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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一血

    “咦,怎就二位女神仙子在此?”

    气氛在沉默中度过两个呼吸后,贾琮忽然惊奇的发现,眉眼含笑的看着二人问道。

    宝钗、黛玉心中齐齐松了口气,然后都微带嗔意的白了贾琮一眼,还女神呢,私下里夸夸她们或许会高兴,可当着彼此的面,真难为情……

    不过看到贾琮丝毫没有难为情的神色,二人却没那么厚的脸皮,纷纷垂下螓首。

    她们今天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坐在一起,所为者,哪里是她们自己……

    不过因为爱煞了他,不愿让这坏人作难罢。

    也是二人年纪尚幼,虽皆聪慧,然到底未经许多世事,情之一字,尚未被世俗杂念混杂,才能如此单纯思量。

    “我贾琮才貌无一,何德何能,竟得二位夫人垂青……”

    “呸!”

    贾琮话没说完,就被俏脸大红的黛玉、宝钗二人齐齐啐了口:“哪个是你夫人?”

    贾琮呵呵笑着向前,左右看了看也没见到个人影子,知道平儿、晴雯等人多半逃离了这修罗场……

    他也乐得如此,否则更不知如何头大。

    到了距离二人两步前,贾琮干脆席地而坐,仰视两个羞赧沉默的女孩,温声道:“宝姐姐、林妹妹二人,皆容颜绝世,品性贤淑善良,又都聪慧过人。寻常人能得其一,便可自傲终身。我有幸能拥有你们,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和福气。无以为报,只愿以此真心,余生与二位夫人相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黛玉氤氲着朝露的眼眸无限温柔的看着贾琮,只想用一生的时间来听他倾诉情话。

    宝钗虽也感动,却理智的多,轻轻一叹,道:“我……我们,并没什么,你待我们的好,我们也知足。只是……你家里老太太她们,还有我娘……”根本没法往下深想,宝钗都觉得头疼不已。

    至于贾琮说,带着她们乘巨船出海远洋,至今她还是觉得太梦幻了些……

    再者,她也舍不得离开她母亲啊。

    一团乱麻。

    贾琮呵呵一笑,看着宝钗道:“放心,给我最多半年的功夫,我一定能解决。你不信我么?”

    话已至此,宝钗虽还是一颗杂乱无章的心,想不出贾琮能有什么法子解决,但也只能点点头,道:“我信……不过在解决之前,还是继续瞒下去罢。不然,只宝兄弟闹起来,也够你受的。你能对老太太不相让,可你家老爷太太那里,你可是欠着好大的人情呢。”

    见黛玉低下了头,贾琮笑道:“一码归一码,老爷太太对我的恩情,我并非不会回报。偌大一个荣国府我给他们,宝玉的一世富贵我保着他,如此还不够?真要是还不够,我连这个爵儿还给他们也行,但要我林妹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也就是你们两担心麻烦,不然就算现在掀开这层面纱我也不惧,谁又能奈我何?”

    “……”

    宝钗闻言滞了滞,看了看自信的无以复加的贾琮,又侧过脸看了看神情快要融化的黛玉,生生气笑道:“倒是我白替你们担心了?”

    贾琮和黛玉闻言忙挤出笑脸,赔笑道:“断没有的事。”

    宝钗却愈发差点吐血,这两人竟默契到这个地步?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两人连赔起的笑脸都出奇的像。

    一时间,让她生出了她才是多余的心思,激愤羞恼之极,她站起身来,抬脚便走。

    黛玉虽然刚刚心花怒放,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过见宝钗起身要走,知她气极,便忙对贾琮使眼色。

    贾琮自不会让宝钗离去,刚经过他身边,就被他伸手一揽,在一声惊呼中,给拉倒入怀,抱在膝上。

    这还是第一次当着人面这般亲近,宝钗魂儿差点没飞出来,简直没法活了,满脸羞红,急道:“快让我起来!”

    贾琮先对醋意瞬间升起的黛玉使了个眼色,然后规规矩矩的抱着宝钗,温声道:“人的性格不同,自然处事不同。林妹妹天真烂漫,宝姐姐沉稳贤德。一个家里,总要有各样的性子,才会五颜六色,多姿多彩。你和平儿姐姐一般性子,平日里多操心些家务,林妹妹和晴雯她们一个性子,活泼好顽些。大家相互包容点,日子才会越过越有滋味嘛。”

    看着近在咫尺的贾琮那张俊秀的让人心酥的脸,听他如此温柔的劝慰,宝钗心里的羞恼渐消,不过当着黛玉的面,她到底在贾琮膝上坐不下去,还是挣扎着起了身,红着脸轻声道:“我并非使小性儿,也不是不能包容。只是……慢慢来吧。日子还长……我先回去了,我娘还在等我呢。颦儿和琮兄弟在这坐着……”

    说罢,往外走去。

    黛玉忙又对贾琮使了眼色,她也理解宝钗,到底是人家最先和贾琮好的,让她这样一进来,再宽大的心怀,也难免留下些芥蒂。

    之前两人虽也谈了许多,算是和解了,达成默契不让贾琮着难。

    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且她和贾琮总是不经意的表现出琴瑟和鸣,换做她是宝钗,心里怕也难受……

    贾琮眼神温柔的看了黛玉一眼后,起身出去相送宝钗……

    ……

    跟出门外,就见宝钗已走到拐角处,贾琮三两步上前,牵住她的手,却没送她回家的意思,将旁边耳房的门一推,拉着宝钗就进了耳房。

    再看她,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想要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哪有那么容易……

    第一个,总是最受伤最痛的。

    贾琮还未开口,宝钗却伸手按住了他的口,哽咽道:“道理我都懂,你的心思我也都明白,可是,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我好难过……”

    贾琮轻轻抱着她,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原是我的不对。”

    宝钗连连摇头,梨花带雨的哭道:“事情你都与我说清楚了,并未瞒我,我都知道的。可是……呜呜呜……”

    说到最后,宝钗也说不下去了,伏在贾琮肩头,哭的像个孩子……

    贾琮抱起她,走到里面的床榻边坐下,却未轻薄,只静静的拥着她,听她的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钗似哭累了,终于停止了抽泣,从袖兜里取出锦帕来拭泪。

    贾琮从她手中接过,轻轻的替她拭去有些红肿的杏眼边的泪痕。

    又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渍。

    看着眼睛微微湿润的贾琮脸上的自责,往昔锋利的眼眸也变得黯淡无光,宝钗心里登时一痛,慌忙握住贾琮的手,说道:“琮……郎,我没事的,只是想哭一场,哭出来就没事了,琮郎不要这样……”

    贾琮微微一笑,将宝钗揽进怀里,柔声道:“你没事就好,若心里还不舒服,就同我说。总要让你迈过这个心坎儿,不然我也不会快乐的。”

    宝钗反拥住贾琮,摇摇头道:“你要快乐,我才能高兴。我真的没事的,过些日子就好了。颦儿是个好的,以前都说她小性儿,如今看起来,原是她心里没个安定,总以为自己没了娘又远离爹,寄人篱下,飘摇不定,才容易孤苦多疑。现在有了你爱护着,她对其他的事,反倒都不在乎了。倒是我……”

    贾琮低下头,在她娇嫩的樱唇上亲了亲添了添,柔声道:“你和她,各有各的好。方才我就说了,林妹妹秀外慧中,不受礼法的拘束,自由自在。你呢,则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我相信你日后一定能做好相夫教子的事。说不得,连林妹妹的孩子也一并教了。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妻子,也会是个好母亲。”

    这太过超前的话,让宝钗俏脸晕红起来,尤其是贾琮揽在她腰间的手,又悄悄上滑到某处,爱不释手……

    她也不知道,贾琮怎么总会将这种让人面红心跳的话和事,说的那样自然,做的那样自然……

    偏生,虽然让她心里砰砰跳,呼吸急促,面上发烫,可宝钗真的好喜欢听那些话,也喜欢被他轻薄……

    她终于抬起了螓首,一双微微红肿但依旧极美的杏眼,眸光如水的望着贾琮,显然已是动了情。

    贾琮见之,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将她放倒在床榻上,欺身上去……

    ……

    宁安堂内,贾琮宝钗刚走,藏身暖阁随时准备救火的平儿、晴雯等人就出来了。

    平儿笑意吟吟,晴雯则嘻嘻哈哈,看着黛玉挤眉弄眼道:“方才姑娘和三爷说一样的话,气的宝姑娘起身就走,我差点没笑出来,姑娘该不会和三爷串通好的吧?”

    春燕骂道:“让你读书时就知道睡觉,诗里都说了,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听到这句后,黛玉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抿嘴笑开了花。

    平儿笑道:“我只敬佩姑娘好胸怀,谁也没想到呢。姑娘做事大气,怪不得我们爷最喜欢姑娘。”

    黛玉红着脸道:“快别说了,昨儿他才同我说过,若非平儿姐姐非要推让,他原只想守着平儿姐姐过一生呢,根本没我们的事……”

    这会儿说起来,黛玉语气都有些懊恼。

    平儿唬了一跳,然后笑的更灿烂了,道:“这才是顽笑话,我若敢这般不知分寸,还能活不能活了?如今这样,已经承了太多福分了,我极知足了。姑娘和宝姑娘都是极好的性子,我们这些人的日子也好过呢。”

    黛玉脸愈红,嗔道:“姐姐也来取笑我!”

    晴雯忽道:“那那位太后侄孙女儿怎么办?她可不是好性子。”

    黛玉忙道:“再不会,叶姐姐比我们更好,断不会欺负人呢!”

    晴雯登时傻眼儿了,道:“她还真来啊?”

    黛玉灵秀的眼眸转了转,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将贾琮的“一血”其实是被叶清取去了的残忍事实说出来。

    平儿也岔开话题,说了起后面起园子的事。

    一家人说说笑笑,又有小角儿带着方方元元观摩完工地上的热闹回来,一大家子,也就愈发热闹了……

    ……

    ps: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一个单身情圣写出了这样的文字?是心底深处那些前女友们么?怀念她们。另外这本书开始进入收尾阶段了,看来年前能够完本,三年没好好过年了,今年终于可以轻松过大年喽!

第六百四十五章 母女

    “宝丫头回来了……”

    薛家小院,正间,薛姨妈正歪在秋香色大条褥铺就的炕上,让同喜同贵捶着腿。手上却拿着一本账簿,面上带笑的看着。

    看同喜同贵直起腰身,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就见宝钗进了门儿。

    宝钗应了声,道:“妈这早就回来了?没和哥哥多说会儿话?”

    薛姨妈笑骂道:“你那混帐哥哥什么性儿你还不知道?这些日子没能出去,差点没疯了,哪里能……”

    话没说完,薛姨妈忽然住了口,脸上慈爱的笑容凝固,她借着烛光,猛然将头往前伸了伸,眯起眼来紧紧盯着宝钗。

    宝钗心头一跳,面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抹红晕。

    其实,这红晕一直也未消尽……

    薛姨妈骤然瞪大的眼中浮起一抹惊恐和震动,她看着宝钗的眉眼,看她眼角尚未退去的春情,惊骇的手中的账簿掉落在炕上犹不自知。

    她伸出手,颤巍着指向宝钗道:“你……你你……”

    宝钗见瞒不过,红着脸先对同喜同贵道:“你们先出去罢。”

    同喜同贵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后,不敢嗦,见薛姨妈也没留人,行完礼就齐齐出去了。

    等她二人出去后,薛姨妈一张脸登时涨红,满面震怒,已经注意压低声音,可依旧难掩声音尖锐,惊怒道:“宝丫头,你做了什么?”

    像她们这样的当家太太,旁的本事且不说,只看女孩儿变成女人的本事,个个都是顶尖高手。

    尤其是女孩子变成女人的第一天,常人看不出端倪,可在她们眼中,简直就同换了个人般!

    一时间,薛姨妈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最害怕的丑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宝钗无言的跪在地上,心里也忍不住的苦笑。

    别说薛姨妈,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今天鬼迷心窍,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贾琮……

    不过,她并不后悔。

    若是落在了黛玉后面,那她才会后悔。

    虽然已经接受了在一起的现状,也准备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的生活下去,但女孩子间若没有攀比心,那还叫女孩子们……

    而且,只一回想贾琮的温柔对待和种种亲密甜蜜,就让她好似被一阵风儿送上了青云之巅般,叫她忍不住面红耳赤,身子发软……

    当然,这种事死都不能说出去的。

    正心思百转间,就听上面她娘薛姨妈绝望的声音气恼的教训个不停:“我几次三番叮嘱你,万万不能到这一步,哪怕你果真要跟了他,可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才最好,不是说好了,只有等确定他不会有事连累到咱们再说。偏你就是不听,你让他得了你的身子,往后他必会轻贱你不尊重!宝丫头,你糊涂啊,你糊涂啊!!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宝钗抬起头,看着薛姨妈道:“妈,我不会后悔的。”所谓以前说好的,也不过是贾琮教她不要和她娘争才应下的。

    薛姨妈怒极道:“你不后悔?那我问你,琮哥儿可同你说了,何时娶你过门儿?他连你的身子都贪了去,可许诺给你一个一品诰命?”

    宝钗咬了咬唇角,眼珠悄悄转了转,轻声道:“他说了,半年后就可以成亲。”

    薛姨妈闻言顿了顿,不过依旧恼怒,压低声音怒斥道:“他果真这样说?他的话你就信?就算是真的,你难道就没听你舅母姨母她们说过,琮哥儿看起来风光,以后未必就能得善终!!你想被他牵累着,卖入教坊司?真要到抄家九族的时候,你可别忘了,妻族也在九族内!”

    宝钗脸色一变,却还是摇摇头道:“他也说了,若这次陛下重赏他的救驾大功,升了他的爵,让他成为国公,那他就真的险了,要想后路了。可如今陛下压着他的爵不赏,便是为了让他做个长长久久的臣子,他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妈,你放心。琮……兄弟,是世上极聪明的人。外面都说他是天下第一才子,舅舅、姨母他们能想到的事,外面那些诰命们能想到的事,他难道会想不到?他忠于王事,数次救驾,还救回了天子性命,陛下知他忠心,所以这次才回护起他,压着功不赏。”

    薛姨妈听完,脸色好看了些,道:“果真?你哥哥先前倒也这般说过……可就怕他贪慕权势富贵,为了博富贵才那样……唉,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真要到抄家灭族那一地步,就算你和他成不了,薛家也难落好下场。现在不管真不真,让他赶紧找人来提亲才是正经,总要先订了亲再说。不然万一你怀上了孩子,过几个月我薛家还要活不要活了?”

    宝钗闻言,一张脸差点滴出血来,自然无法同她妈说,最后时候,贾琮用了别的花样,没有……

    那画面,她都不敢在人前想,腿都软的站不住……

    不过,她还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解释道:“他原是准备来着,不过我看他近来那样忙,就说三个月后再提也不迟。”

    其实这些话贾琮都没说过,三个月提亲、半年成亲,什么都没有……

    欢好完,宝钗就担心会被薛姨妈给看出来,贾琮却告诉她,不管薛姨妈要求什么,都只推到三个月或者半年之后,到那时,什么都能解决了。

    所以她才会如此答。

    至于三个月、半年后贾琮能不能办到,她信他……

    薛姨妈听闻此言,脸色先黑了黑,可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怎样?

    连老本儿都已经输进去了,再计较些细枝末节,也没用了。

    她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帮着她这个傻丫头,好好算计一番。

    若贾琮果真不会出事,宝钗能坐稳一个一等冠军侯夫人,倒也不是太坏的事……

    念及此,薛姨妈长叹一声,先叫起道:“你起来罢,唉,往日里我那样信你,知道你是个心里明白的,却没想到……我每日里提心吊胆,就怕你们小儿女在一起忍不住做下这等事来,乖女,你这是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

    “妈,别说了……”

    宝钗俏脸通红,羞的快要无地自容,同薛姨妈说道。

    薛姨妈险些气笑,做都做了,还怕人说?

    不过到底给自家姑娘留体面,嗔道:“和你娘还害羞?”

    等拉着宝钗坐在身边后,薛姨妈又变得伤感起来,道:“没想到,转眼间娘的女儿都要嫁人了……对了,琮哥儿果真说三个月后提亲,半年后成亲?若是如此,那娘现在起就该给你准备嫁妆了……”

    宝钗闻言,虽羞不可耐,但还是劝道:“妈,这些你都先别急,也先别在姨母她们跟前说,明天封大表姐为贵妃的圣旨就要下来了,她家这几月都要忙这事。而且,琮兄弟他现在有大事要做,别影响了他。他眼下许多事都在极紧要的关头,万一出了岔子,那可真就要出大问题的。妈,你可千万记住了,这三个月内,千万别说漏了嘴。”

    薛姨妈气道:“我就不信,他成亲不成亲,能影响什么大事!我看他就是在哄你!”

    宝钗提醒道:“妈,你忘了叶家那位,若是让她知道了,必寻咱们家的事。她拿咱们内宅没法子,可要是哥哥出去了,她有的是法子整治。你若说漏了嘴,这府里人多口杂的传了出去,那哥哥这一辈子都不用出门儿了。”

    薛姨妈闻言,怒极反笑,伸出手指在宝钗眉心“狠狠”点了下,道:“一个个都会拿那个孽障要挟我,真当我不明白你们的心思?”

    宝钗忍不住红了脸,抿嘴轻笑道:“那妈你愿说就说,左右等哥哥出了事,他也能出手相救,不过或许要受不少皮肉之苦……”

    薛姨妈:“……”

    ……

    贾母院。

    在水房冲洗了番,并接受了晴雯、香菱的嘲笑后,贾琮神清气爽的去了贾母院。

    并让人请了贾政、王夫人、李纨、王熙凤等人同去。

    待贾琮到贾母院时,众人正好将将落座。

    也许花钱大兴土木能让人心情愉悦,这两日贾母、王夫人等人也不再为荣庆堂、荣禧堂被焚毁感到难过了。

    平日里稍有动静都睡不着的贵人们,如今连夜里西面不时传来“嘿哟嘿哟”的号子声,都不嫌闹的慌,睡的倍儿香。

    此刻看到贾琮进来,连贾母都没掉脸子,问道:“巴巴的把我们都叫起升堂,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众人凑趣的笑了阵,王熙凤左看看右瞄瞄,高声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不知道,但我担保,必是好事!不然三弟怎看起来如此精神?这还沐浴更衣了番才来?”

