军好的多。
所以,为了表明太子实际上与文臣更加亲近,士林中便大造起太子从血脉上,便与天下士人更近的风向。
而当初的清臣词,一时间更是洛阳纸贵。
在一片喧嚣声中,贾琮这几天的日子,过的却不似外人想象中那么繁忙,反而逍遥自在。
大明宫北,太液池。
相比于大观园内的沁芳池,太液池怕有百倍规模。
池中甚至还有一座蓬莱山。
周遭只皇家廊庑,就足有四百余间。
垂柳依依,莲池漫漫。
有成群的鸳鸯戏水,也有仙鹤飘飞。
一座雕龙刻凤的游舫甲板上,贾琮衣襟轻薄,躺在一张躺椅上,脸上架着一架内府匠人用墨色水晶打磨出的眼镜,墨镜。
第一次见贾琮戴墨镜,叶清等人差点没笑出猪叫声来。
可等她见贾琮如此舒适的晒着太阳,丝毫不避讳阳光刺眼,便取来尝试一番,回头就命工匠又打磨出了十几幅。
躺椅上方打着遮阳伞,附近各摆放了一座冰鉴。
倒比空调还要舒适几分。
唯一遗憾的是,还没法设计出几身比基尼,让晴雯、香菱她们穿着……
好吧,这个轻佻的想法至少十年内不可能实现。
不然传出去一丝风声,他就立刻成了桀纣之君了……
贾琮静静的躺在那里,墨镜下的双眼始终在出神。
没有人知道,他在以江山为画板,勾勒他心中的世界时,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数十万九边大军被他调离虎穴之后,一路上根本不可能整队出发。
一路稀烂的阵型,势必造成无数的落伍士兵,和逃兵。
这其中,将会引发多少起案件,谁都不清楚。
偷、摸、抢、骗、欺压甚至强女干、杀人……
不是说那些士卒是坏人,只是人数太多了,又被圈在九边十数年苦熬,难免会出现一批心理出现问题的士卒。
这种事放在后世都不能杜绝,更何况现在?
尽管贾琮已经安排了数千锦衣卫分七路沿线巡查,但这点人数撒在千里之途上,不过杯水车薪。
还要下令沿途各府县自守防备,若有乱兵浑来,严惩不贷!
这场拉练,其实也是一场大浪淘沙的过程。
筛洗掉的,是一些老弱病残和疏于训练的兵油子。
据贾琮推测,这些人,不会在少数。
对于这些落队之人,也不会任其自生自灭,造成社会动乱之源。
天家会拨付一笔银子,送他们回乡。
八十万大军,洗到最后,能剩下三十万真正能战之士,就很不错了。
他也是用这种方式,于无形中大裁军,精兵简政。
不然,朝廷养着几十万不能战的大军,早晚会被拖垮,只会肥了喝兵血的军官们……
也不知那些边军大将们,现在回过神来没有……
但贾琮也不怕他们想明白,太阳底下没新鲜事,还能让他们一辈子看不破?
看破也没关系,相对于灭国封爵的诱惑,淘汰些病弱老卒,对他们而言,不是损失不起。
甚至全部折损在安南战场上,只要能取得让天子和他这个太子满意的战果,那些丘八大将们也无所谓。
这无所谓道德不道德,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本便是天经地义……
对于这场战争,贾琮能做的并不多。
除却粮草供应充足,入安南地图尽量精确外,他甚至无法提供太多的新式火器。
只有那看起来唬人,但实际杀伤力并不算多大的初级手榴弹,能多供应些。
但也足够了。
剩余的,就靠入安南大军自己掌握罢。
有金军为帅,局中调遣,贾琮给予最大的信任。
军事也就如此了,至于齐鲁旱灾……
林清河到底还是压不住阵脚啊,贾琮难掩失望之色。
贾琮前世读书时,上网或者参加寝室卧谈,总觉得国家不请他和他的室友们去主持国事,是国家和民族的损失。
到过了中二年纪后,就渐渐不再关心这些事了,因为他终于明白,国家可能真的不会请他去主持中央,他又何必再为国为民操劳费心……
等再年长一些,接触到医院内的部分行政工作后,贾琮才明白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同时也渐渐明白,一个强势的科室主任,代表着什么。
贾琮原以为,林清河跟了宁则臣和赵青山这么些年,甚至还尝试着将赵青山按在河套不回京,想来有足够的手腕维持朝政平稳运行。
谁知道,他连山东粮价暴涨不休的困局都摆不平。
不是摆不平齐鲁省的难题,是摆不平朝堂上的难题。
齐鲁乃孔圣之乡,名臣大儒如过江之鲫。
也就造成了,山东之地遍地豪强士绅的局面。
其中,便以衍圣公孔家为首。
衍圣公孔家,是连新法都不曾触碰的地方。
曲阜的土地,悉数在孔家手中。
但是……
这一回,孔家做的却极让贾琮不满。
衍圣公孔传祯已经是近九十岁的老人了,据锦衣卫回报,二月份孔传祯因染了风寒后,便再没能好转过来。
贾琮已经派了两名御医连夜赶路前往曲阜,又另派二人,前往江南宋府……
如今孔府家业,皆由其长孙孔衍宾一手掌控。
今年山东大旱,孔府囤积了如山的粮米,却任粮价一日高似一日,始终不肯放粮。
甚至齐鲁的常平仓粮,都被他联合数大家族的族长,一并使了瞒天过海之计,给吞了下去。
这些事,朝廷心知肚明,然而林清河竟然不敢将孔家如何……
甚至,还将牖民先生孔传祯有恩于贾琮之事,当成了借口。
这种做法,让贾琮深失所望!
