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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黑

    “哎哟!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见薛蟠摔下榻,老掌柜的忙上前搀扶,却发现薛蟠哆哆嗦嗦的,一脸惊恐道:“是那个……那个蛇蝎丫头!”

    老掌柜是个老苍头,还是薛蟠乳母的男人,薛家真正心腹之人,因此知道薛蟠上回得罪的到底是何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薛蟠这般说,登时明白过来贾琮身旁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是哪个。

    不过老苍头和薛蟠不同,他是陪着薛蟠父亲一起经历过风雨的。

    他闻言不惊反喜,道:“大爷,都说有福运之人,必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变大坏事为大好事!大爷前儿遭了那样大的难都没事,想来如今却是到了必有后福之日。”

    薛蟠闻言一脑门浆糊,道:“你神神叨叨的,什么意思?”

    他自己可知道到底祥不祥,屁股后面如今还火辣辣的,尤其是出恭的时候,那滋味……

    分明是遇难成翔!

    老苍头却道:“既然前遭儿的事已经过去了,过结也就平了,那大爷何不试着化敌为友?真要能掺和到贾府三爷和叶家的小伙伍中,就算不能在香皂上分一杯羹,可只要有了这份联系,那咱们薛家日后,岂不就多一层的保障?

    大爷,这长安都中乃天子脚下咱们,虽然背靠着贾家和王家,但老奴总觉得,靠山还是越多越好,越强越好,以防备上回的事再演一回啊!”

    薛蟠闻言,大为意动,只是……

    他抓了抓大脑袋,犯愁道:“你的话虽有理,可又该怎么和人联系上?我这般傻哈哈的出现人面前,要是恶了她,再将我丢进诏狱里,非死不可!就是贾琮那厮,怕也不会理我。上回我可是将他得罪狠了……”

    想起在镇抚司诏狱里吃的苦头,薛蟠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后屁股生疼……

    而贾琮虽救了他,可用屁股想,也能想到不会对他如何

    老苍头笑道:“这又有何难?咱们太太和荣国府里的太太是正经血亲姊妹!荣国府爵位虽在大房,可大权却在二房。且我听说,若无二房老爷太太,那三爷怕早被大房大老爷和大太太给凌虐而死。欠下这般大的人情,姨太太给咱家说一句话,必会好使。再说,咱家又不占他们便宜,论为官做宰,行文做诗,他们是贵人。可论经济经营之道,咱们薛家才是老手!

    大爷您瞧瞧,哪有这样做买卖的?东西只卖给达官贵人,王公勋贵。

    虽说这些人的确富贵,可总共也就那么些家,今日就是没都来,也来了大半,买了一回,至少能顶一二月甚至三四个月,明儿怎么办?”

    薛蟠闻言,铃铛大眼登时瞪圆,乐道:“着啊!那贾小子仗着自己生的好,又会做劳什子诗词,身份端的极高,都不拿正眼瞧我。嘿!我瞧他明儿怎么办,还清高不清高了?

    等着,我现在就回家,让我妈去请他!到时候,我当着妈和妹妹的面去问他明儿该怎么着!非让他出一回丑不可!”

    ……

    “公子啊,你笑什么嘛,我家小姐难道说的不对?”

    沁香苑,二楼临窗包房内,青竹瞪眼嗔视着呵呵直笑的贾琮,羞恼问道。

    贾琮道:“清公子能想到这一层,果然了不得。”

    这是真心称赞,换个学富五车的书生来,都未必能料到贾琮今日安排的用意,尽管还未透彻。

    青竹骄傲道:“那是自然!我家小姐说了,公子此举便是为了扬名。世人最爱一个‘求而不得’,越是‘求而不得’的东西,就越想要。

    公子今日只让卖给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门第及王公勋贵和皇亲国戚,下面的百姓听说了,还不做梦都想买一块啊?

    等改日放开了禁,他们还不都来买?

    那么一小坨坨就卖一两三分银子,真贵哩!

    小姐还说,幸亏公子没去经商,不然肯定是个大奸商!”

    “哈哈!”

    贾琮摇头笑道:“你家小姐虽然聪慧过人,但说的也不全对。”

    “哪里不对嘛!”

    青竹娇俏,声音宛若百灵啼鸣,清脆动听。

    贾琮欣赏的看了一眼后,啜饮了口香茗,微笑道:“首先,香皂并不只一两二分一块,一两二分的,是最普通的。”

    青竹闻言,小嘴张成“喔”型,用“你好丧心病狂”的眼神看着贾琮。

    贾琮呵呵笑道:“咱们的技术水准还不高,产量其实很有限。与其盲目扩大,配方被人学了去,不如就守着一处作坊,精制精卖。对了,你家小姐不都已经拿去送人了吗?难道你们不知道精装盒里香皂的名堂?”

    青竹奇怪道:“不就是香皂吗?难道还有什么名堂?”

    想起叶清的大气,从不以这种小玩意儿为重,贾琮估计她甚至没怎么留心。

    也是,这世上什么好东西她没经手过……

    贾琮自嘲一笑后,对门口吩咐道:“取一盒花中四君子来。”

    门口一才不过总角年纪的青衣小厮忙下楼去取,未几上楼送入。

    待小厮出去后,贾琮打开花纹精美考究的木雕外盒,露出里面锦帛上的四块晶莹润泽的香皂。

    青竹见之眸眼一亮,真是好看吧,看了就比平日所用的不俗。

    忽地,她心中一跳,美眸觑向贾琮,似笑非笑道:“什么样的人起什么样的心思,公子面若冠玉,生的极好相貌,做个香皂,也收拾的这样好看。”

    贾琮呵呵一声,没理这茬,奇道:“你和你家小姐,难道就没打开过盒子瞧瞧?”

    青竹瞪眼嗔道:“你还说呢?你那伙计不知安了什么心,送去的是一盒大富大贵的皂。盒子也不是这样雅意的,镶金嵌银,小姐瞧了就丢一边去了。必是存心的!”

    贾琮哈哈一笑,从盒中捡起一块,递给青竹,只见乳白色的香皂正面,雕着一株碧色的青竹……

    青竹俏脸一红,瞪了贾琮一眼后,再翻过来一瞧,只见背后写了两句诗:

    竹香新雨后,莺语落花中。

    青竹见之,目光不善的盯着贾琮。

    贾琮忙笑着解释道:“绝非唐突姐姐,世上咏竹之诗千千万,难道都是含沙射影讨好姐姐?实是因为竹乃花中君子,品质高洁,四季青翠,身姿秀逸……”

    青竹越听俏脸越红,眼中的怨恼之意渐散,到最后,将手中竹皂放回盒子,关上后看着贾琮小声道:“怪道我家小姐再三叮嘱我,不能多听你说话,不然非得迷了魂儿……公子年纪虽小,可嘴上功夫着实了得!这一盒儿我就带回去了,对了,还没问,这样一盒得多少银子啊?”

    贾琮笑道:“梅兰竹菊,花开四季,共十二月,所以正巧十二两,不多……”

    青竹一张脸都成黑的了,她咬牙切齿道:“我一年的月钱,就值两盒香皂?”

    这当然只是顽笑话,青竹一年到头随着叶清进宫,得到的赏赐都不知多少。

    宫里那些皇妃甚至太妃,都愿意亲近太后娘家唯一血脉,只是叶清行事大气,小恩小惠哪里入得了眼?

    再说也太精明了些,一眼就能看破她们的心思,难以亲近。

    所以想从青竹入手的,简直不要太多。

    每回进宫,青竹都能收一堆贵重玩意儿,随便当卖一件,都能抵她几年月钱。

    但明面上,她真的只有二两银子一月的月钱,这在寻常大户人家,都是正经小姐的月钱了。

    可即使如此,半年她才能买一盒香皂。

    黑!

    前所未有的心黑!

    最重要的是,普通百姓哪里买得起嘛!

    “香皂暂时不会对普通百姓供应,定位,便是奢侈品。”

    似看出了青竹的心思,贾琮轻声解释道:“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一两一块还是二两一块,其实没什么差别,他们都买不起,也不实用。

    而对于富贾高官们,一两一块还是二两一块,同样也没差别,反而能抬高他们的身价,引起他们的兴趣……

    青竹姐姐,你明白了么?”

    青竹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贾琮,她不明白,贾琮这么大点年纪,怎会如此知人心,知世情。

    让人有些……害怕。

    不过,她家小姐,不也正是如此,才让许多人害怕么……

    念及此,青竹笑了笑,道:“我会给小姐说的……对了,这些皂还要卖给商贾?”

    贾琮笑道:“姐姐忘了,大乾和前宋一样,并不以商贾为贱业。所以如今那些富贾们,哪个身上没捐着官儿?”

    青竹闻言撇了撇嘴,对于她这等见多识广的,所谓的捐官儿就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只能糊弄一些普通百姓,其实半点用也没,就是冤大头。

    可是,贾琮的话也不算错,他们的确有这个名义。

    青竹善意的嘲笑道:“公子为了赚银子,也是费了心思呢。”

    贾琮呵呵笑道:“比不得清公子和姐姐自在。”

    青竹羞恼道:“分明是公子否了我们小姐的提案,小姐不愿和你争,才让你来操持的,怎能愿我们?”

    贾琮忙摆手笑道:“多咱是这个意思了?”

    话没说完,就见青竹巴巴掉下泪来。

    贾琮有些莫名了,青竹也不是琼瑶的性子啊,怎地说掉泪就掉泪?

    “公子必是还在恼上回小姐说的话……”

    “我都给你道过恼了,小姐不是有心那样说的……”

    “公子分明是爷们儿,心思却那样小,还记仇……”

    贾琮一脸懵然,道:“青竹姐姐,你这是从哪句话拐到这的?哦……你是说邱三送去的那盒大富大贵吧?姐姐等着,我这就喊他来,狠狠教训他一通!忒俗!”

    青竹闻言,气的破涕为笑,嗔恼道:“你就是嫌我们俗,原不配和你做朋友,不然,你昨儿做的那样好的词,全神京都传遍了,才传到我们家?还是今儿早从永泰郡主口里得知的,当时我们小姐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说着,泪花又在大眼睛里聚集,满是幽怨的看着贾琮。

    贾琮这才想起,上回青竹叮嘱他,要是再有了好诗好词,一定要派人送到叶府,她姑娘不爱花草绫罗,只好好书好词。

    念及此,贾琮歉意道:“原本是准备打发人去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家里又出了些乱事,被我家老太太喊了去好生一通教训,所以还请姐姐和清公子体谅。”

    “啊!”

    青竹闻言,释然之余,关心的看着贾琮道:“荣国太夫人怎地又教训你了?”

    贾琮苦笑一声,道:“没法提,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不过也不要紧,老太太训归训,并不像之前家父母那样打骂羞辱,还好……”

    青竹闻言,又红了眼圈,目光怜爱的看着贾琮。

    贾琮却嘿嘿一笑,道:“就这样跟你们小姐说,她就不恼了。”

    青竹:“……”

    看着眉毛撇成八字,可爱之极的青竹,贾琮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姐姐不需这般看我,都是实话,不信你让人去贾府一打听就知道了,如今……”

    话没说罢,就听得外面传来“蹬蹬蹬”上楼梯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听包间外传来邱三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甚至还有些颤抖:“公……公子!”

    “进来。”

    贾琮淡淡道。

    邱三入内后,一直低着头不敢乱看,禀道:“公子,今日的售卖已经结束了。”

    贾琮和青竹对视了眼后,问道:“流水多少?”

    邱三又激动起来,身体都微微颤着,道:“公子,一共……一共六千三百五十八两四分!”

    “呀!”

    青竹听闻这么多银子,眼睛都冒金光了,喜道:“这么多啊!真是发财了哩!一天六千三百五十八两四分,两天是……”

    看着瞬间茫然的青竹,贾琮呵呵一笑,道:“两天是一万二千七百一十六两八分,不过,明日不会再开了。

    要等十天之后,再开第二期。

    以后,每隔十日开一期。”

    “这是为何?”

    青竹奇道。

    贾琮看着她,轻声道:“因为树大招风,虽然有贾家和清公子的名声做靠山,可任谁看到一天进账这么些银子,都不会舒服。

    而且,银子够用就好,没必要为了金银,惹来太多觊觎和算计。”

    青竹闻言一凛,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和钦佩。

    ……

    “请我去梨香院吃饭?”

    回到东路院,贾琮听平儿传话后,问道:“可说了什么事没有?昨儿老太太才下了隔离令,姨妈的性子……”

    平儿温婉一笑,道:“说是薛家那位哥儿要请你吃席,谢谢你上回的援手之情。”

    贾琮闻言若有所思,一旁倚着门栏嗑瓜子的王熙凤闻言却冷笑道:“平儿你到底不如琮儿精,他一下就想到了要害,你还把那哄人的话当真。真要只是为了谢,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和老太太过意不去?

    瞧着吧,好多着呢!”

    平儿闻言,隐隐担忧的看向贾琮,贾琮却哂然一笑,道:“没事,未必就是坏事,姐姐不用担心,我去瞧瞧吧。”

    ……

    ps:捂脸,今日一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套路……

    梨香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里本是当年荣国公暮年静养之所在,小巧雅致的十数间房,客舍厅堂俱全。

    庭院内,一棵茂盛的老梨树上,万千梨花如初雪般绽放。

    雪白而动人。

    两个薛家的嬷嬷引着贾琮顺着抄手游廊往内宅去,路过梨花时,贾琮顿下脚步,细细观看了几眼。

    那两个嬷嬷不敢催人,站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却见贾琮一身月白儒衫,面若冠玉,唇红齿白,俊秀不凡。

    与一树梨花相对,愈发好看。

    尽管两人都知道贾琮的身世,可这会儿竟也生不出反感来。

    只觉得赏心悦目。

    过了稍许,贾琮与两人致歉后,往后宅正房走去。

    ……

    “哎哟!三爷来啦!”

    门口处,一丫鬟搬着把小凳子,坐在浅浅月台上打络子,看到贾琮到来后,登时欢喜的站起来迎道。

    贾琮认得这个伶俐乖巧的丫头,正是薛宝钗的心腹丫头莺儿。

    先前曾跟着她姑娘,往荣府去过。

    贾琮微笑着点点头,莺儿将手里的针线一收,灿烂笑道:“三爷快里面请,我们太太、姑娘、大爷还有宝二爷正在里面说话呢。”

    贾琮闻言笑道:“宝玉也在啊。”

    莺儿小心的看了贾琮一眼,轻声道:“我们家大爷伤还没好,所以我们太太请了宝二爷来作陪。”

    贾琮闻言心中了然,薛姨妈为何敢冒着贾母的禁令来请他,原来是打下了这个埋伏。

    贾母虽然不想让贾家姊妹们再和贾琮接触,可却未必就想让贾宝玉和贾琮隔绝往来。

    哪怕她再不愿承认,也得认下贾琮是个极有手段的。

    贾母自己是用不到贾琮什么,身为一等国公夫人的诰命,除了天家,满天下的女人比她贵重的,数不出一手之数来。

    先荣国留下的余荫和香火情,足以让她自在安乐的受用余生。

    哪怕之前几次变故,看着那般唬人,却也没人敢惊扰她这个老封君。

    否则,锦衣亲军奉旨拿人,哪有在门口等着的道理?

    只是她明白,她用不着,贾家的后人未必用不着。

    尤其是宝玉……

    这个衔玉而生的孙儿,看起来虽如宝似玉,可处世手段,到底比不上心里藏奸的……

    因此,贾母也愿意看到他的心头肉和贾琮交好,以备日后遇事能有个使唤的。

    当然,主次一定要分清。

    所以,薛姨妈去请宝玉时,贾母欣然应下。

    她也想瞧瞧,贾琮对宝玉,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

    “请姨妈安,薛大哥安,宝姐姐安。”

    入了正房后,就见薛姨妈坐在炕边,薛蟠趴在炕上,宝玉坐在薛姨妈身旁,薛宝钗则坐在下面椅子上。

    贾琮给年长于他的依次请安后,又对宝玉笑了笑,道:“几日没见,怎么感觉你清减了些?”

    宝玉面上其实是有些尴尬的,昨儿他奶嬷嬷跑去贾母处告状,害得贾母大怒,狠狠训斥了贾琮一番,连带着姊妹们脸上都没脸。

    虽然这件事当真和他没干系,只是茗烟在李嬷嬷跟前多了嘴,可旁人却不这样看。

    后来他同黛玉解释,黛玉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他心里发虚又憋屈,吵了几句嘴后,见黛玉气的将喝完的药呕了,他也后悔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再加上一些婆子丫鬟在背后说嘴,姊妹们异样的眼光,宝玉只觉在家几无容身之处,浑身不自在。

    所以薛姨妈一请他,他就来了。

    这会儿听闻贾琮之言,宝玉本以为贾琮是在故意嘲笑他心里有鬼睡不着吃不香,便涨红了脸生怒,不过再看贾琮神色,也不像如此,不忍心再怪罪人,便闷声道:“许是昨儿出去染了些风寒……”

    也不知怎地,又瞥到了一旁薛宝钗淡淡的眼神,心里一阵无名火起,感觉自己快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嫌恶。

    刚才他来时,宝姐姐对他就一直面色淡淡,让他心里好不自在。

    这会儿对上正主,宝玉决定索性挑明白了说,是生是死都是一遭,若是再解释不清,他也活不下去了。

    家里姊妹们都以为他是背后告密的小人,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因此宝玉一梗脖颈,道:“贾琮,昨儿的事我果真不知,是茗烟告诉了我奶嬷嬷,她才自作主张告密……”

    “诶!”

    没等宝玉说罢,贾琮就声音略高一喝,打断他笑道:“说这些做什么?自家兄弟,让人笑话。

    也就你自己多心,偏要解释,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你的性子?”

    说着又笑道:“宝玉,我告诉你,这种解释的话,你再不必说,不说也没谁会疑你。

    若你偏较真儿非要去解释,反而会让人以为你在向着你奶嬷嬷说话。

    尤其是林妹妹,她心细想的多,你可千万仔细了。”

    这一番话说罢,宝玉已经完全呆住了。

    脑海里似被一道闪电劈中,恍然大悟!

    是了是了,必是这样。

    昨儿他一个劲儿给他林妹妹解释,此事是误会,此事是误会,却来不及解释到底误会在何处。

    如此,黛玉她们岂不就误会了!

    以为他在向着他奶嬷嬷说话,可天地良心,他看到那个老厌物也讨厌的紧,又怎会向着她说话?

    想明白后,宝玉心里却又悔恨又憋屈。

    憋屈姊妹们不懂他,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糟老婆子,和家里姊妹们作对啊。

    见宝玉眼泪都落下来了,贾琮呵呵笑道:“宝玉,你可别坑我,刚我还见李嬷嬷在抱厦里吃酒候着,这会儿让她再听见动静,回头告一状,老太太那里我可真过不去了。”

    宝玉闻言又羞又臊,道:“这会儿你分明说的是好话,老太太怎会教训你?”

    贾琮哈哈一笑,道:“敢情你以为昨儿我说的是坏话啊?”

    宝玉登时自知失言,脸都快成紫的了,连连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宝钗温声道:“昨儿琮兄弟不过是说他最敬服姊妹里的云儿,勇敢坚强,这么些年,那样苦都熬过来,还乐观开朗,大方痛快。

    就这么句好话,也不知怎地便触动了云儿的心事,抱着琮兄弟生生哭晕了过去。

    老太太知道后心疼的也顾不得其他许多道理,见云儿都哭晕了,就把琮兄弟叫了去好生一通教训。

    真真冤枉哩!”

    薛姨妈念了声佛,笑道:“阿弥陀佛!如今误会都解开了,都是好孩子!琮哥儿挨了老太太一通训冤枉坏的紧,宝玉被姊妹们冤枉,也冤枉了一宿,算是扯平了。”

    贾琮先看了宝钗一眼,感谢她出口解释,继而微笑道:“老太太倒没冤枉我,那些话原不该我说,好端端的惹的云妹妹哭成那样,我心里也自责的紧。

    赶明儿有机会了,再给云妹妹道恼。”

    宝钗对着贾琮灿然一笑,巧若盼兮,眸光流转间抿嘴笑道:“琮兄弟可千万别再谢了,云儿昨儿醒来后得知琮兄弟被责骂,差点没将自己怄死,和宝兄弟闹的最狠的也是她,林妹妹不过敲了几句边鼓。

    不过恰巧史家打发嬷嬷来接她回家,最后宝兄弟才是和林妹妹闹起来。不然,说不得云丫头能和宝玉两人打起来!”

    “噗嗤!”

    本来满面羞愧的宝玉,听闻史湘云要和他打起来,生生气笑,对贾琮道:“你是不知道,昨儿知道是李嬷嬷告的状后,云丫头和我快成了仇人!这没良心的,亏我平日里待她那样好。”

    语气有些失落。

    贾琮摇头道:“这你又想偏了,家里人对外人若是因为误会失了颜面,你说找哪个的麻烦?

    我和姊妹们才接触几天,就算做了几首词,让她们有些喜欢,但说到底,也只是外面一个偶尔一见的兄弟罢了。

    你和她们却是打小一起长大情分。

    宝玉,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胸怀大气,哪有和姊妹们置气的道理?”

    宝玉闻言又敬服又羞惭,躬身道:“受教了。”

    贾琮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自家兄弟,你又跟我外道。”

    一旁薛姨妈见之笑容满面,赞道:“兄友弟恭,真真都是好孩子。”又对巴巴趴在炕上一直没吭声的薛蟠道:“你瞧瞧人家怎样做兄长的,再瞧瞧你!”

