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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请示

    翌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寅时二刻,天还未明,布政坊尚书府内,却已是忙碌起来。

    贾琮等人早早起来,安排晴雯、小红、春燕、香菱并四个小丫头子,一起去帮吴氏收拾最后的行囊。

    天色多云,有些阴沉。

    不见星月。

    自古多情伤离别,总有一股沉重压于心头。

    连吴凡这样爱顽笑的,此刻面上都没了笑脸。

    宋岩已七旬高龄,许多时候,一次离别便是决绝……

    唯独贾琮面色尚好。

    打发了吴凡、陈然提着灯笼,他亲自搀扶着宋岩,最后观看了一回尚书府。

    贾琮笑道:“都中长安,虽为千古帝都,龙脉所在,但太过厚重了些,非养老之地。先生此次南归乡,以江南之秀丽风景,温和先生之体,必能延年益寿。”

    宋岩看了贾琮一眼,老眼中满是赞许,叹道:“不怪为师如此厚爱于你,这般年纪,就能轻离别,举重若轻。这等心性资质,为师者,又有何人不爱?”

    贾琮微微躬身道:“先生谬赞了。也是弟子知先生心性,淡泊虚名,不以权势为重,方能宽慰己心。”

    宋岩闻言老怀甚慰,哈哈一笑,道:“如此虽有好处,但也有不美之处,清臣可知何事不美?”

    贾琮闻言想了想,摇头道:“弟子不知。”

    宋岩惋惜道:“清臣沉稳厚重,不为俗事悲苦是好事。只是若无忧愁,又何来好诗佳词?”

    贾琮呵呵一笑,道:“这又何难?先生岂不闻‘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乎?”

    众人听他拿自己的词说法,都笑了起来,陈然却嫌弃的“贬低”道:“再没见这么爱炫耀的,最可恨的是此人还忘义,去游曲江竟只带了自家子侄,竟不带我和吴凡!”

    贾琮一笑道:“你叫我师叔,是我子侄吗?人必有亲近远疏,难道也有错?”

    陈然:“……”

    众人又是一阵轻笑。

    宋岩微笑道:“虽能如此,却不必勉强赋之。汝旧作虽少,但首首皆应景抒情,无矫揉造作之嫌。若是强赋之,反而不美。”

    贾琮躬身领教道:“先生教诲的是,弟子得知了。如此,不赋也罢。”

    陈然吴凡二人闻言绝倒,宋华也有些失望,宋岩却欣慰颔首。

    少年人血气重,傲气也足,为了体面素来宁直不曲。

    然这世间诸事,若不懂得一个“曲”字,势必诸事艰难坎坷。

    所谓心性之高,便高在对此字的体悟之上。

    这一点,贾琮的表现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这又岂是一首新词能比的?

    宋岩是真正世事洞明的长者,更看重贾琮这一点,因而愈发欣慰……

    长安春时的清晨还有些寒气,少年人不怕,但宋岩年高体衰,却经不得。

    就在贾琮想劝说结束游览时,吴氏派人送来了轻裘。

    宋岩看起来心情愈发不错,甚至顽笑道:“这便是前人告诫我们,娶妻要娶贤的道理。”

    说着,还格外看了贾琮一眼。

    陈然等人见之,哈哈大笑起来。

    陈然简直热泪盈眶,痛心疾首道:“师祖终于发现清臣的不好之处了?您是不知道啊,清臣公子之名在坊间都流传成什么样了!平康坊七十二家,每家花魁都放言,只要清臣点头,她们就自己赎身,拎着小包袱去他门下,为他红袖添香,铺纸研墨,倒茶暖床……平康坊里如今就没一个不会唱清臣词的,还说他不止才华不下古人,连相貌也倾国倾城。世间所谓的美男子与他一比,都成了懒猪泥狗……”

    宋华、吴凡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宋岩却哼了声,斥道:“清臣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没有大小。子敬、文则他们如今也和子厚一起称清臣一声师叔,你难道就能例外,可以无视伦常?”