怪不得当初宁则臣选赵青山当接班人,赵青山之后,绕开了林清河和吴琦川,直接点了河道总督柴梁。
这位一手创建了新党的绝代名相,确实眼光精准。
林清河、吴琦川可成为完美的执行者,但却不能成为掌控者。
魄力太浅,大事糊涂!
事关国朝大事,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民变,别说此事和牖民先生无关,就算果真是他老糊涂了晚节不保这般做,贾琮也不会念在旧情就纵容他。
公是公,私是私!
什么恩情什么体面比江山社稷黎民安定更重?!
连这点都弄不明白,也想当内阁首辅,军机处首席大臣?
“怎么呢?眉头都皱的解不开了……”
正当贾琮对林清河大失所望之时,忽觉得眉心被一只凉沁沁的手抚上,轻轻摩挲着,指尖细软凉腻。
他回过神来,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取下,看到一张眉眼如画的俏脸,含笑的望着他。
贾琮肃然的面上登时转化成笑脸,道:“林妹妹怎出来了,不抹叶子牌了?”
黛玉抿嘴笑道:“老顽那个有什么意趣?家里老太太她们才爱顽呢……”
贾琮呵呵一声,身体在宽大的躺椅上往边儿上移了移,道:“来,你也躺下。”
“呸!”
黛玉轻轻啐了口,俏脸如敷了胭脂般羞红起来,咬牙道:“让人看了去,我还活不活了?”
她心中虽有灵性和小叛逆,但行动上,通常不会偏差半步,从不让人说嘴去。
贾琮也不强求,招了招手,让你彩嫔送来了一只锦墩,待黛玉含笑谢了人坐下后,他方笑道:“不用担心林姑丈,我使了御医和内侍日夜照看着,只会比在东府时更好。等忙完这一段国丧后,我再带你去瞧他。”
林如海为外臣,自然不能入住皇城。
所以贾琮就将他安置在东宫外崇仁坊的一处宅子里。
黛玉听闻此言,本就如氤氲着朝露的眸眼,愈发闪动着灵性的光泽,看着贾琮轻声道:“你且忙你的大事,父亲那里,我前儿就央叶姐姐带我去探望了,都很好呢。”说着,目光又变得温和轻软起来,问道:“朝廷里的事很艰难么?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皱眉头过……”
贾琮笑了笑,道:“没事,只是有些人做事做的不好,让我有些生气。”
黛玉笑道:“若有人做事不好,你可以训斥他好好做啊。”
在她印象里,贾琮可不是个只会生闷气的人。
贾琮闻言笑的有些无奈,却耐心教道:“这朝廷啊,和家里不同。譬如一个首辅,就算你不满意,却也不能随意训斥,你得维护他的权威。不然的话,底下的官儿立刻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朝廷的政令也就很难执行下去了。”
黛玉奇道:“那他做的差了也不能说?既然他做的不好,三哥哥何不换一个能做的好的?”
贾琮笑着伸手在她细嫩的俏脸上捏了捏,道:“就快了,如今这个只是暂代的。也就这几日,新首辅就要进京了。”
黛玉欢喜道:“那就好,连平儿姐姐都说,你这几日心情不好,她焦急的都上火了……”
贾琮点点头,道:“回头我同她也说说就好了。”
黛玉“嗯”了声,又看着贾琮问道:“你何时接宝丫头进宫?可别拖太久了,虽你送了宫花儿给她,可也抓了她哥哥,外人看了她的笑话去,她心里很不好过呢。”
贾琮见她如此善良,便笑道:“怎样也得过了国丧,不然不好往宫里接女人的。”
黛玉闻言,算了算,还有十来天,轻轻叹息一声。
她知道宝钗外面看起来随和,接人待事都好说话,可心里志气却极高。
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熬着呢。
当日她只当贾琮要一去不回,才不顾一切的跟了上来,要与他生死相依。
若是早知道他是进宫当太子,那夜她也不会跟上了……
她若不来,宝钗脸上也不会那样无光……
看出黛玉面上的黯然,贾琮心生怜惜,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和你不相干的,敲打薛家,原就是为了宝姐姐好。薛姨妈太过精于算计,薛蟠又无法无天惯了。若不提前敲打掉她们这些坏毛病,待宝姐姐入宫后,她只会更难。至于太子妃的位置,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并没占了谁的,本就是你的。纵然没那夜那出,宝姐姐想上位也太难。皇商之家外面听着好听,可对天家来说,与家奴几乎无异。太后和父皇都不会愿意见到一个皇商之女来坐正宫的,你叶姐姐怕也不允许宝姐姐在她上面……我倒是不在乎这个,但人在这世间,不能太特立独行,凭添无数烦恼。”
说着,贾琮换了下躺的姿势,侧了侧身体,正面看着黛玉,轻声笑道:“若果真依我的心愿,就该把这位置给宝姐姐算了,左右你也不爱管理宫务。等天下太平了,朝局能够自主运行了,我就带你天南海北的到处逛去,圈在这金笼子里有什么意趣?至于名分,有没有名分,你都是我最疼爱的林妹妹,永远不会变的,就如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夜你要与我共同赴死的模样……”
黛玉闻言,红眼圈内泪珠儿都下来了,轻声道:“那……就让她来做太子妃?”