    贾琮呵呵一笑,心道这些内宅的娘们儿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不成?

    他看了一双丹凤眼瞄着他看不停的凤姐儿,抽了抽嘴角,对贾母等人淡然道:“今儿去宫里禀奏差事,说罢公事,陛下同我说,明儿册封大姐姐的册封诏书就要颁下了。我又去后宫看了看大姐姐,正巧儿皇后娘娘也在,又勉力了一番,也说明儿就要下诏书了。我回来便同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说一声,也好有个准备,明儿要大妆朝服进宫谢恩的。”

    此言一出,贾政自然高兴之极,然而贾母和王夫人却第一时间对视了眼,面上竟看不出喜色……

    见此,贾琮眼睛微微眯起,心里轻笑了声,人心不足……

    也是,本就注定要封妃的,这会儿下诏书也在意料之中,自然没多少惊喜。

    非但没惊喜,说不得还会因为董皇后的复出而感到沮丧。

    毕竟,她们心里未尝没有期待过,元春母以子贵,一步封后。

    如今,却是大打折扣了……

    册妃和立后,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纵然是贵妃皇贵妃,那也只是妃,恩及不到母族。

    唯有成为皇后,母族才叫后族,才会恩及数代,宝玉也才能成为正经的国舅爷,贾政才能成为正经的国丈。

    不过……

    两人并未沮丧太久,只要元春腹内怀有龙种,待皇子降生,登基之时,便是元春升太后之日!

    ……

第六百四十六章 诗社

    崇康十四年,三月二十七。

    春日明媚。

    一早起来,贾琮带着平儿、晴雯、春燕、香菱等丫头,还特意让小角儿去扰了愈发爱睡“美容觉”的黛玉一起,在宁安堂前去了大插屏的宽敞庭院里晨练起来。

    这年月,莫说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就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们,也少有蹦跳动弹的,教养嬷嬷会骂她们没正行。

    所以,当下女子们的产关,才会成了鬼门关。

    为了让家里女孩子们喜爱运动,贾琮也算费了心思。

    最简单的跳绳就做了十来条,跳绳跳的最好的是晴雯还有娟儿、觅儿几个小丫头。

    不过晴雯跳的最好看,她本就生的靓丽,每次跳绳时还爱笑,愈发明艳。

    黛玉、平儿等人就不爱跳了,尤其是黛玉,大家小姐自小就被教诲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跳绳什么的,都是小丫头子们才顽的。

    而香菱和春燕不爱跳,则是因为……

    两人身形不大适合。

    春燕还好,香菱则随着日子越过越好,再加上她娘封氏为了弥补幼年缺失的母爱,给她做了好多好吃的,使得身量渐渐丰润。

    尤其是胸前,日渐饱满。

    跳起来很累不说,还会摇的根部痛……

    所以,贾琮又将毽子坐了出来。

    管事媳妇家就有人养着鸡鸭,取了彩色羽毛来,用锦缎缠了铜钱包裹了,便是一个好看的毽子。

    黛玉踢毽子最有灵性,或许是因为毽子好看的缘故,贾琮只示范了几次,她自己便能将毽子踢出花样来。

    所以每日清早,贾琮在慢跑或者用两个自制哑铃锻炼臂力时,就能看到满庭院的跳绳翻飞和毽子起跃的画面。

    倒也赏心悦目。

    小半个时辰后,美人们都变的娇喘吁吁起来,额前也都蒙上了一层虚汗。

    黛玉并着膝,坐在抄手游廊的桅杆上,抿嘴轻笑着看贾琮还在那里蹲着马步,双手拎着两个“石头锤子”,在身前晃来晃去,十分有趣。

    平儿、晴雯、春燕等人也停下了,唯有似乎不知累为何物的小角儿和方方元元还在疯顽。

    不过等贾琮也停了下来后,小角儿也不跑了,巴狗儿一样围在贾琮身边献殷勤,一会儿跑去拿茶水,一会儿拿巾帕。

    原本都是平儿等人在做这些事,今儿不知怎了,就看着小角儿带着方方元元来做。

    贾琮也不好奇,微笑着受用后,小角儿见他不主动问,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挤出一张大大的讨好笑脸,道:“三爷!”

    贾琮问道:“什么事?”

    小角儿巴巴道:“我想和小七、小八还有李蓉学武功!”

    贾琮明白怎么回事了,便笑道:“那你去学好了,需要什么直接同平儿姐姐说,同你林姑娘说也行。”

    穷文富武是有道理的,福海镖局人人勤奋努力,可一大家子过的并不富裕,就是因为练武极耗银子,只每人海量的饭量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担负的起的。

    如小七小八她们,力气都极大,代价便是每顿饭都要用桶吃才能吃饱。

    好在来了贾家后,肉食不缺,营养补足了,倒不用吃太多米了。

    不然寻常人家根本养不起……

    不过贾琮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能相聚在一起便是缘分,能让身边的人做她们想做的事,过她们想过的生活,贾琮觉得很有成就感。

    看着小角儿笑的满脸花开,拉着方方元元磕了头后,叽叽喳喳的跑去寻小七、小八她们了。

    那些武者,不会和这边的菜鸟们跳绳踢毽子,她们有她们晨练的法子……

    晨练结束后,贾琮汗流浃背,对就准备离开的黛玉道:“今儿要进宫忙一天,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轻娇娇的道了声:“知道了。”又道:“你在外面也仔细着,别太操劳了。”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后,黛玉转身离去。

    ……

    贾母院。

    早早的,贾母就让鸳鸯给她换好了诰命大妆。

    理论上,贾母才是整个贾家最尊贵的人。

    不止贾家,整个大乾帝国,比她尊贵的命妇,也屈指可数。

    她是一等荣国太夫人,正经的国夫人。

    头戴金花八宝凤冠,身披云霞五彩帔肩,面色尊容。

    通常而言,一个女子若非生在或是嫁入天家皇族,那么她的人生顶峰,也只能如此。

    在贾琮没有奇军突起,扛起贾家大旗前,贾赦、贾珍一干逆子们,其实都托庇在贾母的羽翼下才能活的如此滋润。

    老人在,香火资源便在。

    许多人看在老人的面子上,总会相容相忍一些。

    这种事便在后世都还存在,更不用说在当下封建社会的顶峰。

    王夫人的诰命服就差了许多,不过是金绣云霞鸳鸯纹的五品宜人服。

    偌大一个贾家,如今也没几个诰命了,原本尤氏还是三等将军夫人。

    不过随着整个宁国府都被除爵,她自然也就歇菜了……

    看着稀少的丁口,贾母面上有些戚戚然。

    薛姨妈却笑着劝道:“如今家里人虽少些,可都金贵。而且你家如今越发兴旺了,比我才来时更强多少倍。可见你家的气运愈盛。有这气运在,往后还怕人少了?如今几个哥儿和姑娘都长大了,用不了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小子姐儿们怕要挤不下咯!”

    贾母心思大,不会被愁心的事困扰太久,听薛姨妈这般一说,就又高兴起来。

    确实没错,她家里还有四个姑娘,三个哥儿。

    尤其是宝玉和贾琮,两人看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宝玉打小就有喜欢漂亮女孩子的毛病,抓周时都抓的胭脂水粉,为这事他老子气个半死。

    贾琮就更不用说了,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清冷模样,可房里人也没见他少收几个。

    往后儿女能少得了?

    心里哼了声,贾母心里倒想看看,以后贾琮能怎样养好儿孙。

    也遇上一个不省心的,才让他知道亲长们的苦。

    念及此,贾母忽地问道:“这两日怎不见宝丫头?”

    薛姨妈笑道:“这两日她身子不舒服,就在家待着,没来给老太太请安。”

    她素知贾母的心思,是想把宝钗说给贾琮,当然,并不是为了贾琮和宝钗好,只是想让她的亲外孙女儿能和宝玉好。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能安这份心便是好的。

    到了这个地步,薛姨妈虽然还是觉得即将成为国舅爷的宝玉更合适,却也只能认了……

    而贾母也只当宝钗来了月事,没再多问,赞了赞宝钗后,对薛姨妈道:“一会儿我们出去,家里还要劳姨妈照看一些。太太、兰儿他娘、凤丫头都随我们进宫,娘家人去的太少了,大姑娘面上不好看。可家里大人都走了,只留下宝玉他们姊妹,我实在放心不下,只能麻烦姨太太了。”

    薛姨妈“哎哟哟”笑的灿烂道:“老太太这话可外道了,举手之劳都算不上,说起来,如今我们还在老太太家做客。几次说了要在外面寻套宅子,可总遇上事。过了这段时日,可一定要搬出去。没有长年累月在亲戚家赖着不走的道理……”

    话没说完,就被贾母、王夫人还有凤姐儿等人一迭声的挡了回去。

    见气势汹汹,贾母也好笑的笑了起来,道:“瞧瞧,都是留你们的。姨太太可别再有这个心思了,这二三年来姨太太也都看在眼里,那个孽障性子霸道,眼里连一点沙子也容不得,不懂得难得糊涂的道理。但凡有点岔子,就得理不饶人,结果倒好,老亲故旧们,一年比一年少,京里的祸害完又去南边祸害,往常到年节里,只南省老家往京里送节礼的人家就不知有多少,现在再看看,大都离的远远的。家里就快只剩姨妈一家亲戚了,若再疏远了去,我们这一府人也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大笑起来,连堂上贾家姊妹们都忍俊不禁。

    宝玉都在同迎春、探春等人道:“老爷的门生这回又折进去两个,听说已经都折没了……”

    迎春笑了笑没出声,探春则好笑道:“二哥哥,你可去见了那傅秋芳不曾?”

    宝玉先悄悄看了眼正在一旁同惜春说笑着的黛玉一眼,然后才压低声音笑道:“之前贾琮带我去看过一回,傅家没了,可老爷还是让琮哥儿念在过往的份上,照看一下她家女孩子。可恼不知谁在老爷太太处告了密,害得她不能进咱家。我同她说了会儿话,她也是个会作诗的,写的诗极雅。对了三妹妹,你上回不是说想要起个诗社么?怎么不见动静了?”

    探春犹豫了下,道:“总没勇气啊……”

    宝玉奇道:“怎么了?”

    探春道:“等起了社,三哥哥随便写一首诗,咱们的还能看?他字字珠玑,咱们写的……”

    宝玉闻言,脸色登时黑了下来,可他心性倒也不坏,虽憋个半死,也不会去诋毁贾琮什么,瓮声道:“那咱们就算抛砖引玉,能多得几首诗词也是好的。”

    探春闻言眼睛一亮,笑道:“我竟没想到这个,还是二哥哥聪明。”

    宝玉这才转嗔为喜,不过没等他高兴,就见隔着探春坐着的黛玉侧脸过来笑道:“咱们自起咱们的诗社,不叫他。他见天儿忙的什么似的,哪有功夫在女孩子队伍里顽闹?”

    宝玉闻言,激动的脸色都涨红了,一连串的附和道:“极是极是!咱们自起咱们的!”

    不过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女孩子队伍里……

    他是男孩子呀……

    林妹妹莫非将他也当成女孩子了?

    还有,“他”?林妹妹说的,怎么那么奇怪……

    ……

第六百四十七章 刁状

    “银军果然将他的不传秘术教给了那个展鹏?”

    临敬殿内,崇康帝苍白着脸色,眯起眼若有所思的问道。

    高大的紫宸殿大太监苏城躬身道:“回主子,这应该不会有错。”

    崇康帝嘿的冷笑了声,道:“倒也是一条忠犬。”话锋一转,又问道:“太后那日去龙首原,回来怎样?”

    苏城答道:“痛不欲生,出来时根本无法行走。回来后又大哭一场,不过太后娘娘或许心里早就等着这一日的到来,痛哭完后,渐渐又恢复过来。应该早就有这个准备……”

    崇康帝闻言沉默了下,然后神情难掩哀绝的说了声:“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会有什么准备?不过是认命罢了……苏城,这一次,再不要出问题了。”

    苏城闻言,面色大变,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后,抬起头一张老脸狰狞扭曲,眼睛里也是泪水,颤声道:“三位皇子之薨,奴才心如刀绞。虽恨不得立刻粉身碎骨,以偿奴才之罪,但奴才还想抓出幕后黑手,食其肉,喝其血,嚼其骨。奴才暂不甘死,但奴才,但奴才已经将奴才全家,先送了下去。只等为三位皇子报了血仇,就立刻下去。奴才昨儿原本就想走,可到底牵挂主子,想再熬三个月……”

    听他说的惨烈,崇康帝皱眉道:“朕没有让你去死,你也不能死。”

    苏城掌着大半个中车府,又对皇家忠心耿耿,是他留给皇后的一把尖刀,怎容他这样死去?

    若非如此,仅凭上回之事,崇康帝也不会留他到今日……

    而崇康帝身旁的戴权一张脸也动容不已,眼中瞳孔猛然收缩成针,看着苏城的目光森然。

    不过这会儿苏城又在叩头,崇康帝则在身前,所以二人都未在意他,没有发现……

    崇康帝不耐烦哭哭啼啼那一套,让苏城起来后,叮嘱道:“贾妃那边绝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不止现在。皇子降生,养不大的多的是,宫中这个地方,你比朕清楚。朕能绝对信任的人不多,既有忠心又有手段的奴才,只你一个。你要护着皇子长大,不能让他出事。”

    苏城闻言,愈发感动的泪流满面,大表忠心。

    崇康帝心力不足,不愿再这样的事上多费心力,问答:“宁则臣的妻女现在何处?”

    苏城忙道:“回主子,还在赣西老家。不过宁元辅不愧为新党魁首,深得百官爱戴。其妻女归乡,一路上极为风光,所过数省,每省必有总督或巡抚、布政坊、按察使等封疆大员以礼相见,尊重之极。至赣省,赣省巡抚张博业更是以门生之礼拜见,并派抚标营护送二人回上饶。”

    崇康帝闻言,脸色渐渐黑如锅底,眼中闪着渗人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令道:“戴权,派人去宁相府,就其妻女归乡骚扰地方,申斥宁则臣!”

    戴权面色一凛,忙道:“奴婢遵旨。”

    宁则臣,完了。

    ……

    黛玉口中的“他”,的确没时间同她们起诗社。

    此刻,贾琮正站在临敬殿内,观看崇康帝、董皇后宣旨册妃。

    贾元春正式被册封为贤德妃,晋皇贵妃。

    大乾祖制,皇帝后宫设皇后一位,皇贵妃一位,贵妃两位,妃四位。

    皇贵妃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皇后同有宝玺,可盖印传旨。

    又有副后之称,一旦皇后薨逝,则由皇贵妃为后。

    通常,这个位置都是空着的,以示对皇后的尊敬。

    但当下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天子没有直接废后,都已经极有人情味儿了……

    因为元春有孕在身,如今以她最重,所以一切过程从简。

    若不然,皇贵妃金凤宝玺可不是那样好领的。

    礼数之多,一两天都忙不完。

    还要召集宗室王妃和外臣命妇们来磕头见证。

    而现在,贾元春也只在贾琮、忠顺亲王等寥寥数人的观礼下,受了皇贵妃宝玺和凤冠霞帔。

    但六龙三凤,且龙口衔长串珠滴的凤冠实在太沉了,崇康帝体恤,恩准贾元春不必现下披戴。

    等礼毕,崇康帝便让元春先回凤藻宫休憩,随后同皇后一道,接受贾家内眷的谢恩。

    崇康帝则带着贾琮等人去了养心殿。

    ……

    “贾琮,昨日朕与几位军机讨论了半日锦衣卫,因为发现了桩有趣的事,你能否与朕说说,是怎么做到的?”

    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崇康帝的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了,吃了碗参茶后,面上还难得多了丝红润,他看着贾琮问道。

    贾琮心头一跳,躬身答道:“臣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崇康帝缓缓眨了下眼,目光一如既往的淡漠,他声音低沉的说道:“还是兰台寺大夫杨养正发现的此事,上奏给朕,以为谏言,倒也不算坏事……”

    杨养正?

    此人是朝中极难得的刚烈正直之人,只是近二年来身体不好,常年养病。

    不知多少次乞骸骨,但崇康帝每回只派御医前去探望,内务府的好药很是送去了不少。

    这个待遇,连排名靠后的内阁辅臣都没有。

    他会说什么?

    崇康帝看了眼面色微微讶然,但并无慌乱之色的贾琮,暗自颔首,又啜饮了口热茶,目光锐利的看着贾琮道:“御史大夫上折子说,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不揽权,将大权悉数下放到南北镇抚司,但却有一个指挥佥事管着财权,还有两个心腹亲随分别掌着镇抚司最有力量的千户。更难得的就是南镇抚司的那个宪卫,让他这个兰台寺御史大夫都汗颜,自请昏聩渎职之罪。兰台寺也有监察之权,但从成效来看,竟远不如你的宪卫。而且听说,你的宪卫内部,竟还有一个风纪司,专查宪卫。层层设防,几无疏漏。如此一来,纵然你这个指挥使看起来颇不恋权,但始终能将真正的大权抓在手中。而且,比事事亲为更厉害。宋广先说,你是一个权术高手,心怀叵测。娄成文说,你心怀利刃,不得不防。宣国公则说,你心有猛虎,鹰视狼顾……贾琮,你自己怎么说?”