    陈然:“……”

    虽面色“悲愤”,但到底不敢违逆宋岩,咬牙切齿躬身敬称了声:“小师叔。”

    贾琮与宋华、吴凡一起笑了起来。

    笑罢,宋岩又淡然道:“这一方面,我是极信任清臣的,更胜过你们。”

    原因很简单,世人皆以得名妓花魁之青睐为荣,唯独贾琮不会。

    他甚至都不会迈入青楼半步,更不会去找一个花魁来红袖添香……

    听宋岩这般说,吴凡、陈然二人再不往这上面说了。

    因为都知道贾琮的身世……

    四人陪着宋岩重游一回尚书府后,吴氏又打发人来传话,去正堂吃早饭。

    一行人说笑着去了正厅,一起用罢一碗清面后,吴氏嘱托贾琮道:“清臣不必去送了,你送慧静师父和妙玉回西门外牟尼院罢,她们如今在那里落脚。”

    贾琮连连摇头道:“无论如何,弟子都该送去码头船上。”

    宋岩则道:“今日都不必相送,徒增离别之恼,添一份俗苦。慧静师父是得道高人,又有大恩于你师娘之后,你需代我们亲自送归,方显诚意。”

    贾琮还欲争辩,宋岩摆摆手道:“就这样罢,吴凡和子川也不需送。古往今来,世人总爱长亭送别,自己苦,离人更苦,我等就不落这个俗套了。”

    贾琮闻言,沉默了稍许,也只能缓缓点头,沉声应了声:“是。”

    ……

    待先一步离开尚书府,送归慧静师太和妙玉二人。

    折返居德坊时,贾琮心里到底沉重起来。

    虽然宋岩说,待他秋闱之后南下游学时,自可再见。

    可是谁都知道,秋闱之后,贾赦差不多也就迎来大限了。

    到那时,贾琮哪里还能出外游学?

    三年孝期后,宋岩都快成八旬耋耄老翁,谁又能知道他能否坚持到那时?

    这一别,或许就是天人永别……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岩心态当真极好,不似贪权之人,一朝失去权位,极短时间内就衰老的不成模样。

    宋岩是真的胸怀广大,拿得起放得下,就这一点,他的心境修养就超过了世上绝大多数人。

    有这样的心境,再好生将养,纵然百岁高龄又有何难?

    只是,到底年高体衰,免疫力下降的厉害。

    若是有个伤风感冒……

    贾琮忽然想到,他或许正好能将那款药剂给提炼出来。

    马上就要闭门读书了,一应闲事再不理会,读书之余,刚好有足够的时间。

    在这个零抗生素的时代,有了这款药剂,堪称保命神药!

    念头一起,贾琮心中的沉重感略轻。

    再一抬头,已至荣国正门前……

    “三爷!”

    还未从西角门入门,就见自东路院方向跑来一门子打扮的小厮。

    贾琮见之眉头微皱,道:“张勇,何事?”

    张勇为化名,此人是贾琮从外面通过倪二寻来的忠厚诚孝之人,以为耳目。

    张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贾琮道:“三爷,有人送了封信给您,小的不敢耽搁,所以一直候在这里。”

    贾琮接过信,见其上并无其他字迹,只画了一丛青竹,面色微微一变。

    不过打开看了两眼后,眼中却闪过一抹轻松和钦佩,轻轻一笑,对张勇点了点头,张勇离去。

    荣府的门子上来牵马,引着马车入内。

    ……

    “老太太要见我?”

    正要去见过贾政,贾琮在二门前被一嬷嬷拦下。

    嬷嬷也说不出什么,贾琮只能前往荣庆堂。

    “给老太太请安。”

    荣庆堂内,贾母坐于高堂软榻上,宝玉坐于身旁。

    又有王夫人和薛姨妈分坐两边,李纨、鸳鸯服侍左右。

    堂下贾家诸姊妹依次坐着。

    贾母面上有些古怪,见贾琮一身风尘,面色隐隐疲倦,知道他是送他先生去了。

    想起他备受外人的疼爱,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轻轻一叹,道:“昨儿是你的生儿,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既然你一早到门前磕过头,也给你备了份礼。”

    说罢,看了鸳鸯一眼。

    鸳鸯忙去了东暖阁,取了一套衣帽鞋袜来,送与贾琮。

    虽远不能与宝玉的相比,但总是一份心意。

    贾琮磕头谢过。

    贾母又问道:“昨儿你可听说了什么?”

    贾琮闻言,摇了摇头,道:“不知老太太说的是何事?”

    贾母冷笑一声,道:“南安王府的事,你果真没听过?”

