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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四章 折扇 (第一更!)

    万年县衙。

    京兆顺天府下辖长安、万年二县,署理整个神京城。

    天下知府皆从四品,唯独顺天府尹为三品。

    同样,长安、万年二县县令亦是高配。

    不过就算长安、万年县令高配正五品,然而官场上却有一句俗话,叫“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其实很好理解,头顶上有那么多恶婆婆,哪个也得罪不起,哪个的命令都得听,岂能不憋闷?

    长安、万年二县的县令通常都做不久,要么上面嫌弃唯唯诺诺,是位庸官。

    要么,得罪的人太多,让人寻由子赶了下去。

    当庸官尚且能活命,若是想当强项令,名声能不能赚到不好说,性命堪忧倒是真的。

    所以,长安、万年二县,多为庸官。

    这一届万年县令赵伟冠,便是如此。

    “小国公,您瞧瞧,可是您想要的扇子?”

    衙堂上,赵伟冠面带讨好的笑容,站在客座旁,躬身捧着一只楠木漆盒,打开后,漆盒内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一二十把折扇,看起来精美非常。

    客座上,一十八.九上下的年轻人,锦衣华服,面色阴柔,看着漆盒内的扇子,打开一把瞧了瞧,“嘿”的一笑,道:“果真是前朝大家吴光伦的制品,好!这是徽宗的鹰儿,这是赵子昂的马,呵呵,好!宫里太后娘娘别的不喜欢,独好收藏扇子。可前朝制扇大家的绝活儿大都断了根儿,如今的扇子哪里能和前朝比?没想到啊,这穷酸小子家倒藏了这么些,想来祖上也曾阔过。我倒要看看,清公子这回能不能比得过我的礼,哼哼哼!”

    赵伟冠忙赔笑道:“可不是嘛!这石呆子祖上是前朝的大官,不过家道早就败了,只留下这一盒扇子。也是他穷酸命,小国公哪里会占他便宜?白给银子都不要,非得找罪吃!”

    这年轻人闻言,咂摸了下嘴,倒是来了些兴趣,笑道:“你将他带来,我问问他,这会儿可改主意了不曾。嘿,好些年没见过这么有骨气的人了。”

    赵伟冠忙道:“小国公,那呆子受了刑,身上脏着呢,要不还是不见了吧?”

    年轻人哼了声,道:“脏怕什么?让你去你就去。”

    赵伟冠不敢多言,忙让属官去提人,打发人去后,赵伟冠问道:“小国公,若是这石呆子想要银子了,莫非您还给他?”

    年轻人笑道:“给他?当然给他,给他二两棺材银子!老赵,这事办的不错。”

    赵伟冠忙赔笑道:“哟,小国公说笑,不过是本分事,当不得小公爷称赞。下官这差事,原就是国公府上赏的脸,下官是国公府的门生,这点小事岂有不用心之理?”

    年轻人先是满意的点点头,又“”了声,道:“这话再莫提起,尤其是不要在外面说。为国举贤才本是我家本分,可万一让一些心理藏奸的人知道了,反而要做些坏事。”

    赵伟冠忙道:“小国公果然智谋深远,不愧人称小诸葛!上回听人说,宋国公府的刘小公爷是出了名儿的智计无双,如今看来,比起小公爷您来,还差远了。”

    这年轻人,正是成国公世子蔡畅。

    赵伟冠原不过一三甲进士,是走了蔡家的门路,才得了这个差事。

    蔡畅正在为太后千秋准备寿礼,因太后不喜金银,少收外礼,贞元勋臣一干衙内们因和叶清交好,才得知太后独好扇子。

    但为免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寻常并不受礼。

    唯有一年一度的千秋圣诞时,才会破例。

    这一日,便是诸家攀比寿礼之时。

    倒也不是果真争奇斗富,不过是一种乐趣,也是一种孝心。

    纵是御史也不会多说什么,本朝后宫太后和皇后,素以贤明著称。

    所以每年这一日,慈宁宫寿萱殿中必然多欢喜。

    而太后也会借这一日,打量诸家子弟。

    其用意,不言而喻。

    这些年世上有的好扇子,差不离儿都被这一干衙内搜刮干净了。

    今年犯愁的不是一个两个,蔡畅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京中有一名石呆子的穷酸,饭都快吃不起了,竟收藏着二十把古扇。

    蔡畅得信儿后大喜,忙派人持重金前去收买,却不想这石呆子真是个呆子,家业破败的缸里都没甚米面了,还不肯松口,扬言“要扇子必先要我命”。

    甚至在蔡畅亲自出面之后,任凭他各种条件开出,始终不松口。

    蔡畅恼火之下,就让蔡家门生赵伟冠出手,赵伟冠便以石呆子拖欠官银为由,把石呆子抓起来,又抄了他的家。

    左右石呆子家只他一人,邻里间也没甚人敢为他出头鸣冤。

    抓进牢里,一顿好板子后,石呆子竟仍旧不松口,但松不松口也没干系了,扇子到手就行。

    反正衙门大牢里的冤魂,不怕再多这一条……

    不过赵伟冠没想到,蔡畅还想见见石呆子,没法,便让人带了来。

    未几,几个衙役拖着浑身脏臭,满是血污几不成人形的石呆子来。

    赵伟冠原以为蔡畅会嫌弃,却没想蔡畅连面色也未变一下,等衙役架起石呆子后,他端起方才喝也未喝一口的滚烫热茶,泼在了石呆子脸上。

    本已近昏迷的石呆子受此剧痛,生生疼醒过来,看到了让他遭受无妄之灾的正主儿,眼睛登时血红。

    蔡畅见此,心中似极高兴兴奋,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偏阴柔,故而听起来有些像女人,他笑道:“瞧瞧你,你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金白银送你你不要,非要吃牢饭。本公子教你一个乖,天下宝物,有德者才能居之。再看看你,都落魄到什么地步了,还收着这一盒好扇子,怎能不遭灾?你这叫德不配位啊!说说,现在还愿意不愿意卖?只要你点个头,之前说的条件还算数。本公子是正经人,从不愿亏欠人情。”

    那石呆子看着蔡畅随手抓起一把扇子打开,看着他的手摸着上面的花鸟,全是都颤栗起来,狠狠啐了口,嘶吼着就想扑上前抢回扇子。

    赵伟冠都唬了一跳,没想到一将死之人还能垂死挣扎,正想惊叫衙役出手相救贵人,却见蔡畅身后一中年男子,只一拳,就将石呆子生生打的飞起,然后重重摔落在地上,如同蛆虫一样扭曲挣扎,却再挣扎不起来。

    蔡畅见之,没了兴趣,有些责怪道:“出手这么重做甚,我原还想问问,他到底因何故如此在意这些扇子。”

    赵伟冠正想赔笑说什么,忽地众人听到衙堂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冲突咆哮声。

    蔡畅面色一变,因为那随之而来的惨嚎声,分明是他身边亲兵的声音。

    他忙对身后中年人道:“虎子叔,去看看怎么回事?”

    中年人面色凝重,缓缓摇头道:“不用了。”

    蔡畅闻言面色再变,转头看向衙堂门口处,便明白了他虎子叔所言何意。

    看到来人,蔡畅面色变了几回,终究还是挤出一副笑脸,上前道:“哟,哪阵风将咱们大乾的冠军侯给吹来了?”

    贾琮面色淡然的一步步向前,身后跟着手持双刀的展鹏和一队持火器的亲兵,另外还有一百姓装束的老人。

    贾琮看了蔡畅一眼后,见他面上难得浮现出慌张之色,淡淡道:“本爵在路上被百姓所拦鸣冤,便过来看看。”

    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内走。

    一行人刚路过蔡畅,那百姓装束的老人看到了堂上躺着生死不知的石呆子,哀嚎一声扑了上去,悲伤叫道:“小石头!小石头啊!你怎这般傻,那权贵要你的扇子,你给他们便是,何苦连命也丢了去?”

    “胡说八道!”

    赵伟冠厉声道:“这石强是因为拖欠官银,藐视本官,咆哮公堂,才受了杖责,什么扇子不扇子?”

    见客座小几边一中年男子正在收拾一漆盒,贾琮看了展鹏一眼,展鹏立刻上前,冲那中年男子道:“交出来。”

    那中年男子沉默的看了展鹏一眼后,并未理会。

    展鹏什么胆大包天之主儿,见此哈哈狂笑一声,双手一悬,两把尺许长的弯刀瞬间化成两团刀光,脚下一个滑步向前,冲向了中年男子。

    见此,蔡畅大声喝道:“贾琮,你想干甚?”

    贾琮冷冷的瞥了蔡畅一眼,没有理会。

    见那中年男子亦非善类,只凭手中一把短匕,竟能连连挡下展鹏的攻击。

    不过,拳脚功夫终究是老怕少壮,展鹏愈打愈凶狠,完全是不要命的拼法。

    而那中年男子还要一手护着漆盒,一边还要分心蔡畅的安危,没多会儿便愈发落入了下风。

    直到展鹏以伤换伤,用下肋处的一处刀伤,换来两团刀光一处落在那中年男子的脖颈上,一处落在他的胸口处。

    终结。

    “好!好!今日之事,我记住了。贾琮,后会有期!”

    见其身边家将倒地而亡,展鹏将漆盒取来给贾琮,贾琮拿出一把折扇看起来后,蔡畅面色难看之极,咬牙切齿的放下一句话后,转身就想走。

    可是哪里还能走的掉,郭郧带人拦在跟前,目光木然。

    到这一刻,蔡畅哪里还看不出来,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贾琮,道:“贾清臣,你好卑鄙!你设计害我?!就凭一个狗屁庶民,你以为就能搬倒我成国公府?!做梦!”又对赵伟冠道:“赵大人,你是县衙主官!”

    赵伟冠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不过他倒不是为蔡畅担忧,在他看来,蔡畅毕竟是国公府世子,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吃多大的苦,可让眼前这位杀神盯上,他多半死无葬身之地。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只能指望成国公府相救。

    因而鼓起勇气上前,赔笑道:“冠军侯,这里……这里毕竟是本官衙堂。您看……”

    贾琮看也未看他一眼,淡淡道:“带下去,好生拷问。”

    此言一出,赵伟冠面色剧变,正想辩解,可早有两名锦衣校尉上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又一手卸掉他的下巴,没有让他再烦扰贾琮,拖了下去。

    贾琮将折扇放回漆盒中,看向前方,轻声问道:“石呆子,还活着吧?”

    ……

    ps:感谢塞外沙尘大盟的万赏。

第五百五十五章 复仇

    尽管贾琮早已心如坚铁,却也不愿看到一个无辜之人,因此丧命。

    虽然,整个计谋,都是因势导利而为。

    还好,听闻贾琮相问,抱着石呆子哭嚎的老人立刻回道:“大人,石呆子受的伤虽重,但还不致死,不过要尽快请郎中了。”

    贾琮闻言微微一偏头,立刻有亲兵出去寻郎中。

    贾琮转身对展鹏道:“等医治好石呆子后,问清他有什么心愿,然后送去江南,让他隐姓埋名度日吧,免得成国公府迁怒于他。”

    展鹏应下后,让人送石呆子和老者出去。

    等贾琮再转过身,就见蔡畅一脸阴沉的看着他,问他道:“贾琮,你与我无冤无仇,就算有些冲突,也不过是立场上的矛盾,算不得什么,值当你这般算计我?”

    贾琮闻言,呵呵轻声笑道:“我见过自以为是者,但没见过你这么自作多情的,我算计你?你以为你是谁?赵昊还是刘东?宣国公臣一脉的衙内里,好像是以他二人为首吧?你算什么?”

    这话,让蔡畅暴怒羞恼之余,心中又海松了口气。

    他原以为,今日贾琮是贾琏之死而来。

    东川候世子张亮派人割了贾琏人头,当初咬定是在他蔡畅的挑唆下才动的手。

    尽管此事因为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可蔡畅却不信贾琮真的会放过此事。

    他刚才见贾琮手下下杀手,就认定贾琮是在为此事而报复。

    只是……

    再听贾琮现在之言,又不像。

    眼下这里都是贾琮之人,他若果真为了贾琏报仇,没道理再说这样遮掩的话,实在无趣。

    想想也是,目前京中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谁都明白,崇康帝目前不继续动手,只是在消化之前的收获成果。

    等消化干净后,下一波必然是更严厉的打击!

    就是不知道,会将目标瞄向何人……

    若非如此,皇子暴毙案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要不是此案太过惨烈,三大皇子悉数暴毙,好多人甚至怀疑是崇康帝自己动的手。

    因为这一惨案的结果,就目前来看,受益最大的竟是崇康帝自己……

    困扰他多年的局面,因为这一惨案,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

    在当前局面下,崇康帝绝不希望看到自己的爪牙头子妄自出手,打破当前微妙的平衡。

    也就是说,贾琮就算还记恨着他挑唆张亮那傻子杀了贾琏,此时也不会杀他。

    贾琮最多也只能构陷他,将他抓起来关进诏狱。

    不过,他一定会被救出去!

    因为他勒索扇子所为的,是给太后千秋贺寿。

    念及此,蔡畅心中大定,再看向贾琮,目光隐隐讥讽挑衅。

    他就喜欢看贾琮恨他入骨,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打昏他,我不喜欢他作死的样子。”

    贾琮瞥了蔡畅一眼后,淡淡道。

    蔡畅面色骤变,正想说什么,却见展鹏一步上前,一拳砸在他脑门上,好大一声“砰”,蔡畅扭着身子昏了过去……

    展鹏确定蔡畅昏迷之后,看向贾琮点点头。

    贾琮眼中闪过一抹凛冽之色,从怀兜中取出一木盒,打开后,里面露出一只银制注射器。

    注射器内,是一管污浊的液体。

    这并非是毒液,也非什么药剂,只是一管简单的污水。

    等郭郧将蔡畅的裤子褪去小半后,贾琮将细细的针头,刺进了他体毛间的股腹沟静脉内。

    几个呼吸的功夫后,贾琮冷静的收回注射器,重新装回木盒内,亲兵将蔡畅的裤子提上,好似一切都未发生。

    贾琮用帕子擦拭了下双手,扔了帕子后,又理了理衣襟,方大步往外走去。

    二哥,我为你复仇了。

    ……

    此时,万年县衙外已经聚集了不知多少百姓。

    御街上拦下锦衣卫指挥使喊冤要告御状的戏码,自大乾开国以来,也只有这么一遭。

    而锦衣卫指挥使还当街接下,表明天子爱民,绝不容任何人践踏百姓性命和安危的言语,更是刺激的京城百姓围观欲爆表……

    追随着苦主和天子亲军头领一路到了万年县令,直到现在。

    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当百姓们看着那苦主老头儿满面老泪纵横的护着一个几不成人样儿的年轻人出来后,满街哗然。

    果真有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那苦主老头儿当着无数百姓的面朝东向皇城方向跪去,歇斯底里的喊道:“草民叩谢皇帝爷爷隆恩啊!”狠狠磕了三个头后,又对周围百姓大声道:“天子爱民,天子爱民!小老儿也没想到,我这侄儿还能活着出来!那成国公府的贵人,为了石家的几把扇子,就指使万年县太爷把我那可怜的侄儿打成了这般,小老儿没法子,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拦下了天子亲军头领求救。小老儿本不过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没想到,真的救出来了!皇帝爷爷万寿无疆!”

    说着,又朝东向狠狠磕起头来。

    周围百姓见到这一幕,无不感慨道:“当今皇帝,确实是个好天子啊!”

    却也有人问道:“那成国公府的人,和万年县令行下这等没王法的事,皇帝爷爷就不管管吗?还有王法吗?”

    这话音刚落,就见两个锦衣校尉压着一身县令官职的赵伟冠出来。

    人群先是一静后,就爆发出冲天欢呼声!

    等贾琮再度现身,身后亲兵拖着昏迷不醒的成国公府“贵人”出现时,百姓们的欢呼声达到了鼎沸。

    贾琮面色却依旧清冷,亲兵牵来战马,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目光扫视前方。

    这般作态,让欢呼声渐止。

    待周遭全部安静下来后,贾琮大声道:“吾皇爱民如子,连宫殿都不舍得大修,只为省下银子,赈济河套灾民,唯盼天下百姓人人有衣可穿,人人有米可食。陛下尚且如此爱民,怎容屑小践踏戕害大乾子民?请诸位乡贤放心,此事,必会给百姓一个交代。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崇康帝看完卷宗后,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成国公蔡勇。

    其他六位军机大臣沉默不言,不时拿目光看向静静站在御案下的贾琮。

    这一记狙击,真狠哪!

    昨日宣国公赵崇还奏请天子,军机处缺额一员,当自军机阁臣中补录一员才合适。

    因为七名军机大臣,除却忠顺亲王刘孜外,本是四名内阁阁臣,再加两名军机阁大臣。

    如此文重武轻,并不均衡。

    朝廷局势,不该以武凌于文上,同样不该以文凌于武上。

    文武均衡才是王道。

    天子原本已经答允,赵崇又奏请成国公蔡勇补入,天子虽未当场应下,却在思量中。

    开国公李道林近来奉行缄默原则,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面对宣国公的进逼,他竟还是一言不发。

    如此,许多人都认为成国公蔡勇补录军机处的可能极大。

    却没想到,眼看就要得逞的事,就这样被绝杀了。

    宣国公赵崇面色铁青,先目光凌厉的看了贾琮一眼后,出列躬身道:“陛下,蔡畅虽然混帐,但其本意也是为了给太后尽孝。蔡畅年纪尚幼,手法上有些不当。毕竟,他自十二岁起就前往九边戍军,为国出力,好些道理还未懂得。当然,这不是他为所欲为的理由。成国公府当好生向那石强赔礼,蔡畅要当着百姓的面,同石强鞠躬道歉,直到取得石强的体谅为止。万年县令赵伟冠昏聩无能,当承主责。”

    崇康帝闻言,冷哼一声,目光在殿内诸人面上扫过。

    若是往常,宁则臣早就出列,怒斥赵崇之荒谬。

    但此刻,他似乎真的老了,老的眼花耳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赵崇之言。

    这让崇康帝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强权的必经之路。

    最后,贾琮目光落在了贾琮身上,问道:“冠军侯,你怎么看?”

    这里原本是没有贾琮开口的份的,但既然崇康帝问了,贾琮便不能不答,他躬身道:“回陛下,臣以为,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成国公世子为几把折扇,肆意构陷百姓,随意打杀抄家,令人发指。”

    赵崇皱眉道:“贾琮,下令抄家拿人的是赵伟冠,不是蔡畅。”

    贾琮冷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之罪,更甚凌虐百姓。一个武勋衙内,竟能驱使堂堂京畿之地县令如走狗,着实骇人听闻!”

    此言一出,满殿之人皆变了脸色。

    此言太狠,太毒!

    客观而论,投门生之事,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有。

    连贾政尚且收了一个傅试做门生,给他运作了一个顺天府通判,之前更是为贾雨村谋划了一个应天府知府。

    还有原著里,更荒唐的是为贾母侍女赖嬷嬷的孙子,谋划了一个县令的实缺儿。

    那是贾家奴才的孙子啊!

    由此可见,这等门生之风的盛行,根本就是当下的一种潜规则。

    怕是哪一家都少不了的。

    贾琮却将此事上升到这等高度,分明是想置成国公府于死地。

    宣国公、成国公等人无不暴怒!

    贾家刚除去了自己的门生,擦干净了屁股,如今竟在金銮殿上大放厥词,好一个心地歹毒的竖子!!

    莫说他们,连崇康帝都抽了抽嘴角,不过他不是不想追究此事,贾琮所言,其实极合他的心思,他也恨不能将这群将朝廷名器私相授受的贼子们斩尽杀绝。

    可是真要追究下去,现在这个朝堂上怕都没多少人了。

    这本就是个污浊的世道,怎可能一夜间便海晏河清,世事清明?

    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不是追究的时候……

    念及此,崇康帝沉声道:“当众杖责蔡畅二十杖,而后当众向石强赔礼道歉,再赔一千两银子给人看病。至于赵伟冠,这等猪狗不如的畜生,绞!”

    贾琮闻言,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抹讥讽之色,却依旧恭敬应道:“遵旨!”

    转过身去,就见成国公蔡勇一双阴毒的眼睛,漠然的看着他。

    贾琮只淡然的瞟了一眼,便阔步离去。

    这只是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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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圆满

    神京,朱雀大街。

    在锦衣卫暗中推波助澜下,百姓如云。

    一队队锦衣卫维护着秩序,留下街道中心一处空地。

    未几,贾琮由亲兵护从出现。

    身后带着被枷锁锁拿的万年县令赵伟冠,和成国公世子蔡畅。

    赵伟冠面若死灰自不必提,蔡畅更是目眦欲裂。

    勋贵中人,最好者无非是一个体面。

    莫说贞元勋臣,就是早已日薄西山的开国功臣一脉,还不是人人心高气傲?