    贾琮微微摇了摇头,奇道:“臣何德何能,能得诸军机如此忌惮?臣不过建立了一种规制,让臣能在偷懒之余,还能不让锦衣卫混乱失职。只要南北镇抚司能够妥善的完成好他们的差事,不犯错,不渎职,那臣便会一直清闲下去。再者,御前臣不敢欺君,臣观史书,发现秦之黑冰台、唐时不良人、宋设皇城司以及本朝的锦衣卫,凡是贪权有私心之首领,想将手中力量化为己有者,虽能气焰嚣张一时,但到头来,皆无人能善终。臣比他们的处境还不如,因为臣得罪的人实在太多,盯着臣等臣出错的人更如天上繁星。但凡流露出一丝一毫逾越之意,怕就要遭天下人喊打。这个处境,臣以为明眼人都看的明白,却不清楚为何几位军机大臣会那样说?臣一不接触政务恶,二不接触军权,如何就心怀叵测,不得不防?”

    在外,贾琮说话从来都是不疾不徐,冷静平稳。纵然受了天大的冤枉,也不见他气急败坏,只微微皱眉分说。

    这气度,连崇康帝见之都点头不已。

    原准备的敲打都用不上了,他冷笑一声,道:“你还怪人家?你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不近人情,这几日抄家拿人更是得罪了无数人。他们借着御史大夫的折子发难,有什么奇怪?不过御史大夫本意却非诘难于你,而是谏言朕效仿你的宪卫例,扩大兰台寺的权限,并多派御史巡查天下。你以为如何?”

    贾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臣未执政过地方,也从未参与过政务。不清楚,就不敢乱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但有一事臣不知御史大夫留意没留意……”

    “什么事?”

    对于贾琮的本分和自知之明,崇康帝比较满意,随口问道。

    贾琮道:“锦衣卫目前极缺能干之人,所以南北镇抚司的职权有些混淆。原本北对外,南对内。但现在南北都在对外,然而纵然再缺人手,宪卫都不会被赋予直接参与任务的权力,只能起纠察的作用。否则,宪卫的权力就会太大,产生失衡。而且,臣向来主张各司其职。宪卫就是用来斟茶锦衣卫内部是否有违法违纪者,其余一概不许干预。”

    崇康帝是极明白之人,他立刻明白过来贾琮的意思,扬起眉尖,看着贾琮道:“你的意思是,不该让兰台寺有直接插手政务的权力?”

    贾琮想了想,道:“臣见许多进士补入监察院成为监察御史,但其年岁和阅历,远谈不上熟知政务。然而监察御史虽只正七品,但权限极大,难免有人妄逞威福,是非倒置,风纪废弛,百官视为猛虎。宪卫内就有这等人,不过好在有风纪司的存在,及时将这股歪风邪气打压了下去。陛下,臣见识有限,学知浅薄,所能思量者仅此而已。锦衣卫到底结构简单,事务也单一,和政堂不可同日而语。实在不敢以此类比。”

    崇康帝“嗯”了声,道:“你能有这份见识,已经极为难得。人最难的就是自知之明,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了不得,众人皆醉他独醒。你要始终保持这份冷静和谦逊,将来必有福报。不过也不必太过自谦,此事你去和御史大夫说说你的想法,总有可让人借鉴之处。如今兰台寺的权力并不小,但朕也觉得,没用到正经处。该管的没管好,不该管的却到处乱咬。如此清贵之地,却成了给某些人摇旗呐喊的走狗,哼!”

    听闻此言,贾琮忽地毛骨悚然,看了眼面色森寒的崇康帝,心中一叹:

    宁则臣的时代,到底要终结了……

    ……

第六百四十八章 仇人

    凤藻宫。

    贾母等人并非初次而来,但此次前来,心境格外不同。

    竟隐隐有往女儿孙女家作客的亲家心理,来路上细细打量起来。

    凤藻宫原是皇后所居,皇后平日里并不住坤宁宫。

    元春本是凤藻宫的女史,皇后身边得用之人。

    如今皇后回居坤宁宫,倒把这座之前居住的皇后寝宫,让给了元春。

    母以子贵,不外如是。

    而元春此次的封赐中,便有凤藻宫尚书一职,自此入主此地。

    所以,贾母、王夫人等人,已将此宫,当做是自家之地了。

    不过二人并非轻狂之人,没像王熙凤那般,一路上对着宫中诸殿指指点点,颇为自矜身份……

    “皇后、皇贵妃有旨:传荣国贾家诸内眷入殿。”

    一身着彩衣宫妆的女史出了殿门,对候在门前的贾母等人宣旨。

    贾母等人一瞧,来人不正是自家丫头抱琴么?

    抱琴乖觉,同贾母等人屈膝福了福,又使了个眼色后轻声道:“太夫人、太太,快里面请罢。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都在里面候着呢。”

    贾母等人这才又收敛了心思,换上了恭敬肃然的神色,随数名昭容、彩嫔、执事太监入内。

    “臣妾等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纵然贾母为祖、王夫人为母,可国礼大于家礼,她们也只能恭敬下跪磕头。

    董皇后看了眼神情激动,双眼含泪的元春,此刻自然乐得卖她一个好,温声道:“荣国太夫人,贾王氏,平身罢。”

    王夫人的五品宜人诰命,着实没必要叫出来,掉份儿。

    至于李纨、凤姐儿等服侍贾母、王夫人之人,却连近殿前的资格也没有,落后十数步跪着。

    见贾母、王夫人等人被叫起,才慌忙上前去搀扶,然后再退下。

    这一番折腾,李纨倒也罢,早就认命。

    凤姐儿心里初入宫中的喜劲儿却散了不少……

    贾母却又跪下,叩谢了董皇后宽仁之恩,并天家厚爱贾家之恩罢,方在董皇后的再次叫起下起身,有宫人引着往殿内宫凳上坐下。

    她春秋已高,又身着诰命大妆,这番折腾,额头上已是隐隐见汗。

    董皇后见元春快要忍不住和家人叙亲情,不愿看这一幕,便起身道:“本宫尚有事,还要去慈宁宫皇太后处,便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团聚了。只是太夫人需谨记,贵妃如今身子最为贵重,容不得丝毫差池,你为经事老人,当明白严重性。”

    贾母唬了一跳,忙道:“臣妇省得。”

    董皇后便不再多言,在数昭容、彩嫔的簇拥下离开。

    等送走皇后凤驾,凤藻宫内没了“外人”后,贾母等人还想客气,却被早已落下泪的元春喊上近前坐下。

    贾母等人虽也跟着落泪,可还是劝道:“贵妃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腹中龙种关乎国本,万不可因我等而激动落泪。若是稍动了胎气,我等虽万死也难赎此罪啊!”

    元春这才控制住心绪,不再落泪,笑道:“看到至亲尊长,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断不会有事。老太太、太太不需拘谨,咱们娘儿们好好说会儿子话。家里都还好?之前和三弟见了几回,他是爷们儿,只报喜不报忧。家里如今可都好?这二年来,家里出了那么些事,我在宫里见不得外人,只能干心急。万幸家里出了三弟这等惊才艳艳的爷们儿,当起了家里大事,才让人稍稍安心。只不知老太太、老爷、太太身子骨都还好?家里姊妹们也还好?宝玉如今读的什么书?身子也好些了?”

    说到最后,元春还是红了眼。

    她十来岁入宫,至今已经好些年了。

    这些年来,在这冰冰冷冷的宫殿内,她不知多少次哭到天亮。

    想家,想老太太、想老爷、太太,想家中姊妹亲人。

    想了这么多年,心都快凉了,连家人的模样也不大记得清了,才熬到了今日。

    只盼以后家人能常相见……

    虽然听元春总提贾琮,还夸赞他,让贾母心里有些憋闷,可眼下到底元春身子最重要,哪里会将家里那些狗皮倒灶的烦心事说出来,让她徒增烦恼?

    贾母便笑的慈爱道:“好,都好!咱们家里也算是历经劫波,方得富贵。你也说了,如今外面有你三弟……撑着,家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混帐也都没了,只一家人清清静静的,什么烦心事也没有。我每日里和你姊妹们一道说话顽笑,自在的很。太太也有她姊妹在,过的受用。老爷每日里读书写字,逍遥的很。宝玉如今也爱读书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去争什么功名,他读书知礼养好身子我们也满足了。一家人都和和睦睦好的很,只盼你在宫里也好,我们这一大家子,才算十全十美!”

    元春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她虽自幼被送入宫来,心里也曾怨过恨过,但终究心中的善良让她期盼,家人能过的幸福安康。

    如今见贾母等人过的果然不错,便放下心来,笑的灿烂起来。

    接着,她又捡了宝玉的事问了许多。

    贾母笑道:“老爷被琮哥儿劝了几回,如今也不强逼着宝玉读书了。老爷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到听那孽……你那三弟的。宝玉不被逼着读书,如今看起来比原先好多了。整日里和他林妹妹还有家里姊妹们顽笑,你林妹妹是你姑母留下的女儿,长的极好,也极乖巧怜人。家里那么多姊妹,”

    元春闻言,面色却稍微不自然。

    她当日听了崇康帝骂贾琮是个好色的,问他林如海女儿是怎么回事。

    自然明白贾琮早和宝黛二人都好上了,至于贾琮日后会如何安置两人,她没问过,也想不出。

    但无论如何,宝玉都不好再和黛玉产生什么关系。

    兄弟之间若是祸起萧墙,实为败家之根。

    再者,若是家中平常子弟,贾母、王夫人亦或是她一道懿旨,就能斥退贾琮。

    可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贾琮在崇康帝跟前何等受其重用。

    孤臣的确难熬,少有善终者,可若能熬过劫难波折,受益也将极为庞大。

    有如此圣眷加身,她这个贵妃都未必及得上,更何况家里人?

    元春亲身经历,她和贾琮同在殿内,崇康帝每每垂问贾琮诸事,对她这个妃子却懒得理会。

    若非她身怀龙种,或许崇康帝未必会多看她一眼……

    而她那三弟,便是在御前都不显卑微之色,天子且喜他国士之姿,不强压于他,可见风骨之熬。

    这样的人物,怎容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惦记?

    哪怕是自己的兄弟也不成。

    元春虽在宫中,却也听说过贾琮的手段,狠辣凌厉的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心性。

    不过她也听说过,贾琮自幼被贾赦夫妇并乳母嬷嬷凌虐之事,心性养成这般,也在情理之中。

    能保持本性不坏,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念及此,元春同贾母道:“宝玉到底已经长大了,不好总在女孩子队伍里打混。纵不去争取功名,也当和老爷三弟一起,明白些经济之道和接人处事之理。我记得他和三弟同岁,如今三弟已成了连陛下都倚重的重臣,虽人与人不同,但宝玉总要开始长进了。另外,宝玉的亲事老太太、太太都莫急,他还小,不急着早成亲,我会替他在王公之家寻一门好亲事。他是逍遥自在的性子,以后荣国府的家业到底还在三弟手里,给宝玉结一门根基壮一些的妻族,也有些好处。”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面面相觑,虽然对荣国府以后都是贾琮的感到不以为然,可看着元春端起了皇贵妃的身份,近乎下谕旨般说出了这番话,两人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

    坤宁宫,东暖阁。

    董皇后静静的坐着,身边的昭容、彩嫔都被留在了外面。

    这些人,早已不是之前跟随她多年的老人了。

    那些老人,都已被拷打致死。

    便是她们,供出了她的父兄,使得董氏后族被抄家,灭族。

    据天子推测,她身边的人,怕是被义忠亲王给收买了,或者暗中诱.导,故意供出了国丈、国舅。

    天子对她,道了恼……

    至此,她还能说什么?

    换她在崇康帝那个位置,怕也容不得一个谋算了自己三个皇儿的后族。

    可是……

    看着这偌大清冷的坤宁宫,看着这茫茫世间,她的爹娘兄弟,她的姊妹手足,她的子侄后辈们,一个个含冤枉死的面容,似乎在时时刻刻看着她。

    看着看着,一双双眼中,便流下了血泪……

    “唔。”

    心中痛到极致,董皇后面色惨然,嘴角缓缓溢出一抹殷红。

    可她又能恨哪个?

    恨陛下么?可陛下为了揪出幕后黑手,替她报仇,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终于拿下了义忠亲王。

    却也身中重伤,仅剩下三个月的时日。

    更将整个家国命脉私下托付给她,让她以后做一个真正至尊至贵的太后。

    她还能如何恨得起?

    义忠亲王等一干私下聚谋造反的宗室诸王,也都已经被不见天日的凌迟处死。

    她竟连个仇人都没了。

    可是,若没一个仇人,她这周身一直存在的怨魂们,又该如何消散呢?

    难道非要将她折磨疯折磨死,才算完结?

    不,她还不能疯不能死。

    她还要为陛下守住这座来之艰难的江山。

    所以,她还得有一个仇人。

    找到他,再杀死他,以祭怨魂。

    这个仇人,又该找谁呢?

    董皇后目光缓缓望向了凤藻宫方向,贾家……

    他家,现在怕是很得意吧?

    便是他家,想要将董家取而代之。

    也是他家的人,查抄的董家……

    只是……

    董皇后眉头心微微蹙起,那位,不用她动手啊……

    ……

    ps:这假请的……大家别说我总请假啊,我发现就算我请假,最少也更四千字。大家打开起点看看,还有这么良心的作者么?不过头疼还没好,今晚就不熬夜了,明天更新白天或者晚上看吧,我调整一下,但肯定会有。

第六百四十九章 钟声

    兴化坊,杨府。

    内堂。

    贾琮坐在一梨花官椅上,手中拿着一只梨,用一柄小刀平稳的削着皮。

    一张木榻上,兰台寺御史大夫杨养正躺在上面,咳喘着。

    杨家几个男丁守在一旁,躬身侍立。

    杨府家风清正,除了杨养正外,竟再无一人为官,皆以教书为生。

    安贫乐道,颇有古风。

    杨养正年已逾古稀,脸上满是老年斑,清瘦的只剩下一把老柴骨头。

    但眼神却并不浑浊,虽咳喘的厉害,但周身气度不减。

    贾琮将梨削好后,又细细的切成片,放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瓷碟里,递上前,道:“养正公身子骨都熬成了这般,怎不叫几个名医好好瞧瞧。春发之时,本就容易复犯肺疾。寻几个名医来看看,就算除不了根儿,也不必如此难熬。身子养好了,您老再写几个本子上去,也好为国效力。”

    贾琮说的平平淡淡,可杨家几个男子却无不色变,眼神忌惮甚至难掩恐惧的看着贾琮。

    眼前这位俊秀的不像话的少年,如今都中哪个还敢小觑?

    这些时日,破败在他手上的高门豪族甚至是宗室诸王,双手双脚加一起都数不过来。

    他一言之下,虎狼般的缇骑,可真的能抽筋吸髓。

    然而在杨家儿孙面前都极少露出笑容的杨养正,此刻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愈发让杨家儿孙们担心揪心……

    不过当他们看到贾琮上前,动作柔软的帮因大笑而剧烈咳嗽起来的杨养正轻轻抚背顺气,一颗吊起的心又稍稍安了下来。

    杨养正一双老眼看着贾琮,道:“不要怕被人参,也不要怕被人琢磨。你行事素来以大义为先,一桩一件都有理可依,你怕什么?”

    贾琮轻轻一笑,道:“不是怕什么,只是不耐麻烦。这朝廷上的斗争,着实让人瞧着心烦。我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寻日里连锦衣衙门都少登,凡事都交给韩涛和姚元两个镇抚使去办。只要他们能办好的,我概不过问。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结果还是没避开麻烦。一个个要么说我心怀叵测,要么说我鹰视狼顾,图谋不轨。养正公,您老说说看,这些人可笑不可笑?朝堂大权在内阁军机处手里,军权也在赵崇那一伙子贞元勋臣手中,小子我连一兵一卒都调不动。他们不瞧瞧自己,怎么我就成了狼子野心之辈了?冤不冤哪?”

    杨养正见贾琮虽说的怨言,但面上一直带着轻快的微笑,知道他还受得住,又咳嗽了几声,便正色叮嘱道:“不要不以为然,此事早先爆发出来,比晚些好。趁着陛下龙体大安时弄出来,有圣眷在,陛下就能帮你压下去。若等后面……这就是你的大劫!好了,老夫不多费口舌了。你先生来信说,你心中丘壑天成,我等老朽不必过多干预。原本是一条绝路,能让你走到这一步,确实了得。”

    贾琮闻言却微微变了面色,回头看了眼杨养正的儿孙们,杨养正微微一扬下巴,杨家儿孙们连忙齐齐施礼,告退出去。

    等他们出去后,贾琮看着杨养正,面色肃穆,眼神凝重,问道:“养正公,您刚才说什么?什么叫陛下龙体大安时?”

    杨养正看着贾琮,眼中不掩赞赏,微微颔首,轻声道:“清臣,你该明白的。若不是陛下龙体出了问题,时日不久,他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重赏你,第二件事,怕就是杀你以平民愤。贞元勋臣至此,你这把刀的用处,已经尽了。也该安抚人心,休养生息了。然而如今陛下非但不赏你,还故意将老夫的折子拿出来,引得军机处诸军机攻伐于你。这是在压你,也是在保全于你。圣意陡然转变,许多事也就明了了。”

    贾琮面色连连变幻,看着杨养正那张苍老的脸,心中既忌惮又震撼。

    这些在朝堂上挺立了一辈子而不倒的老臣们,又有几个能小觑?

    他顿了顿,问道:“养正公,不知……能猜出此事的,有几人?”

