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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九章 劳人者上

    荣国府,梨香院。

    薛姨妈喜之不见的拉着薛蟠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似唯恐缺少些什么。

    贾母虽未来,却也打发了王夫人来代她瞧瞧。

    薛蟠在诏狱中虽唬的不成样儿,回家后却神武之极,拍着胸口道:“那些球攮……那些囚犯根本不敢靠我跟前!自上回在里面受了欺负,这二年我苦练本领,他们若还敢来欺负,我必捶他们个半死!”

    见薛蟠瞪着铜铃大眼一脸的凶像,薛姨妈竟信了他的鬼话,忙道:“你什么样的人儿,怎好和那些囚犯动手?纵是赢了,若伤到哪儿碰到哪儿,也不值当!可万万不好有这样的念想了,你若有半点好歹,可让我和你妹妹去靠哪个……”

    说着,又红了眼圈。

    薛蟠叹息一声,道:“若非为了妈和妹妹,这回我断不能受这个气。分明是下面反叛的奴才干下的勾当,竟让我受了这牵累。白走一遭诏狱不说,还要净赔出去十万两银子。再像这样来几回,纵是我家也要空了。”

    王夫人忽缓缓道:“我上回就听琮哥儿说你家商号里不素净,原还不大信,这会儿却是准了。此事不可再拖了,我寻思着,再有下一回,琮哥儿也未必好使了……”

    薛姨妈和宝钗一怔,却见薛蟠“啪”的一声一拍大腿,道:“姨母说的极是!刚才琮哥儿接我出来时便同我说,有些话他作晚辈的,不好同妈说。他说这回在皇帝跟前把攒的那点体面都用完了,再有一下回,怕也无能为力了。让妈和妹妹下回不要怪他……”

    “老天爷,还有下一回?”

    薛姨妈心肝俱颤的问道。

    薛蟠瓮声道:“家里养了那么些白眼儿狼,他们敢在顺天府偷卖官粮,在外省怕更没他们不敢干的。若是哪个地儿再遭了灾,再牵扯到咱们家,那可不是只能等死?”

    薛姨妈唬的脸都白了,急道:“那可怎么好?咱们……咱们一省一省的去查?”

    王夫人轻叹道:“查得了一时,也查不了一世。下面之人若无人镇着,只会越发奸猾。今儿去查,他们规矩些,明儿走了,他们再折腾,谁经得起这个?”

    薛姨妈难的落泪,问道:“那可怎么好?”

    若是寻常,她也不会为这等没发生的事作难。

    可今儿横祸从天降,就差点要抄了薛家,她岂能不怕?

    王夫人劝道:“你也别急,外面的事咱们内宅妇人如何精道?还得指着他们前面。”

    薛姨妈凄苦道:“若宝丫头她爹还在,我何须急成这般?如今只蟠儿一人,他还是个孩子……”

    王夫人看了眼五大三粗正爽抠鼻孔的薛蟠,暗自抽了抽嘴角,道:“蟠儿不行,还有旁人。我料琮哥儿不会无缘无故和蟠儿说那些话……”

    薛蟠闻言,连鼻屎都不掏了,看着王夫人惊奇道:“姨母,神了!你怎知道琮哥儿还有话说?”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孩子,从不做没用处的事,先前不觉得,如今再想想他当初那些做派,有时连我也心惊生惧呢。这孩子……怕是生而知之,命格极硬。”

    薛姨妈和宝钗二人面色微变,薛蟠倒听不大懂,也不理会,道:“琮哥儿同我说了,丰字号下面那些人早晚还得做耗,让我早做准备。我虽想早做准备,可我还要在京照顾妈和妹妹,一时走不开,也放心不下……琮哥儿倒也体谅我,就给我出了个法儿!”

    “什么法?”

    薛姨妈忙追问道。

    王夫人也侧目看他,薛蟠道:“琮哥儿说他认识两个极有手段的商人,一个叫什么泥二,一个叫林诚,都是寻了琮哥儿当靠山,一年给他进奉些银子当嚼用。不过琮哥儿说,这二人很可靠,也很有手段,是极好的掌柜的。他说可以让这二人代咱们掌管丰字号,可签下契,以三年为期,一年给咱家十五万两银子的利,三年后若咱们看着可以,就继续用他们,若觉得不好,就收回来自己干。有他作保,不必担心那两人会闹幺蛾子。还有锦衣卫看着……”

    听完薛蟠之言,薛姨妈和王夫人面面相觑。

    这话若换个人来说,她们必啐他一脸。

    这等空手套白狼的做法,难道她们也不知?

    真当她们内宅妇人都是傻子不成?

    可是……

    这是贾琮所言,且不管那劳什子泥二和林诚是何人,他们多半是贾琮的人。

    只要贾琮不起歪心,谁敢窥探薛家丰字号?

    贾琮会起歪心吗?

    如今看来,多半是不会了。

    可是……

    钱财动人心,若是他起了歪心,谁人能治?

    连王夫人都不敢替贾琮打包票,内宅妇人对外面的事是了解的少,但她们比外面人更明白一个道理。

    最不可测者,便是人心!

    多少原本纯良仁善的小姑娘,在内宅渐渐变成了城府深沉,阴狠狡诈的毒妇!

    多少外表柔美,初进门时我见犹怜的小妾,后来用尽法子,想要毒杀正妻,以正身份。

    这些事,她们不光见过无数,还亲眼看过无数,甚至经历过许多……

    又怎敢将薛家百万家财,寄托在人心不易上?

    正当薛姨妈准备措辞,想要婉拒时,却听宝钗苦笑道:“妈,到了这一步,咱们哪里还有其他选择?交给琮兄弟手下的人去管,一年还有十五万两的进项。可若在咱们自己手里,今年能有五万就不错了,看形势,明年怕连三万都难。况且钱财只小事,若再有人犯奸作恶,牵连到薛家……琮兄弟已经将圣眷用尽了,再有一次……他就是想为也难为了。人若没了,留着那些家业也不过是给人抄家用的。”

    薛姨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可她就怕薛家的家业被贾琮给霸占了去。

    若不是心里存下这个顾忌,当初她也不会落脚在贾家,而应该回王家,王家才是她的娘家!

    她正是担忧王家欺她孤儿寡母,占了薛家的家业去,那她死也难瞑目啊。

    对王家尚且如此防范,更何况是贾琮?

    薛蟠忽然想起,道:“对了,琮哥儿说若是不放心,可以请姨丈当中间人立下文契。”

    听闻此言,王夫人忽地一怔,随即轻轻吸了口气,看着薛姨妈道:“如此,多半不会有差了。那孩子,最敬重我家老爷。”

    薛姨妈闻言,迟疑问道:“果真这样,能行吗?”

    王夫人笑道:“我听人说,劳力者下,劳智者中,劳人者上。如今薛家就你们娘儿仨,又不能劳力又不能劳智,若连人也不能劳,还如何处之?我陪嫁里也有几处门铺,回头问问琮哥儿要用不要用,若要用,也一并拿去罢。”

    薛姨妈好似不认识王夫人了,眼神讶异的看着她。

    不过论内宅心思,她其实并不逊于王夫人多少。

    一个寡妇,能在薛氏家族那般多虎狼环伺间,守住薛家的产业,未被薛族夺了去,又岂是傻子?

    她忽地眼睛一亮,想起什么来,急问道:“姐姐,可是宫里大姑娘那有了信儿?”

    王夫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心中喜意,面上露出笑容来,轻轻点了点头……

    ……

    “什么?!”

    坐于宁安堂,正拥着平儿拆看亲兵从运河船上带回来的信件,看完前面黛玉的相思苦后,待看到后面,贾琮眼睛登时圆睁!

    邱姨娘……

    有了?!

    这……

    贾琮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算什么?

    极大的丑闻!

    真论起来,邱姨娘的身份比贾琮生母的身份更尴尬……

    那是林姑丈的妾室啊!

    贾琏护从黛玉下扬州探望病重的林如海,结果把人家的小老婆的肚子给搞大了……

    这件事对贾家来说,尚且不知是好是坏。

    但对林家对黛玉而言……

    肯定耻辱!

    从信中含着怨气的隽秀字迹来看,她心里的确烦苦。

    认为贾琏真不是好人,希望贾琮能为她出口气,狠狠啐他一口……

    不过,她自言又没法像嬷嬷请求那样,拿邱姨娘出气,打杀了她或是赶下船让邱姨娘去自生自灭……

    她虽然深厌恶邱姨娘的做法,却实在无法狠下心来,清理门户。

    她极懊恼自己的无用……

    想问问贾琮,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贾琮看罢,面色唏嘘。

    倚在他怀中的平儿先前被他的惊呼给唬了一跳,却也没有探头去看黛玉的信笺。

    只静静的看着贾琮,目光温柔似水。

    贾琮看向平儿,前面几张纸不好给她看,后面关于邱姨娘的事,却可以给她瞧瞧。

    安慰平儿尽管看,偶尔还会为她讲解几个生字或典故。

    不过这回平儿没有再对贾琮温柔了,越往后看,抓着贾琮的手越紧,看到最后,她紧紧掩住口,整个人似都懵了!

    美眸中无声的透着三个字:

    我的天!!

    贾琮拍了拍她的圆臀,平儿赶紧起身,就见贾琮行至书桌边,酝酿了稍许后,便下笔如飞。

    很快一封信写完,贾琮朝外间唤道:“小七。”

    一个扎着两个发髻的丫鬟应声而入,眨着眼看贾琮,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贾琮道:“把这信交到前面展鹏手里,告诉他,派快马送到船上去。”

    小七干脆的应了声后,接过信就出去了。

    等小七出去后,平儿似还没缓过劲儿来,呆呆的看着贾琮。

    贾琮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放在腰畔的手拇指轻轻挑起衣涟,双手滑入衣内,落在软腻的隆起处……

    平儿登时绯红了俏脸,美眸中聚起妩媚的水意,凝望着贾琮。

    贾琮轻笑一声,柔声道:“好好休息一夜,明儿还有的闹!”

    平儿润润的唇开合了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踮起脚,红着脸,主动的吻向了贾琮……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

第五百四十章 胡说八道 (中秋快乐!)

    东府,凤姐儿小院。

    如今论起来,王熙凤才是贾琮正经的亲嫂子。

    尤氏才是堂的,因此凤姐儿倒比尤氏更有资格受贾琮赡养……

    许是因此,又或是因为平儿的缘故,总之,她在东府住的心安理得,颇为自在。

    相较于在西府王夫人房后大影壁后的那套小小院落,在东府平儿为她安排的院子,显然是极好的。

    当初贾珍本就性喜奢靡,将宁国府整拾的极为华贵。

    不想如今都成全了贾琮。

    翌日清晨一早,平儿就到了凤姐儿小院。

    本以为只凤姐儿一人在,却不想尤氏和秦氏也在,三人正在话家常。

    看到平儿进门后,三人眼睛中的神色,一瞬间都直了……

    平儿上身穿一鹅黄面银红里棉夹衫,下面是藕荷色如意纹百褶裙,脚上踩着绣水芙蓉绣鞋,光彩夺目。

    不过这些倒是其次,凤姐儿尤氏秦氏哪个都不缺好衣裳。

    让她们侧目的是,平儿本就姣好的面容,今日看起来,格外的滋润。

    那白皙的俏脸上晕着的润泽和粉红,哪里是胭脂水粉能涂抹出的?

    眉眼间还未褪尽的媚意,让三个过来人都怦然心动。

    她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

    只是,远没平儿这般由内而外散发着幸福的春意……

    虽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但尤氏却最会做人,满面堆笑起身相迎道:“哎哟哟!这可不是新娘子来见嫂子来了?真好!真好!这样出众的人儿,合该过这样的好日子!”

    平儿闻言俏脸大红,这才知道被人瞧了出来,羞不已抑的低下头。

    王熙凤见之,心里酸的不得了,就想刺她两句解解恨,可又想起上回贾琮对她的警告。

    凤姐儿不由气馁,那个脸硬心狠的,说的出绝对做的出。

    真要惹恼了她,将她赶出去,那她还能活不能活了?

    所以也只冷笑一声,憋了回去。

    尤氏见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王熙凤竟没刻薄嘲笑几句,着实新奇,心里痛快不已,哈哈笑道:“我原就说,平儿给凤丫头当丫头着实委屈了。这样一个仙女儿般的好人儿,凤丫头与你提鞋也不配,哪里受得住你的服侍?”

    平儿忙道:“大奶奶快别这般说,奶奶们顽笑,我却承受不起的。”

    尤氏闻言一怔,看着王熙凤咯咯笑道:“你看看你把人家欺负成什么了,都到这个份儿上,还可怜巴巴的。”

    “放屁!”

    凤姐儿气骂道:“我欺负她?她如今台面比我还高!”

    又实在忍不住骂平儿:“你看看你这身行头,也是伏低做小之人穿的?鸳鸯袭人彩霞她们也不曾这样穿过。还有你家那个不讲理全身霸道的爷,再让他见着你这般,还不将我们撵出去?平儿如今愈发坏了!”

    平儿委屈的不行,尤氏却哈哈笑道:“如今也有你怕的人?”

    又拉平儿胳膊道:“你凤嫂子给你开顽笑呢!刚刚她还在同我们说,她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就盼你能早点生个一男半女,你娘家里也没甚人,若能有个儿女傍身,她再卖卖老脸护着你些,你和孩子日后总能活得好些,不让人欺负了去。”

    平儿闻言,登时眼泪汪汪的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自己眼睛也有些酸,强笑一声,道:“行了,弄这做派做什么?好端端的……咱俩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和姊妹没差别。我那么些个嫁妆,留在手里还能留两辈子?你早些生个孩子,必不让他委屈了去就是。”

    “奶奶……”

    平儿到底落下泪来。

    尤氏和秦氏也都又感动,又自怜己身,一起落下泪来。

    凤姐儿极不耐这个,抹了泪骂尤氏:“都是你这多嘴的长舌妇,好端端的嚼舌头,非要将人都弄哭。”

    尤氏则落泪道:“你好歹还有个平儿,待你始终一心,她的孩子和你的孩子又有什么分别?你还有娘家。再看看我……”

    凤姐儿叹息一声,道:“快打住罢,谁又比谁好多少?再者,咱们这已经算不差了。虽说苦闷些,但整日里锦衣玉食过着,后面还有一座大园子够咱们随便逛,你还想怎样?对了……平儿这早来有何事?”

    平儿闻言,登时想起正事来,可她看向王熙凤的目光,却闪烁起来。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同王熙凤说。

    见此,王熙凤登时竖起眉毛来,喝道:“难道我那好三弟果真要赶我走?!好好!我也不赖在他这,我,我我……”

    王熙凤极怒之下,红了眼圈,颤着红唇说不出话来。

    天下之大,她竟不知该往哪里去。

    这些日子她受了那样多的苦,可王家却无一人来看望过她……

    她又能去哪儿?

    平儿忙上前抱住王熙凤胳膊,哭笑不得道:“奶奶啊!你想哪里去了……侯爷怎会赶你走?”

    王熙凤也自觉失态,怕人看笑话,哼了声忙转移话题,气恼的问道:“那你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昨儿三弟调理你调理狠了?”

    “噗!”

    平儿还正在纳闷儿,吞吞吐吐和调理什么相干,可尤氏却已经喷笑出来,抄起一旁小香几上的野鸭子毛担子就往凤姐儿身上招呼,强忍笑啐骂道:“真真是疯了!这话也是你这当嫂子的能说的?真真是……”

    凤姐儿自忖失言,也红了脸,瞥见尤氏和秦氏两张大红脸和眼睛中的水意,逞强不低头,冷笑一声道:“都是过来人,何必藏着掖着?又没外人。就算没干过这事,那春.宫上还没见过不成?”

    她自己是没做过,她极好强的性子,怎肯为贾琏做那样的事?

    平日里换个姿势都不肯,更别说那样了。

    但女子出阁前夜,总会有教引嬷嬷,拿着各式春.宫图甚至机关木偶,教新娘房中秘术……

    因而都知道。

    平儿这才明白过来,羞的差点没寻条地缝儿钻进去,恼王熙凤口无遮拦,急怨之下,气道:“奶奶,我们爷让我来喊奶奶去西府荣庆堂。琏二爷在外面有个孩子……”

    “……”

    王熙凤闻言,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了。

    ……

    荣国府,荣庆堂。

    才刚辰时,贾母也不过起身没多久,正由鸳鸯在梳头。

    听闻贾琮到来,虽纳罕,不过还是让请了进来。

    审视的目光看着贾琮行礼罢,叫起后问道:“这般早,你来做甚?”

    她还在恼昨儿贾琮打她心腹嬷嬷,让她面上无光的事。

    贾琮倒也不在乎贾母的态度,静静站立在那,道:“是有些事,等老爷太太他们来了一并说罢。”

    “……”

    贾家多咱有人嫌同她说话废口舌?

    这个孽障!

    贾母一大早就觉得今天要一天气不顺了。

    可看着站在堂下,垂着眼帘,面色淡然而立,身形挺拔的贾琮,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孙子的气度,堪称卓尔不群。

    只是到底喜欢不起来……

    贾母哼了声,道:“要等那就坐着等吧,别让人说我连张椅子都舍不得给你坐。万一惹恼了你,再让你那亲兵抓了我的人去打板子摘脑袋就不美了,我统共就那么几个人了……”

    贾琮闻言,不置可否,道了声谢后落座。

    荣庆堂内的大丫头们见了都暗自咋舌,鸳鸯则忙替贾母抚背顺气,哄道:“我听说大将军都是话少的人,要是话太多,上了战场叨叨叨的碎嘴,话没说完人家都打过来了就不好了。原我只以为是顽笑,今儿见着侯爷,方知道果真是这样。”

    贾母闻言,哼了声,想再刺两句,可她到底上了年纪,刚才几番动怒生气,气的头有些晕了。

    再看看才十四五虽的贾琮,这般年轻,心里不由颓丧。

    她已经没甚精力和这个孽孙闹了……

    堂内沉默了起来,七八个大丫头不住拿眼睛偷瞄静静坐在那的贾琮,一个个恨不得眼睛长在他身上。

    怎生的这样好……

    模样形容比女孩子还好,再加上那一身淡然出尘的气度……

    看的琉璃翡翠一众丫头,身心都酥了。

    一个个心里将平儿艳羡个半死……

    贾母留意到堂内气氛的古怪,差点没气晕厥过去,正要大骂这群不害臊的浪蹄子,就见门口传来通报声:“老爷、太太、大奶奶、二.奶奶来了!”

    贾母这才压抑住怒火,看着一一而入的家人。

    贾政等人与贾母见礼罢,贾琮又与诸位亲长见礼。

    王熙凤自进门起就一脸木然,旁人却见怪不怪,只当她还在为贾琏伤心……

    一通大礼过后,贾政温言笑道:“这一早,琮哥儿请我们来老太太这里,可是有甚事?昨儿太太回来说了你同薛家出的主意,极好。有你照看着些,往后也不至再出些没法收场的事。”

    贾琮微笑道:“昨日之事除却想要帮姨妈家外,侄儿手下那两个做经济买卖的,也想寻个好渠道发展,减少些崛起的时间。原是准备在扬州或是粤州那边,挑一家商户合作,只是回京匆忙了些。又遇到顺天府官仓案,索性就和丰字号合作便好。不过今日请老爷、太太们来,并非是为了这事,这只是一件小事……是这样,昨儿有船上的亲兵从运河上先一步赶回府,跟我通报了一件事,侄儿以为,这件事还是请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二嫂子拿主意才好。”

    “什么事,连你也不好拿主意?”