    贾琮恍然,道:“昨儿去大慈恩寺时,遇到宣国公世子,他倒是同琮说了件事。说是南安王府的尚鸣,被开国公府世子给很打了回。”

    贾母面色又古怪起来,道:“你认识开国公世子和宣国公世子?”

    贾琮摇头如实道:“并不相识。只是赵昊以为,是因为南安太妃骂了我,芙蓉公子才使李虎打了尚鸣,以为是我唆使之罪,所以才寻我算账。”

    “难道不是?”

    贾母质问道。

    众人面色都古怪的紧,或许在话本小说里,看到这样的事大家会觉得刺激甚至美好。

    可在当下这个世道里,这样的事只会让人尴尬,也会让人看轻了贾琮。

    就好比在话本里读到有穷才子和富家小姐私奔,大家会感动钦佩。

    可此时果真发生在自己身边,众人却只会厌恶嫌弃,骂一声不要脸的狗男女……

    这一刻,经过昨夜母女长谈后的薛宝钗,眼神格外的复杂……

    贾琮却似未发觉众人异样的目光,淡然道:“正因为怕产生误会,叶家芙蓉公子特意书信一封于我,解释了事情原委。”

    贾琮将怀中信封取出后,道:“南安太妃极想将尚鸣说与叶家,数次托人说媒。这倒也罢,偏尚鸣还在外面信口开河,以叶家准女婿自居,败坏芙蓉公子清誉。芙蓉公子方动了真怒,使开国公府世子李虎给他一个教训。只是不知怎地,竟从南安王府传出了消息,说此事与我有关,尚鸣倒成了无辜之人……”

    此言一出,贾母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若是如此,南安王府行事就太不厚道了。

    又听贾琮继续道:“对了,还有一事琮要请老太太主意。”

    贾母面色不大好,问道:“什么事?”

    贾琮道:“芙蓉公子信里还说,宫里有一老太妃娘家孙女儿要出嫁,想寻十盒沁香苑的香皂做嫁妆。只是沁香苑的存货都售尽了,知道我为家里备了不少,因此想借调一些。她已经将此事说与了老太妃……

    不过之前那几家的香皂因为量少,都送去了各家。

    如今只剩南安王府的没送,琮想请示老太太,该怎么办才好。”

    贾母:“……”

    白眉下,一双老眼木然的看着贾琮,似看冤家对头。

    旁人都面色不变,目光异然,独黛玉低着头,嘴角弯起一抹动人的笑意,消瘦的肩头不停的颤着……

    这位三哥哥,真真能笑死人!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洗白

    荣庆堂内,贾母直愣愣的盯着贾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前儿她才逼着贾琮要顾全大局,将香皂送给折辱他的南安太妃。

    今儿贾琮反手又拉出一个太妃来,反倒将她给逼到了墙角里。

    南安太妃虽也是太妃,却不过是郡王太妃,如何能与皇太妃比?

    更何况南安郡王府如今虽还有人承爵郡王位,但也只这一辈了。

    大乾四大异姓郡王府,能将王位传至第四代的,只有北静郡王府。

    南安郡王府的势衰不可避免。

    这个时候,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只是,颜面上实在不好看。

    兴许是见贾母有些下不来台,贾琮主动道:“若是老太太不好说,琮就让人去南安王府,问问太妃她老人家的意思。”

    “行了!”

    贾母恼火的斥了声,看着贾琮的模样,实在不想再说什么,对王夫人道:“去选些上等礼让人送去,将话讲明白了,就说我给她道恼。”

    王夫人叹息一声,道:“就算如此,怕也要生分了。”

    贾母哼了声,又狠狠瞪了贾琮一眼,却道:“若果真还恼,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她家做的好事,赖到贾家头上,难道我们还有罪过了不成?我虽老眼昏花,可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

    此言一出,别说王夫人等人,连贾琮都有些意外。

    他原本是想借此事,彻底堵住贾母之口,待日后再有求上门来的,贾母也不好再逼他。

    已经做好了被训斥一通的准备。

    谁知老太太竟忍下了他的放肆,反而站在了他这一边……

    开天辟地头一回!