贾琮笑着摇头道:“还是算了,没的生出许多事来,都烦恼。林妹妹人好命也好,你家祖上三代列侯,又恩封一代。到了姑丈这一代虽没了爵位,却自己争气,中了探花郎。这样的家世来当太子妃,朝野上下,还有太后、父皇那边,都说得过去。何必为了一个名位,让大家都不高兴?”
黛玉轻轻嘟了嘟嘴,可爱之极,有些幽怨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天南海北的逛逛,还有叶姐姐……”
贾琮笑着挤挤眼道:“可以变通一下嘛!等宝姐姐入了宫,你撒个娇,把宫务托给她和平儿姐姐。到时候让她们轮流留守皇宫,咱们出去快活!”
“呸!谁同你去快活……”
黛玉被偏宠成这般,本就娇媚的俏脸愈发笑成了花儿,却眸横秋水的看着贾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宝丫头最好强,你不让她当名义上的太子妃,却让她掌着太子妃的权来哄她,不让人小觑了她去,对不对?”
贾琮哑然失笑道:“我是让你去托付,不是我来开这个口,难道我藏的是这个心?”
黛玉反应过来,俏脸一下红了起来。
贾琮开口,和她开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若是贾琮开口,则代表剥夺了她这个太子妃的权力,她虽不看重,但心里总会有些坎儿。
然而贾琮让她自己去开口,则代表是她这个太子妃主动下放的权力,她能下放,自然也能收回。
被贾琮揭破小心思后,黛玉恼羞成怒,决定不理这个坏人了,起身就要回游舫中去。
却不想刚起身,却被贾琮握着手往躺椅上一拽,黛玉在轻声惊呼中失去了平衡,倒在了贾琮身上。
不给她抗争的机会,贾琮就吻上了她的樱唇。
黛玉满面娇媚,无力抵抗,只能羞涩的闭上了眼,任君采撷……
太液池上带着湿气的微风暖煦,池中蓬莱山上隐有钟声传来,似在天上人间……
……
荣国府,大观园。
贾家姊妹们皆聚在滴翠亭上纳凉说笑,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园子,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们,夏日里倒有了好去处。
只是众人却又放不开去高乐,因为愈发清减的宝钗坐在那里,总是出神。
见她这般,探春、湘云等人无不怜惜。
这些日子来,薛家出了太多事。
尤其自宝钗哥哥薛蟠被抓入诏狱后,薛姨妈就见天的逼宝钗去求贾琮放人。
她倒也不闹,只是哭求……
这样做派,反而更让人作难。
只是这一回,连素来和生母不对付的探春,都钦佩宝钗的坚决不动摇。
探春平日来虽总“教训”赵姨娘要行正路,不要总耍小聪明往歪门邪道上靠,没的让人当笑话瞧。
可赵姨娘果真有难事求到她跟前,她还是少不得心软相助。
这二年来贾琮的沁芳园按月送来的香皂,她用不完的都让赵姨娘拿了去,换成了银子给贾环攒下来。
虽有时急了,探春也骂两句,但再骂又能如何?
还真能做到决绝不成?
探春没想到,宝钗能坚持到如今……
但她也明白这种滋味有多苦,有多难熬,只看看宝钗清减的连脸上的婴儿肥都消去了,身上的衣裳都显大了,探春心疼之余,也有些埋怨起贾琮来,怎还不来接人?
就算国事再忙,难道派一顶宫轿来接人很难么?
当然,探春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国丧期间若是监国太子就接女人进宫,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或许,也正是这个缘由,才让宝钗能坚持到现在吧。
探春只求,等国丧过去之后,他那位如今成了太子爷的三哥哥,还能记起贾家有人在想着他,念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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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章 重臣
“今儿怎这样乖,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天还未明,东宫崇仁殿内殿,一张黄花梨十柱拔步刻龙床上,纱帐内传来一道慵懒满意的轻笑声。
随即,一道羞涩娇憨甚至有些紧张的女儿声悄悄传出:“是平儿姐姐说的,三爷……殿下,殿下这几日操持国事辛苦,让……让我们都懂事些,不要违拗殿下的意……”
“那她怎不让晴雯和你一起服侍我了?”
“……平儿姐姐,平儿姐姐说,怕三爷累坏了身子……”
“咦!我这般强壮,怎会累坏?香菱,爷强不强?”
“……”
香菱反应了会儿,犹豫了下,才勉强弱弱道:“强!”
贾琮见香菱的眼睛左右转动,不敢看他的眼睛,顿时气乐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够强么?”