    贾政问道。

    贾母皱眉问道:“可是你林妹妹有什么事?”

    贾琮摇摇头,道:“有一件事因为是丑事,我一直没同家里说,如今不说也不成了……之前在南省,琏二哥曾同我说过一事,他在扬州不止和那位带孩子的刘氏有些瓜葛,还和……还和一位一直服侍林姑丈的妾室,邱姨娘有些干系……”

    “胡说八道!”

    此言让贾母勃然大怒,大声骂道:“你胡孱什么?!你也知道是丑闻,那还任人造谣?这等事宣扬开,你面上难道就有光彩?!胡言乱语,再无此事!”

    贾政等人也无不面色难看,只觉得作呕!

    这和贾琏偷贾赦小妾还有些区别,贾赦是贾琏亲爹,他们至亲关上门来打死打活随他们。

    可林如海却是外面的亲戚啊,还卧病在床,贾琏一个晚辈去偷人小老婆,着实让人反感厌恶,若传出去,贾家就成了大笑话了。

    也难怪贾母这般恼火。

    连贾政的脸色都快挂不住了,这件事着实太荒谬……

    却听贾琮轻叹一声,道:“原我也不想告诉任何人,琏二哥人都没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可是……现在人家肚子里有了二哥的血脉骨肉,还能怎么瞒呢?老太太、老爷、太太,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

    贾母:“……”

    贾政:“……”

    满堂宁寂。

    ……

第五百四十一章 留子去母

    “凤哥儿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王夫人才想起王熙凤之前的不对,问道。

    王熙凤轻笑了声,道:“平儿先前同我说了。”

    见她笑的骇人,王夫人眉头微皱,但到底没说什么。

    这种事,放在谁身上,不同吃了苍蝇屎一样恶心?

    而且……

    还有一不能说出口的盘算,若贾琏和王熙凤名下无子,贾琏死后,于情与理,王熙凤都能改嫁。

    事实上,贾母和王夫人近来待王熙凤冷淡的缘由里,这一点占了极大的因素。

    她们并非彻底不近人情之人,哪怕做给人看,也不会这般冷淡。

    就是存了不拘着王熙凤,让她苦熬一辈子的心思。

    等再过些日子,看看能否放她出府,安稳的过一二年,再准她重新嫁人过日子。

    若是道学先生家,许不准如此。

    可贾母和王夫人瞧着,贾琮倒不是这样的人。

    却不想……

    贾琏在外面竟还留有一遗腹子。

    这下……

    名下有了孩子,若不能守,那便于妇道有碍了。

    连贾家都不好放她出去,王家更不会允许她这般做。

    李纨便是先例……

    可叹贾琏和凤姐儿先前闹成这样,红颜未老恩先断。

    相敬如冰。

    结果,贾琏死了后,还要困死凤姐儿一生。

    着实残忍了些……

    王夫人是凤姐儿的娘家姑姑,不好多说什么,便看向贾母。

    贾母先前被贾琮气时,才只觉得吞咽了只苍蝇蚊子。

    这一会儿,却只觉得抹了一嘴的粪,只想作呕!

    这算什么勾当?!

    她气的大骂道:“那个该死的下流畜生,行下这样没面皮的事,他到地下去,如何见他姑姑?这个畜生,这个畜生!!”

    王夫人叹息一声,问贾琮:“果真是你琏二哥的?”

    贾琮点点头道:“林姑丈后院无外男,连林氏族人都是后面才到的,只有琏二哥那段日子在盐政衙门后宅。而且……那邱姨娘是个冷冰的性子,对人不假颜色。我在盐政衙门那么久,也只同我说过一句话,还是问的琏二哥的信儿,她在等琏二哥。”

    但此言并未让他人对邱姨娘的印象有丝毫改变,淫奔女的名声,她是不可能摆脱的。

    贾政关心的是:“你林姑丈的身子,果真不能好了?可有说多咱能醒来不能?”

    若是林如海这时醒来,知道此事,那贾家人就彻底没法见人了。

    贾母等人也看了过来,贾琮摇头道:“几无可能醒来,就算可能,也得二三年后。”

    满堂人都轻轻松了口气……

    不是他们太凉薄,是实在无颜面对人家。

    贾母恨道:“纵然如此,玉儿脸上也难看。那下作畜生做下这等没面皮的事来,就不想想怎么收尾。他这一走,倒让我们丢面皮!”

    王夫人问贾母:“老太太,那那女人,能进家门儿?”

    贾母骤然色变,道:“你也糊涂了,这等女人也能进门?”

    王夫人被训斥,站起身红了眼圈道:“我也是想着琏儿可怜,若没个一儿半女,往后也没人同他烧个纸钱……到底是贾家的孩子啊。”

    贾母面色一僵,脸色稍稍软化,道:“淑清坐吧,我也是老糊涂了……但无论如何,那样下贱的女人,绝不许踏入贾家半步。”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又瞪向贾琮,厉声道:“旁的我不管,你愿找平儿方儿的都随你,小七小八小一百都随你,但这样的女人,绝不许进贾家门儿!你听到了没有?”

    贾琮点点头,道:“我省得。本就该安顿在外面,不然林姑丈和林妹妹面上太难看,传出去,贾家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贾母闻言面色稍缓,哼了声道:“你这会儿倒是明白。”

    贾琮面色淡然,问道:“那孩子生下来怎么办?”

    贾母闻言,哼了声,道:“还能怎么办?去母留子!”

    此言一出,荣庆堂内气氛一凝。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意味着世间最悲惨的分离。

    不知多少人,下意识的看向了贾琮。

    去母留子……

    贾家早有前例啊……

    可这四个字,着实太苦、太狠、太悲惨!

    只看看贾琮那些年受的苦,遭的罪,就知道没娘的孩子,是怎样长大的。

    莫说他们,就是留子去母的开山鼻祖,汉武帝之子汉昭帝,若是能有个亲娘看护着疼爱着,也未必只会活到二十一岁,就一命呜呼,山陵早崩。

    可见这四字之狠毒。

    见贾琮目光深幽冰冷的看着她,贾母却如同被割了一刀般,一拍软榻大怒道:“你这孽障,这般看我作甚?你以为当年也是我让留子去母的?我告诉你,你生母是因为在那夜大变故中受了惊吓,是你老子冷待了她,她才自己没了的!是你祖父老国公让人抱了你回来,和我没相干,你可别赖我!”

    “琮儿!”

    贾政也难得喝了贾琮一声,贾琮这才收回目光,微微一躬身,算是赔了礼。

    不过起身后却道:“去母留子太过残忍,有损贾家福德,不足取也。”

    贾母气得恨不能拿靠枕砸这孽孙,恼道:“这事但凡传出去一言半语,往后贾家也不用再做人了。那贱妇行下这等勾当,能准她生下孩子,已经是贾家宽容了,放在旁人家,连那孩子也一并成了孽种,都要打死的。我倒不知,我如何就残忍了!我倒听听,你能有什么好法子!”

    这话……

    其实也在理。

    哪怕林家还有一男人在,都容不下邱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活着。

    而贾家如果换个严厉些的家主,也不会容忍邱姨娘生下孩子,给贾家蒙羞。

    可贾琮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思想,他想了想,竟先看向王熙凤,问道:“二嫂,自你入我贾家门来,上,孝顺老太太和舅姑,下,则宽和厚待我们这些小叔子小姑子,任劳任怨,兢兢业业。阖府阖族,无不称赞于你。于礼于德,你皆得人交口称赞。

    事情到了今天这步,是我二哥对不住你,是我贾家对不住你。如今二哥早逝,你还那么年轻,贾家非道学人家,你若还有其他的心思,只管说出来,没人会怪你,贾家就是你第二个娘家,我们以嫁女儿之礼,送你出阁。出阁之日,我亲自背你出府,想来,无人敢怠慢于你。

    你也不必去想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我有的是办法安置妥当,绝不会干碍到你。”

    此话让满堂惊骇之余,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看了贾母一眼后,见她没太大反应,便欣慰道:“真真是好孩子,难为你有这样体恤的心思。”

    贾母也缓了缓暴怒之气,看向懵了的王熙凤,道:“这些日子我和太太商议好了,不搭理你,冷遇你半年,便送你出府,再过二年,等旁人都忘了你,也就随你自己去过,你这样年轻,好日子还长远,没的空守在家里陪着一群老婆子苦熬什么?如今连你亲小叔子都这般说开了,他如今是家主,他认了旁人自不会再嚼舌头,那也就敞开了说。

    这些年你的作为他都说的明白,虽然后面也惹出了些事,但到底瑕不掩瑜。老婆子承你侍奉几年,心里也满意的很,儿孙媳妇当中,数你最得我的心意。你若想出去,我这还有一份嫁妆陪你,不让你白服侍一场。”

    连贾政都缓缓点头,目光和善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早就红了眼,这才明白这些日子里竟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面,一时间,不知多少苦痛委屈涌上心头,跪下大哭一声:“老祖宗啊!!”

    贾母也跟着红了眼,道:“好了,我原想咱娘俩儿能过到底,可我却不能耽搁了你的日子。”又对贾琮道:“你有什么法子说明白,别让你二嫂心里不踏实。”

    其实是她心里不踏实……

    贾琮点点头,在众人目光下道:“先寻个偏宅安置下邱姨娘,等她诞下孩子后,就在族人中选一多子者,送入其家,邱姨娘作为奶嬷嬷安排去。等孩子长大四五岁,再过继给琏二哥承嗣香火。这些事并不难安排,小事尔,凤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贾母深深看了举重若轻的贾琮一眼后,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道:“到底是在外面做大事的,这点子事在琮哥儿看来,果真成了小事。”

    贾母哼了声,难得没有讥讽……

    众人一起看向王熙凤,此时凤姐儿已经在李纨、鸳鸯的搀扶下起了身,她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强笑道:“虽老太太、老爷太太和三弟爱护,可我亦是出身清白人家,三五代无坐牢子,无再嫁妇,且我自进门儿以来,老太太拿我不当孙媳,只当孙女儿一般疼爱,老爷、太太和家里的兄弟姊妹们也都亲我,我怎能让贾家出一再嫁妇蒙羞?”

    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人正感动,却见贾琮皱眉道:“贾家满门富贵荣耀,皆从祖宗在沙场上血战厮杀而来,不用你挣这份体面,王家也是如此。且老太太、太太都说了,让你好好过日子,你执拗些什么?真若舍不得,往后有时间勤回来走走,只当走亲戚便是。”

    贾母等人微微皱眉,说心里话,若贾琏无子,她们倒乐意做好人成全凤姐儿一回。

    但如今情况明显不同了……

    这便是礼!

    贾琮纵然没道学人家那般讲究,可也要脸面哪!

    好在,贾琮不在乎这些,王熙凤还要脸,她红着眼落泪看着贾琮道:“三弟就这般容不下我?”

    贾琮:“……”

    一滞之后,气笑道:“简直岂有此理!”

    贾母在高头哼了声后,道:“他容不得你,我容得!一会儿就搬回来,咱娘俩儿作伴!也别等四五年,等那贱人生下孩子后,养上一年就抱过来,放在你膝下,你教他养他,和亲生的没区别!”

    王夫人也附和着点头,不过见贾琮脸色不大好看,漠然的站在那,贾母敏感道:“怎么,你果真容不下你这寡嫂?”

    贾琮皱了皱眉,看着王熙凤道:“二嫂,你要明白,等孩子果真抱进门儿来,你再想出去……就真没可能了。”

    王熙凤感激的看着贾琮,道:“我知三弟是为我好,只是……这世道,不会宽待一个再嫁女的。你二嫂我也是个要体面之人,如何能在人瞧不起的眼神里苟活着?三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盼三弟日后能不嫌弃我这寡嫂,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听,听听,你还有什么说的?”

    贾母在上台气恼道。

    贾琮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

    等从西府出来,回至东府时,在仪厅门前,贾琮一只脚迈入槛内,一只脚留在槛外,忽地,就顿住了身形。

    他眉头紧皱,脑海中似有一谜团就要解开,但却总差那么些,无法看通透。

    跟在他身后的展鹏,纳闷的看着贾琮,就听他口中反复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

    “留子去母……”

    “留子去母……”

    ……

第五百四十二章 坦言

    “大人?”

    “大人?!”

    在一阵苍蝇一般烦人的嗡嗡声中,贾琮不得不中断了思维,怒喝道:“鬼叫什么?叫魂儿么?”

    展鹏唬了一跳,倒不是被喝,而是贾琮转过来看他的目光,深幽冰冷的骇人。

    他解释道:“大人,你在这都生生站了一个时辰了……”

    贾琮狠狠瞪他一眼后,才扶了扶发酸的腰,回到座位上。

    但又静坐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方抬头,眼中目光才回复平常。

    此时想太多无用,靠人终不如靠己……

    “外面如何了?”

    贾琮用了口茶水后,问道。

    展鹏嘿了声,道:“大人你不知啊,沈浪这几日忙坏了!”

    贾琮闻言眉尖一扬,道:“贪手的人多?”

    展鹏咂摸下嘴,不笑了,道:“多的很,前面打板子没用,后来沈浪直接下狠手,连韩姚两位大人的心腹都斩了两个,其他的校尉连斩十八人,这才刹住风头……大人你说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好好当差不好么?非拿那点子阿堵物有甚用?”

    贾琮淡漠道:“人心不足,贪欲难抑。韩涛、姚元可说什么了没有?”

    展鹏笑道:“听说是想求个情,不过在那冰山跟前碰了头。”

    贾琮点点头,道:“去警告韩涛、姚元,再干扰宪卫办事,我亲自寻他们理论。”

    展鹏忙应下,又从怀兜里取出一封信,道:“大人,今早南边送来的信。”

    贾琮接过,看了一遍后,面色明显好看许多。

    这是倪二、林诚他们的信,告之贾琮,雪花洋糖在江南卖的极好,供不应求!

    且有锦衣卫这块当下硬的不能再硬的关系做靠山,清字号在江南低调但平稳周全的扩张着。

    不过,清字号如今赚到的银子,基本上都流向了南边。

    盎格兰人赠送的火器流水线已经被安置在香江岛上,但造火器所需要的所有原料,基本上都需要进口,尤其是钢材……

    再加上高薪招聘的技术人员,那里现在就是一个吞金巨兽。

    再加上押运司如今还在投入阶段,茶娘子那里同样要用银子……

    原本贾琮还愁财匮,这下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若是能借助薛家商铺遍布各省的丰字号拓展渠道……

    只清字号的收入,大概就能支撑住江南的架子。

    再等一二年海贸展开后,应该就能宽裕下来。

    这一刻,贾琮其实有些艳羡崇康帝。

    一波宰杀了这么多肥的流油的肥羊,这些抄家的银子都不入户部国库,而是直接抄进了内务府内库中。

    原本穷的叮当响的崇康帝,一下成了千万富翁。

    尽管大部分不动产都难出手,但用这些赏人也是极方便的。

    之前崇康帝让他用扣下的一成半银子,折算成了不动产,还说可以多拿些。

    可那些不动产都已经登记造册,贾琮又不是傻子,怎还敢做手脚?

    不过挑了几处门铺,按市价合下来也就多个一成。

    不得不感慨,这个天子比他还会防范手下。

    好在,沈浪那边另有些收获,能支撑住他继续扩张锦衣卫……

    ……

    慈庆宫,寿萱殿。

    自那日二皇子刘仁暴毙于面前,太后就病倒了。

    等其他两位皇子一并暴毙于宗人府,太后险些性命垂危。

    她与五皇子刘升感情最笃,刘升性虽顽劣,却诚孝知礼,常在太后膝下彩衣娱亲。

    他这一死,让太后十分难过。

    好在,有太医妙手回春,且有叶清不时派快骑将她在江南佛寺抄写的经书送回。

    有个念想,太后凤体逐渐转安。

    是日,崇康帝来慈庆宫探望。

    叶太后看着满头白发的崇康帝,叹息一声,道:“皇帝忙,就不必日日来看我了,你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崇康帝闻言,虽然难看,但确实笑了笑,道:“不碍事的,朕精神还好。”

    叶太后看了眼周围的皇妃昭容们,又见崇康帝连眼神都不愿看她们一眼,又叹息一声。

    她知道他这个儿子,打小性格孤拐冷僻。

    心里都是寒气儿。

    这一宫的宫女不说,只妃子也有数人。

    论容貌品格,都是当世美人。

    也都曾受过宠,只因一二年来始终没有怀上龙种,便被厌弃在侧。

    她这个皇儿不是好色的,女人对他而言,只是诞下血脉的器具……

    或许,董皇后原还有些不同,毕竟结发数十年。

    可是……

    唉,都是命啊!

    这天家……

    叶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哀色,对崇康帝道:“皇帝身子骨还硬朗,今年是不是该选秀了?挑些功臣名族家的女儿进宫伺候?我听说,如今是贾家那个大姑娘在代皇后管着宫里,她是个好的?”

    听闻此言,周围一些嫔妃们面色都隐隐不好看起来。

    崇康帝宁肯让一个昭容女史来管后宫,都没有她们的份,可见在他心里,她们早已不存在……

    也是,她们都忘了多久了,崇康帝没翻过她们的牌子。

    这看着金碧辉煌人间至贵的宫殿内,对她们而言,却好似一座活人墓……

    崇康帝果然连看也不看她们,对叶太后道:“贾昭容原是皇后身边得用之人。”

    叶太后点点头,道:“我也见了她,品格还不错,贾家女孩子的教养很好……就是性子有些软,承不住六宫之重。”

    崇康帝嗯了声,却没多说什么。

    叶太后知他主意正,也未在这上面多言什么,微笑道:“既然皇帝认为是个好的,那就早些给个名分罢。以贾家的门第,许个妃也是有的。皇帝身子还壮,早点诞下血脉,是头等大事。”

    崇康帝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缓缓颔首。

    ……

    天牢门前。

    赵青山一步步出外,高大的身量挺的笔直。

    似乎数天的牢狱之灾,丝毫没有压垮他。

    不过,当他看到天牢门外,那道佝偻的身躯,眼瞳一瞬间收缩。

    那官帽下霜白稀疏的头发,那模糊的眼神,那苍老疲惫的面色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歉疚和愧意,那额上的红肿疤痕……

    一瞬间,赵青山方正的脸上,动容落泪!

    “元辅!!!”

    曾几何时,赵青山曾以为那胸怀大志向大魄力,那绝代芳华的英挺身姿,足以光耀千古青史,万载不朽!!

    他们志同道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以黎庶永安为大志!

    他们不惧任何艰难险阻,他们打败过多少势力庞大的高官名爵!

    他们将可破除王朝三百年轮回的新法推行天下,废除传沿了千百年的丁口税!

    他们让世家再无兼并之能,让百姓耕者有其田!

    他们不惜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不惜背负滚滚骂名!

    他们原以为,能开创一万古不易之盛世!

    可是……

    却终难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他被下天牢,无话可说。

    可是,看着只二三日就老成这般模样的宁则臣,赵青山这顶天立地胸怀浩然正气的儒臣,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愤,伏地大恸!

    “,起来起来!”