    薛蟠看到贾琮就想起当日在镇抚司诏狱中的情形来,自己最丢脸最见不得人的事被贾琮知道,看到他,薛蟠心里就满满的不自在,听闻薛姨妈之言,也只强笑了声,全无往日的霸道和不羁洒脱。

    薛姨妈和宝钗见之都有些皱眉,贾琮却温声笑道:“薛大哥也是极好的,姨妈怕是不知,当日在诏狱里,薛大哥什么都能放下,唯独放不下的就是姨妈和宝姐姐二人。自言并不畏死,只怕人没了后姨妈和宝姐姐日后没了着落。”

    此言是薛蟠当日在归程马车上所言,并非是在诏狱里说的,而且本是为了在贾琮跟前挽回点颜面。

    这会儿贾琮笑着说出,他听了自己都觉得面上臊热。

    因为他在诏狱里可没半点慨然赴死的气魄……

    只是听在薛姨妈甚至宝钗耳中,却真真动容心碎,当场红了眼落下泪来。

    薛姨妈一把将薛蟠那颗大脑袋搂在怀里,心疼泣道:“我的儿啊……”

    宝钗在一旁抹泪。

    连宝玉都对这呆霸王刮目相看了,怔怔看着他,不想薛蟠竟有此等担当……

    然而正这时,就听贾琮再度开口笑道:“姨妈,不知薛大哥这回请我来,所为何事?”

    薛姨妈正在心神失守之时,想都没想心里话就脱口而出:“你薛大哥想让丰字号来经营香皂,再和叶家搭上关……”

    话没说完,已经惊醒过来,目瞪口呆。

    一旁处,薛宝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雪白俏脸满面通红,怨恼的颤声呼道:“妈?!”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迹

    这一刻,薛宝钗真真觉得一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其是还在贾琮当面,几无颜苟活!

    更让她气愤的是,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

    本来她在荣府探春处说话,聊昨日之事,多为贾琮抱不平。

    是薛姨妈忽然让莺儿将她喊了回来,只说有事。

    她回来没多久,宝玉就来了,之后贾琮也就来了。

    可贾琮必然不会以为她不知,况且就算她不知,她母亲兄长这样算计救命恩人,她心里都觉得颜面扫地,忘恩负义……

    宝钗气的身子颤抖,根本连看贾琮的勇气都没有,惊怒的眼泪滚滚落下。

    不止宝钗,连宝玉都觉得姨母这样算计,真真不地道,失了体面厚道。

    眼见这梨香院内,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沾染着尴尬的气质,贾琮却呵呵笑道:“薛大哥有这样的心思,本是好事。宝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宝钗闻言,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只以为贾琮在说反话,以为日后必为他所看轻,心如刀绞间,泪水流个不停。

    薛姨妈虽然看的心疼,可是……她更心疼儿子。

    平常骂几句没事,可如今薛蟠想着要做大事,她就无论如何不忍心骂了。

    一心想着该怎么圆回来这尴尬的局面……

    贾琮却不用她圆,自己对宝钗微笑道:“宝姐姐,这世道多艰,想立身处世,难免不动动脑筋,使使手段。

    不说别个,宝玉当知道,姨妈和宝姐姐没来前,我在东路院受嬷嬷苛虐,挨打挨骂,缺衣少食,几不能活。

    后来更是连书本笔墨都被烧了去,实在被逼无法,只能使了些手段。

    在大老爷生日那天,将伤处暴露于老太太、老爷、太太面前,这才得以苟活至今。

    此举实非琮本愿,只不得不为之。

    还有那日在杏花亭内,也同样如此。

    非我不知曹子昂求学之路多艰难,能得中魁首,十分不易。

    可他既然心存辱我之意,又行事下作不检,我便不得不先发制人。

    亦是自保的手段。

    人生当世,虽要始终坚持心性正直磊落,但变通的手段也不能少,否则岂不迂腐了去?

    薛大哥想经营香皂,还想和叶家搭上关系,都是存了上进之心,且又无害我之意。

    因此宝姐姐实在不需如此。

    除非我与薛大哥都能和宝玉一样,做一世富贵闲人,不然,断没有他女儿般的品性。”

    宝玉在一旁躺枪,却并不以为恼,反而眼神隐隐崇拜的看着贾琮:

    这货真能吹……

    可宝钗却只觉得贾琮所言,字字珠玑,也字字刻在了她心里。

    什么样的人相处最舒服,最能赢得好感?

    毫无疑问,三观相合的人,尤其是世界观和人生观相合的人。

    会觉得对方说的话做的事,件件都如此称心如意。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人,又怎会排斥借力的手段?

    方才只是抹不开颜面罢了……

    薛姨妈也海松了口气,感激不尽的念佛道:“阿弥陀佛!哥儿真真是个明白人!能体谅人心……

    这世道艰难,什么事是不用点心思能做好的?想当年我们薛家经过多少磨难算计……”

    薛姨妈为了挽回之前丢失的脸面,开始咕咕叨叨的讲述起当年薛家经历的险恶。

    只是这些事除了贾琮有兴趣听听,以长见闻外,其他人哪有兴致听这些?

    宝玉最不耐烦这个。

    把外界的声音通通屏蔽耳外,开始瞧这屋里他关心喜欢的。

    宝玉最喜欢什么?

    当然是漂亮女孩子……

    不然,难道去看薛大脑袋不成?

    只是不看还好,宝玉眼睛往宝钗处一转,就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只见宝钗目光入迷了般,痴痴的望着贾琮的侧脸,对周遭动静,竟也顾不得了……

    宝玉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往常,他也是这般看林妹妹的。

    若不是心里喜欢到了极致,又怎会如此?

    况且宝钗性子与他不同,他行事恣意,不在乎旁人怎么管。

    可宝钗不同,处处谨言慎行,人前藏愚人后守拙,从不行错半步。

    现在连这些统统都不管了,可见她心里真是爱煞了……

    念及此,宝玉心里压制不住的酸涩。

    早半年前,府里就有了金玉良缘的说法。

    虽说他心里更中意林妹妹,可是……

    眼见着本该是心向他的女孩子,如今却这般看着别的男人,还当着他的面,这让宝玉心里着实难过。

    只是,纵然如此,他又能如何?

    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声:这天下女儿家的眼泪,果真不能只为他流……

    好在,等了小半个时辰后,薛姨妈终于絮叨完了薛家的苦难发家史,以及她守寡以来的万般磨难。

    薛蟠趴在炕上,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快睡着了。

    宝钗则一直悄悄拿眼看着贾琮,宝玉却满腹心事愁怨,悲春伤秋。

    思及贾琮所写的那两首词,虽不大愿意,可也不得不承认,实乃佳品绝句,非他能及。

    也就愈发难过……

    “听姨妈一席话,真真胜过数年苦读。早闻江南景色秀美,江山如画,人杰地灵。却不想世道竟如此诡诈艰险。地外豪强士绅抱团排外,隐隐与皇权抗衡博弈。贾史王薛四家,本起家江南,是江南旧族,故旧世交无数。却不想姨妈这些年竟如此难熬……”

    贾琮是真的有些意外感叹道。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其实外面的风雨,倒有故旧世交帮着遮挡一下,最难防备的,却是家族内。若不是有你家和王家这几家至亲在后面帮衬着,我们连今日也熬不到啊。

    也正是见我这些年熬的艰难,你薛大哥才动了心思,想着化敌为友,他先前还同我说,一来是为了还份人情。你们那香皂在丰字号售卖,一应抽成全都不取。

    丰字号在大乾十三省,九十三州,一百四十府大都有门铺。

    虽说这些年不少地方都遭了灾,行情不利,当地门铺都关了门,可在富省,丰字号还是很富余的。

    给你们经销这香皂,怕要比你们自个儿派人下去方便许多。

    正如哥儿之前说的,外省那些豪强们,要是起了觊觎争夺之心,幺蛾子着实不少。

    虽说叶家那位极贵重,可明面上的麻烦没有,暗地里的绊子就太多了。

    二来,若果真能搭上叶家的关系,对我们薛家也是个利处。正如哥儿所说的,出世不易,能多条门路,总能多点便利。”

    贾琮闻言笑道:“姨妈说的极是,的确是合则两利的好事。”

    薛姨妈闻言欣喜过望,薛蟠也顾不得“羞涩”了,抬头惊喜的看向贾琮。

    真要能搭上叶家的线,薛蟠觉得以后他能在神京城里平着趟了。

    这些日子,他越打听叶家的根底,就越觉得无敌!

    原以为他们薛家、贾家还有王家都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族,可和人家叶家相比,完全就不够看。

    虽然叶家多半只能兴盛一世,也就是太后活着的时候。

    可薛蟠也不贪心,听说太后身子康健的很,再活十七八年二十年问题都不大,足够他威风了。

    此刻兴奋之下,都顾不得腚疼,想挣扎着起来。

    不过宝钗却没那么有信心,以她对贾琮的了解,他若任凭别人算计还往里面踩,那就不是他的性子了,尽管这个坑未必是坏坑……

    果不其然,就听贾琮笑道:“事情自然是好事,只可惜这件事,我并没有决定权。叶家那位芙蓉公子对香皂之事其实也不怎么上心,今日只打发了个丫头出面……

    这样吧,等忙完这一阵,我抽个功夫走一遭叶府,和芙蓉公子说一下这件事,看看她什么个章程。

    如果她点头了,就可以合作。

    不过纵是合作,也要等不短的功夫。

    香皂的制造很麻烦,产量着实有限。

    攒了那么久的家底儿,今日半天就全卖完了。

    想再开门儿,竟要等到十日之后……”

    “啊?”

    听闻此言,薛姨妈和薛蟠二人大为失望。

    都是知道经济买卖之道的,即使懂的不深,可耳濡目染之下,他们也都听说过,所谓经济之妙,就在于一个“快”字。

    这个快,指的是进的快,出的更要快。

    把银子流转起来,转一圈儿,就能生一份利。

    转一圈儿的功夫越短,就能生出更多的利。

    而贾琮这边……

    头天开门就关门,再开门还要十天之后,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贾琮笑着解释道:“芙蓉公子与我都不是贪财之人,所以卖些玩意儿赚些银两,够用就成,我们志向原不在此。若是方子是我的,我索性就送与姨妈,姨妈赏我些银子就成。只是如今方子是人家的了,咱们再去指手画脚,怕让人以为咱们舍不得,让人瞧轻了去。”

    这番话堵住了薛姨妈和薛蟠还未张开之口,他们原是想让贾琮去劝劝芙蓉公子的……

    见薛姨妈和薛蟠二人面色一滞,一旁宝钗登时回过神来,道:“妈,叶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寻思着想攀附人家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比咱们还富的人家,若是能搭上叶家,想来就是送个十万两银子怕都不会犹豫,可叶家又怎会要这样的银子?

    如今有琮兄弟在其中,咱们得了这样的契机,原就比别人强了十倍百倍。

    不管成不成,都该耐下心来静候着才是。

    这哪里是心急能办成的事?”

    一番话说的薛姨妈和薛蟠登时醒悟过来,又转过头连连与贾琮说好话。

    贾琮好似浑然不知刚才的事般,一如之前那样谈笑风生。

    若是黛玉在此,必然狠狠讥笑他一番,宝钗却极欣赏他这样的做派。

    宝玉则在一旁惋惜不已,这样出众的一个人,本该清新不俗,不想竟成了这等浊物,真真辜负这身皮囊和才赋……

    待气氛回转过来后,薛姨妈便要亲自去张罗酒席,又怕薛蟠鲁莽冲撞了外客,就让宝钗引着贾琮和宝玉两人进里间说话。

    里间亦是北向落一炕的格局,看起来颇为素净,不过月窗之下,却有一书桌。

    贾琮心知这间多半是宝钗素日住处,不好和宝玉一般往炕上去坐,她们是正经的血亲姨表姊弟,可以不论细节,他却不行。

    因而就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

    鼻中嗅着淡淡的香气,倒也舒心。

    只是往桌上一看,他却忽然怔住了。

    只见那桌几上有一张桃花竹纸笺,纸笺上写了两行秀气的字迹。

    这字迹,分明就是他常用的“清臣体”。

    这倒也罢,探春这二年来也一直在习这等字体,如今已有几分火候,因此不足为奇。

    可这两行字,却很有些名堂……

    只见桃花纸笺上写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更动人

    看到这两行字,贾琮忽然笑出声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本见他目光落在桌几上,面色登时绯红,几乎坐立不住的宝钗,俏脸瞬间变成了霜白色。

    眼中的悸动,让人心碎不忍。

    然后就听贾琮轻笑道:“原来宝姐姐也知道越人歌的典故……”

    宝玉正想为宝钗鸣不平,听闻此言,心知必有因果,问道:“是何典故?”

    贾琮笑道:“《越人歌》出自汉代刘向《说苑》,卷十一善说篇。全文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歌词秀美,委婉动听,令人折服。只是,若得知背后的故事,怕就只有取笑的份儿了。”

    宝玉和宝钗虽然都所学甚广,可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书本里,也绝不会细说此越人的性别,最多,只说一越人桨女船夫对楚国王子的爱意。

    因此此刻不明所以,宝钗还担心,贾琮是说那越女不知羞耻……

    二人一起询问,如何只有取笑的份。

    贾琮笑道:“宝姐姐、宝玉怕不知,这对楚王子歌者,非桨女船夫,而是一真正的船夫,男的。”

    宝玉、宝钗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二人眼睛登时睁圆!

    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

    宝钗不敢置信道。

    贾琮有些没好气道:“怎么没可能?国子监里这二年来,已有十七八个浪荡子跑我跟前唱这歌,差点没把我恶心死。”

    宝钗面色登时古怪起来,而后“噗嗤”一口笑出声,人比花娇。

    宝玉也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似已经看到了当时贾琮的窘状。

    笑罢,宝钗绣帕掩口,一双水杏眼中眸光流转,似秋水涤荡,问道:“那琮兄弟是如何应对的呢?”

    贾琮嘿的一笑,道:“我一人送了他们一面铜镜。”

    宝钗:“……”

    宝玉也摸不着头脑,就听贾琮又道:“我让他们对着镜子照一照,自问一声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这般厚颜无耻。”

    “哈哈哈!”

    宝玉刚停下笑声,又一口喷出,指着贾琮大笑不止。

    宝钗也在笑,可是在她笑容里,隐隐有一分忐忑和苦涩的味道。

    她是明白,贾琮志向高远的。

    他还颇得叶家那位芙蓉公子的赏识。

    他手段了得,更做得一手好词,才华惊世,璀璨如明星!

    他还生的那样好……

    他会不会也送我一面镜子?

    宝钗心里惴惴然,隐有苦涩。

    纵然不送镜子,他这样说,未尝不是在说与我听。

    不管寻日里再精明的女孩子,到了这个时期,也只有迷乱心慌的份儿。

    贾琮见宝钗目光复杂,心思一转,隐有所得,便对她笑道:“宝姐姐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歧视他们丑陋,也不是歧视他们雅致的取向,只是我不过一俗人,实在受不得他们同性相吸的爱好。当时我都快忍不住拿砚台砸人了……”

    “噗嗤!”

    这下宝钗就心知贾琮是特意为她解释的了,一时心中甜如蜜饯,面容似外面梨树般忽地绽放如花,好看之极。

    她看着贾琮,声音少有的婉扬俏皮道:“若她们是女孩子呢,你也拿砚台砸人?”

    贾琮呵呵一笑,摇头道:“那怎么能?

    若是对女孩子这般粗鲁,旁人不说,宝玉也不饶我。到时候往老太太处一告,我哪有好果子吃?

    再者我还年幼,远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咯咯咯!”

    听贾琮“含沙射影”的打趣宝玉,宝钗只觉有趣之极,一连串的笑声如银铃般洒出。

    尽管还有后一句,可对她来说,也不是坏消息……

    这让在屋里服侍的莺儿真真动容不已,多咱见过她姑娘如同小女孩子般欢笑过?

    宝玉则又气又笑啐道:“真真该死!刚刚还替我洗白冤屈,这会儿又来冤枉我!再说,就算人家不知你是‘正经’人,也不用如此唐突羞辱才是。毕竟只是雅事……”

    最后二言,竟是反过来规劝。

    而一旁的宝钗,看起来竟也并无厌恶之感……

    见此,贾琮心中感慨不已。

    这个时代,人们的想法和后世有太多不同之处。

    譬如孝道礼教,譬如男男之爱……

    不止一些好雅事崇魏晋遗风的男人好这口,连女人对这方面,都宽容许多。

    倒不是因为现在女人和后世一般,都生有一颗浓浓的腐女之心。

    而是因为,相对于男人们去兴龙阳断袖,她们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夫君娶几个小老婆纳很多妾,再生一屋子的庶子庶女来分家产……

    只要不彻底转弯,顽几个倡优又能如何?

    既不会有宠妾灭妻,又不可能庶子夺嫡。

    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值当什么?

    尤其是豪门大宅中,对于这等事情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意纵容。

    连王熙凤那样好吃醋的人,知道贾琏顽女人必然闹翻天,可找几个清秀小厮出火,也是不闻不问……

    大时代背景如此,宝玉心神往之,宝钗不以为意,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贾琮却还是摇头道:“宝玉,以后这等好事你千万不要同我说,你的这等好朋友也别介绍给我,我是一粗人,万一哪个上来牵手,必定会被一青砖砸脑袋上……”

    话没说罢,就见宝钗这样稳重之人,已笑倒在炕上,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宝玉则羞恼的跺脚,站起身道:“好你个贾琮,竟敢这样排揎我!你才有这等好事、这等好朋友呢,今儿我就来牵你的手,看你要不要拿青砖砸我脑门!”

    而看到贾琮的手缓缓抚在桌几上的砚台上,眼神警告宝玉。

    宝玉也是个胆小的,竟真不敢再上前,只是扬着手虚抓,宝钗愈发笑的不成。

    见她笑成这般,丫鬟莺儿也咯咯乐出声来,贾琮与宝玉对峙了片刻,听两个女孩子大笑不已,贾琮还好,宝玉却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正当满屋欢笑时,却听一道让人很不舒服的老女人声音传来:“哟!哥儿、姐儿们在说什么呢,这般高兴?让老婆子听听也高兴高兴。”

    话音说罢,就见一五十来岁的老嬷嬷进来,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

    随之而进的,还有一身的酒臭气。

    此人正是宝玉的奶嬷嬷,李嬷嬷。

    她拄着拐棍进屋后,先含笑的看了宝玉、宝钗一眼,再看向贾琮时,目光显然有些居高临下……

    宝钗、宝玉虽都极不喜此人,可面上却不好显。

    宝钗忙起身笑迎道:“妈妈快坐。”

    李嬷嬷却没有随着宝钗的请,往炕上坐,而是拄着拐咚咚咚的走到贾琮身旁,方回头对宝钗笑道:“姑娘虽是好心知礼,老婆子却不能倚老卖老,奴婢哪有和主子们一起坐炕上的道理?还是在下面坐吧。”

    此言一出,屋里气氛登时一变。

    本来谁也没在意这些,宝玉能坐炕上,不是因为他自认主子,而是因为他和宝钗是姨表姊弟。

    贾琮没坐上去,是为了避嫌。

    可李嬷嬷这样一说,宝钗和宝玉登时就觉得坐蜡了,解释都不好解释。

    更可恶的是,李嬷嬷回过头后,竟看着贾琮,似笑非笑道:“还劳烦哥儿让一让,我年纪大了,搬不动椅子喽。”

    宝钗见之,气的脸都白了。

    她不好和年高的人发火,只能恼恨的瞪向宝玉,这对她来说,也已经是怒到极致的表现了。

    宝玉如何不知?

    他亦气的涨红了脸,就要不管不顾的发火赶人时,却见贾琮面带微笑的起身,道:“尊老是我们贾家的教养,嬷嬷想坐便坐就是。”

    说罢,又对宝钗道:“今日原本想叨扰姨妈和宝姐姐一回东道,只是外面还有些急事,实在受不得这福。”

    宝钗闻言,泪花都快落下了,却不知该如何劝。

    宝玉也愈恼,就听李嬷嬷嗤笑道:“不是老婆子说嘴,也不怕哥儿恼,哥儿既然来了,还是姨太太相请,这会儿走岂不是太不知礼了?再者,就算哥儿不看亲戚的份上,可宝玉在这里,你也不能不给宝玉这份体面。”

    贾琮转过头,微笑道:“哦?嬷嬷是这样想的?你就不问问我到底有何急事?”

    李嬷嬷冷笑一声,道:“任凭什么急事,能值当什么?再大,还能大过宝玉和亲戚们的体面?”

    贾琮点头笑道:“到底是老成的嬷嬷,此言大有道理。奴才的命,再怎么说,也不及主子的脸面重要。却是我想左了,有些妇人之仁。”

    说罢,贾琮转身往炕边挨着宝玉的位置坐下。

    李嬷嬷闻言面色一滞,又见贾琮竟往正经主子炕上坐下,登时大怒,尖声道:“也不知哥儿的规矩到底和哪个学的?还想杀我的命不成?就算杀我的命,姨太太家姑娘的炕,也是你能坐的?”