    蔡畅身为当世六大国公之一的成国公世子,将来注定要成为世间最顶尖儿的一波存在。

    自以为何等高贵,却不想,今日却受此等奇耻大辱!

    他现在所想的,都不是他的世子之位稳不稳,而是今日之后,该如何面对天下人。

    队伍正在前行中,却忽然被一队人拦住了去路。

    贾琮原本想要让火器兵准备,可是看到人群中一人,眼睛登时眯了起来。

    “清臣,许久不见,向来还好?”

    叶清果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国色天香的脸上,带着不羁的微笑,拱手问候道。

    在她身旁,跟着的却是开国公世子李虎、宣国公世子赵昊、宋国公世子刘东、信国公世子左思等人。

    至于武侯世子们,都要落后半步。

    这些人,护从在叶清左右,阵势比贾琮阔绰的多……

    看到这一幕,贾琮眼眸微微眯起,轻轻点了点头,应了声:“还好。清公子多咱回来的?”

    叶清闻言,笑容愈发明媚,扬了扬下巴,问道:“你不知道?”

    贾琮:“……”

    见此,李虎一边诸人无不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好不热闹。

    赵昊一拨人的面色却隐隐不悦,不过这不悦却是针对的贾琮。

    看到叶清对贾琮笑成这般,赵昊眉头有些皱起。

    刘东在一旁见之,佛爷一样的面上闪过一抹无奈。

    赵昊对叶清的心思,贞元勋臣子弟无人不知。

    若非太后打定主意,非让叶清招赘婿,以延叶家血脉,宣国公府早就上门提亲了。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人家清公子只拿你当朋友,不喜欢你啊。

    看看人家对对面那位的笑脸,明显和对大家不同……

    刘东心里抽抽着,看了看赵昊那张黑脸,再看看对面贾琮那张面若冠玉玉树临风的模样,心中悲呼一声:其实女人和男人一个德性,都是看脸的啊!

    贾琮看了眼被各家亲兵挡远的百姓,皱眉对前方叶清道:“什么事一会儿再说,我身负皇命,耽搁不得,都让开。”

    赵昊大怒,正要发作,可是被贾琮眸中凛冽的目光一盯,心中一寒,不过当着叶清的面,他又委实不愿伏低,就想撕破面皮,却听叶清呵呵笑道:“先别急,清臣,既然皇伯伯已经金口玉言下了旨,谁也不会再做耗。只是义高他们担心锦衣卫二十大板打下去,仲羽多半没了性命。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我身后的几员御林侍卫动手,可好?”

    见贾琮勃然色变,叶清哈哈爽朗笑道:“先别恼先别恼,我知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又是奉旨行事,此事合不该我们浑来。只不过仲羽是为了给太后千秋贺寿才做下错事,成国公府太夫人进宫求了太后,太后让我去见了皇伯伯,这才过来的。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如此不智?”

    贾琮闻言,面色这才稍缓,想了想道:“可,不过仍要当众行刑。”

    叶清嘴角弯起,看着贾琮点点头后,又看向后方,对早已面红耳赤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的蔡畅高声笑道:“仲羽,你倒是寻了条好门路。若非清臣发现的及时,今年这遭儿非得让你比下去了不可,哈哈,还好你没得逞,来年再瞧着?”

    此言一出,赵昊等人纷纷大声嘲笑。

    蔡畅却是满目感激的看向叶清,有叶清这番话解围作保,此事旁人也只能是取笑,却不会再拿此说嘴,连国公府内,都会少许多波澜。

    这一大难关,却是度过了……

    蔡畅感激叶清之余,再看向贾琮,眼中满满的怨毒和仇恨。

    打定主意,等过了这一关,必让贾家满门不得好死!

    世世代代男为奴,女为娼!!

    “行刑。”

    贾琮面色淡漠,似没发现蔡畅的目光般。

    “呜呜……”

    被卸掉下巴的万年县令拼命挣扎起来,目光哀求的看向蔡畅。

    可蔡畅这会儿哪里顾得上他,见锦衣卫设好了绞架,将赵伟冠拖了过去,挂上了套索后,面色隐隐发白。

    在周遭百姓的惊呼声中,一锦衣校尉一脚踹掉赵伟冠身下的凳子,赵伟冠登时悬空,套索收紧,人在半空中扭曲挣扎了片刻,渐渐没了动静。

    一阵人的倒吸冷气声,从无数百姓口中发出,汇聚成音。

    贾琮漠然的看了眼赵伟冠的尸体,然后目光落在了蔡畅身上。

    叶清见此,对身后一人点了点头,立刻有四名御林军侍卫上前,将面色苍白的蔡畅带至空白地,放好长凳,让他趴伏在上,然后两人按住,两人行刑。

    见他们高高举起,落在蔡畅身上也“砰砰”有声,蔡畅也发出一声声闷声痛楚,附近的百姓们纷纷点头。

    贾琮目光中却浮现出一抹讥讽,叶清带着众衙内走到他跟前,轻声笑道:“清臣,差不多就行了,到底干碍太后的颜面,你这一折腾,百姓们都知道了仲羽是为了太后才去谋人家折扇,太后面上也不好看。”

    贾琮呵了声,未多言什么,等看到御林军装模作样的打完二十军棍后,又有锦衣侍卫抬了已经经过救治的石呆子来。

    蔡畅咬牙切齿的对石呆子躬身一礼,道了声恼后,赵昊让人送了五张百两银票上去。

    至此,折扇案算是“圆满结束”。

    等赵昊、刘东等人护着蔡畅远去后,叶清微微靠近贾琮,看着他的眼眸轻声道:“成国公诰命在太后跟前上了眼药,还有忠顺王妃……清臣,将那二十把折扇收了,千秋节那日送进宫里,为了这点子事让太后记住,不值当。这个时候,不要意气用事。”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了稍许后,贾琮先避开那双清澈明媚的眼睛,看向旁处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将蔡畅拿下,更是干掉了万年县令,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若结局成了他来拿折扇献媚,那他贾琮日后也不用再做人了。

    叶清却气笑道:“你不会以那石家子的名义去献?只要能化解太后心中的成见,为何不能变通些?你原不是迂腐之人。”

    贾琮淡淡道:“但我要脸。”

    叶清闻言,面色骤然一白。

    见此,贾琮便知叶清想左了,面色稍稍和缓下来,看向叶清问道:“那日你不辞而别,近来可还好?”

    叶清何其灵慧,闻言知意,微微凝固的目光瞬间化开,又变得明媚起来,笑道:“好,怎地不好?只是没有想到,清臣如今愈发强硬了,不过这般也好……”

    贾琮看着她点点头,还想说什么,见一旁李虎等人不住的挤眉弄眼,实在碍眼,连附近还未散尽的百姓也频频望来,便道:“先散了吧。”

    叶清看了看周身气度愈发凝练的贾琮,抿嘴笑了笑后,不再嗦,转身离去。

    她本就非嗦之人。

    李虎、屠承、左思等人又同贾琮挤眉弄眼了一番后,一起哈哈离去。

    似乎,随着叶清的回来,贞元勋臣的衙内们,彼此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念及此,贾琮眼眸微微眯了眯后,率队离去。

    ……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崇康帝得到禀奏后,面色并不好看。

    以他的本意,成国公世子蔡畅绝不会这般轻易了账。

    只是为了目前的形势,他不得不委曲求全。

    立威营和扬威营还未整合完毕,奋武、果勇、敢勇三大营更差了许多。

    军队不同官衙,换个掌印官,就能渐掌大权。

    军队主将,需得立下军威,折服部下,方能顺利指挥军队。

    不然……

    军中从不缺少听调不听宣的骄兵悍将!

    这五座大营数万兵马在贞元十二武侯手中的时日太久,烙印太深,想要架空一个主将,并非难事。

    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候,崇康帝只能继续隐忍。

    只是能忍,不代表就甘心去忍。

    这笔账,早晚还会清算!

    除此之外,崇康帝还有一警觉之事。

    他忽然发现,老九还未死干净,这个小九好似又渐成了气候。

    贞元勋臣这些将门府第的衙内们,竟出奇的都对叶清友善。

    这绝不是一个好现象,尽管小九儿只是个女流,也不得不做提防!

    可是,因为太后还在的缘故,当下任何人都不可能随便动叶清,连他也不能。

    如此一来,又压的崇康帝心里愈发不痛快。

    他面色本就阴沉,此刻看起来,竟是铁青之色。

    东暖阁内气氛渐渐凝重压抑……

    崇康帝看了眼排在殿内右首的开国公李道林,见他沉默寡言,一言不发,哼了声,问道:“开国公,铁网山春围之事京畿各部大营准备的如何了?”

    李道林闻言,微微躬身道:“回陛下,臣近来身体有恙,铁网山打围之事,正由宣国公掌总。”

    宣国公赵崇出列道:“陛下,京畿十二团营、京营另蓝田大营、灞上大营皆以抽调完整。三月初十可集结铁网山扎营,十一围山,十二陛下与诸宗室王公、武勋亲贵及文武重臣莅临铁网山,下营围猎。”

    崇康帝微微颔首,“嗯”了声后,道:“大乾高祖皇帝以武立国,至今已近百年。虽时节太平,但天下虽安,而忘战必危!朕自登基以来,十数年如一日,忙碌于皇朝革新,如今新法大行天下,民随安。如今,是重整武备的时候了。”

    “陛下圣明!”

    ……

    神京西城,贾家东府。

    今日月初,再加上昨夜吃了贾家姊妹们奉上的荠菜饺子,今天贾母也动了心,在大花厅内设了东道作家宴,请阖家大小吃席。

    王夫人也派丫鬟告知了贾琮……

    贾琮自外而归时,天色已暮。

    他却并未着急去西府,先回东府去换了身衣裳。

    宁安堂内,平儿面上始终带着温婉可亲的微笑,服侍着贾琮更衣,口中却温言叮嘱道:“爷,今儿可别再和老太太置气了,她老人家到底上了春秋,好大年岁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岂不坏事?”

    贾琮奇怪:“我几时同她置过气?她想骂便骂想啐便啐,我连一口气都还没还过,如此都不行,还要怎样?”

    平儿忍不住笑道:“偏这样,才最恼人呢。我听说,老太太每每气的直哆嗦,爷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如此岂不比还嘴更恼人?”

    贾琮问道:“谁在你跟前给我上的眼药?二嫂?”

    平儿抿嘴笑道:“自然不是,是鸳鸯。鸳鸯说,老太太上回几宿都睡不好,睡下了都被生生憋醒,气的掉泪。她求到我头上,让我好好求求你,可别再那样了。老太太虽年纪大些糊涂了些,但并不坏呢。”

    贾琮没好气道:“她不坏,那我坏?我沉默本分还不行,真要还几句嘴,她就不止几宿睡不好了……”

    贾琮见平儿目光乞求,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道:“罢了,只看在好姐姐的面上,只要她不故意胡搅蛮缠针对我,我也不会怎样了。”

    平儿闻言大喜道:“爷最明理!”

    贾琮呵呵一笑,看着她娇艳的俏脸,道:“那今晚你该如何报答我?”

    看着贾琮漆黑的眼眸中闪着邪魅的坏笑,平儿俏脸一烫,推搡道:“爷快去罢,别让老太太、老爷、太太等久了……哎哟!”

    话没说完,又被贾琮揽进怀中,她着实没法,只能轻轻的踮起了脚尖,先回报一点……

    ……

第五百五十七章 莫名

    嘉慧坊,成国公府。

    内宅。

    成国公世子蔡畅趴在床上,一旁围了一群蔡家女人。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蔡畅为成国公府嫡长子,成国太夫人的嫡长孙,自幼被太夫人一手抚育长大,至十二岁却被送去九边打熬。

    也愈发让成国太夫人宠爱。

    其地位,这才没能受到其弟蔡坤的动摇。

    有老太太在,他才能安。

    蔡畅赔着笑脸,乖巧的安慰好了成国太夫人后,笑道:“真不碍事,今儿就是运道不好,正好撞上了。若不然,断不会如此。至于贾琮,他不过是幸佞之子,惯会投机取巧,成不了大器。老祖宗放心罢,回头孙儿自与他分说,绝不会落了成国公府的威名。”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后,成国太夫人对身边众人道:“老身听好些诰命都在骂那贾家子,可见他不是个好人。畅儿自幼心思纯善,这次也是为了给太后千秋尽孝,才出了些岔子,让那歹人抓住了把柄,治了回。非战之罪,只是那贼子太过奸邪。你们不准拿此事说嘴,不然老身断不相容。”

    如今的成国公夫人周氏是续弦,原配蔡畅之母早已病逝。

    周氏便是蔡坤生母,素来为其子谋求世子之位,只因成国太夫人在,所以难以得逞。

    这会儿听闻此言,面色登时一变,不过在太夫人锐利的目光下,还是赔笑道:“老太太放心,若果有拿此事说嘴的,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饶他!”

    成国太夫人闻言,哼了声,问道:“请了太医来看过了?可说有什么暗伤没有?”

    周氏忙道:“没有没有,老爷也专门打发人回来,还请了京中保安堂的朱郎中一并来给哥儿看了,都担保绝无内伤,只要将养几日外伤就好。只是要戒酒戒腥辣……”

    只要没有暗伤,这些细枝末节成国太夫人就不在乎了。

    她对蔡畅道:“畅儿,今儿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外面宣国公世子、宋国公世子他们还在等着,我让人请他们进来,你们好好说说话。你好好和他们处,将来也算有个帮衬。有时候,这外人倒比血脉亲人还要靠谱些,因为他们不会图谋你的爵位,记住了?”

    周氏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可也拿这位太夫人无法,只能强赔着笑脸,说了些场面话,又恭敬的送成国太夫人离去。

    等一屋子内眷都走后,两个美婢请了赵昊、刘东等人进来。

    甫一进门,林城伯世子郭毅就叫道:“仲羽,今儿是怎么了?怎栽在那花魁子手里了?”

    林城伯郭豪虽不过是伯爵,但却是宣国公手下极得力重用之人,因此在赵昊这个圈子里,地位并不低。

    宋国公世子刘东笑的跟弥勒佛一般,看着面上快挂不住的蔡畅。

    刘东素知蔡畅不服他的智谋,总认为他才是圈子里最聪明之人。

    几番谋划贾琮,在刘东看来,破绽百出,不过仗着无赖战术,死皮赖脸不认账罢了。

    再看看人家贾琮的谋划……

    啧啧啧,从头到尾几无破绽!

    占着国法大义,占着皇权龙威,直接镇压。

    若非天子这会儿还在吞咽那五团大营,嘿!这一次,成国公府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就算现在,成国公蔡勇入军机处的路子也被断绝了。

    什么叫一击必杀,这才是!

    相比之下,蔡畅那点下三滥,简直不够丢人现眼的。

    蔡畅正无颜面对伙伴,却见刘东这般笑,笑的他心头火盛,气的破口大骂道:“你个贼佛爷,笑个狗屁啊!”

    刘东哈哈大笑道:“嘿,你说对了,我就是在笑狗屁!”

    “你!!”

    蔡畅暴跳如雷,赵昊在一旁捏着眉心道:“宣宫,这个时候你能不能消停些?”

    安顿完刘东后,赵昊面色凝重的问蔡畅道:“仲羽,身子可有什么干碍没有?贾清臣没下暗手?不可不防啊!”

    蔡畅憋闷道:“请了太医院的白太医和保安堂的朱郎中都瞧过了,并没发现什么暗伤,也没中毒。贾家子没机会下暗手……”

    赵昊闻言,松了口气,道:“我总觉得,贾琮不会这样了结,此人看似如玉君子,实则睚眦必报,极为歹毒。不过,既然白太医和朱郎中都瞧过了,那多半就没事了。只是……如此却不像他的风格。”

    说着,看向刘东。

    在这个圈子里,论智谋,公认的刘东为上。

    若非他着实太胖,不好习武,且宋国公府的势力也不及宣国公府,宣国公一脉衙内的首领是谁,还真不好说。

    不过刘东没甚野心,素以赵昊马首是瞻,所以并无内斗,反而使得这个圈子的力量更加强大。

    见赵昊看来,刘东想了想,道:“贾清臣最喜用煌煌大义压人,这一次,他莫非果真想用国法来对付仲羽?也不是不可能啊,蔡世叔入军机处的路子,便是因此断送了的……”

    “噗!”

    刘东讷讷自言中,蔡畅一口心头血呕出。

    “宣宫!”

    赵昊喝了声,别蔡畅没被对手打死,让自己人给气死,那才是笑柄。

    刘东讪讪一笑,收了言锋,心里对蔡畅的鄙夷却愈深。

    就这点气量,也敢妄自尊大,可笑。

    不过面上却道:“今日之局,应该未必全是贾琮所谋,极可能是顺势为之。当然,肯定不是今日才得知此事。而且,宫里如今正需要平静的时间来布局消化那五团大营兵马,马上就要去铁网山打围了,那位不希望出大乱子。所以,贾琮应该不会下杀手。不妨事的……”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宁,但赵昊也不得不承认,刘东所言在理。

    身为天子亲军头子,贾琮没道理敢破坏那位的大局。

    安下心来后,赵昊不再多虑,正要说些宽慰的话,却见房门打开,一众华服美婢提着食盒进来,又有六个健妇送进六个小几小凳。

    见此,赵昊等人忙站起来,果然就见一大丫鬟进来,说这是成国太夫人请诸位世子进的晚宴。

    赵昊等人忙躬身道谢,那些婆妇丫鬟并不停留,摆放好后鱼贯而出。

    等没了“外人”,刘东最先入座,呵呵笑道:“今儿为了仲羽的事,连和清公子的饭也没吃踏实,饿的肚子都叫唤了。哎哟!太夫人真是心疼我,这上好的酱肘子真香呐!哟,这是江南的花雕啊,好酒好酒!”

    都不是忸怩之人,听他这般说,其他人也都饥肠辘辘,纷纷落座大吃海喝起来。

    连蔡畅都趴在床头,从炕几上拿了根鸡腿大嚼起来。

    赵昊见他要自己斟酒,就起身为他倒了一盏。

    蔡畅有些感激的呵呵道了谢,想起成国太夫人方才所言,外姓有时其实比骨肉至亲更可靠。

    看了赵昊一眼后,蔡畅喝了口酒,又拿起鸡腿就要再啃,只是,他却忽然发现,这近在眼前的鸡腿,怎么也放不进口中。

    他的手,忽然抖的如此厉害。

    发现这一点的,不止蔡畅,还有跟前还未折返回去的赵昊。

    看到这一幕,赵昊眸中瞳孔猛然收缩,待再看到蔡畅刚吃下的鸡腿,伴随着一阵恶臭的酸水顺着嘴角流下,看着蔡畅惊恐哀求绝望的目光,赵昊面色剧变,怒吼道:“快请太医!!”

    ……

    居德坊,荣国府。

    大花厅内。

    换了身家常士子服的贾琮,青衿儒衫,回京将养了这么些时日后,南下奔波而造成的黑瘦褪去,又恢复了往日温润如玉的形容。

    宝玉、贾环虽都不算丑了,可与贾琮坐在一起,却被衬的黯淡无光。

    看到这一幕,贾母、王夫人都觉得有些心闷。

    不过她二人并不觉得贾琮就比宝玉好多少,大半原因是由于贾政在场,宝玉唬他老子,所以才讷讷无彩。

    看着贾琮自如的挥动着筷子,虽然吃相并无不雅之处,但挑拣菜肴的速度很快。

    看起来清秀的贾琮,吃起饭来好似无底洞一般,吃个不停。

    这让贾母又好笑,又好气,她却不能因为贾琮吃的多骂人,就招呼宝玉道:“宝玉,快些吃,多吃些,瞧着都清减了。”

    “咯咯咯!”

    此言一出,不怕贾母的湘云就欢笑出声。

    她这一笑,莫说探春、宝钗等人,连宝玉自己都撑不住笑起来。

    贾母见此不悦,瞥了眼还在不动声色胡吃海喝的贾琮,眉头微微皱了眼,对于这个孙子清冷的性子,她心里真真不喜。

    不过今日家宴,却不好多说什么,便对湘云等人喝道:“笑什么?你们宝哥哥外面看着好,里面虚着呢。”

    湘云等人忙收了笑容,再笑就是无礼了。

    偏前面没笑的贾琮,听完贾母这句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咽下口中食物,看着身旁的宝玉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让宝玉不自在起来。

    今天贾琮训斥他,着实把他唬坏了。

    那不是面对贾政时,父子天伦带来的压力,那是一种……

    警告!