    宁则臣气都不太充沛了,弯着腰将赵青山搀扶起来,满面沧桑的看着赵青山,道:“青山啊,陛下终究体恤你们的难处,准你们戴罪立功,往河套效力。你们还年轻,还有机会,要牢记皇恩,去了河套,好生做几年亲民官。待恢复了河套的元气,陛下还有大用之时。”

    赵青山看着面前原比他还高大,但现在佝偻的比他生生低一个头的宁则臣,这绝代名臣,竟受到此等屈辱打压,犹不忘皇恩……

    赵青山心中的信仰,在一点点瓦解。

    人,终非圣贤啊,有忠义,也会有怨恨……

    回首深深看了眼东面大明宫方向后,赵青山辞别宁则臣,大步离去。

    ……

    荣国府,梨香院。

    一扇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后,摆着一张金丝檀木大圆桌。

    圆桌旁摆着四只松红林木宫凳,一旁还摆着一尊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

    香烟袅袅。

    圆桌旁,薛姨妈、薛宝钗、薛蟠并贾琮四人围坐着。

    今日午饭,薛姨妈特意派了薛蟠来请贾琮,往梨香院吃席。

    圆桌上摆着冬笋、板栗烧野鸡,茄鲞,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玫瑰卤子,鸭子肉粥,螃蟹小饺儿,叉烧鹿脯,糟鹅掌鸭信,糖蒸酥酪等十来样精美菜肴。

    又有一壶清酒,并四只酒盏。

    席上,薛姨妈笑语吟吟,宝钗眸光脉脉,倒是薛蟠最是兴奋,连连招呼着贾琮吃喝。

    贾琮今日并未穿朝服,只一身简明的玉白斓衫,系着皂色玉带。

    面若冠玉,目如朗星。

    再配上始终淡然飘逸的气度,莫说宝钗凝望,就是薛姨妈也不得不承认,贾琮之形容,乃其生平仅见。

    瞥了眼自家女儿几不遮掩的秋水情眸,薛姨妈心中叹了声冤孽,面上却含笑对贾琮道:“今儿请哥儿来吃顿家常便饭,是为了感谢哥儿帮你薛大哥解难。听说,还耗了许多在皇帝跟前的体面圣眷?”

    贾琮微微颔首,道:“此事姨妈家也是无妄之灾,人心难测。”

    薛姨妈闻言,恨恼道:“谁说不是呢!那老苍头一家,也是薛家几辈子的老人,谁知会做出这样的勾当来!我家难道亏待他们了?”

    宝钗在一旁道:“连他家都这样,外省的商铺掌柜伙计们,怕更不堪了。”

    说完,见贾琮笑吟吟的看她,雪白的俏脸上,登时飞起一抹红晕。

    听薛姨妈在一旁干咳了两声,贾琮收回目光,看着她不疾不徐道:“姨妈今日叫我来,是为了之前我同薛大哥说的事吧?此事姨妈实无需多虑。姨妈,若非看在宝姐姐的面上,这样的好事,以丰字号目前的境况而言,是轮不到它的。”

    ……

第五百四十三章 宝玉相请

    贾琮还是不了解内宅妇人的手段,即使他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薛姨妈也只一怔之下,满面柔笑道:“你们姊妹们都和宝丫头亲,都念她的好,也不知她好在哪里……”只略略一提,就岔开话题,问道:“琮哥儿啊,不是姨妈不信你,只是丰字号是你姨丈留下来的家业,我唯恐出现什么闪失,那便是死也无颜在地下去见你姨丈。琮哥儿的能为我是知道的,你文能写诗作词,这么点年纪学问做的极好!武就更了不得了,姨妈虽未读太多书,也知道冠军侯这个爵儿,便是寻常国公也比不上。毕竟天下的国公多了去,可成百上千年来,这冠军侯才几人?只是……这做买卖,和文武不相干呐!”

    贾琮闻言,哑然失笑,摆手拦下了开口欲言薛蟠,又用眼神制止了宝钗想要帮腔的念头……

    薛姨妈眼观六路,见一双儿女都叛变了,心里虽懊恼个半死,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笑道:“我虽听说了琮哥儿麾下有一叫倪二和林诚的经济能人,但我猜测,到底还是琮哥儿拿主意,对不对?”

    贾琮点点头,正色道:“姨妈有此担忧是正常的,如此谨慎也是必要的,毕竟那是一份好大的家业。姨妈,经济之道,我虽接触的不多,也只办过一个沁香苑,但总还是有些了解的。琮以为,想要在经济之道上取胜,无非做到四点。”

    “哦?哪四点?”

    薛姨妈忙追问道,连薛蟠和宝钗都细细看了过来。

    贾琮道:“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廉,人廉我转。”

    薛姨妈闻言,略一思量,便笑的灿烂了些,道:“哎哟哟!到底是文曲星、武曲星一同下凡,真真不凡!我家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也没说出过这样了得的话来。细细这么一想,可不就是这样吗?琮哥儿果然是了解经济之道的……”

    圆桌旁的气氛瞬间热烈了许多,薛蟠和宝钗兄妹俩都高兴,贾琮却知道,这妇人断不会这么轻易就摆平,果不其然,就听她又问道:“琮哥儿啊,你能否再细细说道说道,到底怎么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廉,人廉我转的?说出来,让你薛大哥也学学,我和你宝姐姐也见识见识!”

    “妈,这是琮兄弟的学问。”

    宝钗在一旁提醒道。

    薛姨妈差点没气哭,都说嫁出去的丫头泼出去的水,真真没错。

    可你这丫头还没嫁出去,水还在盆子里,怎这胳膊肘就开始向外拐了?

    贾琮微笑道:“不妨事,姨妈想听,我说说便是……对了,年节里我让人送来的节礼,姨妈可瞧了?”

    薛姨妈不知贾琮想说什么,忙道:“瞧了瞧了,难为哥儿有心了,送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贾琮呵呵一笑,又道:“可见洁粉梅片雪花洋糖?”

    薛姨妈面色一怔,点头道:“见了,是个稀罕物儿,我家也有些,并不多,和着燕窝吃极养身子。哥儿是从南边儿番人那买来的吧?”

    贾琮看着薛姨妈道:“这是我手下之人自己做的。”

    “……”

    薛姨妈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怔怔的呆在那,眼睛中明显流露出不信任之色。

    贾琮对宝钗道:“劳宝姐姐让人取一盒雪花糖来。”

    宝钗忙让在附近服侍的莺儿去取,未几而回,是一个尺许见方的墨漆木盒,上面刻绘着一棵花开正艳的梅花,几片雪花纷落。

    上有一行朱刻,诗云: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贾琮接过后,打开木盒,放在桌上,对薛姨妈道:“如今清字号产出的晶莹雪,已经在江南六省畅销,供不应求。此事姨妈可以使人去打听打听,这清字号,便是琮之产业。”

    “老天爷!”

    却是一旁薛蟠惊叹了声,看着贾琮差点没流口水:“琮哥儿,你发大财了!”

    宝钗眸眼中更是痴痴的望着贾琮,再不掩饰眼中的情意!

    她虽不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是否为其所作,但她知道清字号产的“晶莹雪”三个字,必是因她而起。

    因为在两人独处时,贾琮便曾夸赞过她:“虽艳冠群芳,却珍重芳姿昼掩门,端凝庄重。虽不爱胭脂水粉,然却愈有‘淡极始知花更艳’之清雅绝色。”说她是“山中高士晶莹雪”!

    宝钗亦知这雪花糖的价值,说是一座金山都不为过!!

    却以她的品格为名……

    薛姨妈这会儿都顾不上她这宝贝女儿动凡心了,从贾琮面前取来雪花糖,细细的品鉴起来。

    看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看贾琮,好似在看一座金矿!

    贾琮放下茶盏,回望了宝钗一眼后,对薛姨妈微笑道:“姨妈,如今丰字号的境况,一年的收益很难达到十万两。而我许给薛大哥十五万两,这多出的银子,便是付给丰字号的渠道费,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利。以这晶莹雪花糖为独门商货,必会带动丰字号的疾速扩张。三年之后,丰字号至少要比现下的规模大一倍不止。所以,我才敢言,若非看在宝姐姐的面,这等好事未必能让丰字号上。江南巨贾商号林立,期望与锦衣卫合作者,如云如雨。商道就这么多,一个字号做大了,也就遮掩了其他的字号。这个道理,姨妈应该明白。”

    薛姨妈轻轻呼出口气,面上不带笑意,她看着贾琮,眨了眨眼,眼中可看得出动摇之色,迟疑了好一会儿,然而终究还是没有点头……

    只道了声:“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一瞬间,宝钗眼中泪珠滚落……

    ……

    “妈!你到底想要什么?难不成姨妈许了什么诺,比妹妹以后的日子还重要?”

    贾琮礼貌告辞后,薛蟠急的跳脚叫道。

    薛姨妈正不知怎样安抚宝钗,虽然在贾琮的三言两语下她已经不哭了,可那笑也不笑一下的清冷模样,着实让薛姨妈心疼。

    这会儿再听薛蟠呱噪,气的破口骂道:“该死的孽障!放你娘的什么屁!猪油蒙了心不成?难道你就没听说过烈火烹油,盛极必衰的道理?琮哥儿如今这点年纪,就到了这样的地位,往后他能有好路?但凡我贪心一点,今儿也拿你妹妹去换那满坑满谷的金银!难道我不知道那东西值当多少银子?方才他若不和你妹妹牵扯在一起,我早就应下了!我就是舍不得你妹妹以后受到牵连,宁肯丰字号落魄了,也不能让你妹妹走了岔路!偏你这畜生看不长远,被人家一时的富贵晃花了眼,却不为你妹妹想长远些!倒指派起我的不是来……”

    说着,心里委屈之极,薛姨妈哭了起来。

    薛蟠闻言懵了,听着好像倒是一回事,他抓了抓大脑袋,赔笑着对薛姨妈道:“妈,你快别哭了,都是儿子的不是,想偏了,误会了妈。不过我也不是贪图琮哥儿富贵,只觉得他比宝玉强多了,最重要的是,妹妹喜欢他……这以后过日子,还不是妹妹过?而且我虽也常听一些人说琮哥儿长不了,可是……”

    见薛蟠大脑袋上满是迷惑,薛姨妈问道:“可是什么?”

    薛蟠又抓了抓脑袋,道:“可是,难道琮哥儿不比那些人都聪明?他们尚且能想得到,琮哥儿便想不到?”

    此言一出,薛姨妈登时怔住了。

    宝钗眼中,也闪过一抹异彩……

    ……

    “爷回来了!”

    贾琮刚回至宁安堂正堂,就见平儿迎了上来。

    尤氏、秦氏和王熙凤也纷纷起身。

    王熙凤笑道:“来和三弟道个别!”

    贾琮看了她一眼,道:“原当你是个精明的,现在看也是个糊涂的。既然你自己选了这条路,往后就不要再叫苦,也不要再羡嫉平儿。”

    王熙凤闻言大笑道:“我就知你是厌烦我了,才一心想撵我走,没门儿!一会儿我就带了平儿去,当初就不该被你哄了去!”

    贾琮呵呵一笑,道:“你试试。”

    平儿哭笑不得的半拉半抱住贾琮的胳膊,嗔道:“爷啊!”

    这娇媚之声,让尤氏和秦氏在一旁笑眯眯的红了脸。

    王熙凤咬牙想刺两句,到底没敢开口……

    这憋闷的模样,倒是让尤氏、秦氏笑的灿烂了许多。

    贾琮终究还是对王熙凤露出了些笑容,点点头道:“去罢,得闲了往会芳园逛逛。西府倒是的确少不得凤姐姐,你不在,平日里连热闹劲儿都少了一半,没甚光彩。”

    王熙凤闻言,面色好看了许多,客气道:“三弟说笑了,我不在,不知多少人暗中偷欢喜呢。我这烧糊卷子一回去,怕又招人恨了,到时候,少不得倚仗三弟的威名,狐假虎威一番。”

    贾琮呵呵道:“你还是倚仗老太太的威名罢,倚仗我的名头,传到老太太耳中,你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王熙凤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睛转了转,打了个哈哈,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李纨引着迎春、探春、惜春和宝玉、湘云等人从外面进来,笑道:“我们不来接,你倒是不回去了,好大的脸!这不,老太太巴巴儿的打发了我们来迎咱们荣国府贾家二.奶奶回府!”

    贾家姊妹们此刻也知道了这些日子来贾母和王夫人冷待凤姐儿的缘由了,得知王熙凤要守,既心疼她的日子,也钦佩她的忠贞,愈发喜欢亲近她了。

    和贾琮见礼罢,又纷纷围着王熙凤说笑起来。

    倒是宝玉,难得没围绕在姊妹们中间,而是走到贾琮跟前,笑眯眯道:“琮哥儿,有几个极好的朋友,托我务必请你一道吃一次席,你赏脸不赏脸?”

    贾琮侧目看他,问道:“什么朋友?”

    宝玉笑道:“有舅舅家的表哥王义,二表叔家的表兄史晋,还有神武将军府的冯紫英,振武将军府的卫若兰,威武将军府的陈也俊,都是极好的朋友。琮哥儿,你赏脸不赏脸?”其她人也都望了过来。

    听是开国功臣一脉的子弟,贾琮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

    宝玉一下高兴起来,道:“就今儿下午,如何?”

    贾琮顿了顿,道:“下午还有些事要处理,怕是要耽搁一阵……不过你们可以先去,我忙完后赶去坐坐便是。对了,出门前不要忘了带几个亲兵。”

    宝玉先失望后欢喜,连忙应下后,交代了吃请的酒楼,便与李纨、王熙凤等人一道回西府去了。

    ……

    ps:总有书友说,应该有很多人见过贾琮他娘。拜托怎么可能,那个时代,闺阁女子一生都见不到几个男人,怎么会让很多人看了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恩赏

    神京,北镇抚司。

    诏狱。

    曾经十来年空空如也,除却一些老囚徒和市井恶棍外,并无要犯的诏狱内,此刻却是人满为患。

    哀嚎声、哭泣声、惨呼声、呻.吟声,嘈杂如麻。

    这些人,原本皆是这个世道中的中上层人物。

    虽无太大权柄,但等闲也不受人欺负,锦衣玉食,自由自在。

    再看看现在……

    住在多年没有扫洒的诏狱内,污臭霉味另他们作呕。

    老鼠、苍蝇、蜘蛛、蟑螂甚至还有长蛇,都让他们惊恐恶心。

    掺着泥沙的陈米粥,他们连闻也不愿闻一下。

    再加上对未来不可知的恐惧,对家破人亡横难天降的绝望,让这座牢房内的气氛,恍若人间地狱。

    连护从着贾琮审视的展鹏、郭郧等人,都为之压抑沉闷。

    贾琮却还好,面色如常。

    前世在icu工作过一段时日,让他对生死悲痛的神经有了足够的磨砺。

    那些无辜的百姓因为病痛而伤恸,又岂是这群贪赃枉法的蛀虫能比的?

    “既然心里觉得难受,就都引以为鉴。”

    “莫要心存侥幸,胡乱伸手!”

    “贪心不足,践踏王法者,唯有此等下场!”

    “锦衣卫为执法者,当更加自律!”

    “知法犯法者,罪加一等!”

    “是!”

    追随在贾琮身后的韩涛、姚元,额前都浮现一层冷汗,躬身应道。

    说来也怪,平日里他们没少进诏狱。

    但从未有今日之震撼。

    贾琮瞥了两人一眼后,没有搭理。

    此时,诏狱内的犯人也认出或是猜出了贾琮的身份,无不目眦欲裂。

    或愤怒嘶吼鸣不平,或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也有拼命磕头哀求者,再有就是……拉关系者。

    比如傅试。

    傅试早没了当年在荣国府,仗着是贾政心腹门生的身份,目带轻视,挥手挥退贾琮的风采。

    他涕泪满面,哭求贾琮相救。

    贾琮却只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出了男牢。

    一行人伴着傅试凄厉绝望的吼声,渐渐远去。

    等出了牢间,粗重的铁链锁好大门后,贾琮又道:“女牢何在?”

    韩涛忙让狱卒让开,他亲自引路。

    贾琮看着他敲打道:“韩镇抚,古往今来,女牢都是世间女子最凄惨之所在。入女牢者,连青楼的嫖.客都嫌其脏。北镇抚司的女牢不会也这般吧?”

    其实,这个缘由才是当初贾母、王夫人冷待王熙凤的缘由。

    只不过当初凤姐儿是跟着贾琮走了一遭,从头到尾,都有贾琮护着,也没入牢房,所以实质上还是清白的。

    若是没有贾琮,王熙凤就算能出来,除了屈辱去死,也别无它路。

    就是贾家和王家的至亲们,都容不得她活下去。

    听闻贾琮之言,韩涛忙赔笑道:“大人说笑,咱们这地儿是什么地儿。外面的女牢,就是个忘八窝。只要肯使银子,牵条狗进去都行。可诏狱内,谁敢乱来?”

    贾琮冷笑一声,道:“外面人是不敢乱来,你们自己人呢?韩涛,你敢糊弄我?”

    韩涛额前流着冷汗,忙道:“大人,以前的事不好说,但这次卑职敢以人头担保,绝没人敢乱来!再说,沈兄弟的宪卫就在里面,哪个嫌命长了,敢乱来?”

    贾琮哼了声,见牢门打开,率先进了地牢。

    这一入,感觉比男牢里的气味还要难闻……

    不过他也只皱了皱眉头,就继续往里面去了。

    相比于男牢歇斯底里的嘶吼和绝望的哀嚎,女牢里却安静的太多。

    或许是因为她们更胆小,被狱卒吓到的缘故。

    只轻声的啜泣着……

    与男牢不同,女牢的犯人是按年岁划分,老妇一区、中年一区、少妇一区、年轻女孩子一区……

    按过往的经历,老妇基本上就是等死了,也没什么人理会。

    中年妇人先送去发卖,若连贩夫走卒都无人要,就被送往盥洗处,洗涮马桶,或是去浆洗局,做针线活计。

    少妇和女孩子,则会被送往教坊司,成为官妓。

    老妇区一片死寂,或有大哭者,可哭了两日,嗓子也哑了,眼泪也干了,只能张着嘴无声的空嚎。

    更人。

    中年妇人们默默的落泪,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少妇们或有哄孩子的,或有奶孩子的,见外男进来,慌乱成一团。

    贾琮领头背过身去,过了一盏茶功夫,方回过身,得到一些年轻妇人福礼。

    当然,也有些人趁机求情,不只为她们自己,多为孩子……

    而最里面的年轻女孩子们,看到贾琮后,一个个无不动容。

    这一刻,如果贾琮肯救她们出去,她们愿意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只可惜……

    这位传说中谪仙人一样的绝世公子,却只看了她们一眼后,就离开了……

    ……

    “大人,这三日共抄家六十八家,抓捕人犯合计六千七百五十八人……”

    镇抚司衙堂内,韩涛禀告道。

    贾琮听到这数字一怔,皱眉问道:“怎这么多?”