香菱闻言,为难的有些委屈,小声道:“三爷有些瘦……”
贾琮纠正道:“瘦分两种情形,一种是瘦弱,弱不禁风。还有一种,是精瘦,虽瘦但精干!你说说,我属于哪一种?”
香菱微微呼出口气,腼腆笑道:“那三爷属于精瘦,虽瘦但能干!”
贾琮看着娇憨的香菱笑容澄清的迷人,不由哈哈一笑,将光溜溜的她搂进怀里,见香菱又如鹌鹑一样紧张的闭上了眼,也就愈发喜欢,伏身欺负起来……
“嘤嘤嘤!”
……
辰时二刻,贾琮带着一大家子,在皇庭内做完早操晨练,又一并用了早膳后,才前往大明宫,与太后和武王请安。
这等做派,在崇康帝时几乎是不敢想象的。
崇康帝时,皇子们丑时末刻就要起床,也就是凌晨三点。
先去给天子请早安,然后去景阳宫随师傅晨读。
一直到卯时末刻,也就是早晨七点,再一并去慈宁宫,与太后请礼。
等见完长辈后,才能用早膳。
否则便是不恭敬。
连天子尚且如此,何况皇子?
对比之下,再看看贾琮如今的作息……
丑时他还搂着美婢呼呼大睡,卯时他还在按着美婢啪啪行乐……
妥妥的昏君种子!
不过,他这等作风,在太后得知后,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大开方便之门,甚至准许贾琮不必每天来慈宁宫请安。
在她看来,如今贾琮最大的任务根本不是当个圣君振兴社稷,而是广纳妃嫔,广播龙种,为天家多留些血脉。
如今天家人丁稀少的,这让太后有时能从梦中惊醒过来。
一旦眼下这条独苗出了丁点闪失,太后都不知道死后如何有面目进宗庙……
自古而今,越是这样的独苗,越容易出问题。
若是能早早诞下几条血脉,反而能分担这种不安的压力,增加太子的福祉。
所以,那些劳什子礼数,对太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若是贾琮能首先和叶清生出孩子,那太后怕能笑掉最后几颗大牙……
“元寿来了!”
虽叮嘱过贾琮不必每天都来,可看到自家孙儿还是天天来请安,太后还是很高兴。
而她打小最宠爱的幼子也常在慈宁宫坐着,就让苍迈记性越来越差的太后,愈发高兴了。
贾琮起身后,在武王身旁落座。
武王关切问道:“朕听说,太子近来心情不好?”
贾琮闻言,没有直接否认,武王并非糊涂之人,他笑了笑,道:“朝政嘛,总难顺人心意。不过并不妨事,只要用心,办法总比难题多。坐在这个位置,原该承受这些。”
武王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太子比朕强,有容忍之量。朕听说,齐鲁孔家联合山东的几大豪强大族,不仅连常平仓的粮食给昧下了,连太子让皇商送进齐鲁的赈济灾粮都耍花样买了下来。太子难道再投鼠忌器?孔传祯虽对太子有大恩,但……”
贾琮没等武王说完,就忍不住笑道:“父皇放心,儿臣非公私不明之人。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其实入山东的赈济粮食,本不会轻易被他们弄走,是儿臣故意的。一是想看看,这些经世大儒们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二嘛,也好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的嘴脸。儿臣这些年经营起的上千说书先生,正满天下传颂着他们的美名。所以,他们想节俭粮食,一颗也不浪费,儿臣就成全他们。左右粮荒还未彻底发作……”
武王闻言,看着贾琮俊秀非凡的脸上,快藏不住的杀气,忽然想起贾琮的发家史,然后自我怀疑起来,他怎会去担心贾琮碍于孔传祯的恩情,就会畏首畏尾呢……
干咳了声,武王看着贾琮问道:“锦衣卫已经调过去了么?”
贾琮点点头,道:“民心如此,儿臣只是顺应民心行事。”
武王:“……”
你搞了一千多张能将死人说活的说书先生去为人家扬名,挑动风向,竟说成是顺应民心?
见武王满脸无语,太后还听得不是很明白,叶清却哈哈大笑起来,道:“九叔,看到了没,这就是元寿,咱们的太子!”
武王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还是回护了句,道:“原该如此,历代天子,能想到以此法笼民心者,绝无仅有,太子知道变通,是好事。”
叶清不满道:“九叔你问问他,怎就总能将这种事说的大义凛然,好似道理总在他那一般!人家牖民先生待他那样好,他就一点旧情不容?”
不等武王回话,贾琮便道:“那是因为我本就占着道理大义!牖民先生慈爱之恩,我从未忘却,所以衍圣公府不会断绝。我只是抄了不义之财,帮牖民先生清理门户罢!”
叶清见不得贾琮如此得意,哼了声,道:“纵然你有千般道理,可此事终免不了被人说嘴去。孔家不是旁人家,牖民先生又待你有大恩。要我说,此事就不该你来出头,你都还在观政中……”
这番话终于说到贾琮的恨处了,忍不住面色一黑。
林清河、吴琦川这群孙子,但凡有个能担当的扛起此事,何须他一个监国太子亲自操持?
他难道不知道此事的难处?