    杨养正满是老年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怅然,道:“也只那么几个老骨头吧,但都没甚大用了。元辅那边,也到头了。唉……”他颤巍巍道:“谁都没有想到,陛下隐忍十数年后,竟有此大魄力大决心,澄清玉宇啊。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帝王,能做到这一步。可惜了……再给陛下十载光阴,大乾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盛世。”

    至此,贾琮确定,人老成精的杨养正,确实已经断定崇康帝命不久矣。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

    朝廷到了如今这个格局,对皇权有威胁的宗室诸王、贞元勋臣,已经被清理的七七八八,剩余的也已是元气大伤,能不能苟存下去都是问题。

    而等到宁则臣再一去,新党魁首只留下林清河和吴琦川二人。

    这二人一直都是宁则臣和赵青山的助手,存在感并不高。

    宁则臣老去,赵青山被发配河套,林吴二人的威望,远远无法坐镇中枢,让新党群雄封疆大吏们俯首听命。

    如此,军、政、宗室都成了一盘散沙。

    纵然有人现在猜出了崇康帝命不久矣,也没甚大用。

    翻不起大浪来了。

    关键是,没人能知道,崇康帝到底还能活多久。

    一两个月是命不久矣,一年半载同样是命不久矣。

    暴龙驾崩前,是最危险的时候,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作死。

    正好又可以让崇康帝,顺着心意布置后手……

    而杨养正似乎还确定了,贾琮能够左右未来的朝堂局势,他干瘦的老脸上,眼中的目光却颇为有神,他看着贾琮道:“清臣,新法到了今天这一步,殊为不易,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今种子已经种下,幼苗已经发芽长出,想要收获,或许要三五年的光景,或许要十来年的光景,但无论如何,一定会有收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倒回去。大乾,经不起这般的动荡波折了。老夫希望,你能看顾着新法,继续大行于天下。老夫虽非新党,亦非旧党。曾经赞成过一些新法,也反对过一些新法。但到了这个地步,新法终究是利大于弊……”

    贾琮倒没有虚伪的问杨养正,为何会对他有这般信心。

    不提元春腹中的骨肉是他的外甥,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至少在少年天子亲政前不会变更。

    只看看如今京营十二团营中的指挥使,过半都是和贾琮能牵上干系的开国勋贵。

    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掌敢勇营、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掌练武营、修国公府一等子侯孝康掌伸威营、神武将军冯唐掌扬威营、忠靖侯史鼎掌立威营、效勇营则由平原侯府二等男蒋子宁及定城侯府二等男谢琼合掌。

    如此,驻扎京城实力最雄厚的十二团营中,六大团营都与贾家相交匪浅。

    这还不算王子腾手中的力量……

    当然,这些公候府第的勋贵不是贾家的门下走狗。

    但贾家的影响力,却足以影响到他们,这就已经十分可怕了。

    再加上贾琮自身锦衣卫的实力,杨养正期待他能扶持新政的延续,并不能说病急乱投医……

    尤其是等到崇康帝驾崩,朝中强势老人贬走死光后,到那时,贾琮的势力才会真正突显出来……

    这也是,崇康帝认为他能担当得起顾命辅政大臣的原因。

    但贾琮却连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道:“养正公托付错人了,朝堂大事,陛下自会安排妥当。新政乃陛下一生心血,新政在,则陛下便万世长存。所以,断不会容新政有失。至于小子……锦衣卫现在不会涉及政堂,以后也不会。小子也早就告诫过南北镇抚司并江南六省千户所,锦衣卫内,谁敢往朝堂上乱插手,我杀谁,绝不留情。因为不管谁出手,到头来背黑锅的一定是我,是贾家。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小子向陛下保证过,锦衣卫绝不干预朝政和军权。这是底线,也是小子自保的根本。故而,养正公的托付,小子办不到。”

    贾琮平静淡然的眼睛看着杨养正,心中一叹:

    这老人,果然是国朝死忠。

    生命临了,还在为天子查辨忠奸。

    贾琮对他的敬意加深了些,但曾经因为照看过自己而产生的亲近之心,却一扫而空。

    他这般变化,自瞒不过人老成精的杨养正的老眼。

    老头儿却没有什么解释的心思,他心怀家国天下,没有丝毫私心。

    且对贾琮而言,能让他明确位置,有自知之明,时刻谨记本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人唯一希望的就是,贾琮一定不要说一套做一套,或是将来忘记了今日之言。

    否则,必然会被天子留下的后手打落尘埃,化为齑粉,死无葬身之地。

    正当这对曾经的忘年交因一番试探敲打之言情分耗尽,贾琮刚刚起身,想要告辞离去时,忽然,自距离兴化坊不远处的皇城方向,传来一长串连绵不绝的钟声。

    景阳钟响。

    一老一少的眼中,同时浮现出惊恐之色……

    ……

第六百五十章 弱干强枝

    皇城,重华宫。

    宗室宗正忠顺亲王刘兹,以及因在义忠亲王谋逆作乱中没有从逆,“德高望重”“深明大义”而晋封为郡王的左右宗人,及其他一些宗室。

    身负重创但依旧被亲兵抬至此的开国公李道林、郑国公屠尤,还有宣国公赵崇、宋国公刘智为首的贞元勋臣,及以荣国府袭一等冠军侯贾琮、镇国公府袭一等伯牛继宗等人为首的开国功臣一脉。

    以林清河、吴琦川、宋广先、娄成文为首的满朝文臣。

    政、军、宗室,三方重臣悉数至此。

    位列三班。

    大殿正中,却跪着百余名身着道破的道士,一个个唬的连跪都跪不稳当。

    御椅上,崇康帝面沉如水的坐在那,等候十数位御医的诊治。

    偌大一个重华宫,除却珠帘后皇太后悲绝的哭声外,再无第二个声音。

    “陛下啊,你是一个苦命的人哪,原就不愿做这个皇帝,却不得不登上帝位……”

    “你说这个帝位害的我叶家差点族灭死绝,愧对于我,可我从不曾怪罪你,只想你高兴……”

    “你喜欢九皇儿,说他比你好,更类高皇帝,你事事依他,早早将大权给他,却唯独不愿让他娶那前朝遗脉为妃……”

    “纵然如此,你也不愿逼他,只听了哀家的建议,待小九儿出征后,行那去母留子之策,却也为此,让你们父子二人反目成仇,是我害了你们哪……”

    “九皇儿血洗京城,攻入大明宫,但他也敬爱于你,只质问你,却不肯伤害你……”

    “你要将江山给他,他却要你赔错,再自尽去寻他妻儿。你不忍他死,怎肯认错?就削发代子死,却也让九皇儿心如死灰。让你父子二人,一个退位归隐,一个自囚龙首原,都苦了一辈子……”

    “你是预感到小九儿要走了,才先一步行到天上看看吗?若非如此,你虽修道,但从不吞食金丹,你说过那是虚诞之事啊……”

    “太上皇!陛下啊……”

    这些话,重华宫内的王公大臣们一个个恨不得拿驴毛塞住耳朵。

    这么多天家的绝密密辛,他们都是第一次才听说。

    更没想到,武王曾经还有一个儿子……

    “太后,太后!”

    直到后面响起董皇后的惊呼声和叶清传御医的声音,始终坐在龙椅上似在接受审判,面色黑沉如铁的崇康帝才起身,赶往珠帘之后。

    一盏茶的功夫后,百官听到太医禀奏声:“陛下,太后乃心力哀绝而昏倒,还是请送回慈宁宫好生休养吧,不然……”

    崇康帝沉声道:“小九儿,送太后回宫。”

    “是。”

    未几,崇康帝坐回御椅,没一会儿,太医院原判带领十数位御医进来,跪奏道:“陛下,经微臣等再三查验,可断定太上皇系玄教中误吞金砂,烧胀而崩。”

    跪在地上为首的几个道士慌忙道:“原是太上皇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了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爷于今夜守庚申时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脱去皮囊,自了去也。”

    这等放屁话,自然被满朝朝臣一通厉斥。

    等锦衣卫带着这群注定要被千刀万剐的道士下诏狱后,天子与王公百官议定服国丧三十六日,天下吏人三日释服。

    王公百官之家,百日内禁绝饮宴。

    等宗人府和礼部将国丧诸事议罢,崇康帝忽问道:“元辅何在?”

    王公百官闻言,面色骤然一变。

    林清河、吴琦川二人更是心焦如焚。

    林清河硬着头皮,躬身道:“陛下,元辅身体……”

    只说了这六个字,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景阳钟响,原是宣百官上朝。

    然在平常时日,景阳钟响,则意味着有国难之事发生。

    君不见开国公李道林让亲兵抬着病榻上朝,都要急急赶来?

    宁则臣身子再差,昨日还好好的,也没像李道林脖子被箭矢射穿。

    李道林都能来,他不能来?

    眼见重华宫内气氛骤然冰寒,崇康帝反而忽地开口,语气悲悯道:“这些时日,殁去的人已经太多了。既然元辅身子不适,就好生休养吧。太上皇骤然仙逝,朕如今心如哀灰,难理国事,还望元辅早日养好身体,为朕分忧。”

    说罢,又当场派了四名太医,前往宁相府照看,并安排他们就住在相府内,方便随时诊治宁则臣。

    这般做派,让满朝王公百官差点惊掉了下巴。

    看着双目通红、白发如霜、满脸哀绝的崇康帝,林清河、吴琦川等人强按下面面相觑的惊讶心思,只能跪地替宁则臣谢恩罢,又恭请崇康帝保重龙体。

    然而这番话还未说完,就见戴权急急从殿外进来,手中捧着一簪白的木盒,至殿中跪地禀奏道:“回万岁,方才宁相府管家送进宫来元辅大人的遗折,陛下,宁元辅,薨了。”

    “……”

    崇康帝怔怔的坐在龙椅上,原本就通红的双目间,竟浮起了些许泪花。

    他将手缓缓按在胸口处,忽然叫道一声:“痛煞朕也!”

    说罢,竟仰头栽倒在御医上。

    戴权、苏城等大太监无不尖叫着上前,并召集一群御医上前。

    百官们都差点唬掉魂儿了,只觉得这个王朝已经岌岌可危,走到了濒临灭亡的边缘。

    好在,待急急赶来的张老供奉用金针将急怒攻心的崇康帝救过来后,告诉王公百官,只要不再动怒哀绝,暂且没事,这才平稳了众臣的心。

    崇康帝气若游丝的宣布,让林清河、吴琦川、王子腾三人补入军机处,与宋广先、娄成文、李道林、赵崇和忠顺亲王刘兹一道共商国事,举办太上皇国丧后,便让诸执事太监和冠军侯、锦衣卫指挥使贾琮一起送他回了大明宫养心殿静修。

    ……

    养心殿,东暖阁。

    回至此,崇康帝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贾琮只当没看到。

    待崇康帝将宁则臣的遗折读罢,面色好一阵阴晴后,他看了贾琮一眼,下令道:“即刻派人,去赣西上饶,接元辅妻女亲眷回京理丧。”

    贾琮领旨道:“遵旨。”

    崇康帝皱着眉头迟疑了稍许,道:“贾琮,元辅遗折中说,如今朝廷有一极大隐患,那便是强枝弱干。青史表明,凡强枝弱干之朝,必亡。汉唐尚如此,大乾如何能例外?你以为如何?”

    贾琮闻言,心头剧烈一跳,然面色不变,想了想后,摇头道:“陛下,臣并不大懂这些,就算有所想,也只是纸上谈兵……”

    “说。”

    崇康帝不耐烦的低声一喝。

    他如今,果真是把贾琮看成了可信之臣。

    贾琮躬身领旨后,顿了顿,缓缓道:“臣以为,此一时彼一时,汉唐时边境皆有战事,有强敌环绕,唐朝更是重用异族,埋下祸根。我大乾的情况,好似并不相同。九边虽有百万强军,但皆为我汉臣……”

    崇康帝闻言,冷笑一声道:“糊涂!你以为汉臣就皆可信么?若皆可信,蔡勇为何拼死也想要跑去宣府?贾琮,记住,这是一个大隐患!”

    言至此,崇康帝面上说不出的冷峻,还隐隐有一些焦躁。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贾琮闻言看起来颇为作难,他实在想不出这个难关的解决之法,想了片刻缓缓问道:“陛下,不知元辅大人,可曾给出了解决之法?”

    崇康帝眯起眼睛,淡淡道:“元辅以为,可从九边各调一营兵马回来,充实京营。”

    贾琮闻言皱了皱眉头,道:“据臣所知,虽然这些年军机阁和边军关系日渐不睦,可开国公、宣国公等人依旧对边军有不弱的影响力。若调边军入京,那……王子腾、牛继宗等人,肯定无法抵抗。”

    崇康帝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李道林对边军的影响,远在赵崇之上。但是经过这些事,贞元勋臣对他的看法,已经变得恶劣起来,对上赵崇,反而落在了下风。另外,贾琮,不能因为王子腾、牛继宗、史鼎他们现在弱,就让他们保持现状,要给他们压力,让他们变强。想要强军,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寻找对手。不然强枝弱干,迟早要出大事……”

    这番话与其是崇康帝说给贾琮听,不如说是在给他自己听。

    说了一半,他又陷入沉思中。

    可以看出,虽然崇康帝不希望宁则臣继续长存于世,但对他的忠诚,对他的谏言,崇康帝依旧深信不已,远不是贾琮随便说两句就能影响到的。

    而且显然,崇康帝已经动了调一部边军入京,充实壮大京营的想法。

    另外,很明显,崇康帝心里还是盘算着军中以李道林和赵崇相互抗衡为主。

    王子腾、牛继宗、史鼎等人为辅。

    三方掣肘。

    最后,如此一来,日后还不必担心贾琮的锦衣卫坐大,他也不可能依靠开国功臣一脉,就能一手遮天……

    因为能够抗衡他的人,大有人在。

    帝心如此,深不可测。

    过了好一阵后,崇康帝才回过神,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口的贾琮,又道:“元辅还建议,让边军参将以上的将帅轮调,以免将边军养成了各家私军,尾大不掉。你以为如何?”

    贾琮隐隐看出来,崇康帝似有教导他之意,虽摸不清为何如此,但还是仔细想了想,道:“应该可以。如今乃太平盛世,没有人敢违抗中枢旨意和调令,若能以此形成规制,臣以为极好。”顿了顿又道:“元辅大才。”

    崇康帝哼了声,面色上多了丝悲意,但也不过转瞬即逝,淡淡道:“元辅对你也很看好,以为日后你定能平衡各方势力,让朝局安稳。”

    贾琮躬身道:“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崇康帝眯起眼看了他一眼,道:“到新皇亲政时即可,到那时,自会还你大自在。”

    ……

第六百五十一章 悲与不悲

    我了大艹的……

    前后两世,贾琮爆粗口的次数加在一起,都未必有一手之数。

    可自宫中出来,往兴道坊宁府,应旨去承办宁则臣丧事的路上,他骑在马上,心里却忍不住怒骂一声。

    他不知道崇康帝是大事谋成,还一谋双响之后有些得意忘了形,飘的快飞起,还是自以为死后也能拿定他了。

    竟连最后那一句话都说出口……

    给他大自在?

    超脱他去西天极乐世界么?

    贾琮也只能装作听不明白,以为这是句好话。

    感激谢恩后,面色自然的出宫离去。

    ……

    兴道坊,宁府。

    阖府挂白。

    到了宁则臣这个地位的人,即使再清廉,该配有的侍从一样也不会少。

    不过宁则臣原则性强,没有将宁氏家族的族亲们都接进京来享福受用,耀武扬威。

    后来更特意将妻女安排回乡,为亡母立碑尽孝。

    如此一来,偌大一个宁相府,连个近亲也无。

    崇康帝大概不放心礼部的官员看到什么,所以特意打发他这个锦衣卫的头子,来给宁则臣治丧。

    且还要遵从宁则臣的遗愿,一切从简。

    当然,崇康帝从未想过废黜整个新党,毕竟新法总要由宁则臣的徒子徒孙们来推行下去。

    所以,崇康帝给了宁则臣一个极美的美谥:

    文忠。

    虽比不上人臣最高的谥号文正和次一级的文贞,但也是很高的谥号了。

    文人一生所求,难道不就是一个身后名么?

    以此,也算全了宁则臣与崇康帝的君臣之义。

    贾琮看得出,宁则臣死了,崇康帝是真的心痛了,甚至还在太上皇之上……

    但,也只是心痛而已。

    贾琮怀疑,是不是做了皇帝后,都要泯灭人性……

    都可以坦然的顽弄“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把戏。

    崇康帝命锦衣卫快马接宁则臣的遗孀孤女回京理亲丧,可赣西上饶至神京城,足有两三千里路。

    快马粗车颠簸回来,宁则臣的妻女还能活命?

    就算能争一口气回到京城,怕也给熬的油尽灯枯了。

    贾琮想不明白,宁则臣已经秉承圣意自死,为何还要为难他的妻女,斩草除根……

    贾琮打心底里感到一阵凉寒之意……

    抬头看了眼宁相府门楼上的御笔门匾,贾琮心里微微一叹:

    这就是人臣之苦吧。

    只是不知道,若宁则臣九泉之下有知,其妻女难逃厄运,会不会流一悔恨之泪?

    不……

    他不会,宁则臣只会自苦,却不会懊悔他辅佐圣君之路。

    这便是儒家的忠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宁则臣是,贾清臣却不是。

    紧了紧领襟处的披风丝绦,贾琮阔步而入宁相府。

    ……

    河套,横城古渡。

    作为黄河东部最主要的渡口,自古便有“横城之津危,则灵州之道梗”的说法。

    这里,是大乾西北的咽喉之地,亦是九边重镇之一。

    也是河套平原西面最后一座大城。

    前大乾次辅,军机大臣赵青山,自出京后,便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西出秦关,来至此处办公。

    赵青山身量高大,是文臣中少见的文武双全之辈。

    再加上其一身正气,手段又极其高超,所以至此没用多久,就尽掌了军政大权。

    调边军挖渠排洪,救助灾民,严惩发国难财的地方士绅豪族和粮商巨贾,更将贪墨赈济灾民粮饷的官员,当场斩首示众,尽得民心。

    使得因洪水之灾而动荡的河套百姓,很快安定了下来。

    当然,他以贬官之身大刀阔斧杀伐果断,甚至调动了一营边军,在许多人眼里,何止胆大包天?