    韩通道:“大人,顺天府官仓一案为谋逆大案,陛下没让株连九族已经是开恩了,但阖族上下鸡犬不留是肯定的。所以连他们家里的仆婢们也一并都抓了起来,这还没抓活契的,只抓家生子。若连活契的仆婢也抓,那必然过万了,牢房里都装不下。”

    姚元在一旁补充道:“大人放心,不会杀太多。按律法,也只诛首恶。这六十八家的家主和长男、长孙难逃一死,其他人多是流放九边,与披甲人为奴。内眷或发配做事,或卖入教坊司,多不会伤了性命。”

    贾琮点点头,世情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只对二人道:“我知道那些老妇多半难活,但在牢里,你们还是照看一些。多备些干净的吃食和热水,不要虐待她们。人都有老的一天,大乾也是以孝治天下。不要让她们太凄凉,太难看。”

    韩涛、姚元二人对视一眼后,一起点头应下。

    ……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崇康帝看着贾琮送上来的卷宗,在查抄所得赃银上点了点,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这起子黑了心的畜生,总算还有些用处。

    平日里脏了手脚,养到现在,正好宰杀了赈济灾民,还有富余……

    最难得的是,这送上来的数字,和崇康帝自己所得的数字,一模一样。

    看着殿内静静而立的贾琮,崇康帝“嗯”了声,道:“差事办的不错。”

    这已是难得的褒赞了。

    贾琮躬身道:“不敢当陛下夸赞,臣有自知之明,其实不擅此道,这些差事多为南北镇抚司而为。”

    不揽功,永远是职场第一法则。

    果然,崇康帝面色又好看了些,这是他对贾琮最满意之处。

    不揽权!

    他自己便是亲事亲为的最好力行者,也就最知道,这样做事的人,权势欲最重。

    崇康帝自己重权,是天经地义,因为他为天子!

    可他却不愿意看到麾下臣子这般重权。

    贾琮做事,只提调纲领,布下监督手段,具体事务,皆由南北镇抚司去动手。

    而南北镇抚司,却是可以直接听命于圣旨行事的所在。

    这本就是为了防范锦衣卫指挥使坐大的手段。

    贾琮能坦然处之,还交付分散权力,可见是个知分寸的。

    虽然……

    就长远来看,这样的臣子更可怕……

    但在短时间内,这样的臣子用起来,更顺手。

    崇康帝眼睛眯了眯,看着年轻的让他都有些嫉妒的贾琮,问道:“功就是功,便当赏赐。你可有何想要的?”

    贾琮躬身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为人臣,焉敢僭越底线?”

    崇康帝心中愈发满意,若非君臣二人年纪相差太大,且宫里贾元春处又……

    他还真想让这位臣子,长长远远的效忠大乾。

    可惜了……

    越是如此,崇康帝越想此时补偿贾琮一些,喝道:“朕让你说,你便说。怎么,小小年纪,就想和朝廷上那些口蜜腹剑之辈学不成?”

    贾琮闻言,并未慌张,仔细想了想,道:“陛下如此隆恩,臣还真有一事相求。”

    崇康帝哼了声,道:“先说说看。”

    “……”

    顿了顿后,贾琮道:“陛下,臣想能便宜些,将诏狱内的女眷多买些。锦衣卫军费不宽裕,臣又不能知法犯法,与民争利。便想做些纺织买卖,出口至外国,赚些粮饷银子。做工之人不好招,也不敢乱招,以免落人口舌。锦衣校尉们都是粗汉,再者身份所限,不好去摇纺车。所以……”

    这话听的崇康帝面上有些臊热,锦衣卫为天子亲军,他却统共只拨付了十万两银子,就再一毛不拔。

    这次抄家人家只扣了一成半,还被他将现银换了去,留下几处短时间内变现不了的产业……

    一时间,崇康帝有从手里的银子中拨付一笔给贾琮的冲动。

    不过这等冲动随即冷却,这些银子他还有大用。

    他是太平皇帝,不能靠军功慑服军权,就只能靠恩赏和惩罚来敲打那些军头,将军权握在手中。

    手里没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念及此,崇康帝心中再无愧疚之情,“嗯”了声,就答应了贾琮的所求。

    左右那些女眷,不卖给贾琮,也是卖给教坊司充为官妓,于大局无益。

    且给了他这些人,也就扯平了……

    贾琮叩谢皇恩后,便离开了皇宫。

    此时已近申时末刻,天色变暗。

    贾琮在展鹏等家将亲兵的护从下,前往了西市聚贤楼。

    原只想略略坐坐便走,毕竟他的身份也不合适再与一群将门衙内觥筹交错,呼朋唤友。

    却不知,那里正在上演着一场大戏!

    ……

第五百四十五章 望尔等自重

    西市,聚贤楼。

    以鲜美的羊肉锅子闻名,原本是西市中近来最火热的酒楼,此刻,却成了整个西市中孤立之地。

    不知几方人马披挂齐全,汇聚楼下,隐隐对峙。

    气氛凝重。

    聚贤楼共有四层,此刻自下往上望去,第四层的窗子都已经破了好些。

    地面上也散落着一些摔的粉碎的桌椅和坛坛罐罐。

    隐见血色……

    长安县衙和顺天府的衙役们皆来到现场,可也只敢远远的望着。

    楼下穿着各色亲兵武服的悍卒们,代表着一家家显赫的军中贵门。

    世代罔替的富贾,哪里是他们小小差卒敢得罪的?

    “驾!”

    “驾驾!”

    正当这时,一队轻骑自东而来。

    街道上远远围观的百姓纷纷让路,百余人的队伍没有丝毫降速,直冲冲的就开到了聚贤楼下。

    “让路!!”

    中心之人旁边的一年轻人见前路堵塞,登时怒目大吼一声,令所有人侧目。

    挡在其前的一支三十人的家将队伍,也不知是哪家,见此虽满脸不忿,可看了眼对面迎来之人身上的蟒袍玉带,还是憋闷的让开了道路。

    见此,与他们敌对一方的两队亲兵,却忍不住欢呼起来。

    “冠军侯威武!!”

    贾琮面色淡漠,与对面一二人略略点点头后,扫了眼地上的琐碎,翻身下马,在展鹏、沈浪等人的护从下,阔步入内,登上了聚贤楼。

    ……

    “老史,你这真是有奶便是娘啊!你倒是忘了身上这个爵儿是怎么来的了,当初巴巴儿的跟在王爷后面,立下功封了候,如今那边儿给个缺儿,你又成了开国功臣一边儿的了,转过头来对付我们?”

    “老周,话不要说那么难听,老子这个爵位是拼命用血汗换回来的,自然念着王爷的好,但今日之事和这些无关。宝玉是我家老太太的孙子,从来不惹事,也不是武人,还有薛蟠,上回就你儿子就动了手,我们只当小儿辈顽闹,不同他计较。这次为何还下狠手?这般欺负两个不通武艺的,算不上英雄吧?”

    聚贤楼四楼,整层楼都是一片狼藉。

    原本隔开的三大间包厢中间的屏风围栏都碎了,地上尽是酒菜碎碟盘碗,油腻腻的,还有些血迹。

    二十来个年轻人,没一身上干净的,但总的来说,忠靖侯史鼎身后的十来个年轻人身上,血渍多于污渍。

    而雄武候周壁身后的年轻人身上,污渍多于血渍。

    两位武侯对话之后,谁也不能说服谁。

    雄武候周壁身旁另一武侯怀远侯曹辰冷笑道:“老史,贾家也是武勋将门,如今那小儿不是得意洋洋带着冠军侯的爵儿?既然是将门子弟,哪有通武不通武的说法?再者,既然想当局外人,就不要大言不惭吹捧贾家小儿,再来踩我们贞元勋臣一头。管不住自己的嘴,活该挨揍!真以为开国功臣一脉又抖起来了?呸!想在我贞元勋臣头上拉屎拉尿,他们还差得远!一群忘八羔子!”

    史鼎身旁王子腾淡漠道:“曹大人口下留德,开国功臣一脉的功勋,不在你们贞元勋臣之下。”

    曹辰嘿了声,讥笑道:“哦,我还忘了姓王的了,你姓王的如今也是一号人物了,京营节度使,管着十二团营,嘿!”

    事实上,王子腾这个京营节度使只能管到扬威、立威二营罢。

    不过新收纳的奋武、果勇、敢勇三大营或许也会给他面子,但那三大营更多只听崇康帝的旨意……

    曹辰几乎不拿正眼看他,道:“你王家跟在贾家背后几十年,送了几个女儿进贾家,才得了这么个位置。怎么,就觉得有资格同老子说话了?身上连点子正经军功也无,你也配同我说话?”

    王子腾闻言,阴沉的面色上闪过一抹怒火。

    他身旁神武将军冯唐厉声道:“曹辰,你莫要太放肆!须知,现在不同当年了,圣天子在上,轮不到你们再这般无法无天!”

    曹辰面色转冷,阴声道:“冯唐,你这老狗少给老子扣帽子!老子说的难道不是实话?本侯又不曾对陛下不敬,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仗着陛下说嘴?”

    “你……”

    冯唐闻言怒急,不过他到底碍于贞元勋臣势大,不敢彻底撕破面皮。

    开国功臣一脉虽然有点起色,但终究远远不如。

    他忍得,冯紫英却忍不得。

    他见老父受辱,怒发冲冠,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前同怀远侯曹辰厮杀放对。

    只是先前在同贞元衙内们厮斗中,冯紫英本就是主力,受到的照顾最多,受伤最重,此刻虽有杀贼之心,却无杀贼之力,刚扑上前,就被曹辰一脚给踹了回来。

    不过,曹辰反而眼中露出一抹欣赏之色,对冯唐鄙夷道:“你还不如你这儿子。”

    冯唐看了眼倒在地上挣扎起身,还想再拼命的冯紫英,眼中闪过一抹怜惜,随即寒声问曹辰:“尔等究竟想怎样?”

    曹辰没说话,呵呵看向一旁,一直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喝茶的成国公蔡勇。

    蔡勇随手将手中茶盏丢在地上,然后接过身后随从地上来的帕子净了净手后,站起身,眼神阴柔的看着史鼎、王子腾、冯唐等人,道:“原本不过儿郎们打斗闹腾,谁输谁赢我们当大人的都不该掺和,这点气度都没有,还当什么将门?李虎、赵昊他们两拨孩子从小打到大,在宫里都动过手,连陛下都不怪罪,你们就敢出面拉偏架?怪道开国功臣一脉衰败到这个地步,没出息的紧!”

    嘲讽完,又呵呵笑道:“好啊!既然你们自己掺和到小辈的事中,那就当作小辈来处理好了,连你们一起,一人朝这边磕三个头,就说……之前说贞元勋臣不成器的话,都是在放臭狗屁。今儿这事,就算完了。不然……”

    成国公蔡勇的面色陡然阴狠起来,毒蛇一般看着对面众人,咬牙道:“今儿就按武勋将门间解决仇怨的法子,来个你死我活!!”

    这是贞元朝时,武王调解麾下大将矛盾的法子。

    人与人之间总会出现矛盾,武将之间尤其如此。

    为了解决内耗,避免战场上从背后射来的冷箭,武王就设下一法。

    大将之间的矛盾,就命其各带亲兵,持木刀木枪,狠狠的来一场。

    只要不出人命,那就放开的打,怎么解恨怎么打。

    但是打完之后,谁若在公事上设绊子拖后腿甚至放冷箭,武王就要下死手了。

    这样一来,还真的极大解决了武将之间的私斗,不会影响到军务。

    只是……

    武王在时,有武王的无上威望作为压舱石,无人敢翻浪,打出人命来。

    可现在,王子腾等人如何敢打?

    他们也有自知之明,打不赢……

    雄武候周壁、怀远侯曹辰甚至是成国公蔡勇,都是勇冠三军的虎将。

    武王麾下,焉有庸手?

    而这边,也就史鼎够看些。

    冯唐已老,至于王子腾……

    治军的才能是有一些,但若说拳脚功夫……

    磕头自然不可能,可若打一场,又必败无疑。

    再者,这一输,开国功臣一脉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威名,顷刻间又成笑柄。

    只是若不跪也不敢打,那不光输了阵,连血勇之气也丢尽了。

    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左右都是难。

    眼见成国公蔡勇、雄武候周壁、怀远侯曹辰三人面带冷笑,其身后的一干贞元勋臣子弟个个摩拳擦掌,对着王子腾等人不怀好意的笑着,一时间,史鼎、王子腾等人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宝玉圆脸上挂着不少青肿血瘀,这一刻骇的要命,眼中还挂着泪。

    薛蟠比他还不如,当初就是他骂贞元勋臣骂的最狠,尤其是雄武候周壁之子。

    说周尚当初喝了点猫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敢朝他挥拳头,最后还不是乖乖的赔礼道歉?

    若不是他宽宏大量,非得让周尚跪下喊亲爹不可……

    又将贞元勋臣好一通腌,将贾琮捧上了天。

    结果没想到,周尚这回又在隔壁……

    后果也就不问而知了。

    还是宝玉的长随见势不妙,赶紧去通风报信,正巧遇到了王子腾同史鼎、冯唐三人商议完扬威、立威大营的事,便拦下求救。

    三人听到连宝玉也挨了打,赶紧赶来,让人拉开后训斥了周尚、曹斌等人一通。

    却不想这边来了大的,那边也来了大的,倒是蹊跷……

    终究闹到了这个地步。

    薛蟠心里哀嚎不已,他自忖,今日之事就算了了,回头王子腾也非扒掉他一层好皮不可。

    他可以不怕姨丈贾政,但却不能不怕王子腾。

    这年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王子腾是他母舅,论起来可以和他爹一样管教他。

    今儿真要害得王子腾跪下给人磕头,或是被一群衙内饱以老拳伺候,那回头,他还能不能活了?

    这一刻,薛蟠无比渴望贾琮的到来。

    就听成国公蔡勇不耐烦的问史鼎、王子腾:“都是将门,干脆一点,到底怎么说?跪还是打?”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不过正这时,众人却听到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拐角处楼梯口传来。

    “蹬。”

    “蹬。”

    “蹬。”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看了过去,这极有规律和节奏的步伐声,显示出来人沉稳持重和自信的心性。

    这个场合下,谁人有这等自信,来踩这一趟浑水?

    成国公蔡勇眯起眼,嘴角挂起冷笑,看向楼梯口方向。

    今日来的就算是李道林,他都不怕。

    却不想,过了几个呼吸后,就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头戴紫金冠、衣着金丝蟒袍、脚踩文王靴,一步步出现。

    其身后,跟着二十余锦衣缇骑。

    “值此国难之机,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扰乱街市安危,惊扰百姓者何人?”

    贾琮目光在楼内扫了一圈后,声音淡漠问道。

    此言一出,蔡勇等人面色骤变。

    然而没等他们反驳,就见脸肿的和猪头一样的薛蟠跳脚指着他们哭喊道:“琮哥儿,就是他们那些球攮的,我们正在吃席,没招谁没惹谁,他们就好端端的闯过来将我们好生一通打啊!你看你看,连宝玉都挨打了!”

    这会儿宝玉也跟看见亲人一样,抹着泪抽泣着看贾琮。

    贾琮扫了一眼后,下令道:“抓起来,关入诏狱,什么时候学会了大乾律法,什么时候再出来。”

    “你敢!!”

    蔡勇、周壁、曹辰等人闻言大怒道。

    贾琮目光无比漠然的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成国公蔡勇,雄武候周壁,怀远侯曹辰,河套十万生民罹难,陛下亲言此为国难之时。这等时机,任何动乱皇权安危者,皆以谋逆罪论。本侯可,先斩后奏!望,尔等自重。”

    说罢,连反驳的机会都不与他们,在沈浪的护从下转身下了楼。

    待贾琮下楼后,展鹏反手抽出腰间双刀,狞笑着上前。

    在蔡勇等人铁青的面色下,将周尚、曹斌等一干贞元勋臣衙内押走。

    看到这一幕,蔡勇等人终于想起了贾琮另一重身份。

    这狗.日的,原本就是个读书人,阴坏!

    那起子文官,最擅长的不就是端大义扣帽子吗?

    偏他身上还挂着一个天子亲军的光环,行动处带着天子大义。

    真他娘的窝心憋屈!

    “砰”的一拳,蔡勇将手边的背椅一拳砸碎,满面怒火的大步离开。

    此事,没完!

    等贞元勋臣一个个含怒离去后,面色怪异的史鼎、王子腾、冯唐三人面面相觑。

    过了稍许,史鼎啧啧了声,对王子腾笑道:“贾家的种到底是贾家的种,确实不凡,哦?”

    王子腾抽了抽嘴角,回头看了看满面鼻青脸肿的儿子,哼了声。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本和薛姨妈、王夫人并贾家诸姊妹们一起,看王熙凤在那嬉笑怒骂,百般顽笑。

    荣庆堂内传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不过,许是喜极生悲,正当满堂高乐时,忽然有前面的嬷嬷匆匆赶来,带回了一宝玉亲随传回的消息。

    宝玉、薛蟠二人,在聚贤楼被人打狠了!

    听闻此信儿,贾母和王夫人登时如五雷轰顶,一迭声的去请贾政来。

    贾母更是破口大骂起来:“琮哥儿呢?那个孽障!不是说宝玉请他去东道了吗?怎他连宝玉也护不住,还有脸袭这个爵儿?”

    ……

第五百四十六章 无可奈何

    贾政匆匆赶至荣庆堂后,亦是满脸愁怒之色。

    宝玉长随王桂儿赶回来只哭求家里快去救宝二爷,说是上面打成一团了,他在四楼底下都听到了宝二爷和薛大爷的惨叫声……

    想上去又上不去,只能回来求救。

    等贾政听闻贾琮还未至后,愈发担忧。

    贾母等人听明白后,一边忙打发贾芸、林之孝多带些人去救人,一边又骂起贾琮来:“这孽障,宝玉好心请他东道,他倒端起架子拿捏起来,若是他早早赶到,哪有这样的事?宝玉若有个好歹,我必不与他干休!”

    这回,连贾政、王夫人都没为贾琮说话。

    宝玉果真出了事,他们非得心焦死不可。

    正满堂焦急时,贾芸和林之孝还未出门,就听外面游廊下的丫头大声道:“哎呀!侯爷回来啦!!”

    “好哇!他还敢回来,他一个人回来?!”

    贾母差点气晕厥过去。

    然后众人果然就见贾琮一人不疾不徐的入内,没等他见礼,贾母就厉声道:“你这孽障,宝玉呢?”

    贾琮看了他一眼,见满堂人都担忧不已,轻声道:“宝玉在后面。”

    又对贾政和王夫人道:“不碍事,受了点皮外伤,养两天就好。”

    贾政闻言,海松了口气,道:“不碍事就好,不碍事就好。”

    王夫人心里也落下一块大石,问贾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受了欺负?”

    贾琮顿了顿,道:“具体如何,琮亦不知。我刚从宫里陛见出宫,就听下面人说聚贤楼出了事。赶去时,史家二表叔、王家舅舅、神武将军冯唐和成国公蔡勇、雄武候周壁、怀远侯曹辰也都在。我让人将动手打人者抓了起来,关入了诏狱,就先一步回来了。具体如何,等宝玉和薛大哥回来后,再问他们罢。”

    薛姨妈终于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了,忙问道:“琮哥儿,你薛大哥可好?”

    本就一直看着贾琮的宝钗,目光也紧了紧。

    贾琮点头道:“也是皮外伤,看起来骇人,但没伤到里面,养半月便好。”

    薛姨妈还是心疼的落泪,道:“那孽障整日里惹是生非,才安生三天不到,又挨了打受了伤,要不是琮哥儿把坏人抓起来关进大牢,今儿不定出什么事……”

    没等贾政、王夫人附和,贾母就咬牙道:“若不是为了请这孽障,宝玉和你家哥儿也未必挨这顿打!再者,也是宝玉他舅舅和表叔去了,和他有什么相干?”