    贾琮淡淡道:“我并不曾说要将嬷嬷如何,是刚出门儿时,有人传信于我,镇抚司诏狱里有人供出了嬷嬷一家。另外,这里想来并不是宝姐姐的闺房,只是宝姐姐寻日里在此陪姨妈之处。我坐的位置,也是宝玉一边。”

    后面的话,李嬷嬷却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只前面一句,就已经让她肝胆俱裂!

    李嬷嬷老脸惨白,自家人知自家事。

    上回锦衣亲军围府拿人,她就唬了个半死,她素日里仗着奶过宝玉,除了几个有数的主子,谁也不放在眼里。

    她儿子李贵是宝玉的奶兄弟,气焰如何能小了去?

    虽然手段比不得赖家、周家、钱家几家,也没这些几辈子在贾家做事的人家有体面,可这些年也着实捞了不少油水。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家气焰实在嚣张跋扈,惯会仗势欺人,因此竟没出过人命……

    可到底还是犯过不少事。

    这会儿一听他们家的事犯了,一身酒气全都吓成冷汗流了出来,糊花了一脸的粉,模样让人厌恶。

    宝玉看到自己奶嬷嬷这个德性,再想他曾经竟是这样一个死鱼奶大的,真真直欲作呕。

    李嬷嬷却强撑着,梗着脸瞪贾琮,道:“你想唬老婆子我?跟着太太这么些年,我什么没见过?任凭为官做宰皇亲国戚家的诰命王妃,我都接待过不知多少遭!你以为我会怕你?人家锦衣亲军做事,还会提前给你说?”

    贾琮却是连瞧她一眼都不瞧,淡淡道:“对,嬷嬷是年高有体面的,比赖老嬷嬷、周瑞家的还有体面,比二嫂还体面。你儿子李贵也比赖大、周瑞、单大良更有体面,你全家都有体面。镇抚司的锦衣亲军,也会给嬷嬷几分体面,对你家网开一面。”

    宝钗在一旁好心提醒道:“李妈妈难道忘了,连我哥哥都是琮兄弟寻了人情,亲自去镇抚司衙门救了回来。还有凤丫头……他在镇抚司里有门路的。”

    宝钗本也是好意,想让李嬷嬷赶紧给贾琮伏低做小,哪怕多磕几个头,解了贾琮的恼,说不得还有一番转圜余地。

    可李嬷嬷却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哪怕还有一丝幻想,她也不愿对贾琮低头。

    打骨子里,她始终都看不起贾琮。

    然而正这时,就见王夫人身边的丫鬟金钏急急赶来,对面色愈发惨白的李嬷嬷道:“妈妈快回去吧,外面又有锦衣亲军来拜访,说是请嬷嬷一家去问话。”

    又对贾琮道:“老太太、太太请三爷也去一遭。”

    贾琮点点头笑道:“之前得了信儿,本就该提前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只是昨儿老太太才让我别去后宅,所以就没机会。再者,正如嬷嬷之前所言,凭什么样的大事,都大不过姨妈和宝玉的体面,我便没着急。”

    众人闻言面色古怪,谁也没想到,这翻手打脸竟打的这样快……

    李嬷嬷闻言,更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心中的悔恨都要将她给煮熟了。

    她这时还不知道,锦衣亲军为何又忽然翻旧账,发作她的真正缘故。

    由于孝道所涉,贾琮没法对贾母如何。

    老太太因为他生母的缘故,再加上人心都有亲近远疏和爱恶喜恨,对他“另眼相待”,贾琮心里其实也能理解。

    三不五时的被口头教训一通,他只能认了。

    既然大家都不喜欢,少见面就是。

    贾母也从没像贾赦夫妇和之前王熙凤那样,使些手段折磨他。

    所以贾琮还能忍她。

    可李嬷嬷算什么东西?就敢跳出来在中间下眼药,挑唆惹事。

    若不将她这股邪气打掉,这老贱妇怕会蹬鼻子上脸,拿他当成刷声望的道具。

    今日不就如此?

    吃了点酒,就敢跑来作践他。

    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贱妇!

    上回捉大放小,暂且饶过她一遭,这老货非但不知夹着尾巴做人,还仗着家里老人尽去,她倒成了牌面上的人物了。

    处处倚老卖老,挑剔排揎。

    索性贾琮干脆成全了她,动用关系,连她也一并送进去。

    左右罪状都是现成的。

    眼神凌厉的瞥了嚎啕大哭的李嬷嬷一眼后,贾琮与宝钗及闻讯匆匆赶来的薛姨妈道了别,又对宝玉道:“宝玉一起回去,也好送你这奶嬷嬷和奶兄弟最后一程。”

    面对此等巨变,宝玉哪里有别个主意。

    他虽厌恶李嬷嬷,可对一直服侍他的李贵儿还是挺顺眼的。

    如今却要被一锅端了,他心里也不落忍。

    只能惴惴应了声……

    一旁处,宝钗看着贾琮之前眼睛里那段凌厉的目光,愈发肯定了李嬷嬷之事,多半是由他操纵的。

    只是,纵然知道此事,可她心里非但没有一丝反感,反而愈发心动神摇,目现异彩!

    大丈夫本该恩怨分明,有怨报怨,有恩偿恩。

    虽然平时当藏愚守拙,可如何能被小人羞辱?

    如此杀伐果决,让人于无声处听惊雷,对宝钗来说,这比世上最美妙的词,更动人。

    ……

    ps:抱歉,晚了点,两章合一了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质问

    荣庆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琮眼神清澈的看着贾母,有些无辜,也有些无奈。

    可贾母看着贾琮,却气的生生心口疼。

    但凡得罪了贾琮的,几乎就没能熬过两日的。

    一次这样是意外,两次这样是巧合,次次这样……

    难道都是巧合?

    他贾琮难道就有菩萨保佑不成,谁都招惹不得?

    最可气的是,任谁搅破脑筋,也想不出贾琮的破绽在哪里,他是如何办到的……

    没有一丝证据表明,这些是贾琮做的。

    完全解释不通。

    可是……这些偏又注定和他脱不开关系,不然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若贾琮还是以前的贾琮,自然不需要证据。

    贾母王夫人等人想把他搓成圆的就搓成圆的,想捏成方的就捏成方的,谁敢吭声?

    可是如今真不同了。

    名声在外,世位在身,更有各种连她们都感到棘手的人脉关系……

    若她们果真有证据,证明贾琮“挟外自重”,吃里扒外,违背了“亲亲相隐”宗族规矩,那任贾琮如何了得,她们也能治他一个大罪,谁也护不得他。

    可如今她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贾琮有问题,这种情况下,已经羽翼渐丰的贾琮,就不是她们几个内宅妇人想整治就能整治得了的。

    贾母曾有一言抱怨的极有道理,贾琮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本事,就是为了对付她的。

    仗着年高位尊,如今贾母想责骂贾琮倒是随意。

    至于其他的,她也是有心无力了。

    面对这等情形,再见着贾琮这小瘪犊子还在装无辜,贾母怎能不气?!

    越是看着贾琮那张满是纯善的脸,贾母就越气,她咬牙切齿道:“如今,可得了你的意了?”

    李嬷嬷一家七八口子,都已经被带走半个时辰了。

    虽说这次动静要小的多,锦衣亲军根本没出现在荣国府,只将李嬷嬷一家的私宅给堵了,然后请人往荣国府里递话。

    纵然如此,贾母等人也不会轻视,赶紧将李嬷嬷一家交出去了账。

    再没有主子为奴才挡祸的道理。

    可交人毕竟颜面尽失,还心惊胆战,贾母如何不怒?

    她尚且惊怒,王夫人就更不用说了。

    先有周瑞家的,原是她陪房被拿下,就已经让她自觉颜面丧尽。

    那回还好说,毕竟前头有赖家挡着,又有那么多家府上极有体面的奴才人家,周瑞家也就不显。

    可如今又牵扯出来李嬷嬷一家,还是独独他一份,偏又都是宝玉的人,这让王夫人如何能不恼?

    因涉及到宝玉,她连面上的淡然都快维持不住了,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贾琮。

    这一幕,着实让了解王夫人性子的人感到一股寒意。

    面对贾母的逼问,和王夫人的敌视,贾琮却依旧平静,躬身道:“老太太这话,让琮如何当得起?”

    贾母闻言险些气炸了,厉声道:“你有何当不起的?你如今翅膀硬了,在外面认识这个公子那个公子,仗着人家的势,翻手为云覆手雨,就差没将老婆子我也送进镇抚司的诏狱了,你还有什么当不起的?”

    因为涉及锦衣亲军和宝玉,所以贾政也来了。

    听闻贾母之言,他忙劝道:“老太太严重了,琮儿再无此心。”

    不过见贾母着实气坏了,王夫人也不比寻常,贾政暗自头疼之余,又看向贾琮,问道:“听说琮儿今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贾琮点头道:“许是因为前番交好之故,今日一早便有人暗自传信儿,说了此事。”

    贾政皱眉道:“那你缘何不报?”

    贾琮顿了顿,微微苦笑道:“缘由有二。其一,因为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嬷嬷,李贵又是宝玉的奶兄弟,家里若提前得知,哪怕为了维护宝玉的颜面,怕也会着人去周旋解救一番。其二,便是昨儿老太太让我少往内宅来……”

    “放屁!”

    贾母脸都气白了,自觉被屎盆子扣了一头,颤抖道:“你不能来,就不能打发人来?不能往内宅来,还不能往老爷书房去?我如今算是瞧明白了,你就是藏了奸的!但凡挡了你的,你都巴不得别人不得好死!”

    这话就太重了,贾琮不得不跪下,解释道:“老太太先别怒,且听我说罢。若果真无理,琮愿任凭责罚,绝无怨言。”

    贾母喘息着气,心中虽恨不得让贾政立刻施家法,可她到底不是全糊涂了,知道无论是贾琮还是贾府,都已今非昔比……

    心中憔悴之余,便咬牙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若是说不出……嘿!”

    周围人面色一变,贾琮却犹不畏惧,他道:“没有及时给亲长通报,此事的确错在贾琮,也的确藏有些许私心……”

    听到这话,连贾政都变了脸色,目光掩饰不住的失望。

    亲亲相隐是深入人心的规则,是孝道的延伸,为了私心而昧犯此规则,也是一种不孝。

    这是大节有失啊!

    贾琮却又摇头道:“老爷不必误会,侄儿这般做,倒不是为了自己。区区一个李嬷嬷,对侄儿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更不是为了对付宝玉,我深知宝玉富贵闲人的性子,所以吾家必不会像其他高门那般,多有兄弟阋于墙之祸事。

    兄友弟恭,在侄儿与宝玉之间,并非什么场面做戏之事。在我们兄弟之间,实实在在的没什么矛盾可言。

    侄儿又不是蠢人,自寻麻烦,怎会对付宝玉?”

    听他这般说,贾政面色登时缓和下来。

    虽说他极看重贾琮,也视他为贾府日后的希望所在,可贾琮真若这个时候就要下手对付宝玉,他也必不会愿意……

    谁也不是圣贤,就算是圣贤,也容不得如此。

    贾母却不信,哼了声,说出王夫人的心里话,道:“你莫非是为了宝玉的那份家业?”

    贾琮闻言,呵呵笑出声来。

    贾母大恼道:“你笑个劳什子鬼?”

    贾琮忙答道:“老太太许是不知,琮与叶家那位的香皂铺子沁香苑已经开张了……”

    贾母冷哼一声,道:“不过一家门铺,有什么了不得的?”

    贾琮轻声道:“今日沁香苑只开张了半日不到,便入账了六千多两银子。”

    贾母:“……”

    此言一出,莫说贾母都震惊了,连贾政、王夫人等人都动容不已。

    都是管过家的人,焉能不知道,贾家那么多的田庄园子,加起来一年的进项也不过这个数字。

    可是却要养多少人?!

    贾琮这一天就能入账那么多,哪怕是两个人的,也足以比得上贾家半年的进项。

    这……

    贾琮见情形,知道她们误会了,便微笑解释道:“这是毛收入,里面要除却大部分的本钱和工钱,还有门铺租子。姨妈家是做生意的,知道这里头的规矩……”

    一直没出声的薛姨妈闻言,忙对贾母赔笑道:“哥儿说的是在理的,做买卖经济,数儿听的多唬人,其实能有二成利,就了不得了。大部分时候,也就一成利。”

    贾母闻言,心里算了下,如此说来,也就几百两银子的事,虽说也不少了,但至少没那么唬人,便冷笑道:“凭他多少,和我又有什么干系?难不成老婆子还能惦记他的银子?巴巴解释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薛姨妈闻言有些玩味的笑了笑,心道若果真一日入账几千两银子,怕就不是这般说辞了。

    贾家大房二房还未分家,按理说一切进项都要先入公中,以后大房二房平分。

    只是先前有贾琮的誓言在,贾母、王夫人等人绝不希望日后果真来一场平分,索性就来个实质上的分家。

    东路院过东路院的,二房过二房的。

    但若果真贾琮一日入账三千两,还是开始,那就是两码事了。

    贾琮解释道:“琮说这些,绝非浅薄炫耀。只是想告诉老太太、太太,琮并不缺银子,足够使了,何苦再为了些黄白之物,闹的阖家不宁,也坏了自己的名声?贾琮志不在此。”

    贾母将信将疑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撞客了?”

    贾政:“……”

    贾琮:“……”

    见二人如此,宝玉差点没笑出来。

    贾琮干咳了声,道:“琮只是为了宝玉着想……”

    贾母:“呵呵。”

    王夫人:“呵呵。”

    贾政则奇道:“琮儿此言何解?”

    贾琮叹息一声,道:“老爷许是不知,因我家素来尊老,以孝治家,所以对于府上年高的嬷嬷,从来都是礼遇有加。对于奶嬷嬷,便更敬一层。因此,才有前番侄儿的奶嬷嬷苛虐于我之事。

    而宝玉身边的李嬷嬷,虽不曾如此待他,但就效果而言,怕更歹毒。”

    听他这般说,众人都变了脸色,贾母斥道:“你可不要胡说,李嬷嬷素来以宝玉为重,如何歹毒了?”

    贾琮摇头道:“老太太,宝玉是老太太和太太亲自教出来的,心性醇和仁善,连一枝花都不忍心折,颇有老爷、太太仁义之风,在外也风评极佳。

    可是他身边之人,却倚仗他的势,在外飞扬跋扈,胡作非为!

    奴才造下的孽,竟全让主子在不知情中背下黑锅来。

    这不是歹毒又是什么?

    我知道老太太、太太不信,老太太、太太竟可使人去打听,都不用去外面,只这府里,打听打听那李嬷嬷行事有多乖张跋扈就行。

    您二位甚至还可以直接问宝玉。

    不说其他,只说昨日之事,李嬷嬷倒落下了个忠心护主的名声,得了老太太、太太的赏。

    宝玉却让人在背后里使劲污蔑,各种难听诽谤的话连我都不忍心听。

    方才在姨妈家我还劝他,我们都知他的性子,断不是背后行事之人,可他依旧闷闷不乐,冤屈的不得了。

    这还只是在家里传,若是让人传到外面去,宝玉成了背后使坏的小人,还怎么得了?日后宝玉在外,又该如何自处?”

    此番言论一出,贾母和王夫人惊怒更甚之前。

    王夫人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眼泪都掉了下来,质问道:“说,是哪个烂舌根的混帐奴才,在背地里嚼舌坏我宝玉名声?”

    ……

第一百七十章 劝说

    “太太,追究谁在嚼舌根是没用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天子尚且难防民口,更何况是咱们?唯有根除了宝玉身边的隐忧祸患,才是对他最好的。这样一来,纵然真要哪一天出了什么事,宝玉也是清清白白的人,牵扯不上任何干系。

    否则再让李嬷嬷那群**祸下去,到头来主子替奴才背锅,才真要气煞人!”

    听闻贾琮之言,王夫人面上的阴沉敛去,恢复平淡,她看着贾琮道:“纵然如此,你也可将这些事告之老爷与我,何苦寻外人动手……”

    贾琮闻言眼睛微微一眯,表态道:“太太,此事绝非琮所告密。镇抚司的人说的明白,是上回进去的人,见家里见死不救,所以想拖宝玉下水。他们自然是痴人做梦,不知死活。而琮也想借此机会,彻底将宝玉身边坏事之人清扫干净,日后再无忧患。再者……”

    “再者什么?”

    见他犹疑,本听闻有人想拖宝玉下水而震怒的王夫人心中又起疑,沉声问道。

    贾琮垂下眼帘道:“再者太太菩萨一样的人,心慈手软,琮自懂事以来,都没听说过太太罚过哪个丫头小子。

    即使下面人做了错事,只要诚心认错,太太都以慈悲为怀,放过她们。

    偏一些人不知感恩,反而仗此恣意妄为。

    打着以孝治家和尊老的名号,派头比主子还大。

    别说贾琮这样的,太太许是不知,连宝玉都吃过不知多少苦头。

    偏碍于一个孝字,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太太不信,只管问宝玉。”

    说罢,贾琮看了眼宝玉。

    王夫人闻言变了脸色,她是亲眼见过贾琮的嬷嬷怎样对贾琮的,却从没想过,这等事也会发生在宝玉身上。

    急急看向宝玉问道:“你嬷嬷果真有不对的地方?”

    贾母等人也郑重相待。

    宝玉闻言却犹豫了下,似不知当不当说,毕竟李贵平日待他还算不错,李嬷嬷也到底奶他一场……

    就听贾政喝道:“该死的孽障,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从实说来!”

    宝玉听闻他老子的声音,登时打了个激灵,便把那些情义通通抛之脑后,赶紧老实答道:“嬷嬷常在屋里骂人,昨儿又骂哭了袭人,我劝了也骂我……

    老太太、太太给我的好吃的,她也常自己拿回去给她孙子吃,她自己也吃……”

    “这还了得?!”

    贾母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道:“她敢骂你?”

    宝玉讷讷道:“许是……许是嬷嬷吃酒吃多了,又赌输了钱……”

    李嬷嬷自然不可能真骂宝玉,只是说他没用,一个正经嫡出的公子,压不住一个青楼窑姐儿出的庶孽。

    说的那样难听,宝玉自然心里不舒服,也就当成骂人了。

    可他这一当真,在贾母和王夫人等人的耳中,就太过骇人了。

    贾琮被他嬷嬷打的遍体鳞伤,她们虽也震惊,可却没太深的感触。

    高门大户凌虐庶子的情形,屡见不鲜。

    不过大多数都是嫡母不慈,使下人动手,下人自己动手的情况极少。

    贾琮这种情况,也分不清那秦显家的到底是不是受了邢夫人的指示,贾母等人不想深究,所以对于贾琮的处境,只是不忍罢了。

    可这等事放在宝玉身上,哪怕只是挨骂,就已经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了。

    乳母嬷嬷可以规劝,可以教导,哪怕仗着年高,拿些好吃的回去给她孙子吃,都不算大事。

    可她敢骂宝玉,就真真是犯了大忌讳了。

    连贾母、王夫人都舍不得骂一声,一个奶嬷嬷又算什么下贱东西,也敢骂宝玉!

    今日敢骂,明日是不是也想学秦显家的,直接动手啊?

    贾母、王夫人又是惊怒又是心疼,一迭声的大骂李嬷嬷。

    贾母骂到火起,看着堂下宝玉可怜兮兮的模样,忽略了他老子在一旁的淫威,只以为是委屈的,便直接质问王夫人:“我素日里不管事,只当家里都是好的。却想不到,如今连宝玉都让人慢怠了去,你就是这样管的家?是不是赶明儿连我都要让人骂了去?”

    王夫人闻言唬了一跳,忙站起来,连句辩解的话都不好说,只能跪下去听训……

    论起来,在孝道当天的年代,媳妇才是真正最难熬的。

    婆婆管教媳妇,不管对错,儿媳妇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哪怕占理,难道还敢驳斥是婆婆的不是?

    多说一句,便是犯口舌的罪过,罪加一等!

    多年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道尽内中艰辛……

    而贾母训斥王夫人,薛姨妈自然不好劝,王熙凤又不在,李纨的性子遇到这等事从不会出头。

    其她丫鬟一个个也都噤声,这等事再没她们开口的余地,鸳鸯都不成。

    这事偏只有女孩子来出头,圆不过去,王夫人的脸面才真要丢尽了。

    正这时,就见三丫头探春从东暖阁里走出来,笑道:“老太太素来公道,今儿却错怪人了。”

    贾母也正想寻个台阶下,便问道:“我不怪太太,难道怪你?”

    探春笑道:“我自然是愿意替太太担罪过的,可这事着实怨不得太太。老太太您想,太太和老太太一样心疼二哥哥,难道她还乐意见着嬷嬷欺负二哥哥?那李嬷嬷在老太太面前也经过好几遭,老太太都分不出她是忠是奸,太太比不得老太太,自然也认不出。”

    贾母闻言气笑,却道:“罢,照你说来,果然是错怪人了。”

    又对宝玉道:“宝玉快扶你娘起来,再给她磕头,说老太太年高眼花,委屈她了。”

    宝玉闻言将王夫人搀扶起,又要下跪,却被王夫人赶紧拦下,宠溺斥道:“糊涂了不成,快起来断使不得,难道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不成?”

