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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四章 早产

    方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但收尾的事远没那么简单。

    别的不说,堵在官道上那两镇兵马,就是当先要解决的问题。

    那二万兵马,是方程的嫡系。

    他虽然将麾下大部分军卒视若奴仆,驱之如佃户。

    但到底是从沙场上爬下来的老将,知道什么才是根本。

    所以在其他兵卒只有不到二成的军饷时,这两万兵马足有五成饷银。

    虽仍不足例,但和旁人一对比,这两镇兵马便自觉成了人上人,甘为死忠……

    尤其是黄茂、吕玮两大参将,方程对待子侄般笼络。

    他二人一旦知道城内有变,怕是要立刻调兵回头,攻打大同府。

    到那一步,事情就棘手了。

    “刘参将之前是怎么将他二人调出城的?”

    总兵府前厅,贾琮端坐主座正位,问刘耀伦道。

    刘耀伦看着贾琮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上,气度持稳平静,竟隐有渊岳峙之势,不敢轻视,答道:“总兵衙门内有末将的人手,方程早有灭我之心,末将不得不防。故而之前命总兵府亲兵前去传调令,黄茂、吕玮二人没有生疑。”

    贾琮闻言点点头,和他猜想的相差无几,他想了想,又道:“那这样,再劳烦你的人跑一遭……”

    刘耀伦闻言,作难道:“大人,将令最忌朝令夕改。方程是老将,不会犯这等错误……”

    贾琮微微扬眉,道:“且听我说完。”看了刘耀伦一眼,让他安静下来后,贾琮道:“你派人再持令牌去见黄茂、吕玮二人,传令说,从都中秘密潜伏至大同府的锦衣卫指挥使贾琮已被抓了起来,危机解除。让他二人即刻回城,见过方程后,依旧坐镇大同府,以防你刘耀伦生乱。至于那二万兵马,倒不急于一时。有他二人在,刘耀伦便翻不起浪来。”

    刘耀伦闻言,登时眼睛圆睁,看着贾琮大声道:“此计谨密周全!”

    贾琮转头问金银二军:“两位将军可有何补充?”

    银军摇头不言,金军呵呵笑道:“这二人倒是不难除,只不知那两万兵马……”

    贾琮呵呵冷笑一声,道:“死忠,什么死忠?发五成饷银就是死忠么?那我们发十成,他们还死忠不死忠?”

    刘耀伦闻言,眼睛一瞪,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十成?”

    自古,几乎就没发全饷的兵……

    贾琮沉声道:“方家抄了,方程那些党羽全部抄家拿人。将抄家之银汇聚起来,补发这些年的军饷。刘将军,你将这黄茂、吕玮的二万兵马收起来,暂领副将一职。可以方程的令箭,将其党羽诱至府城全部锁拿,敢有反抗者,一律按谋反罪论处!务必彻底清除方程一伙毒疮,不让遗毒流散开来。立威罢,再将抄家之银补发给下面受苦已久的士卒,此为一。

    另外,听说方程还将名下田产分摊到下面士卒的名下,让他们交税,以避新法,使方家受益。既然他这般大方,那告诉下面士卒,分给他们的地,就果真分给他们了。朝廷先前不知方程在大同作威作福,如今知道了,再不能让大乾的将士受此等折辱!他们皆为大乾国之柱石,保家卫国,是大乾最该受到尊重的人,焉能受此辱?

    刘将军,将这两点一个字都不许变传达下去,传给每一名士卒。

    死忠?我倒看看,到底会死忠于谁!”

    刘耀伦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激动道:“若如此,我大同军镇,必为朝廷第一等忠诚之军,必为天下第一强军!”

    贾琮点了点头,看着刘耀伦道:“你是老将了,军中经验丰富,为人也正直。如今大同军镇百废待兴,希望刘将军能承担此任。”

    “喏!”

    刘耀伦声如洪钟的沉声一应后,转身去安排布置。

    待他走后,金军看着贾琮啧啧叹道:“公子果然奇才天赋,行事大气,赏罚有度,手段慈、狠拿捏适当。纵然是在军中,也必有一番大作为。”

    贾琮摆摆手,道:“军中若只靠这个,是打不赢胜仗的。这些本就是朝廷该做而未做的,谈不上高明。”

    金军见贾琮不似故意谦逊,而是果真这般以为,不由再度为贾琮之天赋感到惊艳。

    他道:“公子,可借此收揽二万兵马,以押送叛逆方程的名义,调集入京。”

    贾琮闻言一怔,道:“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金军呵呵一笑,看向银军,银军摇摇头道:“不早了。将这二万兵马抽调整合完毕,至少要十五日功夫。再急行军开往都中,最快也要一个月。”

    贾琮皱眉道:“朝廷绝不会眼看着我们调两万大军入京的。”

    银军轻声道:“公子不必担心,出京至今已逾十日,整合兵马十五日,沿途还会有人拦截消息。一路上的关隘,都不是问题。大军开至潼关时,至少也已一个半月。到那时……朝廷也顾不上我们了。”

    贾琮闻言面色一变,沉声道:“那位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银军垂下眼帘,淡淡道:“没那么久的,因为他一定容不得王爷走在他后面。所以……宫廷张供奉,会先走一步。”

    贾琮闻言,微微倒吸了口冷气。

    若张老供奉先走一步,那……

    无人以鬼神般的金针之术替天夺命,宫里那位,怕是连三日都难熬过,他会生生绞痛而终……

    ……

    大明宫,养心殿。

    崇康帝今日难得心情不错,两湖总督于世杰、晋西巡抚岳宗昌、甘陇巡抚杨庭贞、齐鲁巡抚左中奇等新党中坚干吏已悉数至京。

    陛见之后,于世杰新任吏部尚书,岳宗昌新任工部尚书,左中奇新任户部尚书,杨庭贞信任礼部尚书。

    又有其他自各省调入京中的“强兵悍将”,充入朝廷要害之位,成为掌印官。

    一时间,朝廷风气大变。

    由之前颓丧的几乎难以运转,重新变得生机勃勃,干劲十足起来。

    而自九边调入京的十余名边关大将,因与谋逆反贼诸如信国公左崇等十分密切,所以暂时被关押圈禁起来,以待审查。

    令自边军调入京的数万兵马,也依次被拨付京营。

    使得原本几乎残缺糜废的京营,重现生机。

    最难得的是,无论朝堂还是军中,各方势力都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中,出现不了一头独大的失衡现像。

    为了这一步,崇康帝付出了太多的心力。

    一阵疲乏袭来,他倚靠于龙椅上,侧脸看着窗外皇庭中,那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

    见树木如此茂盛,生机勃勃,心中不由一阵艳羡。

    若是他也能入草木一般,过了冬日又能枝繁叶茂,身体健壮起来,那该何其美也……

    可惜……

    崇康帝眼中闪过一抹悲色,苍天待朕何其薄也。

    “戴权。”

    他忽然开口唤了声。

    戴权闻言,身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忙应道:“奴婢在!”

    这半月来,天子愈发喜怒不定,谁都不知他何时会爆发一阵。

    先前只在养心殿发怒,下令打杀一些不知好歹的小黄门儿。

    然而这几日,连宫中一些大太监,一些老昭容、彩嫔,甚至是妃子,都被其或骂或打或杀了几人。

    整个皇庭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

    戴权额头上包扎着一小块药贴,那是一日崇康帝批改奏折没来由大怒时,用玉镇纸砸的。

    崇康帝目光淡漠的看了眼这个奴才,虽然愚蠢不堪大用,但难得是个会伺候的。

    等他走时,必是要一并带下去的。

    不然,他身边没个伺候的,如何习惯?

    念及此,崇康帝也不再拿他出气,问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这没头没脑的话,戴权却明白他何意,忙低声道:“主子,宗人府内圈禁的宗室命妇内,怀有身孕的一共有六十八人,但和皇贵妃时日差不多的,只有十三人。这十三人如今都被养在储秀宫后面的院子里,随时有稳婆看着,必不会有差错。”

    崇康帝闻言,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下个月便能生产的命妇,有几人?”

    戴权闻言一怔后,忙答道:“大概有四五人……”

    崇康帝听闻此言,又陷入沉默中。

    原本他的打算,是由元春产子后,再被立为太子,由皇后抚育且垂帘监国,而朝廷大事则由军机顾命大臣辅政。

    至于元春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当紧。

    因为一定会是皇子。

    宗室被抄家圈禁甚至赐死了大半,身怀六甲今年便会临盆的孕妇并不少见。

    若是元春诞下的是公主,则会被秘密置换成宗室命妇产下的男婴。

    到了这一步,左右都是皇家血脉。

    知情人全部杀死灭口后,这个男婴,就是天子血脉。

    可是,他现在又有些动摇……

    再等一个半月后,他将会陷入昏迷之中,百事不觉。

    万一到那时,有人以幼主不利国安,提出异议,只靠一个贾琮,未必能挡得住……

    所以,若是能让元春早产,在他还清醒时便诞下龙种,由他立下太子大位,并安置好太子太傅、太子少傅等太子属官,巩固太子地位。

    甚至,在他昏迷前,就传大位于太子。

    那么,再有人想动摇皇权,就失去了大义。

    皇贵妃贾元春可以养病之名修养于深宫,等临盆之日到了,若诞下龙儿,待一岁之后,还可与龙椅上那位调换。

    毕竟,也只相差几个月而已。

    而以早产为名,让元春故去,也说的过去……

    如此一来,便可万无一失。

    念及此,崇康帝缓缓眯起了眼,心口一阵绞痛,让他面色苍白。

    为子孙计,他已耗空最后的心力……

    ……

第六百七十五章 倒下

    有贾琮出的主意,刘耀伦极顺利的将黄茂、吕玮诓至大同府城,干净利落的斩首了账。

    又以雷霆手段,将素日里与方程等人一道为虎作伥,作威作福的军中将领悉数拿下,斩首示众。

    一番铁血锄奸后,整个大同府城都陷入巨大的惊怖中。

    而刘耀伦却并未理会,兵贵神速,在封闭大同府城五日五夜间,除却不断的抄家拿人外,又如法炮制,将方程布在大同边关天镇、阳高、大同、左云等处的心腹将领,全部调至大同府城中拿下斩首,又派出手下精锐将领,前去接掌大军。

    至崇康十四年,五月二十一,贾琮出京半月后,便以最小的代价,将大乾九边之一大同军镇,收入囊中。

    而到了五月二十四,将方程极其党羽搜刮了十数年的财富,散去三成后,整个大同军镇,万众归心。

    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忠义仁信,都比不过朝廷发皇粮养他们,更能收买军心。

    数万士卒一下得了十多年的饷银,一时间整座大同府城都在受益,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销金窟,人间乐园。

    惊怖散尽。

    而贾琮让刘耀伦将他那一番“军卒乃大乾国之柱石”“焉能折辱”之言传达至每一个士卒后,大同军镇的士气高昂到了极致。

    刘耀伦得到金军私下里叮嘱,是以冠军侯贾琮的名义,来颁布这一系列措施的。

    虽然绝大多数寻常士卒甚至都不知道冠军侯贾琮是从哪掉出来的,也不知他长的甚模样,是老是少……

    但只凭他干掉了将大同边军视若奴仆驱使,克扣军饷喝兵血的方程,更给他们补足了历年所亏欠的军饷,还给了他们尊严,十万大同军镇的士卒,就对贾琮建立起了初步的拥护之心。

    寻常士卒多连大字都不识,又不是到了亡国亡种之时,谁在乎劳什子大义?

    谁给他们饭吃,谁给他们银子花,谁能给他们体面,他们就跟谁。

    不然,历代举兵造反者,光做思想工作也得累死……

    更何况,贾琮还不是造反者,而是自神京都中来的国朝一等冠军侯,代表着天道大义,尊贵之极。

    所以,当听说冠军侯要挑选二万精锐兵马调入京城充当京营时,根本没用三日,兵员就满员甚至超额了。

    全是见过血的强悍老兵!

    这些本该善待的老兵,却被方程驱之如奴,克扣压制。

    如今得以解放,并还能充当最荣耀的京营武卒,愈发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向心力。

    更出乎贾琮意料的是,金军带着十几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手下,潜入大军之中,开始做起了“政工”工作。

    金军当年能落得“武王帐下杀伐第一”的美名,除却他自身精通兵法具有超前的战略眼光外,更大的因素,或许就是他有极强的个人魅力,在收拢军心方面有极强的天赋。

    这一点,连贾琮都甘拜下风,他自忖绝难做到这一点。

    金军的做派,让贾琮想起了前世的马淘宝。

    当马淘宝一个月只能开出五百块薪水时,他的头号大将蔡崇信,竟甘愿舍弃七十万美金的年薪,追随马淘宝拿五百块人民币打天下。

    这开挂的人生,除却归结于马淘宝无敌的人格魅力和极具煽动性的口才外,贾琮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而金军,就是这样的人……

    总之,到了六月初一,当贾琮准备亲率这二万大军离开大同府,出发折返神京时,其军容之盛,气势之强,着实令人侧目。

    就连暂掌大同军务的刘耀伦,都为之惊叹。

    武王帐下第一大将,声名甚至还在李道林、赵崇等六大国公之上,果然名不虚传!

    金军告诉贾琮,接下来的路程里,他会将这二万大军中守备以上的军官,一一带来与贾琮相见,让他们效忠。

    因为他告诉那些将校们,至京城后,他们将成为冠军侯的麾下嫡系。

    堂堂位比国公的一等冠军侯,麾下怎能没有大军统帅?

    而除了金军外,银军也展示了他天字第一号密间和暗杀之王的风采。

    在半个月的时间内,银军与其手下,通过层层设防,足足拦下了三十六拨往京中快马送信的信使。

    尽管贾琮是打着奉圣意,调边军入京的名义聚拢两万大军,又有天子剑在身。

    但仍有不少大同府高门并不信任,派出了快马,往都中传信。

    贾琮虽然不能确定,银军是否将所有告密之信都拦了下来,但到了这一步,他只能选择相信。

    唯一心安的是,银军向他保证,纵然果真有漏网之鱼,到了现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谋划了数年之久,其实在崇康帝调边军入京,充实京营力量时,大局已经彻底抵定。

    如今所为者,只是为了更好的顺取,减少贾琮以后的难处……

    毕竟,打天下容易,坐天下太难。

    银军还告诉贾琮,这是武王和他们这些老人,能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总之,到了六月初一,贾琮自大同城上阅兵之后,率二万强军,折返神京!!

    一面冠军侯大旗迎风招展,贾琮一身金盔金甲,天子剑斜刺西举,厉声道:“大军开拔!”

    “杀!”

    “杀!”

    “杀!”

    万军附和,冲天杀阵向长安!

    ……

    崇康十四年,六月初十。

    神京,皇城。

    炎热盛夏,往年都要放几座冰鉴的大明宫养心殿内,如今还未撤下棉厚的门帘。

    崇康天子苍白的脸上,似是一夜之间,就长满了可怖的老年斑,让他身上的暮气,再也遮掩不住……

    曾经一天只睡不到三个时辰的勤政天子,如今每天清醒的时间,已不足三个时辰。

    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沉沉昏睡过去,谁也不知他何时会突然醒来。

    一切,都靠宫里那位医术如鬼神般的老供奉支撑着……

    “贾琮到何处了?”

    忽地,一直靠在龙椅上闭目昏睡的崇康帝睁开了眼,出言问道。

    戴权闻言登时凛然,身子绷紧,答道:“回主子,六月初三时,冠军侯就派快马回京,禀奏在大同府已经生擒方程,只将大同府方程余毒肃清后,最迟六月初六,也就是出京正好一月后,启程星夜回京。想来,最多再有三四日,就能回来了。”

    崇康帝闻言,“唔”了声后,又陷入了寂静中。

    不知多了许久,他忽地再度睁眼,这一次,眼中多了几分凌厉和肃煞,问道:“龙首原,还没传出丧音?”

    一直在殿下候着的紫宸殿大太监苏城忙躬身答道:“还未有音讯。不过奴婢的人已经封锁了龙首原,靠了上去。只要主子传旨,龙首原随时火起……”

    崇康帝“嗯”了声,有些含混不清的说道:“三日之后罢。”

    养心殿内气氛一凝,苏城应道:“奴婢遵旨!”

    说罢,转身出去安排。

    戴权则看了看已经去了撞锤不再发生响声以免惊吓住天子的大座钟,见已经到了巳时,便道:“主子,该请老供奉来用针了。”

    崇康帝“唔”了声,戴权则猫儿一样轻轻出去外间,派人去请。

    他则又回到了崇康帝身边。

    如今,天子身边须臾间都离不得人。

    不过,崇康帝再度陷入了沉睡中……

    看着这位苍老的不像样的帝王,戴权眼神隐隐复杂。

    这位人间至尊,对于百姓而言,是一个千古圣君。可是对于身边人,他冷酷残忍到令人发指!

    不管如何,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到了末路……

    “咚!”

    外殿大门,罕见的被粗暴推开,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养心殿静谧安宁的气氛被打破,沉睡中的崇康帝被惊醒后,面上布满了煞气。

    不过还没等他发作,就看到一个小黄门儿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噗通”一声跪下,结巴道:“万……万岁爷,老……老祖宗,出……出大事了!”

    崇康帝见此情形,心里一沉,沉声问道:“什么事?”

    戴权也厉声道:“快说!”

    那小黄门儿满头汗水往下滴,颤栗着身子,道:“张……张张,张老供奉他……”

    崇康帝闻言,老迈的身躯缓缓离开倚靠的龙椅,坐直起来,目光凌厉凝重到极点,看着小黄门儿问道:“朕的张老供奉,如何了?”

    小黄门儿声音愈发颤抖,哭腔道:“万岁爷,张老供奉他……去了。”

    “……”

    ……

    大明宫,麟德殿。

    张老供奉便居于此,此处距养心殿极近,方便随时为天子诊治。

    此刻,麟德殿内被重重龙禁尉把手。

    崇康帝乘御辇驾临,随行者还有诸多从刑部甚至锦衣卫紧急抽调来的仵作。

    别殿内,看着一张普普通通的拔步床上,静谧安详的躺在上面的张老供奉,崇康帝面无表情,整个人如同一块千年寒冰一般。

    仵作们褪去张老供奉的衣裳,细心的检查每一处。

    又将银针刺入胃部、喉咙等处。

    检查了半个时辰后,方推举出一人,同崇康帝道:“陛下,张老供奉乃年事太高,无疾而终。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亦未见任何外伤。且面色安详,不见痛苦之色,所以……”

    然而,没等仵作叩头说罢,崇康帝就缓缓转身,一步步出了偏殿。

    到殿外后,他仰头看着碧色苍穹,眸光哀绝到了极点。

    朕,为天子啊!!

    苍天,待朕,何其薄也!

    “唔!”