    贾母看到贾琮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就打心里冒火儿。

    多咱有贾家的孩子这样冷漠?

    她虽偏爱宝玉,可她是贾家老祖宗,偏爱哪个还需别个同意?

    旁人就算心里有意见,也只能忍在心里,这才符合孝道。

    偏贾琮,整日里一副“不阴不阳”的模样,怠慢于她。

    让贾母心中早生怒火。

    看看现在,听闻她的骂言,对面连个回响也无,脸色都不变一下,好似她根本不存在,说的话连放屁也不如。

    这让贾母心中愈发恼火和不甘!

    旁人看在眼里,无奈在心里。

    这一对祖孙俩,好似形成了死结。

    贾母不待见贾琮,贾琮自然不会亲近贾母,贾母也就愈发不待见贾琮,贾琮也就愈发不亲近贾母……

    却不知这个死结,有没有打开的可能。

    如今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正当众人不知怎么办才好时,外面终于传来动静:“哎呀!宝二爷回来了,老天,怎伤成这般?”

    听到这叫声,贾母、王夫人等人心里无不“咯噔”一声。

    薛姨妈则翘首以盼,想看看薛蟠有没有一并送进来。

    李纨则起身,准备若是薛蟠一并进来了,便带着贾家姊妹们离开避讳。

    好在,只有宝玉一人进来。

    看着素来凤凰一样,如宝似玉的宝玉脸上顶着几块清淤,一只眼还成了熊猫眼,满身狼藉的进来,贾母和王夫人登时心肝儿肉的叫开了……

    一迭声的唤至高台软榻后,贾母一边打发人去请太医,一边心疼之极的轻轻怜抚起宝玉来。

    等看了几个回来,发现的确只有些许皮外伤后,贾母咬牙恨道:“宝玉,哪个打的你?这般没王法的畜生,合该打死了账!”

    因贾政也在,又挨了打,宝玉没有平日里的活气,垂头道:“是雄武候世子和怀远侯世子他们。”

    贾母闻言,面色一滞,对于这样的武侯军门,她心里始终知道轻重。

    这时贾政沉声喝道:“好端端的,他们为何打你?”

    宝玉犹豫了下,见贾琮也在,知道这事断然瞒不过去,便道:“是……是薛大哥吃多了酒,骂了贞元勋臣们,正巧他们在隔壁,听了去,就跳过来动了手……”

    “……”

    此言一出,荣庆堂上一阵沉默。

    薛姨妈一张脸臊的几乎无地自容,闹了半天,竟是薛蟠惹的祸。

    她简直没脸见人,对贾母道:“老太太,都是我家那畜生造的孽,他老子去的早,我一个寡妇也没甚能为,教出了这样没造化的孽障来,竟牵连到宝玉……”

    到底是亲戚,还有王夫人的面子,贾母怎会怪罪,忙和王夫人、凤姐儿一干人百般相劝,好歹才安抚住了面上臊红愧疚的薛姨妈。

    贾政又问:“你舅舅、表叔他们怎会去?”

    宝玉答道:“是赵松在路上遇到的。”

    王夫人道:“可是你舅舅他们救下的你?”

    宝玉闻言,面色变了变,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贾琮,见他垂着眼帘站在那,再感受到贾母对贾琮的恶意……

    想了想,他还是说了实话,道:“舅舅和表叔还有神武将军到了后,拉开了周尚、曹斌他们,不过没一会儿成国公、雄武候他们就来了,他们逼着舅舅、表叔他们和我们一起给他们磕头赔不是,要不然就按将门勋贵的规矩,再打一场……”

    “什么?!”

    王夫人、薛姨妈等人闻言无不惊呼一声,倒是贾母没多大意外,哼了声道:“这下你们知道军门如何霸道了吧?当年这种事何曾少过?”

    王夫人等人心惊不已,王夫人忙问道:“那你们这是怎么出来的?”

    她真怕听到她兄弟王子腾给人磕头,那连她都没脸见人了。

    宝玉道:“对面正逼的紧,舅舅他们不答应,也没说话,琮哥儿就来了……他让他手下把周尚、曹斌他们抓了起来,关去诏狱了,又警告成国公他们自重,就走了。成国公他们气的摔了椅子,然后也走了,我们就回来了。”

    贾母:“……”

    王夫人:“……”

    薛姨妈:“……”

    满堂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静静站在那的贾琮身上。

    宝钗、探春、湘云三人的目光明亮之极!

    看着卓尔不群的贾琮站在那,心中只有一词回荡:

    风华绝代!

    连王夫人和薛姨妈在这一刹那间,看着贾琮都有些失神。

    甚至在心里生出了“他怎么不是我儿子”的念头……

    唯有贾母,心里的滋味复杂的要命。

    她心里其实是期盼贾琮能跟她伏低做小,只要他肯向王熙凤那样彩衣娱亲一回,做个孝行,她往后便不再骂他了。

    可是……

    以她对这个孽障的了解,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偏生,她这个孙子,又这般有能为……

    真是让她高兴也不是,怨恨也不是。

    她自然不会去给他拆台拖后腿,虽然恼这孽障没孝心,但到底是贾家子孙,荣国公的承袭人……

    这般想来,她心里也愈发郁闷。

    因为她发现,她竟拿他没法了……

    虽然在孝道最大的当下,贾琮不能拿她怎么样,不敢对她不敬。

    可如今,她似乎也不好对他怎样了……

    这个发现,让她十分沮丧。

    若是将贾琮身上的才能,换在宝玉身上,那该多好……

    “宝玉,近来不要再出去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贾琮忽然开口道。

    因贾政在,宝玉不好问缘故,只“嗯”了声。

    好在贾琮自己给出了原因:“今日之事,蹊跷之处颇多,极可能是有人做下一局。不然,蔡勇等人没那么巧,就到了跟前……今日若让他们命子侄辈将王家舅舅、还有表叔等人殴打一通,那后果将十分严重。我想幕后黑手未必会罢休,京中近来不素净,你在家好好休息些时日,等过了这阵再说。”

    原本对贾琮直接命令宝玉还心生不满的贾母王夫人闻言,都开始或要求或劝说起宝玉来,让他可不敢再出门。

    贾政也哼了声,唬的宝玉忙垂下头。

    贾母护犊子的反瞪过来……

    薛姨妈见宝玉无恙,心里到底挂念着薛蟠,就带着宝钗告辞离去了。

    她们还未离去,就见前面有婆子急匆匆赶来,道:“老爷、侯爷,王家老爷、史家二侯爷和神武将军冯家老爷来了,想见见侯爷。”

    贾政忙道:“琮哥儿,咱们去见见罢,不好怠慢了。”

    却见贾琮缓缓摇头,道:“我就不去了,老爷代侄儿告诉他三人,今日事乃公事,琮出自大义为之,与私怨无关,我尚有要事,暂不便相见。”

    此言一出,贾政愕然,贾母和王夫人却登时沉下脸来。

    一个娘家侄儿,一个娘家兄弟,巴巴的来贾家上门求见,竟不见人?

    那她们脸上还有什么颜面?

    贾琮捏了捏眉心,解释道:“不是贾琮端着身份架子,是贾家如今不好直接涉入军中斗争中。若只我一人,自然不惧,趁机团结开国功臣一脉的势力,反而对我有益。但一旦果真介入其中,我是有好处,可宝玉、环哥儿、兰儿他们以后就别再出门了。军中斗争之惨烈血腥,更甚朝争。为了家里的安宁,贾家此刻实不宜参与其中。”

    贾母、王夫人闻言,这才释然,一起让贾政快去说说。

    贾琮也一并虽贾政出门,自东西二府间的甬道,回了东府。

    ……

第五百四十七章 这丫头……

    梨香院。

    薛姨妈带着宝钗回来后,看到炕上仰躺之人,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她的儿子薛蟠来,登时大哭不已。

    这都成什么了……

    薛蟠一只眼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另一只眼还能睁开条缝儿,嘴也歪了,看着几没人样儿。

    见此,连宝钗都心疼的流泪不止。

    薛蟠却歪着嘴安慰道:“没……没事,妈、妹妹别哭,只看着……只看着唬人。”

    薛姨妈哭了好一阵,才在薛蟠、宝钗姊妹俩的劝说下止了眼泪,问道:“我瞧着宝玉也还好,怎你就伤成了这样?”

    薛蟠闻言竟流下泪来,骂道:“那个……那个球攮的宝玉,忒不是东西,人家打过来,他不帮忙不说,还……还躲我后面。打他的拳头,都……都落我身上了。”

    “啊?!”

    薛姨妈和宝钗两人惊呼一声。

    薛姨妈脸色难看,又想起一事:“怎宝玉说,是你骂了人家贞元勋臣,人家才来打你的?”

    “放他娘的屁!”

    薛蟠斜着嘴破口大骂道:“分明是冯紫英他们恭维贾家,宝玉在那装腔作势的推让着,这才扯到了平凉侯府、东川侯府,我不过顺着他们说了嘴,如何成了我骂人了?”

    这话……emmm,其实薛姨妈心底里都是不信的。

    但这种时候,即使心底不信,本能还是让她选择了相信自己孩子……

    这一信,就委屈的不得了……

    想起他们孤儿寡母,被人打的这样惨,还背个黑锅,就忍不住落泪不止。

    薛蟠又添油加醋道:“妈,你不知道啊!今儿要不是琮哥儿,连舅舅和史家那位忠靖侯,都要让人按在地上狠捶啊!他们看着威风,可就会对我使威风,真对上外面,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还是琮哥儿来了,当场让他手下的番子把那些忘八肏的都抓了起来关进诏狱去了,还警告成国公他们,让他们自重!成国公他们对舅舅他们那样欺负,对上琮哥儿倒是屁也不敢多放了。妈,我看出来了,谁也没琮哥儿靠谱!丰字号的事,就赶紧答应了罢!万一回头人家找了旁人,家里再出事,指望舅舅那些是没用的哇!”

    薛姨妈听的终于心动了,嘴上却还是骂道:“你这孽障少惹些是非,便谁也不用靠了!”

    不过,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松口道:“如今商号的事你做主,你父亲没了,你便是薛家家主,既然你看着行,那就行罢。”

    ……

    东府。

    宁安堂后室内,紫檀嵌石插屏下一座青玉熏炉吐出袅袅香烟。

    沁人心脾。

    平儿静静坐在床榻边,专心致志的做着针线女红。

    她上身着一白底绣缠枝花窄袖上裳,下面是粉色绣白樱花齐胸襦裙,一双锦白绣鞋藏在裙下。

    美似一副仕女图。

    从让人郁闷的荣庆堂出来至此,看着如此赏心悦目的一幕,贾琮心情转好,慢慢的欣赏着。

    直到平儿若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了门口方向。

    见有人站在那,先是一惊,继而转喜……

    “爷多咱回来的?也不出声……”

    平儿放下女红,满脸含笑迎上前来。

    贾琮握住她的手,呵呵笑道:“想多看看平儿姐姐的美色。”

    平儿闻言,俏脸一红,眸光似水道:“爷还没看腻?”

    贾琮将她揽入怀中,笑道:“这叫什么话?姐姐又非以色侍人,情人之间,才会渐生平淡,爱人之间却像酒,久而醇香。我喜欢你现在的容颜,也喜欢你未来的美丽。等咱们都七老八十了,我还会这样抱着你,看日出月落,赏春花秋月。”

    女人都是感性的生物,尤其是将自己位置摆在低处的女人,更容易感动。

    贾琮这番话,几乎将平儿说醉了。

    她眼眸迷离的看着贾琮,恨不得为他而死,化进他的身子里,永不分开……

    不过,就在贾琮痴恋的抚弄她身子时,平儿却从迷醉中清醒过来,按住了贾琮放在她身前的手,央求道:“爷啊!身子要紧,不能天天这般……”

    贾琮闻言,面色悻悻的从平儿衣衫中将手抽出,轻叹一声道:“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好在平儿姐姐是我贤内助。”

    平儿闻言,羞红的面上极满意。

    贾琮能听她相劝,让她心里十分受用。

    平儿将胸前的衣襟收拾妥当,正想说什么,听到外面竟传来叩门声:“琮兄弟在不在?”

    贾琮闻言一怔,看向外间,平儿却忙应道:“在在,宝姑娘进来罢!”

    说着,对贾琮一笑后,欢喜的迎了出去。

    宝钗从外面推门而入,先看到平儿,笑道:“扰了姐姐了。”

    平儿忙笑道:“姑娘哪里话,姑娘来的倒巧了,我们爷也刚进门儿,快里面请罢。”

    贾琮也走至堂中,笑问道:“薛大哥没事吧?”

    宝钗轻叹一声,道:“看着唬人,精神倒还好。”

    贾琮安慰道:“不妨事,只是一些拳脚伤。那些衙内自小打架打惯了,知道轻重。”

    宝钗抿嘴一笑,平儿忙道:“爷和宝姑娘快坐,我去备些茶水来。”

    说罢,不顾宝钗挽留,出门而去。

    未几而回,给二人斟满茶后,又要去张罗点心,不过这回走时,却将屋门给反手带上了。

    见此,宝钗雪白的俏脸登时浮起一抹晕红,贾琮则在心里感叹这个世道之美妙幸福……

    等目送平儿离去后,他目光落在了宝钗身上。

    宝钗今日穿一件妃色花软缎鸡心领琵琶襟交领锦衫,下面是一身藕荷色软烟罗长裙。

    均是浅色,素雅端庄又不失温柔。

    盈盈一双杏眼,眸横秋水。

    冰肌雪骨,暗香寒凝。

    这个后世无数人猜不透,争议广著的女孩儿,此刻看着贾琮的目光中,唯有满满的情意。

    贾琮微微弯起嘴角,向她伸出手来。

    宝钗见之,轻轻咬了咬唇线,缓缓将手交给了贾琮……

    “哎哟”一声惊呼,只觉一股力气顺着手边传来,宝钗失了平衡,倒向了贾琮方向。

    既而腰身被揽,跌入贾琮怀中……

    软香满怀!

    对于贾琮霸道的做法,宝钗杏眼中满是幽怨和嗔意,不过,也多了几分水意……

    她心怀青云志,素以礼法要求自己,故而虽为闺阁弱女子,却生性端庄持重。

    只是……

    偏偏遇到一无论文采还是武功,都堪称惊才艳艳的贾琮。

    对于宝钗而言,贾琮比她心中幻想的最佳夫婿还要好三分不止!

    怎能不让她为之倾心?

    尤其是在见识到薛蟠、宝玉、贾琏、贾珍之流的堕落平庸后,愈发知道贾琮这样的男人是多么的可贵稀少。

    也就愈发珍惜于他。

    当心中充满了情爱时,也就能够冲破挣开礼法的约束和压抑!

    甚至,当初束缚、压抑的越狠,挣脱后,则爆发的越热烈!

    此刻,宝钗双眸紧闭,俏脸晕红,轻咬着嘴唇,紧紧的依靠在贾琮怀中,任凭情郎索取。

    情人间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固然雅致,却总不如肌肤相亲来的亲密和深刻……

    直到贾琮的手探入了小腹下时,宝钗才猛然匐进贾琮怀中,呜咽一声,紧紧抱着他,不敢再让他动作……

    她还不敢走到最后一步,仅剩的一点理智提醒她,那是洞房花烛夜才能做的事……

    贾琮自不会逼迫于她,又在旁处流连忘返了好一阵后,宝钗因惦记着平儿会回来,不敢让人撞破,终究还是起了身。

    在贾琮炙热的目光注视下,还是背过身去,红着脸收拾身前凌乱的衣襟。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让贾琮这般“胡来”。

    只是对贾琮如此喜爱于她,心里也未尝没有些许高兴和甜蜜。

    哪个少女不思春?

    她也是悄悄读过《西厢》的女孩子,对那份懵懂的感情,也有渴望。

    这种类似禁忌偷情的刺激感,让从来循规蹈矩的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醉……

    宝钗刚刚将衣襟收拾平展,还未平复好面色,忽然外面游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宝钗大惊,然后就听到敲门声响起:“三哥哥在不在?”

    贾琮微笑着拍了拍惊慌的宝钗,让她不要担心,然后上前去开门。

    贾琮开门后,就见迎春、探春、惜春和湘云四人笑吟吟的站在外面。

    迎春率先开口笑道:“琮弟也该养些服侍的人在跟前才对,这样大一座府,连个通传丫头也没有,还得我们巴巴的问,算是奇事了。琮弟也不是小气之人呀……”

    贾琮呵呵微笑道:“原是有的,在江南时就寻了一批,是先生和师娘专门帮我调理的,忠心可靠,还读书识字,颇为难得。所以回来后就没有另外再找,现在那一拨人手便在船上往这边走,就快到了……里面坐吧,刚平儿才上了壶热茶,才去寻点心,我亲自服侍姊妹们用茶。”

    说罢,往里面让诸人。

    迎春等人笑眯眯入内后,就见堂内宝钗站在那里。

    众人先是一怔,然后一个个面色精彩的笑了起来。

    连宝钗的性子都有些撑不住了,蹙眉嗔道:“你们笑什么?”

    探春笑的最有深意,她一扭身,转到贾琮身后,胳膊横在贾琮肩头,下巴再垫在胳膊上,俊眼修眉飞扬,笑问宝钗:“宝姐姐,我这哥哥,好不好?”

    旁人则罢,都纷纷在笑满面羞容的宝钗,唯独贾琮微微抽了抽嘴角。

    探春今年也大了,她和黛玉同年,只比她小个月份,但身子比黛玉长开了许多。

    这般趴在他背后,可让他清晰的感觉到,她身前小荷已露尖尖角的两朵蓓蕾傲然挺立……

    贾琮有些诧异的微微侧过头去,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俏脸,白皙的耳垂处竟是晶莹剔透。

    ……

第五百四十八章 嬉戏

    没人知道,这一刻探春心中的痛苦挣扎。

    她知道,对于自己的堂兄生出这样的情丝,是错的。

    可是……

    尽管明白这一切,然而发生在贾琮身上的一点一滴,依旧像一杯散发着无穷魅力的毒酒一般,让她宁肯粉身碎骨,也无法自控的决然饮下。

    她又怎能控制自己的心……

    尽管从未奢望过要怎样,会发生什么,她深知没有一丝一毫可能,只是下意识的想靠近些……

    但此事仍让“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心中备受煎熬之苦。

    她甚至对自己的品性产生了怀疑……

    感受到探春身子微微颤栗,面色隐隐苍白,贾琮何等精明,转眼间就猜透了七七八八。

    哪个少女不怀春?只是,这丫头似乎偏了方向。

    对这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哑然失笑间,贾琮又温和的拍了拍她的额头,温声笑道:“小丫头!你哥哥不好么?”

    探春闻声,侧脸看来,对上贾琮那双温润如玉,又充满兄长关怀和宠溺的眼睛,心中的苦楚和撕痛顿时减缓了许多,但又垂下眼帘不敢多看……

    好在,旁边诸人都还在围观嘲笑宝钗,没人看到这一幕。

    宝钗好不容易压下阵脚,走上前笑道:“知道你们是亲姊妹,亲的很,总要坐下好好说话罢?”

    贾琮呵呵一笑,探春却红着脸反击道:“这会儿知道要坐着好好说话了?”