    贾琮正满心疑惑,就忽然听探春笑道:“也不知三哥哥那香皂到底有多好,舅舅家的小表妹早上还巴巴的派人来寻我,说舅舅才回家,她想给舅舅接风洗尘,必须要有沁香苑的香皂才好洗尘。好哥哥,能不能赏妹妹一个体面?不然下回再去舅舅家,在香儿表妹跟前可没脸了呢。”

    众人听着这撒娇的话都笑了起来,贾琮先是一怔,随即心里猛然一亮。

    原来如此!

    是王子腾回来了。

    若是如此的话……

    贾琮脑中飞速转动,这才是贾母改变态度的缘由。

    如今随着旧党一脉的大员悉数离京,贾琮背后最大的靠山已经没了。

    就算还有一个摸不透情况的芙蓉公子,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丫头,难道还能干预荣府内事?

    她和贾琮的事,本就传的沸沸扬扬,太后也不会容她再胡乱插手。

    如此一来,荣国府内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力量格局,瞬间便发生了变化,彻底失衡。

    之前有贾赦、邢夫人在,有长兄长嫂的名义,总能勉强抗衡。

    如今二人都半死不活,贾琮又失去了靠山,还是晚辈,哪里还能抗衡二房?

    贾母倒不是不喜欢二房,只是出身大家的她,在豪门里经营了几十年后,所见所闻的经验教训,让她总不能看到一房独大。

    尤其是背后还牵扯到王家……

    贾母就算再不喜贾琮,可贾琮到底是荣国公的孙子,姓贾。

    而王家,却是姓王。

    或许在前宅外事上,贾母不大明白有些糊涂。

    可内宅之事,少有她不清楚的。

    王子腾回来,王夫人就有了强力的娘家后援支援。

    这一点上,贾母都不会感到轻松。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电石火花间,贾琮想通透事情原委后,对探春笑道:“总能匀出一盒来,不好让妹妹在亲戚跟前失了体面。”

    又对贾母道:“老太太,日后每月家里可制皂二十盒,一盒盛四块,其实一盒就够用半年了。其余的,老太太、太太和姊妹们可拿去赏人,也是好的。”

    贾母哼了声,道:“我也不占你这个便宜,你当初说不要这份家业,自己去挣,我只当你和我置气,如今看来你倒是有分能为。如此也好,旁人家里,为了争份家业,兄弟阋墙打破脑袋的不知多少,咱们家要是能和和美美的分好家业,我死了也心甘。”

    这种忌讳的话题,让众人都微微变了面色,素来淡然的王夫人也眯了眯眼……

    贾母又道:“你能挣一份家业,那都是你的,我们也不好沾你的光。你在外面卖多少银子一盒,我们都给你。哪一个每月都有月钱,短不了你的……”

    一旁薛姨妈和堂下的宝钗闻言,面色都古怪起来。

    旁人不知价格,她们却是听说了的。

    二十盒香皂的价格,真真不便宜哩……

    贾琮忙道:“老太太,虽是如此,琮也好敬一份孝心才是。况且,只不过是一些日常用品,不值当什么的,谈何给银子?”

    贾母却硬气的紧,道:“越是不值当的东西,越不好随便占了去。不然外面不定又说什么怪话来,快说,到底多少银钱!”

    贾琮闻言,抽了抽嘴角,道:“十二两。”

    贾母哼了声,没好气道:“你倒卖的不贱,二十盒卖十二两……”

    一旁薛姨妈实在听不下去了,笑着提醒道:“老太太,沁香苑的香皂可不是二十盒十二两,是一盒十二两。”

    贾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多少?”

    薛姨妈赔笑道:“是十二两一盒,这还供不应求呢。前儿沁香苑准备的五百多盒儿,一天就卖了个精光。

    原本不少人只是看在叶家的面上,买些送份心意,就当给叶家送个节礼。

    谁知如今市面上,竟到处都是求这个的,添进嫁妆里,又好用又体面。

    现在都出到十五两一盒了,哪家都不想落下颜面,被人家比下去。

    偏咱们大乾又制不出这个,内务府都没这个方子。

    可不就越来越贵?”

    贾母闻言,面色古怪的看向贾琮。

    真要十二两一盒,那一个月二十盒,就是二百四十两。

    她这个国朝一等诰命国夫人,在府上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二十两,竟买不起两盒香皂……

    “你掐我做什么?”