    胸口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崇康帝喉头涌出一股猩甜,眼前一黑,缓缓倒下……

    ……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大明宫的寒风,暂时还未扩散开来。

    神京城依旧热闹喧哗。

    经过上半年的各种灾祸连连,压抑了半年多的神京长安,在进入平稳的六月后,爆发出了强大的活力。

    各处酒楼茶馆,乃至平康坊七十二妓家,都日日人满为患。

    而随着贞元勋臣的大部分凋零,开国功臣一脉的复起,以及新贵们进京。

    曾经都中极有特色的一个群体,也经历了一次大洗牌。

    便是勋贵门第的衙内们。

    论起来,大乾第一代衙内,其实是贾代善、贾代化那一代,其中,反倒以贾代化更有衙内风采。

    却也因此,他连宁国府的国公武爵也丢了,只袭了个一等将军。

    第二代衙内,则是贾赦、贾敬那一代。

    风水轮流转,这一代最有声色的衙内,倒是贾赦。

    走马章台,寻花问柳,无不精通,好不自在。

    而贾敬却成了异类,堂堂国公府第的贵公子,竟然成了读书种子,还一口气考到了进士。

    不过到底还是衙内本质,考中进士后并不去做官,而是跑到城外修仙去了……

    到了第三代衙内时,整个开国功臣一脉,已经衰落的不像样了。

    贞元勋臣们的强势崛起,更是让开国功臣一脉,彻底黯淡无光。

    至于贾珍、贾琏之流,不提也罢……

    而贞元功臣们的子弟,接力开国功臣子弟,形成了极强势的第三代衙内。

    他们以开国公李道林之子李虎和宣国公赵崇之子赵昊为首。

    两人各领一波勋贵子弟,在神京城内纵横所向,争锋不止。

    即使十二三岁后去九边熬资历,也会争功比过,回京之后,打的只会更狠。

    可惜的是,这一代原本注定会在将来光芒万丈的武勋子弟,却因为造化弄人,大半凋零。

    尽管李虎和赵昊仍在,但他们都已经开始在军中担任要职,等闲不再理会那些纨绔琐事。

    因为怕睹事思人……

    而随着李虎、赵昊等人的隐退,这片空白并没有空缺太久,就迅速被人补上了。

    他们便是以武定侯吴诰世子吴锐、参宁侯宋杰世子宋冉、靖安候徐忠世子徐充为首,又有广平侯蔡宽世子蔡博、忠勤伯章庆世子章隋、诚意伯汪广世子汪莱、安平伯何荣世子何庆、云阳伯刘才世子刘叶、广恩伯陈旭世子陈昭等人为骨干的新一代的贞元勋臣子弟。

    这些人,其实当初甚至融不进李虎、赵昊两伙人马的核心圈。

    而且因为他们父辈的中立姿势,又未掌权,所以通常十分低调,没甚存在感。

    但是随着曾经权势滔天的十二武侯几乎悉数覆灭,武定侯等人执掌大权,成为军方新贵后,这些衙内迅速展现出了他们的风采……

    不过,他们倒也非一枝独秀。

    随着开国功臣一脉的起复,诸如如今愈发炙手可热的军机大臣、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因铁网山救驾而升为二等候的镇国公府牛继宗、理国公府现袭一等伯柳芳、修国公府现袭一等伯侯孝康及神武将军冯唐等,还有平原侯府现袭二等伯蒋子宁、定城侯府现袭二等伯谢琼等人,已能与贞元一脉勉强分庭抗礼,名义上,甚至还更胜一筹。

    因此,各家子弟再不复之前那般窝囊,敢与吴锐、宋冉等人争锋。

    虽胜少败多,但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牛继宗幼弟牛承祖、柳芳之子柳强等几个颇为好斗者,也从不服输。

    纵然打不赢,也要让对手付出代价来。

    这种血性,倒也赢得了对手的敬意。

    不过除了这些新出炉的大衙内外,还有一批年岁小些的小衙内也日渐活跃,同样是各家高门的子侄,只是年岁小了些。

    如武定侯幼子吴力、参宁侯侄儿宋然、广平侯长孙蔡毅等。

    还有冯唐次子冯子武、牛继宗子侄牛鹏飞、柳芳幼弟柳石等。

    他们大都在十一二岁左右,还未被送往九边打熬,也是最淘气的时候。

    哦对了,还漏下一人,便是荣国公之孙,一等冠军侯贾琮之弟,贾环。

    贾琮在这些衙内中,是一个忌讳被提起的名字。

    莫说他们,便是第三代衙内当道时,贾琮之名,也少有人提及。

    原因很简单,那位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在他们还在苦苦打熬资历时,那位就凭借在黑辽与厄罗斯战事中的军功,积功得封二等伯。

    再加上其在江南都已经被传为话本演义的传奇战绩,回京后又连下辣手除掉了一个又一个贞元勋臣,使得他早已超脱出衙内的行当,与第三代衙内的父祖辈们平齐,为敌。

    第三代尚且如此,更何况新生的第四代。

    但是贾琮不能算,不代表贾家其他人也不行。

    勋贵圈内几乎人人皆知,贾琮极疼爱他一个堂弟。

    因为他那堂弟曾在他落魄落难时,和他不离不弃,相伍为伴。

    所以,尽管贾环不过贾家二房的一个庶子,但没人敢小觑他。

    因此,在年岁小些的衙内圈子里,甚至那些年岁大的衙内圈子里,他都颇有分量,等闲没人愿意招惹他,因为他背后站的那人,实在妖孽。

    这让贾环很有点地位超然的意思。

    再加上他鬼点子多,只肯占便宜,哪怕是小便宜,也不爱吃亏,且屡屡得手。

    所以开国功臣年岁小的衙内圈这边,隐隐推拒他当带头大哥。

    贾环在贾琮离京的这一个多月里,过的真是逍遥快活胜似神仙。

    每日里带着冯子武、牛鹏飞、柳石等人,四处捣蛋,几乎无人敢惹。

    不过到底吃了次亏,他们毕竟不是贞元勋臣一脉,自幼跟着家将习武打熬身体,比不得武定侯幼子吴力、参宁侯侄儿宋然、广平侯长孙蔡毅等人健壮勇武。

    在前日两拨少年起了口角后,一伙人被吴力等人打的狼狈逃窜。

    若非跑的快,着实要被打狠了去。

    吃了这么大的亏,贾环等人焉能咽的下这口气?

    可让他们现在开始练武,又太迟了些。

    因此,贾环便想出一招“奇计”来复仇!

    今日,他邀武定侯幼子吴力、参宁侯侄儿宋然、广平侯长孙蔡毅等人到将武阁谈判,是关于以后谁当圈子里老大,谁该退避三尺的事。

    将武阁是太后侄孙女叶清的地盘,除却当年有人用火器逼人下跪外,没人敢在此处动手。

    所以吴力、宋然、蔡毅等人并未多想,慨然赴约。

    他们自忖比他们的哥哥和叔叔强多了,每回他们哥哥叔叔们和开国功臣一脉打,虽多也能打赢,可也难免落下一身伤。

    哪像他们,撵那群开国功臣小崽子们,如驱猪撵犬般。

    这些人还敢和他们谈判地位,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过了午时三刻,吴力、宋然、蔡毅等七八个勋贵小子,得意洋洋的赶到了将武阁,直奔二楼,往雅间走去。

    只是刚上二楼,还在拐角处,就见贾环、冯子武、牛鹏飞、柳石等人笑眯眯的站在那,堵着楼梯口看着他们。

    吴力等人见之大怒,就要大骂,却见贾环等人忽地从身后各取出一个纸包来,在吴力等人面色微变中,大笑三声,然后齐齐大喊道:“吃粪去罢!”

    说罢,将纸包中的东西迎面丢向吴力等人。

    吴力等人见之面色大骇!

    万幸的是,当然不会真的是屎,只是普普通通的面粉。

    可当头扑来那么多面粉,又迷眼又呛人,吴力等人空有乳虎之气,也只能缚手缚脚。

    这还不算完,贾环等人也不趁火打劫动手打人,而是从一旁搬来两大坛菜油来,顺着楼梯口往下倒。

    贾环还大笑道:“快拿菜油洗眼,快拿菜油洗眼。”

    吴力等人肺都要气炸了,就想往上冲,可脚滑的站不住,勉强扶着楼梯扶手挪移着往上去。

    他们发誓,等上了二楼,一定把这些畜生的屎打出来,再让他们吃下去!

    然而刚走两步,就见贾环笑咪咪的端起一篮筐鸡子,忽然惊叫一声:“哎呀呀,我端不住了,大家可千万要仔细,别被鸡子砸着了!”

    说罢,将一篮筐鸡子悉数倒在楼梯上,“噼噼啪啪”一筐鸡子摔了个稀烂。

    黏黏糊糊的蛋清蛋黄混搅在一起,顺着楼梯往下流淌,腥膻味刺鼻之极。

    而之前走的最快的吴力,最受不得这味道,见鸡子清汤混着面粉朝他袭来,作呕不已,慌忙往后躲避,却忘了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口中惊呼“诶诶诶”的朝后倒去。

    然后七八个小衙内们,如同滚饺子一般顺着长长的楼梯滚了下去,摔了个鼻青脸肿。

    贾环等人见了,一个个夸张大笑,差点没把下巴笑掉。

    见将武阁掌柜的来问,贾环忙道:“我们保证,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将武阁掌柜的闻言无语……

    而吴力等人鼻青脸肿一脸污秽狼狈的起身后,站在楼下咆哮怒骂不已。

    见贾环等人连做鬼脸,更是连肺也要气炸了。

    忽有贞元一辈的年轻人提点他们:“将武阁有两处楼梯,还有一处在后面通厨房,伙计们上菜好使。”

    吴力、宋然等人闻言,登时大喜若狂,面容狰狞的冲脸色发白的贾环等人一笑后,头也不回的去寻第二条通道了。

    却不见等他们转身之后,贾环高深莫测的一笑,对冯子武等小伙伴道:“兄弟们,随我来!”

    说罢,引着他们往一处雅间行去。

    打开门后,得意道:“我自幼算无遗漏,连我兄长冠军侯都受我指点,还能忘了这一茬?”

    只见这间雅间内,桌面上摆着一条长系带和七八双手套,贾环上前先将一头系在窗口栏杆上,然后将剩余部分甩了下去,安排年纪最小的冯子武道:“小武你先下!”

    都是调皮的,一个个都不害怕,只觉得刺激过瘾。

    冯子武虎头虎脑的“诶”了声后,接过贾环递来的手套带上,拉着系带“呲溜”一下就滑了下去,还得意的哈哈大笑。

    有此例,其他人争先抢后的一个个滑了下去,最后,贾环也嘎嘎笑着滑了下去。

    刚站稳,就见窗口处挤过来七八个油乎乎的脑袋,贾环、冯子武等人差点没笑掉大牙。

    又一起冲吴力、宋然等人“略略略”的作鬼脸,气的他们差点从二楼跳下来追杀。

    贾环嘎嘎大笑着大声道:“走,今儿平康坊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以后,吴力等人就是咱们的手下败将,吃鸡子去罢!”

    一边说一边同冯子武等人挤眉弄眼,这又是他一计,自然不能真去平康坊,只是诱敌之计。

    冯子武一群少年欢快的不行,一起笑啊叫啊,大步往院外跑去。

    出了门儿就有各家亲兵看马,骑上马就能远走高飞。

    吴力等人自知来不及,一个个面色怒的发紫。

    正这时,吴力忽地眼睛一亮,看到从门口处走来的一行人,赶紧狂吼道:“大哥,快拦下那群小畜生!”

    武定侯世子吴锐同参宁侯世子宋冉、靖安候世子徐充等人正说笑着进来,看到迎面走来大笑不已的一群半大小子本不欲搭理,可听到楼上的叫喊,再一看各自的幼弟狼狈不堪的站在楼上叫喊,登时沉下脸来,看向那群半大小子。

    贾环等人这会儿已经不笑了,吞咽了口口水,面色发白道:“大的和大的打,小的和小的打,不能越线找靠山,谁顽不起谁忘八!”

    吴锐闻言,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这些草包,正经交手能打的过吴力?”

    贾环辩解道:“智取也算能为!谁打仗不用计?我三哥……”

    没等他说完,就见吴锐面色忽地古怪起来,隐隐怜悯的俯视着贾环,道:“你拿贾琮来压我?”

    贾环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吴锐怎忽地变成了这样。

    这些人敢直呼他三哥的名讳?

    吴锐姿态忽然端的极高,甚至让人拦住了正从后面赶来暴怒的吴力等人,扬着下巴对贾环道:“你走罢,等贾环回来告诉他,让他洗干净脖颈,等我去杀他。哼,不比杀一条狗难!”

    贾环面色骤然铁青,不过还犹记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狠狠看了吴锐两眼后,在一片嗤笑中绕过吴锐等一群大衙内离开。

    等走出门后,才啐了口,骂了声:“野牛的,就会吹牛,等我三哥回来……”

    不想他离的太近,这话竟被人听了去,吴锐没有动手,但他身后一人却猛然转身,一脚踹在贾环身上,生生将他踹的飞起。

    又狠狠摔落在地,贾环煞白的小脸上一涌,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一直候在门外的亲兵见状连忙冲了过来,然而贾环却没让他们动手,强忍着痛,记下了那个动手的人是靖安候世子徐充后,就让贾家的两个亲兵,赶紧送他回家。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觉得,必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然不提他是贾琮的弟弟,他还是皇贵妃的弟弟,这些人怎敢说这些话,还敢打他?

    他要赶紧让人把这事,去告诉他三哥。

    迟了,或许就来不及了……

    ……

第六百七十七章 风将起

    崇康十四年,六月十二。

    大明宫,养心殿。

    崇康帝面色惨白的坐在御案上,眯着眼,森然的目光看着军机处八大军机。

    李道林、赵崇、林清河、吴琦川、娄成文、宋广先、王子腾及忠顺亲王刘兹。

    八位执掌天下大权的军机大臣,此刻却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谁也没有想到,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崇康帝,在张老供奉死后,竟能凭借强大之极的心性,又生生挺过了这一关,醒了过来。

    万幸这两日,没有人敢异动,不然,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因为天子甫一睁眼,就派八百里加急出京,急召锦衣卫指挥使贾琮归京。

    距离贾琮出京时承诺的一个半月,还有九天功夫。

    但显然,天子等不及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位曾经被朝野上下的“明眼人”,判定走上孤臣绝路的少年,如今竟成了天子第一心腹托孤重臣。

    但是……

    八人心中都有一言不曾说出口,却又彼此心知肚明。

    那就是……崇康帝驾崩的那一刻,便是其爪牙抄家灭族之时!

    他得罪了太多人,杀他可安天下……

    崇康帝一言未发,只是拿森然又猜疑的目光将八位军机大臣看了一遍又一遍。

    大概半个时辰后,他才缓缓转动眼珠,看了眼戴权。

    戴权见之,忙取出一份诏书,大声道:“诸军机接旨!”

    八大军机忙跪地迎旨,只听戴权尖声道:“近日,朕龙体欠安,难理国事。凡军国大事,皆由八位爱卿处之。朕安之前,诸爱卿暂留守宫中,以防不测。朝廷各部、各司、各寺、各衙及御林军、各团营,无旨不得妄动分毫,违命者,以谋逆罪论处。钦此,跪安!”

    八大军机闻言,无不面色微变。

    天子虽将朝政大权悉数托付,然却也将他们圈禁在宫中,以防不测……

    而紧接着便是让他们“跪安”,显然没有任何给他们开口的意思,经过这几年的种种,八人中也无人敢当诤臣直臣,半句不多言,领旨跪安。

    见他们如此,一直沉默的崇康帝,眼中闪过一抹阴鹜和漠然。

    说来也怪,这一刻,他被伤病折磨的其实已经很难开口说些什么了。

    所以无论八大军机有何疑问,他都答不了。

    但当他们果真一言不发时,崇康帝心中又心寒这些臣子的冷漠。

    猜疑他们必是心怀怨望,更担心他们会不会在他彻底倒下后,发动叛乱……

    可是,到了这一刻,猜疑也没甚用了。

    因为这些人,已经是他能布置下最平衡的朝廷格局……

    他唯一庆幸的,朝廷里所有强权人物,都被他斩尽杀绝。

    再无人有威望和实力,能够行谋逆篡位之事。

    如今,他只缺一把在这个平衡圈子之外,能够监视这些人的利刃。

    崇康帝眼睛难掩一抹焦躁的看着外面,期盼那个打骨子里酷似他的臣子,快些回来。

    他着实,坚持不了几日了……

    时不我待。

    崇康帝又看了眼戴权,戴权立刻会意,躬身轻声道:“主子放心,已经有五位宗室命妇,这两日就要临盆了。一应稳婆悉数准备妥当,三日之内,必可接生,冠军侯也该回来了……到时,便托名贵妃娘娘提前临盆,诞下太子。另,册封赵崇、林清河、宋广先、刘兹及贾琮为顾命大臣的折子也已经拟好,贾琮不可干预朝政、军机,但却能监察朝纲,处决奸佞,直到后继之君十四岁亲政。”顿了顿,戴权又压低些声音,道:“主子,十四年后斩杀贾琮以除后患的折子,也一并用了印,锁在密盒里放进暗格中了……”

    崇康帝闻言,缓缓眨了眨眼,眼睛有些木然的转动,看向了另一侧的紫宸殿大太监,苏城。

    苏城见之,忙上前二步,老眼中目光有些湿润的看着崇康帝,道:“主子,保重好龙体啊,歇歇再听吧……”

    崇康帝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废话,目光漠然的看着他,苏城无奈,心里叹息一声,跪地保证道:“主子放心,只待冠军侯归京,奴才就亲上龙首原,送武王归天。”

    崇康帝闻言,终于安下心来,缓缓闭上了眼,牙关紧咬,以抗撕心裂肺之痛……

    ……

    神京西城,荣国府。

    王夫人院后廊下三间小正房,此处是贾政妾室赵姨娘及庶子贾环所居之地。

    原本这是贾家少有人踏足之地,这二日,却不时有客来访……

    “你这蛆心的孽障,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啊!”

    “整日里爬高蹿低,我说一句你还三句,张口三哥闭口三哥,你这没造化的下.流种子,看你如今得了什么好!”

    贾环前日奄奄一息的被人抬送回来,唬的一家人吓掉了魂儿。

    不过等太医诊治过,说只是腑受了些伤病,静养半月吃些药便好,众人才放下心来。

    唯有赵姨娘,看着半死不活的贾环,心疼之余,却骂个不停。

    贾环如今也没心思理她,眼睛不时看向门口方向,似在等着谁……

    不一会儿,忽见门帘挑起进来一人,他眼睛一亮,可看到来人后,又失望的皱了皱眉。

    只见是赵姨娘身边的丫头小鹊,端了碗汤药来。

    贾环躺在炕上,闭上眼假装睡着了,不愿喝。

    任凭赵姨娘又哄又骂,只是不理。

    正这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声。

    未几,只见宝钗、黛玉、探春、湘云并一个小丫头子五人从外间进来。

    与赵姨娘问好后,探春修眉一扬,道:“又不可吃药?”

    赵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熬了一辈子,熬出一个哥儿来,却为了个不相干的,差点把……”

    没说完就被探春气急喝断道:“姨娘说的什么话?环儿好好的,你说什么?再说他是为了他三哥,那是不相干的?”

    前日贾环被一众小伙伴和亲兵送回来,冯子武等人就同贾政他们说明白了来龙去脉。

    只将最后贾环悄悄骂吴锐等人的话给掩了,就说吴锐骂了贾琮,贾环不愿意,才给打成这般。

    也亏得如此,贾政才没有再发作他。

    而贾家姊妹们则大为感动,每日都送些好吃的好顽的来,还会亲自来看望。

    探春不想赵姨娘当着姊妹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气个半死。

    一连串话堵的赵姨娘不敢再开口后,又瞪眼朝瘪嘴偷乐的贾环喝道:“吃药!”

    唬的贾环一个激灵,赵姨娘又心疼不已道:“你兄弟身子不好,你慢点说他啊……”

    宝钗也拉了拉探春,笑着劝了两句后,贾环这才睁开眼,先瞪向跟进来的小丫头子,骂道:“小吉祥,让你去问话,你问到你姥姥家去了?是不是又和小角儿她们疯去了?”

    小吉祥受气包一样,鼓起脸嘟起嘴道:“你一天让跑三回,次次都问一样的话,别人都烦了……”

    贾环闻言气急,骂道:“谁烦?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娘儿们……哎哟!”

    脑袋被探春一鸡毛掸子教训了下后,贾环见几双美目都在瞪他,登时老实了,蔫儿蔫儿的耷拉下脑袋。

    赵姨娘又好一阵埋怨,宝钗也笑着对探春道:“好了,环兄弟还有伤呢。”

    又对贾环道:“你放心便是,你三哥哥手下的人已经派快马把你的话送过去了。而且他们也保证,绝不会出问题的。环兄弟好生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的,有什么恼,等你哥哥回来,自有他给你做主。”

    贾环却难得正经起面色来,看着宝钗道:“宝姐姐,我觉得很不对。往日里那些球……那些王八们,见到我都躲远远的,要么装作看不见。我明白他们不是怕我,是怕我三哥。他们一个个最怕的就是我三哥,连大一些的都不来惹我。可前儿,吴锐却敢说话让我三哥等死。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可千万要派人去告诉我三哥此事,那些小娘养的多半在谋事,想害我三哥性命!”

    宝钗等人闻言,面色渐渐肃穆担忧起来……

    ……

    皇城,凤藻宫。

    这二日,贾元春惶恐不安。

    张老供奉忽然逝去,崇康帝身体不安的事,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崇康帝在铁网山事变中受的伤,并未治愈,全靠张老供奉平日以金针维持。

    如今她腹中龙子才不过六个多月,距离临盆分娩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却不知天子能否坚持到那时。

    若是能坚持到那时还好,来得及立下太子,再有他舅舅扶持着,总能平安长大。

    可若坚持不到那一天,老皇驾崩,皇子未生,这中间的空档,自会有旁人来弥补。

    真到了那一步,日后她皇儿的命运和她的命运,都将会无比凄惨。

    元春也是熟读史书之人,自然明白皇权斗争的残酷性和血腥性。

    若是让他人登基,那她皇儿将来必死无疑。

    可是,她现在连崇康帝的面都见不到。

    除了皇后,现在后宫内谁都见不到天子。

    元春纵有再多担忧,又能如何?

    现在她心中抱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她娘家那位兄弟了。

    只盼他早日回京,以解决此难题。

    哀叹一声,元春将抱琴从贾家要来的又一副贾琮肖像画打开,喃喃诉说着,盼他早归之心。

    正说着,就见抱琴引了孙嬷嬷来为她做每日例行的身体检查。

    往日里元春都会知礼的亲自起身相迎,今日她心里疏懒,不知明日如何,实没有力气再做其他,故而只是拿着画看。

    抱琴歉意的对孙嬷嬷笑了笑后,引她向前瞧诊……

    ……

第六百七十八章 看破

    “给娘娘请安!”