    宝玉听说忙站起来。

    贾母对薛姨妈笑道:“你这姐姐极孝顺,冤了她也不言语一声。”

    薛姨妈笑道:“合该如此,才是礼数。”

    贾母又笑道:“我这么些孙女,属三丫头是个厉害的,像我年轻时候。”

    薛姨妈也点头笑道:“我也喜欢探春姑娘,老太太家行三的都厉害。”

    贾母闻言,面上笑容一滞,转头看向堂下静静而立的贾琮,眉毛都哀愁的耷拉了下来,疲惫的叹息了声……

    唉,第二次封杀,再次告终……

    ……

    梦坡斋。

    落座后,贾政目光隐隐复杂的看着堂下的贾琮。

    有欣赏,有欣慰,也有一丝不知所措……

    贾琮的出色,让他惊喜过望。

    尤其是近来所做的诗词,真真令贾政感到惊艳之极。

    可是,贾琮随之的变化,却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太世故了。

    贾琮行事手段之老辣果决,不止让贾母都感到疲惫,贾政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甚至,他有了贾琮已能与其分庭抗礼的“错觉”……

    尽管贾琮在他前面,从来都是毕恭毕敬。

    但贾政却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侄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庇护才能活命的孩童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可贾政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样突然,这样快。

    “你新近做的那两首词我瞧了,写的极好,可以传家。还把环哥儿与兰儿都写了进去,吾家合该名传千古。”

    终归到底,文艺中老年贾政还是念起了贾琮的好来。

    贾琮谦逊一笑,道:“都是老爷教诲的好,侄儿蒙学书籍笔墨,都是老爷所赐。不然的话,怕也只多识几个字罢了。”

    听闻此言,贾政真真老怀甚慰,笑道:“这又值当什么?本是该做的。”

    又赞了几句后,贾政与贾琮分析起写这两首词时的心得来,譬如如何选词牌,如何限韵,如何承题,如何用典……

    贾琮一一应答,让贾政愈发高兴。

    待说到宋岩等人的境遇后,贾政却难免情绪低落下来,道:“松禅公品性高洁,德高尊隆,却不想因党争之祸,突然致仕。还有寿衡先生和润琴先生,都是正派人士。唉,群贤尽去,再不负众正盈朝之像……”

    听闻此言,贾琮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皱,贾政有这等心思,却是不大好啊。

    若论宋岩等人致仕,受影响最重之人,怕就是他贾琮了。

    但纵然如此,贾琮也绝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徒劳无益,还极易引来打击。

    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不是“顶风作案”,在新党声势最炙烈时与其争锋。

    而是坐以待对手毙……

    这不止是宋岩等人丝毫不抗争的缘故,还是除了身在局中看不清的新党中人外,其他局外明眼人,都在做的事。

    哪怕是按照天道循环的定数来说,新党已达至盛,接下来,也该走下坡路了。

    最关键的是,随着对时局的了解渐深,贾琮对崇康帝变法的本心,产生了怀疑。

    这位至尊变法的本意,除却变法强国外,怕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心思。

    那就是清洗上一朝的政治势力,因为这些老臣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龙首原上那座孤零零的王府中人的烙印……

    而当将这些老臣清洗完后,势必就会以安抚为重,天子和首辅之间就会出现相左的意见。

    到那时,新党的浩浩大势,不止会戛然而止,甚至还会发生雪崩,乃至遭到清算……

    这是以正常的历史逻辑推理出的大局走向。

    但这种话又无人会说出口,哪怕是和宋岩之间,师徒二人都是只意会而不能言谈。

    但凡有一词半语传了出去,才是真正的灭门之祸。

    所以,贾琮更不能与贾政说。

    可是新党的气候,至少还有二三年甚至更久,中枢虽清洗了大半却还有地方,外省。

    尤其是九边九省重地,才是“重灾区”。

    这也是王子腾如今还在九省奉旨巡视的缘由。

    九省不清理完,新党就绝不会完。

    而这个时候,贾政若是满腹牢骚,说什么群贤尽去,不复众正盈朝,只会成为勋贵一脉中的出头鸟,招来雷霆打击。

    贾琮想了想,对贾政道:“老爷说的是,如今新党一手遮天,但凡有相左之人,必会给予雷霆一击。老爷,以您淡泊名利之心性,又如何能在这样的处境下为官?不若以大老爷、大太太病重,要回家侍奉老太太及兄嫂为由,暂且辞官,而后读书传家,教诲族中未成年之子弟。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再起复,也不迟!”

    贾政:“……”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言

    翌日清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许久没来墨竹院读书的宝玉,今日又出现了。

    显然昨夜贾政与他这孽子,来了次深入的交心……

    昨日在梦坡斋,贾政并未直接答应立刻辞官。

    一来贾政身上的官位,得自先荣国贾代善临终时保本上奏。

    轻易辞官于孝道有碍。

    二来,这个世道,做官终究是天下男人心中大势所向。

    所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而且,就正统而言,贾家这样出身的男人,若不去做官,就和后世的浪荡子不肯工作一样,赋闲在家好比毕业待业,会让人说没个正经事做,没出息……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可能因为贾琮三言两语就下定决心。

    当然,贾琮也没指望他一席话就能哄的贾政丢掉官位,那太玄幻……

    但从贾政忽然对宝玉来了回再教育来看,昨日之言显然也不是全无用处。

    若能有个正当理由,不用每日去官衙点卯,做一些琐碎无趣的边角小事,贾政未尝不心动。

    “诶诶,再拉我手我举砖了啊!”

    宝玉今日一上门,就拉起贾琮的手往外走,贾琮心里实在膈应,挣脱后半顽笑半认真的警告道。

    后面贾环左顾右盼的模样,像是在寻找砖头……

    宝玉气笑道:“谁乐得拉你一般,只是我受了人的托付,请你出去见一见。怎地,你去见不去见?”

    说着,还虚张着手,好似贾琮不答应他又要去牵手一般。

    贾琮哭笑不得,举手投降道:“我怕你了,你快把手放下来,我去见就是。”

    宝玉没好气瞪了一眼后,两人出门。

    贾环和贾兰两个小尾巴远远跟上,贾兰本是不敢来,可被贾环以淫威逼迫,不得不跟上……

    众人刚出了门,就被眼前的场景给惊了下。

    只见一个四十来岁身着府上三等奴才衣裳的婆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跪在门前。

    见贾琮出来,那婆子立刻磕头不止道:“奴婢带着孽子给三爷请安,给三爷赔罪来了!”

    婆子身旁小厮也是苍白着一张小脸儿,跟着磕头。

    贾琮虽不认得那婆子,却认得她身旁这个少年。

    不是茗烟,又是哪个?

    贾琮没有与他们说话,而是对宝玉笑道:“你这是来将我的军?你的小厮,跟我磕头是想害我再被老太太拎去教训不成?”

    宝玉急的赌誓道:“再没有的事,我若有此心,必不得好……”

    “行了行了,你就使劲坑人吧。”

    贾琮没好气的打断宝玉的赌咒,他不在意,可传到贾母、王夫人耳中,却又是麻烦。

    贾琮对他道:“这好端端的,跑这来闹什么?你还跟着一起闹。你该不会以为你奶嬷嬷是我整治的吧?”

    宝玉心里其实也摸不准,总觉得蹊跷,不过他素来不喜欢想这些,因此笑嘻嘻道:“哪能?不过茗烟想着,凡是得罪了你的,事后必然遭瘟,他前儿告完状就后悔了,这两日都没敢合眼,不信你瞧他眼睛……”

    “他为什么不敢合眼?”

    贾琮奇道。

    宝玉哈哈笑道:“他说他一合眼,就看到你让锦衣亲军去他家抄家拿人,抓进诏狱里严刑拷打。”

    贾琮无语道:“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当镇抚司是谁家开的?我让拿人就拿人,我脑袋不比他脑袋还先落地?”

    这倒是真话。

    若不是上次崇康帝金口玉言,将此案定成了御案,镇抚使韩涛纵然再长十个脑袋,也不敢以此案做人情,交好贾琮。

    尽管,他没断一份冤案,可是涉及开国勋贵一脉,绝不是他一个四品镇抚使就敢触碰的。

    为了清洗武王留下的庞大痕迹,崇康帝耗时十二年,都还未取得决定性的成就。

    尤其是军中,他不得不借助开国勋贵一脉在军中的能量,一点点磨除武王留下的印记。

    而在开国勋贵一脉中,唯有荣国府出了第二位国公,在贞元朝的军中势力中,勉强能与武王一脉相提并论。

    本该重用贾家,只不过贾家这一辈实在没人,所以才不得不让贾家至亲王家的王子腾,接手了贾代化的京营节度使一职,并大力扶持。

    这等时候,宫里拉拢倚重贾家都来不及,又怎会打倒这个开国勋贵中的标杆府第?

    那岂不是自毁城墙?

    上回虽然动用了锦衣亲军,也是因为涉及洋人御状和皇朝国体,还被摆到了明面上,不得不有一个过场。

    但即使如此,锦衣亲军都乖乖的在门口候着,让人往里面通报。

    若不是贾家如今地位实在特殊,镇抚司拿人怎还会在门口候着,天子亲军岂不是成了笑话?

    再者就算没有贾琮后来捣鼓的那一出,王熙凤也多半只是有惊无险,宫里瞬时开恩罢了。

    这些,都是后来贾琮在宋岩的指点下,一点点悟透的。

    在想通这些后,贾琮便将心中生起的那点骄矜通通丢飞,再不敢有一丝自得。

    整件事里,他的作为怕是从头到尾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如同儿戏……

    他们唯一疑惑的,也许就是贾琮是如何与那位洋人取上联系的。

    呵……

    听了贾琮的话,宝玉愈发笑不停,也觉得茗烟他们疑贾琮实在荒唐。

    茗烟和他娘叶妈听着,也糊里糊涂,眼神茫然。

    不过叶妈虽只是三等奴才,却也有小人物的智慧。

    她赔笑道:“不管和三爷相干不相干,只是但凡得罪了三爷的,都要倒大霉,可见三爷是贵人,有佛祖保佑,实在招惹不得。我家这小畜生,猪油蒙了心了,做出那等下贱没脸的事来。今日我带他来给三爷磕头,三爷要打只管打,要啐朝脸上啐,只求三爷看在我这孤寡老婆子只有这一个的份上,饶他一遭罢……”

    说着,落下泪来又磕起头来。

    茗烟垂头丧气的跪在那,跟着磕头。

    贾琮皱眉对宝玉道:“赶快把你的人劝走,我要有这个能为,难道只办李嬷嬷不办他这个滑头?”

    其实不是他不想办,只是茗烟虽然顽劣,但并无恶行,他娘虽然也有不少小毛笔,但和李嬷嬷赖嬷嬷那些到底不同。

    贾琮也不至于为了出口气,就办成冤案,那才是授人以柄。

    宝玉听贾琮这般说,忙赔笑道:“好兄弟,看在我的面上,你就别恼他了吧,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宝玉身后,贾环用蔑视的眼光看着他,又看了眼茗烟,然后对贾琮点头示意了下,好像是让贾琮叫锦衣亲军拿人……

    贾琮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对宝玉道:“好,就看在你面上,这次我不和他计较了。如今你作保,再有下次,我再不饶他。”

    宝玉自然连连保证,然后挥退了茗烟和他娘。

    除了贾环低沉着脸不满意外,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没等兄弟叔侄重回墨竹院,就见贾母身边的大丫鬟琉璃急急走来传话道:“老太太让宝二爷、琮三爷去荣庆堂,有外客来了。”

    听闻此言,贾琮和宝玉还说什么,贾环却真真不高兴了,哼了声,用看叛徒的眼神看了眼贾琮后,转身回了墨竹院。

    贾兰没那么些心思,见贾琮对他点了点头,礼罢也回去了。

    贾琮有些奇怪,贾母又没发烧,怎会让他也去见客?

    心中疑惑,便对琉璃微微一笑,问道:“琉璃姐姐,老太太怎会招我去?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贾琮卖相极好,阳光下,这一笑更显得耀眼,琉璃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纪,被这一阳光灿烂的笑容熏的有些心醉,晕晕乎乎的就交待出了缘由:

    “都是三爷写的那个香皂方子太好了,这两天都中一下传开了。好些人家没买着,或是后悔买少的。

    昨儿镇国公府的大爷成亲,新娘襄阳侯家陪送了十盒儿沁香苑的香皂,打开后满屋沁香,又好看又实用,都赞是居家吉品。

    都中这么多勋贵人家,哪月里没几场婚事?

    有了襄阳侯府开的这个好头,谁也不愿落下这个体面,让人笑了去。

    可现在他们就是拿银子去买也买不着,这不,听说沁香苑里有三爷五成的份子,所以都求上门儿来了。

    所以老太太喊了三爷去说话……”

    贾环闻言,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

    荣庆堂。

    “请老太太、太太安,请诸位太太安。”

    贾琮与宝玉并肩而入后,入目处,便是满堂珠翠,绫罗耀眼,富贵逼人。

    他二人今年不过十二岁,还不到避讳的年纪,所以纵然有几个年轻的媳妇,也都并没退后,一双双眼睛纷纷落在了贾琮身上……

    “哎哟哟!如今满神京都说贾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孩子,生的极好!虽不及衔玉而生的福气,可同样出类拔萃!我原道是夸大其词,不想今日一见,竟比传言中的还好!”

    坐在高台贾母软榻一旁的一位身着太妃王服的老太太,满头华发如霜,凤钗鲜艳贵气。

    用一双居高临下,好似看丫头的眼神,肆意的将贾琮打量了一遍后,对贾母赞道。

    贾母闻言,淡淡一笑,道:“小孩子家,哪里看得出什么好与坏来,太妃过誉了。”

    此人,正是南安郡王太妃。

    太妃闻言笑道:“这话可不是虚言,前儿我进宫去见太后,太后她老人家还同我说了此事。之前有人拿叶家文敏那丫头造谣生事,太后凤颜大怒,将张淑妃打入冷宫,他兄长也流放三千里。

    事后太后又让人打听了你家这个哥儿的情况,得知后惋惜不已,与我说若只是庶出倒也罢,只要人好,她也不甚看重这些。

    只是他娘那出身,着实上不得台面。实是耽误了这个好孩子,可惜了……”

    王太妃说完这番话,荣庆堂内稍稍一顿,静了静。

    众人纷纷侧目,不解南安郡王太妃怎会出此恶客之言,实不合礼数。

    而贾母纵然再不喜贾琮,也是听不得这等言语的。

    贾家素来和南安郡王府交好,她与这位老太妃的交情也不差,贾母知道这位王太妃之所以如此言语刻薄,是因为当年南安老郡王犯了和贾赦当年一样的毛病,甚至犹有过之。

    为了南边儿一风尘女子,差点生生行下宠妾灭妻的勾当。

    若不是老郡王暴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自那以后,对于花魁之流的厌恶痛恨,便贯穿了老王妃这一辈子。

    只是就算明白如此,贾母也不会让南安郡王太妃这样公然作践贾琮。

    说到底,贾琮也是荣国公的亲孙,身上的世位,代表着荣国府的颜面。

    这些日子她一再容忍贾琮那些幺蛾子,除却手中没证据外,也是因为贾琮近来着实为荣国府增添了不少光彩。

    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贾琮这个世爵承嗣人,做的不错。

    这时,她又怎能让南安郡王太妃如此揭贾琮的伤疤,给他定下性来?

    贾母面色郑重了许多,正色道:“老太妃这话却是说偏了,我这孙子和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干系?

    他打落草起就抱进了荣国府,正经在大房太太房里养大的。

    虽不是嫡出,却也是养在嫡母膝下,和嫡出没什么分别。

    又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再者,叶家虽然富贵,可也没有贾家日后的承爵人,入赘到她叶家的道理。

    太妃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南安郡王太妃闻言,回过神来,看了贾母一眼,苦笑道:“唉!真真是……让太夫人见笑了,的确是我说差了。

    非我这把年纪还不知礼,太夫人也知道当年之事,想起相干的人和事,我心里那个苦啊……

    唉,实失礼了……

    可惜今日我那孙儿没来,不然必让他代我给你家哥儿道个恼。”

    贾母闻言登时动容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太妃且莫折了他福寿!”

    老太妃却还是摇头道:“今日本是上门求些人情的,却做了恶客。罢罢,再不好开口了。”

    贾母忙道:“这值当什么,也用一个求字?缺些什么打发王府的人来说一声不就完了?”

    老太妃闻言,却拿眼睛看向下面的贾琮,笑道:“我本是想同叶家那丫头打个招呼,可寻思着,那丫头是个厉害的,又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再者,王府与叶家也没有和贾家亲近,实不好同人家开这个口,才求到这边。

    不过哥儿放心,该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只有多的份儿,没有短的份儿。

    再没有叫你这做晚辈的吃亏的理儿。”

    贾琮还没说话,贾母却笑道:“太妃若是有二三万两银子,只管赏他,若是少了这个数,还是别拿出来了,不合太妃的身份。”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起来。

    正这时,却见一直垂着眼帘沉默不语的贾琮躬身道:“老太太和太妃娘娘说的莫不是沁香苑的香皂?这件事贾琮虽有一万分孝心,怕也有心无力。昨儿才同老太太说过,香皂的方子如今是叶家芙蓉公子的,虽给我五成的红利,可也只是红利。人家给也可,不给也可。

    再者,正如太妃娘娘所说,前儿有小人在太后跟前说嘴,太后震怒之下,连皇妃都发作了一个,理藩院二品侍郎也流放了三千里。

    之后又严令芙蓉公子少与琮接触,以免再让歹人说嘴……

    所以,贾琮纵然想上门儿去求个人情也无门可入。

    此事,还望太妃娘娘见谅。”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遗世独立

    听闻贾琮这番“有理有据”且又“指桑骂槐”的言论,南安太妃登时沉下脸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她并未发作,而是看着贾母奇道:“照这样说来,莫非太夫人都没见过那沁香苑的香皂?”

    这话就歹毒了去了,反手就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了过去。

    贾母还未说话,贾琮便道:“这也是琮的一点私心,给家里老太太、太太、老爷和姊妹们准备的香皂是特制的,与外面卖的都不同。

    琮在方子里加了一些麝香和冰片,有安神醒神之效。

    香皂还在制作中,还需再过三日才能制好。

    还望老太太宽恕琮耽搁不孝之罪。”

    贾母闻言,目光复杂的看了贾琮一眼,叹息一声,道:“这又有什么不孝的?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

    贾琮谢过贾母后,再次在诸多贵妇形形色色目光的注视下,眼观鼻鼻观口静静而立。

    宝玉在一旁看着之前发生的种种,时而感到心惊,时而感到恼怒,时而又感到悲哀。

    可是他却发现,这种种俗事,却好似都沾染不到贾琮身上般,自始至终,他连脸色都未变化一下。

    宝玉忽然顿悟一般,想到之前他还认为贾琮白瞎了这身好皮囊和好才赋,是一个俗到不能再俗的大俗人。

    可现在看来,面对这一屋子的王太妃、公候妇人,连他这个清新脱俗的都忍不住在心中生起尊崇之心,可贾琮却好似绝世而独.立之人,根本没将这些人身上的富贵放在眼上。

    不卑不怒,视若平常。

    与方才对待茗烟母子的态度无二……

    这比他素日里追求的不俗,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宝玉忍不住生出自惭形秽之心来,自觉黯然失色,怪道姊妹们如今更愿意和贾琮顽……

    眼见荣庆堂内气氛低落了下来,贾琮果真不理此事,那这一屋子的诰命今日齐齐做了恶客上门,脸就都没地儿放了。

    说起来,这世上还真有这等巧事。

    今日来的,都是素日里和贾府关系相当不错的诰命,自忖亲近,想讨个便宜,所以才做了不速之客。

    却没想到都挤在一起了。

    若没撞到一起,贾琮推脱过去了也就推脱过去了,只当来贾府做一回客。

    可既然南安郡王太妃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再推搪过去,就不止是不给脸面了,那是在打脸了。

    还不是一家……

    一次落这么多世交故旧的颜面,得罪这么些人,贾母都吃不消。

    因而她对贾琮道:“虽然你有你的难处,可太妃和这么些诰命,都是往日里和家里极好的。若不是如此,如今遇到难处也不会到咱们贾家里来寻帮助?

    自打你太祖父起,就再没让登门的故旧世交作难的道理。

    如今传到你这了,难道你想改一改规矩?”

    贾琮闻言哭笑不得,道:“老太太,这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

    贾母瞪眼道:“分明就是一回事。我不管那么多,这件事左右你要办好,否则我断不依你。”

    贾琮闻言,面带为难之色,沉默不语。

    见他如此,锦乡侯夫人心慈不忍,笑道:“太夫人,若着实为难,也不好太强求哥儿了,才多大一点……”

    其她诰命虽也失望,却同样都以为没有再强逼的道理。

    她们也落不下这个脸来,传出去实在不像。

    说到底,今日本是她们不告而来,做了恶客。

    再强逼索取,连自己都说不过去。

    当然,今日若果真空手而归,日后众人对贾家的感观,总会差不少……

    贾母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便是恶客讨厌之处,可到了这个地步,再想这些也没用,便径自问贾琮道:“到底能不能办,你给个准话吧。”

    贾琮闻言轻轻一笑,道:“老太太都发话了,琮还能说什么?只是叶家那边不能指望,这个时候寻过去太后发作起来吃不起。只能委屈先委屈宝玉和家里的姊妹们,晚些日子再用。除了老太太、太太、老爷的,先匀出来家里另一部分给外客。

    待事后再遣人跟叶家那边报备一声,然后再新制一批给家里。

    这是当日便说好了的,除了家用外,贾家不可再私制香皂。

    内务府问芙蓉公子寻方子,她都没给。

    咱们既然给了人家还人情,就不好再随意。

    老太太您说呢?”