    堂下,湘云恼火的瞪向一旁的黛玉,低声责问道。

    黛玉一张俏脸通红,小声问道:“你不是常说我说话刺人吗?那你觉得,我说话有三哥哥刺人没?咯咯,我可不敢这样噎老太太……”

    湘云:“……”

    上头贾母拧着眉头,咬牙道:“怪道上回你说半天就卖了六千多两银子,我道你卖了几千盒儿……宫里出来的,都没你的贵吧?”

    这一会儿,她再也不提什么给银子的事了。

    贾家的内囊具体有多少她并不清楚,但她却是知道,贾家内囊已经上来了。

    出的进的少,就算祖宗留下了一座金山,也隔不住一府几百人十数年的坐吃山空。

    为了一个香皂,就每月往外出二百多两,贾家不是掏不出,是掏不起。

    花银子的地方着实太多了……

    贾琮淡然道:“是贵一些,不过东西也比海外进来的好。”说罢,贾琮岔开话题,道:“还有一事,想请教老太太、老爷和太太的意思。这会儿先问了老太太和太太罢。”

    “又是什么事?怎一天到晚就你事情多?”

    贾母真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了,今日出了两回丑了,她觉得心脏都有些受不住了。

    贾琮解释道:“琮明日起就要闭门读书,一心准备秋闱。家里事务却极多,照应不过。所以琮想,是不是可以让链二哥出来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内悄然一静。

    贾琏犯下的事,换做严厉些的人家,直接打死都是正常的。

    尽管事后为了堵住人口,说那桃红不过是新买来的,贾赦还未纳入房里。

    可谁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平日里大家连提都不好提,更何况后面王熙凤也跟着出了事。

    这一对烧糊卷子,也就愈发让人忌讳了。

    但实际上,贾琮知道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心里还是希望由这两人来管家的。

    至少在他们夫妻二人管家时,贾家从没那么多让她们烧心费脑的事。

    而且,也都听话。

    在赖家、周家、钱家、单家等一大批贾府老人被清理之后,贾母和王夫人对贾府的情形,感觉快到了失控的边缘。

    这让她们心中很是不安。

    而贾琮接下来的时间里,又当真分不出心思再和她们勾心斗角。

    与其坐等她们出一些想不到的幺蛾子,不如率先退一步。

    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

    再者,无论是贾琏还是王熙凤,都是身上带有污点的,且都欠恩于他。

    贾琮也能稍微放心一些。

    最重要的是,竖起一个对面能接受的挡箭牌,便可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是在宋岩再三提醒他,要注意贾府状况前,贾琮便有的设想。

    今日贾母的心思,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不然一旦等到王家牵扯进来,许多事就极难办了……

    果不其然,这一招让贾母和王夫人大感意外。

    两人对视一眼后,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贾母问道:“这个时候,合适吗?别再让人说嘴了去……”

    贾琮道:“这个时候应该正好,大老爷身子还未痊愈,链二哥正好去用心服侍,待大老爷好后,许就不恼他了,旁人也就无话可说。若是等大老爷自己养好了身子,那日后链二哥就……”

    听他这般说,贾母和王夫人又变了脸色。

    她们听出了贾琮何意。

    这个时候,的确是最好的时候。

    贾赦已经失去了神智,瘫痪在床。

    这个时候让贾琏去侍奉,不会让事情变的更糟,反而能“将功赎罪”,洗白罪过。

    而如果这个时候贾琏还不出来,那等贾赦有个好歹后,贾琏就算还能活下去,下半辈子也再无法在人前露面了……

    这礼孝为王道的世间,容不下他这样的人。

    不过,任谁都想不到,贾琮竟会替贾琏着想。

    要知道,贾赦只有二子,贾琏更是荣府爵位的第一继承人。

    换做其他府上,贾琮不落井下石置贾琏于死地,都是妇人之仁了。

    怎么可能还想着替他洗白?