    宝玉虽然对外面的事不清楚,但并不傻,他心思极灵敏,能感觉的到贾琮不是随便说说。

    如果下一次,他再犯了贾琮的忌讳,贾琮可能真要严惩他。

    想想外面那些关于贾琮心狠手辣的传闻,有些甚至还将贾赦、贾珍、贾琏之死都安在了贾琮头上。

    宝玉虽然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可也怕贾琮果真收拾他……

    念及此,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贾琮见之一怔,正想问怎么了,就听上头传来贾母怒喝声:“你干什么?”

    贾琮回头看去,见贾母怒目相向,原本不准备搭理,可看到贾母身后的鸳鸯连连使眼色,便想起了平儿的叮嘱,所以还是搭理一下,莫名问道:“怎么了?”

    却不知,这三个字倒比不搭理更让贾母生气,一张老脸气的发白,颤着身子连话都说不出了。

    见此,贾琮眉头微皱,往周遭看了看,见好些人给他使眼色,连贾政都对他微微摇摇头,他看向宝玉,再问一遍:“到底怎么了?宝玉,我欺负你了么?”

    宝玉瘪了瘪嘴,也不知心里怎就涌出无数酸楚,委屈的落下泪来。

    贾琮:“……”

    ……

第五百五十八章 竖子

    贾母的大花厅,虽比不上江南甄家的莲苑,但也安置了数百盆各色花卉。

    花厅内入了秋便笼起地龙,保持温度,使得各色花常开不败。

    偌大一个花厅,点缀的好似花中王国,妍丽奢靡。

    贾母的东道,就设在花厅的东南角高台上。

    放眼望去,牡丹娇艳,兰花雅致。

    花香袭人。

    然而本是美轮美奂的受用场合,此刻的气氛却有些凝固。

    贾母震怒的看着贾琮,王夫人亦是面色凝重,薛姨妈满脸唏嘘,贾政还在纳罕……

    李纨、王熙凤等人都不敢随意插口,此事太过敏感。

    其她姊妹虽心急,却也没甚法子。

    因为贾琮不准她们说话:“凡是萧墙之祸,起初都因沟通不善,各种误会而起。许多事,说开了也就没事了。宝玉,你来说说看,是因为今日我说了你而委屈落泪,还是因为刚才我笑了你?”

    见宝玉低着头不出声,贾琮笑了笑,用帕子净了净手道:“宝玉,今儿你若不说清楚,老太太怕是要持着金册进宫,奏请陛下和皇太后以忤逆大罪废了我。你同我有这么大的仇恨?”

    宝玉闻言唬了一跳,忙抬头连连摇了摇,道:“并没。”

    贾政还没转过弯来,好端端的形势怎就突然变成了这样,但他知道,都是因为宝玉的缘故,因而怒喝道:“好个畜生!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贾琮趁着贾母还未暴怒发作之前,难得哈哈一笑,劝道:“老爷,今日在座的都是血亲,先别恼别急,宝玉性子纯善,让他缓缓。”

    贾政如今极给贾琮颜面,将他视作家中顶梁,听他这般说了,便压下怒气,不过也好奇:“琮儿,你今因何事教训了这个孽障?”

    说到底,他还是宝玉的亲爹……

    贾琮闻言呵呵一笑,在宝玉担忧的目光下,简单的将事情说了遍,不过将琪官背后身份略下不提。

    又在贾政黑着一张脸,惊怒的想要行家法前劝下了他,微笑道:“老爷,不是侄儿为宝玉说项。王侯子弟,膏粱纨绔者众。而这其中,无法无天为非作歹者又不在少数。相较之下,宝玉其实还算不错的……

    人的命运各不相同,他既想做一世的富贵闲人,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以贾家的门楣和根基,也不算什么难事。

    做一世富贵闲人,总比平凉候世子东川候世子那样,害的家族抄家灭族的强。再一步,也比他来同侄儿争这个爵儿闹的手足相残好……

    如今世道正逢千载未有之变,贾家在外面做事的有我一人足矣。真要有什么闪失,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在,不会让荣国贾家没个下场。若都出头露面,那连条后路也无了。”

    听闻贾琮说起这些,众人惶恐色变之余,连贾母都没了教训他的心思。

    这本也是她心头上的一块心病,见贾琮有此觉悟,她心中之前生起的怒气消散了大半,叹息一声看着他道:“你能有这份心思就是好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原就不该将所有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狡兔三窟本是常事。你若不出去做事,倒也罢了,可既然你在外面那样能折腾,家里就该留个清白人。哪怕一日你犯了事,看在祖宗的面上,也不好赶尽杀绝……”

    贾琮闻言呵呵一声,没说什么。

    贾母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对贾政道:“如今连琮哥儿也这般说了,你往后不可再强逼宝玉!好好一个孩子,见了你唬的什么似的,简直岂有此理!!”

    贾政闻言,长叹一声,面色烦恼。

    贾母最后对宝玉道:“宝玉,往后外面的事不许去招惹,外面的人心里都是藏了奸的,你如何能对付得了?且你也太实诚了些,既然琮哥儿都跟你说了,外面那些人在算计家里,你怎还发善心?纵然是关心自己的朋友,也当先照顾好自己家里才是,以后不许了……”

    对于宝玉的骄纵,贾母虽疼他的紧,却也不愿见他犯傻。

    倒不是偏向贾琮,只是不愿宝玉以后吃亏。

    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得知贾琮教训宝玉的缘由后也是纷纷无语,看宝玉的目光似在看奇葩。

    宝玉羞惭的抬不起头来。

    贾政却忽然问到了关键处:“琮儿,那个蒋玉涵是什么人?”

    宝玉闻言,圆脸瞬间惨白,身子打了个激灵,额头渗出冷汗来。

    贾琮之前并未说琪官,只道蒋玉涵是宝玉的朋友。

    若是他说明了蒋玉涵是忠顺亲王养的戏子,贾琮怕都劝不住贾政,非再上演一出“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承笞挞”的戏码不可。

    在宝玉面若死灰心惊胆战下,贾琮微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宝玉的一个朋友。不过往后还是要少来往些,这个人背后,牵扯的人有些多。宝玉?”

    宝玉这会儿哪有不答应的,见贾琮没戳破琪官的身份,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应下。

    见他如此,贾琮呵呵一笑,道:“那你现在同老太太说说,刚才到底怎么了?老爷太太待我极好,我自忖也没欺负过你,你怎么就委屈成那般?你不说清楚,老太太心里必然惦记着,往后少不得愈发不待见我……说。”

    一个“说”字,尽显威势。

    宝玉心里又开始委屈起来,不过到了这份儿上,他也不敢再推延,贾琮将好人都做尽了,他再执拗,怕是愈发没人站在他这边了。

    只是……

    真让他说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难道让他说,他心里羡慕嫉妒贾琮?

    这如何能张得开口?

    可不说点也不行,其他人也则罢了,他老子还在呢……

    宝玉便讷讷道:“我以为,以为……你在笑我……胖。”

    “噗嗤!”

    一旁沉默了多时的贾环,在此时展露了存在感。

    然后将满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贾母、王夫人目光阴沉,李纨王熙凤等人则挑起眉尖,唯有探春又气又担忧。

    而贾环见一笑得来那么多关注,一瞬间,小脸儿煞白。

    “什么好下流种子,你笑什么?”

    贾母一肚子火没地发,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处。

    贾环垂头丧气的坐在那,吸了吸鼻子,心里有些恼,但也没当回事……

    好在没等贾母继续骂,贾琮将话题重新扯回了宝玉身上,他拍了拍宝玉的肩头,笑道:“如今咱们贾家门儿里正经兄弟就剩下三个了,不似旁的高门,同辈兄弟十几二十个,为了多分点家业,打个头破血流,各种算计。咱们却需要好好齐心,才能守住这份家业,要团结一心。所以,有什么话,咱们都可以敞开了说。就像早先我直接同你说的那般,你是我兄弟,只要不联合外面对付家族,什么事都好商量,对不对?许多事,藏着掖着,反而容易给外面的歹人以可趁之机,起萧墙之祸。大丈夫行事,无不可对人言,是不是?”

    宝玉同花厅内众人一起默默点头,许多人面色复杂。

    话里处处占着道理和高义,连贾母都说不出什么……

    这个家里的声音,终究还是渐渐由贾琮主导了……

    贾琮又笑了笑,问道:“那你还有什么委屈没有?”

    宝玉忙道:“并不曾委屈埋怨你,不过是顽笑,我有时……我有时自己也哭,就和林妹妹一样。”

    姊妹们终于有机会嘻嘻嘲笑起来,宝玉也不怕羞,只担心看了眼蔑视他的贾政,又忙低下头……

    贾琮却呵呵笑道:“宝玉,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林妹妹如今和从前大变样儿了,可不是当初那般柔弱,动辄落泪的性儿。她现在是林家唯一的主事人,一人护着林姑丈辗转几千里,如今整个林家都在她肩上扛着。江南发生了那么多大事,我都没见她怎么哭过,坚强的让我都刮目相看。”

    宝玉自信:“那是她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哭,她和你还不熟!”

    贾琮面色隐隐古怪,点头笑道:“或许如此,不过林姑丈昏迷前曾将林妹妹托付给我关照,林姑丈以为老太太年纪高了,精力有限,不忍让她再受累,便央我照顾好林妹妹,我既然应下了,以后就要护着她。等她回来后,你不许欺负她。”

    宝玉更自信道:“再不能,以前是小不懂事,往后我必让着她。”

    听他两个聊的,上头贾母都来了兴致,问贾琮道:“你林妹妹如今果真哭的少了?”

    贾琮点点头,道:“很少哭了,许是和林姑丈团圆的缘故,还笑的多了些。”

    贾母奇道:“那你琏二哥回来时说……你林妹妹哭的厉害。”

    贾琮摇头道:“先前怎样我并不知,不过我去后,尤其是叶家的芙蓉公子也去了扬州见了面后,林妹妹和她倒谈的来,有义结金兰之势,之后就愈发没见她哭过了。”

    听闻叶清之名,众人静了静,宝钗看向贾琮,眨了眨眼,她都不知……

    贾母却喜道:“好好,如此好,有个顽伴也是好的……玉儿如今身子也好了许多?可还曾咳嗽不曾?”

    贾琮想了想,摇头道:“这倒没怎么见着,不过我在扬州的时候不多,反正后来那几日,林妹妹看起来倒是白胖了不少,许是因为林姑丈病情稳固下来的缘由。”

    贾母高兴道:“阿弥陀佛,若果真养好了身子,那才是最大的孝道!”

    说罢,冲宝玉欢喜慈的爱了笑。

    她素知宝玉心思,也有心成全,唯一干碍的,就是黛玉的身子。

    太弱了些,经不起一点风,似风一吹就要倒了般。

    这样的身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好宝玉?

    更不用提生儿育女……

    这个时代,女子生产一关本就是最恐怖的鬼门关,多少金枝玉叶高门小姐都栽倒在这一关上,以林黛玉的身子,十有八.九是过不去的。

    若是旁个贾母断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孩子跟宝玉,可黛玉是她唯一亲女儿的血脉,是她的亲外孙女儿,又长成了世间少有的绝色,宝玉还那样喜欢,所以才一直犹豫不定。

    再没想到,如今那病怏怏的女孩子,竟养好了!

    若是如此,那就再没什么能阻挡她的决心了。

    她不是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思,可是……

    别说宝玉更喜欢林黛玉,就是她,也更喜欢黛玉的性子。

    贾母虽掌了一辈子的家,反而更喜欢率真泼辣些的,譬如王熙凤,譬如探春。

    对于王夫人、李纨、迎春这样的性子,并不怎么喜欢。

    所以在宝钗、黛玉之间,贾母更倾向黛玉。

    席上诸人看着这一幕,除却少数几个小的或是反应慢的,都明白贾母的心思。

    众人神色反应各异,或有恭喜者,或有祝福者,或有不看好者,也有面色漠然者。

    贾琮却没有理会什么,他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其他人,道:“若没别个事,我就继续吃了。今天的菜不错……”

    贾政、王夫人等人都笑了起来,王熙凤还专门上前给他盛汤,贾母抽了抽嘴角后,看着贾琮面色和缓了些,道:“那你都吃了罢,旁人也没这么好的胃口。”

    富贵人家的酒席,菜品自然皆是上品美味,色香味俱全,尤其好看。

    缺点就是,分量太少。

    贾琮一直跟着亲兵训练,饭量远非外表所能度量。

    看着贾琮并不粗鲁,但很快的吃着,连一些女孩子都又生出了胃口,湘云拿起筷子,笑嘻嘻的跟着吃了起来。

    贾环就更不用说了,往日里赵姨娘逼他吃饭和吃毒药一般,此刻来了兴致,和贾琮一起赛着吃,只是夹着夹着,就夹到宝玉跟前的菜了,宝玉面前摆着的都是好菜……

    宝玉是个性子软的,哪里理会这些,他原也不爱多吃。

    不过贾琮还是提醒道:“环哥儿,吃自己跟前的。”

    贾环“哦”了声后,眼睛左右瞄了瞄,又从宝玉跟前夹了一筷子好菜后,对贾琮讨好一笑,方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如今家里,他三哥开始说的算喽!

    就是没再打打杀杀,有点可惜……

    在他看来,让老爷狠狠捶宝玉一顿才好!

    ……

    嘉慧坊,成国公府。

    虽已近子时,成国公府内却是灯火通明。

    七八个太医和京城名医来来回回的在蔡畅房外间踱步,大都满面凝重,眉间多有不解之色。

    成国公蔡勇面色阴沉的看着太医院白太医和保安堂朱郎中,沉声问道:“蔡畅回来时,身上果真无毒?”

    白太医和朱郎中对视一眼,苦笑道:“国公爷,莫说之前,就是现在,我等也看不出小公爷身上中了何毒。”

    “那他为何忽然高热不退,呕吐昏迷?”

    蔡勇压着心中怒火,沉声问道。

    白太医和朱郎中再对视一眼,道:“国公爷,从脉象上来看,世子是患了急症。”

    这个说法,和其他太医、名医的说法一致。

    他们检查了周身,都未发现暗伤,也未发现什么毒素。

    见成国公满脸的不信,眼见就要发作,白太医忙又道:“只不过,这急症发的太急也太奇。寻常恶症,纵然是急症,也多先疾在腠理,而后疾在肌肤,再疾在肠胃,最后才疾在骨髓。可世子这急症,爆发便在内腑,还是多个脏腑……故而十分凶险。”

    “呵呵,急症,好一个急症,好一个冠军侯!!”

    成国公蔡勇终于能确定,此事必是贾琮动了手段,暴怒之余,一拳轰碎了身旁漆木高几,满眼杀意。

    只可惜,就同蔡畅使借刀计杀贾琏一般,如今,他也寻不到证据,去状告贾琮之恶毒……

    蔡勇还想到,贾琮必然知道成国公府会知道是他下的手,可那又如何?

    好个睚眦必报的畜生,好个狠辣奸猾的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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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不知羞

    翌日清晨,卯时三刻。

    贾琮自宁安堂后堂卧房内醒来,看了眼躺在他怀里还在酣睡的平儿,嘴角微微扬起。

    平儿俏脸上的春韵未尽,润泽的面色上,娇羞和幸福之色那样明显。

    难怪凤姐儿总是打趣她,果真愈发好看了呢。

    以莫大的毅力起床后,贾琮前往前庭与亲兵们一道锻炼身体。

    对于贾琮这种做派,连展鹏都敬服不已。

    不入豪门,永远不知勋贵们到底有多奢靡。

    绝大多数世人一生都吃不到的美酒佳肴,住不到的豪宅广厦,看不到的美婢佳眷,在高门大宅中,竟成了等闲。

    展鹏等人这段日子探听到许多豪门子弟醉生梦死的堕落传闻,也亲眼见识过不少闻所未闻的腐化生活。

    相较之下,贾琮简直不像出身富贵豪门的子弟。

    不过……

    “你贼眉鼠眼的看什么?”

    贾琮见展鹏不住的拿眼望他,锻炼了一清早都这样,皱眉喝道:“李蓉就快回来了,你看我做什么?”

    展鹏迷糊了会儿才听明白什么意思,如同被炸了尾巴的猫儿一样一蹦老高,跳脚叫道:“大人你可别冤枉人!我只喜欢蓉儿,不喜欢男人!”

    贾琮见周遭亲兵目光诧异的看过来,随手抄起一旁的一杆长枪,往展鹏身上抽去:“看你那德性!”

    周遭亲兵见贾琮锻炼完毕,时间也到了,便纷纷告辞回营号,等走了差不离儿后,展鹏和郭郧二人却没走。

    展鹏笑嘻嘻道:“大人,神了!外面传回消息,说成国公府折腾了一宿,姓蔡的那小子快病死了……”

    说罢,又贼眉鼠眼的看起贾琮来。

    昨日贾琮的做法,他们只是遵命而行,但贾琮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那样做,他们却根本看不明白。

    直到昨夜里成国公府闹出那般大动静,请了神京城大半的名医进府,消息便传散开来。

    只是展鹏、郭郧二人实在想不通,贾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贾琮看了二人一眼,道:“只需知道这样做,能置人于死地便可,其他的,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以肮脏的污水注射入静脉,无数病菌随着血液循环流入各处脏器,再引发免疫反应,生成化脓病灶,继而造成器官衰竭,便是典型的脓血症。

    即使放在后世,病患也要及时被送入重症监护室,且还要有钱治疗,才能看运气活命。

    在现在,绝无救活的可能。

    守城大战时,城头军常将金汤煮沸后倒下,被淋伤之人,必死无疑,道理其实是一回事。

    不过静脉注射看起来没那么惨烈,只是后果可能更严重些……

    只是许多事,贾琮没法同展鹏等人解释,也解释不清,所以干脆不说。

    折返回内宅,由平儿服侍着沐浴后,一起用了早饭。

    俏脸滋润娇艳的平儿看着贾琮问道:“爷,西面院子已经收拾妥了,和西府梨香院差不离儿,不过不是独门独院儿。一应被褥陈设,家摆设都捡新的好的布下的,爷要不要去瞧瞧,看看哪里还要调整?”

    贾琮笑道:“你办的事,难道我还不放心?不用了。最多三五日,林妹妹她们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让她好生谢你。”

    平儿闻言,抿嘴一笑,不过美眸中忽闪过一抹犹疑,并未逃过贾琮的眼神,贾琮问道:“怎么呢?”

    平儿咬了咬润泽的唇角,看着贾琮道:“爷,等林姑娘回来后,宝姑娘那边……瞒不过她的。”

    贾琮笑了笑,道:“等得闲了,寻个机会同她说罢。”

    平儿担忧道:“宝姑娘如今心思全在爷身上,我和晴雯、春燕、香菱这样的,她不会生气,可是林姑娘不一样呢。”

    贾琮右手抚在平儿软玉般的俏脸上,温声道:“平儿姐姐,你和任何人都没什么不同……至于宝姐姐那边,我会同她说的,大不了让她啐我两口……”

    见贾琮难得无赖嘴脸,平儿忍不住笑道:“她哪里舍得啐爷,我只担心,宝姑娘会和林姑娘不对付。”

    贾琮摇摇头,道:“慢慢来吧,等我解决完外面的事,回头再安顿家里。林妹妹写长信回来,让我们先守着秘密,那就先不说。若是能等到我带你们南下出海,周游天下时再说更好。”

    平儿笑道:“若如此自然极好,只委屈了林姑娘,还真看不出来,林姑娘这样好的心肠,往常看她……如今也是将爷放进心口骨子里呢,就不知宝二爷知道后,会闹成什么样……”

    贾琮呵呵一笑,揽平儿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声道:“你们都是极好的,我会好好珍惜的。”

    又吻了吻平儿的发梢后,贾琮道:“今日外面事多,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我先走了。”

    “爷别忘了,明儿是三姑娘的生儿,要备寿礼呢。”

    ……

    神京,西市。

    菜市口。

    人山人海。

    今日,是处决顺天府官仓盗卖案囚犯之日。

    共一百零八颗脑袋。

    其中有高官、有巨贾、有勋贵、有闲散宗室,还有十数位牙行掮客。

    正是这些人,将顺天府官仓内的压仓储粮倒卖了八成以上。

    若非天子以锦衣卫行辣手,在极短时间内连抄神京四大粮商并众多粮米商铺,收回了那二十万石粮米,整个京畿怕都要被牵连的动荡起来。

    况且河套之地还有上百万灾民等待赈济,若有闪失,造成流民之祸,那就是泼天的大难。

    因此,这些人死不足惜!

    锦衣卫此次同刑部、大理寺一同监斩,贾琮为监斩主官。

    身旁坐着一个侍郎,一个少卿。

    两人眼睛都不睁开,任贾琮视为。

    “斩!”