    孙老嬷嬷笑眯眯的同元春见礼道。

    到底是太后身边的得用人,纵然心绪再不好,元春脸上还是浮起一抹强笑,道了声:“嬷嬷不必多礼,快起罢。”

    孙老嬷嬷看着元春的脸色,道:“娘娘这二日脸色瞧着可不大好,虽然陛下龙体欠安,但想来不过小疾。陛下乃真龙天子,身边有万佛护体,断不会有事。倒是娘娘如今双身子的人,可千万要注意身子骨呢。”

    要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老嬷嬷这慈声温语的劝说,还真让元春心里舒坦了些。

    她微微颔首,轻轻一叹道:“但愿能如嬷嬷所言,一切皆安。”

    孙老嬷嬷呵呵笑道:“再不会差的。”

    二人正说着,却见董皇后竟从外面进来,居然没有通秉声。

    元春忙起身,要行礼大迎。

    董皇后却连连摆手,嗔怪道:“这个时候,你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仔细身子,如今再没比这更重要的。陛下那边你也别挂心,养的大半好了,只要再静养些时日,就能见你们了。这不,本宫刚从养心殿那边过来,就是因为陛下记挂你,让我来看看。”

    元春闻言,眼圈都红了,哽咽着谢过了帝后二人。

    董皇后临榻前,拉着她的手笑道:“快别如此,总要高高兴兴的,腹中龙儿才会壮壮实实的。”又问孙嬷嬷道:“可瞧过了没有?”

    孙嬷嬷摇头道:“还未。”

    董皇后笑道:“那就先瞧瞧罢。”

    孙嬷嬷领了懿旨后,与元春诊脉,又做了些其她的女人检查,最后笑道:“一切皆好。”

    董皇后正在看贵妃榻前长条几上摆放着的肖像画,听闻此言,笑道:“本宫料也如此,妹妹是个有大福气的。你这兄弟也是,这般年纪,就如此得陛下重用,古今难见第二。”说着,指了指画上的贾琮。

    元春闻言,笑道:“皇后娘娘过誉了,愚姊弟本不过寻常,皆因陛下和娘娘厚爱垂青,才得以如此。”

    董皇后闻言笑了笑,正要略过这一茬,忽见方才还在收拾药箱的孙老嬷嬷,正怔怔的看着几面上贾琮的画像。

    这个在宫中见过沉浮,心性早该万法不侵的老宫人,此刻却是一脸的震惊、骇然甚至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董皇后见之,眉头一皱,眼睛微微眯起。

    皇宫里,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可能发生。

    只是,这位太后宫里的老嬷嬷,发现了什么?

    她侧脸看了眼几上的画像,没发现什么端倪,再转过头,发现孙老嬷嬷的面色竟已经恢复了寻常……

    见此,董皇后心中一凛。

    越是如此,越见鬼!

    贾元春也发现了方才的不对,她有些纳闷道:“嬷嬷认识我家三弟?”

    孙老嬷嬷面色僵了下,然后赔着笑脸,连连摇头道:“老奴大半生皆在宫里侍奉太后娘娘,连皇宫大门儿朝哪开都快忘了,哪有认识外臣之礼?”许是觉得这样圆不过去,连元春都眼神审视,更不用提一旁的董皇后了。

    孙老嬷嬷面露苦笑,故意压低声音,小声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饶恕则个,老奴有老奴的苦衷……”

    听她这般说,元春似想起了什么,掩口笑道:“我明白了,嬷嬷准是在小九儿那里看到过我家三弟。这你倒不用怕,她是从我这里取走的画,陛下当日也在。只不要告诉太后娘娘便是……”

    孙老嬷嬷眼眸眯了下,连连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道老奴瞧着觉得面熟……两位娘娘若无事,老奴就先回慈宁宫了。太后娘娘那里须臾离不开人,太后如今又只信老奴一个,实在是……”

    董皇后闻言,呵呵笑了声,道:“正巧,本宫也要去探望太后,一道过去罢。”

    说罢,起身止住了想要起身相送的元春,然后在昭容、彩嫔的簇拥下,并孙嬷嬷一起前往了慈宁宫。

    ……

    出乎心神不宁且忐忑不安的孙嬷嬷的意料,一路上董皇后什么也没说也没问,似刚才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孙嬷嬷惊骇万分的一颗心,总算稍稍平静了些。

    进了慈宁宫寿萱殿后,董皇后却未能探望到太后,因为太后已经睡下了。

    近来,老太后愈发嗜睡。

    只有叶清守在慈宁宫中,依旧是一件道袍,却让她穿出了儒裳的韵味。

    满头青丝也不过随便用一根玉钗绾着,潇洒不羁。

    董皇后随意说了两句话后,笑道:“本宫近日身子也有些不适,不知能否也同太后借一借孙供奉?”

    叶清闻言,明媚的大眼睛看了眼早就察觉不大对劲的孙老嬷嬷,然后歉意笑道:“皇后恕罪,老祖宗就要到点醒了。方才睡时就觉得身子不大舒适,好似早上吃的不大克化……要不,等明儿一早,再让孙老嬷嬷去坤宁宫,然后再去凤藻宫?”

    董皇后闻言,心中对叶清的机敏着实觉得凛然,面上却微笑道:“也只好如此了……”

    ……

    “嬷嬷,你怎么了?”

    送别董皇后后,叶清面色微微肃然的看着看起来愈发不安的孙老嬷嬷问道。

    孙老嬷嬷却连连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什么也没看到……”

    叶清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愈发明亮,孙老嬷嬷甚至觉得那眼光渐渐和刀子一样,刺的她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可她还是咬着牙,什么也不肯说。

    叶清忽地一笑,面上强势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散,道:“哟,老祖宗该醒了,咱们快进去罢。”

    说罢,叶清引着孙老嬷嬷一道进了暖阁。

    果然,太后将将睁开眼,看起来还有些迷糊。

    太后让绿竹取来打湿的棉帕,替太后擦拭了下脸和手,见她回过神来,便笑道:“让老嬷嬷给老祖宗瞧瞧,我往御膳房走一遭,让他们备下老祖宗最爱吃的绿豆酥糕。”

    太后闻言果然喜欢,就让叶清去了。

    待叶清带着绿竹出去后,一时间也无别的昭容、彩嫔进来服侍,孙老嬷嬷左右看了看后,忽然面色惊恐的对太后道:“娘娘,奴婢……奴婢……”

    太后虽不时的糊涂,忘性大,但还并未痴傻,她一辈子在宫里煎熬着,什么事没经历过?

    见孙嬷嬷这般模样,就知道必是发生了大事,沉下脸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慌乱?”

    孙嬷嬷结巴道:“娘娘可还记得,贞元二十五年,娘娘曾打发奴婢前往武王外宅,去照看那女人的身子……”

    听闻此言,太后面色骤然一变,老眼中射出极凌厉的目光,看着孙嬷嬷道:“那又如何?你提此事作甚?”

    孙嬷嬷面色惊恐道:“娘娘,奴婢怀疑,那女人生的孩子,或许并未夭折!”

    “你说什么?!”

    饶是太后这一生见多识广,却也没想到,孙嬷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孙嬷嬷如同魔怔了般,连连道:“太像了,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太后倒吸了口冷气,双手如铁钳般抓住孙嬷嬷的手,压着嗓子厉声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孙老嬷嬷吃痛之下,总算清醒了过来,对死死盯着她的太后道:“太后娘娘,今儿奴婢前往凤藻宫给贵妃瞧胎位,正巧贵妃将她家兄弟的画像摊放在几上。贵妃和皇后说话时,奴婢顺眼看了下,这一看,就差点没把奴婢的魂儿给惊掉。这世上竟有生的如此像的人!太后娘娘没见过王爷那女人,可奴婢见过,真真是当世第一大美人。奴婢看过一眼就不会望,更别提还在那座偏宅住过些许时日,再不会弄错。”

    太后一张脸骇然,问道:“你是说,贾妃她兄弟,和那个女人,生的一模一样?”

    孙老嬷嬷连连点头,道:“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一辈子生活在阴谋诡计、血腥算计中的太后,这一瞬间,联想到了太多太多……

    她本就苍老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轻声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画儿,能画出几分像来?”

    孙老嬷嬷忙道:“太后娘娘,那画儿和寻常画儿不同,画的极像极像!对了,贵妃娘娘说了,清主子还从她那得了副去呢。”

    “你说小九儿?”

    这一刻,太后脑筋转的出奇的快,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太多事。

    她这个侄孙女儿,自幼被她寄放在皇子皇孙们读书的地方,认上书房的大臣们为夫子,连骑马射箭的本领都跟着学。

    文才武略,不逊色任何皇子皇孙。

    何等心高气傲!!

    可是这样一个高傲的金枝玉叶,竟会和一个窑姐儿生的庶子纠缠不清。

    太后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那些风言风语她难道果真没听过?

    只是到底心疼叶清,不愿让她难堪,而且也知道她的傲气,相信她绝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

    所以对于她和那个传说中相貌极好的贾家庶子的来往,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便随她去了。

    竟也没多想,叶清又岂会是一个因为容貌就愿意屈身结交的丫头……

    如今看来,竟连她也知道!!

    那个女人的儿子,果真没死!

    那么,这二年来死去的那么多人,她三个皇孙,大半宗室,太上皇,三位老太妃,还有就要撑不住的皇帝……

    想起那一张张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经历了大半生阴谋算计的太后,仍然感到遍体生寒,一直寒到心髓里。

    她觉得全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摇了摇身子,终于在孙嬷嬷惊叫声中,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一直站在暖阁门柱后未走的叶清一个箭步冲进来,暖阁外一直候着的昭容、彩嫔们听到动静也纷纷进来服侍。

    谁也没有看到,乱糟糟一片中,暖阁最里间,原本是盛放太后衣裳宝物的耳房内,帷帘悄悄被打开,一个面色发白的小宫女,见无人注意,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正握着太后的手,冷静的让孙嬷嬷看治的叶清,微冷的明眸眯了眯,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到了这一刻,让她知道又何妨?

    原也没打算瞒到底……

    终于,到了最后时刻了。

    叶清从袖兜中取出锦帕,俯下腰身,去为双目紧闭的太后,擦拭不断流出的泪水……

    天家……

    天家……

    ……

第六百七十九章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畿内首险,三秦镇钥。

    自古以来,潼关便是天下有数的必争关隘之一。

    南倚秦岭,北靠渭、洛,西临华山以为屏,东邀深谷绝崖。

    唯中间通一条羊肠小道,仅容一车一骑,人行其间。

    站在漫漫雄关门楼之上,俯察黄河,真真险厄峻极。

    贾琮负手而立,眺高望远,看着这江河山谷……

    这一刻,似将整座江山都踩在脚下。

    然而距离他不远处,两个身着宫妆的小黄门儿,却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他们是奉崇康帝旨意,行八百里加急,传急诏招贾琮立即回京的。

    可他们二人做梦也没想到,贾琮不是带着他的亲兵家将们回来的,而是带着两万大同军镇的强军回来的。

    甚至,已经接手了关中门户潼关。

    而此刻贾琮一人站在城门楼前观天下,身旁竟无一人敢并前。

    这阵势……

    纵然两个小黄门儿再痴蠢,也察觉出不对了。

    这些人居然占了潼关!!

    老天爷!

    一时间,二人只觉得天都要崩塌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人疯了吗?

    “公子,既然那位急诏公子回京,公子倒也不必再随大军一道行动。二万大军至京,至少要一二日功夫。公子轻装上路,快一点二三个时辰也就到了。”

    金军上前,躬身说道。

    贾琮并未回头,轻声道:“没这二万大军,那边能掌控住局势?”

    金军呵呵一笑,形容奇伟的面上,皆是自信。

    银军道:“公子,非我等轻狂骄奢。实这二年多来,我等日夜谋划之事,便在此时。文官方面倒也罢,虽上下内外皆是新党之人,暂时却不需理会。这些,需要公子以后自己去压服……但是其余之事,实不足道。凡是能影响局势变节之人,都已经或死或残。边军那里,也早有安排。此次进京的边军……”

    “啊!”

    “啊啊!”

    银军话为说完,一直跪倒在后面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宦官之一,似再也听不下去崩溃了般,大叫两声,猛然往外逃去。

    仿佛这边并非可观日月山河的天下雄关,而是最可怕的修罗地狱。

    虽发生这般变故,银军却是连停顿也未停顿一下,继续不疾不徐道:“此次进京的边军里,守备以上的游击、参将,皆为当年老将,都是十成十可信之人。毕竟,这江山天下就是王爷当年带他们打下来的。而且……”

    “啊!”

    逃往城门楼石阶方向的小黄门惨叫声传来,却无人理会。

    展鹏、郭郧等贾琮亲兵,也一个个眼睛睁的和铃铛一般,听着这一句句“天书奇谈”。

    时至今日,他们都有些接受不了这等玄奇之事……

    银军看着转过身来眼神冷静非常的看着他的贾琮,道:“而且,一道武王令下,京营中凡贞元一脉出身的勋贵武将,都无人敢妄动。纵然有人不知死活,也早已安排妥当。而所谓的开国功臣一脉,现在还未成什么气候。铁网山时若非贞元勋臣自相残杀,开国功臣那些日薄西山多年的残余勇力,根本保不住伪帝……还有就是,王爷和小九儿早有定论,宫里那位的事,公子最好不要沾边,不能留下任何让人说嘴的地方,毕竟,公子以后的路还很长,也会很难……”

    贾琮闻言,面色和目光都看不出任何感动,他轻声问道:“也就是说,我归京之时,那边一切都要结束了?”

    以银军的阅历,他此刻都看不出贾琮到底是喜是怒,心中是何心思,只能如实道:“具体任何尚且不知,但多半如此。所以,公子不必等候这二万大军随行,可先一步进京,早日去见王爷……”

    贾琮闻言,不置可否,又转过身去,远眺神京方向。

    一轮红日西斜,将整座潼关雄城染成了血色。

    晚风渐起,吹拂的众人背后之披风猎猎作响。

    直到一柱香功夫后,贾琮才霍然转身,大步往城门楼下走去。

    金银二军、展鹏、郭郧等人见之,纷纷神情一凛,阔步跟上。

    此次归京,许已改天换日……

    ……

    “你说什么?”

    坤宁宫东暖阁内,董皇后目眦欲裂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昭容,声音尖锐到刺耳。

    那小昭容颤着身子将太后和孙老嬷嬷的话又重复了遍,董皇后闻言,惊怒交加,如遭雷劈一般,面色煞白。

    这小昭容是她早先放在太后宫里的人,原本也没打算做什么,不过放一道眼线罢。

    却不曾想,会带给她这样大的“惊喜”!

    董皇后在皇宫中待了十四年,之前还在雍王府内待了十来年。

    这二十多年,她不知听过甚至亲眼见过多少天家宗室内发生的阴谋算计。

    不说天家那两次皇权交替,就算平日里各王府内,为了一个王爵,就发生了不知多少阴谋和背叛。

    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天家发生的倾轧谋算,会十倍百倍离奇于别人……

    武王之子还活着,还成了皇帝最信任的托孤之臣……

    董皇后要比寻常人知道太多当年事,所以,她甚至比太后还要快一步将这二年来发生的事,迅速串联在一起。

    也就愈发肝胆俱裂!

    这青史上都难得一见的荒诞惨剧,让董皇后恨不能放声大哭。

    更让她惊恐的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崇康帝却从未往龙首原上想过。

    真等那位进宫……

    天爷啊!

    他们所有人都将不得好死!

    巨大的恐惧让董皇后手脚冰冷,让她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可她却知道此时绝不能软弱,她要补救,她要立刻去告诉皇帝去!

    未尝没有一搏的机会!

    董皇后用绣着金凤的绣帕擦拭去脸上已经冰凉的泪水,站起身对那小昭容沉声道:“随本宫来。”

    说罢,急步往大明宫养心殿赶去。

    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

    慈宁宫,寿萱殿。

    东暖阁内,太后连身边最亲近的昭容也打发了出去。

    她看起来气色衰弱之极,满面凄苦之色,目光呆滞。

    叶清见之微微一叹,她知道太后心中的苦恼,坐于凤榻边,看着太后轻声道:“老祖宗,太上皇驾崩,绝非九叔所为。皇伯父三位表兄弟之死,也并非九叔所为。当然,当年皇伯父借刀杀人,想要让九叔绝后,他知道九叔是至情至性之人,一旦妻儿被杀,必出大变故。他做到了,只是,如今九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用借刀杀人之计,借了义忠亲王的刀……老祖宗,或许,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家……”

    太后眼神深幽的看着自己这位娘家侄孙女儿,问道:“那你呢?你又为的什么?”

    叶清苦笑一声,垂下眼帘轻声道:“孙女儿只求一个真正的自在如意,也想活下去……老祖宗,您虽从皇伯父那要来了三把玉如意,要保我一生平安如意。可我却知道,皇伯父驾崩前,必是要留下手段除掉我的。他怎会容许一个接手了武王叔的势力,极早之前就结交贞元勋臣子弟,更有老祖宗站在背后的我留存于世?他担心我会成为太平之流,所以必杀我。我却还不想去死……”

    太后闻言,苍老惨白的面上,愈发多了抹凄然之色,心痛如刀绞。

    这哪里还是什么至亲?

    这一个个分明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啊。

    可是,偏偏又都是她的骨肉,她的儿孙……

    寻常人家,白发人送走一个黑发人,已是难以承受。

    而她,却承受了太多太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骨肉相残,至死方休。

    一滴滴浊泪顺着满是沟壑的脸上流下,太后喃喃道:“怎会到这个地步?怎会到这个地步……”

    叶清用帕子为她拭去眼泪,温声道:“都是十四年前,皇伯父自己种下的苦果。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今他也没了后,竟想到从外面招进一批孕妇来,随时准备剖取婴孩,以贵妃早产的名义,由皇后养在膝下,承嗣大统。相比起这不明不白的血统,九皇叔和表弟,岂不是更稳妥些?老祖宗,事已至此,不要难过了。您还有极出色的亲孙子在呢!”

    太后闻言,面上也不知是什么神情,似哭似笑,道:“是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年是哀家出的去母留子之计,如今也报应到哀家的头上。亲孙子?这亲孙子,怕最恨的便是哀家啊……”

    叶清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她强笑了声,宽慰道:“老祖宗放心,不会的,清臣极有诚孝之心。”

    太后往日里被梳理的纹丝不乱的银发,此刻显得有些蓬乱,更加深了她面上的落寞和凄苦。

    一时间,虽有千百言想问,可又忽然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她忽地想起二月前,崇康帝去铁网山行围,而她则去了龙首原武王府。

    那时看着武王,奄奄一息几乎气绝,任她一次次的呼唤唤儿声,也没叫动武王分毫……

    想来,武王必也知道了,当初留子去母之计出自她口,他在怨恨于她……

    念及此,太后终究再难忍心里的酸楚痛苦,哭出声来。

    她再没想到,她的命,会苦成这般……

    ……

    入夜后的龙首原,悄无声息。

    三千龙禁尉将此处包围隔离,然而对着一座衰败孤零零的王府,那些执掌龙禁尉的将校们却无人太在意。

    因为众所周知,住在里面的人,已经快死了。

    夜色降临,大军用过晚饭后,除却面对王府方向设下放哨守夜之人外,大军大都穿的单薄清凉躲在帐篷内入睡,以躲避蚊虫。

    如往常一般平静,所以连守夜之人,也渐渐打起盹睡了起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着夜色,无数条黑影自四面八方悄无声息的涌了上来。

    虽偶尔泛起一点涟漪,发出些挣扎的声音,但也很快恢复平静。

    只一柱香的功夫后,一座篝火冲天而起。

    “吱……呀……”

    沉寂了整整十四年的武王府正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打开。

    一顶灰色的大轿,被一众看起来已经苍老但依旧雄壮的“轿夫们”抬着,在无数张激动面孔的护从下,下了龙首原。

    ……

第六百八十章 惊骇

    神京城南,安化门内。

    奋武军大营。

    自崇康天子突然昏迷之事隐隐传出后,神京戒严。

    十二团营主将须臾不得离开大营,无旨不得调动一兵一卒出营。

    违命者,以谋逆罪论。

    尽管这让许多人为之紧张,但是武定侯吴诰心中却只有振奋之意。

    天子就要走到终点了,而托天子雄才伟略之福,将执掌十二团营的十二大武侯,血洗一空。

    更使出连番手段,让开国公李道林及宣国公赵崇两位军方执牛耳者威望大减。

    宣国公虽然要比李道林好一些,但他本身在军中的威望并不如李道林。

    因此两边相抵,正好拉平。

    没了强权人物,吴诰本人在很早前就不曾在两边站队,低调超然,身家清白。

    如此,不管后继之君是何人,都只会更加重用于他,来平衡李道林和赵崇之间的斗争。

    因为他和参宁侯宋杰、靖安候徐忠等人,是最早脱离贞元队伍,洗去武王烙印的勋贵。

    后继之君对他们,只会更放心。

    而李道林和赵崇,也必然会使出各种法子,拉拢他们。

    不然,他们倒向哪边,另一边就要彻底势弱。

    当然,吴诰绝不会去掺和这两个过气国公的斗争。

    他会继续保持超然,再等时机。

    吴诰相信,早晚一天,他会入主军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至于开国公一脉的“余孽”们,吴诰丝毫未曾放在眼里。

    崇康天子到底非马上皇帝,他以为扶持起开国功臣一脉,就能平衡军中势力,却是太天真了些。

    若果真放开了厮杀,吴诰有信心,只凭他这一营兵马,就能扫平王子腾、冯唐等人麾下的六团营。

    真正的百战老兵,又岂是那些连血都未见过几次的样子兵能比的?