    此言一出,宝钗俏脸上才平息的羞容,登时再度霞飞双颊。

    探春、湘云等虽年纪不大,但也都十二三岁了,这个年岁在高门里,已经开始知些人事了。

    成长早些的,已来了天葵。

    教养嬷嬷会或明或暗的教她们些女人的道理……

    除此之外,府里那些年长的媳妇嬷嬷们私下里聊天,总会有些荤色,让她们无意间听了去,再有就是从书里得知一些羞人的知识……

    总之,以她们的见识,进门后看到宝钗那样的面容,心里多少会猜想一些。

    也只性子木讷些的迎春和年岁还小的惜春懵懂不知。

    湘云跑过来伸手要堵住探春的嘴,笑啐道:“见着三哥哥,你要发疯了不成?也没见这么护自己哥哥的!”

    这话旁人听了倒没什么,偏探春自己听了心里一刺,身子都微微哆嗦了下,湘云见之纳罕,正要问怎么了,好在这时平儿从外面进来,解了围……

    平儿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后,热情的招呼众人落座。

    迎春、探春、湘云等人也极喜平儿,更知她在贾琮心中的地位,俏皮者竟以嫂子相称,一时间好不热闹。

    等众人一一落座后,湘云笑道:“平儿姐姐,我们没做恶客吧?”

    平儿忙客气道:“这叫什么话,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娇客!”

    湘云咯咯笑道:“真是好嫂子!”

    众人哄笑,平儿娇羞无限,贾琮“嗯”了声,瞪向湘云。

    湘云哪里会怕,“哎哟哟”“哎哟哟”的笑叫道:“琮哥哥这就护上了,可了不得了!”

    连宝钗都绷不住喷笑出来,捏着湘云红彤彤的脸蛋儿,笑道:“就会欺负老实人,仔细你哥哥教训你。”

    湘云也是人来疯的性儿,平日里就话多,今日格外高兴,也就愈发兴了,自己差点没把自己笑的仰倒过去,道:“这还有个正牌嫂子哩!”

    众人愈发大笑,好一阵热闹后,才终于安静了稍许。

    不过湘云还是话多,叽叽呱呱问贾琮:“琮哥哥,你怎么和老太太这么不对付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贾琮。

    贾母和贾琮这一对祖孙,快成了荣国府的冤家对头了。

    纵然贾母有不对之处,太过偏爱宝玉,可是在以孝道为天的世道下,贾琮这般桀骜不可伏低,也是极罕见的。

    听闻湘云之言,贾琮轻笑一声,道:“云儿妹妹这话从何谈起?我可有对老太太不敬之处?”

    湘云闻言登时面红,自忖失言,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是坐实了贾琮和贾母不对付,他自己承认了,传出去,便是一桩大罪。

    这等蠢事,贾琮自然不会为之。

    不过贾琮也不介意,毕竟他之所为,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已经有些惊世骇俗了。

    贾琮见湘云满脸愧疚,便笑道:“不必在意。老太太虽然待我不是太慈善,远不如宝玉,连环哥儿也不如,但实质上,却未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也只是见面就骂罢……呵,并没什么的。当初,还是她从大老爷处将我要到了二房,我才得以存活下来。说起来,倒是欠她一份人情。也因此,我素来恭敬相待。

    至于没有正常祖孙间的祖慈孙孝,我倒以为不必强求。老太太只疼爱宝玉,也是人之常情。各家老太太都有偏爱之子孙,并非独咱们家。其他家强迫着庶子庶孙给嫡孙当牛做马的并不少见,贾家还算不错了。

    说起来,连人的心口都未长的正中,而是偏左,便是这个道理。不信你们摸摸看……”

    众女孩子听的一愣一愣的,听闻此言,一起伸手摸向了前襟处,湘云还蹙着眉头揉了揉……

    那画面……

    “呵呵呵。”

    贾琮的一阵轻笑声,将众人惊醒。

    莫说迎春、探春、宝钗、湘云等人,连小惜春都红了脸。

    “好呀!三哥哥捉弄我们!”

    探春又羞又气,俏脸通红跺脚不依嗔怪道。

    这算什么嘛!

    贾琮呵呵笑着举手投降,道:“今儿下午我在会芳园做东道,天香楼二楼,不过食材得你们自己去采。”

    “啊?”

    众人听着原本就高兴,再一听还要自备食材,纷纷岔开之前的尴尬,问道:“要备什么食材?”

    探春嗔道:“三哥哥忒小气了些,请东道还要我们自备米粮蔬菜不成?”

    贾琮笑道:“前儿我路过园子,发现里面长了好些荠菜。将至阳春三月,正是荠菜最鲜嫩的时候。你们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只做女红或是写些诗词,也该沾沾大地自然之气了。原本该带你们出去踏青,只是这会儿外面风头太紧,容易出事,等来年安稳下来,再带你们出去到山野间逛逛。今年你们便先在会芳园里对付一回,其实也挺好看。”

    这么热闹好顽的事,一众女孩子们岂有不爱的?

    别说湘云、探春,连宝钗、平儿都亮了眼睛。

    贾琮笑道:“再叫上宝玉、环哥儿、兰儿,给你们做些力气活。包好了饺子,给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姨妈也尝尝,算是你们的一份孝心。”

    众人闻言愈发欢喜,唯有宝钗问道:“琮兄弟不一起去吗?”

    贾琮微微笑一声,道:“衙门里还有事,若办完的早,我就回来同你们一道包饺子,也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咯咯,三哥哥还会包饺子?”

    惜春笑眯眯道。

    如今不比前世,荣国府当初的老人早被贾琮或借刀杀人或直接清扫给收拾干净了,惜春身边原是宁国府安排的奶嬷嬷和丫头,自执掌东府后,惜春身边除却贴身丫头入画外,贾琮连奶嬷嬷都给她换个干净。

    选的是忠厚本分的中年女人,而不是仗着在贾家几辈子的老关系,时不时拿大作威作福的老嬷嬷。

    生存环境的改变,让惜春不似前世那样在不安宁的生活中变得孤僻生冷。

    而是一个正常长大的小女孩子……

    贾琮冲惜春笑呵呵道:“到时候四妹妹就知道了,四妹妹保管专抢三哥哥包的饺子!”

    小惜春闻言登时不好意思了,将头靠在了迎春胳膊上,笑眯眯。

    湘云却又笑道:“宝玉多半不能来,他一只眼乌青青的,丑也丑死了,怕人笑话哩!”

    说至此却想起薛蟠来,虽不好过去看望,可看在薛姨妈和宝钗的面子上,也得问问。

    宝钗闻言,摇头苦笑道:“比宝玉还惨……整张脸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还好,都是皮外伤,郎中说的和琮兄弟说的一样,养上半月就好。”

    众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她们倒不是担忧薛蟠,而是为宝钗上心。

    湘云话确实比较多,问完宝钗,又咯咯笑着问贾琮:“琮哥哥,你怎那样厉害?连宝玉舅舅和我三叔都被人压着,你去了还把坏人给抓了起来,真威风!”

    说罢,也不知之前脑补了什么,就见她站起身,小脑袋高高扬起,简直要用鼻孔看人了,对着探春等人,一挥手道:“给我通通抓起来!”下巴又换个方向:“成国公,尔等好自为之!再敢轻狂,仔细我捶你们!”

    她还在挥舞小拳头,其她人早就笑喷了。

    贾琮都忍不住笑道:“合着我在云儿心里,就这一副德性?”

    探春哈哈笑道:“那哪里是三哥哥的德性,分明是云儿自己的德性!三哥哥可千万别领她去里面,不然你一走,她保准穿你衣服扮你!”

    见湘云冲过去同探春打闹成一团,贾琮呵呵笑着。

    不过没一会儿,战场就波及到了他。

    探春绕到贾琮身后,躲避湘云的追打。

    两人一前一后夹着贾琮打闹,阵阵香风铺面,贾琮也不知该欢迎好,还是拒绝好……

    好在这时,前面打发小七进来传话,说是开国公世子来访。

    贾琮忙告辞了诸姊妹,往前厅而去。

    ……

第五百四十九章 事事称心

    “子重来了。”

    贾琮缓步迈入前厅,看到堂上客位坐着三个年轻人。

    除却开国公世子李虎外,还有郑国公世子屠承和信国公世子左思。

    只是国公世子虽贵,却贵不过冠军侯。

    不管二人愿意不愿意,还是要起身与贾琮见礼。

    贾琮与二人微微颔首后,看着李虎皱眉道:“怎清减成这样?”

    李虎闻言,苦笑着摇头道:“近来发生那么多事,焉能不瘦?”

    贾琮好奇:“最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虎闻言一滞,只能摇头苦笑。

    其实贾琮也理解,近来开国公府在贞元勋臣中,颇有里外不是人的趋势。

    宣国公赵崇自平凉侯府和东川侯府起,便不断做出受害者的模样,不止在勋臣中扮足了苦相,甚至还进宫和天子直面讨过说法。

    仅凭此事,赵崇在贞元勋贵中就一下树立起仗义的带头大哥的形象。

    再看看开国公李道林……

    从一开始,就成了宫里那位打压贞元勋臣的帮凶。

    甚至逼的平凉候吴振自戕而死,惨烈悲壮之极。

    贞元勋臣中,各处都弥漫着兔死狗烹的悲观情绪。

    而在此之前,开国公一脉和宣国公一脉虽然斗的愈发紧张,但却从未闹到除爵的地步,更没出过人命。

    在众人眼中,等于是李道林开启了血腥争斗。

    就算后来宣国公赵崇主张罢免临安候赵铎、江夏候周睿、永城候梅钴执掌奋武、果勇、敢勇三大营的权力,许多人认为也不过是以牙还牙。

    况且,到了这个地步,赵崇都没有穷追死打,没有要临安候等人的性命,可谓是气量恢宏,念在到底是贞元勋臣一脉的份上。

    如此一来,开国公府就到了一个极尴尬的境地。

    莫说宣国公一脉在各处冷嘲热讽,连开国公一脉内部,都有了不少杂音。

    这种杂音,对于素来以义气为先,慷慨豪迈的李虎而言,犹如一记记锥心之刀般,让他日夜难安。

    焉有不清减之理?

    亲兵上茶之后,李虎看着贾琮笑道:“清臣,今儿又威风了?”

    贾琮呵呵一笑,摇头道:“不过仗着大义为之,非逞能耍威风。”

    一旁郑国公世子屠承一直打量着贾琮,见他如此淡然,实在忍不住,道:“咱们这一辈人,还没有哪个敢直接和老一辈对着干。虎子也不行,赵家耗子更不敢,冠军侯,你怎这么大的能为?”

    贾琮侧眼看了过去,那屠承被贾琮眼睛一盯,只觉得心头一跳,吸了口凉气,骇然道:“我的天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你看你眼,快和我老子看我一样唬人了?”

    李虎哈哈笑道:“你莫要小看清臣,咱们虽然在九边打熬了不少年头,可充其量不过杀几个马贼,再看看清臣,从北到南,再从南到北,一路上人头滚滚!别的不说,只这二日,从他手下抄家灭族的人家有多少?我盘算着,至少要掉二百颗脑袋都不止!”

    “嘶!”

    信国公世子左思动容道:“这太平盛世……冠军侯好大的杀气!”

    贾琮道:“我非嗜杀之人,只杀该杀之人。不杀他们二百,则河套难民将多死两万。杀一救百,为功德也。”

    郑国公世子屠承“噗嗤”一声喷笑出来,道:“怪道那边儿人到处在骂冠军侯无耻,做什么事都会先寻个大义作大旗,让人连反击的名头都寻不着,受了欺负不说,还憋一肚子窝囊气,真真气煞人也!”

    李虎和左思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李虎道:“他们懂什么?这就叫师出有名!”

    贾琮面带微笑的看着三人一会儿,忽地问道:“子重,你们前来是有事吧?”

    李虎闻言面色一滞,眼神恍惚了下,不过到底是豪迈之人,随即便直面贾琮,诚声道:“我就知瞒不过清臣,哥哥的确是有事相求!”

    贾琮眼中闪过一抹玩味,呵呵笑道:“为了周尚、曹斌那一伙子?”

    李虎嘿了声,抓了抓脑袋,对面色震惊的屠承、左思二人道:“我就给你们说,我这兄弟是诸葛孔明般的人物,什么也瞒不过他!”说罢,又看向贾琮,赔笑道:“好兄弟,你是明白人。实不相瞒,近来贞元勋臣中,对我家的流言蜚语极多。说我家是对贞元勋臣下第一刀的刽子手,所以……”

    贾琮见李虎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又带着期待的神色看着他,不由好笑道:“子重,我劝你还是好好带兵罢,这些事不要再掺和了。论沙场征战带兵冲杀的本领,赵昊远不如你。可论城府心机,你实在是……”

    李虎闻言一怔,忙问道:“清臣,怎么说?”

    贾琮正色道:“具体说来话长,但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从一开始,事情就不简单,这是一个极深的局,一个连我目前也看不透彻的局。但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你们开国公一脉与宣国公一脉,再无重合之日。这个时候,任何妥协、让步的做法,都是软弱的,都是自取灭亡之道!子重,这和战争是一样的。”

    李虎面色震惊,看着贾琮沉声道:“可贞元勋臣不该是死敌!”

    贾琮提醒道:“你们不必当死敌,但也绝不可能再当战友。子重,好好带你的兵,不要再理会其他。你心中只需始终牢记一点即可,那便是忠于大乾!你忠于大乾么?”

    李虎大声道:“当然!这还用问?”

    贾琮点头笑道:“那就够了,不需要你再去做什么。军伍中人,只要记得忠诚就足够了。军人,理应纯粹!可笑有些人百般算计,自以为智谋无双,顽弄人于鼓掌间。其实哪里知道,圣天子在堂,明察秋毫,什么能瞒得过陛下?

    子重,你不是顽弄心眼权术之人,听我的,好好带你的兵,保持住心中的赤诚忠义,开国公府便不会有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你以为你父亲为何始终没有动静,难道你以为自己比他聪明?呵。”

    此言如洪钟大鼓般响彻在李虎耳中,这些日子以来,对于他父亲开国公李道林的无动于衷,李虎其实曾暗自感到过悲哀和愤怒。

    在他看来,作为曾经引领贞元勋臣的带头国公,在这个时候,至少应该有所作为才是。

    怎能任凭贞元勋臣自相残杀,怎能任凭开国公一脉根基不稳,人心浮动?

    可他父亲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几次想入书房劝言,都被家将给拦下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今日上门,想给对头求情。

    直到这一刻听闻贾琮之言,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并不是他父亲无动于衷,而是他父亲看的比他更远,更明白……

    “子重你是个清白人,就莫要去趟浑水。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身为大乾军人的第一使命,就是忠于大乾!记住这点,便是你们的立身之本!莫要有私心,圣天子在堂,任何私心都会如沙在眼,成为埋葬自己的坟墓。”

    “清臣,你便是因此而百无禁忌,放手施为的么?”

    “正是!”

    ……

    皇城,大明宫。

    崇康帝拿着手中的秘册,来回看了两遍后,面色微微动容。

    眼睛眯起,眸光闪动。

    戴权站在一旁,小声道:“主子爷,您听听,这冠军侯说的是忠于大乾,不是忠于主子……”

    话没说完,就被崇康帝又锋利的目光给盯闭住了嘴,崇康帝喝骂道:“狗奴才,掌嘴!朕为天子,大乾即朕,朕即大乾!这点道理你也不懂么?倘若诸勋贵人人皆有此心,朕又何至……哼!”

    冷哼一声罢,崇康帝又扫了眼密折后,随手丢在一旁,见戴权委屈巴巴的自己掌嘴,冷声道:“行了,再敢多嘴,就不这样简单了账了……贾琮在做什么?”

    戴权忙道:“冠军侯去了锦衣衙门,去看了雄武候世子周尚和怀远侯世子曹斌背大乾律的情况,然后又去查阅锦衣卫了。”

    崇康帝闻言,抽了抽嘴角,道:“周尚和曹斌背了么?”

    戴权赔笑道:“没有,不过不是他们不想背,而是实在背不下。冠军侯倒也不强人所难,让人送进去了笔墨纸砚,让他们一人抄二十遍,抄完就好。奴婢专门使人打听了,抄二十遍大乾律,至少得大半月功夫哩!”

    崇康帝冷哼一声,道:“一群混帐行子,无法无天!还以为是当年不成?”

    戴权小声提醒道:“主子爷,也有人说,那贾……那冠军侯是公器私用,公报私仇。”

    崇康帝想了想,又问一遍:“贾琮现在在干什么?”

    戴权回道:“这次抄家过程中,锦衣卫有极多人手脚不干净,冠军侯这会儿正在监行锦衣卫家法,砍了不少脑袋,这会儿还在打军棍,让京城一百零八坊锦衣卫所的校尉们轮流观刑呢。”

    崇康帝“嗯”了声,就不再理会,拿起朱批继续批改奏折了。

    戴权却傻了眼儿,左看看,右看看,他还等着下文呢,怎就没了动静。

    直到崇康帝随手一折子砸在他脑袋上,他才素净了……

    然后霍然醒悟,贾琮那小子事事做的都极对天子的口味,事事称心。且不近人情刻薄寡恩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天子又怎可能拿此事罚他?

    至少,现在不会。

    ……

第五百五十章 媵妾

    长安东城,安兴坊。

    南镇抚司。

    锦衣卫下辖南北镇抚司,北对外南对内。

    北镇抚司抓坏人,而南镇抚司抓北镇抚司的人……

    所以,韩涛、姚元从来不对付。

    不过这一次做恶人的,是沈浪。

    抄家……

    历来是锦衣卫油水最大的肥差。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能够得上抄家级别的犯官,家里大半油水丰足。

    这样的地方,随便捞一手,就抵得上几年的饷银,甚至还多。

    这种诱惑,不是谁都能抵挡的住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本侯亦懂。只是……”

    “本侯事前已让人传下命令,此次抄家完事,会额外发放一笔赏银与诸校尉,足有你们二月粮饷之多,还不够吗?”

    “贪得无厌!!”

    “无规矩不成方圆,无军法难练强军。锦衣卫为天子亲军,为天下第一荣耀之军,何等威名,岂能容偷鸡摸狗之辈玷污?”

    “此辈下场,尔等好好看看,都记在心里。等下回再动贪念的时候,扪心自问一下,值得吗?”

    说罢,贾琮未再多言,自前庭阔步离去。

    他极少在锦衣卫内过多的露面,有什么事,多通过南北镇抚司出面,如此一来,便减少了太多目光……

    不过,他虽没有亲自去抓揽南北镇抚司权力,寻常事务皆由韩涛、姚元去处理,却通过展鹏、沈浪二人,始终拥有南北镇抚司的权力。

    立身正不揽权是一回事,执掌大权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两码事。

    留下一座京观,和数十个等待军棍行刑的校尉,贾琮在展鹏的护从下,回了贾家东府。

    ……

    尽管事前已经约好,可等贾琮到家时,也已近申时末刻。

    天已黄昏。

    见内宅并无甚人,贾琮便径自前往了会芳园。

    京中有后花园的人家,除却天家之外,屈指可数。

    也就贾家占着开国功臣圈地早的便利,早早在寸土寸金的神京城内,圈了一大方土地。

    纵然如此,也只居长的宁国府才修了这样一个大园子,连荣国府都无。

    贾母这般尊崇,也只在荣庆堂后修了一个大花厅。

    又哪里及得上会芳园?