    贾母看了他一眼后,道:“就先这么着吧,太妃娘娘不满意再说。”

    南安郡王太妃呵呵笑道:“哪里还能不满意?若非我那外孙女出阁,非要些沁香苑的香皂充牌面,我断不能厚着面皮上门做恶客。

    我也不为难哥儿,襄阳侯府的千金出阁镇国公府,陪了十盒,我要十二盒就好。”

    贾琮连连摇头道:“太妃娘娘见谅,家里总共也只预备了二十盒,除却给老太太、太太还有姨太太留下五盒外,最多也只能匀出十五盒。”

    南安郡王太妃闻言登时不高兴了,道:“难道以我家门第,还要在襄阳侯府之下?”

    贾琮淡淡道:“恕贾琮无能为力。”

    贾母打圆场道:“罢了,家里先不留了,都拿出来给这些世交们分了吧。她们也不是自己用,都是给儿女孙儿还债。你们这些儿孙啊,都是我们的债主!”

    南安郡王太妃闻言,啧啧叹道:“太夫人说的极是,可不就这样吗?我那女儿出阁都有二十年了,还是常回头闹我,真真是冤孽啊!”

    众人都知道她家情况,闻言大笑起来。

    其她人都不敢和南安郡王府比,也不愿再生事,因此你一盒我二盒的分罢,让贾琮得闲了早早送到各家府上去,再给银子……

    因是恶客,又有逼迫之嫌,所以没人留下吃饭,早早离去了。

    待外客走后,贾琮顺势告辞,却被贾母留下,问道:“你心里可有怨气?以为老婆子耳聋眼花,里外不分了?”

    贾琮摇头道:“没有,琮不敢有此念。”

    贾母闻言哼了声,道:“是不敢还是没有?”

    贾琮心下无语,不过还是道:“当真没有。老太太都要为了贾家的利益,虚与委蛇,委曲求全。我若再怨老太太,岂不更不孝?”

    贾母闻言,面色松缓下来,叹息一声,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可见真是大了。贾家如今的声势,多靠这些世交故旧撑着。都是几辈子的交情,若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得罪了,实不值当。”

    贾琮点点头道:“贾琮明白。”

    贾母又道:“明儿你使人将那香皂送去后,不许收人家的银子。这些人家之所以巴巴的来上门,倒也不全是因为前儿没买到,多是手上没什么银钱。开国勋贵一脉,日子过的好的,也不过那么三五家,都只是维持着面上的光鲜,内囊早就吃不住了。

    你若再如数收银子,反而让人生怨。”

    宝玉闻言都觉得过分,在一旁小心的看着贾琮,然而贾琮依旧面不改色,道:“不过些银子的事,老太太不吩咐贾琮也明白这个道理。都到了这个地步,没必要再让人说贾家小气,左右只这一回。”

    贾母闻言,拿眼细细打量了番贾琮的神色,回头与王夫人对视了眼,二人都有些动容了。

    这等胸襟气魄,她们是真正没想到的。

    再看看和贾琮同岁,如今还整日里和家里姊妹们顽闹别扭的宝玉,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宝玉分明才是衔玉而生的大福运者,怎地……

    又看了看宝玉那张清新不俗似多有福寿的圆脸,贾母心里一叹,心道也许要看以后,想了想,又对贾琮道:“今日你去宝玉院里住,不许回去。

    每一回生事旁人第二天多倒霉,今日我偏要看住了你,我倒瞧瞧,还有人倒霉没有。”

    “……”

    贾琮无语后,闷闷不乐道:“老太太,人家是郡王府,琮如何能让人家倒霉?再说先前之事也不是贾琮害的……”

    贾母好笑的又与王夫人看了眼,道:“这可保不准!要是明儿人家再倒霉,我才信不是你治的,是有佛祖保佑你。

    行了,你和宝玉去顽吧。

    你大他半天,又比他世故,凡事要让着他,护着他。若敢算计到他身上,我和太太断不依你。”

    许是因为自家人,所以贾母说话直白的让周围人尴尬。

    王夫人都赔笑道:“老太太,他们二人一般大,让谁让谁也不好,好好相处就是。琮哥儿是个知恩义的,再不会算计宝玉。”

    贾母瞥了贾琮一眼,却没搭理王夫人这茬,似忽然想起,道:“你知道南安太妃为何忽然排揎你的不是?”

    贾琮摇头道:“琮不知。”

    贾母哼一声,道:“我听说她早先想把她家最小的小孙子说给叶家那位,只是她那孙子实上不得台面,混帐之极,直接被人家给揭破否了。如今想必是听到了传言,心里不平,才故意来作践你一通。

    你日后行事当知道谨言慎行,知礼明礼,不要再乱了分寸,招灾惹难。”

    神情顿了顿后,贾琮回道:“贾琮明白。”

    ……

    “宝玉,宝二爷,您先行……”

    出了荣庆堂后,抄手游廊下,贾琮作势让宝玉先走。

    听到身后丫头的嬉笑声,本来心中对贾琮满是同情的宝玉,一张圆脸登时涨红,气的要打人,跺脚笑骂道:“好你个贾琮,就会拿我取笑!今儿我再不饶你,你给我站住,别跑!”

    贾琮哈哈一笑,往前面跑去,宝玉在后面紧追不舍。

    外面的动静传到里面后,贾母和王夫人再次动容。

    贾琮看起来绝不是没皮没脸的,可被人这样训斥作践,出了门儿居然还有心思顽笑。

    他的心思到底有多大?

    不知怎地,贾母和王夫人甚至李纨、鸳鸯等人,心里都有一种惊意悄然升起。

    ……

    入夜。

    永兴坊,叶宅。

    宣宁堂上,叶清听完一尖帽婢女的话后,挥挥手让其退下。

    青竹面上多有怨色,恼道:“小姐啊,那南安太妃太可恶了些。她这分明是在报以前的仇……”

    话没说完,就见叶清挥了挥手,止住了她的牢骚。

    叶清面色淡然,提笔随手写了一行字,然后封好,对青竹道:“让人送去开国公府。”

    青竹闻言面色一变,不仅没拿,反而惴惴道:“小姐,这……”

    叶清淡淡一笑,道:“没事,去吧。”

    青竹闻言,似也拿定了主意,眼中浮起兴奋之色,“嘿”了声,出门而去。

    待青竹离去后,叶清起身行至窗前,临窗负手而立,观窗外月色。

    银白的月光挥洒进屋,笼在她月白儒衫上。

    素来从容的俏脸上,浮起淡淡的歉意和萧索。

    绝色之颜,遗世独立。

    ……

    ps:有书友说希望节奏缓一点,绝不说水,哈哈哈,是这样,因为这本计划着不像上一本写那么长,所以尽可能的写紧凑一点,这些情节不是为了故意装逼打脸而写的,我自己觉得也没刻意生硬的去写什么装逼打脸,都是为了引出下一个剧情和关键人物,挺注重逻辑性的。不过如果真的太急了,我稍微放缓一点也行。其实这几章已经是在过度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呸! 腌臜东西!

    宝玉小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院门外,一行十来人提着玻璃风灯站在门前,轻轻扣门。

    宝玉院小丫头子蕙香打开门后,惊喜道:“哎哟!姑娘们来了!”

    连蕙香都知道这两日宝玉和姑娘们闹脾气,闷闷不乐,她们得了花大姐姐的提醒,也都小心翼翼的。

    这会儿见着姑娘们竟主动上门,岂有不惊喜的道理?

    一行人进门后,随行的丫鬟嬷嬷们都去了抱厦喝茶等候。

    迎春、宝钗、黛玉、探春、惜春四人则由闻声赶来的麝月引着入内,却直接去了书房。

    “宝二爷和琮三爷在书房里呢。”

    迎春笑道:“宝兄弟难道往书房里去,今儿倒是奇了。”

    探春则笑道:“近朱者赤罢。”

    众人一笑,在门口处遇到了从里面端茶出来的袭人。

    袭人生着一张柔顺的脸,见到几位姑娘忙赔笑问好。

    尤其是见着林黛玉,再三道恼。

    将茶盘交给麝月后,亲自引着众人入内……

    里面贾琮和宝玉见众人入内,竟没起身相迎。

    宝玉正襟危坐在那里,面色肃重的看着贾琮。

    贾琮也不见轻松……

    众人见之面面相觑,提起心来,以为又闹什么矛盾了。

    不过当看到贾琮忽地将桌上的画板拿起,早就画过像的迎春、探春等人,一怔之下,无不大笑起来。

    原先宝玉并不大喜欢贾琮,所以纵然姊妹们多画像了,他也撑着不画。

    他不画,连带着黛玉也不好画。

    却没想到,往日里一吵闹就怪黛玉变了心的宝玉,如今反倒偷偷摸摸的让贾琮画起像来。

    迎春、探春等人知道这些,自然绷不住大笑。

    黛玉则似笑非笑的看着面色已经红成虾爬子的宝玉……

    宝钗劝道:“好了好了,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亲密,本是好事。你们再笑恼了他,反而不美。”

    迎春探春等人便不笑了,黛玉又冷笑了声。

    宝玉听了心头一颤,弱弱道:“是贾琮非要给我画的……”

    一边拿眼神示意贾琮,给他打掩护。

    贾琮头也不抬,淡淡道:“对,宝玉脸大,我觉得好画非要给他画……”

    “噗!”

    却是宝玉自己撑不住,喷笑出声,抄起身旁小几上的茶盏作势要砸过去。

    黛玉、宝钗、探春等人更是笑弯了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贾琮素描画的极快,飞速勾勒了几十笔也就完事。

    众人围过去一瞧,却见一个活灵活现的宝玉坐在那,一脸单纯无害……

    画罢,贾琮与年长些的迎春、宝钗见了礼,对黛玉道:“也给你画一副?”

    黛玉哼了声,道:“我才不画……”

    贾琮眉尖一扬,笑问道:“果真不要?过了明日我就要闭门读书了,等闲不出门,一直到秋闱之后。秋闱之后说不定还要去游学……再回来就是二三年之后。唔……”

    贾琮话没说完,就见黛玉绷着一张小脸,一边往对面的椅子走去,一边正经道:“罢,既然是三哥哥的一片好心,我画就是。”

    贾琮呵呵一笑,没有多说说什么,执起画笔又勾勒起来。

    打量“模特”时,难免四目相对,就见黛玉俏脸上不时飞起一片晕红。

    一旁的宝玉看的心惊胆战,好在贾琮速度极快的画好了像。

    众人站在贾琮身后,只见纸笺上活跃出的画像,好似生人一般。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芳口轻启,似有娇喘微微。

    娴静似姣花照水,灵动如冬泉清流。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此貌世应稀……

    贾琮似对自己画的也很满意,细看了两遍,对红着脸赶来的黛玉笑道:“林妹妹比宝玉生的好,画出来也好看。”

    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宝玉都笑道:“我自然比不得林妹妹。”

    黛玉抽出纸笺,没好气的白了贾琮一眼,然后低头一看,自己都怔住了……

    那眉眼间的绝世之姿,果真是她么?

    “好了,林妹妹可以拿到一边儿去欣赏。今儿我被老太太圈在这儿不得回去,也看不得书,索性就做一回画匠。姊妹们有谁还想画的,只管坐那张椅子上去。”

    贾琮似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众人都在静候着黛玉时,他却出口赶人。

    黛玉回过神,眼神凶巴巴的瞪向贾琮。

    贾琮笑道:“要不再给你画一张,全身像,就林妹妹现在这表情。”

    黛玉闻言气的跺脚,羞恼道:“三哥哥不是好人!”

    贾琮做势提笔,黛玉却绷不住了,赶紧让开。

    少见林黛玉吃亏,探春等人无不乐的拍手大笑。

    宝玉则目光中满是深意的看着黛玉,撇嘴笑着。

    黛玉哼了声不理他,看向贾琮的眼神里,嗔恼中又多了分异样。

    贾琮回头看了圈儿,道:“谁还来?宝姐姐?”

    宝钗看起来颇为羞涩,素日来一向大方的她,这会儿却连连摆手退却。

    自己事自己知,她知晓自己对贾琮的眼神,有一种奇怪的无法抵抗的感觉。

    黛玉方才不过脸红了几次,换做是她,怕非软在椅子上不可……

    所以连连推辞道:“我不爱这些,还是别个来吧。”

    贾琮笑道:“罢了,我试着画一画吧,宝姐姐不用坐那里。”

    说罢,在众人的围观下,贾琮提笔开始素描。

    静悄悄的书房内,除却周围人的呼吸声,便只有笔与纸笺的摩擦声。

    眼见宝钗的头部描绘罢,众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只见那一双含羞的水杏眼,多情多韵。

    微微弯起的唇角,又多情温婉。

    将宝钗素日的神态画的入骨三分,她自己看的都羞涩惊喜不已。

    不过许是因为她站着,所以贾琮与她画的是全身像。

    头像画罢,又往下延伸。

    脖颈被衣襟领口遮着,考究的莲花纹都画的仔细。

    众人见之,一瞬间数双眼睛齐齐看向宝钗的领口。

    见果真是莲花纹,无不面色古怪。

    黛玉更是毫不掩饰的用讥讽的目光打趣着宝钗,宝钗雪白的俏脸上,云霞朵朵。

    这会儿却不再示弱,对黛玉道:“你就比我好?琮兄弟连你的病气都画上去了。”

    黛玉闻言,哼哼了声,却终究不再说话。

    病气在这个时代可不算贬义词,说来有趣,此时女子以“多病身”为美。

    西子捧心,正是因为她有心疾,所以方有病如西子之说。

    贾琮能将黛玉画成那般,可见心里是有她这样的形象的。

    这种感觉,确实微妙……

    不过接下来,众姊妹们无不瞪直了眼,宝钗更是羞臊的恨不得寻个地缝儿藏进去,慌不及的上前挡住画纸,羞恼急嗔道:“快别画了!”

    “噗嗤!”

    黛玉却好似终于扬眉吐气了,眼睛弯成月牙,红着脸掩住口咯咯直笑。

    迎春探春惜春也都各自红了脸,羞涩偷笑。

    贾琮莫名的看着从后面伸过手来,挡住画板的宝钗。

    两人第一次这般近如咫尺,呼吸可闻。

    四目相对时,贾琮能感到压在他背后的宝钗的身子,微微颤栗着,触感动人……

    不过,贾琮并未多想,而是看着满面羞红的宝钗,奇道:“宝姐姐,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是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宝钗却实不知怎么说,只颤着手将那未尽之画纸收起,看着贾琮懵懂的眼神,“哎呀”一声,一跺脚,娇羞无限的离去。

    迎春、探春、黛玉也都红着脸,笑嘻嘻的随之离去。

    倒是惜春还小,近来又读了不少关于墨画的书,咯咯笑道:“三哥哥,你虽画全身像,却该将宝姐姐的右手画起,这样,不就可以挡住前面了……”

    惜春虽小,却也知道羞涩,将手往贾琮胸前一比,然后咯咯笑着跑开。

    贾琮闻言恍然大悟,一拍额前,懊恼道:“我这脑子,莫不是糊涂了不成?”

    他这才想起,古时仕女图,即使画近身像,也多画女子一手持帕挡于胸前,再加上宽大的袖袍,足以将胸前妙景挡住。

    就算不举手放于胸前,也绝不会画的那样细致。

    可素描……本就追求极致写实的像。

    若是换做林黛玉也罢,这小姑娘胸前还没什么起伏……

    然而宝钗身体却是有些丰腴,她今年已经十四了,胸前已成山峦。

    贾琮虽只刚画了一个曲度,也足以让人联想到他画的是什么,怪道宝钗差点羞倒在他肩头……

    念及此,贾琮有些无奈的抓了抓头,看着幸灾乐祸偷笑不已的宝玉道:“宝玉,你屋里有没有耳报神?要是有,一会儿老太太又该喊我去教训了。我只怪你……”

    宝玉气恼道:“又提起这茬来,李嬷嬷告了你,又不是我指派的。如今李嬷嬷倒了霉,我屋里的只有高兴的,谁还会替她出气不成?前儿她还骂哭了袭人呢,不信你问袭人。”

    见他当了真,贾琮哈哈一笑,道:“你也一点不识趣,开个顽笑你那么认真巴巴的解释什么?”

    说着,贾琮双手抱于脑后,仰起头道:“我只是在苦恼,该怎么跟宝姐姐和姊妹们解释。她们该不会以为我是个轻浮浪荡子吧?好冤哪。”

    看着贾琮这样的动作,宝玉和袭人都觉得好生潇洒,不带一丝拘束和俗气。

    再听他的言语,又都觉得好笑。

    袭人笑着安慰道:“三爷放心便是,不过是误会,谁还会当真?明儿就好了呢。”

    贾琮闻言,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但愿如此。”

    ……

    平康坊,桂香苑。

    作为平康坊七十二家之一,桂香苑驰名大乾。

    内有美妓八十,名妓十七,花魁鞠娘更是名动京华。

    多少王孙公子求而不得,就是想见一面,也要提前下帖子预约。

    人人追捧之下,鞠娘虽为花魁,却如月宫仙子般清贵,少有人敢唐突。

    先不说桂香苑极其硬实的后台,只说追捧鞠娘的众多王孙,若是落了鞠娘的颜面,岂不也落了那些贵人的颜面?

    如此一来,桂香苑虽是烟花之地,倒比寻常正经之地更安宁,从无人敢闹事耍酒疯。

    却不想,今日竟出了祸事……

    “咦?这位军爷,您这是……哎哟!”

    堂门前迎客的龟公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马鞭抽在脸上,惨叫倒地。

    这突然之变,让原本热闹非凡的桂香苑登时一静。

    能入此门者,非富即贵。

    看着踩着“蹬蹬”脚步声入内的年轻人,也有酒意上头想主持公道的公子哥儿。

    只不过刚一起身,就被身旁人死命拉住堵住嘴,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那公子哥儿便面色发白,再不想在美人跟前逞强了。

    老鸨花姐闻讯赶来,还没上前,就被年轻男子的亲卫持刀逼开。

    花姐素来八面玲珑,只是如今看着强龙过江的气势,虽恨的要命,却也不敢随便说话。

    她认得此人,饶是桂香苑后台极硬,可这位一身酒气的主儿,真要一刀砍了她,她背后的东主也不能拿这位如何。

    这位主儿是敢在皇城朱雀门前和另一位主儿演武起刀兵,和开战似得,连御林军都惊动了,到头来不也平安无事?

    她只能赔尽可怜笑容,只求这位主儿别在这发疯。

    真要砍杀了哪个,桂香苑的百年招牌就算全完了。

    青楼之间的竞争也极激烈……

    然而越是祈祷,事情越往不利一面发展。

    只见那身着明光甲的年轻人,竟一步步往楼上走去。

    楼上那可都是名妓啊,真正的摇钱树。

    恩客们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不同。

    然而,到了二楼,年轻人依旧未止步,竟明晃晃的往三楼走去。

    这一下,花姐都站不住了,哪怕有披甲亲兵执刀相向,她还是花容失色道:“世子爷,楼上去不得啊!”

    二楼的名妓是摇钱树,那三楼的鞠娘就是销金窟。

    二楼有个意外她还能找点借口,可若是鞠娘有失,就算现在能苟活,明日她也会被东家给大卸八块儿。

    只是楼上的年轻人对她的话恍若未闻,脚步却连停顿也未停顿一下,径自上楼。

    花姐面色惨白,见那位主儿的随行亲兵只是拦着她不许上前,并未拦着她向后,便忙走向后面,寻了一个小幺儿,让他速速去搬救兵。

    然而小幺儿还未出门,就听到三楼传来一阵惨嚎声和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哪个王八……哎哟!李虎,你他娘的疯了?你不是我?我是……哎哟!”

    “住手,别打了,我是……哎哟……”

    “李虎,我是南安郡王之子,你安敢打……哎哟!!”

    “李大哥,李大爷,李爷爷,李祖宗……”

    “有话好说,别打了,别打了……哎哟哟!”

    半柱香的功夫后,桂香苑内愈发宁静,众多妓人无不花容失色,三楼传下的声音也愈发微弱了。

    这时,才听到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尚鸣,人要有自知之明。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配不配惦记不该惦记的?

    老子叫李虎,你也认识。

    听说你家太妃娘娘最厌恨家中子弟逛青楼,今日老子要连夜回黑辽,正巧路过这听说你在里面,便替你家老祖宗管教你一番。

    若有不服,只管到黑辽来找你家李爷爷。

    咱们白山黑水间,真刀真枪见真章。

    呸!腌东西!”

    ……

    ps:今日可能一更,因为还有一舅舅家要走,最后一家。我舅舅家里的一个表姐的女儿,今年生了小孩。大家说说,我什么辈分了,惨笑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善良

    崇康十二年,己巳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芒种。

    今日一早,刚过了卯时,贾琮便起了身。

    在厢房内简便锻炼了回后,就出去寻洗漱水洗漱。

    昨夜宝玉抵足而眠的提议被他果断拒绝后,袭人就让他睡在了西厢客房。

    这里本是袭人的睡房,只是她大半功夫都在宝玉房里陪床,鲜少睡这边。

    袭人果然是个心思周全的,早早就安排了麝月带了两个小丫头守在这边。

    贾琮刚起,外面麝月就打发小丫头子去取水和青盐,还有干净的帕子。

    本要亲自服侍贾琮洗漱,被笑着婉拒后,就在一旁看着贾琮洗漱。

    赏心悦目……

    洗刷罢,麝月要帮贾琮梳头,又被婉拒了,贾琮笑道:“姐姐不必忙活,回去还要重新拾掇。今日要去尚书府陪师娘去大慈恩寺上香还愿,要回去重新更衣。

    对了,宝玉什么时候起?”