    所以,天子龙体危急,对他来说,是好事,而非坏事。

    真正由他大展宏图施展抱负之时,即将来临!

    兵营中本不该饮酒,可今日吴诰实在满腔豪情,所以破例一回,在帅帐中自斟自饮。

    心情极度舒畅!

    不过海饮一盅烈酒后,吴诰眼睛忽又有些复杂的往北面望了望,目光似能望穿层层阻碍,看到龙首原上那座孤零零的王府。

    可惜了……

    也太蠢!

    若能坐上那个位置,天下多少女人要不得?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和婴孩,就自毁至斯。

    世人都道武王英雄绝代,吴诰此刻却心生鄙夷:

    难成大器!

    殊不知,笑到最后者,方为王!

    念及此,素来低调沉稳的吴诰,难得放浪形骸一回,举起酒坛仰头大灌一起,任从嘴边溢出的酒水洒满衣襟也不在乎,饮个过瘾后,又放声大笑起来,呼啸一声:“王爷,本侯比你强,比你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额?”

    吴诰笑声忽然中断,他使劲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喝醉了,看着帅帐门口处的身影,他难以置信道:“古……古锋?你怎么在这?”问罢,他又摇了摇头,似想将这幻觉驱散。

    可再定睛一看,那正冷冷看着他的独臂身影,不是武王亲卫营的指挥使古锋,又是何人?

    一瞬间,吴诰满腹酒意吓为冷汗,如浆般涌出打湿了衣裳,他强笑一声问道:“老古,你怎在这?”忽地,他面色一变,大声道:“莫非是王爷他走了?”

    古锋虎目森然的看着吴诰,直看的吴诰浑身不自在,方沉声道:“王爷要见你最后一面。”

    吴诰闻言,会意成武王要死,海松了口气后,对于古锋的从天而降忌惮之意大减,打定主意,回头就狠狠清洗一遍大营,必要将这些心怀旧主者清扫干净,面上却悲戚道:“老古,本侯也想去见王爷最后一面,可是……本侯皇命在身,着实走不开啊!”心中狂喜不已,最后一个威胁也要没了。

    然而古锋闻言竟未如吴诰意料中那般狂怒,眸光中还带着淡淡的嘲讽,看了他一眼后,留下一言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出了帅帐。

    这般绝对不符合常理的做派,让吴诰心中隐隐生出不妙。

    这时,他的酒意才渐渐散尽,僵直的脑筋恢复了些转动。

    古锋,是怎么靠近他的中军大帐的?

    吴诰面色凝重之极,他一步步走向大帐门口。

    如今大乾军中一直延续着武王时定下的规矩。

    武将,纵然在城里,也要住在军帐之内,不得弱了军伍之气。

    可这一刻,吴诰多希望他所处之地不是军帐,没被古锋寻到……

    终于走到了帐门口,吴诰缓缓抓住帐帘,往边上一扯!

    就看见帐前那片阔地上,一道清瘦的身影静静的负手而立站在那,一瞬间,吴诰瞳孔猛然收缩,心口更是如同被一把强力无比的大手,狠狠攥起!

    这一刻,吴诰整个人如同忽然虚脱了般,连站立的力气都丧失了。

    当一个人野心急剧膨胀时,当他心中充满了利和欲时,他的血勇之气,其实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因为,他开始惜身,怕死……

    而见他摇摇晃晃,连站直的气力都不足,再无当年的悍勇,阔地上那道身影收回了漠然的目光。

    数道矫健的身影抬着一顶大灰轿子走来放下,那身影坐回轿后,古锋单手落下了轿帘,挡住了吴诰卑微哀求的目光。

    看着几个气息强悍彪炳的大汉持金戈而来,吴诰目眦欲裂,大声叫道:“来人!来人!亲兵何在?家将何在?”

    几颗人头忽然咕噜噜的滚落到他跟前,一双双眼睛惊恐的死不瞑目,吴诰险些唬的魂飞魄散,他大声嘶吼道:“王爷,末将依旧忠诚啊!王爷!王爷!!”

    “咔!”

    随着一记利刃砍断颈骨的声音,吴诰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十数员自九边而来的大将,围在那顶灰色大轿边,恭敬的等候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轿内传出一道淡淡的叹息声,道:“故人都见罢了,进宫罢。”

    此言一出,大轿周遭将校们,登时面色狂热起来,为首一白发老将,蓦地举起手中兵刃,仰天狂吼一声:“万岁!万岁!万岁!”

    这一日,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继而,整座奋武大营响彻起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

    那顶灰色大轿,被平稳抬起,顺着朱雀大街,往皇城朱雀门方向行去。

    ……

    “戴权!你这个阉奴,敢阻拦本宫见陛下?”

    大明宫,养心殿外,董皇后惊怒交加的看着戴权,厉声骂道。

    戴权躬身赔笑道:“皇后娘娘错怪奴婢了,奴婢就算有一万颗脑袋,都承担不起这等大罪啊!陛下心口不适,正请了太医院院判在里面用针。王院判针法比不上张老供奉,所以里面一个人也不许留,怕打扰了他施针。且再三交待,心房不比旁处,中间万万不敢被打扰。娘娘若见罪,还请等王院判施完针,奴婢就是死也放心了。”

    董皇后闻言,气的没法子,可也真不敢强闯了,只能咬牙问道:“什么时候才能施针完?”

    戴权摇头道:“这奴婢就说不准了,若是张老供奉在,顶多也就一个时辰。可王院判医术差不少,怕是要等许久。里面甚至还专门备下了给王院判补充体力的参茶……”

    董皇后闻言,脑袋一阵眩晕,惊恐之极的颤声道:“戴权,你听着,本宫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明陛下,本宫要尽快见陛下!若是迟了,你这狗奴才,担待不起!”

    戴权奇道:“什么事这么……哎哟喂,该不会是贵妃娘娘出了差池吧?”

    见他唬个半死,董皇后虽不耐还是压下性子解释道:“她没事……”见实在说不动戴权,又咬牙道:“苏城何在,让他立刻来见本宫!”

    戴权摇了摇头,目光饱含深意的看着董皇后道:“苏公公啊,他去了龙首原……刚刚宫外传来信儿,冠军侯贾琮马上要进京了,陛下就派了他去龙首原办事,娘娘当知道此事才对……苏公公手里掌着中车府大半,管着宫外的勾当,又有三千龙禁尉在手……娘娘,那三千龙禁尉可是天下强兵……”

    董皇后闻言,先是面色大变,随即将信将疑道:“果真是天下强兵?”

    她只知道,崇康帝让戴权掌管禁宫,让苏城掌管宫外的力量。

    御林军前将军卫固叛变谋逆打伤崇康帝后,他连御林军统将们都不再信任。

    戴权又辖制他们之权……

    崇康帝叮嘱过董皇后,要她学会制衡之道……

    听闻董皇后发问后,戴权呵呵笑道:“那自然,当初废逆刘涣叛乱,全靠那三千龙禁尉平叛。”

    董皇后闻言,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轻声念佛道:“佛祖保佑,一定要让苏城得手!佛祖保佑!!”说罢,脸上佛光忽然敛尽,忽然对戴权道:“等贾琮进宫后,二话不说,先乱刀砍死!记住,一定要……”

    “吱……呀……”

    正这时,养心殿大门打开,太医院王院判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

    见此,董皇后面色大喜,顾不上再说什么,急匆匆的挤开戴权,冲进了里面……

    戴权见之也不拦,三角眼中,眼神中多了抹哀意,抬头看向天上的皎月,理了理身上的大红宫袍后,迤迤而入。

    ……

    ps:小区循环泵噪音又起来了,环保局来了开发商和物业居然理都不理,我下巴都吓掉了。晚上睡不好,魔音灌耳一样,我该换地求生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变天了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崇康帝听完董皇后的哽咽哭诉后,面色竟平静之极,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唯有一双眼眸,瞳孔剧烈收缩成针。

    他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任唬坏了的董皇后呼唤哀求,都动也不动一下。

    直到戴权进来后,面色才终于变了变,张开口,声音缓慢嘶哑的问道:“你这狗才,又是为何?”

    到了这一步,若说崇康帝还想不明白,那他这几十年也就白活了。

    没有眼前这个他最信任的奴才遮掩,武王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直到今时今日才露出马脚。

    可崇康帝十万个想不通,旁人背叛他,许是为了从龙之功。

    可戴权一个阉庶,已经做到了大明宫内相的位置,换个皇帝,他只会被排斥甚至赐死。

    背主内侍从来没有好下场!

    崇康帝不信戴权不明白,他死死的盯着这个狗才,并没有发作。

    到了这一步,再喊打喊杀只会坠落了他天子的威严,自讨没趣。

    御林军前将军卫固背叛后,他就将整个大内的军权,都暂时托付到这个狗奴才的手中。

    崇康帝原本准备,等贾琮回京后,再移交到贾琮手中……

    这一刻,崇康帝心中如同被刀刃一下下凌迟着。

    他瞎了眼!

    戴权却依旧是满脸谦卑的笑容,躬身道:“万岁爷,奴婢实不知主子在说什么。”

    崇康帝面色漠然,却第一次没再破口大骂,而是一字一句道:“去,宣军机大臣。”

    戴权竟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说罢,含笑转身离去。

    只是刚行没两步,忽然听到崇康帝沉声道:“你是为了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双亲,你的兄弟手足,你的侄儿侄女们报仇?”

    戴权轻快的脚步骤止,他缓缓顿住脚,回过身来,一张脸上笑容浮夸的有些骇人,声音也有些渗人,道:“尊贵的陛下,奴婢不知您在说甚……”

    崇康帝一字一句道:“他们非是朕下旨所杀。”

    戴权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他面容渐渐狰狞,一双三角眼第一次不加避讳的同崇康帝对视着,咬牙凄声道:“主子,奴婢忠心耿耿给您办差事,从无二心,从无二心哪!可是,崔无涯那条老阉狗,还不放心,担心奴婢这样不是家生子儿出身的奴才会被外面人胁迫,做出不利主子的事来。他亲自写了书信,安排人杀了奴婢满门,连婴孩都从腹里剖出来剁碎。主子,奴婢是忠奴啊!为何如此待我?万岁爷,此事,您当真不知?”

    崇康帝身旁的董皇后闻言,几乎魂飞魄散。

    崔无涯是当年雍王府的内总管,还是陪着崇康帝自幼长大的老伴当。

    甚至……太上皇皇太后偏爱武王,崔无涯很多时候,都扮演着慈父的角色。

    也因此,在雍王府内荣宠信重无人能及。

    只可惜崇康帝登基那一年,他只担任了一年的大内总管,就病逝了。

    董皇后记得,天子极为伤怀,还曾因此被人诟病耻笑。

    而正是崔无涯,推荐了戴权而非苏城,继承了他的位置。

    董皇后却不曾想到,崔无涯还曾做过这样的事。

    不过,内侍本就偏激,她也不会绝对不信。

    毕竟,后来苏城自己都将他家人给屠了遍。

    原来,就是在学那位崔老公公……

    崇康帝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戴权,过了许久,才缓缓问道:“你若想杀朕,何必等到今日?”

    戴权瞥了眼肝胆俱裂的董皇后,呵呵一笑,道:“万岁爷误会了,没人想弑君,谁都不会。”

    说罢,躬身一礼后,出了东暖阁。

    董皇后见戴权刚一出去,崇康帝面色骤然惨白不见一丝血色,满脸痛苦,右手使劲捂住心口,额上豆大的冷汗不停流下,连坐也坐不住……

    董皇后惊呼一声,哭道:“皇上!”

    崇康帝却怆然一笑,道:“这个狗奴才果然够狠,他竟不愿看到朕好死。他的家人因朕而死绝,他就也让朕绝后,让朕……”

    一点点血迹从崇康帝嘴角溢出,董皇后惊叫悲泣。

    董皇后哭道:“陛下,为何不杀了那奴才,再赶紧让苏城杀了那黑心之人,还有机会啊,陛下!”

    崇康帝瘫靠在御椅上,惨然一笑,道:“迟了,太迟了……朕都没有想到,贾琮会是老九的儿子。是啊,朕怎么就没想到,贾赦那等废物,怎生得出贾琮那样的儿子?连朕都生不出啊……怪道,他如此像朕,从骨子里像。原来,他是朕的亲侄儿……噗!”

    “陛下!!”

    随着董皇后一声凄厉的哭声,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崇康帝死死拉住董皇后的手,咬牙叮嘱道:“这些事,你一个字都不许外泄。”他不能让自己成为笑柄,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刘乾皇室的天下,终结了。所以,他要如同当年太上皇和武王那样,做出妥协。他败了,临死之前,他服输……

    董皇后闻言一怔,不解其意。

    可已经没时间解释了,八大军机鱼贯而入,看到吐血在龙椅上的崇康帝,纷纷大惊,跪地问安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崇康帝倚在龙椅上,目光却渐渐恢复了睥睨,对董皇后道:“去,请太后凤驾来此。”

    心知这是要交代后事,董皇后大泣一声:“陛下!!”

    崇康帝眼眸眯起,咬着牙关看着董皇后。

    董皇后知道皇帝在忍着极大的痛苦,不愿再违拗他,便起身亲自去请人。

    只是还未走出殿门,就见叶清搀扶着叶太后,一步步进了养心殿。

    董皇后面色极度怨恨的看着叶清,又不得不同诸臣一起,与太后见礼。

    叶太后满脸泪迹,看着御椅上的崇康帝身上龙袍都被血污了,便呜呜哭了起来。

    她被叶清搀扶到跟前,泪流不止道:“皇帝,哀家来看看你……”

    崇康帝闻言,看着慈爱悲戚的太后,面色动容,想说什么,可话到喉咙处,又哽咽住了。

    “皇儿……”

    太后伤心大哭,道:“天家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哀家也要快走了,你不能做不孝之人啊!”

    崇康帝等这一声“皇儿”,等了一辈子。

    没想到在满头白发,即将大行之时,才终于等到。

    “母后……”

    崇康帝嗓子里哽咽出二字来,不知多少年未曾真心落过的眼泪,这一刻缓缓流下。

    这一幕,看的满殿人唏嘘不已。

    董皇后早已哭成了泪人……

    正这时,忽然听到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哎呀不好了,皇贵妃听闻陛下身子有恙,急怒之下动了胎气,早产了……”

    此言一出,满殿人看向门口,只见戴权怀中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孩,身后还跟着几个稳婆、昭容,急匆匆进来,惊呼道。

    八大军机闻言,无不面色剧变。

    老天爷!天子这是要绝后了么?

    然而崇康帝却面色淡漠的看着戴权,问道:“你抱的是什么?”

    戴权忙跪地道:“回主子,是贵妃诞下的公主,被孙嬷嬷给救活了……”

    崇康帝闻言一怔,他原以为……会是一个死婴。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太后身边的叶清……

    叶清眼观鼻鼻观口,似毫无所觉。

    崇康帝咳嗽了两声,又呕出一口血后,面如金纸,眼睛却愈亮,道:“带下去,好生养着吧。”又问:“贾琮不是到京了么?他在何处?”

    戴权摇头道:“奴婢不知。”

    崇康帝沉默了下,大概猜到了一些人不愿贾琮掺和到脏事里来……

    崇康帝看了看拉着他的手不放的太后,又看了看董皇后,忽然道:“林清河,拟旨。”

    八大军机闻言大恸,再三悲呼,请天子即刻招御医诊治。

    奈何天子执意,林清河只能含泪为君父拟制。

    笔墨妥当后,崇康帝缓缓从门口方向收回目光,像是在等候着谁……

    他一字一句道:“朕以菲薄,获嗣祖宗大位,兢兢夕惕惧,弗克负荷,盖今十有四年矣,而德泽未洽于天下,心恒愧之,比者遘疾,日臻弥留。夫死生常理,修短定数,惟不能光承列圣之洪业,终奉圣母皇太后之,中心念之,虽殁弗宁。

    今朕膝下三子皆亡,近支几无血脉,唯皇九弟刘玄,孝友英明,先帝夙期其大器,臣民咸钦其令望,宜即皇帝位,以奉神灵之统,抚亿兆之众。

    朕既临御日,浅恩泽未浃于民,不忍复有重劳山陵。制度务从份约,丧制用日易月,中外皆以二十七日释服,无禁嫁娶音乐。

    各处总兵镇守备御重臣及文武大小官员,不可擅离职守。闻哀之日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悉免赴阙行礼。

    呜呼,南北供亿之劳,军民俱困四方,向仰咸属长安,斯亦吾之素心。君国子民宜从众志,凡中外文武群臣,咸尽忠秉节佐辅嗣君,永宁我国生民,朕无憾矣。”

    “陛下!”

    急急数笔写完,林清河就即刻丢下笔,伏地大哭起来。

    而李道林、赵崇、刘兹、王子腾等人,还在极度震惊中。

    传位……

    武王?!

    武王不是已经快死了么?

    “咳,咳咳……”

    正在这时,众人忽地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殿内诸人先看了看御椅之上,却发现咳嗽之人并非是崇康帝。

    而崇康帝的目光,却紧紧的看着殿门方向。

    众人随之看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出现……

    诸军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

    这一刻,他们终于猜到了些什么……

    变天了!

    ……

    ps: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哈哈,第三更,不要明天早上那更可能要迟些了,但总会有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 陛下有旨:传太子即刻回宫

    平心而论,若是还有一分机会,崇康帝拼死也要一搏。

    他真的不甘心……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崇康帝知道,他没机会了。

    一丝一毫都无。

    所以,为了大乾的江山,为了……

    他的身后名!

    为了新法,为了大乾的亿兆黎庶……

    崇康帝,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认输了……

    或许,唯一让他心里轻快些的,就是武王的儿子,是那个一心支持新法,行事做派与他极像的贾琮……

    “咳……九弟,你来了?”

    崇康帝声音低沉的问道。

    “王……王爷?!”

    李道林和赵崇二人惊骇莫名,上前一步,皆满目动容。

    武王淡淡的看了两人一言,微微颔首,继续向前。

    早已不复当年雄武的身姿,虽清瘦,却无一人敢拦……

    到了近前,他最先看向太后。

    太后方才在崇康帝面前,难得露一回慈母之像。

    此刻,却是委屈的瘪嘴,落泪道:“皇儿,母后想你啊!”

    崇康帝在一旁微微苦笑,到底还是不同……

    唤他一声浅浅的皇儿,他就感动的……

    可此刻再同对武王的唤儿声比……

    武王目光淡淡,但多了分温润,缓缓拜下:“不孝子,拜见母后。”

    “九皇儿……”

    太后哪里受得了这个,十数年未见未言,这是她日夜牵肠挂肚的爱子啊,见武王如此,她又心疼他瘦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又委屈他一直怨怪于她,不理她,呜呜大哭起来。

    叶清忙劝道:“老祖宗保重身子,九叔身子也不好……”

    太后闻言登时强咽下了委屈,忙道:“快快快,快扶你九叔起来。”

    叶清正要上前搀扶起武王,却见武王已经自己缓缓站起身。

    虽缓慢,但稳定。

    见此,许多人的眼睛都眯了眯。

    崇康帝见之,叹息一声,道:“九弟,朕已让林清河拟好传位诏书。这大乾的江山,朕,就还给你了……”

    “陛下!!”

    林清河等人闻言,纷纷伏地大哭。

    刘兹涨红脸大声道:“陛下!”

    不过没等忠顺亲王说什么,崇康帝就微微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开口。

    到了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再死人了……

    刘家的江山,再也经不起大动荡了。

    止住了刘兹后,崇康帝看向武王。

    武王静静而立,目光淡漠的看着他这个胞兄。

    一旁太后心口一下提了起来,泪眼巴巴的看着武王,道了声:“九儿,你哥哥……你哥哥他……”

    武王闻言,却没有什么回应。

    这让一旁的太后、皇后愈发心惊,崇康帝反倒看的开,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武王绝不会再义气用事,对他动手的。

    否则,这些年他的苦就白吃了……

    强忍着心口处火烧刀割般的痛,崇康帝一生少见笑容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武王道:“九弟,你比朕强,你生了个好儿子。他的性子,极像朕,打骨子里像!”

    武王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轻轻哼了声后,收回目光,看了叶清一眼,叶清忙起身,武王落座在太后身边。

    八大军机大臣闻言,却差点瞪出眼珠子来。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们还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一拨人么?

    为何一个个连蛛丝马迹都未曾察觉到?

    武王,有个好儿子,还极像崇康帝?!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而太后见最恐惧的事没发生,大喜过望,巴巴的拉着武王的手,想要说什么时,忽地戴权从外面进来,道:“陛下,冠军侯贾琮请旨陛见。”

    崇康帝本已渐渐萎靡的精神,登时一震,声音都高了些,道:“速传!”

    然后他发现,坐在太后身边的武王,面色竟微微绷了绷。

    他竟然有些紧张?

    这个发现,让崇康帝颤栗的身体,都轻快了些……

    八大军机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贾琮……

    贾琮一步步迈入养心殿内,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裹,无视八大军机诡异的眼神,至殿内拜下,将包裹放在一旁,叩首道:“臣贾琮,奉旨出京,持天子剑,诛不臣,今回宫交旨!”