    自便门甫一入园,便春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

    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绿叶翩翻,疏林如画。

    晚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

    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

    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前世以一把柳叶刀辛苦奋斗经年,也不过在二线小城内搏得一蜗居之所。

    如今……

    看着这清幽的花园,还是在寸土寸金的神京西城……

    贾琮心中隐隐有种荒谬感,穿越果真是发家捷径。

    放在前世,便是以他的医术,再努力上一百年,也不可能在京城买一座这样的宅子……

    正胡思乱想着往东北向走去,忽见一人影自西面而来。

    会芳园原是宁府的家业,不过贾琮南下前,曾让人特意开了一道门连通西府,以便西府姊妹们方便过来顽耍。

    这自西而来的身影,自然是西府中人。

    等人影靠近,贾琮眉尖微微一扬,笑道:“三妹妹,你怎从这边过来?这又是怎么了,都快夜了,走路还神思不属的,也不怕摔倒了磕着。”

    “呀!”

    来人这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看到贾琮连朝服也没换站在那,先唬了一跳,然后转惊为喜,高兴上前拉住贾琮的胳膊道:“三哥哥回来了?”

    贾琮“嗯”了声,又问一遍:“这是怎么了,天都黑了还一人走,又这般出神,万一出点事不是闹着顽的。”

    探春笑道:“家里嘛,能有什么事……”不过迟疑了下,还是小声道:“三哥哥,刚我去给老爷、太太送荠菜饺子,听到了一事,总觉得有些骇人,所以才……”

    贾琮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呵呵笑道:“什么事,能让我‘才自精明志自高’作难害怕?”

    “三哥哥啊……”

    探春不依的嗔了声,美眸白了贾琮一眼后,方靠近贾琮小声道:“我去时正好听见太太和老爷商议,要将二姐姐送入宫里,与大姐姐作伴。好像,宫里的大姐姐要大喜了。三哥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让二姐姐去充当媵妾?可宫里那样的地方……”

    探春没说完,就见贾琮一双眼眸在昏夜里亮的骇人。

    他虽没说话,但探春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贾琮身上压抑着的震怒之气。

    “三哥哥……”

    探春有些受不住这种随时欲爆发的危险气息,有些怯怯的叫了声。

    贾琮轻轻呼出口气,看着探春灿然一笑,道:“你这丫头,怕什么?我还会凶你不成?”

    探春这才松了口气,娇哼了声,道:“那谁知道,三哥哥是绝世大将军,妹妹只一小女子,怎能不怕?”

    贾琮呵呵了声,见探春俊眼修眉间闪动着少见的娇憨和欢喜,呵呵笑道:“走吧,去天香楼,时间久了她们也不放心。至于老爷太太所说之事,三妹妹就不要同别个说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了。”

    探春“嗯”了声,乖巧模样若是让贾环看到,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贾琮哈哈一笑,倒笑的探春不好意思起来,“凶巴巴”的盯了贾琮一眼,问道:“若是老爷太太不送二姐姐了,送我进宫怎么办?”

    贾琮闻言,伸手摸了摸鼻梁,道:“这样啊……那……有些难办呢……”

    “三!哥!哥!!”

    探春修眉倒竖,俊眼圆睁的看向贾琮,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

    贾琮“懵懂”道:“怎么呢?三妹妹是想多要些嫁妆吗?”

    “呀呀呀呀!”

    暴走的探春实在忍不住了,虽也知道贾琮在逗她,可还是气不可耐。

    张牙舞爪的扑向了贾琮,贾琮哈哈笑着折身就跑,往天香楼方向而去。

    ……

    翌日清晨,晨曦未明。

    贾琮缓缓睁开眼,定了定睛后,将搭在胸前一条白玉般的胳膊轻轻拿起,放在一旁锦被内,看了眼还在沉睡中的平儿,嘴角弯起一抹微笑。

    没有过多动作,他一人悄无声息的起了床,简单洗漱了番后,就往前院随亲兵一起晨练。

    美色虽好,但也要有身体去享受。

    前几天他虽沉迷了一阵,但贾琮同样有足够的毅力,控制住自己的欲念,而不是被欲.望所主导,沦为打桩机……

    一个时辰后,满身大汗的贾琮回至宁安堂后堂,温婉的平儿服侍着他沐浴后,更换了新衣。

    一起用罢早饭,贾琮正要说去西府,就见西府王夫人的丫鬟彩云过来,道贾政、王夫人有事相请。

    贾琮随告别平儿,往西府而来。

    ……

    西府,内书房。

    梦坡斋。

    贾政一身常服盘坐在炕上,正在炕桌上书写着什么。

    见贾琮进来,不等他见礼,一迭声唤道:“来来来,琮儿快来,看看我新写的一幅字如何?”

    贾琮到底还是与他和坐在炕边的王夫人见了礼,然后方上前,看了看贾政所书,竟还是他的词作……

    不过说实话,贾政的书法和他的文气一样,实在平平。

    看似工整,其实没什么灵气可言。

    只是看贾政期盼的目光,贾琮微笑道:“老爷笔力浑厚,拙而不媚,方正持重,侄儿所不及也。”

    贾政闻言大喜,还好心里还是有数的,哈哈大笑道:“琮儿过誉了,为叔在文墨一道并无太高的天分,也只是勤练些罢。说起来也是沾了琮儿的光,自琮儿清臣体一鸣惊人后,连我也从中得到了些启发,再下笔,比往日多了些不同之处,颇受京中士林雅士们的褒赞。不过,到底还是不如琮儿。”

    贾琮微微躬身道:“不敢。”又微笑道:“老爷心情不错,太太也好?”

    贾政呵呵一笑,王夫人笑的慈爱些,点头道:“昨儿你们送来的荠菜饺子老爷和我都尝了,极好的。难为你有心,还给你们姊妹寻些好顽的,又能尽孝心。不说我们,连老太太昨儿也吃了几个。宝玉刚还说,今儿还想去呢。”

    贾琮正要开口,贾政却哼了声,道:“琮儿是为了他这些姊妹们能有个消遣的去处,又能知道生活不易,是用心良苦。宝玉那孽障不过贪顽,上不得台面的畜生。”

    别说王夫人面上挂不住,贾琮听了心里都一颤,看了眼王夫人后,笑道:“老爷,向好总比向坏强。勿以善小而不为,宝玉若能每日向好一步,积沙成山,便会愈发长进。单丝难成线,孤木不成林,家里骨肉稀薄,侄儿还盼着宝玉、环哥儿再长大些,能助我一臂之力,打虎亲兄弟嘛。”

    贾政闻言轻轻一叹,有些悲观道:“这个念想……你还是别太含希望。他们与琮儿相比,就好比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之明争辉?看看琮儿你做的事,再看看那两个小畜生……”

    王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悄声提醒道:“老爷,琮哥儿忙,说正事罢。”

    贾政哼了声,不过到底给发妻留些体面,正了正面色,道:“琮儿如今是贾家之主,家中大事,合该有你拿一份主意。是这般……有风声传来,你宫里大姐姐那里,多半是要封妃了。如今后宫的事,都由她代管,皇恩浩荡。只是太太念她不易,想再送个家里人进去陪她。老太太那边倒是应了,不过老太太说此事涉及外面,还是问问你的意思,不然再闹起来又怪到她头上……咳咳,老太太多虑了。”

    王夫人打量着贾琮的面色,笑道:“和琮哥儿盼着宝玉、环哥儿长大了好帮你一般,我们也担忧你大姐姐在宫里孤木难支,家里没甚能帮她的,送个姊妹进宫作陪,总好些。正好宫里又要新进秀女了……琮哥儿,你说呢?”

    贾琮闻言,面色不变,沉吟了稍许后,缓缓摇头,道:“老爷、太太,此事,万万不可。”

    听闻此言,贾政面色一怔,王夫人面色却沉了下来。

    ……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大喜事

    梦坡斋外间,彩霞、彩云、金钏等一干大丫头,无不面面相觑。

    贾家上下都知道贾政夫妇对贾琮的大恩,贾琮素也承认此恩,多次言表会报答此恩。

    却不想,竟会在此事上与贾政夫妇意见相左。

    也是,毕竟二姑娘迎春才是他的亲姐姐……

    媵妾,说的难听些,和陪床丫头有什么分别。

    尽管古而有之,但不过是妃子身子不便侍寝时,用来临时代替之人。用别的丫头不放心,只有用自己的妹妹或是侄女儿,就算真分担了恩宠,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只有极少数的媵妾才有可能入了君王眼,升一格为嫔妃。

    绝大多数,从始至终也不过是床上玩物。

    若有人做着母以子贵的美梦,却又是痴心妄想了。

    宫中天子行房,皆有宗人府太监、宫女掌着玉册,详实的记录下行房时日和时间。

    完事后,太监还会询问天子,是否留下龙种。

    天子若点头,才作数。

    若不准,则会以秘法排出女子体内龙精。

    哪怕侥幸成孕,没有玉册做证,都作不得数的。

    如媵妾这类,古来未见有几人成孕的,自始至终,都是默默无闻的替代品,还要受着自家亲人的怀疑和提防……

    贾琮心疼同父长姊,亦是有的。

    但这是小女人的心思,在正常男人看来,这是为家族出力,成就家族荣耀的最好法子。

    家族中两个女儿进宫服侍天子,总比一个强。

    但凡有一人诞下天家血脉,那……

    本就勋贵之家的贾家,立马再度升格一级。

    最重要的是,如今天子绝后,一旦有了龙种,那……前途不可限量!

    贾政和王夫人原都没想过,贾琮会拒绝。

    因为无论是元春还是迎春,只要怀上龙种,贾琮都会成为国舅爷。

    如今贾家在外面做事的只有贾琮,受到最大好处的也是他。

    他怎会拒绝?

    没有道理的。

    贾琮见王夫人和贾政二人不解,竟先走至门口,淡漠下令道:“今日之言但凡有半句传到外面,所有人全家都发配去黑辽。去外面候着,再有偷听者,军法不饶。”

    彩霞等人唬了一跳,哪里敢多言,乖乖的出去廊下,站的远远的。

    等重新折回来后,见贾政夫妇面面相觑,贾琮面色凝重,轻声道:“老爷太太想来也知道,后宫之主如今是什么下场。如今六宫无主,盯着那个位置的人,不知凡几!如今看来,是大姐姐领先一步。但老爷太太知道,大姐姐凭何领先一步么?”

    贾政哑然,王夫人却缓缓道:“可是因为,琮哥儿在前朝打开了好大的局面,所以……”

    贾琮摇头道:“太太,或许有些许琮之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大姐姐秉性纯善,中宫皇后落难,六宫嫔妃皆避之不及,视若灾星,唯独大姐姐日日前去请安问候。且待太后至孝,连犯下过错的宫人,也极少重罚。天子罹逢伦常之祸,虽看不出什么悲色,但内心必然极痛。故而大姐姐这种原本在宫中无论如何出不了头的良善性子,在陛下看来,如同黄金般贵重。

    但是,如果家里起了别的心思,想再送一人入宫邀宠,贾家必会成为别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提,落在陛下眼里,也会是别有用心之举,如今陛下心中正是最敏感之时,适时必然会牵连到大姐姐在陛下心中的印象。

    宫中之人,靠的终究是圣眷。圣眷一旦有失,则大势去矣,回天乏力。

    老爷太太,恕琮直言,如今大姐姐正在极紧要的关头,只要咱们不出错,一个贵妃之位,多半跑不了……可若咱们给她拖了后腿,那……想全身而退都难,毕竟,她必然会被其她人视为最大的威胁者。

    所以这个时候,家里多做多错,陛下乾坤独断,天下事何事能逃过陛下之法眼?

    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老天爷!”

    听完贾琮一席话,王夫人忍不住惊念一声佛号,道:“竟还有这么多说法?”

    贾政连连点头道:“是啊,宫中凶险之极,多做多错,了不得!若非琮儿提醒,吾等险些犯下大错!”

    贾琮微微皱眉道:“此法应该不是老爷太太的心思,是何人与老爷太太出的主要?莫非居心叵测?!”

    贾政闻言面色一变,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也变了脸色,迟疑了下,道:“是你舅母……她,应该不会有歹心吧?你大姐姐也是她嫡亲外甥女儿。”

    贾琮眼眸微眯,沉声道:“太太,论理琮不该妄议长辈。但老爷、太太为至亲之人,琮便不讳言心思。王家虽是太太娘家,王家舅舅也是极好之人,但那舅母并非贤能之辈,远不及太太万一。先前她与王礼合谋于琮,妄图置琮于死地,以贪沁芳园香皂买卖。王礼被流放三千里,病死途中,便结下了大仇。当然,此事许是琮生小人之心,但是,对一个丧子妇人之心,终不能不防。琮倒不怕什么,以一介蠢妇之能,又能耐我何?可大姐姐在宫里到了极紧要之时,出不得半点差错。另外,宝玉心地纯善,不会防人,万一她真起了坏心思,害我不成,迁怒到宝玉身上,那……”

    这话真真唬的王夫人去了半条魂儿,若是早先一日贾琮这般说,她必是不信的。

    可经历了媵妾之事,王夫人心里惊怒之余,哪里还能坚信她那娘家嫂子?

    在小姑子看来,嫂子从来都是外人!

    她自然不知道,读书人上起眼药来有多狠……

    长吸一口气后,王夫人点点头,看着贾琮忍不住道:“琮哥儿,往后你可多照看些宝玉,我如今就这么一根独苗儿,你就看在我的面上罢……”

    见王夫人惊恐之下难得放下架子伏低,贾琮忙道:“此话太太断不必再说,本分之事。”

    贾政也不悦的看了王夫人一眼,道:“琮儿最是纯孝良善,友爱姊妹兄弟,这点连老太太都放心,何必多言?”说罢,又叮嘱贾琮:“外面艰难,你自己要多当心。实在不行,不要强求。你如今也是冠军侯了,家里也还过得去,回家来读书写字,也能过好。”

    贾琮心中一叹,面上却笑的灿烂些,道:“侄儿省得。”

    却见王夫人都抽了抽嘴角,连她都懂得,外面的事和内宅争锋差不离儿。

    进一步可以,但退……

    到了这个位份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当然,这些也都是她娘家嫂子从王子腾那学来的。

    不过,她认为没错。

    贾琮,依旧在一条绝路之上……

    等贾政和贾琮又说了几句话,王夫人忽然想起什么,看着贾琮道:“对了,还有一事,琮哥儿你也想想妨碍不妨碍。”

    贾琮道:“不知太太所言何事?”

    王夫人笑道:“也是昨儿下午才知道的,史家保龄侯夫人昨儿来说,振武将军夫人田氏托了媒人上门求亲事,说是相中了云儿丫头。”

    贾政闻言,面上也多了分笑意,毕竟是喜事。

    贾琮闻言一怔后,道:“振武将军,卫固?”

    王夫人笑道:“正是他家,倒也还不错,琮哥儿可以为这里有什么干碍没有?”

    她担心影响到元春……

    贾琮却忽然想起了“湘江水逝楚云飞”和“寒塘渡鹤影”两句诗来,只是……

    他却没有任何理由去否定。

    别说此事不会影响贾家,就算会影响,难道他还能以此为由,不准史家商议湘云婚事。

    若如此,又置湘云于何地?

    见他一直不说话,王夫人心里一跳,忙问道:“琮哥儿,果真有什么干碍?”

    贾琮微微苦笑着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太太,云儿才多大一点?那么小就说亲了?”

    王夫人见他诧异的是此事,不由好笑道:“也不算小了,再者,只是订亲,成亲还得过二三年。云儿是个命苦的,小小年纪没了老子娘,史家又……能寻到一个好婆家,也是好事。”

    贾琮闻言,呵呵笑着点点头。

    眼中浮现出顽童一样的湘云模样,但愿今生,你能被温柔对待……

    ……

    贾琮自西府归来时,家里正热闹。

    如今姊妹们愈发爱往东府来逛了。

    在西府虽也好,可一来这么些年都转遍了,没甚意趣。

    二来,行动处都有嬷嬷丫鬟看着,还有亲长在,着实不便宜。

    东府就不同了,贾琮这里一般不准丫头进,嬷嬷就更不用提了。

    纵然有人跟着,也极少有敢开口嗦的。

    如此一来,东府简直成了贾家姊妹们的乐园,令人乐不思蜀。

    更别提还有一座会芳园!

    若非贾琮和贾母实在不对付,贾母不大乐意见姊妹们常往东府跑,她们巴不得一日十二时辰都在这边哩。

    贾琮刚一进门,正叽叽喳喳一群女孩子们,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过一张张俏脸面色精彩,眼波流转的看着贾琮。

    唯有俏脸晕红的湘云变得张牙舞爪起来,凶巴巴的威胁诸人:“谁也不许说!!”

    宝钗、探春等人含笑点头,还是拿眼睛看贾琮。

    贾琮笑眯眯道:“云儿,听说你有喜事了?”

    “哎呀!”

    湘云本就晕红的脸蛋,刹那间更加染成了红绸,她一跳老高,叫道:“谁是反叛的出卖我!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贾琮呵呵笑道:“是太太。”

    “……”

    湘云张牙舞爪的僵在那里,其她姊妹们却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湘云一跺脚,皱起鼻子哼了贾琮一下,背过身去不理他。

    只这一转,贾琮才反应过来,看着湘云身上无语道:“你穿我衣裳作甚?”

    ……

第五百五十二章 警告(第二更)

    看着贾琮无语言表的神色,众姊妹们无不捧腹大笑。

    湘云也不羞恼了,反而转过身得意洋洋的扬起头,一副傲娇表情。

    她确实还是个贪顽的孩子……

    贾琮自不会和她计较,平儿上前笑道:“早上一来就问我闹衣裳穿,没法子就挑了爷几身没穿过的给她,还不乐意,说扮着不像,就让她自己挑,倒是把爷早上晨练完的衣裳换上了。”

    贾琮呵呵笑道:“你也不嫌脏。”

    湘云穿上贾琮的外裳其实大了不少,她将袖子挽起,腰间用汗巾子系利索,倒也还好,得意道:“我还穿过宝玉的,不过他太胖了些,穿上太大,琮哥哥的倒还好。”

    贾琮笑道:“我知道等你生儿时该送你什么了……”

    湘云闻言登时傻眼儿,姊妹们愈发喜欢同贾琮顽亲近,便是因为他出手极其大方。

    寻常众人过生儿,多送一些写的字和词,很要好些的送女红针线,算是个心意。

    唯有贾琮,送的礼都是大手笔。

    譬如正月里宝钗过生儿,贾琮人都没到,但送来的三色礼,却让姊妹们都红了眼。

    她们倒不是贪慕贾琮富贵,真若送真金白银,怕没一人会要,忒俗。

    偏贾琮送的既珍贵,又有雅意。

    如此一来,就让人艳羡不已了。

    宝钗同众人说过,贾琮不会厚此薄彼,姊妹们过生儿一般都会这样送。

    大家心里都记着呢,譬如马上就要过生儿的探春,和下下个月就要过生儿的湘云,最是惦记。

    可看贾琮的模样,该不会想送她一身旧衣裳吧?

    这画面……

    湘云脑海中浮现出她生儿那天,兴冲冲的打开礼物,却发现竟是今日身上的这件臭衣服,不由打了个寒战,也不看场合,就要把这身衣裳脱下来。

    只刚解开汗巾子,就被一旁含笑观察着的宝钗一把抱住,笑的不成,道:“真真是个傻丫头,也不看看这是哪里?都是说亲的人了,还这般粗糙!”