    念及此,贾母深深的看了贾琮一眼。

    她这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让人头疼的孙子……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命太硬

    “正如老太太先前所言,咱们府上不似别家,为了份家业打的头破血流,丑闻迭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家以孝治家,老太太和太太心存慈悲,连二哥二嫂当初都屡伸援手,救贾琮于苦难之中。

    因此贾琮以为,能够和和美美,也算是一份孝心。

    二哥此人,或许有些许小毛病,但心底到底不坏。

    贾家男丁不旺,能有一个长兄在,相互扶持着,也能更好的光复先祖荣耀。”

    许是见出了贾母等人的狐疑,贾琮淡然而真诚的解释道。

    其实说来有趣,在贾府最大的作死强人贾赦就要完蛋后,不算宁府那边,荣府这边唯一的危机,就只有财务危机了。

    而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缓缓衰败……

    当然,前提是贾家要甘于衰败,贾政不要再给王子腾、贾雨村之流提供支持。

    用先祖的余荫,来延缓这座豪门最后的余晖。

    但若是心有不甘,依旧参与其中,那么迟早还是会被连累入局中,惨被清算。

    但无论如何,只要贾家不似前世那般亲自下场,做一些类似贾赦所为的愚蠢而自大的勾当,那么贾家总不会再落得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凄惨结局。

    然而现在由于贾琮的一些行为,却又将贾府带入了新旧党争中,还成了新党的对立面。

    可以想象的到,如果形势不发生太大的变故,当新党将外省的局面理顺后,就该集中大势,清理皇亲勋贵了。不说江南那边,只关中土地,皇亲勋贵至少占去了三成,再加上皇庄,至少有五成。这是一个极恐怖的数字……

    本来像贾家这般,大部分田庄都在关外黑辽三省,应该是在最次一级的清理对象中,甚至能逃过清理。

    当年四王八公开国勋贵先后辅佐高祖、圣祖二帝,重拾河山,于黑辽之地一战毙虏酋,继而抵定天下后,圣祖皇帝以黑辽之土大封功臣,所以开国勋贵一脉当初赏赐的永业田庄,多在地广人稀的黑辽。

    又有投靠女真胡虏的汉军旗为奴,耕种田庄以为基业。

    只是自定都长安后,不少头脑灵活有进取心的开国勋贵,还是在长安以及江南之地,大肆兼并土地。

    而像贾家这般“不思进取”的豪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勋贵中的良心了。

    贾家“不思进取”,是因为当初贾代善目光长远,知道勋贵兼并之祸。

    到了贾政这一辈,因肖祖法,再加上书生气重,也不愿谋此事。

    贾赦虽刚愎自用,可在贾家内囊未尽时,他根本没有为银子考虑过,连朝堂都不愿站立,怎有心思筹谋这等下贱事业……

    本来这种“不思进取”,在新党清查田亩时,反而会让贾家避开一难。

    可是由于贾琮的缘故,贾家却势必会列入第一波强烈打击中。

    以新党之手段酷烈,果真动手,贾家未必能够幸存。

    只是这一点,贾家现在还无人知晓……

    之前是贾琮怕被贾家牵累,如今形势却发生了变化,贾家和贾琮都注定不会本分老实,那么也就变成了大家互相伤害吧……

    不过,贾琮还是希望尽量减少些内耗。

    如果能够达到共赢,贾琮甚至愿意和王子腾合作。

    说到底,他的年纪太小,按正常规律,十年内乃至二十年内,他都不可能掌握大权,只能借势。

    文官不必说,熬资历是必经之路。

    武将就更不必提了。

    贾家虽以军功起家,军中也有不少余荫人脉。

    但且不说如今天下四海承平,就算忽然出现战事,也和他没多大关系。

    大乾积累下将帅无数,军中又素来论资排辈的严重,他得多大脸,才有资格独领一军,纵横驰骋?

    再者,真让他独领一军,除却全军送菜外,基本上不存在第二种可能。

    所以,只要有可能用的到,又不会伤己的人物,贾琮都不介意合作。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他总不能和新党那群虎狼之师单挑……

    只是对于贾琮的苦心和释放出的善意,贾母却持疑虑态度。

    虽然今日经过南安郡王府的事,她已经不怎么再怀疑是贾琮背后捣鬼了,可她又起了另一个疑心。

    贾琮的命太硬了……

    克父、克母、克兄、克嫂、克对头……

    几乎所有和他对上的人,都没落个好结果。

    这样命硬的人,得罪不起,却也亲近不得。

    君不见宋岩待贾琮何其之好,可转眼就被免了官。

    听说,连贾政似乎也动了致仕的心思……

    这样的人,谁还敢亲近?