不过正当武王想要圆场时,忽见王春猫儿一样踩步无声的进来,跪地奏道:“陛下、殿下,河套知府赵青山、同知柴梁回京了,正在宫外等待陛见。”
贾琮闻言,眼睛登时一亮,忍不住哈哈一笑,冲叶清挑了挑眉尖,一扬下巴道:“托您吉言!”
见叶清气的皱鼻子瞪眼,武王也跟着哈哈大笑了声,同贾琮道:“你去见罢,就道朕龙体欠安,不便相见。”
贾琮心知,武王这是将施恩的机会给他,将贬低之恩调回都中且赋予重任。
这等君恩,堪为人臣第一大恩。
若有此君恩而不报,便是奸臣。
贾琮明白武王的心思后,也不作伪忸怩,谢过武王又辞别太后之后,在叶清眸横秋水的“藐视”下,前往了大明宫。
……
养心殿,西暖阁。
看着高大的赵青山跪伏在地,与一旁身高大约不足五尺的柴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贾琮叫起后,目光在赵青山神情刚硬的面上顿了顿,就看向了一旁的柴梁。
赵青山他是知道的,宁则臣最倚重的新党二把手,性格火爆刚烈,新党内部都对其畏若阎王。
而柴梁,贾琮却未曾见过。
只知道此人极有手段,自外省州县做起,因推行新法极为应手而入了宁则臣之眼,几番考量后,便走上了青云之道。
这个小个子也没有辜负宁则臣的信任,于各个官位上都干的极为出色。
宁则臣对他之看重,甚至还在赵青山之上。
赵青山太过强硬了,而柴梁虽然同样强硬,但又颇知权变之道。
该狠辣的时候下手无情,该安抚的时候,也能春风化雨。
看着这二人,贾琮心里对崇康帝、宁则臣这对君臣很有几分感激的。
他们将推行新法最艰难的荆棘之路已经趟平了,而且还培养了足以担当大任的储备人才。
念及此,贾琮道:“宁元辅曾奏明先帝:赵青山、柴梁二人,乃臣之后,继承新法变革之良臣也。此事诸卿皆知,然还有一事,诸卿却并不知。孤尚未归宗天家,位任锦衣指挥使时,先帝曾密诏于孤:待朕龙御归天后,天下必有奸人欲倒行逆施,妄废黜新法者。汝虽为锦衣指挥使,但不知政务。到危及之时,可传朕遗旨,招赵青山、柴梁二卿回京,可安天下。”
这番话,谁都不知崇康帝是否真说过,但以贾琮现在的身份,经他口中说出,那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
先前不管赵青山对崇康帝之薄凉寡恩有多失望,甚至生恨,此刻他同柴梁二人,也不禁大哭起来,以哀先帝。
林清河、吴琦川等人却面色不大自然起来,贾琮又将先帝拎出来,以先帝的名义来固赵青山和柴梁的地位和威望,实在让人觉得憋屈无力……
贾琮没多说什么安慰之言拉拢人心,对于赵青山和柴梁这种心智坚韧,主意极正之人,小手段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他开门见山道:“如今国事艰难,新法虽初步大行天下,但各处隐忧极多,需朝廷因地制宜的做出些改变。在先帝和宁元辅并诸位大臣的君臣同心下,新法已经开创出一个极好的开局。孤希望诸卿能够继续通力合作,继往开来,将新法大业继续推行下去,务使天下亿兆黎庶受益。赵卿以孤太子太傅之身,任内阁首辅。柴卿以太子少傅之身,晋为次辅。孤尚年幼,不谙政务,还望赵卿能不计孤当年得罪之嫌,多加教诲,担负起朝纲重任。”
说罢,自御椅上起身,躬身一礼。
林清河等人又惊又妒,都是内阁大臣,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而赵青山则更加动容,高大的身躯都不禁微微颤栗起来。
当年先帝遇宁元辅时,都未如此礼贤下士过。
赵青山进京时,还曾担忧过当年他和贾琮产生过冲突,会不会影响朝政。
但他万万没想到,贾琮能做到这一步。
储君也是君啊!
相比先前的放声大哭,此刻赵青山哽咽的真实了许多,叩首道:“臣,焉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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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配享太庙
“混帐!!”
养心殿内,得闻齐鲁形势后,赵青山怒发冲冠,指着林清河、左中奇一干人破口大骂道:“轻重不分,是非不明,愚蠢荒唐,昏聩无能!”
林清河脸上挂不住了,好歹他也是当了半个多月首辅的人,被下官尊敬推崇,也要体面的。
因而强行辩解道:“这里面有牖民先生……”
“住口!”
没等林清河说完,赵青山口中喷出的唾沫星子就让林清河熏的赶紧闭上了嘴。
河套多山羊,赵青山性子刚烈如火,口也比较重,在河套爱喝腥膻的羊杂汤。
这股气味对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林清河而言,堪称大杀器。
所以待赵青山一步跨出冲至跟前指着他的鼻子让他闭嘴时,林清河不仅闭上了嘴,还屏住了呼吸,面色涨红。
然后就绝望的看到无数沾着西北山羊腥膻味的唾沫星子如小瀑布般朝他涌来:“你以为你是谁?是士林大儒还是清流名士?莫说此事非牖民先生所为,便是他所为,你身为内阁阁臣,顾命辅君大臣,就任凭其为所欲为耶?!你们是猪脑子啊?事关山东数百上千万百姓的生死存亡,你们竟听之任之?蠢货!蠢不可及!!”