    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赵青山似根本没有顾虑这些,雷厉风行的干完后,剩余的琐事,就交给了下面的属官,他则准备走访河套各地。

    兴教化,养人才。

    不过,还没等他动身,就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一封信……

    坐在书房内,看着信封上那熟悉但明显已气衰的字体,赵青山眉心处的皱褶,仿佛悬崖耸立。

    他将信封拆开,缓缓打开信笺,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才一字一句的将寥寥不过数百字的信看完。

    待看完后,从来不畏艰难,刚烈如刀一往直前的大儒赵青山,却已是泪流满面。

    他亦师亦友相伴半生,一起度过不知多少艰难险阻,开创新法大业的先生,走了。

    这是一封已知必死的绝笔信。

    宁则臣在信中对他大为褒赞,也对他寄予厚望,并隐晦的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懂的暗语,告诉他崇康帝时日不久,希望他日后重返朝堂时,能接过新党的重任,继续将新法推行到底。

    看罢书信,赵青山缓缓将信笺折起收好后,临窗负手而立,凝眸眺望东方神京。

    对于那位一手扶持起新党,并给予过无尽信任,因而才能建起旷古未有新法大业的君王,他说不出是什么心思……

    在此之前,他唯有发自肺腑的敬爱,并且怀有最崇高的忠诚。

    即使那位以莫须有之罪,连连打压新党中坚,并将他这位新**臣当朝次辅贬出神京,赵青山都未曾真正生过恨意。

    他明白,那是政堂需要,帝王之术。

    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心怀敬意。

    而当那位生生逼死了一手创建新党,并将为万世开太平的新法推行天下的元辅后,对于他的死,赵青山心中再无一丝为君父山陵将崩而忧伤的波澜……

    到了这一步,曾经开明的帝王,反而成了新法大业的阻力。

    如今的他,一心只有权术斗争,反而忘了新法不过才刚刚开创,还有漫长且艰难的路要走。

    所以,对于君王将崩,赵青山心中,不悲。

    ……

    皇城,慈宁宫。

    看着悲戚不已的太后,叶清微微有些头疼。

    对于那位自她记事没多久,就长居重华宫退隐的太上皇,叶清自身是没多少印象的,更不用说什么感情。

    而对他的驾崩,叶清心里其实未尝没有心理准备。

    皇权面前,自古天家无父子,更何况祖孙?

    她那位皇伯伯一旦山陵崩,那么对那位初生皇子最有威胁的会是谁?

    宗室诸王和贞元勋臣已被清扫的七七八八,难成气候了。

    最后一位,怕就是深藏重华宫的太上皇。

    本是意料中的事……

    叶清心里唯一感到有些沉重的,是她那位九叔,竟也没有阻止……

    当然,她理解,她九叔若是阻止,可能会暴露出许多马脚,可能会前功尽弃。

    可……

    那毕竟是他父皇啊……

    天家……

    天家……

    叶清从未如此厌恶这样一个环境。

    “小九儿,****说过,金丹之言,皆是虚诞啊,他怎会服用那些东西?”

    “太上皇修道,修的是己心,不是想要成仙……”

    “他的心早就伤的破破碎碎,何尝想活那么久……”

    “他后来明白过来,那时是有人在弄鬼啊……”

    听着太后哭个不停,也倾诉个不停,叶清轻轻一叹。

    好在之前将东暖阁内的昭容、彩嫔们都打发了出去,不然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来。

    叶清用纹凤锦帕轻轻替皇太后擦拭去眼泪,宽慰道:“老祖宗,这就是天家啊。古往今来,哪一朝不是这样过来的?想开些吧……”

    愿来世不再生在帝王家,是多么天家子女发自肺腑的沉重愿言。

    叶清轻声道:“说起来,孙女儿还要感谢老祖宗,没将我嫁入天家。不然……”

    太后注意力被岔开,哭的红肿的老眼含泪,对叶清道:“叶家有我一个人掉进这金火坑里就足够了,怎还能把你也拖进来?这冰冷冷的金窝儿里,看着体面尊贵,可连父子天伦也没了,临老还要承受骨肉相残的人伦惨剧……”

    说着,太后又大哭起来。

    她什么不明白?

    叶清也跟着落下泪来,却还是劝道:“天道公正,有一得便必有一失。天家为世间最尊贵之族,难免要失去些什么……只盼老祖宗能保重身子,若连你老也有个三长两短,小九儿怕也要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太后闻言悚然一惊,正要说什么,就见帝后匆匆而来,她面色铁青,张口质问道:“皇帝何时送哀家去见太上皇?”

    崇康帝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骤然霜白,摇了摇身体,侧倒在董皇后身上……

    ……

    酉时末刻。

    西斜的夕阳,余晖笼罩着整个神京城。

    渲染了一层凄美的血色。

    整个长安都中,都陷入了沉默悲然的国丧里。

    仿佛整个世间,都到了尾声,陷入一片暮气中……

    贾琮在兴道坊宁府,命人取来藏冰,用冰鉴将宁则臣的棺栋围住,做成冰棺,以在这逐渐温暖炎热的天气中,守住宁则臣的尸身不腐,待其妻女归京理丧。

    一切打理妥当后,连宁则臣书房中的所有书信都收走,兴道坊宁相府,终于可以对外开放了……

    等看到无数新党大员乃至国子监学生们涌上门来吊孝元辅,哭声震天时,贾琮也踏着夕阳的余晖,在亲随缇骑的护从下,折返回家。

    他并非皇族,所以不用去奉天殿,为太上皇灵柩守灵,只需每天早上,随天子去哭一场灵即可。

    至居德坊贾家东府,只见大门前也已挂白,为太上皇服国丧。

    西府日夜不停的敲打建筑声,也停了下来。

    国丧期间虽未明文禁止修建房屋,但贾家身为世勋之族,该避讳的,还是避讳开来。

    再者,荣庆堂、荣禧堂的复建,也已经到了收官之时。

    又回首望了眼皇城方向,贾琮翻身下马,步履稍显沉重的入了内。

    ……

第六百五十二章 月光

    自凤藻宫里出来后,贾母回到家就大睡了一场。

    只是也刚睡了半觉,就被人急急叫醒,因为景阳钟响。

    唬了个半死,刚换下的沉重大妆又被穿上,乘坐着往日里觉得平稳的八抬大轿入了宫,一路上差点没颠簸出个好歹不说,还提心吊胆之极。

    贾母也算有些见识,知道这个时候若皇帝驾崩了,那元春的处境怕将极为尴尬。

    好在,进宫后得知是太上皇没了,心里才海松了口气。

    叩了头,又站了一个多时辰后,方再次回到家中。

    因为担忧元春境地,虽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惊忧之下竟没了睡意,鸳鸯伺候着服下一碗参汤后,就拉着王夫人说起了娘儿们话来……

    “太太,大姑娘说的那事,你怎看?”

    王夫人闻言,疲惫的面色滞了滞,缓缓摇头道:“并不知。”

    贾母看了眼这位素来寡言少语的儿媳妇,心里不大喜欢的起来。

    若非是先荣国定下的亲事,她着实对这些性子的媳妇疼爱不起来。

    贾母道:“贵妃说的也不差,这贾家的家业,的确是在那孽障手里,连我也没法子。当然,若非祖宗保佑,让贵妃在宫里,腹中还怀有龙种,贵不可言,说什么我也让琮哥儿分好大一份家业留给宝玉,要让他庇佑宝玉一辈子。但如今却不同了,只要有贵妃在,只要有贵妃腹内龙种在,没有那孽障,宝玉也只会过的更好!说到底,宝玉才是贵妃的亲胞弟,是未来皇帝的亲舅舅。如此,这份家业有的没的也没甚了不起。这起完房子,修完园子,银库里的家底儿怕也见空了,还有什么?我的陪嫁嫁妆是都要留给宝玉的,再加上你的那份,比公中的银子只多不少。所以,倒也没必要为那点东西闹的面上无光。贵妃贵则贵矣,可也需要娘家护着以为助力。这份担当,你担不起,我也担不住,只能让琮哥儿去扛。不要为了这点子小事,生分了……”

    王夫人闻言,忙赔笑道:“纵是老太太不说,我也不会让宝玉去争什么。”

    贾母“嗯”了声,道:“大太太当年虽当着我的面不说,可背地里说了不知多少回,我是个老悖晦的老糊涂,只知道偏疼小儿子小儿媳妇,她哪里知道,她但凡能有你一半大气稳重,我也不会那样不喜她。”算是给了个甜枣后,贾母又道:“贵妃说,以后她会给宝玉挑一门门第壮些的女孩子作亲,你看如何?”

    王夫人面色微微凝重,蹙起眉头道:“好好的,她怎会说这个?莫非……是因为老太太说了大姑娘,让她以为……”

    “大姑娘”说的就是黛玉,她是林家大姑娘。

    贾母差点气笑,道:“纵然她不喜玉儿,对宝丫头就好?要选一个门第高的,点的就是宝丫头。薛家一个皇商,虽有百万之富,也入不得贵妃的眼。”

    王夫人面色一滞,抽了抽嘴角。

    贾母语重心长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你的眼界还是小了,不明白贵妃以后会有何等地位。宝玉没有承爵,就算能落一座荣国府,可只守着这个又有什么出息?若是没他大姐姐也罢,可如今眼见他都要成国舅爷了,你再这般盘算,就忒小家子气了,也不算真对他好。”

    王夫人闻言,满脸尴尬,不过想了想,好似果真是她想差了。

    她这会儿还有些晕乎,不能具体想出国舅爷的风光。

    但好像,真的很了不起?

    贾母道:“虽之前有叶家和董家两代后族,下场还都不大好,那是因为皇位争斗的太厉害,而且两代皇帝都是厉害人物,压的后族不能伸展,所以你才看不出国舅爷的风光。等到贵妃娘娘诞下龙儿,登基为皇时,你就知道国舅爷的贵重了。比寻常亲王也不多相让,你还只准备让他守着一个宝丫头度日?人家宝丫头心思都不在他身上,强扭的瓜也不甜哪!”

    小心思被窥破后,王夫人臊的满面通红,道:“媳妇见识浅薄,远不及老太太。也知老太太最疼宝玉,由老太太做主便是。”

    贾母满意的呵呵笑起来,不过随即又皱起眉头道:“只宝玉那样喜欢他林妹妹,违拗了他的心,怕他不受用啊……唉,也顾不得这些了。等再过二年,给玉儿寻个好人家,嫁的远一些,看不到也就是了……”

    正说着,就见贾政同贾琮叔侄二人进来。

    贾琮身上朝服未去,腰间系着白纱,归府后先看过贾政,然后一并来看看老太太。

    今日贾母毕竟几番进宫折腾,礼数也该来探望一二。

    见礼罢,看着头戴紫金冠身着蟒袍玉带的贾琮面如冠玉,俊俏之极,偏面带威严,让人不敢轻视。

    按理说,有这样一个孙子,该喜爱之极。

    可贾母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何总喜欢不起来。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许是上辈子便是仇家的缘故……

    贾琮见贾母面色并不好看,有些发青脸颊上却有些血丝,看着骇人,便道:“老太太还是早些歇息罢,参汤虽能补人,却也是药,是药三分毒。”

    贾母强按下到了嘴边的那句“你就盼着我死”,知道就算说出来,底下这位孽孙也不会诚惶诚恐的跪地解释,多半呵呵一笑,还将她自己气个半死。

    不过强压下去,到底让她生了一肚子闷气,脸色也愈发难看。

    贾琮猜不透这老太太在想什么,但见她面色不善,也不欲多留,就要告辞,却听贾母沉声道:“宫里贵妃娘娘说了,让你以后听话些,再敢忤逆,她就下懿旨训斥你,罚你去凤藻宫前跪着,看你还敢犟不敢犟?”

    贾琮闻言,却差点失声笑出来。

    等日后元春腹中龙子登基当了皇帝,元春成为太后之后,或许能有此威仪。

    但现在……元春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说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一个后宫妃子,罚锦衣卫指挥使跪着……

    这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贾母也许是今天太劳苦,受到的刺激太多,冲坏了头脑,看到贾琮嘴角轻蔑之极的笑容,一股窝心邪火腾的一下烧起,就要不管不顾的发作一场,却被王夫人抢到头里,笑道:“老太太同你顽笑的,刚才老太太还同我说,这份家业以后都是你的,也合该是你的,宝玉也没份。你宫里大姐姐也是这样说的,老太太还担心我想不开,在劝我呢。琮哥儿,我得说你两句,老太太素日里虽不似疼爱宝玉那样宠着你,但也没有冷落过你。当初你在东路院过的不好,虽是老爷开的口,可若不是老太太亲自同大老爷说,你也不能到这边入那墨竹院,是不是这个理儿?”

    贾琮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不过随即就明白过来,想来是元春同二人说了些什么,也不知又许了什么,才会让贾母、王夫人有此转变,当然,王夫人说的也不差,当初的确是贾母发话,才将他要过来的。

    贾琮点点头道:“琮并不曾或忘。另外,我早先就说过,西府就是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家中姊妹的,那些家业和田地也都是。不过一些身外之物,既然早先说好的,那就不需再提。”见贾政似有话说,贾琮微笑道:“东府足够大了,这我都住不完。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分的那样清。荣国子弟并不多了,这些都是小事。老爷在西府住了半辈子,往后还有半辈子,少说也有五六十年,总不能让老爷出府再去寻宅子去住罢?”

    贾政闻言,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大为欣慰道:“琮儿孝心可嘉,不过我如何还能再活五六十年……”

    正说着,就见凤姐儿、李纨并宝玉等贾家姊妹来此。

    贾政目光在混在女儿队伍中的宝玉脸上狠狠瞪了眼,差点没把宝二爷给瞪跪,然后方恼火的对贾琮道:“有这不争气的孽障在,我能再活五六年都是阿弥陀佛了!”

    贾琮呵呵笑道:“老爷,平心而论,公候子弟中,宝玉算是很不错的了。从不招惹是非,还不去外面耀武扬威欺男霸女……”

    宝玉听闻此言,差点没流下泪来: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坑我?

    不料,贾政闻言,竟没再骂他,只是失望的看他一眼后,叹息道:“唉,他能不给你添乱拖后腿,算是唯一的长处了。”

    说罢,不再看宝玉。

    越是喜欢贾琮,越是惊叹贾琮的作为,就越看不上宝玉的醉生梦死……

    王熙凤见气氛不大好,忙高声笑道:“老太太,这晚饭都摆好了,让软轿进来抬你老封君去天香楼?今儿没荤菜,都是素的,也没酒水。不过厨子们还是用了心,那麦麸做出的面筋,真真比真肉还香。今晚的月亮也极好,老祖宗一边吃着好吃的,喝着好喝的,一边带着孙子孙女儿们好好赏一回月,松快松快!”

    贾母、王夫人等人闻言,看向外面天色,就见一弯细细但皎洁柔美的弦月挂在天空,恍若一个美人。

    ……

    龙首原,武王府。

    内堂。

    一身孝服的武王披着薄毯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寻常的木桌,木桌上,则供着一个灵位,和一只香炉。

    他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也没有看什么,只在淡淡的月光笼罩下,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

第六百五十三章 隐忧

    虽然王熙凤命厨房精心准备了素宴,但奔劳了一整天贾母还是没吃两口,也没心思赏劳什子美人月,就让人匆匆抬着回去睡觉了。

    贾政、王夫人同样劳累一天,到底上了年岁,也撑不住早早去睡了。

    待长辈们一走,家中姊妹们反倒热闹起来。

    虽然回去看了薛蟠和宝钗折返回来的薛姨妈还在,可薛姨妈素来慈爱,不拿长辈架子,所以众姊妹们并不怕。

    探春极亲密的坐到贾琮身边,双手把着贾琮的胳膊,在姊妹们笑吟吟的旁观中,笑道:“三哥哥三哥哥,你可曾写过牡丹的诗词不曾?”

    贾琮目光换环顾一周,见李纨、迎春、探春、黛玉等人都在笑,与黛玉四目相触,顿了顿后,看向探春,微微摇头道:“我极少观花,写不出花的韵味来,索性就少写,免得贻笑大方。”

    探春闻言,登时面露惋惜之色,犹不死心,问道:“那三哥哥有喜欢写牡丹的诗词没有?”

    贾琮呵呵笑道:“倒是有一首……”

    探春修眉扬起,连连追问道:“哪一首哪一首?”

    小惜春拍手笑道:“我猜着了我猜着了,必是刘禹锡那首‘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是不是?”

    探春嗔道:“李青莲也写了好几首呢,都极好……四妹妹别打岔。”

    贾琮在惜春期盼的目光中,摇头笑道:“并不是,是皮日休的那首。”

    黛玉吃吃笑道:“我猜也是这首。”

    宝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忙问道:“林妹妹,醉吟先生还写过牡丹?”

    黛玉抿嘴一笑,盈盈望向贾琮,贾琮淡然诵道:“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

    黛玉笑着接道:“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宝玉:“……”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凤姐儿,忽地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贾琮大赞道:“三弟写的好大气的诗!”

    贾琮:“……”

    姊妹们登时喷笑,宝玉笑的有些勉强。

    连李纨都绷不住笑啐道:“呸!你不识字也罢,总要仔细听听也好。连听也听不全,就乱嚼舌头。人家刚说了是皮日休的那一首,你就说是琮兄弟写的,让人笑话了去不是?”

    凤姐儿“老脸”一红,却犹不肯低头,振振有词道:“我说的是三弟以前写的诗,难道比这首差到哪去?”

    众人懒得和她胡搅蛮缠,探春还拉着贾琮胳膊,笑嘻嘻道:“三哥哥瞧瞧我们写的诗呗!今儿我们在家里起了个诗社,正巧儿外面送进来几盆海棠,开的正艳,平儿姑娘送给我们两盆赏顽,我们这一社便叫海棠社。”

    贾琮闻言怔了怔,心中奇道,这大观园还未建起,怎就开始起诗社了?