    每次监斩十名,贾琮丢下一支令箭。

    当斩下第一批十人罪犯的脑袋时,周遭百姓无不大喝一声好。

    等斩到第四批时,周遭百姓们看着断头台上血流成河,已经叫不出声来。

    待斩到第六批时,百姓们已经开始无声的散了。

    待斩到第八批时,整个菜市口,留下来继续观刑的百姓,不足三成。

    最后八人被拖上断头台时,除却一些勋贵将门子弟,已经没什么百姓观刑了。

    叶清身边围着数十名勋贵子弟,一个个面色发白的看着贾琮将最后一支令箭扔下,声音沙哑的低喝了一声:

    “斩!!”

    最后八颗首级,滚落到地。

    整个菜市口,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刽子手的鬼头刀都换了三把,砍头砍的起卷了……

    行刑完毕,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方睁开眼,只往前看了眼,两人便面色惨白,转过头去,与贾琮微微拱手后,匆匆离去。

    贾琮独自坐在监斩台后,垂着眼帘。

    展鹏、沈浪、郭郧等人立在身后,三人面色隐隐担忧。

    不一会儿,就见叶清在一众勋贵衙内的护从下,走了过来。

    叶清递过来一个水囊,道:“喝口水?”

    贾琮抬起眼帘,泛着一丝血色的眼眸看了叶清一眼,摇头道:“不必。”

    开国公世子李虎见他如此,宽慰道:“清臣,不必上心,咱们在雅克萨城杀了多少罗刹鬼子,当时比现在死的人更多。而且,这些人都罪有应得,理该问斩!”

    贾琮挤出一抹微笑,对李虎道:“子重放心,我无事。”

    李虎笑了笑,道:“我就知道,我兄弟扛得住!”

    一旁赵昊眼睛一直盯着贾琮,这时忽然开口道:“冠军侯,昨日蔡畅回府后,就出现了中毒之症,御医亦束手无策。冠军侯可知,蔡畅所中何毒?”

    贾琮看也未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知。”

    赵昊恼怒道:“昨日是你抓的蔡畅,你不知谁知?”

    贾琮抬起眼帘,看向赵昊,隐隐泛着血气的眼眸让赵昊心里一惊,就听贾琮道:“本侯抓他,是因为他触犯了王法,仅此而已。本侯昨日已依圣旨而行,更是给了清公子颜面,让御林侍卫行刑。蔡畅离开时,没有任何异样。所以,无论他归家后发生了何事,都与本侯无关。

    赵昊,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同你分辩解释什么,只是非我下的毒,谁也不能冤我。

    另外,我希望你最好明白你自己的位置,今日便是你老子亲自来此,也没有质问本侯的资格,你算什么东西?”

    说罢,贾琮站起身,看着面色平静的叶清,冷淡道:“既是回来给太后过生,就好好在宫里陪着太后,整日里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疯什么?”

    叶清闻言面色骤然一白,然后就见贾琮已经接过亲兵递上的马缰,翻身上马,率领数百锦衣缇骑,头也不回的纵马而去。

    叶清拦下了暴怒的贞元衙内们,李虎陪着笑上前道:“清公子,今儿清臣他监斩杀的人太多了些,有些冲了心性,才胡言乱语起来,你放心,回头我一定让他好好给你赔不是!反了他了还……我是他大哥,我说话他准听!”

    叶清却没像众人想的那样屈辱落泪,反而呵呵一笑,问众人道:“我果真很不知羞耻很疯?”

    赵昊暴怒道:“贾清臣是在放屁!早晚一日,吾必杀他!!”

    其他衙内亦都大怒不已。

    这些人,没受过叶清恩惠者极少,也都被其千古罕见的魅力所折服。

    若叶清果真是不知羞耻很疯的女子,他们这群心高气傲的衙内,又怎会与她来往?

    刚才若非叶清所阻,他们必不与贾琮善罢甘休。

    贾琮虽为锦衣卫指挥使,可叶清背后也站着太后。

    他们为叶清名誉而战,最后谁吃亏未可知也。

    可惜了……

    ……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崇康帝听完奏报后,面色微微一怔,看着戴权道:“贾琮果真这样说?”

    戴权忙道:“可不是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冠军侯还真不知死活,这话要传到太后耳中,嘿!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崇康帝哼了声,冷冷瞥了戴权一眼后,道:“惩罚什么?贾琮说的不对吗?”

    他对叶清这般肆无忌惮的勾连贞元勋臣衙内,也已经愈发不能容忍了。

    就算有太后在,他也不能看着叶清,将他好不容易才割破的贞元大网,重新编织起来。

    今日贾琮开口,倒是替他出了次头。

    崇康帝正好可再观望一下,看看慈宁宫那边的反应。

    毕竟孝道之下,他也不好明着忤逆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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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居心

    “你和叶清怎么回事?”

    养心殿内,崇康帝开门见山的问贾琮。

    贾琮监斩完后,回来复命。

    对于那百余颗人头的事,崇康帝并未多理会。

    到了他这种位置,乱臣贼子之死,连眉头都不值得皱一下。

    倒是贾琮今日之言,让他有些意外……

    贾琮闻言躬身道:“回陛下,臣以为叶清纵然贵为太后侄孙女儿,但有些线还是不要践踏为好。昨日已经干涉过一次政事,今日又出头……赵昊等人明显是拿她做枪,借她背后太后之凤威,来干扰皇命。叶清曾帮助过臣几回,臣不愿见她被人利用,故而警告她一回。至于听还是不听,只看她自己了。”

    “警告小九儿……”

    崇康帝眼中闪过一抹古怪,叶清背后有一个拿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的太后,重华宫极少露面的太上皇也青睐于这个充满灵性的丫头,更不用说龙首原上那个还未死透之人,更是拿她当女儿一般宠爱,连银军都赠给了她。

    这样的身份,连他都觉得棘手,说话以家礼相见。

    不想他这个臣子,倒是极有胆魄。

    崇康帝哼了声,问道:“听说你们在南边儿时,还闹了些不愉快?”

    贾琮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当时臣将锦衣衙门设在了扬州盐院内,锦衣卫为天子亲军,衙堂重地,不亚于白虎节堂。不想叶清尽倚恃身份,强行入内。臣自不敢拿她怎样,却将门将抽打了一顿。叶清自觉臣是在扫她颜面,故而只待了半宿,第二天天未明就离开了。她和林盐院之女相厚……”

    崇康帝看着贾琮极为出众的相貌,讥讽道:“她是与你相厚吧?朕本以为小九儿超然不俗,没想到也是在意皮囊的丫头……此事到此为止,她做何事你不要再多嘴。太后果真震怒,要惩罚于你,朕也保不住你。”

    贾琮微微皱眉道:“陛下,臣乃外臣,太后怎会惩罚于臣?”

    崇康帝喝道:“糊涂!太后将荣国太夫人招至宫中颁下懿旨,让荣国太夫人严加管教于你,打你几十大板,你还能反抗不成?”

    贾琮恍然,随即抽了抽嘴角,有些颓丧的垂下头去。

    见他如此,崇康帝心中了然,贾琮在贾家不受荣国太夫人待见之事,京中上层几乎人所共知。

    不过念及此,崇康帝倒有几分感同身受。

    当初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愿多往这面乱想,崇康帝又问道:“成国公世子是怎么回事?”

    贾琮忙正色道:“陛下,臣敢以身家性命发誓,蔡畅所中之毒,绝非臣所为。臣该何其愚蠢,敢在这个时当下,用毒毒杀他?”

    崇康帝闻言,看着贾琮皱了皱眉,不过见贾琮面上毫无心虚之色,再加上太医回报,蔡畅是得了急症才高热昏迷不醒,非中毒迹象,也就不再多疑。

    虽然总以为这里面还有其他手尾,但无凭无据,他也不能凭白强问贾琮。

    最后道:“十二日铁网山行围,锦衣卫新成军,就不直接参与了,在外围观摩,来年再入围。如今你主要的精力,仍要放在勋贵之中。皇子暴毙案还在侦查中,种种迹象表明,此案绝非孤立之案,必有掌军大将参与其中。锦衣卫要潜下水面,替朕查出此人到底是谁!”

    “臣遵旨!”

    贾琮躬身领旨。

    崇康帝看着气度恭谨沉稳的贾琮,忽然道:“好生替朕办差事,朕不会亏待贾家。”

    ……

    自宫中出来后,天色已晚。

    贾琮骑在马上,由亲兵护从着,往西城赶去。

    心中却隐隐发冷。

    “好好办差,不会亏待贾家”,而不是“好好办差,不会亏待贾琮”。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毫无疑问,崇康帝知道他对贾家姊妹们的关心在乎,甚至知道了昨夜贾母东道上,他说的那些话。

    或许在崇康帝看来,他是一个极重视家人亲情之人。

    就算日后要除去他,还会保全贾家,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恩德。

    这种掌控感,或许才是崇康帝放心用他的缘由。

    毕竟,以他对贾家一众女孩子们表现出来的情意,绝不可能生出反叛之心。

    抬头看了看有些阴霾的夜色,贾琮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

    其实他内心深处自己都不知道,若有一天崇康帝拿下家里的姊妹,然后责令他自尽,他会不会遵命。

    也许会,但……多半不会。

    因为他不会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谁想逼他死,谁就先去死吧!

    ……

    “三弟回来啦!”

    贾琮归家后,刚至宁安堂,就见堂上除了平儿外还有一人,竟是李纨。

    与平儿一身绚丽多彩的华服不同,李纨周身素净,连粉黛亦不施。

    头上也只一只淡雅玉钗轻簪,面色虽带着笑,但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喜悦。

    竟如槁木死灰一般……

    她是一个极典型的这个时代的高门寡妇,绝了再嫁之路,便一心清静守节。

    或在钱财上有些吝啬贪念,但所为者亦全是贾兰。

    这样的人,谈不上可敬,实有些可悲……

    不过,对于这样一个“贞.洁”的殉道者,谁也难以改变她的“志向”……

    贾琮依礼问候罢,问道:“大嫂怎得闲上门?”

    李纨笑道:“西府来了许多外客,都是各府的诰命,老太太让我来请三弟过去说话。”

    贾琮闻言,眉尖轻挑,道:“刚我瞧荣府正门前停了好长一溜车马骡轿,就是那些外客的?”

    李纨笑道:“谁说不是呢?除了王家舅太太、史家两位侯夫人、不少世交故旧的诰命外,还有一些贞元勋臣家的诰命,她们是由史家两位侯夫人引来的,这会儿正在和老太太说话呢。看样子,是有事相求。”

    贾琮闻言,眯了眯眼,道:“可是成国公府的太夫人来了?”

    李纨惊奇道:“三弟如何得知?”

    贾琮呵呵了声,道:“猜到的……罢,现在就过去吧。没想到,成国公府还有这样一位老太太,倒是比她家那对废物儿孙强。”

    李纨和平儿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贾琮骂的那对废物儿孙是谁,面面相觑后,满脸唏嘘。

    可不就是成国公和国公世子么?

    ……

    荣国府,荣庆堂。

    自先荣国贾代善病逝后,贾母已经很多年没同武勋将门诰命说话了。

    说起来,成国公太夫人的身份并没有贾母尊贵。

    成国公太夫人孙氏是母以子贵,其夫早亡,她的诰命是成国公蔡勇受封国公后,为其母请封的。

    而贾母的国公夫人,却是由贾代善成为国公后,直接册封的。

    不过到底是头一次登门的外客,贾母礼敬三分。

    然孙氏却无丝毫骄纵轻狂之心,处处以贾母为先。

    等见识完贾家衔玉而诞的子孙后,孙氏对贾母道:“老夫人好福气,这等奇缘降临贾家,荣国府贾家果真不愧是大运道之族!”

    贾母谦逊笑道:“都差不离儿,说起来,你家还在兴旺,我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喽。”

    此言让满堂诰命都不敢苟同,最后还是成国太夫人孙氏笑道:“我家如何能同贵家比?贾家有一衔玉而诞的子弟,此事我等早就知道。原以为贾家福运便在此,却不想这二三年来,除却这如宝似玉的子弟,贾家又一哥儿横空出世。这一现世,就将满神京各府子弟都比了下去。老夫人,不瞒你说,原我还以为自家那个大孙儿是极好的,当世也没几个能比。可和你家那位冠军侯比,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贾母闻言,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心道夸宝玉就好生夸宝玉,怎又转到那位身上了?

    不过到底是在夸赞贾家子弟,她的孙子,贾母还是笑道:“太夫人过誉了,我家那孽障整日里不安分,让我每天提心吊胆,实不敢和府上世子相比。”

    对于贾母说出这番话来,满堂诰命既意外似又在意料之中。

    她们无人没听说过贾家太夫人不喜那位冠军侯的信儿,只是听过归听过,真见到了,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麒麟儿,若是换做她们府上,还不知被宠成什么样了……

    然而正当众人心思各异时,忽就见白发苍苍的成国公太夫人孙氏老泪纵横的哭了起来,这模样,满堂皆惊。

    贾母也唬了一跳,忙问道:“太夫人这是何故?”

    孙氏看起来凄凉之极,悲戚道:“我不为别的而哭,只因谈及府上两个哥儿,想起了家里我那可怜的孙儿。”

    贾母纳罕道:“府上哥儿出了何事?”

    孙氏落泪道:“我家那孽障,打落草就没了娘,是老身一手养大的。因是世子,所以十二岁不到,就送去了九边打熬,如今好不容易才回来,没想到……因得罪了冠军侯,被抓起来打了一通板子。现在躺在家里,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多半已经不中用了……”

    贾母:“……”

    这东拉西扯了大半天,弄到头来,竟是杀上门来讨公道的?

    可也不对啊……

    真要打上门来讨公道,怎会说那么些好话?

    处处伏低做小,连她都有些过意不去。

    又怎是打上门讨公道的架势?

    这到底是何居心?

    贾母正犯愁,摸不准哭成泪人的孙氏所为何来,也不知是该安慰才好,还是该替那孽障道恼才好,就听外面廊下丫鬟传来通秉声:

    “侯爷来了!”

    ……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世言如刀,能耐吾何

    听闻外面游廊下丫头的传话声,荣庆堂内忽地一静。

    这二年来,贾琮之名在勋贵圈中如雷贯耳。

    其实早先,贾琮是以文华之名名动京华的。

    只是武勋将门之家,喜好文词的多是内眷姑娘。

    她们却不会在家里长辈太太跟前露出什么对男子的倾慕……

    但是,太后侄孙女儿叶清对贾琮青睐的传言,还是让贾琮进入了各家诰命的视线。

    叶清这样一位地位超然的存在,便是亲王王妃都不会无视,更遑论其她外臣命妇?

    只是随着太后的断然否定,贾琮的消息便沉寂了下去。

    等到他从黑辽回来,受封二等伯、锦衣卫指挥使时,却再度成为圈子里的话题。

    但也只兴了一小段时间,毕竟区区一个二等伯,对于公候夫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待到贾琮在南边儿的种种传奇故事传回京后,都中这些诰命对他的印象才进一步加深。

    可是到底离的远,那些传奇听起来总是不怎么真实,大家也就当乐子一笑了之罢了。

    真正相信,或者愿意相信的人并不多。

    直到贾琮回京后,接二连三、石破天惊的掀起阵阵滔天巨浪,连执掌十二团营的武侯都因其连折了五人之后,其大名,才终于响彻神京。

    以贞元勋臣为首的勋贵圈子,才算真正接受了他成为武勋的一员。

    生子当如贾清臣,也成了流传在各家的名言。

    当然,骂他的更多……

    但无论是赞还是骂,都不妨碍各家诰命对贾琮到底是何其人也的好奇心大盛。

    且她们还听说,贾琮肖母,生的极好……

    堂上一二十双眼睛齐齐看向门口方向,一时间荣庆堂上竟鸦雀无声。

    而后众人就见一道身影,不疾不徐的入内。

    紫金冠、蟒袍玉带、文朝靴,君子剑……

    形容虽清秀之极,然眉眼如神,自带威势。

    双眸平静无澜,气度逸若谪仙。

    之前见宝玉,众诰命便好夸一阵白净喜人,然而此刻看到贾琮入内,众诰命一时间竟想不出该如何去夸赞。

    有些胆大风评不算太好的年轻诰命,眼神更是火辣的炙热逼人……

    不过对于这一切,贾琮恍若未睹,以他如今的爵位和地位,在外姓功臣中,需要他躬身行礼之人,屈指可数。

    再加上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实无人当得起他冠军侯一拜。

    当然,贾母不在此例……

    “贾琮请老太太安。”

    贾琮平静持稳的下拜见礼。

    贾母见之眉头挤了挤,往日里行礼倒不见这般恭敬……

    不过她也是要体面之人,“家丑”不会外扬,因而叫起道:“起吧,这是从哪儿刚回来?”

    她平日里从不过问贾琮之事,今日当着外人面,总要表示一下关心。

    贾琮起身后回道:“刚在西市菜市口监斩完罪囚,去宫里陛见后归来。”

    “……”

    贾母听闻贾琮刚杀完人回来,心里说不出的腻味。

    因为她害怕……还觉得不吉利。

    倒是史家忠靖侯夫人赵氏问道:“哥儿是监斩顺天府官仓案的罪犯吧?”

    贾琮闻言看向赵氏,道:“三婶婶也知道此事?”

    不知怎地,赵氏被这一声“三婶婶”叫的熨帖之极,满脸堆笑道:“前儿还有人拿着银子到我们府上,求你三叔叔帮忙说项说项,看能不能保下一条命,让你三叔叔给打发走了。今儿你这一提,我便问问。”

    贾琮点点头,贾母却不想再听这些晦气事了,岔开话题道:“这位是成国公府太夫人,先见了外客。”

    贾琮目光落在那满面凄慌,可怜之极的老妇身上,微微躬身礼道:“贾琮见过太夫人。”

    孙氏竟抽泣着起身还礼,见此,贾琮避开一步,贾母等人也忙劝其重新落座。

    贾母又为贾琮介绍了其她各家公侯伯诰命,多是贞元一脉。

    贾琮被一双双眼睛盯着,却丝毫无动于衷,礼数不缺,但也不见什么热情的一一招呼到后,就再度听到成国太夫人孙氏的哭声……

    贾母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看向贾琮训斥道:“琮哥儿,怎太夫人说她家里的哥儿和你起了冲突,你就抓人打了板子?”

    贾琮还未说话,那孙氏忙道:“老夫人万不可错怪了好人,老身家里那孽障我自己清楚,那点年纪送去九边苦熬,能熬回一条命回来已是幸事,其他规矩体统一概不能入眼,他又是打落草就没了娘的,脾性极坏,冲撞了冠军侯也是有的。再者,我听说打他板子,还是天子的旨意,实不干冠军侯之事。”

    “……”

    贾母一阵心累,既然不干贾琮的事,你带了这一屋子诰命上门哭什么?

    孙氏满头霜发,哭的可怜,道:“太夫人,我那孙儿自归府后,就犯起急症来,高热不退,滴水难进,昏迷不醒。太医和都中名医都看了个遍,多说不中用了。唯有太医院的白太医说,若能寻着病根儿,还有一线生机可救。那孽障平日里都好好的,唯冲撞了冠军侯后才生的病,可见他福分薄,担不起冲撞的罪过,才遭到这等报应……”

    听闻此言,贾母脸都唬白了,她素知贾琮命硬,却没想到命硬到这个地步。

    忽然间,贾母也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莫非她也在被克中……

    就听贾琮淡淡道:“太夫人,贾琮与蔡畅或许有些私人恩怨,曾经也起过一些冲突,但和昨日之事,并不相干。昨日是公事,蔡畅触犯国法,琮以锦衣卫指挥使之职,缉拿他归案。至于为何如此,太夫人想来也知道前因后果,贾琮就不再赘言了。而蔡畅身上的病根,今日也有人责问于我,是否是我暗中下的毒……

    呵,琮自束发以来,受教于松禅公,。

    学苍松之正气,法竹梅之风骨,别无长处,唯敢作敢当。

    现在当面,琮也可问心无愧的告诉太夫人一声,我未下毒。”

    孙氏一双老眼一直死死的盯着贾琮,可在他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心虚和闪避……

    孙氏眼中闪过一抹狐疑,难道果真不是贾琮所为,她孙儿真的是突发恶疾?

    不!

    这个怀疑刚一生起,就被孙氏按灭在萌芽中,绝不可能。

    孙氏这一生,先教养出了一个国公儿子,又将整座成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如今虽不管事,但她那个续弦儿媳,却在她跟前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可见她手段之强。

    她这一生见过了太多事,最信奉的一句话,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从不相信什么意外!