赵青山骂罢,小个子柴梁也眉头紧皱,沉声道:“这等事,居然让太子储君亲为,实在太过不像!内阁到底在干什么?”
赵青山狠狠瞪完面色苍白的林清河后,对柴梁沉声道:“文孝,耽搁不得,你即刻启程。你骑术好,以最快的速度,亲入山东。此事不能由太子出面,便由你我来为之。太子赐你金牌令箭,你入鲁后调动山东抚标营,立刻拿下囤积灾民粮食,倒卖常平仓和入山东赈济灾粮的所有人,全部抄家拿问!
第一家,就进衍圣公府,拿下孔衍宾,就地斩首!!
你告诉牖民先生,此事乃我赵青山所命。太子年幼尚未亲政,先前林清河等人畏首畏尾迟疑不定,才让孔衍宾之流肆无忌惮囤积百姓活命之粮。
唐突孔圣故居,怠慢牖民先生之过,我赵青山来日必登门磕头谢罪。但是,孔家囤积的粮食,要全部查抄!
孔家在曲阜的土地,此次悉数纳入新法。曲阜县令,不再为孔家世袭。
大乾,容不得国中国!
待解决完孔家,其余人家一律充军发配,所有家产抄家,用以赈济灾民,若有不服,杀无赦!
乱世当用重典,连国难财都发,不管是谁,都绝不轻饶!
文孝,此事你要办妥当!”
柴梁闻言点头应下,对他来说,此事虽不易,却也不难。
只是不知曾受恩于牖民先生的太子如何反应,便看向了贾琮。
他有些担心,贾琮会不愿看到朝廷如此对待孔家。
就听贾琮对赵青山道:“太傅,孤非不能担当之人。何不就以锦衣卫行事?曲阜孔家非一般人家可比,世人若知太傅所为,天下士子怕多会攻讦太傅……”
赵青山连连摇头道:“此事殿下最好莫要沾边儿,如今世人皆知牖民先生有恩于太子,太子不好涉入……至于背骂名,臣身为执政,但凡想做事,岂有不背骂名的道理?强推新法那些年,何止被骂,臣家祖坟都被人给掘了。若害怕被骂,除非不做事,唯唯诺诺讨好各方倒是不会被骂,只是这样的人,如何当得起殿下信重?”
说罢,根本不加遮掩的看向林清河,目光凌厉。
林清河现在是一点脾气也无,看到赵青山瞪过来,竟往后退了半步。
他怕若再经历一遭带着山羊腥膻气口水的洗礼,他今天就可能驾鹤西去了……
贾琮闻言,心中大为满意。
偌大一个朝廷,若没有一个强力的领头羊,那么整个朝廷就会散漫无力,譬如之前那般。
林清河气度儒雅,不大愿意得罪人,喜欢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内办差事。
这样的人当听命处置政务的阁臣可以,可当元辅却不行,尤其不能主持朝政。
而如今这个赵青山就极合适,其性子刚烈,有事说事,不在乎那些没用的体面。
或许旁人看起来这样有些过于苛刻不近人情,贾琮却觉得对于当下的时局而言,大乾最却的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首辅。
念及此,贾琮温言道:“孤不通政务,还待多观政学习,还望太傅不吝相教。不知太傅以为,孤的齐鲁赈济之法可还好?”
此言一出,贾琮就看到赵青山之前满是怒气也满是威严的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赵青山脸上竟出现了无奈的苦涩,他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政令已经通发了下去,世人皆知太子继储君位后的第一新政。所以,就算迁移百姓的花费嚼用,要比从外运粮赈济还要高一倍,朝廷也不得不用心办好这趟差事,不然,殿下皇威如何巩固?”
见赵青山一张老脸愈发苦涩,贾琮心里既好笑,也有苦难言。
他也知道,以当下的目光来看,此举实在劳民伤财,完全是拍脑袋下的好大喜功的决定。
可他又没法同他们解释,后世天朝被所谓的第一岛链封锁在大陆内,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辱,付出多大的代价和努力,最终才在南海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现在大概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将那些故土一块块收回来,再大量移民以中华文化同化之。
如此,待二百年后,再有人想将中国“圈禁监视”起来,却是痴心妄想。
另外,随着注定会发生的人口暴涨,齐鲁百姓就算不南下,也少不得北上去闯关东。
那条路,要比南下之路悲惨何止十倍!
后世许多人都只知道山东人闯关东的热闹,却不知那原是一条何等悲壮惨烈之路!