    他问道:“那如今你们都是诗翁了,可曾起了别号?”

    探春一撇嘴,觑着俊眼,道:“三哥哥这般大的名堂也没起个别号,我们不过闺中顽闹,怎有脸正正经经起个别号?”

    贾琮心里松了口气,若她们提前起了号,那就变了许多韵味。

    他呵呵笑道:“没起也好,等忙完这二月,我也闲下来,咱们一道取才好。”

    此言一出,众姊妹们眼睛都亮了起来,黛玉偏着头看着贾琮笑道:“再过二月,你能得闲?”

    一旁宝玉见她如此,心都要碎了,自黛玉从江南回来,就待他疏远了太多。

    再没有像从前那样和他顽闹和他生气,竟一次也未再因他落泪……

    虽看起来和和气气,并未不理过,但那份生疏,让宝玉心如刀绞。

    但是,黛玉也说了,如今不比从前,都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想起这些,宝玉都痴了,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他认为,他这林妹妹已经变了,变的没有以前有灵气了……

    不爱哭的林妹妹,还是林妹妹么……

    正当他遐想感叹时,就听贾琮笑道:“肯定没法和宝玉比,他不是自号天下第一富贵闲人么?不过总能比现在轻快些。”

    黛玉、迎春等人闻言笑颜如花,宝玉气的不行,笑骂道:“该死的,又拿我取笑!刚才在老爷跟前就说了回,现在还来!”

    贾琮呵呵笑道:“宝玉,你不识好人心了吧?我若不这般说,你明儿就要去学里熬着了。我听说,宫里大姐姐给老太太、太太说了,让你好生进学,别整日里在姊妹女孩子队伍里混。不信你去问问老太太、太太?”

    宝玉闻言,如被一记晴天霹雳劈中,差点翻倒过去,颤声道:“贾琮,你……你唬我?”

    姊妹们也不笑了,看着贾琮。

    贾琮微微一扬下巴,指向凤姐儿,道:“不信你问凤姐姐,她是知道的,大嫂子也知道……”

    宝玉几乎魂飞魄散的看向王熙凤和李纨,王熙凤先点了点头,然后在宝玉绝望的目光中笑道:“不过老太太和太太说了,你身子还不大好,就先不送你去了。等多咱养的大好了再说,你兄弟在唬你呢。”

    宝玉闻言渐渐从木然到几乎癔症中清醒过来,再看向满脸无辜的贾琮,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又弄鬼!我今天再不饶你!”

    说罢,起身朝贾琮这边扑来。

    一直坐在最后面不出声的贾环见之大急,一下站起来,想要去“救驾”,奈何距离太远。

    且一旁的贾兰还拼命拉住他,让他不要上前。

    连贾兰都明白,人家本是顽闹,就算不是顽闹,可贾环一上前,性质就立刻变了……

    好在关键时刻,凤姐儿笑盈盈的挡在中间,双手撑前拦着。

    刚才她多了句嘴,惹出事来还要牵连到她。

    没想到不知是不是宝玉这次想给贾琮来个狠的教训,冲的太猛,竟一下竟没停住,直直撞在了王熙凤撑开的双手上。

    他可能真的是外面看着好,里面虚,被这一挡,人居然往后连退几步坐倒在地,好不狼狈。

    而王熙凤比宝玉还好些,没连退几步,却也摇摇着身子,到底往后坐去,“哎哟”了声。

    贾琮本就转过来,以应对汹涌袭来的宝玉。

    没想到凤姐儿替他挡了下,然后就感到一丰腻软绵的玉股,正正坐在腹前。

    双手下意识的往前一环,又赶紧下滑,因为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地方。

    也是那声“哎哟”的缘由……

    不过让凤姐儿面红耳赤之余咬牙切齿的是,那恶人随即将双手握住她的双臂,强行将她半提半搡的给推开,还说了句:“凤姐姐,你该减肥了。”

    这下,不提满桌姊妹们喷笑,连还坐在地上的宝玉都撑不住笑了起来。

    唯有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琮……

    ……

    翌日清晨,不过寅时。

    贾琮便在平儿的服侍下起身,更换好朝服,系好了白。

    天子一个时辰后哭灵,王公大臣们都要伴随。

    看着娇弱无力的平儿娇媚的眉眼间满是春情和余韵,贾琮呵呵笑了起来。

    平儿蹲着身正替他掸去锦袍前摆处的一点灰尘,听到贾琮的笑声后,仰脸嗔怪了眼。

    贾琮牵着她的玉手,拉她起来,然后道:“好生去歇着罢,昨儿你辛苦了,都是你在上面……唔。”

    话没说完,被娇羞满面的平儿伸手堵住了口,美眸中的水意快能滴下来般嗔了声:“爷!”

    贾琮哈哈一笑,将平儿拦腰抱起,放在床榻上,又掩好锦被后,道:“虽然巴不得和你再晨练一回,可时间来不及了。改日,改日……”

    说罢,在平儿的嗔怨下,大笑离去。

    不过贾琮的好心情,到了仪厅后,就戛然而止了……

    “你说什么?”

    贾琮如同吃了一颗苍蝇一般,眼神凝重的看着锦衣卫指挥佥事魏晨。

    魏晨头皮发麻,可还是苦笑道:“大人,属下奉大人命,翻阅义忠亲王府银库账簿,来搜寻他是如何聚集财富,闹出这般大动静的。大人说的没错,是有不少漏网大鱼藏在下面。不过属下也没想到,账簿上居然会有宁国府贾敬和贾珍父子的名字。而且他们捐献给了义忠亲王不少金银……大人,这是属下整理了两夜,从账簿上整理出与义忠亲王有经济往来的人员名单。不过属下私自做主,没写宁府二人的名字……”

    贾琮闻言,眉头皱的如刀削一般,脸色阴沉道:“这件事瞒不得……”他摇了摇头,贾珍父子无所谓,他心里更担心会不会再牵扯出秦可卿来。

    如今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和义忠亲王府有干系,他也拿不准,但谁知道呢……

    现在看来,宁国府和义忠亲王府确是早有勾结。

    造衅开端实在宁……

    不过事到如今,恼也没用。

    贾敬已死,宁府一支只有贾蓉还发配边疆。

    看来也是活不下去了……

    贾琮头疼的是,一旦给贾珍、贾蓉戴上从逆反贼的罪名,尤氏和秦可卿怕也要受到牵连,少不得诏狱里面走一遭。

    摇摇头,自魏晨手中接过名单,只扫了眼,看到排头第一的名字,贾琮抽了抽嘴角,道:“刘兹?你觉得陛下会信么?”

    魏晨干笑了声,道:“账簿上的确有他的名字,还送了价值三千两的年礼。”

    贾琮想了想,勉强点点头,现在能把水搅浑就搅浑些吧……

    然后又看到几个内务府皇商的名字和户部清吏司的几人名字,这些人位不高,但权力绝对不小,油水十足。

    最后竟还看到几个礼部、太常寺、鸿胪寺的官员……

    这些都是所谓的清流,贾琮竟还认得他们大部分,都是出身江南名族。

    见此,贾琮轻轻呼出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不过还是道:“除了忠顺王外,其他的先拿人吧,注意一下动静,不要惊扰了太上皇的国丧。”

    “喏!”

    ……

第六百五十四章 宫外拿人

    卯时初刻,帝哭皇灵。

    太上皇灵棺已送入奉先殿,供天子与宗室王公、文武百官并后妃诰命祭拜。

    只是今日,崇康帝是被执事太监们用御辇抬至奉先殿跪地哭灵的。

    其哀绝的模样,百官无不侧目。

    林清河、吴琦川、李道林、赵崇等军机再三劝谏,保重龙体。

    然天子哪里肯听?

    见劝之不住,诸军机就派人请来了太后和皇后。

    这才以太后懿旨,将天子送回后宫修养。

    太后严令军机,非倾国之难,不许打扰天子养病。

    帝后离去后,百官继续哭灵。

    贾琮始终跪伏在奉先殿内,默默看着这一幕。

    半个时辰后,礼部一些官儿的嗓子都哭哑了,这才算将将结束。

    只等晚上再来哭一嗓子……

    等出了奉先殿,旭日才刚刚升起。

    阳光照在宫殿瓦重檐庑殿顶的黄色琉璃上,让整座宫殿都笼罩在一片金光中,似乎才让人从压抑沉重到极致的氛围内,稍稍轻快了些。

    一众闲散宗室和文武百官们,皆心事重重。

    宗室们看到崇康帝虚弱成那般,指不定能不能坚持到贵妃诞子。

    若提前驾崩西行,皇嗣缺乏之下,多半会从宗室中择一人承袭皇位。

    那……

    他们未尝没有可能。

    虽然现在的宗室只剩下几支远支,除了一个忠顺亲王外,两个郡王还都是年老体衰者,而忠顺亲王刘兹是出了名儿的好男风。

    之前虽曾有过儿子,可没活过二十就殁了。

    再往后生了六七个郡主,却没一个儿子。

    或许这也是他能留到今日的原因……

    除了这三人,其他人岂不是都有机会?

    念及此,一个个宗室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们,往常连进宗人府大门都要佝偻着腰,现在却都开始神思不属,想入非非起来。

    而朝臣们,同样都心神不宁。

    虽从不敢明言,但百官心里清楚:

    天下苦秦久矣……

    千年以来,几乎就没见过杀性如此强盛的君王。

    遇到这样一位君王,纵然大家心里明白,他勤政爱民,可对官员却并不友好,所以很难爱戴于他。

    所以,未尝没有期盼早一日解脱的心思……

    而他们多在想,若这位能早登仙界,那以后的日子,怕不要爽的飞起……

    能够作威作福的强权巨擘们,都已经被天子一个个收拾利索了。

    连无比强势的元辅和次辅也都死的死,贬的贬。

    剩下林清河和吴琦川,虽也算人杰,可比之元辅、次辅还差了许多,压不住百官。

    至于宋广先、娄成文就更不用提了。

    而曾经耀武扬威的贞元勋臣们,也都被除的七七八八。

    天子一旦驾崩,那这江山,就是百官的江山,文官的江山。

    以后,可算有好日子过喽……

    不过诸宗室和百官刚出大明宫,就见一队数百人的锦衣校尉,煞气腾腾的候在那里。

    见此情形,几大军机都皱起眉头来,回头看向那道让他们下意识去忽略掉,年轻的过分的身影。

    百官住足,贾琮却缓缓步出,路过排头军机时顿住脚,道了句:“奉旨,锁拿从逆反王之人。”

    林清河沉声道:“什么从逆之人?”

    贾琮侧眸看向他,淡淡道:“废逆反王之所以能造出那般大的声势,不是他多得人心,而是许以重利,封官许愿。他不过一个圈起来的闲王,哪来那么多银子起事?锦衣卫便顺着这个线索,查出了不少东西。此事原不该同诸位讲,只是如今陛下将国事相托军机处,本侯才解释一二。但是,也仅此而已。”

    说罢,对早已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韩涛等人微微扬了扬下巴,一众如虎似狼般的锦衣校尉们便冲上前,将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官员捉拿。

    几个在户部挂名的皇商大家不意外,可看到连礼部和鸿胪寺甚至兰台寺的几名中年御史,这样清贵的官员都被抓了起来,百官登时一片哗然。

    这些官儿清贵则清贵,却多没甚实权,是京中最没油水的官员。

    他们会给义忠亲王送银子?

    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什么叫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众人第一时间就想到,必是前几日大家弹劾某人弹劾的狠了,让他才借着这个机会,公报私仇!

    宋广先厉声道:“贾清臣,你干什么?”

    娄成文也大声道:“仅凭你一面之词,就敢随意锁拿言官,你当国法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户部尚书李文德见有几个户部老清吏司主事被拿,也沉声道:“国丧期间,纵有国战也当偃旗息鼓。”

    兰台寺左右都御史更是怒发冲冠,言官本就是最穷的文官,活的就是一个体面。

    不想此刻三四个御史却被锦衣卫如锁拿猪狗般拿下,杨养正拧眉不语,他们却忍无可忍,纷纷怒斥贾琮胆大妄为!

    满朝朱紫集结在一起,何等威势,韩涛干咽了口口水,回头看向贾琮。

    对于这个老官僚老怂货,贾琮简直无话可说。

    他眸光凌厉的看了韩涛一眼后,微微皱眉道:“若非有确切证据,本官会在大明宫外拿人么?当然,本官也难确保会不会是废逆反王故意留下名单害人。但在查证之前,还要收监嫌犯。诸位大人若是哪位敢以身家性命担保他们无罪的,只管站出来。本官给你们一个体面,可以暂放人一马,如何?”

    “……”

    谁也没疯,这个时候敢往上面沾染。

    贾琮目光淡淡扫过宋广先、娄成文等人,见百官推却,又看向韩涛。

    韩涛被贾琮这一看,背后冷汗都渗出了,知道回去少不得一通教训,厉声道:“都愣着干吗?拿人!”

    等韩涛按着名单将十数人带走后,贾琮方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百官中有人狠狠啐了口:“呸!猖獗小儿!”

    此言一出,原以为会从者云集,却不想身边诸同僚忽地让开一圈,目光诡异的看着他。

    都还是要脸的,就算心里纷纷在破口大骂。

    可人家刚才都说了,谁愿意担保,他可以放人。

    刚才不敢站出来,这会儿却口出恶言,实在有违读书人的风度……

    为首数位军机,心情恶劣,懒得理会这纷纷扰扰,出了大明宫,各自忙碌各自的政务去了。

    如今都中,百废待兴。

    无数权力等待着重新划分和交割,他们暂时没心思去理会某人。

    等到权力划分交割完毕,等到天子不忍言那日,失去了皇威庇佑,军机想要杀他,并不算难事……

    ……

    大明宫,养心殿。

    下午时分,贾琮接旨入宫觐见。

    崇康帝的面色依旧不算很好,半倚在御座上,居高临下目光漠然的看着贾琮,问道:“今天在宫外怎么回事?”

    这般大的动静,崇康帝不可能不知道。

    贾琮如实答道:“臣之前就在怀疑,刘涣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必然少不了海量金银,义忠亲王府虽有王庄,可靠种地能攒几个钱?所以臣就特意派人去详查了王府长史处的账簿,还真有发现。陛下,这是摘抄出来往义忠亲王府输送过金银的名单。当然,这些人不会明着送,也不是送去王府。而是送到王庄上,再由王府王庄上的庄头,以年仪的名义送入王府。”

    崇康帝自戴权手中接过名单一看,眉头登时紧紧皱起,抬眼看向贾琮。

    贾琮苦着脸跪地请罪道:“臣……实在无颜。”

    崇康帝哼了声,道:“宁国府贾敬、贾珍父子勾结义忠亲王,你不知道?”

    贾琮抽了抽嘴角,道:“臣实在是……不知。”

    崇康帝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有些好笑,不过此时他也笑不出什么,索性不再多言。

    贾敬、贾珍和贾琮的关系如何,崇康帝了熟于心,自然知道此事和贾琮没什么相干。

    因此只吩咐了句:“赐死贾蓉,追夺贾演封赏。”

    上回宁国虽除爵,但供奉在贾家祠堂贾演灵位并未殃及,仍以宁国公之尊受着供奉。

    此后却是不行了,宁国府最后的一点痕迹,也被彻底抹去……

    好在,崇康帝这会儿早忘了宁国府的妇孺们,也或许给贾琮留些体面,没有提及。

    等他又看到忠顺亲王刘兹的名字时,崇康帝脸色又黑了黑。

    忠顺亲王已经位列宗室诸王之首,就算换个皇帝,他也不可能再进一步。

    况且他的名声早就在宗室里臭不可闻,就算想投过去,刘涣都未必要他。

    见崇康帝看来,贾琮并不心虚的解释道:“如果义忠王府没有故意坑人,那么忠顺王的确给义忠王府输送过三千两银子。”

    崇康帝哼了声,道:“传忠顺王。”

    戴权忙派人去传,没一会儿,在奉先殿值守的刘兹便气喘吁吁的跑来,他也是近花甲的人了。

    崇康帝目光森冷的看着他,问道:“你往刘涣那里送过三千两银子?”

    刘兹闻言大骇,正想矢口否认,忽地一顿,面色刷的一下惨白,“噗通”一下跪地,结巴道:“陛……陛下,臣……臣……”

    见他这般形容,崇康帝脸色已经黑了下来,厉声喝道:“说。”

    刘兹差点唬的魂飞魄散,立刻交代道:“臣原看中了一名唤琪官的戏子,不想竟是义忠王府的人,便送了三千两银子去,要……要了过来。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来臣再无联系,再无联系……臣见他果真收了,有些恼,后来义忠王府还想联系来着,但臣不搭理他了……”

    许是见崇康帝不信,刘兹只能将当时的心理说了出来。

    崇康帝闻言,恨铁不成钢的怒视了一眼,训斥道:“身为诸王之首,行事如此不检,天家颜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好一通骂后,刘兹头都快磕出血来了,才放他离去。

    等刘兹走后,崇康帝将那份名单看罢,却没再说什么,只道:“这次动静不要太大,也不要往下面牵连下去了。”

    这后面涉及不少江南大族,真要挖到底,又是好大一场腥风血雨。

    若崇康帝还年富力强,自然没说的,可现在……着实不是大动干戈的好时候。

    贾琮点点头,犹豫了下,又道:“陛下,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讲。”

    崇康帝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道:“说。”

    贾琮道:“如今外面人心不定,更有不少关于龙体安危的猜测。陛下,锦衣卫要不要压一压?”