    所以,她孙儿蔡畅落到这个境地,一定是贾琮弄的鬼。

    坚定了心志后,孙氏面上更加凄惨,道:“老身岂有不信冠军侯之理?只是老身听闻,如今都中年轻一辈以冠军侯为首,其他人皆远不及也。连天家出了大案,皇帝都下八百里急诏,招冠军侯回来相助。所以老身今日才厚颜上门,求太夫人和冠军侯一求,想让冠军侯帮忙,查出我家那孽障到底是因何发了急症。无论能否办成,老身都万分感谢太夫人和冠军侯,我成国公府,必铭记贾家恩德,老身先给你们磕头了……”

    说着,颤巍巍的起身,就要拜下。

    一个头发苍白,梳的纹丝不乱的老妇,满面老泪纵横,为了失恃孙儿的安危,跪下哀求的形象,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说旁人,连贾母都动容的无以复加。

    她这一刻,甚至代入其中,想象宝玉有朝一日落到这个局面,她会不会也这般给人跪下磕头求救。

    一迭声的喊人搀扶住孙氏后,看到满堂诰命大都红了眼圈,荣庆堂悲悯之势大盛,贾母长叹一声道:“咱们这些妇人,一辈子都为了爷们儿操心。老爷在时为老爷,临老了,又要为儿孙,哪个也不易啊!”

    孙氏悲戚道:“这便是咱们的命,若是儿孙孝顺倒还好,若遇到不孝不听话的,那才怄心呢。”

    贾母闻言面色一滞,看了眼孙氏,见她犹在悲伤,似是无心之言,又看向贾琮,道:“琮哥儿,此事你怎么说?能帮一把的,总要帮一把。”

    一二十双眼睛都看向了贾琮,有位候夫人赞贾琮高义,言其还未承爵时,便为了一位名唤杏花娘的可怜女子,生生打翻了一个状元郎,义薄云天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会儿必会为成国太夫人解难的。

    又有位伯夫人言道,冠军侯受天下师松禅公的教导,又得衍圣公牖民先生的偏爱,必在骨子里刻下一个仁字,断不会见死不救。

    还有一将军夫人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人有好报云云。

    连保龄侯夫人朱氏和王子腾夫人李氏都开口说了两句,无外乎人命关天之类。

    这一刻,仿佛是个人都能以大义之名对贾琮指手画脚。

    在堂内侍奉着的王夫人、薛姨妈微微皱起眉头,她们有些担心贾琮拒绝后,会引起众怒,往后,贾家的名声就要坏了。

    王熙凤则暗自冷笑这群妇人,都道人言可畏,世言如刀。

    可她却知道,这些妇人之言,对贾琮来说,连母鸭子叫都算不上。

    她亲眼目睹贾琮一步步从东路院假山后的那间耳房走到今日,心智何等坚毅,又岂是一老妇哭哭啼啼卖惨,一群娘们叽叽喳喳哄骗能动摇的?

    这群狗眼看人低的老妇,刚才竟没人将她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果不其然,在众人瞩目下,贾琮缓缓摇头,看着孙氏淡然道:“贾琮有两个理由,无法答应太夫人之请。第一,贾琮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所有权势皆来自陛下信重,所以,无法公器私用,去为成国公府出力,查蔡畅之病根。

    第二,贾琮也无法去帮助一个杀兄之敌。贾琮虽不是一心胸开阔之人,但也非睚眦之怨必报。只是太夫人或许并不知道,指使手下杀害我琏二哥之东川候次子张亮,在临死前数度喊冤,他与我二哥无恨无仇,素不相识,若非是受成国公世子蔡畅之挑唆,怎会下此毒手……

    呵,此事是真是假,不好去辨别。毕竟蔡畅写给刘亮的信已被焚毁,刘亮也被我斩下头颅,用铜汁浇灌在我二哥坟前,以赎其罪,算是死无对证。

    但,贾琮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以蔡畅平日所为,我认定是他所为。

    所以,太夫人,荣国贾家和成国蔡家不会成为朋友,永远不会。

    贾家不需要成国公府来感恩戴德,更不需要你们的友谊。

    如果不是贾琮受皇恩深重,身负皇命在身,不敢闪失,有愧君恩。

    早在当日,贾琮便提亲兵家将,上门与成国公讨个公道了。

    若连杀兄之仇都不能报,贾琮又有何面目,承袭祖宗之爵?!

    不过……话虽说到这个份上,贾琮依旧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句,我没有下毒毒害蔡畅。

    我贾琮想杀他,也不需要下毒。

    太夫人,请回吧。”

    “是你,是你!果然是你害的我孙儿!”

    孙氏看着贾琮,面容隐隐狰狞,厉声指控道。

    贾琮面色淡漠,目光深沉的看着她,道:“既然我所说之言太夫人皆不信,那琮又何必再赘言?太夫人想将杀孙之仇安在贾琮头上也并无不可,因为,就算没有昨日之事,等贾琮办完皇差,也必将他千刀万剐,为兄报仇!荣国子孙,焉能让鼠辈杀害?

    孙氏,你最好给自己留些体面,离开此处,不然,本侯不介意派亲兵送你回家……”

    这等生冷残酷撕破当面脸皮之言,惊呆了诸人。

    而贾母、王夫人之流,也还在震惊于贾琏之死幕后真凶的暴露,唯有那孙氏,老眼阴毒的看了贾琮一眼后,再无悲戚可怜之色,起身离开。

    看着这老妇的背影,贾琮淡淡冷笑一声,这老妇倒是个难缠的人物。

    若她为男人,未必不是一方豪雄。

    只可惜……

    这个世道,对女人充满了压制。

    一个心思阴毒手段狡诈的老妇,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无足轻重。

    不过……

    为防备在阴沟中翻船,也还是可以做些手段的。

    贾琮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又忽若有所觉,回头往高台上看了眼,就见贾母仍在震惊的看着他。

    被他眼中的杀意一激,竟生生避开了眼神……

    ……

第五百六十二章 慧剑斩情丝

    外客散尽,荣庆堂内只余贾家诸人。

    “三弟,果真是成国公府的世子,挑唆人害的你二哥?”

    王熙凤双目含泪,颤声问道。

    虽然已对贾琏忘情,可不管如何,让人杀了自己的丈夫,王熙凤依旧难以接受。

    贾琮侧眸看去,见她这幅惨淡模样,淡淡道:“外面的事二嫂不必费心,天道好还,杀人者偿命,又能饶得过哪个去?”

    此言音虽不高,然字字掷地有声。

    看着身形笔挺而立的贾琮站在堂上,气度持重,隐有渊岳峙之势,贾母、王夫人等人一时都怔住了。

    贾家多年来由于贾母缘故,其实很有些阴盛阳衰。

    贾赦、贾政不理事,也没什么外事,就家里一些事。

    贾珠早逝,贾琏虽管事,但又要强不过王熙凤。

    这一大家子,竟大都让妇人拿主意。

    直到此刻……

    贾琮一句“外面的事不必费心”,让荣庆堂上诸妇人忽然感到了极强的庇护感!

    即便是追求自由独.立的后世,女人们最终也渴望寻找到一个能庇护自己的港湾,更何况当下这个世道?

    家里的爷们儿能撑得起一片天地,她们才会心安,而不是空落落不满难安的悬着。

    再联想到方才成国太夫人孙氏之言……

    显然,贾琮并非只是嘴上说说。

    尽管他始终不承认,但是这会儿任谁也能联想到,成国公世子蔡畅,多半是着了贾琮之道。

    贾琮,是在为兄报仇!

    一时间,贾母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她一直都认为贾琮因为幼时受虐待之故,城府太深性子太冷,毫无血缘亲情观念,故而不喜他还提防他,唯恐他有朝一日伤害了宝玉。

    能为越大,就越担心。

    但是这一刻,得知贾琮处心积虑的为贾琏复仇后,她这种忧虑减少了大半。

    贾琮,还是讲亲情的……

    “三弟,那成国公世子这次死不死?”

    王熙凤不甘心,咬牙切齿的问道。

    她在乎不在乎贾琏是一回事,她就算恨贾琏入骨,巴不得亲手灭掉他,却也不愿见他被别人杀死,还死的那样惨。

    好几回,她梦里都看到贾琏那颗死不瞑目流着血泪的脑袋……

    她巴巴渴望的看着贾琮,看到的却是贾琮皱起眉道:“这我怎么知道?”

    王熙凤面色一黯,大感失望,就听贾琮又道:“不过听起来凶险之极,太医院的太医和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药石难治,多半是不中用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合该如此。”

    王熙凤闻言心里登时痛快了,丹凤眼放光,还想再问什么,贾琮却隐隐不耐烦道:“适可而止,外面的事不要多问。”

    不是贾琮拿势,只是这荣国府就跟筛子一样,里面不知有多少别人眼线。

    贾琮不愿让外人知道他的想法,这极危险。

    王熙凤却被这一呵斥训懵了,很有些下不来台。

    只是如今不比先前了,她不同了,贾琮更不同了……

    王熙凤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见此,一直未出声的薛姨妈“噗嗤”一笑,道:“凤哥儿也有害怕的人了?倒是难得。”

    李纨、鸳鸯等人轻笑,贾母王夫人看向二人。

    王熙凤俏脸一红,高声道:“姨妈可别笑我,如今家里出了个冠军侯,比国公还难得,三弟这样大的能为,动辄杀人脑袋,要人性命,刚才那么多诰命,又是国公夫人又是侯伯夫人,个个不拿正眼看我,可三弟只扫她们一眼,一个个就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巴巴的就走了。我这又值当什么?”

    王夫人这会儿终于开口了,有些担忧道:“那些诰命回去后,怕是要嚼舌头了。贾家的名声……”

    一个家族若是名声坏了,那必定走不长远。

    且宝玉和贾家女孩子们都还没成亲,若让勋贵圈子里的人家都对贾家“刮目相看”,日后他们说亲时都有干碍。

    倒是贾母,难得说了句:“不妨事,她们都是贞元一脉的功臣诰命,不是开国一脉的,和咱们本就少来往,且她们说嘴咱们的时候何曾少了?将门也不必在意这些,终究还是看谁家的军功高。国公爷在时,军功卓著,所以许多将门常登门造访。等国公爷没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又不在军中,当年来往的那些将门便断了往来,和名声不相干,终究还是看家里爷们儿有没有能为。”

    王夫人听了,缓缓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贾母“嗯”了声后,见贾琮朝服未去,便打发他回去休息了。

    等贾琮走后,贾母又打发了李纨、凤姐儿她们下去,只留下王夫人和薛姨妈并鸳鸯服侍。

    贾母对王夫人道:“淑清啊,如今你还看不出来,这是个心肠极硬的?吃软不吃硬呐!难得你和宝玉他老子早早待他好,拢着他,但纵是如此,你也不能干碍他。否则……”

    听贾母说的骇人,王夫人面色隐隐泛白,眯起了眼睛。

    薛姨妈倒吸一口凉气,道:“老太太,不至于罢?琮哥儿还是极好的,对太太也极孝顺,不会吧?”

    贾母叹息一声,摇头道:“若是寻常儿孙,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我这个孙子,身上总透着寒气……这多半是因为他小时候,被他老子娘虐待养成的。事到如今,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他羽翼已丰,连我也拿他没法子了。不过好在我瞧着,只要不干碍到他,他脾性倒也很好。只看他待宝玉、环哥儿和家里的女孩子们,就知道他倒也谈不上坏。”

    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一眼后,缓缓点了点头,却并未说什么。

    她二人都听得出,贾母是在说什么。

    昨儿听说了黛玉身子转好后,贾母就大为高兴。

    这会儿说这番话,明显就是想让她二人不要再拦着贾琮和宝钗之事。

    可是,薛姨妈明知道贾琮日后难得善终,又怎会松口?

    王夫人心里如何不待见黛玉,更不会吐口,让她如今唯一的宝贝儿子,去娶那娇蛮无礼,身子孱弱的失恃女。

    见二人如此,贾母也只能心里一叹,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的确有借机劝说贾琮、宝钗之心,可是所言也皆非虚言。

    这会儿有些事还不好说,贾母在等,等那成国公府太夫人孙氏的下场……

    若她安然无恙则罢,若果真因“有了春秋而逝”,那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让王夫人和薛姨妈执拗下去。

    能立下大功的武勋将门哪一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盖世魔王?

    一将功成万骨枯又岂是说笑的?

    断不能因此送了性命呐!

    贾母想起之前贾琮看孙氏的眼神,心里就一阵阵的发寒惊怖,了不得!

    ……

    “三妹妹,怎么了?”

    贾琮自荣庆堂出来,却未能回东府,半道儿上被探春的丫鬟侍书给请去了探春小院儿。

    至探春院后,在堂屋里看着抿嘴轻笑的探春,贾琮问道。

    探春站在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旁,一手轻扶着案几,一手拿着绣帕横在身前,笑问贾琮道:“三哥哥,明儿送我什么礼?”

    贾琮闻言哑然失笑道:“你怎和环哥儿一样?去岁我不在,前他生日两个月就不断收到他的信,叮嘱我可别忘了送他礼,忘了了不得。果然有其弟必有其姊!”

    探春俊眼修眉间满是羞意,却偏着头恼道:“哪个和他一般?他是没出息,我不同!”

    此时侍书给贾琮上了茶后,不看这姊妹斗嘴,和另一丫头一并下去了。

    贾琮落座后,吃了口香茗,笑道:“又有什么不同?哪有早早就问寿礼是什么的寿星?”

    探春红着脸哼了声,道:“环儿那是没出息,我却是不想三哥哥为那些寿礼费心,自然不同。”

    贾琮开门见山道:“说罢,想要什么?”

    “……”

    探春面红耳赤下,羞恼的跑到贾琮身后,拍着他肩膀道:“三哥哥!”

    贾琮奇道:“我爽利的三妹妹哪里去了?你有想要的礼,告诉我我正好替你寻来,如此你这寿星满意了,我这跑腿儿也有方向,不用担心送出的礼不得人喜欢。两全其美的事,你忸怩什么?”

    “谁忸怩了?”

    探春站在贾琮身后,躲开了贾琮的目光,心跳就没那么快了,也敢直言了,道:“三哥哥外面那样忙,我不愿三哥哥再为送我礼作难,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三哥哥只要再画一幅画儿给我就好,一年画一张,比什么礼都有意义。不过我不要小画儿,要大的。”

    贾琮闻言,侧过头仰视探春,连连“褒赞”道:“对对对,这礼真是轻便,你果然是我的好妹子。”

    听出话里笑话之意,再被贾琮目光一盯,探春“哎呀”羞急的一跺脚,眼波闪动的瞪贾琮,问道:“到底行不行嘛?”

    贾琮见探春眼中隐有泪光浮现,忙笑道:“行行行,我三妹妹开口了,能说不行吗?明儿一早保准给你送来。”

    探春也自觉失态,哼了声微微偏过头去,道:“好!那我等着!三哥哥快回去画吧,都夜了……”

    贾琮点点头,喝了茶盏中的香茗后,笑着拍了拍探春微微颤着的削肩头,阔步离去。

    有些事,她能自己想明白,便是极好的。

    他喜欢明白的人,尤其是明白的女孩子,这才是敏探春!

    等贾琮出门后,探春才转过头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却紧紧抿着嘴不让泪花掉落。

    可等她听到小院院门关闭声,却再也忍不住疾步走至闺榻边,扑倒在床上,埋首痛哭起来。

    她是极精明的女孩子,也极理智。

    既然心里知道那样的心思是万万要不得的,也注定没有好下场,她便下定决心,要以慧剑斩情丝!

    而这把慧剑,她希望是出自贾琮之手的肖像画儿。

    她希望,能最后在她三哥哥心里印刻一回……

    待今日之后,仍是最好的兄妹。

    只是说来轻巧,可这一斩,却斩的她心里好痛好痛啊……

    ……

第五百六十三章 罚跪

    崇康十四年,三月初三。

    慈宁宫,寿萱殿。

    皇庭当庭。

    日暮时分,一身宽大儒衫的叶清,双手抱于胸前,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迎着落日和晚风而立。

    背后青丝飞扬,逸然不羁,唯美动人。

    皇庭正中,巨大的凤凰照壁前,一个身着蟒袍玉带、头戴紫金冠的少年,静静的跪在那。

    不是贾琮,又是何人?

    贾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叶清是疯丫头,叶清没多生气,太后得知后却气疯了。

    若非叶清嘻哈顽笑彩衣娱亲的削去了太后大半怒火,就不是一道懿旨将贾琮招至慈宁宫前罚跪这样简单的事了,而是逼迫天子降旨拿人!

    以贾琮目前堪称举世皆敌的处境,果真太后挑了这个头,造起势来,崇康帝未必能挡得住。

    不过虽然叶清化解了太后大半怒火,不幸的是,贾琮今年还不到十六岁。

    按照大乾祖制,这个年纪还未成年的勋贵子弟,后宫太后是有资格管教的。

    诸般巧合结合,就造成了贾琮现在之悲剧……

    “清臣,前儿骂我骂的可痛快?”

    叶清并不将这等惩罚放在心上,以她的胸襟气魄,只要不涉及人命,世上值得她在意的苦痛并不多。

    也正是拥有这等气魄,她才能以娇贵女子之身,同贾琮一般,骑马来回奔波数千里。

    此中苦痛,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都吃不消。

    然而叶清却只若等闲,视作一场对自己的磨砺。

    她这样的心性,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必成人上人。

    所以叶清以己度人,认为让贾琮跪一跪,也算不得什么。

    她有这等气魄,贾琮也不逊多少,并未将这个惩罚看的太重,闻言抬头看了叶清一眼,淡淡道:“你自己明白,这个时候,你还如此……哼。”

    余光瞥了眼宫门附近的小黄门儿和宫女,贾琮话没说尽。

    但叶清何等聪慧,怎会听不懂贾琮之意?因此也就笑的愈发明媚了。

    只是忽地她面上笑容变坏,问道:“清臣,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贾琮无语的再抬头看她一眼,道:“你是不是看我马上就能出宫了,想再给太后添点动力,好让我继续跪下去跪一宿?”

    叶清闻言哈哈一笑,道:“哎,林妹妹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怪想她的。这样的女孩子,真不多见。和你藏在家里的那个薛家女孩子相比,我更喜欢林妹妹。”

    贾琮顿了顿,道:“关你什么事……”又道:“应该明天就能到。”

    叶清有些英气的眉尖一扬,道:“一起去接?”

    贾琮闻言抽了抽嘴角,不搭理。

    这个天家贵女,竟这般爱调.戏于他……

    这一会儿,贾琮跪着叶清受着,两人倒是可以说一会儿话,太后知道了也只以为叶清在出气。

    可明日两人若双宿双.飞的出城去码头接人,那用不到下午,贾琮还得过来跪着,说不定膝盖下还得垫一块钉板。

    贾母如何重视宝玉,太后就有多重视叶清,甚至更甚之。

    贾琮与她交往过密,是祸非福。

    叶清见贾琮不理会,也只笑了笑,不再多言了。

    她静静的站在那,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潇洒。

    明媚姣好的大眼睛顺着落日的余晖远眺着西边儿,看着红日一点点落下山边……

    直到最后一抹红光消失过,她才回过首来,对贾琮笑道:“起来吧,太后就让你跪到太阳下山,结束了。”

    贾琮闻言,轻呼了口气,却没急着起身,而是先用手按摩了番已经木然的腿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才缓缓尝试着起身。

    见他眉头微皱,起来的有些艰难,叶清忙上前搀扶了一把,落落大方。

    贾琮倒也没拒绝,因为他一个人的确站不起来。

    等在叶清的帮助下站住后,贾琮再度弯下腰,一点点活络着僵硬的腿部肌肉……

    叶清也不问缘由,只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很有耐心……

    这一次,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贾琮才直起腰来,见叶清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不由抽了抽嘴角。

    叶清咯咯笑道:“别看我,真不是我告的状,是成国太夫人进宫献寿礼,陪太后吃茶时说漏嘴的……”

    “说漏了嘴?呵。”

    贾琮冷笑一声。

    叶清又“哎”了声,悄声问道:“清臣,蔡畅那里到底是怎么弄的?各方名医都瞧了,竟都瞧不出病症来,对你好奇的人极多……”

    贾琮皱眉道:“谁说和我有关系?大乾一年来因突发恶疾暴毙者不知凡几,莫非都与我相干?幸好前儿打板子的人是御林侍卫,不然我还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叶清目光闪过一抹赞许之色,却笑道:“我并没说是你,只是太巧了些……别这样看我,我真相信不是你所为。当下时机太微妙了些,二皇兄他们的案子还没告破,清臣你又不是傻子,敢在这个关口上下毒害人,还这样明显。看来,是有人在背后下黑手,想置你于死地。”

    贾琮摇摇头道:“这般明显的栽赃手段,瞒不过陛下圣聪的。”

    叶清提醒道:“皇伯伯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但众口铄金,如今勋贵圈子里,都说是你下的手,为了报复蔡畅挑唆张亮杀你二哥之仇,连你自己都承认了。”

    贾琮气笑道:“又是成国太夫人做的妖,这个老妇心术不正,我原道成国公那对爷俩儿怎如此卑鄙无耻下作,如今却是寻到源头了。不过,我一心为公,只要陛下信我,那妖妇又能奈我何?”