    此时众人才明白过来,贾琮竟是将方程的人头提了进来。

    狠人啊……

    崇康帝看着贾琮,问道:“贾琮,你出京之前,朕曾问你,待朕龙御归天后,当得何庙何谥,你如何答之?”

    贾琮面色淡淡,垂着眼帘,没有去看紧紧盯着他的太后、皇后和武王等人,回道:“臣答曰:所谓庙号者,祖有功而宗有德。陛下有开辟天地革宇宙之新之功,又有恩泽亿兆黎庶千秋万载受益之德。故臣以为,可庙世祖,或世宗皇帝。至于谥,陛下有经纬天地之才曰文,又有安乐抚民之德曰康,故而当谥文康。”

    太后许是进入了角色,点醒道:“臣子才用这样的谥,天子之谥,都是十数字呢。”

    贾琮顿了顿,道:“那就谥,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信毅文康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吧。”

    崇康帝有些气短的呵了声,又问道:“你以为,往后朝廷,可依旧行新法否?”

    问罢,努力的睁着已经开始视线模糊的眼睛,紧紧的看着贾琮。

    贾琮斩钉截铁答道:“新法乃万世之法,绝不可废。”

    崇康帝闻言,苍白的面上猛然涌起一抹异样的红晕,连连点头,大喝了声:“好!记住了,新法乃万世之法,绝不可废!”

    声音洪亮,倒把殿内诸人都唬了一跳。

    只是这一喝,似乎也将崇康帝的余力耗尽,他不可在抑的瘫软在御椅上,艰难的转过头,衰弱之极。

    崇康帝模糊的眼睛看向太后,喃喃不清的说道:“母后,再……再唤儿臣一声,皇儿吧……”

    太后竟听明白了这一言,登时泪如雨下,大哭道:“皇儿!皇儿啊!你不能不孝啊!”

    可惜,崇康帝终究还是没有听完这句话,身子缓缓滑倒在御椅上……

    “皇儿!”

    “陛下!!!”

    “皇帝驾崩了!”

    ……

    “铛!”

    “铛!”

    “铛!”

    在一长串连绵不绝的景阳丧钟声中,贾琮沉默的出了宫,折回神京西城贾家。

    他的身份还未公布,还未经宗人府确认后刻上天家玉碟,他如今还是贾琮。

    皇帝新丧,皇帝位被传给武王。

    无数武王旧部,簇拥着新皇前往大明宫即皇帝位。

    而有了崇康帝的遗旨,也就有了大义,连文臣们也只能认服。

    尽管,好些人心底猜疑不绝。

    不过青史之上,皇位的传承中,本就从来蒙着一层又一层的千古之谜……

    等贾琮回到西城荣国府时,作为勋贵之家的国公府正门上,已经挂了白。

    因为早有亲兵回来报信儿,所以贾家人都知道他已经回来。

    这会儿见他归来,贾芸、林之孝等久候之人忙迎上前来。

    只是让他们奇怪的是,他们还未靠近,两个从未见过的亲兵,就立刻上前,拦下了他们。

    看他们的目光,审视防备,带着杀气……

    贾芸和林之孝二人唬了一跳,不过等贾琮略略不满的“诶”了声后,东府的独孤意也赶了来,与贾琮见礼罢,将跟随贾琮一并回来的那二百亲兵接手过去……

    贾芸、林之孝二人莫名的看着这一幕,很是不解。

    不过两人都是心思圆滑之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都没多话,只说了贾母、贾政等人正在荣庆堂等他。

    贾琮点点头后,往内走去。

    ……

    “三爷回来啦!”

    荣庆堂外,贾母大丫鬟琉璃正端着茶盘往里进,见到贾琮过来后,忙止住脚,让他先行。

    贾琮点了点头,一旁小丫头子撩起门帘,他面色淡漠的进了门。

    琉璃也不觉有何不妥,毕竟连她也知道,景阳钟声响起,宫里必是出了泼天大事。

    这会儿,连老太太她们都心神不宁。

    “天子剑在身,不便见家礼,望老太太、老爷、太太见谅。”

    贾琮进入正堂后,目光先掠过宝黛等人后,微微欠身,算是与贾母等人见了礼。

    这会儿子贾母也顾不得这些了,一迭声急问道:“琮哥儿,这钟声是怎回事?你刚从宫里出来,可知道?”

    堂下,黛玉听闻此言微微一叹。

    再怎样,也该先问问贾琮差事办的可好,在外可还稳妥……

    总这般不近情义,怎怨他清冷……

    看着面色比离家时暗了些,也精瘦了些的贾琮,黛玉眨了眨眼。

    贾琮却并没在意贾母的态度,或早也习惯了,他顿了顿,缓缓道:“钟声是因为,天子驾崩了。”

    “啊?!”

    满堂人皆大惊失色,贾母、王夫人、贾政、薛姨妈等大人更是面色剧变。

    贾母颤声问道:“那……那……谁当皇帝?”

    贾琮轻声道:“武王。”

    贾母、王夫人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

    谋算了大半年的好事,到头来竟成了一场空。

    二人心疼的简直快不能呼吸……

    贾政这会儿也皱起眉头问道:“琮儿,那贵妃娘娘现在如何了?”

    贾琮闻言,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说。

    可他越如此,贾母等人越是大急,贾母喝道:“该死的孽障,老爷问你话,你为何不说?”

    贾琮闻言,面色隐隐有些古怪。

    贾家的气运,便是被这老太太一句句削去的……

    他声音低沉缓缓道:“贵妃因为惊惧忧伤陛下龙体之损,动了胎气,提前诞下了一位公主,如今正在宫中静养。”

    贾母和王夫人听闻,竟只是一个公主,也不知是在担忧元春,还是在惋惜连个亲王外甥都没捞着,一起放声哭了起来……

    贾政倒还惦记着贾琮,担忧问道:“琮儿,你素来与贞元勋臣不睦。如今武王登基为帝,贞元勋臣势力坐大,会不会牵连到你……”

    贾琮轻笑了声,微微摇头,正要说不妨事,却把上面贾母脸都唬白了,她高声叫道:“琮哥儿,你原先是怎说的?若有祸事,绝不连累家里,不连累宝玉,你现在怎么说,你现在怎么说……”

    贾琮微微皱眉,正想答她,却见一道半大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拼命的推贾琮,急道:“三哥,快走,快走!那球攮的吴锐前儿就说了,你回来他便要杀你。如今换了皇帝,他必是要带人来杀你。你快走,三哥你快走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环儿?”

    贾琮有些奇怪的看着拼命龇牙咧嘴推搡他的贾环,见贾环只穿了身小衣,虽因用力而满面通红,却仍看得出有些虚弱,嘴唇发白,因而问道:“你这是病了?”

    贾环见推贾琮不动,咧嘴掉泪道:“三哥快走,你原不是说过以后要出海么?你快去当海盗王吧,那些球攮的武勋子弟最是心狠,你快走!咳咳,咳咳咳……”

    “不许走!他走了,别人只会找我们!哪个让你这小畜生多嘴的?”

    贾母厉声喝道。

    贾琮理也未理他,看着巴巴掉泪珠的贾环,沉声问道:“谁伤的你?武定侯世子吴锐?”

    这时,他已经看得出贾环是受了腑之伤,而非寻常伤病了。

    因而勃然大怒!

    后面又进来一人,正是气喘吁吁的赵姨娘。

    她进门后看着贾环气骂道:“你这蛆心的孽障,对你老子娘也没这样上心。为了你这哥哥,差点被人踹出肠子来,你还折腾!”

    贾琮眨了眨眼,看着贾琮问道:“说,到底是哪个伤的你?”

    “你别管!”

    贾环朝贾琮尖声吼叫道:“你快走!!”

    贾母在上面气骂道:“该死的孽障,什么好下流种子,也到这里乱吼乱叫。当家里大人都是死人么?”

    贾环一哆嗦,赵姨娘也忙上前拉住贾环,道:“你差点被那劳什子世子踹出肠子来,还偏你逞强,早晚害了你的命不可。”

    说着,要拉贾环回去。

    可贾环哪里肯依,挣扎着还要去推贾琮。

    这做派让贾母等人大为恼火,斥骂不已。

    正混闹间,忽见外面进来一媳妇,正是林之孝家的,她面色隐隐发白,匆忙道:“老太太、老爷太太、侯爷,外面来了宫中天使,说招侯爷即刻入宫。”

    贾政这时忽地福至心灵,面色剧变道:“糟了,莫不是那边要诓你入宫,想坏你性命罢?”

    此言一出,黛玉、宝钗等人险些唬昏过去,迎春、探春、惜春、湘云等人也无不泪眼连连。

    贾琮却好笑的看着贾政,从未想过他还这么灵敏过,摇头劝道:“老爷放心,无事的……”

    贾政看着贾琮,颤着胡须,嘴巴张合了几次,终于还是咬牙道:“琮儿,要不,你走吧!”

    贾琮闻言,素来清冷的眸光,微微变暖,轻声笑道:“不必如此的。”

    贾母险些被贾政、贾环这对撞客了的父子气疯了,厉声骂道:“放屁!他若逃了,咱们全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都魔怔了不成?贾琮,你自己说,该怎么做?”

    贾琮淡淡道:“我这就进宫。”顿了顿又道:“以后,怕是不能多回来了……”

    “琮儿!”

    贾政双目含泪唤了声。

    贾琮微笑着点点头,躬身与贾母、王夫人等人最后一礼后,又看了看家里姊妹们,用眼神示意她们无事,只是看起来好似没甚作用……

    他苦笑一声,也不知该怎么说,从何说起……

    贾琮自己还未将所有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只有等下次再说。

    只是他刚一转身,就感到背后有人跑来,紧紧抱住了他。

    贾琮原以为是贾环,可看到身旁贾政瞠目结舌的模样,便知不是。

    他回过头一看,却见哭成泪人的黛玉,满面哀绝的抱着他。

    任上面贾母、宝玉等人连连呼喝,任王夫人、薛姨妈、李纨、迎春姊妹们惊呼不绝,却也不肯放开贾琮。

    贾琮见之,之前面对贾母凝结的目光也化了开来,微笑道:“你要一起去,那便一起去。”

    黛玉泪流满面连连点头道:“从今往后,唯有死别,不再生离!”

    这是贾琮出京前同她许下的诺言……

    而后面,宝钗也慢慢起身,走了过来。

    见此,本就头疼该怎么尽快和贾琮撇清干系的薛姨妈差点唬掉魂儿,连忙从上面跑下来,拉住宝钗哭道:“好丫头,你但凡也为我和你哥哥着想一点。这样的事,掺和进去便连一家人也搅了进去啊!”

    宝钗闻言,心如刀绞,两相作难下,逼的她全身颤栗不止。

    她看着贾琮,仿佛在作诀别。

    忍不住的一步步想要上前,薛姨妈死死拉住,哭道:“乖囡,你要娘与你跪下么?”

    “妈……”

    宝钗声音嘶哑之极,唤出这一言,却是连心也碎了。

    就听贾琮温声道:“宝姐姐且在家等两日,我很快就派人来接你。”

    说罢,对她温煦一笑后,听到外面已经有第二波宫人来传旨相催,也不再管高台上贾母、宝玉等人叫他留下黛玉的啐骂,握着黛玉的手,大步出外。

    出了荣庆堂,贾琮看着仍在泪流不止的黛玉,笑道:“还在哭啊?那咱们这一去要是一去不回……”

    黛玉幽幽的抬起眼,看着贾琮,声音哽咽害怕,却还是坚定的道:“那便一去不回。”

    贾琮闻言,仰头哈哈一笑,牵着黛玉柔弱无骨的玉手,走下抄手游廊。

    这时,第三波传旨天使再至,竟还是黛玉的熟人……

    但叶清似不够朋友,只与满眼期待的黛玉微微颔首,而后张开一张圣旨,大声道:“陛下有旨:传太子即刻回宫!”

    念罢,叶清身后十数御林军,齐齐大声道:“陛下有旨:传太子即刻回宫!!”

    荣庆堂门前,正由凤姐儿等人搀扶出来,想要追回黛玉的贾母等人,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大家好方,什么鬼……

    此刻,叶清已经从贾琮手中接过懵然的黛玉说笑起来,贾琮则转过头,目光淡然的扫过众人后,被众御林及其亲兵护从离去。

    忽地,薛姨妈觉得自己的苦胆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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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众生相

    随着诸多虎狼猛士,环卫簇拥着贾琮等离开后,过了许久,贾母一家人仍在荣庆堂门前怔怔站着。

    于风中凌乱……

    什么?

    什么和什么?

    这都是什么名堂?

    直到凤姐儿喃喃自语道:“怪道三弟说,日后他不回来了,原来……”

    她们原都以为,贾琮是自知难逃一死,故而在诀别。

    可是,他怎么可能成太子呢?!

    这世上岂有如此荒唐离奇之事?

    那又不是一个官儿一个爵儿,封赏了也就封赏了……

    “莫不是,因为贵妃的缘故,才……”

    心乱成麻的贾母试图寻出缘由,不过随即又被否了,这根本不可能。

    “宝妹妹,你可知道些什么不知?”

    凤姐儿瞥见薛姨妈一张脸都快成了苦瓜,转了转眼睛,便笑着问宝钗道。

    宝钗也不理小寡妇的坏心,满面凄然,一句话不肯说,见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她,也只微微摇了摇头,便垂着螓首,不再抬起。

    见此,薛姨妈悔的差点呕出一口心头血来,凄凉唤了声:“宝丫头……”

    宝钗没有回应……

    她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贾政则依旧在深深纠结着,满面想不通:“琮儿……琮儿怎会是……太子?”

    王夫人脸上的骇然还未散尽,轻声猜测道:“莫非,当年抱回来的婴孩……抱错了?”

    此言一出,贾母面色一变,连连摇头道:“那是国公爷让人抱回来的,怎能有错?会不会是宫里认错人了,那孽障……琮哥儿怎会是太子?他是我贾家的子孙!必是他们搞错了,必是他们搞错了!”

    跟在贾母身后的宝玉,失魂落魄,他什么都不想,也不在乎贾琮是太子还是皇帝,他只想寻回他的林妹妹,林妹妹……

    迎春、探春、湘云等人则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之前黛玉忽然站出来,差点没惊掉她们的眼珠子!

    一伙姊妹此刻心情激动之极,在那悄悄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平日里的“怪相”,懊恼没有早日发现,原该早就发现不对的……

    不过为了避免刺激到宝钗,她们说的不多,只悄悄点一句“那一回”,而后用眼神示意,你懂得……

    旁人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再回一句“还有上一次”,再用眼神示意,你懂得……

    这边热闹,而后面更热闹!

    赵姨娘和贾环娘儿俩差点没抱在一起跳起来叫起来!

    贾琮成了太子爷?!

    他娘儿俩可不去想怎么成的,哪怕皇帝老子脑袋发昏了,认下贾琮当儿子,封他当太子都行!

    贾琮成了太子,那贾环岂不成了太子的兄弟?

    赵姨娘虽也懊悔方才拉开了贾环,可她也看得出,贾琮是真喜欢贾环这个兄弟。

    只要这样那就够了!

    她拉着贾环小声道:“环儿,若来日你三哥接你进宫耍,你可千万要记得带上娘,娘还没进宫里,没见过用金子做的房子是什么模样,那宫里的金砖,果真都是金子做的?你让娘也去开开眼……”或许她还想顺一块金砖回来。

    贾环闻言皱起眉头,很是为难道:“这个事,怕不大好办啊……你身份太低,而且因为你总是骂我,三哥不大喜欢你,你要是进宫别被他下旨拉下去砍了脑袋……娘你还是在家呆着吧,我在宫里住几天,回来时给你带些吃的也就是了。”

    “你娘了个歪心脚!老娘打死你个没造化的种子!”

    探春看不下去,过来提醒二人莫要忘形。

    待这娘儿俩安静了些后,贾环忽问探春道:“三姐姐,改明儿我三哥接我进宫去耍,你去不去?”

    探春闻言一怔,一双修眉下,颇有英气的俊眼渐渐出起神来。

    他,并不是堂哥哥了……

    另一边搀扶着贾母的凤姐儿则转了转眼珠,一脸艳羡的看向东府方向。

    如今她却是连嫉妒心都升不起了,平儿那丫头哪里是被天上的馅儿饼砸中,分明是被一座金山砸中,嫉妒不起,嫉妒不起。

    不过,凭她和平儿的关系,往后倒是可以常往宫里转转,就是不知,平儿能落个什么名分……

    凤姐儿身旁,李纨则依旧是一脸的震撼。

    不过心里却高兴的了不得,因为她儿子贾兰,往后可算有个大靠山,再不用担心前程了……

    ……

    皇城,大明宫。

    无数火把,让整座皇城亮如白昼。

    在崇康帝时,这是极少发生的事。

    因为崇康帝节俭,舍不得靡费火油……

    但此刻皇城之上更令人瞩目的,却是无数雄壮的边军悍卒,把守着皇城的每一处角落。

    每一人虽挂着国丧,但面上却都带着骄傲和狂热之喜色。

    这是一城极可怕的士卒。

    因为他们愿为君王赴死!

    见此,连跟在贾琮身边的展鹏,都面色凛然。

    江湖强人,最怕的就是这样悍不畏死的铁血老兵。

    而之前把守皇城的御林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贾琮心中一叹,这就是马上皇帝,和太平皇帝的分别。

    崇康帝为了摆平军方,可谓呕心沥血,唯恐勋臣军伍作乱。

    对武勋将门更是想尽法子,百般打压铲除。

    然而,当崇康帝清洗罢执掌京营的十二武侯后,夹带里竟寻不出可以补充京营的带兵武将,居然还要借助贾琮勾连起的开国功臣。

    何其寒酸、可悲、又可叹……

    但此刻,武王上位后,都不需要他谋算什么,一道武王令下,大乾百万忠勇大军齐应,天下莫不与从……

    贾琮骑在马上,从容的打量着皇城南门。

    而宫门将见这支队伍从外而来,忙上前问话:“止步!禁宫大内,来者何人?”

    叶清从八宝簪缨马车内递出武王令来,独孤意领了上前大声道:“奉吾皇旨意,接太子回宫!”

    宫门上数千兵马闻言齐齐哗然!

    此时贾琮的身份还未传散开来,这些武王旧部,尤其是游击、参将之流有些地位的,虽然也振奋旧主登基,他们要苦尽甘来。

    可也未尝没有担忧过武王之后的事。

    武王无后,是一个不能提起但又不得不思之的大忌。

    却不想,此刻突然冒出一个太子来……

    宫门将自然做不得主,即使有武王令在。

    他先匆匆下马对着武王令行了个军礼,然后只留下“稍待”二字,就有些匆忙的赶了回去。

    未几,请来一员大将。

    竟还是贾琮的熟人,瑷珲将军蒋克宁!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哈哈哈!老夫就是死了,也要把这首词刻在墓碑上!”

    蒋克宁白发如雪,但精气神之足不让青壮,他大笑着吟诵完这阙当初贾琮在黑辽为他所写让他名满天下的词后,大步走到跟前,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拜下,声如洪钟般大声道:“末将蒋克宁,参见太子殿下!”

    见连南军指挥使都拜下了,城门将和城门卒们再无怀疑,一个个激动不已跟随拜下:“吾等参见太子殿下!”

    贾琮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搀扶起魁梧厚重的蒋克宁,温言道:“当初在黑辽,将军多有关照爱护,我从未忘记。”

    只这一言,就让蒋克宁一张沧桑老脸笑的如菊花绽开,陌生的距离感瞬间消失,不过他倒也实诚,嘿嘿笑道:“不敢欺瞒殿下,当初原是不大看得上白面书生,末将只是看在王爷亲卫跟随的面上……”

    贾琮闻言笑了笑,道:“将军依旧如此实诚。”

    蒋克宁大手抓了抓脑袋,哈哈一笑道:“王爷便是喜欢末将这一点!若不然,那么多大将,怎偏选我守着宫门?”

    正得意,老将又忽地一拍脑门,道:“太子快进去罢,别让王爷久等了。”又捶了自己一拳,激动道:“如今该叫皇上了!”