    就这样被贾琮明亮又有些锐利的眼光直视着,麝月有些心跳加速,不敢对视,忙垂下羞红的脸来,小声道:“宝二爷还要再睡一个时辰才起……”

    贾琮笑道:“他倒睡的好,也好……那我就不去扰他清梦,回来再与他说罢。等他醒来,劳烦姐姐与宝玉说一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也谢谢姐姐的招待,今日身边没带什么,回头打发人给姐姐送份礼来。”

    麝月素来与袭人一样稳当,可被一个“陌生”且又俊秀成这样的男孩子感谢,她还是不断的红了脸,连忙摆手道:“本是奴婢的本分,哪里要谢?对了,今儿是三爷和宝二爷的生儿,三爷何不再坐坐,一会儿老太太、太太许是要送东西过来。”

    贾琮呵呵一笑,道:“我就不跟着宝玉沾光了……好了,我还得去尚书府那边,就不多说了,姐姐再见。”

    麝月抬头见贾琮爽朗干净又好看的笑脸,羞赧一笑,福下礼道:“奴婢先给三爷道喜。”

    贾琮一笑谢过,便出了宝玉小院,往墨竹院而去。

    ……

    墨竹院里的丫头也都早起了,知道今日要出门,因此一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

    贾琮甫一进门,就见晴雯、小红、春燕、香菱并觅儿、娟儿、小竹和秋珠四大四小丫鬟,满满一庭院丫头福下,齐齐脆声笑道:“给三爷拜寿道喜,三爷纳福!”

    贾琮都忍不住乐出声来,揖礼还道:“谢谢诸位,心领了心领了。”

    晴雯等人却又跪下一起磕了头,全了礼后,才起身。

    晴雯今日打扮之后,愈发显得好看了,香菱也极养眼,不过两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晴雯明快艳丽,外向中带着一抹锐利。

    香菱却是懵懂秀美,静好中随着一份守拙。

    一动一静,一风发一内敛,构成鲜明的两种风景。

    贾琮多看了两眼,小红和春燕就发现了,不乐意的拿眼瞪他。

    贾琮哈哈一笑,道:“现在就出发吧?师娘多半已经在候着了。我们要先去东路院接上平儿姐姐。”

    小红忙道:“先等等!”

    贾琮正疑惑,就见后面院门又打开,小红母亲,林之孝家的亲自端了一托盘,上置一带着盖儿的玉白瓷碗,边角儿还冒着热气。

    小红忙上前接过后,林之孝家的万福礼道:“给三爷道喜,祝三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福罢,又要跪下磕头。

    贾琮忙让晴雯、春燕拦住,笑道:“嬷嬷有心就好,我还年轻,怎禁当的起你们有年纪人磕头?怕折了福寿。”

    听此言,晴雯等人唬了一跳,忙道:“今儿可不能乱说。”

    又一起劝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家的笑罢,道:“却是我思虑不周,不该如此。只是这一碗长寿面是将将才煮好的,厨房里张才家的最会下长寿面,一根便是一碗。”

    晴雯等人闻言登时欢笑着拍手道:“三爷可不许咬断,要一口吃罢。”

    贾琮也不忸怩,接过碗后,见里面其实只一口的量,不过图个吉祥如意的意儿,便笑着用筷子裹起,一口填入口中。

    也不知有什么可乐的,别说晴雯等人,连觅儿、娟儿、小竹和秋珠四个小丫头,都笑的面红耳赤,激动不已。

    吃罢,林之孝家的就带着托盘走了。

    贾琮则在晴雯、春燕的服侍下,更换了衣裳,在二门换了车轿,往东路院而去。

    ……

    “给姐姐道喜,姐姐生日快乐。”

    贾琮领着一众丫头去了东路院,入了西厢后,对正与王熙凤说话的平儿作揖礼道。

    今日,也是平儿的生日。

    平儿先见贾琮领着这么多人进来,还有些讶然。

    再听他之言,温婉可亲的面上登时一红,盈盈杏眼中却满是喜色,嗔道:“哪有主子先给奴婢倒喜的理儿?也不怕让人笑了去。”

    说罢,却又福下与贾琮祝福,正要跪下磕头,却被贾琮一个箭步上前搀住。

    贾琮笑道:“姐姐这一跪,我也要跪,自家人还是免了吧。”

    听他这样说,平儿笑道:“你跪什么,我哪里禁当的起?”

    贾琮却没先回答,好似脑后长眼般,回头对后面四个都撅起嘴的丫头道:“刚才没拦你们跪,是你们人太多,我冲上去连脚一起用上都扶不及。”

    晴雯等人闻言,这才转嗔为喜,又都有些不好意思。

    贾琮呵呵一笑后,回头对平儿道:“家里以后都不用买醋了,四个小醋缸,泡酸菜都够了。”

    平儿一笑,道:“她们都是极好的呢。”

    贾琮又对冷眼旁观了一阵儿的王熙凤道:“二嫂也在?二嫂安,怎起这样早?”

    王熙凤:“……”

    当老娘是透明人么?这会儿才看着!

    王熙凤冷笑一声没说话,平儿却小声道:“琮儿,今日奶奶能不能一起去大慈恩寺?奶奶也想去上一柱香,瞧一瞧西院浮屠……”

    贾琮看向王熙凤,见她眼中带着一抹期待,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现在不是好时候,再过些日子,二哥从宗祠那边出来后,风平浪静了再去吧。

    如今二嫂出面,怕会落入有心人眼里。昨儿镇抚司里周瑞家的受刑不过,还把宝玉奶嬷嬷给攀咬了出来。现在……着实不是好时机。”

    王熙凤闻言,想起自己那段污点历史,面色一阵青白不定,咬牙道:“都是平儿多事,我多咱说想去了?”

    说罢,起身就走。

    不过路过贾琮时,到底顿住了脚,从袖兜里掏出一双丝织的鞋,往贾琮怀里一塞,道:“给你的!”

    而后红着眼疾步离去。

    “奶奶……”

    平儿急的想去挽留,却被贾琮伸手拦住。

    贾琮笑道:“平儿姐姐先别急,这个时候二嫂出门露面,不止外面会有怪话,连里头老太太、太太都不喜欢,反而成了坏事。你素来精明,这会儿怎么想不明白?”

    平儿闻言,这才静了下来,歉意道:“这几天奶奶一空闲就坐在那出神,有时还落泪,夜里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三更天才能迷糊过去……”

    贾琮闻言,却细细打量起平儿来,道:“怪道姐姐气色看起来不好,二嫂睡不好,你也陪着不睡?你也是傻,二嫂初逢巨变,如今尚处在余波中,难免情绪起伏难平,本是情理中的事。姐姐怎也搭了进去?”

    平儿叹息一声,红了眼圈道:“打我记事起,就在奶奶身边服侍着,这么些年过来,何曾见过她这样?”

    贾琮还未说话,身后的晴雯实在听不下去,提醒道:“姑娘虽是好心,可也记得现在是我们三爷的人了……”

    “诶!”

    见平儿俏脸霎时涨红,羞愧不已,贾琮回头一瞪,沉声道:“当初平儿姐姐还是二嫂的人,又和我什么相干?她还不是处处帮我,若没她,你以为能有我今日?姐姐就是好心肠,总不能只许她当初怜我助我,如今倒不能心疼二嫂了,人岂能这等自私?”

    晴雯还从未见贾琮说过重话,见他如此,虽是辣椒一样的性子,却也不敢顶嘴,难得乖巧的对平儿赔了不是。

    平儿听贾琮这般说,心里的愧疚感减弱了许多,又凭添了许多感动。

    她没有怪罪晴雯,还帮她说话道:“晴雯也是向着你说话,只该赞才是。”

    又道:“琮儿,今日原该陪你们一起去大慈恩寺。可奶奶这样,我实在走不开,去了也安不下心来。对不起……”

    贾琮柔声笑道:“这也值当道歉?姐姐一直都是这样好心,我只有更敬服喜欢的份,怎会怪罪?”

    平儿闻言,俏脸登时飞起云霞,垂下头去。

    贾琮笑道:“姐姐跟二嫂说,等回来后,明儿我就去东府,问问珍大哥何时将二哥放回来,我寻思着应该也差不多了。二嫂如今就是没个主心骨,心里不安定,慌的很才如此。等二哥回来后,多半就好了。”

    平儿苦笑道:“奶奶的性子……怕连理也不会理。”

    贾琮道:“也就闹一回罢了,回头还是一样。”

    平儿叹息一声,不多说什么,劝道:“琮儿快出门吧,还要先去尚书府,不近哩,不好误了时辰。”

    贾琮不是嗦的性子,笑着应后,便带着晴雯等人出了东路院。

    晴雯、春燕、小红、香菱都是难得出一次门,岂有不高兴的?

    二门处,四人挤在一架马车里,叽叽呱呱说笑个不停,外面的婆子提醒了几回才安静下来。

    没一会儿又小声的叽叽咕咕起来。

    贾琮见之一笑,也登上马车,与送至门前的平儿招了招手后,放下车帘,马车起行。

    一身桃花裙裳的平儿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目送着车马远行,俏脸上神情温柔娴静,便似一株静静绽放的桃花。

    ……

    ps:居然写出来了,嘿嘿!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寸步不让

    “三爷待平儿姑娘可真好啊!”

    马车里,春燕抱膝而坐,感慨不已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晴雯闻言,撇了撇嘴没言语。

    她知道贾琮的性子的,虽素来温润,但真要犯了他的忌讳,也是不能容情的。

    方才贾琮算是一次警告了,她可不敢再触碰。

    小红则提醒道:“你也是三爷身边的老人了,难道还不知当年三爷心里有多苦多凉,平儿姑娘雪中送炭之情就有多甜多暖的道理?”

    春燕闻言,小脸上满是惋惜之色,道:“要是当时我也在就好了……”

    “噗嗤!”

    晴雯笑骂道:“不害臊的小蹄子,你想干嘛?”

    春燕哼了声,道:“你想干嘛我就想干嘛!”

    晴雯登时红着脸,啐道:“不害臊!”

    “噗!”

    小红扑到香菱身上,笑的抬不起头。

    春燕得意道:“你倒是说说,你想的是啥,怎就不害臊了?”

    回过神的晴雯一张脸愈发成了红绸,恼羞成怒道:“坏透了的小蹄子,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时香菱方醒悟过来,掩着口,眼睛睁的溜圆,眼睛里满是笑意的看着晴雯。

    晴雯刚将春燕摆平,见她也在笑,又过来抓挠香菱,春燕趁机复仇。

    车厢内笑闹成一团。

    若不是有婆子匆匆赶来再次提醒这是外面,她们怕能闹上一路……

    大半个时辰后,三驾马车在布政坊尚书府门前停下。

    门子开了侧门,除却随行婆子的马车外,前两驾马车直接驶入二门前。

    停车后,贾琮领着晴雯、小红、春燕、香菱四人去了后宅。

    ……

    尚书府内,虽依旧井井有条,但许多地方都变了模样。

    尚书府是官宅,明日宋家人离开后就要收回。

    府内为数不多的嬷嬷丫鬟们都在匆匆收拾着行囊,准备着明日离京返乡。

    “小师叔来了!请小师叔安,给小师叔道喜。”

    宋华于二门后迎着了贾琮,虽年长不少,还是规矩的跪下行礼磕头问安。

    辈分之别,岂能顽笑?

    贾琮叫起后,笑问道:“先生和师母都在?”

    宋华回道:“祖父今日与兰台寺左都御史杨大人有事约谈,不过知道小师叔会来,因此还在丰正堂候着,祖母正在厨房里为小师叔煮寿面。”

    贾琮闻言,轻轻一叹,没有说什么矫情的话,直接往丰正堂走去。

    ……

    丰正堂虽还在,门上牌匾却已经取了下来。

    丰正堂不是一间屋子,而是江浦宋氏的堂号。

    宋家既然已经决定离京,堂号自然也要随之南下。

    看着光溜溜的门楼,贾琮心里有些空落。

    之前便打发了晴雯等人去九梅院,此刻贾琮与宋华入内。

    就见须发全白的宋岩,正坐在正堂主位上喝茶看书,一身家居常服,再无官气。

    “先生,弟子给先生请安。”

    贾琮行礼问安,到底已是七十多的老人了,贾琮没敢太大声音,怕惊扰了恩师。

    宋岩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暂也看不出致仕后的不适,他闻声看过来,见是贾琮,满是老年斑的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是清臣来了?好,好,起来吧。”

    贾琮起身后,恭敬上前,侍立一旁,问道:“先生近来饮食睡眠可安?”

    宋岩笑道:“安,都安。操持了几十年,终于能得闲休息了,怎能不安?只是听说你家里又闹腾了一阵,可还好?”

    贾府里发生的情况,绝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宋岩一直关注着贾琮,自然对贾府内发生的事清清楚楚。

    贾琮心中感激道:“先生放心,些许小事尔,实不值先生挂念。”

    宋岩微笑着颔首,顿了顿,却语重心长道:“清臣啊,不要小瞧了家事,尤其是你们那样勋贵门第的家事,从来都是危机四伏。

    你家的情形,连我看着都头晕,你不要以为已经万事大吉,就掉以轻心。”

    贾琮闻言,心中一凛,看了眼宋岩,却看不出什么。

    但他却知道宋岩说话从不无的放矢,必有因果,因此郑重应道:“先生之言,弟子谨记,绝不敢轻狂大意。”

    宋岩点了点头,有些事在没发生前,他都不好说什么。

    否则,便有诬人清名,离间至亲之嫌……

    又问了几句学问上的事后,就见宋岩夫人吴氏带着一丫鬟满面含笑的进来。

    丫鬟手上还托着一托盘,托盘上有一瓷碗。

    贾琮忙跪下请安,被吴氏一迭声的叫起。

    吴氏怜爱的看着贾琮,道:“今儿是你的生儿,老爷从未给儿孙辈过过生儿,却从昨晚起就跟我念叨,说是万不能忘了。

    我又怎能忘?你打小儿是个没娘的,亲爹嫡母又不慈,可怜见的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让人心疼。

    等明儿我们走了,可千万记得要爱惜自个儿……”

    贾琮闻言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道:“师娘,弟子都记得了。”

    宋岩却皱眉呵斥老妻道:“说这些做什么?徒蚀人锐气,慈母多败儿。”

    吴氏并不惧他,嘲笑道:“也不知是哪个这两日不住让人照顾弟子的,一会儿不还要去见兰台寺左都御史?”

    宋岩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哼了声,道:“胡说……”却又告诫贾琮,道:“虽托付了几位仍在都中的老友照看,可到底不比从前。他们也只能偶尔发力,不让那些人为所欲为。但终究,如今那边才是大势。

    你和新党之间的恩怨,自己心里一定要有数。

    虽然新党暂时不会妄动勋贵,可对方若真抓住了把柄,动起手来,必是雷霆一击。

    所以切记,要谨言慎行。”

    见宋岩面色肃重,贾琮心里都凭添了许多压力,缓缓的点了点头。

    却又听宋岩补充了句:

    “不止在外,更在内。”

    贾琮闻言,面色霍然一变。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醒了……

    ……

    四月的长安,天气暖熏。

    多有名流士子,王孙公子,携美妓出城踏青。

    或往长安东郊观灞桥垂柳,或入曲江南池观杨柳依依。

    而往大慈恩寺赏桃花者,亦是游者如云。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贾琮今日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从尚书府里,换了匹马乘行。

    大乾高门子弟,多会骑马。

    贾琮的骑术,是在国子监内学习的。

    今日宋岩的叮嘱,让贾琮压力大增,吴氏嗔恼下,等贾琮吃完寿面,就让他和宋华骑马开路,护着她往大慈恩寺烧香还愿。

    本是想让贾琮放松下心情,却忘了“红颜祸水”四个字。

    大慈恩寺在长安城南郊,而尚书府却在长安东城,贾琮与宋华骑着马自尚书府出发,穿越半个长安城。

    沿路上不知引起了多少姑娘媳妇的打望和指点……

    官宦人家礼教森严,要求闺阁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寻常百姓家多追求生计,哪有那样严格?

    她们也没曾见过贾琮这样俊秀非常,温润如玉的少年贵公子。

    因为在城内不能纵马,只能徐行。

    所以每穿过一坊,街道上总会有不少媳妇姑娘跟在后面,看新鲜……

    这倒也罢,毕竟良家,纵然一些泼辣的小媳妇,也不过悄悄的笑闹几句。

    等出了城,外面大道上许多士子所携名妓,甚至就是平康坊妓人自己出城踏青,看到了贾琮之后,热情就再也不加掩饰。

    这首唐时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一路上不时有妓子唱起,几不停歇。

    贾琮想回马车都被吴氏拦下,说少年郎就该风流……

    宋华虽远远躲开,可也咧着嘴笑个不停。

    等游人认出,这位俊俏少年郎就是写《赠杏花娘》和《定风波》的清臣公子后,越来越庞大的春游队伍气氛达到了高.潮。

    若只一个俊俏,那些女子们虽火辣调乐,心里却未必真想亲近。

    可再加上这等奇才,尤其是,贾琮若能将她们哪个写进诗词中,顷刻间便会身价百倍。

    往日里做梦都想亲近的人如今出现在眼前,哪有不尽心讨好的道理?

    宋家车队甚至都快挪移不动了,有名妓乘车于道路两旁,在车上抚琴高唱“人生若只如初见”,更有人直接将车顶拆下,于车板上翩翩起舞……

    一双双媚眼抛出的秋波,快将贾琮淹没。

    春游之人本就图一舒心愉快,见此奇景,焉有不凑热闹的道理?

    叫好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贾家马车内,四个丫鬟一起大骂那些女人不要脸……

    宋华见此都有些坐不住了,驱马至吴氏马车前,问道:“老太太,是不是让小师叔进马车避一避风头?”

    吴氏笑骂道:“没出息,少年郎连这点风头都禁不起,还能成什么大器?你看你小师叔,可有一丝窘迫?”

    宋华闻言看去,果真见贾琮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既无窘状,也没什么沾沾自喜,平淡自然。

    他自惭形秽道:“孙儿不及小师叔远矣。”

    吴氏摇头道:“各有各的好,你忠厚本分,也是有福分的。你小师叔,唉,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和你祖父一样,天生是个操累的命。”

    宋华不大明白,不过没等他再问,就听后面传来一阵呼喝声和马蹄疾驰声,似有千军万马狂奔。

    更有惊呼慌乱声连连传来。

    他面色一变,当机立断,让车夫将吴氏马车引往路边。

    回头看去,只见十数骑身披甲胄的战马,自明德门一路狂飙而来。

    因为动静着实惊人,所以前面行人匆匆躲避。

    虽未伤人,可依旧让春游队伍一片兵荒马乱。

    看到为首之人,宋华微微皱起眉头来。

    此人他认识,可就他了解,此人并非是这等跋扈骄横之性情啊。

    宋华本想上前招呼一声,可这十数骑动作极快,从宋家车队边上呼啸而过。

    就在宋华以为这些人会一阵风的过去时,眼睛却忽地圆睁,满面惊骇。

    只见为首那骑,在冲至贾琮马前时,猛一收缰绳。

    战马被勒的仰首跃起,前蹄于半空虚踹。

    距离贾琮,只有咫尺之遥。

    “吁!!”

    在众人惊呼声中,贾琮强力安抚住受惊的坐骑,然后目光清冷的与为首那人,四目相对。

    寸步不让!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称量

    “还行,还算有胆,我本以为,你就是一个会写两首酸词,再搔首弄姿的废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为首之人年不过二十,相貌不俗,额前有一疤痕,浑身的煞气,让贾琮坐下的驽马都十分不安,想要逃离。

    说出的话,更是狂放无礼。

    贾琮看着此人,沉声道:“我不知道你老子是谁,也不知道你祖父是谁,更不关心你是谁。但我可以肯定,你一定会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

    “哈!”

    此人闻言声如惊雷般仰头大笑一声,然后睥睨的看着贾琮,讥讽道:“就和对付尚鸣那个废物一样吗?”

    “尚鸣是谁?”

    贾琮皱眉问道。

    此人闻言,却愈发激动,拳头攥紧,逼视贾琮,怒声道:“昨日有人因为她孙子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所以故意跑去作践了某人。某人倒是畏惧权势不要脸面,安然承受下来,今日还有脸在外面卖弄风骚,洋洋自得。

    却有个傻丫头,动用关系将那个癞蛤蟆打成了废人。

    被告进宫里,又一人将事情全担了下来,结果,被太后行以廷仗。

    你居然还有脸问我尚鸣是谁,来,你再问一遍?”

    眼见此人就要爆发,贾琮的面上也渐渐浮起一层激荡的怒意。

    他怒的不是眼前之人,而是这件事。

    他完全都不知道,事情怎会到这个地步。

    叶清竟让人将南安郡王太妃的孙子给打废了……

    她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

    贾琮眉头紧皱,纵然她可以找借口说,不愿因她之事牵连到贾琮,可谁又会信?