    湘云这才自省过来,登时羞的满面通红,还强犟道:“这有什么,都是至亲。”

    说归说,还是和平儿往里面去换衣裳了。

    看到这一幕,贾琮心中微微一叹,宝钗走至跟前,悄声道:“琮兄弟,云儿自幼失了父母,许多事没人教她,才这般顽皮。但她心思极好,你……”

    贾琮闻言哑然失笑,轻声道:“宝姐姐还怕我看轻她不成?不会的,我极喜欢她这般性子,我本也是离经叛道之辈……只是有些担心,以后出阁后,卫家会因此看轻她。不过也不好说,二嫂比她还泼辣,一样得老太太喜欢。”

    宝钗面色微微一变,眼中浮现一抹担忧,道:“云儿和凤丫头还是不一样的,云儿做不到她那样圆滑,也没那么多心眼……”

    贾琮看着宝钗轻笑一声,道:“既然云儿亲近你,那日后她若受了欺负,自然寻你这个好姐姐做主。到时候卫家田氏由你来对付,卫固、卫若兰爷俩由我来对付。卫若兰嘛,倒也还算是俊杰。至于卫固……”

    说着,贾琮眼中闪过一抹揣疑之色。

    振武将军卫固,如今成了御林军五卫中前卫统领,统率五千前卫军,圣眷不浅。

    他这个时候选择和史家结亲……

    怕是看出了崇康帝大力扶持开国功臣一脉的目的,所以选择与保龄侯府成亲。

    这个位置极好,既能结交好开国功臣一脉,又不至于太露痕迹。

    史家本就是勋贵中出了名儿“两面派”,说是开国功臣可以,说成贞元勋臣亦可。

    贾琮与卫固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就搜集到的消息来看,这是一个既贪婪冷酷又惯会投机的老狐狸……

    不过,这种性子,是很典型的世家家主性子。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性子,在红楼梦中,他才会在其子夭亡后,将湘云驱赶出门,免得史家牵连到卫家……

    “怎么呢?”

    见贾琮许久没说话,宝钗小声问道。

    阵阵幽香扑鼻,贾琮回过神后,微笑了声,摇头道:“想了些事,振武将军卫固不算是个好人,不过在史家或者贾家没有败落前,他只会对云儿比对亲闺女还亲,卫若兰也还算不错,不妨事的。”

    宝钗闻言,缓缓点头,还想说什么,不过见湘云换好衣裳出来了,便不再多言。

    而且,不远处探春已经用打趣的目光看了她好几眼了,让宝钗心里又羞又气恼之余,也有些好笑。

    怪道听人说,新妇入门,第一怕恶婆婆,第二怕的就是恶小姑子!

    真真不假,探春便是恶小姑子!

    湘云出来,笑嘻嘻的问贾琮道:“琮哥哥,等我过生儿,你不会送我旧衣裳吧?”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她慌张换衣裳的缘由,不由大笑。

    贾琮没好气道:“你看看四妹妹都在笑你呢。”

    湘云豪爽,看了眼咯咯欢笑的惜春拍着胸脯道:“我不怕!”

    宝钗走来,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今儿也没吃酒,怎就醉了?”

    探春犀利些:“宝姐姐,又不是只有吃酒才会醉人,遇到大喜事时,不也会醉人吗?”

    宝钗噗嗤一笑,湘云羞恼之下就要反击,这时却见宝玉从外面匆匆赶来,顶着一只熊猫眼和几块清淤……

    贾琮见他似想讨账的模样,想了想,等宝玉刚进门,便提前道:“宝玉你可别怪我,太太不知从哪里知道你要傅秋芳的事,今儿早上当着老爷问的我。老爷听说你要傅试的妹妹做丫头,差点没当场把你揪过去。还是我替你遮掩过去了,不然你现在另一只眼也乌青了。”

    宝玉原本阴沉着脸,可这会儿见贾琮将此事当着姊妹们的面说出来,登时羞愧满面,跺脚道:“该死的,你这算什么?学会反叛了!我原不过不忍她吃苦受罪,并没真个想让她为奴为婢。她毕竟是老爷门生的妹妹,若落难后到家里成了奴婢,却将老爷置于何地?这个理儿我原是明白的,只是……唉!也不知哪个长舌,竟搬弄到老爷太太跟前,让我挨了好一通骂。”

    贾琮呵呵笑道:“必是你自己机事不密,说给房里丫头听了。你屋里丫头岂能甘愿让一个身份超然的丫头落到她们头上?”

    宝玉闻言,面色更难看三分,不过到底还是心软了,道:“老爷、太太许是从旁处听来的,不干她们的事……”

    贾琮闻言不再多言,问道:“你这般怒气冲冲来,不会是来寻我算账的吧?你以为是我告的密?”

    其她姊妹们都看了过来,或面色担忧,或目露不满,自然是对宝玉的不满……

    宝玉气的再跺脚,忍不住笑啐道:“我难道就那样糊涂?并不是因为此事,是别的事。”

    贾琮笑道:“又看中哪个丫头了,让我给你抢来?”

    宝玉左右看看,想寻个野鸭子毛掸子和贾琮决战,还是迎春过来笑道:“琮弟,莫要顽闹了,仔细让老太太知道了,又该怪你欺负宝玉了。”

    宝玉闻言,心里简直感到悲凉,他在姊妹眼中竟成了这幅模样了?

    不过他似乎果真有急事,没和迎春分辩什么,对贾琮道:“琮哥儿,你关的那几人还在不在了?”

    贾琮眉尖微扬,道:“在。”

    宝玉忙道:“快把他们放了罢!”

    此言一出,贾琮面色不变,宝钗、探春等人的面色却忽地一变,纷纷看向贾琮。

    贾琮看着满目焦急期待看着他的宝玉,问道:“为什么?”

    宝玉急道:“了不得了,那些人把琪官捉走了,说周尚他们若回不去,他们也不放琪官,还不给他饭吃,还要受刑!”

    “琪官?”

    贾琮想了想,道:“忠顺王养的小旦?”

    宝玉一怔,道:“你也知道他?”

    贾琮呵呵一笑,道:“忠顺王的人,他被抓了,应该去寻忠顺王才对,谁让你来寻我的?”

    宝玉一滞,道:“是……是琪官的小厮寻的我。”

    贾琮摇头道:“那他背后还是有人在出谋划策,没有安好心。宝玉,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宝玉急了,道:“可是不管的话,琪官怕是会饿死的!贾琮,你快放了那些人罢。”

    若是贾政出面,宝玉自然半句不敢多言。

    别说救琪官了,出卖他都可能。

    可宝玉自忖贾琮不是贾政,理应会让着他……

    贾琮面上渐渐敛去笑意,看着宝玉轻声道:“琪官小厮背后有人在谋划,不然他不会寻到贾家,出这么个主意。背后之人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琪官,也不是为了周尚,是为了图谋我。”

    宝玉闻言,迟疑了下,道:“贾琮,这些都是你怀疑的吧,若是因为你多疑,就害了人性命,那……”

    贾琮拦住忍无可忍想要开口的宝钗和探春,看着宝玉道:“宝玉,你和环哥儿都是我兄弟,你们平常开个口,我本无拒绝的道理。我是兄长,合该照顾你们,正如老爷太太这些年对我的关照。但是,今天我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永远不要忘记。”

    虽然贾琮说的平淡,但他的神色,却让宝玉不敢轻视,宝玉甚至不敢抬眼看贾琮,垂着眼帘,隐隐有些不安道:“什……什么话?”

    其她姊妹们也纷纷看着贾琮,就听贾琮一字一句道:“宝玉,永远不要联合外人,对付家族之人,永远不要!这句话之前我同你说过,如今看来,你并没有记在心里,我很失望。”

    说至最后,贾琮眼眸中目光之锋利,刺的面色苍白的宝玉眼泪都落了下来,而后被贾琮打发着探春等人,送他回了西府。

    等众人走后,贾琮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终于还是有人将手伸进了贾家,真当我不知谁在背后几次三番的弄鬼?作死!

    ……

第五百五十三章 归人 (第三更)

    崇康十四年,三月初一。

    此时的月历,都为农历,若换成后世的公历,此时已过了四月中旬,偏五月了。

    料峭春寒过了大半,渭河上虽还有些寒气,不过终究还是暖和了起来。

    渭水河道滩涂上,一群农家散养的鸭子正在浮水,岸边,七八个农家小孩儿欢腾的追逐嬉闹着。

    不过,等他们看到河道中一艘高大的楼船缓缓驶过时,楼船三楼窗户上隐隐还有人影闪动,登时跳脚招起手欢呼起来。

    不过也有那顽皮的小子,忽然解开裤兜,掏出麻雀冲着河里撒尿。

    这混帐行为惹得他姐姐大怒,在后面狠踹一脚,将坏小子踹进河水里。

    坏小子倒也不恼,灌了口掺着自己尿的河水,反而还得意的哈哈大笑。

    却不知若非他姐姐那一脚,这一会儿他灌进嘴里的,就不止是尿了。

    河道大船上,一个亲兵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楼船三楼临窗边,一个扎着两丸子发髻的圆脸小丫头,却还在叉腰跳脚的骂:“什么好下流种子,呸!瞎了眼黑了心的孽障!就该让人踹出你的肠子来,再让你拉尿……”

    “下流种子!”

    “黑心孽障!”

    在她身边,两个比她还小一些,长的一模一样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子,也跟着叉腰跳脚对着窗外骂。

    只是她们的个头太矮,踮起脚才能看到窗外,这一蹦一蹦的,只能不时的露个头……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晴雯、小红、春燕等丫头却笑弯了腰,纷纷嘲笑小角儿要长针眼了。

    小角儿也不只会逆来顺受,忍了半天,还嘴一句:“你们也看过,看过三爷的!”

    “呀!!”

    一阵兵荒马乱!

    外面这般热闹,正中卧房内却一片清幽。

    谁也不曾想到,往日里都是黛玉使小性儿,老成些的紫鹃安慰,今日却是紫鹃在生闷气,黛玉满脸堆笑的开解着……

    “好啦,别恼了。都说了呀,三哥哥有他的打算,他如今正在外面努力拼搏,最多再过二三年,就能带着家人一道远去。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现在说开?家里一旦闹开,三哥哥纵然不惧,我也不惧,可凭白添那么些恼做甚?再说,现在说开了,也并不能怎样,不会真的在一起。都还小呢……”

    原来是黛玉为了贾琮考虑,竟不准备在回京后公开两人的关系,以免家里闹开了锅。

    她心里是有反叛因子的,有贾琮的承诺和对未来的勾画,再因为晚来一步的缘故,可以容忍宝钗的存在。

    但换成宝钗那边,怕难以接受。

    更不用说贾母等人了,哪怕不考虑宝玉的心思,贾母、贾政等人也绝不会允许贾琮在和宝钗好上后,再对黛玉动心思。

    传扬出去,便是妥妥的丑闻。

    而且,不仅是对贾琮的丑闻,外面人说嘴更多的,更可能是她。

    这个世道,对女子从来都不如男人宽容。

    黛玉自己并不畏惧,却不愿因为她牵连到贾琮。

    她希望能安稳上二三年,等贾琮功成身退后,再乘坐着这条大船,在风和日丽中,一家人一起渡过沧海,去看看天和海接壤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景色。

    能如此,她就极满足了……

    紫鹃气道:“我的好姑娘,什么时候这般善解人意了?你想的虽好,处处为三爷着想,却不知人家为不为你着想,你可别忘了那位宝姑娘!万一让她成了事……可了不得!就算三爷护着你,姑娘还是低人一头,这一矮,就是一辈子的事,连以后儿女都要低她儿女一头!姑娘啊,你可千万别犯傻!”

    黛玉听的面色羞红,眨了眨眼,目光眺向远方,似已遥遥可见神京……

    她轻声道:“我信他呢。”

    必不负我。

    ……

    “驾!”

    “驾驾!!”

    神京南门,明德门外,一队轻骑狂飙突进。

    十年前,这等场面常见。

    五年之前,这等场面并不罕见。

    三年之前,这等冲撞之人亦有。

    但这一年来,这等场面几乎不见。

    因为,皇威日隆!!

    军机处成立后,军权日益被崇康帝拢在手中,军法日严。

    京中纨绔慑服皇威,受家长严训,不敢再造次。

    城门卒看着自南而来的轻骑,丝毫没有收敛降速的意思,登时大怒,欲架起拒马阻拦。

    却被从城头跑下来的城门老军头赶紧拦下,等小心恭送这一队轻骑进城后,才破开骂道:“瞎了眼了,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是谁?这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别说咱们这,便是进皇宫都不用下马。你就敢拦她?”

    年轻城门卒不服气道:“如今谁还敢当街纵马?那些王府的世子小王爷都不敢,凭甚她就敢?”

    老军头闻言嗤笑一声,道:“那些王府?”

    大乾本就严防宗室,那些王府空有皇族尊贵,实则半点权力也无。

    稍有动静,都会被天家敲打。

    圣祖、贞元二朝还好,到了本朝,当今天子出了名儿的刻薄寡恩,借着三大皇子暴毙案,宗室让他清理了一半,越是近支越是凄惨。

    如今都中那些王府,一个个跟受了惊的耗子一样,哪个还敢露头?

    如何能同太后娘家唯一侄孙女儿比?

    不过他这个老神京人,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只不屑的摇摇头后,就不再多言。

    眯着眼看着那队疾速远去的轻骑,啧啧出声的摇了摇头。

    京中又要热闹了啊!

    ……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轻声道:“主子爷,清主子回来了。”

    崇康帝闻言,头也没抬,正奋笔疾书的批改着奏折,只“嗯”了声。

    戴权最明白崇康帝的心思,因此继续说道:“这会儿正在慈宁宫寿萱殿,和太后娘娘说话呢,太后娘娘可高兴坏了。”

    崇康帝呵呵了声,戴权又道:“主子爷,银军就在宫外。”

    崇康帝手中蘸着朱砂的御笔一顿,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戴权沉声道:“银军也回来了?也是,小九都回来了,他自然该跟着回来。他没回龙首原?”

    戴权摇头道:“一直守在宫门外。”

    崇康帝闻言,冷笑一声道:“老九的手下嘛,自然都是极忠诚的。凭借这金银铁三军,老九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十四年前金军战死,铁军残废,只有这银军还在。老九却给了小九……也是奇了,他们刚离京,京里就出了事。”

    戴权闻言面色微微变了变,他忽地一咬牙,低声道:“主子爷,要不要中车府出动,把银军那一伙子拿下!只要和皇子一案牵扯上干系,就是太后也不好……”

    崇康帝闻言,登时面色一动,看起来,有些心动。

    银军早在二十年前便是武王身边最得力也最信重的耳目头领,手里掌握着不知多少秘密。

    这些秘密,便是崇康帝看来,都极为眼红。

    若能掌控这些秘密,尤其是贞元勋贵的秘密,也就能更好的掌控他们!

    不过……

    思量再三,崇康帝还是压下了这份心思。

    他沉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做好监控便可。不然太后发起怒来要斩你,朕也保不住你这奴才。”

    崇康帝倒不是爱惜奴才,若果真只用一个戴权换来银军,他连眼皮多不会眨一下。

    只是……

    局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必要这般急了。

    真要逼急了那个快死的废物,再出一张武王令下龙首原,凭白惹出大风浪来。

    崇康帝虽是性急之人,却也不急这三五个月的时间。

    只要等龙首原上那人病死,这天下,便再无能威胁他之人。

    到时候便是金军铁军复生,金银铁三军齐聚,崇康帝也能翻手镇压他们!

    这点时间,他还能等。

    正稳下心思,崇康帝想要继续批改奏折,就见门外进来一小黄门,猫儿一样走路无声,躬身道:“万岁爷,清主子求见。”

    崇康帝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道了声:“传。”

    ……

    “小九儿给皇伯伯请安,祝皇伯伯龙体安康。”

    叶清换了身宫妆,行大礼参拜道。

    崇康帝“嗯”了声后叫起,打量了番道:“难为你有孝心,来回奔波万里给太后拜佛抄经祈福,清减成这样,太后心疼坏了吧?”

    叶清灿然一笑,道:“倒是搂着我哭了好大一会儿。”说着,从袖兜中掏出一卷经文来,由戴权接过转呈崇康帝。

    叶清笑道:“侄女儿身无旁物,只能抄些经文尽尽孝心,还望皇伯伯不嫌弃。”

    崇康帝看了看,是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这是佛经中孝经,卷面上隽秀的字迹可看的出是叶清亲笔抄录。

    他微微颔首,道:“小九有心了。”看着叶清虽然清减且肤色暗淡了许多,叹息一声道:“天家这么多儿孙孙女,不独太上皇和太后最喜你,连朕亦是。当初若非太后一意为你选个入赘夫婿,朕原想将你许给刘仁。以你的资质,便是同太后一般母仪天下都足够了。可惜,一来太后不许。二来,刘仁也没这福分。”

    叶清闻言,面色也露出一抹悲色,劝慰道:“皇伯伯保重龙体啊。”

    崇康帝哼一声,借此压下眼中的悲戚,看着那份《地藏菩萨本愿经》,刚才他真的心境不稳。

    旁人都以为他冷血无情,丧子之痛也不过等闲,可谁又知道他心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恢复神色后,崇康帝问道:“小九这次回来后,还要继续出去吗?”

    叶清闻言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出不去了,太后不准许。说是现在京里形势似不大好,九叔将银军送我,太后担心我回来后被牵连其中,所以命我等太后千秋节后就在景风门外道真观内修养一年,还说我变黑变丑了,宽限我到年底,再不寻个赘婿,她老人家就帮我寻了。又怕银军他们不安分,所以让我来同皇伯伯讨个赏,要个皇庄,让银军他们安顿在那,也不许出来。”

    崇康帝:“……”

    虽无言,心中却有股说不出的快意!

    母后,你终于也知道怕了,舍弃了那个曾令你无比骄傲的儿子,开始向朕伏低了吗?

    ……

    神京西城,贾家东府。

    前厅。

    听完郭郧之言,贾琮微微眯起眼睛,道:“叶清回来了……也是,还有几天便是太后千秋,她是该回来了。”

    贾琮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倒不是因为去年三十他被叶清给强上了……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之人,这点事,可以看做是大事,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算再见面,贾琮相信,叶清也不会和这世间其她女子那样忸怩,一样的光风霁月。

    贾琮之所以觉得不安,是因为他担心,叶清回来后,应该会有大动作了……

    可是无奈的是,以他目前的力量,根本无法去劝阻她,更不用说龙首原上的那位。

    这世道啊……

    就他娘的不让人省心!

    虽然叶清再三向他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牵连到他身上,可是,贾琮又怎敢掉以轻心……

    “大人!!”

    正这时,展鹏的声音传来,继而一道人影疾速飘进堂内,他面带喜色,看着贾琮激动道:“大人,那边有动静了!”

    贾琮闻言,顿时收敛心思,忙问道:“正主露面了?”

    展鹏嘎嘎笑道:“露面了,这一回,他跑不了!几次三番做耗,这一回终于抓到他的马脚了!这家伙忒奸猾了,好在大人比他还奸……不,大人比他更英明!”

    贾琮哈哈一笑,眼中目光却森然之极,大声道:“点齐兵马,与我前去捉贼拿赃!”

    “喏!!”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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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