    崇康帝闻言,面色一凝,眉头紧紧皱起。

    他自然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越压说明越心虚。

    但是若任由这等谣言盛行,会出大事的……

    可这会儿他实在心力不足,想不出解决之法,就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朕再想想。”

    “遵旨。”

    ……

第六百五十五章 恩准省亲

    接下来的一月功夫,大概是近二年来,神京城内最平静的一段时日。

    天子似乎沉浸在太上皇的驾崩之痛中,没有了以往的严厉和雷厉风行。

    朝堂上诸大臣们在接手元辅宁则臣薨逝后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

    林清河、吴琦川、宋广先、娄成文四人,瓜分了内阁大权。

    虽仍以林、吴二人为重,但宋广先和娄成文二人,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没有存在感。

    宁则臣死,赵青山贬,林、吴二人不能再将二人压的抬不起头,让二人渐渐大权在握。

    李道林、赵崇、王子腾三位军机,则各自收敛各自的地盘,舔舐着伤口。

    虽然看起来王子腾如今势力最为雄厚,京营节度使已经名副其实,十二团营大半在其麾下。

    但自家人明白自家事,莫说执掌奋武、果勇、敢勇三大营的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和靖安候徐忠等贞元勋臣不怎么理会他,便是牛继宗、冯唐、史鼎、柳芳等开国功臣一脉,也都未曾真个将他敬为上官。

    反倒他有些像这些人推到明面上的一个利益代言人……

    相比之下,无论是李道林还是赵崇,若开了口,就是牛继宗等人等闲都不敢小觑……

    而宣国公赵崇和宋国公刘智上书,请调部分边军入京,充实京营的奏折,也被崇康帝批准。

    算是近来最石破天惊之事,这愈发加大了王子腾、牛继宗等人的压力。

    这一月来,他们拼命的努力吸收消化手中的实力,然后整军严训,不敢怠慢。

    开国功臣一脉坐了二十多年的冷板凳,尝够了被人小瞧冷落的滋味,再不想回到从前。

    而剩余的刘皇宗室们,则忽然多了许多孝心,没事就进宫,或陪皇太后说话,或去奉先殿列祖列宗灵位前,为天子祈福……

    崇康帝或许是为了给世人展现宗室亲亲相亲的美好画面,竟也未阻止。

    唯一不和谐的,怕就是民间几乎被宣到明面上,关于天子寿元不多的谣传。

    愈演愈烈。

    因为锦衣卫始终未得天子旨意,所以未敢禁绝民言。

    自那日在大明宫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锁拿了十数人,扫了一众军机宰辅的面后,这月余来,贾琮似在人前消失了般,等闲官员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就是军机诸大臣,也极少在白日看到他,纵是天子有宣,也多是在夜晚。

    好些人心中凛然忌惮,不知这对出了名的心性刻薄手段狠辣的君臣,又在谋划什么……

    其实他们倒是多心了,这一月来,贾琮除了偶尔入宫回事外,几乎鲜少出门。

    天子下定决心养好身子骨,又或者在和风细雨的布局,总之,整个四月份也不过召见了贾琮三四回,还都非大事。

    而只要不办大案要案,三品以下的官员,都不用贾琮亲自出面。

    实际上这月余来,朝廷里连个五品官都未黜免一位,所以他也就愈发清闲。

    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清闲,杂事还是颇多……

    名为“晶莹雪”的雪纱洋糖在京中热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顺带着,贾家因战事损毁的堂宅修复完毕,又马不停蹄的开始修建起了园子,大兴土木。

    虽在国丧,但这段时日都中各大府第都在修缮宅院,只要不饮酒作乐,婚娶嫁女,理论上便不算犯忌讳。

    当然,真要较真儿,其实也有些擦边。但到了贾琮这个地位,若天子果真想发作他,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些都由下面管事的人在处理,宋岩当初亲自为贾琮调理出的四个管家,薛故、杜江、曾七和陈九,身家清白,且连家眷在内都签下了死契,与主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放心的下。

    贾琮让他们同贾芸、林之孝一道,负责起园子的诸般事宜。

    借着锦衣卫指挥使的滔天权势,都中最有名最有实力的十来个大匠带着众多徒子徒孙们近两千人,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在贾家东西二府后面连夜施工,没人敢磨洋工。

    一个月来,园子的大体模样竟已成型。

    不过这月余来,贾琮的注意力并不在园子上,他甚至一次都未去过。

    诏狱内关押着的近十万谋逆案犯,每日吃喝拉撒都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更不用提每日病死之数……

    事关性命,贾琮不敢耽搁,经过五六天几乎日夜不休的审问,行刑室内的铡刀都换了几回刀刃,斩杀了数百人后,其余的男犯,都在奏请之后,被发往黑辽之地,“劳动改造”。

    不过不是垦荒种粮,虽然黑辽的黑土地,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三大黑土平原之一,肥沃之极。

    但就当下的条件而言,在没有大机械辅助的条件下,想要开发黑辽的难度,实在太大。

    就算种出粮食,想要运出山海关,进去关内,运程也艰难无比。

    所以,这些囚徒是去黑辽开垦种桑养蚕。

    这个活计,贾家在黑辽的数万亩大农庄早就已经开始做了。

    而收到的大量蚕茧,其分量也没多少,则被轻易运回关内。

    如今正被那些女囚徒们缫丝后,织造成绫罗绸缎。

    虽然缫丝的过程难熬辛苦,要从近乎沸水中抽丝,但相比被卖入教坊司一点朱唇万人尝,大部分女子还是选择保留清白。

    而她们的第一批成果,则用于贾家新起的园子中……

    这近十万人的调度,不是一件小事。

    贾琮这一个月,大部分都在忙活此事。

    而“晶莹雪”洋糖在京中热卖的大部分利润,也被添进了这个窟窿里。

    在这些丝绸没有被卖出海外创造利润前,这些人的日常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许多人都不理解贾琮的做法,但见他乐此不彼,倒也没人敢说什么……

    ……

    大明宫,养心殿。

    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崇康帝的面色好了许多。

    虽然一头霜发如银,面色也比往年白了许多,但精气神看着不似受伤后那么虚了。

    不过他目光并不大友善,看着被殿内的贾琮哼了声,道:“少年之戒在于色,朕倒没看出来,你快成了色中饿鬼!”

    贾琮闻言眉头皱起,目光莫名其妙的看着崇康帝。

    这一个月来他是真忙,除了在内宅夜宿时和平儿、晴雯等人在一起,平日里连和宝钗独处的机会都没有,如何就成了色中饿鬼?

    见他一脸震惊的模样,崇康帝讥讽道:“亏你还是锦衣卫指挥使,难道不知外人如何在说你?锦衣卫抄家分得了那么多大宅子,都被你用来养女囚。”

    贾琮解释道:“陛下,臣是让她们学习缫丝织造技能。”

    崇康帝冷笑道:“织出的丝绸,都运到你贾家园子里?”

    贾琮理所当然道:“臣往里贴补了大几万两金银,买多几倍的丝绸帷帐都够了。”

    崇康帝又问:“那你安排年老色衰或者丑陋的女子去缫丝,在开水里抽丝,让年轻貌美的女人做精细轻便的活儿,又怎么说?”

    贾琮简直醉了,道:“臣……臣真是冤枉啊!臣连那些女囚都没见过几面,哪有机会去辨别哪些貌美,哪些丑陋?”

    见贾琮瞠目结舌的模样,崇康帝脸上竟难得露出一抹笑意,他也觉得有趣。

    据中车府上报,如今他和贾琮这一对君臣在民间的谣传愈演愈烈。

    说他这个皇帝命不久矣的风声经久不衰,这倒也罢,可说贾琮是色中饿鬼的谣传,竟也愈演愈烈。

    各种香/艳故事编排的有声有色,但更有趣的是,平康坊的娼/妓们,却异口同声的为贾琮辩白,将他夸成了举世无双的正人君子。

    然而这样一来,反倒愈发让这传言喧闹起来,甚至压过了对天子山陵猜测的热度。

    这让崇康帝较为满意,但仍不够。

    因为这些香/艳故事只有底层百姓和无聊士子们才会热心,朝廷官员们最关心的,还是他的龙体情况。

    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还有诸般大事要做,要给新皇留下足够平稳的朝局,要留下足够多的后手,要保证每一个人都能被制衡,不会失控。

    这些事,不能在人心惶惶下进行,更不能在百官认为他随时可能驾崩的情况下进行。

    人心不定,必然百事不顺。

    当官的都是狗性子,他若瞧你快死了,必会推诿扯皮、油滑怠慢。

    这是崇康帝绝不能容忍的,但接下来两个月,他又不准备也不能再大开杀戒了。

    时间不允许了……

    所以,崇康帝想了一个法子。

    ……

    荣国府,荣庆堂。

    半个月前便搬回西府的贾母,坐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屋子里,似一切劫难都未发生过。

    此刻贾政、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俱在,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贾琮,惊喜问道:“果真?”

    贾琮心中苦笑了声,面上却带着感激的笑意,道:“陛下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一个‘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自太上皇龙御归天后,陛下日夜侍奉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

    故启奏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皇太后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又有新晋封的吴贵妃的父亲吴天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咱们家也是赶巧了,正好修好了园子,可作省亲别院。我知圣意后,当即请旨,陛下已经恩准,五月初五端午之日,准贵妃归宁省亲。”

    恩准元妃省亲,又在后宫中册封了新贵妃和六七个美人。

    这便是崇康帝,安人心之计。

    ……

第六百五十六章 游园

    听闻贾琮之言,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一眼,看不出喜忧来。

    这个当头,什么比元春腹中的龙儿更金贵?

    就算孝字当头,可能有龙种重要?

    而且,头几天宫里又册封了一位贵妃,几位美人。

    虽暂时没有别的消息传出,可保不准哪天就有人有了喜讯。

    而若是元春归宁省亲出了什么差池,那贾家真真是哭死都来不及悔恨。

    所以,贾母、王夫人并不见多喜。

    然而,这本就是崇康帝想让外面如是作想吧。

    经此事后,虽仍难免有人心怀叵测妄自揣摩君父龙体,但大部分人,应该都会安下心来。

    贾琮看出贾母等人疑虑,许多话却没法同她们说,只道:“贵妃离家多年,近来思乡之情日盛。陛下也是体贴其心,才特意安排了这次省亲。随行中会多安排些御医,我也会提前请些都中名医坐镇。不过在家坐坐,说说话,看看家里什么模样。不会大动干戈的,没甚问题。”

    听贾琮这般说,贾母等人自没别的话了。

    薛姨妈也笑道:“当初我有宝丫头她哥哥时,也是极想家里,那会儿心情很不好呢,只想回家住进当姑娘时的闺房里去。”

    贾母闻言笑道:“咱们娘儿们产关难熬,那会儿都是想家想老子娘。也罢,贵妃离家这么些年,是该回来看看喽。再往后,愈发难回……”

    做了皇后做了太后以后,要日夜守着小皇子,自然不能动弹半步。

    贾母问道:“园子收拾妥当了?”

    贾琮对园子的事了解的不多,看向贾政。

    贾政笑道:“园内工程俱已告竣,我已瞧过了,只等琮儿再瞧了,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的。”

    贾琮忙笑道:“老爷做主便是,侄儿于这方面并不精通。”

    贾政听了,沉思一回,说道:“这匾额对联,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不如暂且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出来,暂且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

    贾琮闻言,点点头道:“便依老爷之意。”

    贾政闻言满意,笑道:“择日不如撞日,琮儿,不如我们今日便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待贵妃看罢再改便是。对了,今儿你可得闲?”

    贾琮笑道:“倒有半日功夫。”

    贾政大喜道:“那正是好时候!琮儿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琮儿才气天纵,当世无双。有琮儿在,吾家园林当成名胜也,可为佳话。”

    贾琮还未谦虚,就听上面贾母不大高兴的声音传来,道:“宝玉也一并去,昨儿我看宝玉写的诗也极好,不比谁的差。”

    此言一出,别说姊妹们纷纷抿嘴强忍笑意,宝玉自己那张圆脸都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在贾政差点将嘲讽二字写在脸上的注视下,恨不能寻条地缝儿钻进去,一辈子不出来。

    就听贾琮呵呵笑道:“宝玉自然要去,宝玉的诗词我也看了看,的确有灵气,写富贵气,倒比我适合许多。”

    贾政一脸嫌弃,恨不得用尖酸刻薄的话好好羞辱一番那个整日里只在女儿堆里消磨度日的孽子,可上头贾母凌厉的目光瞪的他着实张不开口,只能咽下这口郁气。

    他不是不知道人各有命,天资不同不可强求。

    但凡宝玉知道上进一点,哪怕不用他去考个功名,只要肯正经读点书,学点经济之道,能帮衬家里一二,他也不至于如此。

    可恼啊,只知道躲在老太太羽翼下藏头露尾的嬉戏顽闹,享福受用。

    他如何能给这个孽子好脸色?

    不过上有贾母瞪着,下又有贾琮劝着,总算劝住了,带着垂头丧气的宝玉,一道往后面行去。

    ……

    省亲别院很大,山水楼台、假山瀑布,巨石竹林,溪流竹桥,应有尽有。

    但却又并不是后世红学家们考据的那般,花了二三百万两银子,有半个圆明园大,占地几百上千亩云云。

    其实想想也该知道那些推测有多荒谬,若果真有那么大,那平日里住在里面的千金小姐们,该怎么串门子?

    宝玉每天都骑着大马跑几公里路去潇湘馆做客么?

    还是几个娇滴滴的姑娘们,每天从占地十几万平米的大观园内跑个马拉松,天南海北的聚集在一起聊天?

    其实不过占地二三十亩罢了,此园基址不大,全是曲折掩隐之巧。

    当然,在寸土寸金的神京西城,这已经很大了。

    听闻贾政、贾琮要游园,负责此处的贾芸、林之孝等人忙赶来指引。

    贾政原还想再招来几个清客相公,只是知道贾琮不喜那等人,便作罢。

    却将贾环、贾兰俱叫来,以作陪伴。

    一行人至园门前,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槛,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不落富丽俗套,众人自是欢喜。

    遂命开门,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贾政大为赞叹,道:“好山,好山!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

    说毕,往前一望,见白石,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贾政又道:“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回来由那一边出去,方可遍览。”

    说罢,命贾芸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伴着贾琮一道逶迤进入山口。

    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贾政对贾琮笑道:“琮儿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

    贾琮笑道:“上回在宫里见大姐姐,颇为关心宝玉课业。大后日贵妃归宁省亲,若能得见园中多留宝玉题笔,必然高兴。如今,还是以贵妃为重罢。”

    贾政听了,有些遗憾一叹后,也以为有理,便回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

    贾琮笑赞道:“宝玉所言极是。”贾政也露出笑脸,道:“不可谬奖,他懂什么,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虽如此,但贾琮还是看出来,宝玉能说出这番话来,贾政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

    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

    现在看来,宝玉也不算完全一无是处。

    自此处起,贾琮就闭口不言,一路上任宝玉发挥,他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曲径通幽处、沁芳亭、有凤来仪、稻香村、蓼汀花溆、衡芜苑、正殿省亲别墅、栊翠庵以及暖香坞、红香绿玉的诞生。

    这种感觉,颇为奇妙。

    毕竟,原本他以为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应该不会再有大观园的诞生。

    对此,他原是有些遗憾的。

    却不想,该出现的事物,终究还是出现了。

    好似命运的齿轮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等自红香绿玉,也就是日后元春改名之处出来后,贾政问林之孝道:“这些院落房宇并几案桌椅都算有了,还有那些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可也都是一处一处合式配就的?”

    林之孝躬身回道:“那陈设的东西早已添了许多,自然临期合式陈设。帐幔帘子,昨日听见芸二爷说,那原是一起工程之时就画了各处的图样,量准尺寸,就打发人办去的,想必昨日得了一半。”贾政听了,便知此事不是林之孝的首尾,便命人去唤贾芸。

    一时,贾芸赶来,贾政问他共有几种,现今得了几种,尚欠几种,贾芸见问,忙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看了一看,回道:“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黑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都有了。”

    贾政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贾芸赞道:“如今芸儿也出息了。好好同你三叔学上进,不要同那些不争气的混帐们学。”

    宝玉在后面唬的忙低头……

    贾芸应下后,贾政又嘱咐道:“你三叔每日国事皇差繁忙,不可过多打搅。若有事难决,可先来寻我。”

    贾芸恭敬应下后,道:“正有一事要请示老爷和三叔,栊翠庵内尚缺一相熟的女主持。”

    贾政自然不知何处去寻一个女庙祝来,贾琮却忽地想起了一人……

    ……

第六百五十七章 宋岩进京

    “欲盖弥彰。”

    金光门外,一架并不奢华的高大马车缓缓驶入城门。

    马车内,一个身量高大,但看起来已经颇为苍老的老人盘坐在桑麻编织成的蒲团上。

    周身气度古朴,清隽。

    身旁还跪坐着一年轻人,虽相貌平平,但眸光清正,温润儒雅。

    年轻人奇道:“祖父大人,何谓欲盖弥彰?”

    老人淡淡道:“若那位果真无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些。虽然天子守孝二十七月,以日代月,只二十七天。却也没有刚出孝期就纳妃封美人的道理。纵然奉太后懿旨,为了皇嗣血脉充实后宫,在未有皇统喜讯再次传来前,也不该准许贵妃省亲。刻意为之,便是欲盖弥彰。”

    那年轻人听完这老辣的分解后,心服口服,不过随即又面色凝重道:“如此说来,天子果然……”

    老人眸光中闪过一抹遗憾,道:“天子有大魄力,亦有大毅力,本当为一代明君。只可惜,太过嗜杀,刚过易折。”

    年轻人闻言,担忧道:“祖父大人,若是天子……那小师叔该怎么办?小师叔在江南士林中的名声愈发差了,多是批判之音。祖父大人,小师叔果然做错了么?”

    老人缓缓转头,目光深沉的看向年轻人,问道:“子厚,你觉得你小师叔做差了么?”

    年轻人面色犹疑,眼神挣扎了好一阵,才摇头道:“小师叔行事……总是大义当头。每一桩每一件,都有理可据,自然说不上差。只是……”

    “只是什么?”