    说罢,又屈膝活动了几下,就准备出宫了。

    叶清却忽地变了脸色,明媚的大眼睛一下盯在了贾琮膝盖上,不可思议道:“这就好了?”

    贾琮看她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叶清审视的看着贾琮,哼哼一笑,肯定道:“你必在弄鬼!清臣,你知道我见过多少人罚跪一天后,三天走不了路?虽然你这套奇怪的手法,会对双腿有帮助,但你若老老实实的跪,至少还得再修养几个时辰才能动弹,回家还得躺两日,又怎会这样快能走?我倒要看看,你藏着什么秘密!”

    说罢,竟弯腰摸向贾琮膝盖处。

    她速度极利落,在贾琮还未反应过来前,就摸到了贾琮双膝,然后干净绝美的脸上一滞。

    一边斜着美眸眼神不善的看贾琮,一边缓缓直起身,刚好贾琮正想弯身去拦,两人的脸几乎是贴着交错开的……

    叶清很美,她的美似天香国色,但又带有一种难言的自信、大气和恢宏。

    她的脸很白净,看不到一颗痣,虽不涂脂抹粉,但肤色润泽有光。

    淡淡的香气铺面而来,却未能扰乱二人这一刹那间的凝望……

    千言万语不能诉诸于口,却尽在这短短交错而过的目光交汇中……

    在这古老的皇庭中,在最后一抹落日的残晖中,在远方如潮水般一盏盏点燃的宫灯辉映下,这一刹那,似凝固为永恒。

    ……

    “大人!”

    贾琮自宫中而出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见贾琮被御林侍卫护送而出,一直候在宫门外的展鹏等人忙迎上前来。

    贾琮没有多言,点点头后径自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一直保持着不变的面色却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动着怒火和愤恨。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他知道,他知道叶清和隐匿在龙首原上的那位,一直在谋划着什么。

    至于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们还能谋划什么?

    想起江南明香教那个疯女人的话,想起种种迹象,想起他暗中调查的一些当年事……

    贾琮眉头紧紧皱起,那是一种疯狂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

    但这其中还有太多的迷雾,无法看破。

    尤其是一些最关键之处,他寻不到答案。

    所以,涉及全家身家性命,贾琮又怎敢凭借这一点猜测,就敢押宝站队?

    事涉皇权,任何荒诞、匪夷所思的阴谋,都有可能。

    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但是……

    他又早已被叶清拉上了这条带着无尽凶险随时船毁人亡的巨船上,不得脱身。

    从他不得不出手用青霉救武王时,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此事但凡让宫里那位知道分毫,贾家从上到下,怕是连只鸡都活不下来……

    然而,贾琮自知以他目前掌控的力量,别说去帮那边什么,只一暴露,他就是最大的猪队友……

    可是……

    若什么都不作为,自己的命运,完全受别人的影响支配,这种滋味……

    让贾琮如坐针毡,惶恐不安。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给正在江南努力打通南下之路的茶娘子予以最大的帮助。

    只有打通了这条生命线,他才有一点立足的底气。

    以他现在的力量,真要发生些不测之祸,挽天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但带着亲近之人跑路的难度却要小的多……

    终究还是时间不够用啊,若是能给他两年平静时间发展,他有足够的信心对任何人说不……

    可贾琮知道,那边不会等太久了。

    武王已经快死了太长时间,再苟延残喘下去,宫里那位就该反应过来了……

    念及此,一股如山压顶的沉重感,让贾琮隐隐喘不过气来。

    除此之外,方才他与叶清对视时,看到她眼中的眼神,那一抹对他的劝慰,和冷静的疯狂之色,实在让贾琮揪心。

    贾琮想不明白,叶清到底为何非要如此做,她的生活,甚至超过了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的自在。

    她为何还要……铤而走险!

    更让贾琮难以忍受的是,叶清再度用眼神告诉他,让他放心,即使败了,也绝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只要他不自己露头……

    或许,真到了事败的那一天,她还甘愿死在他手里……

    可这他娘的,他又算什么?!!

    简直荒唐!

    “砰!!”

    暴怒之下,贾琮一拳轰在了车板上。

    外面护从的亲兵大惊,展鹏急问道:“大人,出了何事?!”

    过了稍许,才得到贾琮阴沉的回答:“无事,加快速度,回府。”

    ……

    东府,宁安堂。

    见贾琮归来后,平儿忙起身迎向前,竟先看贾琮膝盖处,问道:“爷,果真跪了?”

    今日慈宁宫来人传旨,气势不善。

    贾琮得信儿后,略一思量,就让平儿将她平日做的最厚的护膝取来,迅速套在内袍膝盖处。

    宽大的锦袍掩盖住了痕迹。

    这护膝,是早先贾琮为了上朝跪拜之便,让平儿暗中所做,外人无人知道。

    就算被人无意撞见,也可借口当初在黑辽苦寒之地喔冰躺雪留下了关节痛,戴上护膝暖膝盖之用。

    慈宁宫来人,本就在贾琮意料之中。

    前日那样大的场面下,他不留情面的训斥叶清,就做好了今日的准备。

    不过他也思量,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太后顶多罚他下跪。

    杀头、打板子什么的,都不至于,崇康帝也不会点头……

    而且,他料定叶清会帮他敲边鼓说话。

    因为前日他所言,本意便是为了叶清好,贾琮相信,她会明白……

    若非如此,今日叶清也不会陪他到最后。

    想起这些,贾琮眸眼中就闪过一抹阴鹜,不过看到平儿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是收敛起了心神,面上浮起笑容,道:“不碍事的,有平儿姐姐亲手缝制的宝贝在,今儿跪的一点也不难熬。”

    平儿闻言蹲身,撩起贾琮锦袍前摆,解开系绳,取出两块已经变形凹陷下去的护膝,眼泪都下来了。

    贾琮看着,眼中闪过一抹柔和,却坏笑道:“快起来罢,不然这个姿势,我又快忍不住了,这几日你身子不舒服,又不能服侍我。”

    “哎呀!”

    平儿闻言大羞,赶紧起身,见贾琮还能这样顽笑,心里的心疼担忧也去了大半,梨花带雨的嗔了贾琮一眼,面色娇羞,她道:“爷快去西边儿吧,都打发人来问了七八回了,连环三爷都被打发来跑了两回。”

    她怕贾琮再不走,非要拉着她荒唐一回。

    她虽甘愿为贾琮做任何事,可是……西府那边确实等的急。

    其实贾琮自不会果真这会儿浑来,他也没这个心思,只是不想让平儿落泪罢。

    贾琮将一礼盒放入怀兜中,又接过平儿递来的一卷画轴,告辞平儿后,往西府行去……

    ……

    ps:今天不一定能三更,我会尽力,精疲力竭被掏空的感觉……

第五百六十四章 众生相(第二更!)

    或许自崇康十三年底始,神京城压抑了太久。

    接二连三的大案发生,压的人们心头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因此,等稍有些风平浪静时,憋闷了太长时间的勋贵高门们,便开始恣意的享乐受用。

    就锦衣卫得来的信儿,这几日整个神京城的酒肉消耗,比前两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人们如同疯了一般,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贾家,似也没能逃过这个怪圈。

    总有理由,将大家召集起来,日日饮酒作乐。

    连贾政都做过一回东道……

    今日是探春的生儿,这样的借口,自然少不得一番高乐。

    两台戏班子早早进了府,这会儿怕已经唱了许久。

    贾琮走上荣庆堂抄手游廊时,便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唱的是《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贾母是个性喜热闹的,必是有人投其所好。

    “哟!侯爷回府啦!”

    抱厦门前几个小丫头子正挤在一起往里看的高兴,忽一小丫头子无意看到贾琮到来,忙惊喜道。

    其她丫头唬了一跳,不过见贾琮面色淡然,并无恼色,便争着撩门帘。

    又见有人往里面通报,贾琮微笑颔首,进了门去。

    鼓乐声止。

    贾琮见烛火通明下,满堂珠翠。

    一双双眼眸目光各异的看着他,多是欢喜之色。

    他面上亦带着一抹微笑,先朝“寿星婆”点点头后,与贾母、薛姨妈、王夫人等亲长见礼。

    叫起后,贾母先问道:“太后下懿旨传你进宫所为何事?可是像人说的那样,罚你跪太后宫去了?”

    贾琮闻言,眉尖轻挑,道:“谁说的,传的这么快?”

    “啊?!”

    一阵惊呼声,贾母眉头一皱,道:“果真去跪了?好端端的,太后娘娘缘何罚你?可要紧不要紧?”

    见她一副担心惹祸上门牵连到贾家的模样,贾琮呵了声,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太后瞧哪个勋贵子弟不顺眼,罚一顿出出气也是有的。”

    贾母见他如此敷衍,差点没背过气去,就听王夫人温声道:“琮哥儿,到底怎么回事?”

    贾琮顿了顿,道:“真没甚大事,就是前儿太后侄孙女儿,那位芙蓉公子寻我,想要我徇私枉法,被我当众训斥了两句。然后成国太夫人今日就进宫向太后告了一状,太后便让我去慈宁宫跪着了。跪完也就完了……”

    “你说的轻巧!”

    贾母恼道:“那叶家女孩子是太后最看重的娘家侄孙女儿,她家里如今就这么一条血脉,连亲王公主都让她三分,你就敢如此轻狂?倘若太后气急,凤颜大怒下,你还不累及全家?”

    今日贾琮本就心情不顺,再听贾母这般言语,真是让人生气。

    他淡漠道:“老太太放心,果真惹出什么祸事来,我就把爵位让给宝玉,然后上门去给人当牛做马,绝不会牵连到家里的。”宝玉面色无辜,低下头去,心里无语这干他甚事……

    “你!!”

    许多事做得说不得,说出来太难看。贾母此刻就被犀利捅破窗纸的贾琮怼的下不来台,一张脸羞恼震怒。

    众人惊骇之余,看着垂着眼帘的贾琮身上肃煞之气,都明白过来,他今日心情必是极差的。

    贾母在内宅待了一辈子,虽然后半辈子只顺心顺意的享福受用,但她却并非是不会变通之辈。

    哪个婆婆不是从媳妇熬出来的?

    年轻时在舅姑跟前站规矩那些年,若练不出一副察言观色的好能为,那必然过的艰难。

    这种本领时间久了,也就刻在骨子里。

    虽然好些年没用了,但如今……这本领似又有了用武之地。

    贾母也看出贾琮今日情绪不对,竟生生忍下了怒气,只寻思着改日再同这个孽障好好算账。

    王夫人却愈发温和的同贾琮道:“好孩子,老太太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年轻气盛,惹出了罪过坏了自己的前程。快别往偏处想,你素是懂事的呢。”

    贾琮闻言,轻轻呼出口气,抬起眼帘,见满堂人大半都目露担忧的看着他,歉意一笑,躬身道:“是琮之不是,给诸位赔礼了。”

    薛姨妈忙笑道:“也是难为琮哥儿了,外面那样多的大事,背负极重,他才这么点年纪……”见贾母老脸又有些挂不住了,忙调转话锋,笑道:“不过老太太说的亦是老成之言,这世上事上,最难得的便是一个忍字。我时常在家教你薛大哥,在外面务必要戒急用忍。发脾性闹一场容易,能忍一步却难。但忍那一时,却可风平浪静啊。这世道,什么也没平平安安顺顺心心好!”

    贾母闻言大为高兴,赞道:“姨太太说的在理。”

    这边见贾琮面色又淡了下去,王夫人忙笑道:“今儿三丫头生儿,快别说这些了。”

    不过王夫人心里还是感叹,这世道,终究是爷们儿的天下啊。

    曾几何时,连生计都艰难的大房庶子,如今竟到了连她都要看脸色,不愿见他发作的地步。

    倒不是说王夫人怕贾琮,只是不愿意闹将开来大家太难看。

    投鼠忌器。

    哪怕在心底深处,她仍旧看不起贾琮的出身,可是……

    王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主掌贾家所有外事的贾琮,已经有足够的资格与内宅分庭抗礼了。

    而内宅,终究还是要依附前院爷们儿而存的。

    贾琮有掀桌子的血勇,她们却没有。

    真激起贾琮的性子,闹的大家都下来台,内宅颜面丧尽不说,也失了立足之地。

    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对于贾琮,王夫人更倾向于在他兴盛时笼络好,利用好。

    而不是没有利处的对抗……

    真要有什么仇怨,也不该在人势旺时计较……

    其实贾母,亦是同样的心思。

    只是她坐在贾家最高处坐的太久了,更好脸面些,也更难放下架子。

    不过,在贾琮日益强势下,她还是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沉默是金。

    在王夫人、薛姨妈的几番说笑后,贾琮终于入了席。

    先将画轴送给了探春,贾琮微笑道:“三妹妹,祝你之青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茂,如南山之寿。”

    “好诗!”

    贾环捧哏道。

    宝钗、湘云等饱读诗书的女孩子闻言纷纷“噗嗤”一笑,探春先红着脸接过画轴后,再没好气凶巴巴的瞪了贾环一眼。

    贾环莫名,难道他三哥作的诗不行了?

    就听一旁贾兰小声道:“这是先秦之诗,不是琮三叔写的……”

    贾环马屁拍在马腿上,垂头丧气的低下头。

    上头王夫人淡淡看了贾环一眼,薛姨妈却笑问道:“三姑娘,你三哥哥给你送的什么?莫不是一副字?早就听说琮哥儿写的一笔极好的字,三姑娘又那样爱读书写字……”

    贾母对探春道:“三丫头,既然姨太太想看,就同她看看罢。”

    探春闻言登时俏脸一红,先拿眼看向贾琮,见贾琮微微颔首后,方起身解开红系绸,展开了画轴……

    “哎哟!”

    却是王熙凤最先惊呼一声,但没人理她,众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那足有四尺长的画卷上。

    那哪里是画儿,分明是活生生的又一个探春啊!

    那头发,那眉眼,细腻到连睫毛都不曾疏漏。

    还有那浅笑,愈发添了灵气和生气。

    那……嗯?

    这身段身形,画的也太传神了些吧?

    不过,这会儿子却没人明着说什么。

    再怎样,她们也不会认为贾琮对探春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正经的堂兄妹,和亲兄妹有什么差别?

    她们只当这种画儿就该画的一模一样……

    “琮哥儿还有这能为?”

    薛姨妈惊奇不已道,眼睛舍不得离开画卷。

    其实贾家姊妹们早就都得了贾琮画的画像,只是从没有画过这样大的。

    而且贾琮给她们的是速写,画风总有些粗糙,不比这幅写真细腻传神。

    想想后世女孩子有多喜爱自拍,就能明白此刻荣庆堂的女人对惟妙惟肖的探春画像,产生多大的兴趣。

    莫说她们,连贾母这会儿都面色动容更心动了。

    她想的自然不是自拍臭美,而是身后事……

    若能留下这样一幅画当遗像,那岂不跟一直活着一样?

    她这个年纪的人,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了。

    不过,贾琮这该挨雷打的不孝种子,竟丝毫没看到她眼神的暗示……

    倒是湘云直接:“琮哥哥,等下月我过生儿,也要这样一幅画儿!”

    贾琮微笑着应下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探春道:“只一幅画儿还是单薄了些,前儿我才寻摸到的好顽意儿。”

    探春先收起画卷,然后欢喜的接过,见其她人巴巴的望着,满脸笑容的拆开来看。

    等看到里面是一个精美的银质盒子,却打不开,探春不解的看向贾琮。

    贾琮接过后,在盒子下摸索了下,然后扭住一物什,再松开,众人就听到一阵悦耳的乐声从银盒中传出。

    一时间,整个荣庆堂连主子带丫鬟婆子,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银质盒子。

    一个个惊疑:莫非是仙法?

    贾琮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拿眼睛看着一个个面孔,心里呵呵笑着。

    其实还要早二百年,瑞国,也就是瑞士,就有了用发条来奏乐的机械音乐。

    到现在,虽然还不能奏出成曲的音乐,只能发出一段音色,远谈不上音乐。

    但也足够震惊内宅诸人了,如同在看仙宝!

    探春以莫大的毅力,才将目光从八音盒上移开,递还给贾琮道:“三哥哥,这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贾琮没接,只轻笑了声,对其他姊妹道:“不过是个顽意儿,从西洋来的,你们若喜欢,等回头我再寻几个送你们。今儿这个,先给三妹妹,谁让她赶了个巧儿,正好今儿过生儿。”

    宝钗最是大气,笑道:“合该如此。”

    其她姊妹们也纷纷收了艳羡的目光,笑道她们等贾琮的大礼。

    唯有贾环,一双眼睛差点没瞪出来,咕噜噜的盯着探春手中的音盒,恨不得立刻到手。

    等看到宝玉笑嘻嘻的从探春处借走了八音盒,戏言要借三五年时,贾环眼睛登时红了起来!

    他正想回头让他娘赵姨娘从探春要了来,好生耍几年,却不想被宝玉给捷足先登了!

    气的他直想冲上去撕碎了宝玉,夺回音盒好做他这一支日后的传家宝!

    没错!他认为这个音盒能当传家宝!

    不过贾环也只敢想想,哪有胆子当着贾母、王夫人的面动粗。

    连正经瞪人家也不敢,只拿眼剜一下后,又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再剜一眼,左右看看无人发现,再剜一眼……

    ……

    渭水之上,一艘三层楼船缓缓行驶着。

    此刻,站在三层楼船的临窗边,就着月色,已经能遥遥远眺到那座当世第一大城了。

    明早,就要到了。

    ……

    ps:努力第三更,果真年纪大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不同

    夜宴罢,薛姨妈先走一步。

    薛蟠脸上的伤还未消去,看上去仍是一个猪头,她到底放心不下。

    薛姨妈走后,王夫人和李纨、贾兰也辞了离去,还将依依不舍的贾环也一并带了去……

    这小子刚才总用不共戴天仇人的目光剜宝玉,惹得贾母震怒,若非王夫人求情,这会儿子赵姨娘都要过来跪着。

    等这数人走后,贾母拿眼看了凤姐儿一眼,王熙凤又恢复了往日的乖觉,早就猜到了贾母的心思,接了贾母示意后,便走到贾琮身边,笑吟吟道:“三弟,你那画画儿的本领,是何时学到的?”

    贾琮正吃着香茗,听闻此言,侧眼看去,道:“凤姐姐有事么?”

    王熙凤娇声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见三弟这样大的能为,好好巴结巴结!来来来,我给三弟斟茶倒水。”

    旁人诸人见她作怪,无不好笑。

    也欣慰她能这样快从亡夫之痛中走出来。

    贾母也喜欢这样的孙媳妇,看着她虽不施浓妆亦娇艳的模样,喜欢不已。

    贾琮将茶盏递给王熙凤,等她倒满后,点点头道:“谢谢,我不用了。”

    王熙凤:“……”

    探春、湘云等人哈哈大笑,宝钗亦是抿嘴轻笑。

    宝玉笑道:“好姐姐,如今可遇到厉害的人了。”

    王熙凤瞪他一眼后,又赔笑着看贾琮,道:“好兄弟!你有这份能为,可不能只便宜了三丫头。她是你的姊妹,难道我们就不是?”

    贾琮还未说话,迎春笑道:“我们原是有的,只没这样大……”

    王熙凤闻言一滞,差点没被噎死,呵呵笑着看迎春一眼,然后道:“不一样大?那就不好了,都是自家姊妹,怎好厚此薄彼?再说,这样的好能为,也不能只心疼你那几个姊妹,我也是你姐姐啊!”

    湘云等人见她如此厚面皮,差点没笑的仰倒过去。

    王熙凤继续道:“不仅是我,还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姨妈……这些亲长都有了春秋上了年岁,过一年是老一年,你们瞧瞧老太太,看起来都快五十了,再不留几幅好影儿,往后就更老了!”

    “呸!”

    贾母绷不住笑啐道:“还五十,宝玉他娘都快五十了,我怎还五十?”