    只是贾琮实在想不明白,叶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说叶清只凭那两三次见面,就倾心于他,愿意为他出气受刑,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贾琮从不妄自菲薄,但更不会黄酒迷了心,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美男子,人见人爱。

    那得多肤浅才能做此念想?

    更重要的是,换做旁个处世未深的女孩子或许还有可能,可是以叶清的智慧、心性和冷静,就算贾琮再加上做的那三首词的光环,也不至于让她降低智商如此行事!

    好感,叶清兴许会有一些,但必不至此。对她和他这样的人来说,生活不是琼瑶剧……

    昨日受辱,贾琮都能忍下来,因为他不是冲动之人,知道君子报仇不在旦夕的道理。

    这世上,懂得克制远比爆发冲动更珍贵。

    他都能有这个心性,叶清难道没有?

    不会,叶清虽是女儿家,可自幼见识广博,对人性的认识以及对世情的阅历,比贾琮两世加起来都只会多不会少。

    她又怎会想不到这些?

    区区一个日薄西山的南安郡王府,想寻他家的麻烦,日后有的是机会。

    徐徐图之便是!

    那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唉……”

    苦思无果后,贾琮暗叹一声,无视眼前之人,缓缓闭上眼。

    不管叶清到底怎样想,她这般做,源头都只因他。

    所以,哪怕叶清真的忽然心机清零才做下此事,他也不得不领情……

    安定心神后,贾琮睁开眼睛,看着对面愈发不耐烦之人,道:“此事我知矣,你走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不会追究。”

    来人似被贾琮的厚颜无耻震惊了,凝视着贾琮,一字一句问道:“你不准备做点什么?”

    贾琮淡然道:“这和你无关。”

    来人深吸一口气,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准备怎么做?”

    贾琮见若没有答案,此人怕不会离去,便直言道:“并不准备做什么,今日回去后,就要闭门读书。”

    “哈!!”

    来人再次暴怒,眼睛睁的比铜铃还大,手中的马鞭都已扬起。

    对面,贾琮目光凛冽如刀,分毫不惧。

    后面宋华终于赶来,厉声道:“赵昊,你欲何为?我小师叔乃荣国亲孙,汝祖父当年亦不过是荣国麾下战将。今日小师叔为荣国承嗣之人,纵汝父亲至,亦当以礼相待,尔焉敢妄为?!”

    千万不要以为忠厚老实人就是面团,可随意欺压。

    宋华性格忠厚,却不是无用软弱之人。

    否则,也不会被宋岩亲自教导抚育。

    今日赵昊敢动手打贾琮,下午宋华就敢去敲登闻鼓鸣冤。

    松禅公子孙,岂无刚烈之骨?

    贾琮却也终于知道此人什么来头,原来是宣国公世子,赵昊。

    与开国公世子李虎,并为这一辈武勋将门的双骄。

    只是二人有些水火不相容,见面没有不打的。

    两人上回在皇城朱雀门外演武起刀兵,差点闯下弥天大祸来。

    若非叶清相助,二人怕要到天牢里去打了。

    此人数次得叶清相助,难怪此刻如此气愤。

    当然,或许不止如此……

    贾琮眯起眼,看着赵昊淡淡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不愿再生出是非来牵连到清公子身上,坏她名节。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和你不相干,不要再在这生事。否则,宣国公府如今虽盛,却也担不起这个责任。除非她,将此事也揽在身上。”

    赵昊一张脸阴沉,目光和刀子一样盯在贾琮脸上,咬牙道:“你果然不是废物,但你比废物更无耻。”

    贾琮闻言呵呵一笑,却不再看赵昊,挥手止住愤怒的宋华,道:“赵昊,如果你还想动手,就尽管动手。

    若是不敢,麻烦请你滚开。

    这一次,我看在你初衷的份上,不计较你今日之事。

    但是,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如今崇康帝做梦都想清洗武王留下的痕迹,只是缺少动手的借口。

    武王自囚于龙首原上的王府后,其旧部们一个个都本分之极。

    大乾素以军功拜将,此为高祖祖制。

    而如今够资格执掌方面大军的,又都是武王旧部。

    所以无论怎么折腾,都是武王一脉执掌军权。

    但如果荣国府愿意做这个先锋官,集齐开国勋贵四王八公府第的力量,勋贵们自相残杀,撬开一个豁口,崇康帝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若非万不得已,贾琮自然不会主动湮灭勋贵势力。

    他如今能让新党忌惮的,也只有勋贵的身份。

    但是,若赵昊果真飞扬跋扈动起手来,贾琮也不会无私的去顾全大局,说不得就要鱼死网破。

    而他能想到的,赵昊没道理想不到。

    只是越是如此,赵昊心中也就越厌恶有恃无恐不顾全大局的贾琮……

    泛红的眼睛狠狠看了贾琮一眼,似要将他记在脑中般,赵昊点了点头,率部纵马离去。

    “呼……”

    见赵昊离去,宋华暗自长呼一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脸。

    看贾琮侧目看他,宋华苦笑道:“小师叔不知,这宣国公世子赵昊,和开国公世子李虎,打小就是长安城内最跋扈的混世魔王。两人在宫里国宴上都打过,去年还在朱雀门外又打了起来。真真是见面打,年年打,根本不分场合。

    陛下对两位将门虎子喜爱非常,又头疼不已。方才我真怕他发混,当真动起手来……”

    贾琮摇头道:“他不会,他不是真的莽夫,知道什么事他负担的起,什么事他承担不起。

    在宫里肆意,因为勋贵功高于社稷,天子也不好直接苛责。

    但若对我下手,由开国武勋弹劾其跋扈,武勋自相残杀,宣国公府都未必能承得住。

    宫里多半会顺水推舟,拔掉这一支军中巨头,呵……你当他不知道?”

    “那他刚才是……”

    宋华疑惑不解道。

    贾琮垂下眼帘,道:“他是在称量,我有何德何能,能让一个人如此……牺牲。”

    宋华还是听不大懂,问道:“他称量?他以为他是谁?”

    贾琮呵呵一笑,道:“是啊,他以为他是谁?”话音一转,道:“不说了,子厚,去告诉师娘我无事,让车夫继续赶车。

    这混帐虽然跋扈,倒也将道路冲开了,我们速行吧。”

    宋华看了眼远远离去的围观游人,抽了抽嘴角,应道:“是,小师叔。”

    说罢,又看了眼贾琮,觉得贾琮似忽然多了许多心事。

    他方才在后面并未听到赵昊质问贾琮的话,但此刻他猜测,必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不是多事之人,不会打探贾琮的私事,因此驱马到尚书府马车旁,稍微解释了几句后,队伍再次启动。

    ……

    神京西城,居德坊,荣国府。

    荣庆堂。

    作为今日的寿星,集万千宠爱的宝玉除了接受家里贾母、王夫人、嫂子、姊妹们、姨娘们乃至家里有体面的嬷嬷们丫鬟的礼外,还有宁国府那边,薛姨妈处,王家乃至许多世交故旧家送来的寿礼。

    虽多不过是衣服、鞋袜、寿桃和银丝挂面等吉祥物,但也算热闹非凡。

    宝玉在贾母处,每当来人送礼,他都要出面相谢。

    不过到底只是小辈,外面府第多只派四个媳妇来送礼,再说几句吉祥话,领了红封也就退去了。

    到了午时,便只有贾家人在,倒也自在。

    贾母怜爱的摩挲着一声大红喜服的宝玉,看他脖颈项圈上佩戴的那块宝玉,更是喜爱不已。

    下头的姊妹们看的好笑,今日湘云再来,已经忘记前日之恼,笑问道:“宝哥哥,听说三哥哥昨儿在你院里住的,怎不见他人?他和你还是一天的生儿哩。我也准备了双鞋袜送给他,对了,婶婶来前还让我跟三哥哥讨些香皂,只是寿礼钱还买不到一块香皂,怎好意思开口嘛!”

    看着率真的湘云在那苦恼,众人都笑了起来。

    宝玉笑道:“谁知他又跑哪去了,说是今儿要陪他师娘去大慈恩寺进香,我瞧他却是带着晴雯她们去大慈恩寺游顽去了。至于香皂,等他回来你再同他说吧。我们也没见着呢!”

    宝钗却笑道:“这话还是不提的好,香皂方子已经给了人家,便是人家的买卖,人家分的是红利,并不是原股。你问琮兄弟要,他也是拿自己的银子买了送,实在不像。”

    湘云闻言,脸一红,道:“都是婶婶的主意,罢了,回去我跟她说吧。”

    听了下面几个小儿女的对话后,王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薛姨妈,薛姨妈正巧也看来,微微的摇了摇头……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巧遇

    皇城,慈庆宫,寿萱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殿内气氛,远没赵昊形容的那样夸张。

    今日殿内虽并无后妃环绕,但却似更加温馨。

    叶老太后笑眯眯的坐在凤榻上,面前一昭容捧着一面玻璃镜。

    身后,叶清面上带着笑意,轻柔的与叶太后梳头。

    太后享受着叶清的服侍,从镜子中慈爱的打量着这位侄孙女儿的眉眼,越看越喜欢,道:“敏儿极像我年轻时的模样,愈发生的好了。”

    叶清却连连摇头笑道:“比不了比不了,能有老祖宗一半好看孙女儿就高兴了。如今这般模样,旁人都以为我非要找个比我好看的才行,哪里能和老祖宗倾国颜色比?”

    如今满天下也只有这个自家的侄孙女儿敢这样说话,太后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道:“顽皮!也不怨人家多心,南安太妃不过说了贾家那小子两句,你就让开国公府的那个霸王打坏了人家最疼爱的孙子,别人不多想,谁还多想?”

    叶清呵呵一笑,手里的篦子轻轻滑过太后花白的头发,不经意道:“这事可不怪我,她要不扯上我,爱骂哪个就骂哪个,打都没关系。

    可她偏听信了谣言,以为我没相中她那吃喝嫖赌的孙子,是因为相中了贾琮,结果她无端去作践人家贾琮,这就是她的不是了。

    她也不想想,贾琮今年才多大点,不嫌荒唐……

    再说连我都没想到,贾琮捣鼓出的那方子,一天就卖了六千多两。

    叶家得了这么大一份利,难得还是清清白白的,又不与民争利,又不损老祖宗的清名。

    咱们本该谢谢贾琮才是,不想转头却因为孙女儿之故,连累那小家伙挨骂。

    实在可气。

    不过我真没让李虎打废尚鸣,那个莽夫也不知想什么,抽两鞭子也就罢了,下手这么重做什么。

    回头我再寻他算账,总不能让绣心姐姐白替我挨了通廷仗……”

    凤榻旁边站一昭容闻言,忙赔笑道:“那值不当什么,行杖的嬷嬷垫了厚厚的棉团,打上并不痛。不然奴婢现在也不能站在这服侍太后和姑娘。”

    叶清侧眼瞧去,调侃笑道:“那你叫的那么惨,我听着都不落忍。”

    名叫绣心的女官闻言红了脸,见太后笑呵呵的,便道:“那南安太妃赖在这不走,我在凤鸾阁里不叫的真儿一点,她还哭哭啼啼的,实在让人厌烦。”

    叶清哈哈一笑,道:“就你聪明,不如跟了我去罢。”

    叶清依旧穿着士子服,模样潇洒风流,一个媚眼抛过去,绣心差点接不住……

    太后笑骂道:“我就这么一个可心乖巧的,你还惦记着?要旁个容易,绣心是万万舍不得的。没了她我夜里连觉也睡不踏实……

    敏儿啊,都说你是女儿家里少见的巾帼英雄,太上皇也说,那么多皇孙里,赶上你的也没几个。

    可说到底,咱们终究还是女儿家,生儿育女才是本分。

    我许了你一世如意,让你自己挑意中人,为这事这些年受了多少风言风语?

    结果你挑来挑去,却都挑成了伙伴朋友。

    每每让我空高兴一回……

    如今我年纪越来越大了,还不知能熬到什么时候。

    你难道就忍心让我看不到叶家有后,便到地下去见叶家的列祖列宗?

    当年因我要掩护太上皇之故,叶家阖族遭难,他们死的惨哪!

    为此,我之后那么多年,悔恨自责的夜夜难眠。

    偏你爹又是个不争气的混帐,为了一个男……

    文敏,你若再耽搁几年,不能让我看到你为叶家多留几条血脉,老祖宗便是死也难瞑目哪!

    若如此,我可就白疼你一世喽!”

    这样赤果果的话,别说是女孩子家,就算换做一个男孩在此,都要羞惭的面红耳赤无处容身。

    可叶清却只是面色淡然的低着头,呵呵应道:“老祖宗放心,我省得的。”

    殿内一侧,青竹垂下的眼帘中,满是屈辱的泪水……

    ……

    大慈恩寺,始建于唐。

    以雁塔成名。

    历朝历代新科进士金榜题名后,皆有曲江流饮和雁塔提名之美事。

    今日芒种,游人众多。

    大慈恩寺等闲不让游人车马入内,不过因为吴氏身上有二品诰命,再加上宋岩名满天下,所以宋家车马得以从偏门驶入。

    方便之门内,也未必众生平等。

    有知客僧引着吴氏贾琮宋华并诸位丫鬟,往大雄宝殿内礼佛上香。

    大雄宝殿恢宏庄重,内有三尊释迦牟尼像并十八罗汉金身。

    吴氏是虔诚的信徒,一一跪拜敬香,祈祷佛祖菩萨,保佑宋家上下平安康泰,福寿绵延。

    贾琮,同样在内。

    贾琮虽不信佛,却也和宋华两人,恭恭敬敬的陪着吴氏从头磕到尾,敬份孝心。

    之后,许是因为即将离京南下,此生未必再能回返都中的缘故,吴氏虽略感疲惫,却游性不减,要与贾琮、宋华再游大雁塔。

    大雁塔高达二十多仗,六七十米高。

    吴氏六旬多的花甲老人了,这上去了都未必下的来。

    贾琮忙道:“师母,不如让弟子和子厚代您走一遭吧?这塔着实太高了些……”

    吴氏笑道:“你放心,我并不逞强。七层是上不去了,就上四层吧。”

    贾琮还待再劝,可见吴氏主意坚定,没法子,只能去寻住持。

    大雁塔寻常并不对游人开放,只有在大慈恩寺开无碍大会时,才会开启方便之门,迎八方客。

    不过对于吴氏和贾琮的身份而言,上一趟佛塔,并不算什么……

    住持至善禅师得知贾琮身份后,便使弟子亲自礼送吴氏一行人入大雁塔。

    自南门而入,高塔之下,可见诸多前朝风流士子“名题大雁塔”时留下的诗作。

    第一层内,塔内通天明柱上悬挂四副巨大长联,更是书有唐朝高宗皇帝并李杜之人的名篇佳作。

    又有描写玄奘辉煌一生的《玄奘负笈像碑》和《玄奘译经图碑》,颇有古韵。

    真要细细钻研观摩,只第一层,就足以品味多时……

    不过吴氏对这些并不上心,因此贾琮、宋华便陪她并晴雯等匆匆游览一遍后,就顺着塔座登道,登上了第二层。

    第二层塔室内,供奉着一尊铜质鎏金的佛祖释迦牟尼佛像。

    两侧塔壁上,还附有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壁画两幅。

    庄重肃穆,又不失慈悲之韵。

    吴氏看重这些,便带着贾琮、宋华等人,往四方拜过。

    吴氏从知客僧处寻来香火,再次敬香。

    贾琮与宋华不好这个,便让晴雯、小红、春燕、香菱四人敬香许愿。

    若不是今日正巧跟来,晴雯等人怕是难有这等机会。

    因此人人都十分珍惜,也十分珍重。

    虔诚认真的模样动人……

    上罢香,众人再搀扶着吴氏上第三层。

    在三层塔室的正中,安置一木座,座上存有珍贵的佛祖舍利。

    与二层的释迦佛像,并为定塔之宝。

    引领众人再次跪拜后,吴氏到底有了春秋,连上三层,气色已经苍白。

    这回她不用人劝,就跪坐于蒲团上,对贾琮笑道:“果然是不成喽!当年我随你师父初入神京时,可是一口气登到了顶楼。那一会儿,你师父的身子都没我赢朗。如今却登不动喽……”

    贾琮笑道:“合该弟子们尽孝心,师娘想心疼我们都拦不住。剩下的,不如就由弟子和子厚代师娘去拜?”

    有知客僧送来茶水,吴氏饮用罢,又歇息了稍许,摇头道:“既然在佛前许下愿,要拜四层,就不可短了一层。

    好了,也休息够了,咱们再往上看一看吧。

    清臣啊,当年第一次入大慈恩寺登大雁塔时,最吸引你师父的,不是一层的古人诗词,你师父胸怀广大,并不以前人所作诗词为美。

    也不是二层的佛祖金身和三层的佛祖舍利。他是儒家子弟,养浩然之气,子不语怪力乱神,并不信这些。

    最吸引你师父的,却是第四层那两页贝叶经。

    他平日里也没甚别的喜好,不贪杯也没甚别的,只好钻研文字。

    为了四层塔室内的那两页贝叶经,他当初还专门请了天竺人教他梵文!呵呵呵……

    如今他年纪大了,登不上这雁塔了,咱们就再代他瞧一瞧。”

    贾琮不想还有这等典故,笑道:“师娘,先生当年可曾解出这两页贝叶经?”

    吴氏摇头笑道:“这我哪里知道?我并不关心这些。能把这一大家子的吃喝住行安排妥当,我就够累的喽!”

    贾琮笑道:“师娘这些年确实辛苦了,弟子在尚书府住了两年,就见家里从来都是井然有序,仆人虽不多,却各安其职,做事皆有规矩所依。听说这些规矩都是师娘定下来的,真真了不得!”

    吴氏呵呵笑道:“这也不值当什么,我们家算不得高门大户,不比你家一府三四百人。虽只几十人,可若没个规矩行事,那还了得?你师父从来都不理会这些,家里也没甚产业好打理,所以他连个清客相公也不请。只能我来操持……”

    一行人走的极慢,贾琮为了不让吴氏感觉到累,就一直与她说话,问道:“弟子记得,师娘是苏州人士吧?弟子在国子监读书时,有一监生便来自苏州,说话极有趣,很有腔调哩。”

    吴氏大为高兴道:“那是自然的咧!”语气上已是换上了吴侬软语,道:“苏州话,是顶顶好听的。苏州景也美,人也美,话也美。离乡大半辈子,终于能回去了。也不晓得我家那艘乌篷船,还在不在的了……”

    贾琮闻言,连猜带蒙听了半懂,学着腔调笑道:“子厚,侬懂不懂苏州话?”

    宋华闻言,与众人一起哈哈一笑,却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又忽地一怔。

    此时已行至四层塔层入口处,宋华看向里面,表情意外。

    贾琮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第四层塔楼内,竟已经有一老一小一对尼姑在那里。

    知客僧知趣介绍道:“太夫人、清臣公子,这二位师父亦是来自苏州,是苏州玄妙观的慧静师父与妙玉师妹。

    因听闻都中长安有贝叶经,故特来京抄写经文。

    慧静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住持方丈亦十分敬重。

    这数日来,均在鄙寺抄写经文。”

    吴氏闻言,得知竟是同乡贤人,大喜过望,忙见过老尼,两人用苏州话攀谈起来。

    贾琮则有些意外的看着慧静老尼身旁那个带发修行的小尼,他没想到,这个白纱遮面的带发俏尼姑,便是妙玉。

    竟在此时相见……

    ……

    ps:呵呵,巧不巧?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无题

    吴氏和慧静师太的语速轻快,语调好听,但贾琮听不大懂……

    他也不好总盯着妙玉看,虽说能在此时见到妙玉,的确算是一种惊喜,可他连宝黛湘云都见过了,见到妙玉也谈不上激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白纱遮面上,那一双清冷秀气的明眸,确实好看。

    贾琮引着众人入内后,围在当中木台边,看着木台上黄锦中摆放的窄窄的两页贝叶经。

    其实看不出什么来,因为都不识字……

    “子厚,你认不认得?”

    贾琮打趣问道。

    宋华连连摇头道:“祖父并未教我,进学之后,还是以四书为主。”

    贾琮笑道:“无趣。”又对一旁晴雯等人问道:“你们爱看热闹的戏,喜欢《孙行者大闹天宫》的热闹,喏,这就是孙行者保护唐三藏从西天取来的真经。”

    晴雯等人本来见所谓的贝叶经只两片窄窄的树叶,颇感无趣。

    此刻听闻贾琮之言,四双眼睛登时睁得溜圆,直愣愣的看着那“小叶叶”,不敢置信道:“三爷,这……这就是真经?”

    贾琮点头笑道:“天竺古时可没纸张,经文都刻在这样的贝多罗树叶上。唐三藏取回的数百部经书,均是如此。”

    香菱憨憨的问道:“三爷,那孙行者哩?”

    贾琮摇头笑道:“孙行者不知去了哪里,不过我知道唐三藏在哪。”

    “在哪?”

    四个丫头齐齐问道。

    贾琮道:“不就在楼下?”

    晴雯眼睛都直了,结巴问道:“那……那舍利子?”

    贾琮笑道:“就算那舍利子不是,不过这大雁塔内,必有玄奘法师的顶骨舍利,为大慈恩寺真正的镇寺之宝。”

    “阿弥陀佛!清臣施主不止诗才冲星河,连我沙门典故都了如指掌,真真难得。”

    知客僧惊奇的看着贾琮,念了声佛号赞道。

    贾琮回礼道:“法师谬赞了。大慈恩寺乃长安四大译经场,又是法相祖庭,小子生于此地,不敢不知。”

    “呀?!你便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清臣公子?”