    老人追问道。

    年轻人面色凝重,道:“祖父大人不觉得小师叔和天子性子颇像,手段实在狠辣,太过嗜杀了些么?”

    老人有些失望的摇头叹息一声,道:“子厚,你只看其表,未得其里。天子嗜杀,是因为他能对无罪之人下杀手。只要皇权需要,任何人皆可杀。而你小师叔,手下可曾诛过无罪之臣?他从未让我失望过。”

    年轻人闻言,面色大为惭愧,叩首道:“祖父大人,是孙儿目光浅然,不识真理。”

    见他真诚认错,老人总算欣慰起来,道:“善,知错能知,能改,便为君子。子厚,你小师叔所处的位置,比老夫当年所难何止十倍?风高浪险,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我知道,好些人对他又羡又妒,所以多出诽谤毁言,实非儒士当为。却不知,以当今天子之性,若非惊才艳艳之辈,焉会托付大事,圣眷如斯?”

    正此时,车前传来赶车老车夫的声音:“老爷,御史大夫府到了。”

    老人“嗯”的应了声,同年轻人道:“伯崖一生与老夫君子相交,淡然若水,此次写信请老夫前来,在他临终前再见一面,必有要事相托。我揣测,多半和你小师叔有关。他的时候不多了,扶我下车。”

    虽然老人已是八旬高龄,但他素来心胸恢宏,又知保养身体,所以倒还能再坚持几年……

    ……

    大明宫,养心殿。

    崇康帝赤着上身,任宫廷老供奉在他身上扎满了金针,以减轻他不时发作的心口绞痛和虚弱感。

    他面色却凝重道:“宋岩进京了?还去了兰台寺杨养正的府邸?”

    紫宸殿大太监苏城躬身回道:“万岁爷,宋岩是进京了,刚至杨兰台府中。”

    崇康帝闻言皱起眉头来,这个时候,旧党也想要死灰复燃么?

    虽然他容不得宁则臣,但对于新党,他还是要力挺的,新法是他一生心血所在,容不得任何人动摇。

    苏城又道:“听说,是杨兰台自知时日不久,特意写了封信,请松禅公进京,相晤最后一面。”

    崇康帝闻言,面色微微放松下来,喃喃自语道:“那就不妨事了,杨养正一身忠骨,宋岩……亦有操守。不会乱政的……”

    听闻此言,苏城眼泪差点都下来了。

    他终于感觉到,服侍了一辈子的主子,真的快要走到尽头,龙威已经消散……

    若在受伤之前,天下至尊又怎会在意一个致仕老臣?

    不过崇康帝显然还未察觉出自己的变化,他想了想,又问道:“两湖总督于世杰、晋西巡抚岳宗昌、甘陇巡抚杨庭贞、齐鲁巡抚左中奇等人可曾动身?”

    苏城忙道:“都已动身赴京,想来过了端午,大部分就该到了。”

    崇康帝闻言满意的点点头,朝堂上也该充实一些新血液了。

    他钦点的这几人,都是他这十几年来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大臣。

    多出身寒门,踏实、务实然手段强硬,坚持推行新法。

    便是在宁则臣面前,也敢据理力争。

    十数年的人才积蓄,如今终于能够大用了。

    正这时,就见一值守黄门,猫儿一样的踩着听不见声音的步伐进来,躬身道:“启禀万岁爷,吴贵妃娘娘求见。”

    崇康帝闻言,脸色顿时一沉,皱眉道:“她来做什么?”

    小黄门儿禀奏道:“贵妃娘娘亲自端了碗银耳莲子羹来,娘娘说她最善此道,去御膳房亲自煮的……”

    崇康帝闻言,却看了眼身旁的戴权。

    戴权脸色尴尬难看,眼睛吃人一样看着下面那小黄门儿。

    都是宫中老人,谁不知道小太监什么时候才会帮人说话?

    这小黄门儿算起来还是戴权的徒孙,原恩赏他在养心殿当差,没想到眼皮子这么浅,不,是没想到这么眼瞎,竟然被一个注定要坐一辈子冷宫的女人给收买了。

    他死不足惜,却让戴权又在崇康帝跟前丢了脸。

    可想而知,这小黄门儿下去也就没了下场……

    将这浑然不觉的小太监挥退,并让吴贵妃自回后宫后,崇康帝忽然问道:“龙首原那边,还没消息么?”

    戴权、苏城:“……”

    两位素不对付的太监,此刻却同时生出一个念头:那位,该不会还能再熬一年半载吧?

    ……

    西门外,牟尼院。

    看着在此修行了两年的妙玉,贾琮忍不住心生惊艳感。

    两年未见,妙玉愈发出落的秀逸超然。

    明眸秋波潋滟,目光清冽,似能让人心在这恶月暑气中感到丝丝清凉。

    贾琮落落大方的看了几个呼吸后,歉意笑道:“师娘南下时还曾嘱托我照看你,不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一直没来看望你。直到今日有事相求才来,实在汗颜。”

    妙玉看着贾琮,过了稍许后方问道:“何事?”

    贾琮将省亲别院中栊翠庵少一女主持之事说了遍,笑道:“实在无可安心之人选,只能劳烦你了。”

    看着俊秀飘逸的贾琮洒然一笑,说不尽的风流倜傥,眸光清正坦荡。

    且请她去他家那园子,本就有照看之意,却说成是请她帮忙,体贴之意,妙玉自然懂得。

    她顿了顿,轻声道:“锦衣卫这二年来始终送银送米,虽我并不差这些……还一直帮着院里阻挡外面的坏人……原该是我谢谢你。”

    一直跟在牟尼殿候在门口的两个婆妇闻言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一分笑意。

    牟尼院里有一神仙似的女尼,西城人家多知道。

    可莫说寻常外客男宾不敢前来叨扰,就连一些人家的诰命来此相请,都难得一句好言。

    这女尼是出了名儿的清冷难亲近。

    不过如今看来,佛法修行还是不深……

    自家侯爷一出面,就请动了金足。

    可见人还是要生的好……

    贾琮也笑了笑,道:“说这些便外道了,那今日就劳你跟我回去罢,车轿已备妥,有什么经书箱笼要带的,可全部带上。”

    妙玉点点头,道:“合起来大概七八个箱笼,还有两个嬷嬷和一个小丫头,并无其他了。”

    贾琮闻言笑了笑,妙玉奇道:“你笑什么?”

    贾琮微笑摇头道:“没什么。”

    妙玉冰雪聪明,道:“可是笑我一个出家人,却带有那么多身外物,还有人服侍?入佛门六根不净?”

    见妙玉有些急了,贾琮心里微微一叹。

    妙玉自幼被家人舍进庙里出家,还未归家父母又双双故去。

    一生身世坎坷,与青灯古佛暮鼓晨钟相伴,但终究还是一个少女心性。

    也渴望亲情、人情……

    他微笑道:“纵是出家人也是人,而不是佛。又怎能真的六根清净?若你每日自己忙着种田除草煮茶做饭洗衣,也没功夫精度佛经了。所以,并未笑你那些。只是高兴……”

    这话并不严谨,甚至破绽百出。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妙玉的家资,别的高僧大尼们难道就没有精度佛经,也有嬷嬷小丫头服侍着?

    但看着贾琮那张真诚的脸,妙玉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并且原谅了他……

    贾琮安排了随行亲兵、健妇前去搬运箱笼,又将妙玉送上软轿,正要引着回家,就见一亲兵匆匆赶来,同展鹏说了几句话后,展鹏上前道:“大人,你先生松禅公进京了。”

    贾琮闻言,霍然转头,看向展鹏,目光渐渐锋利。这个时候……

    ……

    ps:昨天说了下大观园的面积问题,大家都觉得三十亩太小了。不知道大家去过苏州拙政园和留园没有?中国四大名园。拙政园七十八亩,留园三十六亩,已经很大了。至于大家说一千五百亩也不过长宽一公里的地方,半个小时就能逛完……大哥们,紫禁城全城南北长九百六十米,东西宽七百六十米,都没到一公里啊,总面积七十二万平方米,贾家修个园子,还能修的比紫禁城大?别只算纸面数据啊,我给跪了!明清亲王府的面积都有规制的,定在五百亩左右。亲王下面还有郡王、宗室国公等,依次递减,下面才是异姓国公。园子太大,也犯僭越之罪的。

    另外推一本好友的新书:《大唐咸鱼》。

第六百五十八章 回光返照

    兴化坊,杨府内堂。

    宋岩看着躺在病榻上,已近弥留之际的杨养正,皱眉道:“怎就到了这个地步?”

    一旁杨养正的长子杨德落泪道:“因太上皇国丧及宁元辅大丧,老爷拖着病体奔波了大半月后,病势便愈发重了。”

    枯瘦的杨养正面颊凹陷,颧骨凸出,双眼虽睁开,但眼神已经有些难以聚焦了。

    不过在看到宋岩到来的那一刻,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眼睛陡然睁大,目光也聚拢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荷荷”的声音。

    杨德见之,忙上前搀扶起杨养正,顺着干瘦的后背拍了拍,就见其父吐出一口浓痰来。

    杨德之子不嫌污秽,上前仔细清理侍奉掉后,见杨养正的面色竟好了许多,不由大喜。

    然而宋岩见之心里却是一叹,这位相交数十年的老友,今日便走到尽头了。

    只是宋岩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性子刚烈如火,嫉恶如仇的杨养正,非要等到他的到来。

    杨养正长呼一口气后,似恢复了往日的精力,他却没有要同家人告别的意思,挥挥手让杨家子弟出去:“退出此堂,不得留人。”

    宋岩见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也让长子长孙宋华跟着出去了。

    待其他人都离去后,宋岩看着杨养正,问道:“伯崖,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养正闻言,苦笑一声,道:“原请松禅公来,并非是为急事,只是想以他事相托。然前日,我突然想起一事,惊觉不已。只恨自己年老体衰,回忆太迟,万幸松禅公今日到京,还望松禅公不吝解我心结,否则必死不瞑目也。”

    宋岩奇道:“到底何事?”

    杨养正看着宋岩,目光灼灼,一字一句苍迈问道:“松禅公,我隐约记得你曾同我说过,曲阜牖民先生,曾收过前朝血脉为女弟子?”

    宋岩眉心一跳,缓缓点头道:“的确如此。”

    杨养正闻言,面色骤然涨红,枯瘦的身子猛然向前靠近,咬牙问道:“贾清臣,便是牖民先生那女弟子的儿子?我若没记错,你曾与我书信,让我照看贾清臣一二,缘由便是其母身份贵重,大有来头,祖辈曾与我辈读书人有恩德。我原以为,他生母是哪个大儒遗留下的孤女,但如今看来并不是,那贾琮之生母,便是牖民先生那位女弟子,对否?都言贾清臣肖母,他和牖民先生那名女弟子相貌极相似,对否?”

    宋岩老眼眯起,与杨养正对视了片刻后,点点头,道:“不错。但是……”

    “哈!”

    杨养正一张老脸血红,面容竟狰狞可怖,他老眼无比凌厉的看着宋岩,厉声道:“宋岩,尔等旧党,欲效法吕不韦奇货可居耶?汝与牖民先生被共尊为天下师,竟欲行不臣之事?尔等可知忠孝大义?!”

    宋岩莫名,面色肃重,沉声问道:“伯崖,你在说什么?”

    杨养正性烈如火,怒声道:“你还敢伪诈不认,太上皇驾崩之日,皇太后当着百官之面亲口所言,当初太上皇与武王父子反目成仇,竟是因为武王金屋藏娇之人,乃前朝血脉孤女!前朝能有多少孤女?!若非如此,孔传祯与你何苦如此偏爱一个贵门庶子?!”

    宋岩满脸震惊,不可思议道:“伯崖,你在说什么?清臣乃荣国府贾恩候庶出之子,身世明明白白,怎会武王扯上干系?”

    杨养正目光如刀的看着宋岩,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他一把抓住宋岩的手,语气激动道:“松禅公,错不了的,错不了的。太后亲口所言,当年宫变,武王骤然谋反,血洗京城,攻破大明宫,逼的太上皇退位,便是因为一个红颜祸水。只因她身上有前朝血脉,所以太上皇不允许武王娶她为正妃,也不可能让一个前朝血脉的女子,成为大乾的皇后。所以太后便出了留子去母之策,没想到出了变故。此等绝密之事,非太后亲口所言,谁人能知?我先前就查过你那弟子贾清臣的生辰和贾恩候外宅所在之地,就是武王金屋藏娇之隔壁,前后仅一墙之隔。

    松禅公,原我就一直怀疑,这二年来天家惨祸连连,京中动荡不安,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暗中操作。铁网山之变,老义忠亲王之子跳了出来,聚集好大的排场。那时我就在想,莫说老义忠亲王之子,就是老义忠亲王复生,也难聚拢起这样大的阵仗,必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我屡次怀疑是武王,都被否了,因为武王无子。武王若只为自己,根本不必等到现在。直到前日夜里,我才想通透。武王之子未死,他便是贾清臣!

    这一切阴谋诡计,血海骨山,武王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这离奇荒诞的猜测,让宋岩整个人都懵然了,以他的心性,都瞠目结舌到骇然麻木。

    怎么可能?

    但是,缓缓的,缓缓的,顺着杨养正的猜测,宋岩也回想起了许多曾让他也疑惑的蛛丝马迹。

    武王,曾送过贾琮四名亲卫。

    正是这四名亲卫,才让贾琮往黑辽一行,从九死一生变的有惊无险。

    还有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韩涛等人,之所以卖贾琮的颜面,是因为贾琮身后站着太后的侄孙女叶清。

    而叶清背后,站着太后,和武王……

    正是由于叶清的存在,以及叶清被武王疼爱的原因,和叶清不清不楚的贾琮,才没有在弱小时,被贞元勋臣狠辣打压。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有武王的影子在背后……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宋岩苍老的身体摇晃了下,却又被杨养正抓住,杨养正一脸激荡慨然,道:“松禅公,大是大非面前,你必然能分的清。绝不能让那起子乱臣贼子们得逞!绝对不能啊!”

    宋岩犹自处在震惊中,看着激荡的杨养正,问道:“此事,你为何不上折子直呈天子?”

    杨养正惨然一笑,道:“我如半死人般躺在病榻上,才将将把此事想通,然犹不敢确信,担心万一出错,连松禅公你都要受到牵连,难以善终。且也无力动笔……万幸,万幸松禅公你来了!万幸你来了!”

    宋岩闻言,目光复杂到了极点,他看着杨养正,想问一句,你想让我如何做。

    可是满心满脑都是贾琮的模样,想到此事若东窗事发,贾琮必难逃凌迟之死,他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

    他张不开口,有人能。

    只见原本除了二人外,再不该有第三人存在的杨家内堂,屋门忽然被打开,一道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处,目光淡漠的看着床榻上之人,轻声问道:“却不知养正公,准备让我先生如何为之?”

    ……

    居德坊,荣国府。

    荣庆堂内,看着被贾琮安排送回来的妙玉,贾母、王夫人、薛姨妈一众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实在是……太惊艳了。

    薛姨妈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宝钗,目光好似在让她好好看看她相中的好人,请个尼姑回来,都能请出一个人间绝色来……

    唯有宝玉高兴的快要唱起曲子来,好漂亮的小姐姐!

    送妙玉进来的媳妇道:“侯爷说,妙玉师傅是侯爷师母娘家的亲眷,也算是家里亲戚。还有,请刑大姑娘多照看。妙玉师傅之前曾在苏州蟠乡寺修行,侯爷说他记得刑大姑娘好似在那住过,许是熟人。”

    见礼罢一直没有开口的妙玉忽问道:“可是邢岫烟?”

    打望了半天的黛玉忙笑道:“正是邢姐姐,你果真认得?”

    妙玉微微颔首,看着黛玉道:“相处经年。”

    黛玉笑道:“这倒是巧了……”说着,回头对宝钗道:“紫鹃没跟来,你让莺儿去请了刑姐姐来?”

    宝钗点点头,让莺儿去请人了。

    贾母见之也没说什么,只问那媳妇道:“你们侯爷呢?巴巴的请人来,还认了亲,又有他先生那边的脸面,他就这样把人送过来,自己却不见影子?”

    那媳妇躬身道:“听说是侯爷的先生进京了,侯爷急着去见……”

    贾母滞了下,问王熙凤道:“栊翠庵都妥当了?”

    凤姐儿忙笑道:“都妥当了!连做斋饭的地方都备齐了……”

    贾母到底还是要顾及脸面,道:“出家人讲究清淡,调两个手艺好点的厨娘过去。”

    凤姐儿还未应下,妙玉就微微躬身道:“不必麻烦贵家,我身边有两个自幼服侍的老嬷嬷,便能煮粥饭。”

    贾母闻言,便会意明白妙玉非小门女子,也就不强求了,只让王熙凤按时供给果蔬米面。

    然后等邢岫烟到来后,一并送去了栊翠庵。

    又见宝玉撑着脖颈跟着看人家的背影,贾母都忍不住笑恼道:“仔细让老爷瞧见了!”

    宝玉在贾母跟前并不怕,嬉笑道:“老天爷,这天下竟有这样的人儿,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贾母笑道:“你小小人儿,又见过多少人?就说这样的话……我同你说,这是琮哥儿他师娘那边的亲戚,你不可冲撞了去……”

    宝玉简直被冤枉到震惊,叫道:“老祖宗,我多咱冲撞过谁?”

    下面史湘云哈哈笑道:“宝哥哥,老太太是让你别再问人家寻胭脂吃!”

    “噗!”

    此言一出,连李纨都撑不住喷笑出来。

    宝玉见满堂人都拿他取笑,又羞又愧,钻进贾母怀里不肯出来。

    贾母一边大笑一边搂住爱孙,训斥湘云道:“胡说!那是原先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再没了,不许再说!”

    湘云也不怕,仰头笑的欢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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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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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庶子风流介绍:
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