    虽骂着,可一张脸早笑开了。

    鸳鸯等丫头也无不大笑,王熙凤哈哈一笑,道:“老祖宗看起来年轻!”又紧追着贾琮问道:“如何?三弟给咱们一人画一幅,留个念想也好。若是你二哥在时就能画一幅,现在看起来,也和生着一般……”

    说着,装模作样的抹起泪来。

    贾琮见之心里却隐隐发寒,都说女人痴情而绝情,男人多情而长情,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这女人简直疯了,竟拿死去的贾琏当筹码说服他。

    贾琮除非是痴傻了,才会相信王熙凤的眼泪。

    由此可见,在王熙凤心里,贾琏是真的成了路人甲乙丙……

    不再拿捏,贾琮道:“等忙完这一阵,得闲了慢慢画吧。谁过生儿给谁画,一年画一幅。”

    “好!果然大气!不愧是吾家冠军侯!”

    王熙凤眼中眼泪登时没了,笑颜如花的夸赞道。

    贾琮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不再多言此事,而是看向高台软榻上,道:“老太太,没有意外的话,明儿一早座船就要抵京。东府已经安排好了套院,供林姑丈一家居住。老太太可要差人去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贾母哪有这个心思,林如海如今半死不活昏迷着,她女儿病逝后,对这个女婿也就不怎么在意了,摆手道:“你看着办就是,只便怠慢了亲戚。”

    贾琮应下,正想说什么,就听宝玉奇道:“林妹妹也住东府?”

    贾琮眨了眨眼,反问道:“林姑丈卧病在床,林妹妹不照顾她爹么?”

    宝玉闻言登时傻了眼儿,呆呆的看着贾琮,无言以对。

    贾琮呵呵笑了声,道:“不过家里有老太太,她一半时间要住这边的。”

    宝玉闻言还不大信,转头看向贾母,贾母忙道:“你琮兄弟和你顽笑呢,她每日过去看看就是,你姑丈正昏迷着,并不用你林妹妹常在左右。”

    贾琮笑道:“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真要想尽孝,也不好拦着。不过套院就挨着西府,姊妹们过去也方便。”

    闻言,宝玉又闷闷不乐起来,打定主意,一定求着林妹妹住西府,东府到底不方便……

    又说了会儿话后,夜渐深,众人便散了。

    宝玉留在了荣庆堂,就在暖阁碧莎橱里睡,今晚他要好生求求贾母,一定要让他林妹妹在家里待着,不去贾琮那。

    探春捧着礼,带着湘云,和迎春、惜春一道回各自小院儿去了。

    王熙凤更是明目,见贾琮和宝钗在廊下慢慢说话,把玻璃风灯借给二人,诓他们二人去会芳园花园里坐坐……

    贾琮自不会如此,一来夜晚还是有些寒气,二来现在也不合适。

    他倒不怕什么,可宝钗不行。

    下人那么多,闲言碎语实在难听。

    贾琮便送她往梨香院走去。

    晕白的灯笼照着青石板路,二人并肩而行。

    夜风轻轻吹拂,静的让人心醉。

    “琮兄弟,那芙蓉公子去年和你与颦儿丫头一道过的年?她怎去江南寻你了?”

    走着走着,许是鼓起好大的勇气,宝钗轻声问道。

    能让“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宝钗主动开口,可见这个问题在她心中已经煎熬了许久,煎熬到她无法承受了。

    贾琮地位权势越来越高了,高到……让素来心志高洁的宝钗,都渐生卑微之心。

    贾琮心生怜惜,伸手握住宝钗有些冰凉的手,温声道:“叶清许下宏愿,要在江南百寺为太后祈福,年前就到了大明寺,知我在扬州,就相邀一聚,林妹妹也在,她二人详谈甚欢,知道她一人孤苦,林妹妹就邀她过年时去盐政衙门一起过年。”

    被贾琮的手握住,宝钗正感到一阵暖意从手上传递过来,再听闻此言,杏眼中登时绽放出光泽来,欣喜的看向贾琮。

    贾琮顿住脚,将她轻轻揽入怀中,顿了顿道:“我不可能入赘叶家,所以便不可能和叶清成亲,你不必担心什么的。”

    宝钗俏脸羞红,她本是这时代最典型的闺阁女子,深受礼教熏陶,同情郎当面谈婚论嫁,让她心都在颤动。

    又欣喜异常!

    却听贾琮再道:“宝姐姐,恕我厚颜无耻问你一句,为何你能容得下平儿、晴雯她们,却不能容叶清这样的呢?对我而言,叶清和平儿姐姐、晴雯、春燕她们,并无什么不同啊。”

    宝钗仰起头,杏眼盈盈的望着贾琮,咬了咬红唇,轻轻摇着臻首,道:“很不同呢。”

    贾琮呵呵笑了声,道:“都一样的……”想了想,还是没将黛玉之事说破。

    这个时候若是说破,于事无补,且容易生出乱子来。

    现在他外面的事还没处理妥当,实无精力调理内宅之事。

    等他将外面的危机解除后,再来解决此事罢。

    低头噙住了宝钗的红唇,好一阵缱绻亲密之后,贾琮护送着宝钗回了梨香院。

    ……

    翌日清晨,天尚未明。

    贾琮在平儿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

    昨日平儿来了月事,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曾听凤姐儿说过,凡是有大能为者,必有大欲。

    原她还不信,可等贾琮破了她的身,开了“杀戒”后,她才知道果然是这样一回事。

    而且贾琮“天赋异禀”,精通各种作弄人的手段,只想想,就让她面红耳赤双腿发软。

    若非她肯定,贾琮之前绝无可能去青楼之地厮混,她都怀疑贾琮是个欢场老手……

    哪怕后来贾琮自省己身,开始控制次数,但哪怕一夜一次,质量也是奇高无比,让平儿有些不堪鞭挞,虽然愉悦之极……

    “想什么呢?”

    见平儿蹲身在下替他整理锦袍边的皱褶,拉展了几下后就不动了,在那出神,贾琮出言问道。

    “呀”了声,平儿回神后惊呼一声,羞的眼眸中都快凝出水来。

    贾琮见之哈哈一笑,屈指一数,道:“好姐姐别急,没几天了,再忍忍罢。”

    以平儿的温顺,听闻此言都忍不住啐了口,软绵的双手推着贾琮往外去,道:“快走吧快走吧,接了晴雯、香菱她们回来就好了,别作弄我了。”

    贾琮闻言,想起那几个俏婢的模样心头一荡,晴雯烈如胭脂马,春燕娇憨,香菱懵懂……

    不过没往深处想,贾琮摇摇头道:“如今我正在长身子的时候,岂敢夜夜笙歌?先只平儿姐姐一人罢。”

    平儿虽听着高兴,可这会儿也学精明了,忍不住笑道:“纵是爷这样的伟男子,也终究还是男人,到了时候,我便不信爷还能忍住?也别说什么只先我一人的话,那才是让她们恨我哩!晴雯那小蹄子一张嘴,恼的人手痒痒。”

    贾琮哈哈一笑,道:“家里就要热闹了。”

    平儿也高兴,道:“原也是国公府的底子,好几百号人哩,如今就那么点人,空空荡荡的不像。这下都回来了,也该热闹喜庆了。”

    贾琮点点头,听到外间座钟声传来,到了辰时初刻,便道:“平儿姐姐且在家先候着,我去接人了。”

    平儿柔声“嗯”了声,叮嘱道:“爷慢点儿,不急呢。”

    贾琮笑了笑,又抱了抱平儿后,转身大步出门。

    ……

    ps:居然坚持下来了,点个赞,嘿嘿嘿!

第五百六十六章 回家

    三月的长安,清晨依旧有些春寒。

    贾琮披了件竹叶青梅纹薄氅,骑在马上,立于西城外渭水码头。

    这里原是东川侯府的地盘,曾几何时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热闹非凡的表面下,隐藏着无数黑暗。

    但此刻,偌大一码头上,除却挽起裤腿穿着草鞋,等待卸货的苦力外,曾经遍布各处的下九流人物都没了踪影。

    锦衣卫看似悄无声息的默默发展着,但那是对高高在上的朝廷诸公们而言。

    对于市井之徒江湖豪客们而言,如今的神京城愈发不好混了。

    神京一百零八坊,随时都有锦衣校尉持着绣春刀,但凡看到不是良善百姓之人,立刻上前询问户籍姓名。

    这些日子来,整个神京城被发配黑辽做苦力的市井泼皮不知凡几。

    敲掉的帮派,更是数以百计。

    偌大一长安,人口百万。

    靠黑吃饭的,不下数万人之巨。

    这些人不事生产,靠欺压勒索百姓商家为生,是寄生在都城的毒瘤。

    贾琮以彻查皇子暴毙案为由头,清理整座神京城的地下势力,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也没有任何朝廷御史敢多嘴。

    尽管,那些了不得的帮派背后,都有朝堂大佬在支持。

    但这一刻,无人敢出手。

    而锦衣卫,正是在这些势力的尸骨之上,壮大发展着。

    能在京城立足,这些帮派哪一个没有好手?

    当帮派覆灭后,给那些好手两条路,生或者死,这并非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再将新进卫的新人家世来历弄清楚后,根据能够掌控的尺度,再细分成可用之人,和炮灰之人。

    一批批锦衣卫派往江南六省,并终将手伸向了大乾其他十二个省份。

    真要能给贾琮二三年的发展时间,以他对后世组织学的肤浅了解,也足够将锦衣卫发展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

    可惜了……

    “船……来……咯!”

    码头哨公站在望塔上,忽然高声提醒道。

    未几,众人就见一艘高大的楼船,缓缓自东驶来。

    大船桅杆上,偌大一锦衣大旗,迎风招展。

    贾琮周围方圆百步之内,皆布有亲兵缇骑护从。

    毕竟这里是曾经仇家的地盘,大意不得。

    半个时辰后,贾琮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座船缓缓靠岸。

    船听稳后,码头上的船工们帮忙奔波着锁锚系缆绳铺甲板,意外得了赏银后,一起远远磕了头离去。

    等船上之人先一步下船后,贾琮方翻身下马。

    “卑职魏晨,参见大人!!”

    锦衣卫佥事魏晨,自在江南交了投名状后,便渐渐融入了贾琮的核心。

    这是一个极聪明又有些惫赖的年轻人,天资出众,只是常年在金陵城里,眼界还是局限了些。

    但成长性很高。

    贾琮叫起后,魏晨简单述说了船上这二月来的事宜,除却几个亲兵生病,请了郎中医治妥当外,再无别的差池。

    贾琮点点头后,魏晨就要退下,刚走两步却又忽地顿住了脚步,猛然回头,满眼不可思议的盯着贾琮身上的蟒袍玉带看。

    蟒袍?!

    可惜,贾琮没有给他解释什么,径自往船上走去。

    展鹏最好交友,一把搂住魏晨的肩膀,哈哈笑道:“乡下来的,没见识过吧?当今天子钦封的大乾一等冠军侯,赏蟒袍玉带,贵比国公!”

    魏晨闻言,都顾不得这孙子嘴上占便宜了,惊喜交加道:“果真?”

    他在船上待了一个多月,几乎与世隔绝。

    就算偶尔靠岸,也看不到朝廷邸报,自然不知贾琮回京后已被封侯。

    不过,魏晨到底非一般人可比,只惊喜了稍许后,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冠军侯……

    不大吉利啊。

    再一联想现今的局势,面色又变了变。

    天子此举,是将贾琮放在火架上烘烤,当刀啊!

    自古以来,作刀者,又有几个能得好下场?

    见他如此,展鹏哈哈笑道:“你小子,反应和大人说的一模一样,大人真是神了!”

    魏晨闻言一怔,随即长舒了口气,面色舒缓下来。

    因为他明白,既然贾琮能料到他的反应,自然对当前局势更加清楚。

    面对这等危局,贾琮都能镇定自如,说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念及此,魏晨微微苦笑着摇摇头。

    他从来自负自己的天赋和智慧,当初在金陵千户刘昭麾下当四大金刚时,他连刘昭都不放在眼里。

    也因此,刘昭素来防备他严密,不让他触碰兵权,只当智囊。

    可现在……

    贾琮将大权托付于他后,根本不怎么过问。

    可魏晨连一丝翻浪的心都没有,规规矩矩。

    差距太大了,大到他连嫉妒心都升不起……

    罢了,能逢这样的明主,才不枉此生。

    真要给一庸才当奴才,反倒作践自己。

    贾琮没有理会属下的心理动态,魏晨身为锦衣高官,若表现出一丝摇摆不定的迹象,他都不会容他。

    倒是船上这些跪迎他的亲兵,贾琮几乎挨个叫了遍名字,回应问好。

    这般作态,让船上百余名亲兵感动莫名!

    看到这一幕后,船下的魏晨不由苦笑不已。

    他这一个多月来日夜与这些亲兵相处,刻意交好,倒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想将贾琮身边之人围好,以后说不定有个方便。

    君不见江南六省的实权百户,多是贾琮亲兵出身……

    可是看到船上的景象,魏晨知道,他可以交好的这一个多月的交情,根本比不上贾琮这一番直呼其名的问候。

    在收买军心这方面,魏晨自忖和贾琮相差十万八千里。

    展鹏在一旁看着他,笑道:“小魏子,知道为什么大人能当冠军侯,你只能给大人跑腿儿了吧?别嫉妒了,这是天生的能为,羡慕不来。好好跑你的腿儿罢,有前途,我看好你。”

    魏晨气的发笑,道:“展鹏,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比我强?”

    展鹏冷笑一声,扬起下巴道:“你知道这一月多我跟着大人办了多少大事?执掌神京十二团营的武侯都废了五个!”说罢,又嘿嘿笑着对倒吸一口凉气的魏晨语重心长道:“小魏子啊,如今进了京了,不是乡下了,也该长点眼界了,别总是一惊一乍的,啊?前儿我才和大人一道,监斩了一百零八颗首级,连三品大员都有啊!就你当初的小官儿,我随手斩了都不用上奏……”

    魏晨面色隐隐发白,然后咬牙切齿的骂道:“展小鸟,当初那档子事你还没忘啊?你是不是男人?!”

    当初刘昭之子当街调.戏李蓉,被展鹏削成了太监人棍,展鹏倒是跑了,可福海镖局却被牵连下狱。

    展鹏被一路追杀到粤州,若非遇到贾琮,这会儿全家的骨头怕都化了。

    这其中,就有魏晨的功劳,虽然他未直接参与。

    不过魏晨投靠过来后,已经很是赔礼的多回,面上展鹏也不喊打喊杀了,办公务时也配合不拖后腿。

    可但凡有机会,总会讥讽魏晨一通,让魏晨好不苦恼。

    见魏晨撑不住了,展鹏哈哈一笑,搂住他肩膀笑道:“顽笑也开不起,是不是在船上憋闷坏了?我跟你说,大人立下规矩,锦衣卫不许嫖.娼进青楼,你小心点,被沈冰山抓住你就惨了,打一顿屁股倒没什么,可人丢光了那以后还怎么做事,对不对?”

    “给老子滚!你个棒槌!”

    ……

    “三爷!”

    “三爷!”

    “老爷……”

    自一楼往上,一路上仆婢嬷嬷们纷纷见礼。

    除却原本从京里带着南下的有些家中老人,如柳嫂子等人外,其她大多数,都是宋岩夫妇为贾琮调理出的仆婢。

    都是相对来说忠心可靠之辈。

    贾琮一一颔首应下后,上了三楼。

    刚至楼梯口,便见一圆滚滚扎着两个朝天发髻的喜庆丫头,领着两个一模一样粉雕玉琢的更小些的小丫头,噗通跪在地板上,嘻嘻哈哈的磕头问安:“给三爷请安,三爷您吉祥!咯咯咯!”

    看着三个小家伙,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再往里,只见晴雯、春燕、小红、香菱、觅儿、娟儿、小竹、池玉等一干大小丫头拢成一圈儿。

    一双双眼眸含笑的看着贾琮,齐齐屈膝福下问候道:“请三爷安。”

    贾琮呵呵笑着叫起道:“安,你们也好?看起来都还胖了些。”

    晴雯等人无不抿嘴笑了起来,有些羞涩。晴雯、春燕等人似已经喜的不能说话了,只是笑,小红没好气的白了这群没出息的一眼,笑道:“谁说不是呢,一辈子也见不到几回这样的好景儿,这二年可算过足了瘾。林姑娘又是好性子,任她们闹也不约束,一屋子人成日里吃喝玩乐的,怎有不胖的?”

    听闻此言,贾琮笑着点点头,越过诸人,看向了最里面的人儿。

    只见紫鹃、小八左右护持着黛玉静静站在那。

    黛玉头上簪着一支白玉蝴蝶钗,耳上坠着玲珑点翠珠。

    身上是一袭鹅黄缕白银轻罗长裙,用极浅色的丝线绣了缠枝宝相花……

    娇俏动人,雅致灵秀。

    随云髻云鬓堆纵,似云烟般的黛眉下,是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眸光清幽,静静凝望着贾琮。

    她听了他的话,带着她的父亲,带着林家的所有家业,来京了。

    只因他在这。

    此一生,不求荣华富贵,不去诰命凤冠,唯盼郎君有情,终不相负。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林妹妹,咱们回家。”

    “嗯。”

    ……

    ps:爆更的这几天,每写完一章,都觉得打了场胜仗一样。虽然身形疲倦,但感觉其实真好,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五百六十七章 知心 (第二更!)

    “二爷,行了,够光鲜的了,又不是当新郎官儿!”

    荣国府,宝玉小院儿,丫鬟碧痕取笑道。

    宝玉在一面等人高的玻璃银镜前,已经收拾了好一会儿了。

    只见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身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锦缎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照在镜子里,自顾自盼,颇为满意。

    他性子好,听闻碧痕的取笑也不恼,只轻轻一笑。

    一旁大丫鬟秋纹“护主”道:“原就是新郎官儿,今儿可不就是新娘子回府?”

    袭人、麝月等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宝玉跺脚道:“该死的,就会拿我取笑!”

    碧痕哼了声,坏笑道:“二爷也别高兴的忒早了,依我看林姑娘也未必回府。我听说,林家姑爷要安置在东府,林姑娘难道不侍疾?多半要住在东府。”

    见宝玉面色一变,袭人忙安慰道:“别听她浑说,林姑娘虽要侍奉林老爷,可咱们府上还有一老太太呢,老太太年岁比林老爷还高,辈分也高,合该先侍奉老太太。老太太那样疼林姑娘,必不会让她住东府的。再说,也不便宜。琮三爷和林姑娘虽也是表兄妹,可到底年纪大了,该避讳了。”

    宝玉闻言,以为大有道理,连声道:“极是极是,和老太太说的一样,这才是正理。”

    说罢,恼怨的瞪了碧痕一眼。

    袭人又帮他理了理抹额和紫金冠,弯腰展了展他下面锦袍上的一点皱褶,弹去一点并不存在的灰尘后,直起腰身笑道:“顶好了,二爷去罢。”

    宝玉感动她的体贴,拉起她的手问道:“可还有什么嘱咐的没有?”

    袭人笑道:“只一点,如今二爷和林姑娘都大了,可别再小时候那样吵架闹别扭了。在一起时见天儿生气,你不理我我不理你,人家走后又魂牵梦绕的,连饭也吃不香,都是姊妹,何苦来?”

    宝玉感慨一叹,道:“那时还不懂事罢,往后再不能了。”

    袭人笑了笑,道:“如此便好,去罢。”

    ……

    “!爱哥哥,这是要出门吃席,还是要去赶考呀?”

    荣庆堂,湘云等人正在说笑把玩着音盒儿,见一身光鲜的宝玉进来后,忍不住笑道。

    宝玉冲姊妹们做了个怪脸后,上前给贾母请安。

    还未跪下,就被贾母拉入怀里,好生宠溺了番,笑道:“今儿怎穿宝蓝色的衣裳,没穿金蝶红?”

    宝玉笑道:“如今大了,换个色儿。”

    探春揭破:“必是想给他林妹妹吃一惊!林姐姐记得都是二哥哥穿红色衣裳的样子,如今穿个宝蓝色,岂不惊喜?”

    宝玉被说破心思,登时不好意思起来,挥手道:“快别说了,顽你们的才是正经……把音盒借我用用?”

    连迎春都笑了起来,道:“宝兄弟该不会是想借花献佛吧?”

    众人哄笑。

    正说笑着,忽见林之孝家的进来。

    自赖家、钱家等贾府奴才中的几大家族被贾琮以计拔除后,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林之孝家,就成了贾家最大的奴才门第。

    林之孝主外,和贾芸一道掌着贾家外事,如土地收益,银库划账,库房采买等。

    而林之孝家的,则同凤姐儿一道,掌着里面的诸般事宜。

    极有体面,连贾母都不似以前那般无视她。

    见她进来,贾母笑道:“这早晚进来做什么?”