    贾琮呵呵笑了笑,点点头,重新上马,引着队伍进了皇城。

    入宫后,叶清挑开车帘,明媚的眼睛看着贾琮笑道:“清臣,你自去含元殿应付朝臣们,我先带着林妹妹去慈宁宫,等你和九叔忙完那边就过去?九叔必也喜欢见见你带回来的太子妃。”

    贾琮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叶清明媚无双的大眼睛,淡淡道:“我知道了。”

    说罢,又透过窗口,看着坐在里面很有些不安的黛玉,微微一笑,温声道:“跟着你叶姐姐,不必怕,我去去就来。”

    黛玉“嗯”了声后,就看着贾琮渐渐远去。

    再看身旁的叶清,见她笑的满脸灿烂,还道了句“算你有良心”,饶是她冰雪聪明,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而叶清感觉到黛玉在看她,转过头看她怜人的模样,哈哈一笑,搂着她的削肩头,道:“太子妃,走吧,咱们去见太后娘娘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黛玉闻言面红耳赤,她之前在马车里,已经听叶清将贾琮离奇的身世说了遍。

    虽然极为吃惊,但是……

    对她来说,其实贾琮的身世到底如何,身份到底如何,并不太重要。

    只要两人能好好的,不会遭遇磨难,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黛玉轻声道:“叶姐姐,再莫说什么太子妃了,我不想做,也做不来的,我只要能和三哥哥在一起就行。还是你来当吧……”

    看出黛玉是诚心诚意说话,叶清愈发喜爱于她,没再嬉笑,而是正色道:“你莫要推辞,若我来坐这位置,那才是给你三哥哥添恼的。中宫皇后乃天下妇人之首,亦为天下妇人表率。我若来做,天下那群酸腐儒生们非得造反不可……再说,我也不愿被圈在九重深宫中。”

    黛玉小脸儿上满是纠结,难为情道:“那你当初……”

    叶清何其聪慧,知黛玉说的是扬州府她迷啪贾琮之事。

    不过就她二人在车里,虽心里羞涩,面上却还强撑着,将黛玉揽在怀里,明媚的大眼睛挤了挤,道:“好妹妹,这事儿咱们晚上睡时再细说!”

    黛玉闻言花颜失色,惊骇的看着叶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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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骂金銮

    大明宫,含元殿。

    说来可悲,君父新丧,合该举国悲痛之时,然而就在这座数日前崇康帝还召见群臣大朝的宫殿内,在这国丧之时,殿内却好似进行一场狂欢一般。

    被崇康帝用十数年的时间,处心积虑、呕心沥血才打压下去的武臣气息,这一刻气焰之盛,几乎要冲破这座含元殿的殿顶。

    新党诸臣,甚至八大军机,此刻都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一个又一个气息彪炳狂野的武臣们,或饱含热泪的对龙椅上的那位新君诉说着这些年的怀念,或愤懑震怒的呐喊着这些年朝廷对边军的打压欺辱。

    他们自言,等待王爷的武王令,已经等了太久。

    原以为这一辈子都等不到了,会在苦寒之地被冷漠的朝廷遗忘,自生自灭……

    却不想,终于还是等到了武王的召唤!!

    这一刻,这些边军大将们一个个仿佛都成了武王最忠诚的死士,只要一声武王令下,他们甘愿舍生赴死,踏破凌霄,屠尽漫天神佛,将武王送上天帝之位!

    彪炳桀骜之气,着实令满朝文臣心惊更担忧……

    同样是武勋将门,这一刻,开国功臣一脉,却沉默的连一句话都没有。

    他们甚至只能站在朝班的最后面……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开国功臣一脉,却连三年的好时光都没过到,就再次被打落尘埃。

    甚至,还不如从前……

    一时间,牛继宗、柳芳、冯唐等人,心如死灰。

    贾琮进殿时,并未走上前,也未让充当大殿守门将军的金军惊动里面,只默默的走到武臣朝班末尾站定,静静的观察。

    牛继宗等人虽发现了他,却只能抱以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而后纷纷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虽然都知道贾琮下场多半极惨,可牛继宗等人也无能为力了,他们自身难保。

    昨夜他们其实都想过和封住他们大营的边军大战一场,可是别说打了,他们将严训了几个月的士卒拉出来后,那些士卒连和边军正面相对的士气都没有。

    看着那群如虎似狼,在九边苦寒之地熬的凶神恶煞的边军,他们手下士卒仿佛在看一个个红着眼的修罗恶鬼一样,好像那些边军能生撕活剥了他们一般,气势上就溃不成军。

    牛继宗等人现在还记得,对方不过区区一个边军里的游击将军,连参将都不是,却用极蔑视高傲的眼神看着他们,好似巴不得他们动手,然后趁机屠灭了他们!

    虽然倍感羞辱,但牛继宗等人也不得不承认,差距真的太大了……

    所以,为了自家阖族老小,牛继宗等人终究没敢妄动。

    不过他们可以苟且偷生,可贾琮却……

    想想这几年直接或间接死在贾琮手上的贞元勋臣,牛继宗等人甚至都不愿去想象他的下场……

    唉,令人心灰意冷的世道……

    ……

    皇庭之上,和从来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紧绷着脸的崇康帝不同。

    武王很随意的半侧着身子,单手支靠在御椅扶手上,面上也带着浅笑。

    安静的聆听殿内的心腹将帅们叫骂了好一阵也没不耐,只在贾琮进殿时目光微微凝了凝,不过看贾琮直接走到武勋朝班尾部站定,武王眼中浮过一抹淡淡的笑意,没多说什么。

    对于贾琮沉稳不骄狂的性子,他一万分的满意!

    又过了稍许,武王感觉差不多了,便轻轻咳嗽了声。

    只这一声,就见方才还让满朝文臣心里厌恶恐惧乃至愤恨的武将丘八们,瞬间闭上了他们恣意的嚎叫谩骂,一个个肃穆直立,目视武王,等待命令。

    正如当年,每逢大战之前,武王都会召集众将,允许他们畅所欲言,直抒胸臆,谈论战法,甚至还会分成敌我双方,在沙盘上展开推衍对战。

    那个时候,每个人不分身份大小,人人都能畅所欲言,想怎么打就怎么说,不必遮掩顾忌。

    但是,当武王出声后,整个大军中,便只能有一个声音。

    那便是至高无上的武王令!

    这一刻,众将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有些人,甚至因此而热泪盈眶。

    武王不似崇康帝那般肃穆谨慎,他很从容不迫,轻轻一叹道:“孤也不曾料到,这些年你们竟过的这样苦……是孤的不是。”

    见众将一个个神情激荡,都想说点什么,武王举起有些苍白修长的手摆了摆,道:“罢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万般罪过,孤……朕,一力担之!这些年欠发的军饷,今年一并都补足了。朕的将士,岂能被苛待?”

    边关众将,纵然大多头发都花白了,然此刻听闻武王之言,却依旧聊发少年狂,齐齐振臂怒吼狂呼,高喊万岁!

    声势之大,之烈,让整座含元殿都在颤栗。

    贾琮冷眼旁观,怎么看都觉得,这含元殿像是在变成一座大军帐,而不是谈论国朝大事的地方……

    更让他无语的是,武王这个老“败家子”,一口气许出的金银,就算掏空整座国库都不够。

    历年大乾军费开支,都将近占四成,这还是朝廷刻意打压下的结果。

    若是按照武王当年的旧例,军费开支占六成都不止!

    这一补,至少要补到十四年前!

    要知道层层克扣到边军手里,士卒们能落手二成的都算好的了,就算如此,朝廷还要补八成……

    也就是说,朝廷要支出百万大军十年的军费,至少是四年国库所有的收入……

    只看看林清河、吴琦川还要户部尚书岳宗昌等人的脸都绿了,就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倒不是说果真拿不出银子来,天家内库里如今堆积着如山般的金银,都是这二年来,崇康帝抄家抄来的,足有数千万两之巨。

    全部拿出来,倒也够支付得起这笔开支。

    可这些银子,林清河他们早就惦记上了,眼下就要到了夏汛之时,河工这个吞金巨兽必然鲸吞国库。

    偏齐鲁幽燕之地今年雨水奇少,是大旱之年,千里赤地之相已经显露,旱灾难以避免……

    原本赈济灾民,军机处就在指望着天子内库。

    且此事已经同崇康帝商议过了,天子也已经点了头……

    灾民历来都是无底洞啊!

    若是将天家内库的银子都拨付出去,待赈济灾民之时,朝廷又该去哪筹措那么多银子?

    可是……

    事关皇权更迭,新皇的根基便是这百万边军。

    武王要用天子内库的银子犒赏三军,谁能说出一个不字来?

    纵是贾琮,虽然心疼之极,却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因为那些本就该给人家戍边士卒,正如他在大同府所为……

    其实若是花银子就能收买军心,便是节俭的崇康帝都不会吝啬。

    但此事,也只有武王来施恩,才能达到此刻的效果。

    武王十四载不下龙首原,今日出府下山,将崇康帝攒下的所有家底儿挥霍一空,却也让其折损了不少的威望,瞬间满血复原,甚至更上一层楼。

    此事对贾琮来说,未必是坏事。

    因为这些天恩,是能继承的。

    纵然会打些折扣,却也比崇康帝强太多……

    至于银子方面,他再想办法吧。

    此事不可能指望武王了,自古败家子,少有会敛财的……

    而正当贾琮在思量该如何聚敛起一大笔银子,以应对国事时,就听到忽有一将大声道:“皇上,臣还想求一事,朝廷能否把那劳什子新法给免了,那新法着实害人不浅啊!”

    武王闻言,目光往武勋末班看了眼后,也不理面色剧变的文臣们,不置可否的笑骂道:“刘焕章,你一个宣府总兵,不好好带你的兵,乱议什么朝政?猪鼻子插葱,你装的什么蒜?”

    “哈哈哈!”

    数十边军大将放声大笑起来,那刘焕章被骂也不恼,反而得意洋洋,好似能被武王骂很荣耀一般。

    他这般,自然又引来一阵阵笑骂声。

    让人笑了片刻后,刘焕章叫苦道:“王爷……不是,皇上,您不知道啊!您没出来替咱老弟兄做主前,朝廷里那些黑了心的,往死里整治咱们哪。军费不给足不说,咱自己带着儿郎们开垦土地屯田种粮,朝廷不说褒赞咱,竟还收税!!臣种出的那点粮食,还不够抵税的,着实让人生气!”

    听至此,林清河着实忍不住了,大声道:“胡说八道!虽朝廷在九边亦推行新法,可你们这些带兵大将们,却纷纷将名下土地记在各部兵卒名上。朝廷素有优容士卒之良策,每个士卒皆有永业田数额。你们将这些份额霸占了去,还是分文银子都不曾上交国库。新君面前,焉能颠倒黑白?”

    “呸!”

    若是宁则臣尚在,刘焕章或许还忌惮一二。可林清河算老几?

    他根本不怕,狠狠啐了口后,目露凶光道:“都是你们这些白脸儿奸臣在浑来,却不知民间百姓都被你们害惨了!你们就想搜刮银子,还想害死我们这些王爷旧部!京里那些京营武侯们,一个个都被你们坑杀光了,如今王爷当了皇帝,你还敢说这些,看我不宰了你!”

    说罢,作势要上前动手。

    林清河唬了一跳,连连退后两步,脚下却绊在了吴琦川的腿部,身体登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见他这样,刘焕章仰头大笑,大声道:“这些害人奸臣真是没用,也不想想,当着皇上的面,我老刘怎敢放肆?就唬成那个熊样儿!”

    其他同样被压制了十数年的九边大将们,见此皆以为痛快,仰头大笑起来。

    文臣们的脸,却难看之极。

    斯文扫地,奇耻大辱!!

    国将,不国……

    这时,本就准备站出列的贾琮,看到武王意味深长的看了过来。

    那目光,有鼓励,有期待……

    他微微颔首,然后径自出列,在无数人诧异的目光下,贾琮一步步走向狼狈不堪一时竟无人搀扶的林清河,缓缓将他搀扶起来。

    林清河满面悲愤羞红,却没想到搀他起身的居然会是贾琮。

    贾琮却没有多说什么,搀扶起林清河后,又转过身,看着对面气焰极盛的武将中,肥头大耳的刘焕章,沉声道:“文不治武,武不干政,此乃太祖铁律!刘焕章,汝欲行安禄山武夫祸国之旧事耶?”

    贾琮的出列,已经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其后他当面指责甚至是厉斥刘焕章为武夫祸国,更让满朝文武哗然。

    不过,在惋惜这位先帝心腹即将走到终点之余,文官们又无不大感此言痛快,贾琮之言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如今朝廷的局面,岂不正是虎豹豺狼当道,武夫祸国吗?

    文官们大感痛快,然武将们却无不勃然大怒。

    认出贾琮身份的人更是暴怒,这崇康帝的鹰犬爪牙,皇家走狗,为了维护皇权如同疯狗一般撕碎了不知多少人,却不想到了此时他竟还敢狂吠!

    杀机大盛!

    不过就在刘焕章怒发冲冠,要将贾琮撕碎了去喂恶犬时,忽听到上面龙椅上又传来一道咳嗽声。

    震怒的诸将忙肃然看去,就见武王面上带着淡淡的骄傲之色,指着贾琮与诸心腹大将们笑道:“诸位爱卿,这位,便是朕失散多年的皇儿,也是朕的太子。想来许多人都在疑惑,先帝怎会当着军机大臣的面,立下遗诏,将大位还与朕。

    便是因为,他知道了朕有一个好皇儿,好太子,能保我大乾江山,万世不易!

    另外,太后也知此事。”

    “轰!”

    仿佛一颗陨石从天而降掉落在人群中,除却寥寥数人外,满朝大臣无论文武,都陷入了疯狂的震惊中。

    怎么可能?!

    崇康帝的心腹爪牙,转眼间,竟成了武王失散多年的儿子,还成了太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离奇之事吗?

    嘈杂争论声大盛,不过原本应该拼死反对,要维护皇家血脉纯正的文臣们,此刻在林清河、吴琦川等人的带领下,虽然无不震惊骇然,但惊骇过后,居然不是厌恶和劝谏,而是难掩的喜色!

    谁又能想到,曾经最让他们忌惮,更被他们在背地里咒骂过无数次的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有人能维持新法,能维持新党的地位,能维持他们的尊严不失,别说是曾经厌恶之人,就是杀父夺妻之仇人,他们也会咬牙认下!

    至于贾琮到底是不是武王的血脉,他们此刻根本不做考虑。

    无论是不是,也无论此事到底是怎样开的头,他们都打定主意,必要将此事钉成铁案!

    所以,虽还未告过太庙,认祖归宗,却也不妨林清河他们,纷纷跪下大声山呼: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琮和殿上那位便宜老子对视一眼后,父子二人的目光,又一起落在了武臣身上……

    尤其是贾琮,目光漠然的看着刘焕章。

    他若再敢提什么新法,妄议朝政,贾琮拿定主意,一定当场毙了他!!

    贾琮要在武王身体还撑得住的这段时间里,彻底捋顺贞元武臣。

    ……

第六百八十五章 清算

    慈宁宫。

    皇舆并未直接去了寿萱殿,而是往偏殿行去。

    落轿后,叶清笑着牵着黛玉的手走下来,就见绿竹过来,先是惊喜的同黛玉问好,然后抱怨道:“小姐啊,你怎才回来?太后娘娘醒来后一直在寻你,闹的不行,打发了几拨人来问,差点拿了我去打板子呢!”

    叶清闻言有些无奈,一边握着黛玉的手往里走,一边解释道:“出宫前分明说过,可老祖宗记性愈发差了,醒来就忘了。咱们得快点,给你换身素点的宫裳。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儿可不能将就,虽然是在国丧孝期……”

    黛玉闻言,满面羞红,差点想挣开叶清的手夺路逃回。

    可她也知道不可能,只能由着叶清来。

    绿竹跟在后面,已经开始嘟嘟嘟的说着哪套衣裳好看了。

    黛玉却有些奇怪,这里有她合身的衣裳么?

    ……

    “嘿!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所以上回尚宫司裁剪衣裳时,我便让人提前备下了几身你能穿的,怎样,今日果然用上了吧?”

    内殿暖阁里间,叶清颇为得意的说道,很有炫耀自己聪慧的意思。

    进殿内,黛玉先打量了下房间,却并不见寻常闺阁的陈设,连一丝胭脂气味都闻不到。

    三面墙上,都列了书架,摆着满满当当的书。

    黛玉刚想上前去看看都是什么书,却被叶清拉住,让她看衣裳。

    一旁绿竹早就红了脸偷笑,黛玉先感激道:“多谢姐姐了。”

    心有灵窍的她,却从绿竹的笑声中觉得有些奇怪,反而愈发想看看书架上都是些什么书了。

    等叶清转身去取第二套衣裳时,黛玉悄悄走到一边,自书架上取出一本来打开一看,书名竟是《怜香伴》。

    因为并非是四书五经,名字却很好听,虽然看起来有点点像是不正经的书……

    可黛玉小心肝儿噗通噗通直跳之余,还是忍不住翻了两页,这一看,就让黛玉傻了眼儿!

    这书讲的竟是一个名唤崔笺云的貌美人妇,在去拜神的时候居然看上了一个叫曹语花的女孩子!

    没错,就是女孩子!!

    原因是因为曹雨花闻起来香香的,而曹雨花居然也喜欢上了崔笺云。

    不过曹语花看上崔笺云,倒真的是仰慕人家的才华。

    这俩女子情投意合,为了一直在一起,便设计让崔笺云的相公也娶了曹语花,从此三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中间,自然还夹杂了些让黛玉脸皮发烫手都颤抖的描写,让人瞠目结舌!

    “林妹妹,要不今后咱俩单过,让清臣好生当他的太子皇帝去?”

    不知何时,叶清出现在黛玉身后,坏笑说道。

    “啊!”

    黛玉唬的一把将手中书丢了出去,不敢抬头看人。

    叶清倒打一耙道:“好啊!林妹妹你竟看这样的书?”

    黛玉气极,咬牙瞪她道:“呸!这是你的书!”

    叶清哈哈一笑,得意道:“我是喜欢看!”不过又惋惜一叹道:“可惜清臣必不肯放手相让成全咱们,不然我们也能快活似神仙!”

    “呸呸呸!”

    黛玉又气又羞,连啐三下,恼道:“谁和你快活……不害臊!”

    叶清哈哈大笑着强拉过黛玉搂住,道:“看你这么紧张,开个小顽笑嘛,怎还当真了?”

    黛玉闻言便不挣扎了,狐疑的看着叶清,道:“果真?”

    叶清没再女流.氓,她笑道:“不用担心什么,如今不比从前了。从今往后,天下比你贵重的,一只手都数不满,你还紧张什么?清臣最喜欢你,还不把你宠上天?”

    黛玉俏脸晕红,杏眼含羞,低着头轻声道:“没……没有,他最喜欢姐姐你。”

    叶清哈哈一笑,道:“果真?那我就当真了!”

    黛玉又有些担忧的看向叶清,倒不是怕她争宠,而是担心她果真当真了,回头再失望……

    叶清被她这小担忧的表情给打败了,忍不住在黛玉凝脂般的腮侧捏了捏,道:“快换了衣裳,咱们去见老祖宗去!”

    ……

    寿萱殿。

    见叶清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几名老昭容海松了口气,上前赔笑道:“哎哟喂!小祖宗诶,你可回来了!再不到,太后娘娘就要闹翻天了!”

    说罢,才看到落在叶清身后一点,小脸儿紧绷,明显紧张的黛玉。

    只见黛玉上面穿一件品月缎绣玉兰游凤裳,外套一白蓝银线蝉翼薄纱衣,下面则是云刻丝杏黄祥云纹软烟罗裙。

    虽因在国丧期并不妍丽,然贵气不凡。

    几个老昭容一怔,一时竟想不出这是哪家的贵女……

    黛玉还强笑了声,叶清却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去。

    “小九儿!”

    “小九儿!”

    东暖阁内,看到叶清回来,太后委屈的瘪起嘴来,连连唤了两声。

    叶清笑的明媚灿烂,引着黛玉上前道:“老祖宗,瞧我给你带谁来了!”

    太后被这一打岔,也忘了埋怨叶清不在跟前的事了,伸着脸看伏地请安的黛玉,皱眉苦思道:“是哪家王府的郡主?”

    好似在猜谜一般……

    叶清先把黛玉扶起,然后调皮的挑了挑眉尖,笑道:“宗室哪有这样标致的美人?这是元寿的太子妃!怎么样,是不是一等一水灵的美人?”

    太后闻言,脸上的迷糊之色却瞬间敛去,浑浊的老眼都变得锋利起来,看了看黛玉,又看向叶清,含怒斥了声:“胡闹!”

    黛玉闻言,俏脸瞬间惨白,心都揪在了一起。

    叶清则是哈哈一笑,坐到凤榻边同太后道:“老祖宗,我可是提前同您说啊,这位林妹妹便是元寿的心尖儿尖儿,就和当年王妃对九王叔一般重要。他那一支,尽出情种,哈哈哈!还有,元寿这个人,那可是比九王叔还霸道护短,了不得!”

    太后闻言,面色一变,看了眼眼含泪水的黛玉,又看向叶清,叹息道:“到了哀家这个地步,还怕什么?可是,哀家的时日不多了,你可怎么办啊?”

    叶清灿烂笑着,将太后臃肿衰老的身子抱住,轻声道:“老祖宗放心,孙女儿是个有福的,会过的很好,会过的很快活,还会为叶家留下香火,断不会让您老不安。老祖宗疼了我一辈子呢……”

    ……

    大明宫,含元殿。

    随着武王石破天惊的一言,让林清河等文臣一下抓住了挽天倾的救命稻草。

    这一刻他们将所有帝统合法性神圣性全部忘掉,只希望这天下这朝廷,不被对面那群率兽食人的祸国武夫给占据了。

    若如此,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这对文臣来说,甚至比性命更重要。

    所以,他们竟比武勋大将们,更快的接受认可并参拜了贾琮这个太子身份。

    反倒是武王最忠心的部将们,一个个都傻了眼儿了。

    宣府总兵刘焕章瞪大眼看着贾琮,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看向龙椅上的武王,颤声道:“王爷,他……他他,果真是王爷的儿子?!”