最后一点,便是贾琮想利用这次机会,对生满腐烂臭肉的边军进行一回不见血的大清洗……
但这些话,却没可能说出来。
否则,赵青山必定认为他疯了……
所以贾琮只能微笑道:“太傅,孤也知孤此次莽撞了。凭借一些浅薄的见识,一个冲动,就做下了这个决定。孤实在太想为齐鲁的贫困百姓寻一条出路……不过太傅放心,孤虽不通朝政,但颇有些赚银子的能为。孤有一份西洋雪花洋糖的方子,这两天就要把它卖了,多了不敢说,但千八百万两银子还是有的。这些银子,孤分文不取,悉数送入国库,用来赈济山东百姓。孤还会再想些其他法子弄些银子来,为太傅和诸卿分忧。总而言之,孤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看到灾荒之年齐鲁大地上绝不会出现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发生。拜托太傅了!”
赵青山闻言,面色大为动容!
大乾何其幸哉,能得如此贤明之储君!自古只多见搜刮酷烈的君王,何时能见主动为臣子分忧的君王?
尤其此太子,还如此礼贤下士,体贴臣子,相比先帝,这位储君简直……
忽地,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哀绝之意涌上心头,赵青山强忍此意,红着眼,颤着方口,哽咽道:“殿下放心,臣会下令,沿途各县府州郡,尽最大力气,帮助齐鲁百姓南下迁移。南省富庶,夏粮刚收,总能熬过……熬过此关的。”
贾琮见赵青山霎时间面色如此悲情,不解问道:“太傅,可是孤哪里做的不妥,太傅大可直言,孤非听不进谏言之人。”
此言一出,赵青山忽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道:“非因殿下之故,臣乃思及元辅,若元辅得遇殿下,何至于,何至于……”
他说出此言后,西暖阁内诸臣的面色骤变。
连贾琮都微微变了面色……
说心里话,坐上这个位置后,许多事的看法都渐渐变了。
曾经他也觉得崇康帝何其刻薄寡恩,竟容不下手下的头号功臣宁则臣,也容不下他那样的功臣……
但坐上监国太子之位后,贾琮自省时想到,若是他手下的官员,八成皆出自宰相,宰相还是一手创建了新党的魁首。
大乾封疆大吏,几乎皆出自其门下……
贾琮自忖他晚上都未必能睡得着觉。
尤其是在兵权还不在他手中之时,更加煎熬……
甚至贾琮根本做不到宁则臣那一步,不会将大权如此集中在一个臣子手中那么多年。
位置变了,看法自然也就变了。
当然,若他还是人臣而非太子,那么此刻崇康帝依旧是个寡恩之君……
而在赵青山看来,天下大概再无一人能忠诚胜过宁则臣的。
但这样一个为了朝廷为了君王呕心沥血之人,最后竟生生被逼死……
可想而知赵青山心中有太多的恨意,对于此刻还停灵在奉先殿内的那人……
念及此,贾琮心里轻轻一叹,看着地上哀恸大哭的身影,问道:“太傅,可有何所求否?”
赵青山闻言,忙收敛了情绪,抬头看向贾琮,直言道:“臣想请殿下厚待元辅身后事!”
贾琮闻言一怔,道:“太傅是否有所误解,朝廷并未薄待文忠公之后事,原是孤亲自安排的……”
赵青山摇了摇头,面色忽变得犹豫起来,不过终究还是一咬牙,大声道:“臣斗胆,恳求殿下,能将元辅灵位,配享太庙!”
“嘶!”
此言一出,莫说一旁的林清河、左中奇、岳宗昌等人,连一直面不改色的柴梁,都霍然色变,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骇然的看向赵青山。
好大胆!
自古以来,名相名臣不知凡几,然能配享太庙者几人?
对人臣而言,死后能够将灵位送进供奉着历代天子的神庙,受后世帝王岁岁祭拜,受整个帝国皇朝的国运祭拜,这是最高的荣誉,无出其右者。
然而这等旷世之恩,唯出于上,岂有人臣开口讨的道理?
传言出去,立刻就会有人说他们这些臣子欺太子年幼!
这甚至是在为将来埋下祸根!
赵青山因一时激荡和不平说出口后,自己都有些后悔冲动鲁莽了,叩首伏地不起。
而贾琮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后,心思转动起来……
对他而言,将臣子灵位送入供奉列祖列宗神碑的太庙,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连太后都不怎么亲近,更不用谈什么列祖列宗了,哪有什么归属感。
能用这样一个恩典,换取赵青山这样的名臣能相归心,简直是惠而不费的大好事。
有何不可为?
当然,这番轻松心思他自然不能流露在外,不然就太沙雕了……
贾琮面露十分为难之色,缓缓道:“元辅辅佐先帝,呕心沥血,兢兢业业,且新法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一改亿兆黎庶千年之苦,凭此功劳,足以配享太庙,与历代帝王,共享后世君王之香火祭祀。孤自无不可,只是还请太傅体谅,孤虽为监国太子,但这样大的事,实非孤当下就能允诺的,还得回宫后,与父皇商议。不过孤会尽力说服父皇的……”
此言一出,就见赵青山霍然抬头,面容激动的甚至狰狞起来,目眦欲裂,声如惊雷般连叫三声:
“殿下!”
“殿下!!”
“殿下!!!”
叫罢,滚滚热泪流下!
相比于先帝之凉薄,赵青山对贾琮这位储君之敬意,已经升华到了顶点!