    林之孝家的笑道:“原在外面忙,二爷打发了人喊我来,因而才来的。”

    众人闻言,好似太阳打西边儿回来了般,谁不知宝玉平日里最喜欢的是女孩子,最不喜欢的除了须眉浊物外,就是嫁过人生过儿女的糟老婆子。

    女儿出嫁前是光彩夺目的珍珠,出嫁后成了死珠子,再老就成了死鱼眼珠子……

    这是宝玉的名言警句。

    他何时主动找过嬷嬷?

    贾母也奇道:“宝玉寻你林妈妈做甚?”

    宝玉看起来有些害羞,道:“没别的,就想问问林妈妈把林妹妹的院子收拾妥当了没?前儿我去看时,见帷帐窗纱都旧了,今儿也不知换了不曾?”

    众女孩子闻言大为感动,宝玉虽不比贾琮那样光芒万丈,惊才艳艳,但细腻起来,却也有一番不同。

    贾母更是搂住不放,心疼道:“真真是好孩子,能这样关心姊妹了。如此便好,姊妹间理应亲近。这回你林妹妹回去,再不会闹性儿了吧?”

    宝玉笑道:“多咱真闹过?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顽笑呢。”

    林之孝家的回完话后就走了,宝玉却不时的看向堂门方向。

    见宝玉不时望向门外,湘云哈哈笑道:“爱哥哥,你晓得望眼欲穿是什么典故不?”

    众人又起哄笑,就见王夫人、薛姨妈带着宝钗来同贾母问安。

    众女孩子们忙起身相迎,一阵问安后,贾母将宝玉如何关心他林妹妹之事说了遍,王夫人虽然满心腻味,面上却始终带着薄笑。

    贾母看了看天色,道:“算时候,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婆子高声传道:“老太太、太太,二.奶奶让传信儿过来,说侯爷接林姑娘的车队已经回来了!”

    “哎呀!回来了!”

    宝玉最是激动,一跳而起,冲下堂跑到门前,撩起门帘往外看,可除了一糟老婆子赔着笑脸看他,并无林黛玉的身影。

    那婆子看出他寻哪个,便将没说完的话说尽:“林姑娘先侍奉林姑爷往东府安置了,林姑娘说,林姑爷重病在身,不能来给老太太请安,先陪个不是,一会儿她便过来。”

    宝玉闻言,大失所望,怏怏不乐的回到荣庆堂内。

    贾母宽慰道:“不妨事,一会儿便回来了。你林妹妹她老子身子不好,自然先安置你林姑丈。”见宝玉还是不喜,便笑道:“要不,你们姊妹们也去帮忙?也好见见你们姑丈。”

    “好!!”

    ……

    “这小院儿还行?”

    贾琮引着黛玉站在东府西面的一座套院内,笑问道。

    黛玉看了看屋里的陈设俱佳,地处清幽,一应皆新,对一旁的平儿道:“谢谢平儿姐姐了。”

    平儿忙笑道:“都是三爷吩咐的,我不过跑个腿儿。”

    黛玉看向贾琮,抿嘴一笑。

    晴雯等人在这站了站,便都回了各自的屋去休整了,她们也有许多事要做。

    此刻屋里只贾琮、黛玉、平儿三人。

    紫鹃和小八去卧房安置行礼去了。

    平儿站了站后,又借口准备午饭出去了,屋里便只留下贾琮、黛玉二人。

    黛玉看了贾琮一眼后,缓缓低下头,好似月余未见,耳际浮现出一抹晕红。

    贾琮轻声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黛玉方抬起头,一双似蕴着晶莹晨露的眼眸,闪亮的看着贾琮。

    贾琮低头,轻轻吻向了她的樱口……

    好一阵缠绵,直到黛玉快要站不稳当,呼吸也急促起来时,贾琮才离开了那处柔软香甜的唇角,笑问道:“果真先不挑明?其实虽艰难些,但也并不算什么大事,我能应付得来的。”

    黛玉闻言,却将臻首埋在贾琮怀中,摇摇头轻声道:“不急呢,三哥哥是做大事之人,家里能轻便些还是轻便些好。再说,父亲就在这边……”挑不挑明,她都可以日日过来。

    贾琮闻言呵呵一笑,将黛玉搂的紧了些。

    纵观红楼,都说黛玉最小性儿,动辄吃醋。

    但连宝玉都说过,他林妹妹从不说那些劝学的混账话,明白他的心。

    难道黛玉不知道上学读书能上进?

    她知道,但她更知道宝玉不愿读,不喜读,因而不强迫。

    她知心知意。

    这一世,她仍是如此。

    只是女人越如此,男人反而越宠溺。

    没等贾琮再说什么,黛玉便不再提这茬儿,岔开话题道:“三哥哥,琏二哥可有什么交代没有?邱姨娘她……”

    哪怕到了此刻,黛玉提及此事,脸上依旧难看,眸眼中少见的怒气。

    贾琮轻声道:“琏二哥没了。”

    “什……什么?”

    黛玉先没反应过来,等理解内中含义后,美眸登时圆睁,骇然的看着贾琮,道:“怎么会这样?”

    虽然愤怒贾琏所为,但贾琏到底护送过她南下,跑前跑后,帮过她许多。

    且当初才来贾府时,贾琏、王熙凤二人着实替她操持了不少事,尽管都是贾母所命,但她依旧感谢。

    因邱姨娘之事,她虽感到耻辱愤怒,却从未想过让贾琏去死。

    贾琮简单的说了下来龙去脉后,黛玉还是落下泪来,道:“怎会如此……”又道:“怪道三哥哥让我护着邱姨娘,别让人伤了她。这孩子岂不就是……”

    贾琮点点头,道:“便是琏二哥唯一的血脉,以后也要喊你婶婶呢。”

    黛玉闻言俏脸一红,梨花带雨中,灵秀的眉眼嗔了贾琮一眼,眸横秋水。

    见她如此娇俏怜人,清香沁人,好似一块绝世美玉,更难得的是,那一颦一笑间,浮现的丝丝情意比世上最美的胭脂水粉更动人,因而贾琮再将她抱紧些,重重吻下。

    黛玉受袭后嘤咛一声,软入怀中,任君怜爱。

    不过这回没吻多久,贾琮就松开了,转头看向门口方向。

    他听到了游廊下迅速靠近的说笑声和脚步声,黛玉也慌了神,赶紧抚平皱褶的衣裳,又用双手去凉发烫的面颊,目光幽怨的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呵呵一笑,没说什么,就见房门“砰”的一下被推开,穿一身宝蓝色锦袍的宝玉满脸激动的跑了进来。

    只不过,看着眉眼间还韵着娇羞之意,粉面微熏的黛玉与贾琮相顾而立,他眼中闪过一抹茫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

    ps:努力第三更!今儿五号了,嘎嘎,还有一天,加油!

第五百六十八章 闹场 (第三更!)

    “宝哥哥?”

    黛玉见宝玉进来后,有些高兴的唤了声,称呼一如当年。

    然而……

    听在宝玉耳中,这声“宝哥哥”,却比当年少了太多的亲近。

    只是久违相逢的亲戚见面后的热情招呼罢。

    怎会这样……

    不过,没等他回味太久,落他身后一步的宝钗、湘云、探春、迎春等姊妹们已经进来。

    许久不见的姊妹们重逢团圆,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一时间“林妹妹”、“林姐姐”、“颦儿”各般称呼此起彼伏,好不亲近。

    听着黛玉和姊妹们的招呼,宝玉愈发觉得方才那声宝哥哥,是那样的空泛。

    他心里忽然难过之极,呆呆的站在那儿……

    “咦,颦儿这是怎么了?”

    宝钗正拉着黛玉的手寒暄问候,看到她眼角残留的蕴意和眼泪,忽地一怔,问道。

    贾琮看了过去,正好同宝钗四目相对。

    就听黛玉轻声道:“方才三哥哥同我说了琏二哥的事,因而落泪。”

    听闻此言,众人一叹。

    然而这话听在宝玉耳中,却犹如天籁。

    是了,方才必是眼花了,林妹妹只是因为琏二哥的事在哭泣落泪,并没其他的事……

    许是这心理安慰起了作用,宝玉再看黛玉,愈发犹如天宫仙子。

    只见她随云髻云鬓堆纵间簪着一支精美的白玉钗,钗畔一只薄玉蝴蝶精巧灵动。

    晶莹清秀的耳坠上坠着一双玲珑点翠珠,灵气昂然。

    身上穿一袭鹅黄缕白银轻罗长裙,用极浅色的丝线绣了缠枝宝相花,华而不俗……

    林妹妹愈发出落的超逸灵气,风流动人了。

    一时竟看呆了去……

    “咯咯咯!”

    见他这般,落在后面些的惜春掩口笑了起来。

    宝玉回过神,见众人都在看他,连黛玉都灵眸清明的注视着他,宝玉圆脸登时涨红,却鼓起勇气对黛玉道:“林妹妹,咱们回家去罢!”

    黛玉轻笑一声,温声道:“宝哥哥,我爹爹在东府呢。”

    此言一出,好几人眼神一下微妙起来。

    黛玉以“我爹爹在东府”之言回答,这言下之意,岂非东府才是我家?

    宝钗又看向了贾琮,却只见贾琮面带微笑站在那里,似感到她的眼神,也看了过来,微微颔首。

    宝钗眨了眨眼后,按下心中的不安,就见宝玉有些焦急道:“姑丈在这,你可以每天过来看呀!我可以和你一起过来看,姑丈不是醒不来么,让嬷嬷丫头服侍就好了……”

    此言一出,探春等人恨不能以手掩面,再糊涂,也不能当着黛玉的面说这话啊。

    果不其然,就见黛玉俏脸登时一沉,红了眼圈,不过出奇的没有掉泪,她看着宝玉道:“宝哥哥,我爹爹只是卧床休养,等养好了些,就能醒来了,不是醒不来。他如今卧病在床,我做人女儿的,怎能不多陪他?”

    宝玉心里其实依旧没有释然刚进门时看到的场景,哪怕他自己寻了个理由为那一幕开解,依旧不能完全释怀。

    所以,他无比迫切黛玉快离开这里,在西府,他专门为她看过院子,看过窗纱……

    他认为他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可黛玉看起来似乎不准备回去,这怎么得了?

    急火冲昏了头,宝玉上前一步,就准备拉住黛玉的手,带她回家,却见黛玉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眸眼清明的看着他道:“宝哥哥,如今姊妹们都大了,不好再这般顽闹呢。”

    一番话,说的宝玉面色登时涨红,心如刀绞,额头青筋毕露,又见贾琮不知何时站在了黛玉身旁,微微皱眉看着他,一时间,宝玉脑袋内直嗡嗡作响,似整个世界都开始延滞缓慢起来。

    他能听见自己的大口喘息声,能听到旁边似好些人在说着什么,可又听不清明。

    他觉得呼吸的艰难,就伸手往脖颈处拉了拉,待手触碰到衣内项圈上那块温润的玉时,宝玉忽地怒从心来,他一把将通灵宝玉从项圈上拽下,怒吼一声:“你还算什么宝玉?我砸烂你这劳什子玩意儿!!”

    说罢,将手中玉狠狠掼在地上,“啪”的一声。

    众人惊骇之余,宝玉见那玉竟未摔碎,似在嘲笑他一般,蹦了几下又躺在地上,愈发面容狰狞,要寻东西去砸碎它。

    迎春等人早已唬的落泪,宝钗等人想去劝可见他痴狂,都心有悸色,黛玉也苍白了脸色。

    这时,就听贾琮沉声道:“紫鹃,去前面传我亲兵,请老爷来罢。”

    紫鹃闻言,怯怯的应了声,还未动脚,就见宝玉已如雷击一般凝固在那……

    黛玉悄悄的对紫鹃摇摇头,紫鹃看了看,又看向贾琮,贾琮却没看她,想了想还是听了黛玉的。

    贾琮皱眉看着站在那泪流满面的宝玉,喝问道:“你怎么了,发什么脾气,你还是孩子么?”

    宝钗过来拉住贾琮的胳膊,劝道:“好了,必是宝兄弟想偏了。”又对黛玉道:“之前一早上,宝兄弟都在盼你回来,还专门喊了林之孝家的给你换了纱帐和窗纱。颦儿以后不住西府了,要在这边住么?”

    黛玉闻言摇头道:“还是要去那边陪老太太的,不过十日里总要过来住几天,侍奉父亲。只是现在果真不能立刻就过去那边,爹爹刚安置下,还要守着看看,有没有干碍,会不会水土不服。”

    听闻此言,一众女孩子们都无语了,看向宝玉,人家还是要过去住的,你折腾个啥……

    宝玉听闻原来是这样一回事,真真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面红耳赤的无地自容。

    贾琮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道:“行了,都自家姊妹,谁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有什么好臊的?不过正如林妹妹所言,如今都大了,不好像以前那般了。宝玉,你虽是我兄弟,可林妹妹也是我妹妹。林姑丈昏迷前,特意在病床前托付于我,让我照看她一些,下次你再这般,我就果真请老爷了。”

    宝玉闻言,愈发抬不起头来,讷讷不敢言。

    “老爷”二字对他而言,与紧箍咒无异。

    前世在红楼梦中,他也摔过几回玉,却无一回敢让贾政知道。

    若让他老子贾政知道,贾政或许会上演一出真人版摔玉的戏码……

    “好了,都别只顾着和林妹妹说话了,日后时间还长,大家都去看看林姑丈吧。虽然姑丈还未醒来,咱们做晚辈的,总要尽份心意。”

    听完贾琮说完,见黛玉面色柔和的看贾琮,宝玉更是悔的差点想拿头撞墙。

    这等礼仪功夫,他原比贾琮做的还好,可刚才实在是……

    被刺激的晕了头。

    众姊妹们一起进了内卧,隔着纱帐,同病床上悄无声息的林如海见了礼。

    到这一刻,莫说探春等人,连宝玉都不闹了。

    一个好好的大人,就这样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这情景,着实让人揪心。

    宝钗见黛玉又红了眼圈,轻声安慰了两句,贾琮道:“出去吧,我让池玉安排好人手在这边看着,一天十二时辰都不断人。那位张名医再过半月就到京了,到时候也住在府上,不会有事的。”

    黛玉看了贾琮一眼后,点点头,随众姊妹们出门而去。

    又略略坐了坐,便一道往西府走去。

    ……

    荣庆堂外抄手游廊下,几个丫头一直翘首以盼,等见到好大一群公子小姐出现在游廊那头,登时高声往里面传道:“林姑娘回来啦!”

    那边宝钗等人都笑了起来,对黛玉道:“都等着迎远客呢。”

    又见门帘挑起,王熙凤从里面出来,看着这边未语笑先闻,高声笑道:“哎哟哟!可盼来了!了不得,林妹妹如今出落的愈发和仙宫仙子一样,果比原先更好了!”

    说罢,几步上前,抢人一般拉着黛玉往里面走。

    宝钗在后面笑骂道:“凤丫头疯了!”

    王熙凤回头反驳道:“你懂什么?我们颦儿人还没到,好几大箱子已经送了来。我寻思着,这应该不是嫁妆,有些早了,那必定是给我们带的礼,能不好好巴结她?”

    众人哄笑,黛玉羞的俏脸晕红,举手作势要打王熙凤。

    王熙凤大笑着,牵住黛玉的手,似真的急着挑礼物般,急急进了里面。

    待贾琮等人跟随入内时,就见贾母正百般怜爱欢喜不尽的拉着黛玉问话。

    看到黛玉确比原先长的还要好,特别是身子不再那么单薄瘦弱,说话时也不气喘了,真真让她老怀甚慰。

    又问了许多关于林如海的事,如病如何了,吃什么药,郎中说几时能好,官儿如何了,家业怎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后,方再怜惜道:“好孩子,如今这里便真是你的家了,往后哪也不用去了。”又对贾琮问道:“你姑丈家的家业,你都收着?”

    贾琮正与贾政、王夫人、薛姨妈等人见完礼,闻言答道:“是姑丈昏迷前托付于我的,因为之前苏州那边远房林氏族人来后,为贪图林家家财而欺负林妹妹,林姑丈心寒之后,就做了决定,等日后林妹妹出阁后,择一子承嗣林家香火,继承林家家业,这些事都让我看着。在此之前,也由我代林妹妹看管着。除却林家家业外,还有姑母的嫁妆,这些也等日后林妹妹出阁时,都一并给她。对了,姑丈说家里应该还有份嫁妆单子,老爷什么时候得闲了,可以去点验一番,毕竟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贾政闻言哭笑不得道:“这还有什么可点验的,如今林家就外甥一人,没人分她家业,嫁妆自然都在那里,不必费这事,琮儿替你林妹妹收好便是。”

    贾琮点点头道:“正从船上往府里运,单存一库,用锁封死,等来日林妹妹出阁时再开。”

    贾政点头道:“这是正理,合该如此。”

    黛玉俏脸羞红,不愿再说这事,和紫鹃一道,将从扬州带来的各般土产礼物,分送与各位亲长和姊妹,连贾琮都有一份。

    众人笑着谢过后,贾母对黛玉道:“你先同宝玉她们一道去你院子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同你凤姐姐说。”

    黛玉何其聪明,知道贾母必有事同贾琮说,多半是事关邱姨娘的,她确不便留下,就同宝钗等人一并离去了。

    等她们走后,贾母问贾琮道:“那***何在?”

    贾琮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答道:“已经遣人送到后廊下,寻了一处小宅院安置妥当了,有人伺候服侍着。不过没告诉她琏二哥的事,只道琏二哥正在外公干,许是半年功夫才能回来。若告诉她琏二哥的事,怕会横生枝节,没必要。”

    贾母闻言,沉着脸哼了声,道:“你倒心细……”想了想,也没想到这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又问:“你林妹妹知道了?她怎么说?”

    贾琮道:“原本不知道琏二哥没了时,还挺恼,想着要让老太太、老爷太太主持公道。可听到琏二哥没了,也就不恼了,还哭了一起子。”

    贾母闻言面色和缓下来,道:“她是个好孩子,心地最是善良,像她娘,也像我。”

    贾琮呵呵了声,没有说话。

    贾母:“……”

    王夫人忙问道:“琮哥儿,刚才宝玉在你那边可闹了什么没有?”

    贾琮闻言眼睛骤然一眯,东府的事,西府怎可能这样快知道?

    王夫人被贾琮陡然犀利的目光刺了下,心头一跳,又道:“我刚瞧着,他好像不大好……”

    贾琮闻言,轻轻呼出口气,道:“唬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太太成了神仙,能看到东府呢……”一个顽笑化解了刚才的不恭后,贾琮又微笑道:“刚宝玉是闹了场,不过是误会。”

    贾母刚心思全在黛玉身上,没留意到宝玉,这会儿听了急问道:“好端端的,宝玉又怎会误会闹场?”

    贾琮道:“因为林姑丈刚至都中安歇下,林妹妹想等等再过来与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想多观看留意一下,看林姑丈有没有不适不妥之处……”

    贾政点头道:“外甥心细知孝道,合该如此。”

    贾母奇道:“宝玉会不愿意?”以她对宝玉的了解,断不会如此。

    贾琮摇头笑道:“他可能太想让林妹妹来见老太太了,见了面就想拉她过来,林妹妹不愿,就闹了回。不过后来都说开了,也都好了。”

    贾琮见贾政气的脸色发黑,笑道:“老爷,这回您就看在侄儿的面子上,别训他了,不然侄儿倒成了反叛小人,实在不敢当。若不是太太问起,侄儿不敢说虚言,这话也是万万不能说的。”

    贾母忙替宝玉打圆场道:“极是极是,原是误会了,你不许打宝玉。”

    贾政苦涩叹息一声,道:“原只以为他不如琮儿,如今竟连外甥女也不如了。”

    说罢,连连摇头离去。

    听闻此言,贾母面色一滞,王夫人心里更是腻歪厌恶到了极致。

    倒不是对贾琮,而是对……林氏女。

    往日里都不曾有事,偏她一回来就生出这么些事来。

    “对了,大太太家那个侄女儿呢?”

    贾母忽然想起来问道:“到底是亲戚,不好怠慢了。”

    贾琮点点头,道:“因得知了大太太过世的信儿,所以留在东府跪灵位呢。等明儿沐浴更衣后,再来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

    贾母闻言,和王夫人等人对视了眼,感叹道:“是个好孩子……”

    众人又说了一起子话,各有心思,过了一盏茶功夫,便散开了。

    不过刚出荣庆堂,贾琮正要离去去寻姊妹们,就听王夫人笑道:“琮哥儿随我去吧,有些话要说呢。”

    贾琮一怔后,自没有拒绝的道理,便随贾政、王夫人、薛姨妈一道去了荣禧堂。

    ……

    ps:明天最后一天,捂脸偷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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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庶子风流介绍:
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