    贾琮见此,杀心登时掩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演技别他么说奥斯卡,连金鸡百花都还差点啊。

    武王看起来却很满意,颔首笑道:“上天到底待朕不薄,当年那场大火,没有夺去朕的皇儿。让朕有后……”

    “王爷!王爷啊!!末将如今就是死,也安心瞑目了!”

    刘焕章忽然伏地大哭起来,这等铁汉哭成这样,声音凄凉的真真让人不落忍。

    他这一哭,其他大将们也无不面色激荡,老泪横流,大哭不已。

    武王绝后,肝肠寸断下自囚龙首原,此事是大乾百万将士十数年来心中最痛苦之事。

    他们忠于武王,敬爱武王,视其为神,视其为父。

    可是看着他如此自苦自毁,他们心中也跟着煎熬了十数年。

    今日,终于得以安心。

    这一幕,让贾琮都微微动容。

    因为这哭声,倒不像是假的……

    也让刚起了疑心的林清河、吴琦川等文臣们释了疑。

    因为假哭能哭出这种水准,连他们文臣都做不到……

    武王似要将贾琮的身份彻底夯实,不容动摇,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古锋。

    古锋折到后殿,未几而归,取出一副画像来,正是当初挂在武王府密室内的那副画。

    亲自展开后,看着贾琮道:“这是当年朕俘获的一厄罗斯女罗刹为你母后所画的画像,与大乾的工笔不同,倒是和你的画法相似。”

    百官看了看那张画中人,又看向贾琮,终于明白武王是如何断定的了。

    武王将画收了起来,并不忌讳的淡淡说道:“当年因为孝纯贤皇后身负前朝赵宋的血脉,故而太上皇不准朕娶为正妃。原本,朕是准备以最后一役的军功,求取父皇松口。只可惜,待朕归来时,得到的却是大火焚天的消息。朕在灰烬中,寻到了……一大一小一双尸骸,痛不欲生。却没想到……哦对了,那个贾琮……朕说的是真正的贾琮,原是荣国公长子贾赦的外室子。说来也巧,贾赦为他外室置办的宅子,与朕和孝纯元皇后所居之地,竟只一墙之隔。孝纯元皇后为朕诞下皇儿之日,也是贾赦外室分娩之时。后来,朕的皇儿,便被贾代善抱回了贾家,贾赦那外室,也因难产而死,连伺候之人,都纷纷不见了踪影……”

    满朝文武听闻武王说着这些惊世骇俗的密辛后,根本不用谁再引导,便纷纷勾勒出了整件事的经过。

    文官之首林清河沉声问道:“皇上,不知荣国公贾代善在其中,到底是什么身份?”

    武王闻言,眯起眼呵了声,道:“当事人都已经化为灰烬,连太上皇都驾崩了,锦衣亲军,也让朕从上到下屠了个干净。许多事,都还原不了当年了。但不管贾代善是谁的人,能为朕的皇儿留下一条性命,朕都谢他。”

    娄成文不甘寂寞道:“皇上,据臣所知,太子殿下这些年在贾家过的并不好。朝野间几乎众所周知,太子殿下幼年之时,曾被贾赦夫妇并乳娘等人,百般凌虐,才不过七八岁,就常被无缘无故打的遍体鳞伤,还冬不给衣夏不给食,其恶行,臣每每闻之,都难忍落泪。若非太子鸿运齐天,天生贵命,怕是要被那起子贼人生生折磨坏了。”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无不勃然大怒!!

    从前他们可以当成笑话来看来说,可如今,却似都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文官也急于站队,纷纷发出属于他们的声音。

    武将们更是狂暴:

    “诛族!”

    “鞭尸!”

    “挫骨扬灰!”

    “千刀万剐!!”

    在一片狂暴风浪中,王子腾目光惊骇面色惨然的看着贾琮。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这股大火竟会第一个烧到他身上!

    “陛下,军机大臣王子腾及其妻儿,数次欲置太子于死地!若非太子机敏聪慧,多有智谋,早被其所害!”

    一个王子腾都不认识的兵部官员,出列检举于他。

    王子腾唬的魂飞魄散,却见刘焕章那老将面容狰狞的大步走来,一把抓住王子腾的衣领。

    王子腾也算是身量魁梧之人了,可在刘焕章手下,他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生生被抓举起来,又被一拳砸在脸上,轰倒在地,殷红的血瞬间流到了金砖地面上,刺眼……

    见王子腾落得如此下场,忠顺王刘兹、军机大臣宋广先、娄成文等与贾琮有过过节的人,无不惶恐不安,两股战战。

    这是一场,大清算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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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百八十六章 监国

    神京西城,荣国府。

    虽已入夜,可荣庆堂上却无人有丝毫困意。

    除了宝玉外,姊妹们倒都已经离开了,贾母、贾政、王夫人、薛姨妈、李纨、王熙凤几个大人却留在这。

    本想商议一下对策,可一个个哪里又能想出什么对策。

    太子二字,如同一座巍峨大山一般,压得他们连想也不敢想。

    下次见面,这一府人都得跪下磕头。

    再想想之前贾母对贾琮的态度……

    王夫人都头疼不已。

    贾政却很有些悲伤,含泪难过道:“吾家麒麟儿,竟成了别家的……难道,吾家就不能生一文华种子?”

    听闻此言,宝玉打了个寒颤,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一时间,对父亲的恐惧,倒压过了对林妹妹离去的难过悲伤……

    王夫人倒还好,没这么惆怅,她见贾母唬的面色隐隐苍白,便安慰道:“老太太也不必担心,再怎样,也是贾家抚育了琮哥儿。他也不是轻狂的孩子,不会得志便猖狂。纵然贾家沾不了光,总也不会再遭难才是。他这样的人,原不该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池塘太浅,难养真龙啊。”

    贾母闻言,眉头稍解。

    凤姐儿小声道:“老太太、太太,三弟……太子他,会不会记恨当年的事?毕竟当初在东路院,也忒惨了些。”

    贾母听这话却恼道:“他还想怎样?大老爷、大太太、琏儿都没了,一个个都被他……”话至此,贾母忽地一顿,面露恍然之色,道:“我道他命格怎如此硬,但凡对他不好想害他的,一个个都被克死了。原来他的命格,竟这样贵重……”

    日后的真命天子,命格岂能不贵重?

    念及此,贾母颓丧道:“该怎么就怎么罢,左右他断不会对老爷、太太不利便是。若他记恨我这个老厌物,也随他去罢。行了,你们都回去吧,宝玉留下。”

    等神情沮丧的贾政等人离去后,贾母怜爱的摩挲着宝玉的脖颈,见他垂着头闷闷不乐,便道:“好孙儿,不要难过了。你虽走了一个林妹妹,可以后家里姊妹们就只同你顽了,岂不更好?回头我让人多买几个好看的女孩子,去园子里陪你顽,好不好?”

    宝玉啜泣道:“可是我担心,林妹妹进宫后被人欺负了去。大姐姐都说,那里是见不得人的去处……”

    贾母苦笑道:“事到这一步,谁也没法子了。她自己选的路,便该她自己受着。我也不晓得,那孽……他怎就成了太子。不过现在回头想想,他确实有些邪乎。好宝玉,别想其他的了。你若不同他闹,看在老爷太太的面上,他总容你三分。你若同他闹,这个人狠起来六亲不认啊!我如今只盼,他早早把咱家忘了,不然……诶。对了,他留下的爵位,倒是可以让你老子给你争一下!”

    贾母终于想起了一桩好处来……

    ……

    东府,宁安堂。

    自荣庆堂出来,凤姐儿就快马加鞭的来到了东府。

    此时平儿、晴雯等人还只隐隐听到点动静,只不敢相信。

    凤姐儿一进门,看到平儿就连连做福高声笑道:“娘娘吉祥,娘娘如意!民女给娘娘请安啦!”

    平儿唬了一跳,忙避开凤姐儿的礼,饶到她身边拉她起来,嗔怪道:“奶奶又哪处吃酒吃多了,来这撒酒疯!这话也是敢乱说的?”

    凤姐儿羡慕的都快哭出来,捧着平儿的脸,似笑似泣道:“也不知你上辈子吃了什么仙桃寿果儿,让你这辈子来享这等大福!我怎么瞧你,也没我好啊……”

    平儿“哎呀”了声,挣开凤姐儿的手,看她道:“奶奶真疯了不成?”

    凤姐儿长叹了声,道:“早就瞧着三弟神仙一般的人物,寻常公候子弟,谁能如他这般?能文能武,既做得惊天大事,又写的精彩文章,还对女孩子这样好……”

    一旁晴雯急的不得了,跺脚道:“二.奶奶,我们爷到底怎么了?”

    往日里凤姐儿其实不大看得起这些丫头的,偶尔顽笑时,也只能侧眼看。

    可如今再看看……

    她娘的!

    凤姐儿心里爆了句粗口,把心情调整了番后,拍手笑道:“你们再不能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奇的事!”

    说着,将贾琮回家后如何被贾母斥骂,众人又如何与他苦别一一说了遍。

    这可把平儿等人心疼坏了,晴雯更是眉毛都竖了起来,骂了声“老虔婆”!

    被平儿一把堵住了嘴,凤姐儿也只当没听到。

    不过大家都对黛玉感到佩服,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勇气和忠贞。

    晴雯更是道:“我素来瞧她就比宝姑娘好!”

    平儿登时变了脸色,难得呵斥道:“住口!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见老好人平儿发怒,晴雯登时老实了,只是还有些不服气道:“我只说林姑娘好……”

    平儿看春燕、香菱等人居然都点头附和,语重心长道:“你们还小,不懂宝姑娘的苦。林姑娘做的自然极好,我等该敬着。可也绝不该说宝姑娘的不是!再没有比她更苦的,有的时候,死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最苦的,等你们再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看了看平儿,又看了看乖巧听训的一屋子丫头,王熙凤忽然没了拿捏的乐趣了,直言道:“你们怕不知道,你们三爷竟是天家养在咱们家的龙种!他原来是那武王的儿子,当年并没被烧死。如今老皇帝驾崩,武王登基,立刻派了御林军来,传他这个太子即刻回宫。你们都等着吧,一个个早晚进宫去做娘娘去。”

    说罢,不愿见一群丫头们高兴,转身就走。

    她一个小寡妇,就该寻些失意的人一道诉诉苦。

    出了宁安堂,便往薛姨妈小院走去。

    想想这一家子,王熙凤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命啊……

    ……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同妈说几百回了,不要管妹妹的事,不要管妹妹的事!”

    “妹妹难道是个糊涂的?”

    “你就听那些蠢妇傻货说什么琮哥儿必死,琮哥儿必败,我同妈说过几百回,那些傻几吧蠢鸟能想到的事,琮哥儿想不到?”

    “如今好了吧?如今好了吧?”

    薛姨妈房里,薛蟠在得知今日之事后,气的跳脚嗷嗷。

    薛姨妈此刻肠子都悔青了,落泪道:“我怎能想到,他突然就变成了太子爷了?我也是怕你妹妹受到连累,也怕薛家受到连累……”

    薛蟠几欲抓狂,双手抱着脑袋叫道:“我的娘咧!!你看戏看了那么多,难道没听说一句话么?不能共患难,凭何同富贵?你这一糊涂倒不要紧,却把妹妹害苦了!!”

    当然,薛蟠更痛苦的,是一个国舅爷的名头就这样飞了……

    原本离他只一步之遥,人家都说了,回来就娶宝钗过门儿。

    结果被他娘给生生断了……

    薛蟠抓狂的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好了。”

    一直坐在一旁不出声的宝钗,见薛姨妈哭成了泪人,薛蟠也懊恼的不成样子,宝钗开口道:“妈别哭了,哥哥也别怪了,命数合该如此,原不该我的……”

    薛姨妈见宝钗终于开口了,忙道:“乖女,那琮哥儿……太子千岁不是说,过几日派人来接你,让你莫怕么?等你进了宫,未尝没有机会!你把身……你的心他必是懂的。”又咬牙道:“我原就瞧那林丫头不对劲,再没想到她竟这样坏!明知道你和琮哥儿好了,她还横插一杠子,忒不要……”

    “妈!”

    宝钗喝断了薛姨妈的谩骂,看着薛姨妈一字一句道:“你若还想我有一点好,若还想薛家能有个好下场,这样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再说,连想都不能想!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你当他是傻的,还是以为他有一个好性子?真等他恼了,我都救不得你们。”

    薛姨妈:“……”

    正这时,听到外面传来凤姐儿的笑声:“哟!都还没睡呢?我来瞧瞧宝妹妹!”

    等凤姐儿进门后,薛蟠草草应付两句,自去寻地方喝酒解恨了,凤姐儿看了眼还在抹泪的薛姨妈,心里暗笑,又看向面色寡淡的宝钗,道:“好妹妹,你也别……”

    还没等她说完,就见宝钗杏眼横眸瞪过来,肃声道:“凤丫头,你再敢轻狂试试?自己守了寡,就见不得别人好,就喜欢落井下石看笑话?你信不信,早晚我喊你去井边跪着,让你好好落井下石对着井里看笑话!”

    “……”

    看着宝钗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王熙凤面色一滞,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

    大明宫,含元殿。

    贾琮止住了刘焕章等人的继续攻击,沉声道:“王子腾野心不小,才赋不足,品性不高,德难配位。李氏与汝子所为,你虽未参与,但未必不知情。原当严惩,但念及先帝大行,新皇登基之日,若杀你这军机大臣,百官心中难宁。”

    说罢,躬身面对武王,道:“臣请陛下罢免王子腾军机大臣之位,与其妻儿一并,流放宁古塔,以赎其罪。”

    武王闻言,只是面色淡淡的看着贾琮,并未答应。

    一旁礼部尚书倒是乖觉,擅揣摩圣意,提点道:“太子殿下当敬称父皇,当自称儿臣,方显天家之亲近,天伦有常。”

    贾琮闻言一滞,抬头看了眼武王后,抽了抽嘴角,跪地行大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从容不迫的武王,面上涌出一抹不大正常的血色,仰头大笑起来。

    笑罢,方看着贾琮,温言道:“太子平身。”

    如今他还未正式进行登基大典,未祷告上苍祭献文书,登录太子之名。

    但他膝下只一子,不是太子,又是什么?

    叫起后,武王对文武百官道:“朕龙体欠安,难理国事。幸太子成才,可负社稷之重。自今日起,太子改名刘元,由太子监国。一应文武,当好生辅佐。朕之宝剑,已有十四载未曾饮血。诸位爱卿,莫要负朕。”

    说罢,不看面色变幻的百官,武王对贾琮招了招手,将他唤至跟前,扶着他的肩起身,然后又轻轻推着贾琮,让他坐在了那张无数野心枭雄做梦都想坐到的位置上,含笑道:“太子,大乾的江山,就交给你了。”

    贾琮看着面色渐如金纸,气息有些羸弱的武王,嗓子有些堵。

    虽然他心里并无丝毫父子之情,但亦非草木之身。

    看出贾琮的动容,武王笑的愈发慈爱,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后,由古锋搀扶着,离开了含元殿。

    贾琮起身,与文武百官相送。

    直到武王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庭柱,注目良久之后,贾琮方转过身,高居皇位,俯视着殿下百官,又越过他们,望出含元殿,俯视着整座神京,整个关中,整座江山。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ps:监国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垂拱而治

    收回目光,贾琮先同自九边潜入京中的数十员虎贲大将道:“诸位将军且先回家歇息罢,明日起,孤会奏请父皇,一一接见诸位。诸将与寻常臣子不同,与父皇除却君臣之义,亦有袍泽手足之情,故当以家礼相见。再者,诸位将军为国戍边经年,劳苦功高,然极少归家探望亲人,此次回来,当回家好生与家人团聚,多歇息些时日,一享天伦。待国丧之后,孤还有大事相托,亦有大富贵相赐。到那时,再设酒宴招待诸为将军。”

    刘焕章等数十位大将闻言,就算明知道贾琮是在赶他们出朝堂,可听着这话,还是忍不住纷纷咧嘴笑了起来。

    他们本也没想过待在朝堂里和文官耍嘴皮子,他们的产业,也大都在九边驻地……

    忠于武王归忠于武王,但这些年,该捞的他们也没少捞……

    蓟州总兵赵子仑大声道:“有殿下这句话,臣愿在蓟州再镇三十年!”

    其他大将也纷纷鼓噪不已,看着贾琮的目光亲近了许多。

    贾琮含笑点头,目送这群气息彪炳的大将们离开了这含元殿。

    等他们离开后,满朝大臣,无不海松了口气。

    好险!

    若果真让这群狂暴的丘八在朝廷里扎了根,那大乾的江山也就完了。

    等“外患”离去,文臣们再看御椅上端坐的贾琮,眼神无比复杂。

    曾经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忌惮不已也厌恶不已的天子鹰犬,此刻竟成了监国太子。

    偏生,这个监国太子,刚才还挽救了他们……

    尤其是林清河、吴琦川二人,原本最恨贾琮的人排个名,他们两人绝对能位居前十。

    贾琮初出茅庐时,第一次就折了新党捧出的新科状元,让新党颜面扫地。

    后来更是连折户部侍郎、工部侍郎甚至连宁则臣的儿子,都间接死在贾政手中。

    二年前贾琮南下,更是杀的新党大员人头滚滚。

    回到京后,又抓捕了新党次辅赵青山入诏狱……

    可以说,贾琮与新党之间,有莫大的血债!

    但是方才,贾琮又挽救了天下文臣免被压迫的命运。

    他还将颜面扫地几不能苟活的林清河搀扶了起来,并严厉训斥了刘焕章,替林清河也替新党挽回了些颜面。

    最重要的是,如今也只有贾琮,才能倚靠武王,震慑住京中那些险险失控的武夫们……

    所以,他们别无选择。

    贾琮没有理会百官怎么想,他俯视百官,淡淡道:“昨日先帝问孤,当以何为庙,以何为谥。林相,孤何以言?”

    林清河虽明知贾琮是想借他之口,以表其帝统之正,可又能如何?

    昨日崇康帝临终前,的确这般问过贾琮。

    尽管崇康帝那时并未说明贾琮的身份,可现在想来,崇康帝多半也已经确定了。

    既然如此,不管是问心无愧也好,为报之前搀扶相护之恩也罢,亦或是维护朝廷的稳定和新党的根本,林清河都要还此一礼。

    当着满朝文武之面,林清河沉声道:“此言是昨夜先帝命臣书写完遗折,传位武王后,问太子殿下之言。殿下答曰:‘所谓庙号者,祖有功而宗有德。陛下有开辟天地革宇宙之新之功,又有恩泽亿兆黎庶千秋万载受益之德。故臣以为,可庙世祖,或世宗皇帝。至于谥,陛下有经纬天地之才曰文,又有安乐抚民之德曰康,故而当谥文康。’

    太后随提点殿下,曰:‘臣子才用这样的谥,天子之谥,都是十数字呢’。

    太子随曰:‘如此,则谥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信毅文康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

    先帝大慰。

    适时,八大军机皆在。”

    贾琮点点头,见满朝文武一个个眼睛瞪的老大,许多人甚至都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惊和不信。

    毕竟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年崇康帝是怎样防范武王的……

    谁能想到,到头来,竟会来这样一场“合家欢”?!

    真真是千古未有之奇事。

    可不止八大军机,连崇康天子身边最信任的总管太监此刻都活着,总不能有假吧?

    贾琮又问道:“先帝问孤:‘那往后,朝廷可依旧行新法否?’孤何以答之?”

    此言一出,满朝新党大臣凛然,紧紧的盯向林清河。

    林清河闻言,登时挺直身躯,昂首道:“殿下答曰:‘新法,乃大乾万世不易之根基,绝不可动摇!’先帝闻言大悦,洪声赞言:‘善!新法,乃国朝万世之基也,绝不可动摇!’

    言罢,随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管曾经有多怨恨天子薄情寡恩,但这一刻,林清河心中唯有崇高的敬意!

    尤其是之前,被人如此羞辱过后……

    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伏地高呼万岁,以悼先帝之殇。

    其他诸如新任吏部尚书于世杰,新任工部尚书岳宗昌,新任户部尚书左中奇,新任礼部尚书杨庭贞等自觉饱受皇恩的大臣们,此刻也放声大哭起来。

    贾琮没有劝,天子驾崩,怎能没有哭声?

    之前实在是有些过了……

    就这样,他看着满朝文武或自愿或被“裹挟”的大哭了一场后,林清河等人再起身,看他的目光又变了。

    至少,这是一个讲规矩的太子。

    贾琮道:“新法,为先帝与诸臣工十数年如一日,披肝沥胆,历经千难万险方大行天下的根本国法,只能加深,不容废黜。

    只是孤虽为皇储,但今日之前,却从未参与过朝政。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所以,新法该如何继续执行,朝政当如何运作,还要依靠诸臣工各司其职,同心尽力,维护朝纲之平稳。

    务要辜负尔等十数年积攒之苦功。而孤,则还要虚心观政学习,不会贸然插手,以免妄自尊大,坏了先帝与诸臣工十数年呕心沥血方经营之朝局。

    治大国如烹小鲜,朝堂上改动一点,到了下面,便是惊天动地的动静。事关亿兆生民之政,孤心怀敬畏,不敢随意变更。

    所以在孤未学得政务精要前,一切照旧。”

    这一番言论,再一次将满朝大臣震惊的瞠目结舌,随即便是狂喜!