    一直带着清冷疏远气息的妙玉,听闻知客僧之言后,明眸登时睁圆,似比方才晴雯等人得知那树叶子便是西天真经还震惊,脱口而出问道。

    一旁正与吴氏聊乡旧事的慧静师太回过头嗔诫了声:“妙玉!”

    又对吴氏歉意道:“我这弟子,本为养身方入空门,心思并不全在佛祖灯前。虽然极灵慧过人,精通经文,可却更喜诗词。近来都中人人皆唱清臣词,她亦极喜欢。此刻得知这位小施主便是清臣公子本人,故而失态。”

    吴氏闻言,便知妙玉不过暂存佛门罢了,并不见怪。

    又见她带发修行,便笑问她的出身。

    慧静师太说道:“她原也是仕宦人家的小姐,家住苏州定慧寺巷吴王桥后,本姓顾,亦是名望之族。因自幼体弱,舍了多少替身也不足,只好自入空门,方好了起来。却可怜家中父母早逝,如今只存一人,便一直跟着我。”

    吴氏闻言,先是怜惜的看了妙玉一眼,却忽地想到什么,急问道:“吴王桥后顾氏?我记得当年有一堂妹便嫁入定慧寺巷顾家,姓吴,闺名琴颖……”

    “啊!那是我先祖母!”

    妙玉也全没想到,自己竟还有这等亲人在,眼神激荡。

    一旁处,贾琮与宋华面面相觑……

    ……

    荣府,荣禧堂东厢。

    铺着猩红莽条褥的炕上,王夫人与薛姨妈姊妹二人坐于炕桌两边。

    屋内竟无丫鬟服侍。

    炕桌上只摆着两盏茶,淡淡的云烟自茶盏升起,香气清新。

    不过王薛二人并未喝茶,王夫人淡淡道:“琮哥儿生的好,这倒也罢,关键他写的好字,连大司空那样的高官都喜爱之极,老爷也常常夸赞,如今又作得好诗词,都说是极好的。宝丫头她们又都是喜爱这些的,怎能不入了眼去?也是情有可原。

    再者,日后这荣府的爵位都是他的,呵呵……”

    薛姨妈越听越不安,满面愁容的唉声叹气道:“姐姐快别说了,我们成什么了……旁的倒也罢,现在想想,上回蟠儿惹祸时,琮哥儿出手相助,那一会儿怕就动了心了……姐姐啊,这可怎么办哪!

    宝丫头素来懂事,如今怎就不想想,琮哥儿纵有万般好,可有那样一个娘……日后我死了都没脸去见老爷啊!”

    王夫人闻言,面色和缓了许多,劝道:“你也是糊涂了,她这个年纪,刚知了人事,琮哥儿又是那样的情况,别说是她了,换做咱们年轻时,又能好多少?这个时候埋怨不顶用,你们母女娘儿俩,得将事情铺平了说,不用藏着掖着,自己娘儿俩怕什么?

    宝丫头是个极明事理的,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再者,琮哥儿和叶家那位疯丫头又不清不楚,难保他们之间没什么。

    真要有什么瓜葛,以后怄也要怄死,家里都没法做主,有苦也只能自己咽。”

    薛姨妈奇道:“不是说没什么吗?那家可是要选入赘的……”

    王夫人冷笑一声,轻声道:“他家姑娘养成了那样的性子,那太后抱的心思谁还不知?真要做出些什么丑事来,我倒觉得平常的很。他家为了传宗接代连脸面也顾不得了,太后一心做贤后,朝野都是赞誉,为的什么?不就是遮掩这点‘私心丑闻’吗?旁人只道她深明大义,些许小节也只是瑕疵,便不好指摘。可叶家那个丫头,才算被毁了。

    她毁了不要紧,左右是她叶家的人,可咱们要是沾染上了,才真恶心了去了。

    谁还敢和她抢男人不成?”

    这等私密话,让薛姨妈悚然一惊,顺着王夫人的话往下想一想,心里就说不出的厌恶和恶心。就算之前还有些小心思,这会儿也彻底死绝了,连连摇头道:“姐姐说的是,沾惹不得,沾惹不得。回头我就和宝丫头直接说明白,就照着这个说。她是个明白的,必能明白咱们的苦心。”

    王夫人闻言,面上终于又浮现起淡淡的微笑来。

    薛姨妈却仍未轻松,她看着王夫人迟疑道:“姐姐,这两日老太太想尽法子在哄宝玉和林姑娘,我瞧着那俩小人儿又快和好了。老太太的心思,怕不是想要……亲上加亲吧?”

    这其实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事,薛姨妈这会儿说出,多少有些赌气的意思。

    我女儿昏了头,你儿子也没多好……

    王夫人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薛姨妈一眼,道:“这么大年纪了……”

    左右看了看,见没丫鬟靠近,姊妹间说话愈发露骨了些,王夫人低声道:“纵然老太太有这样的心思又能如何?贾家上一辈虽有姊妹四个,可老太太嫡出的就林丫头她娘一个,如今爱屋及乌疼到林丫头身上,心疼狠一些也是有的。

    若林丫头果真是个好的也罢,我便不说什么。可你瞧她那身子骨,可像是个有福寿的?

    一年到头来药比饭用的还多,她年纪不大,心思又重,见天儿和宝玉闹。上回更是连血都呕了出来……

    这样的福分,哪里能成事?

    如今他们都还小,老太太也许有这个心思。

    等再过几年,怕是老太太都不会有这个想念,外孙女到底比不得孙子。

    再说,林丫头先天底气不足,日后怕连身子都长不开,如何生养?

    能熬多久都不知道,你又担心什么?左右不过让她先陪着宝玉顽几年罢……”

    薛姨妈闻言,虽也知王夫人说的是实话,可还是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真真是豪门无情哪……

    ……

    “好妹妹,多谢你的寿礼!”

    荣庆堂东暖阁内,贾家姊妹们均聚在此处顽笑,宝玉手里拿着一个香囊,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对黛玉已是谢了十来回了。

    自己的心意被这般喜欢,黛玉面上虽不显,心里也高兴。

    这几日贾母劝了她多少遭,哄了又哄,总算让她勉强原谅了宝玉当日的无心之言……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姊妹兄弟,两人便又和好了。

    湘云在一旁看的不忿,她给宝玉做的鞋袜,费的功夫不比一个香囊多的多?

    也没见宝玉这般谢她。

    不过上回因为和宝玉吵架,又逢史家来人接,贾母就让她回去了,不像以前那样挽留。

    回到史家,过的日子处处不顺心,也让湘云学了个乖,不再直接噎人。

    她问黛玉道:“林姐姐,你送三哥哥什么?”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湘云一眼,道:“自然也是香囊,我一次做了两个,都是一家的哥哥,难道厚此薄彼不成?”

    湘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一次做了两双鞋袜。”

    自忖“借刀杀人”之计不地道,便不再挑事,俏皮的对黛玉吐了吐舌头。

    黛玉哑然失笑,不与她计较。

    却看向一旁的宝钗,问道:“宝姐姐,你送给三哥哥什么寿礼啊?难道也和宝玉一样,是一把米芾留笔的折扇?”

    听黛玉相问,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像米芾这样的大家留下的墨宝,能收集到一副都是难得,怎会有两把一样的折扇?

    宝钗心知黛玉寻事,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不一般见识,可这等事上,却不得不反击,因而笑道:“虽不是米芾的,却是颜鲁公的字。林妹妹不厚此薄彼,我难道是不知礼的?”

    黛玉:“……”

    “咯咯咯!”

    一旁湘云见黛玉难得被噎住,乐得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都是小儿女,没那么多计较,顽笑间也并不当真。

    黛玉吃了一亏,又见湘云在笑,恼的上前捉打,啐道:“偏你惹出来的是非,你还有脸子笑我?”

    湘云忙笑着逃开求饶,黛玉追她不上,见宝钗相拦,恼道:“好姐姐,怎没送三哥哥一副画,也好还个人情呀?”

    宝钗:“……”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最后一道护身符

    在大慈恩寺用罢斋饭,贾琮、宋华便侍奉着吴氏回了尚书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随行的,还有同乡慧静师太,及才认的外甥孙女,妙玉。

    吴氏本就是热心好客之人,若只一慧静师太倒也罢,宋府即将南归,她也不会多事。

    可年轻之时堂妹留在后世的唯一血脉,却绝算不上远亲了,她又怎能不理?

    不容置疑的以姨祖母的身份,带了师徒二人同归。

    待从大慈恩寺回到尚书府时,天色已暗。

    因为明日一早,宋家阖府就要离京,所以除却两家世仆外,其余众奴仆竟已经遣散。

    也正是趁着吴氏不在的心思早早遣散,否则以吴氏往日里宽厚待人的恩情,离别时非要哭成一片不可。

    吴氏不忍宋岩受这等萧瑟悲凉的感觉,故意这般安排。

    因此此刻尚书府门前已没了门子,开门迎归的,竟是吴氏的侄孙,贾琮在国子监的好友吴凡和陈然二人。

    “咦,怎是你们俩?”

    贾琮与宋华骑于马上,见两人笑呵呵的迎在门前,笑问道。

    吴凡闻言,得意道:“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不能是我们俩?我是老太太正经的侄孙,子川他爹又我姑爷的门生,我们在这又有何稀奇?”

    贾琮哈哈一笑,对宋华道:“子厚,这是师娘新招的俩门子吧?看起来马马虎虎,不过咱们也不好小气,来,一人赏个门包儿犒劳一下。”

    宋华也是妙人,知道贾琮故意活跃气氛,减少人丁稀冷的萧瑟,配合道:“今儿出门没带银子,只有几文铜板……”

    贾琮大笑道:“差不离儿就行了,这新门子连牵马坠蹬也不会,一点眼力都没,能有几文赏钱就该烧高香高乐去了。”

    “哇呀呀!欺人太甚!”

    吴凡圆脸狰狞,如唱戏中的大白脸儿般叫嚣起来,要扑上前将贼子斩于马下。

    马车内,吴氏本来都快落泪的心情,被这一伙儿给闹的哭笑不得,笑骂道:“今儿有外客在,你们也只管胡闹!再敢顽劣,仔细你们的好皮!”

    “哟!老祖宗今儿有客在啊?”

    吴凡脸变的极快,臊眉耷眼的讨好道:“我竟不知,着实该死!快快快快,开门开门,迎老祖宗和客人进里面去。”

    贾琮和宋华说笑着下了马,引着马车入内。

    等到了二门儿前,因有外客在,前宅男子本该回避,陈然和宋华借口去请宋岩来见,便退了去。

    吴凡却仗着和贾琮年纪一般小,又惯在吴氏跟前耍宝,赖着不走。

    等看到晴雯等人从马车上下来,一双小眼睛登时瞪的溜圆。

    被贾琮一个瓜崩儿叩在脑门上,忙贼眉鼠眼的转头,然后就看到了从吴氏马车上下来的妙玉。

    一阵晚风吹过,妙玉下车时没有站稳,踉跄之下,虽无碍,可围在脸上的纱巾挂在了马车上,再一站直,便扯落下来。

    晚霞辉映下,这一刻,吴凡真真打心底相信,这是月宫仙子降落凡尘……

    妙玉见纱巾吹落,忙去捡起,重新戴罢,就见旁边有“八戒”呈一脸的猪哥儿相,嘴边竟挂着口水呆呆的看着她。

    素来洁癖的她,差点没作呕出来……

    面色白了白,不忍目睹,赶紧转身,去搀扶慧静师太。

    贾琮差点笑出声来,同情的拍了拍吴凡胖乎乎的肩膀。

    吴凡看到妙玉不加掩饰的厌恶,一颗心碎成八百片,回头哀伤的看向贾琮。

    贾琮从上而下打量了番这圆滚滚的冬瓜,轻轻一叹,摇了摇头,眼神怜悯,就见吴凡额头青筋暴起……

    ……

    宋岩从前书房回到内宅后,与慧静师太见罢,又受了妙玉的礼。

    得闻妙玉身世后,宋岩感慨道:“当年我与令祖母还有过一面之缘,那年她才……十二岁吧?”

    吴氏有些眼红,道:“可不是嘛,我出阁那年,琴颖才十二。一转眼,五十年过去了……”

    宋岩点点头,对落泪的妙玉道:“无论如何,咱们都不算远亲了。

    既然如今你在家乡已没甚亲人,姑娘何不在家里住下?”

    吴氏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既然还有我在,就断不会看你孤苦无依一个人在空门里受苦!不然等我死了,也没脸去见琴颖妹妹了。

    当年,就属她与我最好。后来我随老爷来了京里,也不知怎地,渐渐就没了消息,去了几回信都寻不到人,再后来就说人没了,悲痛之下,也就淡了往来……不过没关系,如今只你一人在,便拿我当成祖母也是一样的,咱们都是吴家的血脉。”

    妙玉也不知当年事如何,闻言后却极为难,她看了眼对她含笑点头的慧静师太,见师太年高体衰,双眉似雪,眼睛湿润道:“本该侍奉姨祖母膝下尽孝,可是师父将我抚养长大,师徒二人相依为命,怎忍心舍弃?”

    此言一出,宋岩等人皆暗自颔首,心中欣慰。

    这个时候还能念及恩师,可见此女是个重情义知冷暖的。

    慧静师太却笑道:“为师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并不惧老无所养。汝本为养身而入空门,并未剃度,六根未净。

    为师早先带你入京,就是算出你有一段因果要在此了。

    只是没算到,你还有至亲存世。

    痴儿不必难过,纵然不在为师身边,但只要心存慈悲,又何处证不得菩提?”

    此饱含佛理的至言,让堂内众人眼睛一亮。

    吴氏也连连点头,以为必能说通妙玉。

    谁料此女却心思极正,哪里肯听?

    她流泪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自幼多病体弱,是师父一手养大活命。如今师父年高体衰,熬不得斋饭煮不得佛茶,弟子焉能忍心远离?”

    又对宋岩吴氏道:“姨祖父母庇佑之情,妙玉铭记于心,深感此恩,亦愿侍奉二祖膝下,共享天伦。只是实不忍弃师父一人孤守佛祖,还望二祖体谅。”

    说罢,缓缓跪下。

    宋岩闻言自然颔首不已,吴氏则感谢慧静道:“真真难为你,不仅将我这孙女儿养的这样好,还教的这样懂礼知孝,比养恩更重。”

    说罢,起身给慧静行礼。

    慧静忙避开还礼道:“太夫人实无需多礼,妙玉为我弟子。”

    吴氏闻言愈发尊敬,道:“师太何不与我等一起南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慧静淡淡一笑,道:“太夫人无需如此,贫尼还有佛愿未了,只能辜负太夫人的好意了。”

    吴氏闻言自不好强求,只是惋惜道:“可惜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南下了,唉,不知何日再能相逢……”

    宋岩劝道:“有清臣在,自可照拂一二。待秋闱之后,清臣不必急于会试,总要再打磨几年学问。

    到时可南下游学,赠广见闻。那时师太之事想来也已了结,可与清臣作伴,一起南下。”

    吴氏闻言大喜,连连称是,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全!”

    又拉着妙玉的手指着贾琮道:“好孩子,这位是你姨祖父的关门弟子,你和子厚一并称之为小师叔便可,是你的长辈。他家是荣国府贾家,顶聪明的一个孩子,日后若有事,只管去寻他。”

    妙玉闻言,看向清秀持正的贾琮,打了个佛稽,却并未喊师叔……

    贾琮笑着点头道:“师娘说的是,有事只管打发人去荣国府寻我便是。”

    说着,从袖兜中取出一对牌,道:“我马上要闭门读书,准备秋闱。等闲人想来寻不到我,不过这两位师侄和师侄女你自然不同,若有事不来寻我,才是外道生分了。”

    妙玉见比她还小几岁的贾琮张口叫她师侄女,清冷的眸眼无语的看着贾琮,贾琮并不在意,笑吟吟的将东路院的对牌递给她。

    有亲长在,妙玉也不好使性子,便接过手来,又看了贾琮一眼。

    吴氏果然愈发喜欢。

    这时吴凡腆着脸笑道:“好姐姐,小师叔他要忙着备考,等闲不得空,我就不同了,我一向游手好闲,有的是功夫,姐姐……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吴氏一巴掌拍在脑后。

    吴氏对妙玉道:“这也是咱们吴家的人,不过并不是好的,你少理他,日后他若敢在你跟前顽劣,你只管教训,我给你做主。”

    妙玉闻言,再次丝毫不加掩饰眼中厌恶的看了吴凡一眼,认同的点了点头。

    吴凡生无可恋,吴氏面上都微微一滞,随之一笑。

    这性子,的确不似出家人,不过更好……

    入夜,宋府厨房准备了几桌斋饭。

    用罢后,吴氏拉着慧静师太和妙玉去了后宅说话。

    晴雯等人则去了九梅院,这大概也是她们最后一次住那个院子。

    贾琮、宋华、吴凡、陈然等人则随宋岩去了书房。

    此时书房里的大多书籍都已经装箱,送往了城外码头的船上。仅余一本书在书桌上,留余宋岩消遣光阴。落座后,宋岩对贾琮道:“该交代的,都交代罢了。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再分心。对你而言,秋闱才是头等大事,不可轻忽,存不得半点侥幸之心。”

    贾琮郑重领命,道:“弟子记下了。”

    宋岩点点头,看着贾琮又道:“你父亲身子情况如何了?”

    此言一出,宋华、吴凡和陈然都看了过来。

    若是贾赦这个时候挂了,那还谈什么秋闱不秋闱的,乖乖守孝三年吧……

    贾琮顿了顿,沉稳道:“太医三日一瞧,说若是能熬到明年春来,总能好些。”

    这话,自然要听话里的意思。

    明年春来是个坎儿,那么至少今秋是无碍的。

    宋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却不好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张名帖,道:“这是兰台寺左都御史杨大人的名帖,养正公一身刚烈,善养浩然之气。

    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为两代帝王所重。

    若汝日后遇不平之事难解时,可持此名帖,去杨府求助。

    虽然吾与养正公只是君子之交,但他也会为你在朝堂上为你道一声不平。”

    这世上绝大数的冤屈,都是因为上告无门。

    无人能将冤案摆到台面上,就被压了下来。

    若是有人能在朝堂上发声,一些人再想颠倒黑白、一手遮天便没那么容易了。

    这便是宋岩离京前,给贾琮留下的最后一张护身符。

    看着已至暮年,须发皆白,面上满是暗斑的宋岩,贾琮眼睛微热,上前跪地道:“弟子常思,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先生如此厚爱?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苦思。唯一心谨记先生之恩德,却又不知,该如何报效先生如山重恩……”

    见贾琮如此,连吴凡都面色郑重起来。

    这个疑问,不止是贾琮,连他们也一直好奇。

    宋岩待贾琮着实太好了些,便是待自家亲孙,都未必如此。

    众人齐齐看向宋岩,希冀得到答案。

    宋岩却摇头笑道:“方才你师娘那外甥孙女和慧静师太又有何渊源?慧静师太还不是一手将其抚育长大,难道不比我的恩德更重?慧静师太难道图谋她那弟子的报答?她尚能至此,你又何必疑为师之初衷?”

    贾琮忙叩首道:“弟子绝不敢疑先生。”

    宋岩摆手道:“你有疑心也是寻常,当日得了牖民先生的托付,去贾府瞧你,一见之下,果然见你心性不凡,便收为弟子。

    再往后,你勤学苦读,一心向学,乖巧懂事,本就是极好的读书种子,我岂有不厚爱的道理?

    清臣素来聪慧,不要妄自菲薄,自寻苦恼了。”

    贾琮点点头,再叩首道:“弟子惭愧。”

    宋岩笑着点点头,叫起后,又深深打量了贾琮一回。

    他早已和牖民先生达成了共识,哪怕是为了贾琮好,也为了时局不再起波澜,决定不要将贾琮的身世泄露。

    为此,宋岩连枕边老妻和多年挚友都未曾告诉过。

    告诉贾琮又能如何?

    徒增苦恼罢。

    ……

    入夜,荣府。

    今日宝玉生辰,贾母早早告诫过贾政,今日不许拘束着宝玉。

    因此宝玉着实痛快的顽闹了一天,连姐姐妹妹们今日都让着他。

    到了晚上,被他闹了一天的贾母着实累了,就打发一群人往荣禧堂王夫人处坐坐。

    宝玉便和宝钗、黛玉、湘云及三春一起,说说笑笑的去了王夫人处。

    彼时王夫人与薛姨妈犹在说话,见到宝玉等人进来,自然欢喜不已。

    让坐之后,问了宝玉好些话。

    譬如中午晚上吃了什么,又收了什么礼云云。

    见宝玉被王夫人揽在怀里宠溺,黛玉等人都在一旁嘲笑,宝玉越发不好意思,钻进王夫人怀里不露头。

    王夫人笑的慈爱,看向黛玉道:“大姑娘近来吃鲍太医的药可好些了?”

    黛玉笑道:“也不怎么样,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太医的药。”

    王夫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与薛姨妈看了眼。

    黛玉见之一怔……

    众人正要再说笑,就听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持着封名帖匆匆进来笑道:“太太,舅太太打发人来报信儿,说舅老爷奉旨出都查边已经回来了!”

    王夫人闻言,登时惊喜的站起来,道:“果真?”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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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庶子风流介绍:
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