贾琮见他激动如斯,忙劝道:“太傅太傅,且先冷静,万莫伤了身体。朝纲还需太傅坐镇,保重身体,保重身体。”
又对王春道:“还不快去扶太傅起来。”
王春忙上前,与柴梁一道,将赵青山搀扶起来。
见赵青山泪流不止,贾琮也动容不已。
早知他和宁则臣交情匪浅,宁则臣于他亦师亦友,甚至如父如兄。
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贾琮温言道:“太傅且先回家休息几日罢,如今国事繁重艰难,太傅刚才河套赶回,若不修养妥当,万一伤了元气,孤悔之晚矣。如今朝廷百废待兴,新法虽已打开了局面,但也非尽善尽美,这世上原无尽善尽美之事,还有待元辅与诸卿通力合为,继续开拓深入。压力重大,难处极多,若无一副好身体,是万万熬不下来的。”
若依赵青山之本意,是断不肯浪费时间的。
但如今他愿意听贾琮之言,便如曾经只听宁则臣之言一样。
再者,他也认为贾琮言之有理。
大为感动之下,便拱手道:“臣谢过殿下体谅,只是还请殿下赐下金牌令箭于少傅,臣歇得,他歇不得,要星夜赶路,前往山东。”
贾琮闻言,这时将才目光放在之前每每暗自打量,却看不出深浅的柴梁身上,问道:“这样急?会不会太急了些?”
柴梁的官话并不好,隐隐有两湖口音,但气度沉稳持重,躬身道:“殿下放心,臣无事。纵是赶路途中,也会按时休憩,不会急于一时。”
听闻此言,再见他如此气度,贾琮隐约有些明白,为何宁则臣如此看重此人了。
好强的个人风格!
相比之下,林清河等人就显得稀松寻常了……
见他如此,贾琮不再嗦,命王春取来一块他的监国太子金牌,他也仅有三块,让王春交给柴梁后,道:“少傅若遇难处,可凭此牌,调动山东锦衣卫,一应情报消息皆可获得。”
柴梁躬身谢恩,之后,随赵青山一道出宫离去。
……
待这二位能臣离去后,贾琮看向林清河等人。
平心而论,林清河、左中奇等人皆是手段上乘的精干之臣。
在外省督抚的位置上,也都不缺魄力担当。
只是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对于皇权国事,他们不敢再如在外省时对待百姓那么敢有作为。
有些过于谨慎。
不能说错,但对于首辅而言,就太不称职了……
见林清河等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贾琮呵呵笑了起来,愈发让诸臣面色变幻不定。
贾琮道:“孤早闻太傅性如烈火,刚烈正直,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只是诸卿也不必妄自菲薄,做不好首辅,不代表没有作为。新法大行于世,诸卿皆功不可没。倒也没必要非都去当首辅,毕竟首辅只有一个……”
他这番话,令林清河等哭笑不得。
这可真不算什么高明的安慰。
不过紧接着他们就知道错了,贾琮这不是安慰:“先帝同元辅,还有诸卿,改革旧弊,推行新法,解万民于苦难中,功高社稷,青史之上,必有诸卿一席之地。为了新法能大行天下,自先帝始,便放弃了千百年来帝王所推崇的分权平衡之术,所为者何?不过希冀减少朝廷上臣子间的党争和内耗。自古以来,从未听闻过单纯因外敌入侵而亡国的皇朝。唯有内耗,唯有党争,耗尽了王朝的元气,才终会被外敌所入侵!所以,党争祸国,党争亡国!
这个世界远比青史记载的更为广阔,孤亦心怀大志。故而希望朝廷能将全部的精力,放于推行新法,造福百姓身上,以富民强国,绝不希望看到有人为了权势,为了私欲,拉帮结派,党同伐异。
若如此,勿谓孤言之不预。”
听闻这毫不掩饰的威胁,林清河等人无不抽起嘴角来。
林清河躬身道:“殿下,臣等……臣等绝不会不明大势,不明大势之人,也站不到此地。再者臣等与太傅同出一门,心中所怀抱负也相同,绝不会牵扯后腿,党争内耗。”
贾琮信了他的鬼!
之前也不知是谁想尽法子,不想让人回京。
许是看出了贾琮本也没隐藏的鄙夷,林清河等人哭笑不得,道:“先前臣等所为,也非为权势。主要还是因为太傅的性子……先前元辅尚在时还好,骂的狠了时,元辅总会出现,打个圆场,救臣等一救。如今元辅不幸薨逝,臣等心中实在畏惧……”
贾琮闻言呵呵笑了起来,道:“忍忍罢,不如此,太傅也震慑不住散漫朝纲。成事难自在,自在难成事,与诸卿共勉。”
林清河等人无言以对,只能告辞离去……
……
ps:昨晚已经写到五千字了,莫名其妙丢失,就留下一个问号,那一刻气的我简直想把电脑给砸了,也忘了素质,各种骂人之话都不带重字的。
但我知道用这个理由请假,大家多半不信,太多作者用这个理由透支了信用,所以就熬了半宿重写,后来实在熬不住睡下了,睡了三个小时又起来写。
我觉得极可能是因为上天嫉我盛世美颜,使我码字多艰难,才让我熬夜毁容,唉,如此艰难,大家就订阅一下吧,我想买个面膜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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