    这……

    这是……

    效法古之圣君,垂拱而治吗?

    若如此,可真真是天下万民之幸啊!

    林清河等人齐齐激动拜道:“殿下真乃世之罕见的英明皇储,真乃我大乾之福,真乃江山社稷之福也!”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贾琮上来就凭着年轻气盛,自以为是,胡乱指派一番。

    不是他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之前贾琮当锦衣卫指挥使时的作风,便是如此简单粗暴……

    再没想到,贾琮能有如此自知之明。

    贤君!

    明君!

    圣君!

    一连串的褒赞甚至已经僭越了,可百官仍不要钱似得堆砌而来,似想为贾琮铸就一尊神龛,将他供在上面……

    然而却听贾琮又道:“既然学习为政之道,孤还会请一个师傅来,好生教教孤处理朝政之道。”

    此言一出,林清河、吴琦川等人无不大惊,他们以为贾琮要将松禅公宋岩请入京。

    莫非,旧党要翻身了?

    便听贾琮沉声道:“传孤谕旨:召河套知府赵青山、同知柴梁,即刻归京。赵青山为太子太傅、柴梁为太子少傅,共入军机。哦对了,河套春日遭灾,百姓多难,赵青山、柴梁回京后,还需派两员可靠的大臣前去接任他二人之位。宋广先、娄成文二位大人,孤看此重任非你二人莫属。河套国之重地,望二位不负孤与朝廷之重望,让河套早日重现往昔繁华。”

    宋广先、娄成文闻言,满腹的苦水涌到嘴边,似一颗苦胆在口中炸开一般。

    可看着贾琮清冷漠然的眼神,两位花费了大半生才从外省打熬至京,坐上阁臣军机的大臣,最终只能选择跪地领旨。

    他们知道,这已经是贾琮,不,是太子刘元,给他们的一条生路了。

    若他们敢不识好歹,接下来怕就有性命之忧……

    而林清河、吴琦川等新党大员们听闻贾琮之言,也纷纷变了变面色。

    新党可是说是宁则臣一手创建,然而宁则臣最重要的一个助手和伙伴,便是赵青山。

    可以说,新党内大部分事,宁则臣多只提出一个纲领,甚至只是一个想法,具体施行则由赵青山去负责推行。

    所以,除却宁则臣这样的精神领袖外,新党还有一个实际领袖,那便是赵青山。

    在赵青山面前,无论是林清河还是吴琦川,都逊色三分不止。

    赵青山一旦回来,如今有些散乱的朝纲,怕立刻又要严谨甚至苛刻起来。

    赵青山生性刚烈之极,当初宁则臣在时,通常都是赵青山唱黑脸,宁则臣打圆场,可见一斑。

    如今宁则臣死了,谁又能来让赵青山手段缓和一些呢?

    百官们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看看御椅上的贾琮,忽然觉得这个太子有些坏啊……

    最后,贾琮点了当了一天透明人的开国公李道林、宣国公赵崇和忠顺亲王刘兹为先帝治丧司主事,让三人去奉先殿为先帝守灵……

    宣罢,便转身折回内宫,匆匆往慈宁宫赶去。

    武王方才面色不好,贾琮有些担心。

    虽然对这个便宜老子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哪怕从冰冷的利益角度去看,武王现在也绝不能有事。

    否则,事情将会变得十分棘手。

    更何况,一个真心待他好,视他为子,并强撑着油尽灯枯之体,将一座江山送给他的人,贾琮非草木铁石之心,总还是有些牵挂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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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苦中作乐

    “太子回来了。”

    慈宁宫寿萱殿内,武王不复含元殿上的从容风采,有些气弱的倚在一张铺垫了纹龙锦褥的金丝楠木大椅内。

    不过看着贾琮的目光,依旧温润满意和赞许。

    看起来,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前朝发生的事。

    武王手往高台凤榻上指了指,微笑道:“先见过太后罢。”

    高台凤榻上,太后看着贾琮清淡的面容,心里忍不住咯噔了声。

    她极担心,贾琮记恨当年事……

    若是放在从前,天家多子多孙,众皇子还要夺嫡争大位,那她这个太后一言比金玉还要贵重。

    可现在,天家只剩这一根独苗苗,别无选择。

    且这根独苗苗还在外失散多年,如今回归天家,他们这些大人哄他归心都来不及,绝不可能谈什么下马威。

    所以如果这孩子果真记恨她,老太后怕也只能在冰冷中默默离开这世间……

    不止太后,连叶清还有武王,都颇为留意贾琮的神色。

    他们也不愿见到,贾琮心中带着恨意认祖归宗……

    不过还好,贾琮并未表现出什么隐忍的恨意,虽没什么痛哭流涕懊恼不曾早日尽孝膝下的亲近,只面色淡然,却也不见什么波澜仇恨,贾琮依礼参拜道:“孙臣刘元,拜见太后,请太后安。”

    武王面上浮起一抹微笑,看向凤榻上的太后。

    就见太后抹着泪,连声叫起道:“好好,安,安!好孩子,快起来罢,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是哀家的不是……”

    “母后。”

    武王垂着眼帘,唤了声,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咳,咳咳……”

    太后见武王面色不好,忙道:“快请太医,快请太医来看看!”

    贾琮起身后,先看了眼乖乖巧巧静静坐在叶清身边悄悄看着他的黛玉,微微颔首,用温和的目光示意她安心后,走到武王身边,拿起他的手腕诊脉了片刻,旁人见他如此动作,武王什么话也没说任他施为,便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盏茶功夫后,只见贾琮面色越来越凝重,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武王倒是从容些。

    直到贾琮伸手,在他额前贴了贴,又将他眼睑搬下观察了下后,武王也有些忍不住了……

    还好,贾琮没有再过分。

    只见他从怀兜里取出一巴掌长短的锦盒,打开后,露出一套家伙什来。

    见到这套家伙什儿,最先激动起来的却是叶清,她一下站起来,大声道:“清臣,你还有这种神药?!”

    贾琮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自顾收拾着器具。

    见此,慈宁宫一众昭容、彩嫔们无不面面相觑,悄悄倒吸了口凉气。

    在慈宁宫这地儿,往日里别说宗室命妇、公主、郡主,就是皇后、皇妃、皇子甚至寻常太妃们,都要给叶清三分薄面。

    她说的话,何曾被人如此视若罔闻过?

    她们又悄悄的看向凤榻上的太后,却见太后也只瘪了瘪嘴,到底没说什么……

    众人不由心中暗凛,如今看来,这位太子的地位比大家想象中的更金贵啊……

    叶清丝毫不觉尴尬,自己走到贾琮跟前,明媚的眼睛愈发明亮,大喜道:“原我就想再问你讨要两支神药,可九叔却不许。说你常年在外奔波,难免有生病之时,这等药想来你也不多,不准我多要。早知道你还有,我说什么也要强要几回。”

    贾琮瞥了她一眼,哼了声,又看向武王,见他淡淡却慈爱的目光,面色微微一滞,他还是不大习惯突然多一个爹……

    不过还是道:“父皇旧伤化脓,迁延不愈,引起了不少并发症。发热只是其一,还有其他的……

    儿臣先为您消炎退烧,至于其他病症,在一一想办法。还要再去请些杏林圣手,为父皇固本培元,这一道,儿臣并不精通。”

    武王含笑应下后,贾琮对叶清道:“派人去延平门内待贤坊第四家,寻一个叫邱三的,问问他我去年让他做的东西做好了没有?做好了就立刻取来。”

    叶清忙安排人前往,回过头又道:“清臣,太医说九叔血气不足,可开了好些补血气的药也不顶用。你怎么说?”

    贾琮道:“父皇病入骨髓,太医们开的补血气的药,终究是为了促进骨髓造血。可父皇的骨髓已经失去了大部分造血能为……”

    尽管有些名词听不懂,却不妨碍众人听明白贾琮言下之意。

    太后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贾琮看了她一眼,道:“既然自身不能造血,还可以输血。”

    太后闻言一怔,其她人也一脸懵然,叶清则皱起眉头看贾琮道:“怎么听起来像是邪法……”

    贾琮没再理会,他已经收拾好手中的器具,同叶清道:“设个帷帐,将我和父皇围起来,我要用药了。”

    之前在武王府曾有过经验,叶清没有耽搁,立刻招来昭容、彩嫔取帷帐来,将武王、贾琮二人围了起来。

    贾琮半跪在地上,为武王解衣,然后将调好的青霉素注射下去。

    等注射罢,又亲自替他收拾好衣襟。

    看他这般做,顶天立地曾杀出尸山血海的武王,眼睛渐渐湿润,竟缓缓流下两滴泪来。

    这一幕,他在梦中都未曾梦见过……

    贾琮有感,抬头看了眼,面色顿了顿,轻声道:“父皇放心,不会有事的。”

    或许不能根治,但只要能用药把炎症控制住,再定时输血,总能多出一年甚至更久些的寿命……

    武王伸出消瘦修长的手,本想抚抚贾琮的额头,不过见他有避开的趋向,哑然一笑后,就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道:“你怎会这些?”

    贾琮道:“自幼所学。”

    武王闻言,眼睛微微眯起,他想起贾琮曾在贾家遍体鳞伤,多半是自那时学起,便问道:“贾家那边,你准备如何处置?”

    贾琮摇摇头道:“贾赦、刑氏之流,早已被儿臣设计处死。至于荣国太夫人史氏……儿臣虽不喜她,但也谈不上什么恨意,一个糊涂老太太罢。和她计较,并不值当。而贾政则需要加恩……不过这些等国丧之后再说罢。”

    武王闻言点点头,道:“如此也好,虽许多事查不大明了了,但朕推测,贾代善应该是你四伯的人。只是,他亦有私心。担心朕回来后清算,为防万一,才将你和他那花魁生的孙子互换了身份。如此,纵然朕回京后查出了什么,他也能将功补过。可惜当年我并未疑心你未死,错过了机会……但无论如何,他能救你性命,朕都不愿再怪罪于他。再者如今朝堂上百官也都在盯着你,若是连抚育之恩都不顾,下手处置了贾家,怕会让百官心存芥蒂。太子有大帝之姿,亦当有大帝之胸怀。”

    贾琮点点头,道:“儿臣明白。”

    武王又看着他轻声问道:“小九儿这边,你准备怎么做?”

    贾琮想了想道:“如果她愿意,可为太子妃。”

    武王闻言,眉头微微皱起,重复了遍道:“元寿,如果她愿意?”似不解其意。

    贾琮道:“父皇,清儿姐姐非寻常女孩子,她心怀远大,不愿圈在一座皇城中当金丝雀终老。她助我父子良多,儿臣不愿让她过的不自在。既然太后当年给了她选择自己人生方式的权力,儿臣也愿意尊重她的意愿,不强迫她。”

    武王面色渐渐泛起一抹古怪,看了贾琮片刻后,点点头道:“你果然比朕更适合皇位。”

    若贾琮强要叶清为太子妃,也是很容易做到的事,而且各方面看起来都极合适。

    偏贾琮用“为你好”的借口,来绝了此路……

    听武王这般说,贾琮奇道:“父皇,您是在说儿臣皮厚心黑么?”

    “嗤,哈哈哈!”

    看贾琮一本正经的问这话,武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神情愉悦。

    贾琮看得出,其实武王也不愿见叶清入主后宫。

    叶清实在太强了,极似历史上某位称尊的女人……

    让武王都心存忌惮,可见一斑。

    而贾琮没有像高宗迷恋武媚那样,还能保持清醒,这让武王极为高兴。

    倒不是他们父子二人以为叶清心怀叵测,只是他父子二人在时还好,若有一日贾琮万一出了意外,他父子二人先后离去,到那时,叶清想做武媚,简直易如反掌!

    而皇权的更迭,却不知要死多少人,其中大部分,都会是贾琮的骨肉子孙……

    这是武王绝不愿看到的事,也是贾琮尽力避免发生的事。

    天子,都是多疑的……

    但贾琮也的确认为,叶清不会乐于被圈在一座皇城内,为他生孩子争宠度日。

    她便如九天神凰一般,如此骄傲,若强行将她关在牢笼中,怕只会早早的凋零,或生生逼成武则天!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武王这开怀一笑,却让外面紧张等候的太后等人纷纷一脑门问号……

    这爷俩儿在里面做甚呢?

    还好,随即帷帐内传来贾琮的声音,让宫人将帷帐撤下。

    太后、叶清、黛玉等人就见贾琮搀扶着面色好看了许多的武王走出来,太后“哎哟”了声,喜道:“果真是神药!”

    贾琮摇头道:“哪里是什么神药,也只对父皇这等受外伤引起的病症和寻常发热等病痛有用。”

    这可不能让黛玉误会了去,她老子还躺在病榻上呢。

    太后又急问道:“元寿,你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贾琮点点头,道:“连续用药半月,便能改善许多。至于别的,还要再看……”

    武王含笑道:“你也不必太作难,成便可,不成也不妨。朕总能熬到你坐稳大位……”

    贾琮闻言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他做好便是。

    太后不愿提这伤心事,问武王道:“皇儿,方才你爷俩儿在说什么?这样高兴!”

    武王指了指叶清,道:“元寿说,只要小九儿愿意,他就娶她当太子妃。”

    “啊!!”

    太后真真惊喜过望,高兴道:“果真?”

    贾琮点点头道:“只要她点头就行。”

    武王微微眯起眼,目光却看向了黛玉方向,却见黛玉眸光中竟隐隐有期待欢欣之意,不由暗自颔首。

    太后则看向叶清,眼神期待,却不想叶清连连摇头道:“我可不愿困在宫里一辈子,不行不行,早先就和老祖宗说好了,日后再不能待这里了……”

    太后正想发怒,就听贾琮呵呵笑道:“我也这般同父皇说,清表姐心怀大志,非一座皇城能够困的住的。”

    听闻此言,太后面色骤然一变,眼神隐隐骇然的看向贾琮。

    心怀大志这个词,从来是天家最为忌讳的话。

    她心惊,莫非这孙子猜忌她娘家侄孙女儿要当武则天?

    不过却见贾琮看着叶清又道:“纵然如此,也要给你一个名分才是。但你放心,不管什么名分,日后都不会拘着你留在宫里,天南海北随你去逛便是,只是年节时一定要记得回家。你助我良多,也为我吃了很多苦和委屈,总要让你快活如意一生才是……”

    叶清闻言愈发笑的明媚,微微一扬下巴,笑道:“那第一个孩子还得姓叶,这是我答应老祖宗的。”

    饶是自幼叶太后便这样教诲她,可也没让叶清当着满殿人的面,正大光明的说生孩子问题啊,太后一张老脸臊的哟,恨不能一把捂住叶清的好嘴!

    黛玉和宫人们也如同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十八禁,一个个掩面不敢见人,反倒是叶清丝毫不见忸怩之态。

    没想到贾琮竟也不在意,他点了点头,居然应下来:“好,依你。”

    就连武王都对这生猛之极的一对有些吃力时,宫外传来了消息,贾琮要的东西,到了。

    ……

    神京西城,贾家东府。

    宁安堂内,满府丫头都坐了进来。

    一张张脸上既有兴奋,但也隐隐都有不安。

    她们做梦都没想到,好好的,她们三爷怎就成了太子爷?!

    那岂不是成了天下最金贵最贵重的人物了?

    她们这些服侍过贾琮的丫头们,也都有荣光。

    可不安的是,她们不知道,贾琮还要不要她们了……

    宫里有不知多少宫女丫头,最不缺伺候人的。

    贾琮如今成了太子,就更不会缺女孩子了……

    若是贾琮不要她们了,那……

    她们的好日子岂不要到头了?

    素日里最欢快的小角儿这会儿都不闹了,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一双小短腿都挨不着地,她睁着大眼睛,沙沙的童音问道:“平儿姐姐,三爷当了太子,就不要我们了么?”

    平儿还未开口,晴雯最有自信:“不会!三爷断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她爱的轰轰烈烈,信的死心塌地,绝不信贾琮会抛弃她们!

    平儿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警告道:“以后若进了宫里,再这般口无遮拦,你的好多着呢。”

    晴雯装傻,巴巴笑着不言语。

    平儿起身抚了抚小角儿的额头,温声笑道:“放心罢,三爷这几日忙,等过了国丧,他必会来接咱们的。时候不早了,去和方方元元睡去罢。”

    小角儿闻言,圆圆的眼睛弯起,乖巧的应了声,然后从椅子上跳下,从两个紧挨着的小杌子上拉起方方元元,三人一起给平儿行了晚安礼后,手拉手回房休息去了。

    平儿又对晴雯等人道:“三爷不在的日子,一个个都安生点,不要惹出笑话来给三爷落了脸面。”又压低声音道:“能不去西府,就少去。如今那边儿估计也不知该怎么办,咱们何苦再让人为难?”

    她们去了西府,贾母、贾政甚至李纨、王熙凤等人见了,是该行礼还是该受礼?

    让他们行礼不妥,平儿她们如今还没任何名份。

    但他们这个时候若还受礼,就更不妥了。

    哪怕平儿她们还没什么名分,可哪怕是太子的通房,也比他们尊贵。

    他们再敢受礼,就太不知轻重了。

    所以,相见不如不见……

    将该说的事情都说妥当后,晴雯、香菱等人也各回各屋歇息去了。

    平儿将宁安堂的门关好后,带着小七也往自己屋子走去。

    顺着抄手游廊,看着一轮皎皎明月悬在天空,她驻足而立,仰望苍穹。

    似那明月上,有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忽地,平儿想起了贾琮为她写的那阙词: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

    西城延福坊,宣国公府。

    虽夜色已深,然偏厅内,依旧燃着蜡烛,灯火通明。

    宣国公世子赵昊满面颓丧的坐在主座上,眼中的阴鹜之色浓郁的化不开。

    贾琮为武王未死独子,被养在贾家长大的消息,是今日震惊整座神京城的传闻。

    起初赵昊还不信,可再一打听,竟已是在含元殿上公证过的。

    那一刻,赵昊憋愤的差点原地炸开,恨不能指着苍天骂一句“苍天无眼”!

    可是等他听到,贾琮监国后,直接打发了他老子和李道林还有忠顺亲王刘兹去治丧守灵,全身力气就散尽了……

    时过境迁,贾琮还只是初露头角不过一二等伯时,他就压不住此人了。

    如今天地旋转,这厮竟摇身一变变成了当朝太子……

    赵昊只能是无力……

    有武王在,连他老子赵崇都不敢多说一个字,更何况是他?

    素日里弥勒一样的刘东见赵昊这般,叹息一声劝道:“义高,别纠结了。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要再不伏低做小,磕头赔罪,那祸及的,就不只是咱们自己了。其实早就该想到的,好多事都有迹象……武王府对他太关爱了些,可咱们都被清公子给迷惑了。

    罢了,到了这一步,多思无益。之前咱们和他也没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多只是意气之争。如今他成了这样的身份,若再纠结过往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太掉身份了。”

    赵昊闷声道:“可我父亲还被圈在宫里。”

    刘东“嘶”了声,左右看了看,忙压低声音道:“说话仔细点!世伯是在和开国公还有忠顺亲王治丧守灵,不是圈禁。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宣国公府就真危险了!咱们贞元勋臣坐视先帝用龙禁尉围了武王府,当年的情分在王爷那已经所剩无几了。你要让贾清臣拿住了把柄,那就真危险了!”

    见赵昊面色铁青,他又劝道:“放心罢,武王当下忙着替那位收揽军心,不会轻易举屠刀的。另外,咱们再求求清公子,让她帮忙说个话,总能过去的。只是以后的几十年,咱们还是蛰伏起来罢,唉!”

    想想贾琮的年纪,刘东都劝不下去了。

    不过他还能苦中作乐,忽然笑道:“咱们其实还算好的了,武定侯吴家那弟兄俩,还有靖安候府的徐充,现在都跪在贾家门口负荆请罪呢。吴锐那起子得志就猖狂的小人,当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二月来猖狂的快不知姓什么了,当着我的面也敢大放厥词。这下可好,和徐充一道把那位最宠爱的兄弟给踹出了血,还让人带话,让那位洗干净脖子等死,哈哈哈!我如今就指着他们解闷呢,义高,咱们还算好的了!”

    赵昊闻言,忍不住露出一脸苦笑,摇了摇头……

    如今,确也只能苦中作乐了……

    ……

    ps:五千多字的大章,其实完全可以分成两章!但我太厚道了,唉……

    另外这个月的月票完全超过我的想象,没想到居然能虎摸那么多大神的菊花,让我狠爽了把!

    不过也不强求了,毕竟咱们太小众,知足常乐嘛,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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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庶子风流介绍:
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