    贾母原就是个迷信的人,不然不会那样宠爱衔玉而生的宝玉,视若命根。

    想到贾琮和宝玉就是两个极端,老眼中浮起一抹忌讳,巴不得贾琮离的远远的,不过话还是勉强柔和夸道:“也罢,既然你有这份兄友弟恭之心,我们难道还能不成全?不过这件事你要和老爷说清楚,他可未必愿意。”

    贾琮闻言无声一笑,如今荣府的俗务快将贾政一颗文艺中年的心都搅碎了。

    让一个惯看风花雪月阳春白雪的人去考虑地租佃户之类的事,何止是折磨……

    所以,这方面问题几乎没有。

    也看出了贾母依旧对他的疏离,贾琮却没什么失落。

    他本也没想过祖慈孙孝的戏码,真让他做承欢膝下的孝子贤孙,像宝玉一般整日被老太太宠溺的摩挲爱抚,他一日都承受不起……

    只要不内耗拖后腿就好。

    ……

    梦坡斋。

    自荣庆堂出来,贾琮便来去了此处,说明来意。

    果不其然,贾政在听闻可以洗白贾琏后,登时动心了。

    这段日子来,偌大一个贾府前宅之事都落在他头上。

    自贾代善去世后,他主掌荣国,前宅的事就没让他操心过。

    之前有赖大、周瑞、林之孝、吴兴登等精干管家相助代劳,他只偶尔听听罢了。

    再往后贾琏长大后,更是连听也不用听了。

    可如今赖大、周瑞等人被一锅烩了,贾琏又被圈在宗祠,贾琮又借口秋闱撂了挑子,贾政不得不亲自上马。

    真真是心力憔悴!

    那些田庄、园子的租子,还有各处月钱的核算发放,让他抓破脑袋。

    只是……

    “那个畜生做下那样的事,若只这般轻易原谅,是不是……”

    贾政面子上还是抹不开。

    其实他难道不知道,高门深宅中,这样的事几乎家家不绝?

    只是人家没让自家老子给堵个正着,就算堵个正着,也只是私下打死,不会闹的沸沸扬扬而已。

    贾琮自然不会大包大揽的去给贾琏脱罪,低声道:“老太太说,桃红不过是新买来的,不算姨娘,所以……

    老爷,侄儿就要闭门读书一心准备秋闱了,却听说老爷这些日子十分操劳,几乎积劳成疾。

    二哥的事,相比老爷的身体,无足轻重。

    还是让他出来,一边侍奉大老爷、大太太,一边低调处置家务吧。

    老爷毕竟有了春秋,不好再如此劳累了。”

    贾政闻言,心中大感熨帖,看着贾琮问道:“今日你没去送松禅公?”

    贾琮点点头,道:“先生说不喜离别之苦。”

    贾政颔首,却又惋惜道:“今日诸多旧僚皆去灞桥相送,十里柳堤几被折尽,连宁元辅的公子都特意去长亭相送松禅公,你若去了,说不得又能得到好词……”

    贾琮闻言,忽地皱眉道:“老爷,今日旧党魁首悉数离京。宁观宁元泽是专门去送我先生一人的?”

    贾政不解其意,点点头道:“是啊……”他到底不是蠢人,说完也终于反应出来此中不妥。

    贾政倒吸了口冷气,道:“宁元辅这个公子,好狠的手段哪!”

    贾琮眼睛中目光有些凛冽,沉声道:“先生德望太高,葛致诚、陈西延等人虽为阁臣,但官位和名望到底是两回事。在台上还好,可如今致仕了,真正能担得起旧党核心领袖的,只有先生。新党对此自然放心不过,可是宁元泽就这样赤果果的去挑拨离间,却是要陷先生于不义,当面打脸了。

    葛致诚他们才退位,正是心理最敏感时期,宁元泽此举阴毒。

    此事必不是宁则臣所为,宁则臣手段酷烈归酷烈,却不会如此下作。”

    贾政闻言,叹息一声,道:“是不好啊,不怪松禅公当面教诲他,做人要胸怀磊落,要他好好学学他父亲的格局。当时,宁元泽着实羞愧不已,匆匆告辞。”

    贾琮闻言解恨的呵呵笑了起来,讥讽道:“先生何许人也?真正知行合一,学问通透的当世大家!就是宁则臣亲至,也要敬先生三分。宁元泽狂傲小儿,雕虫小技也敢拿来现眼叫卖,丢尽了他爹的脸面。”

    贾政却担忧道:“虽是如此,宁家拿松禅公无法,可你是松禅公得意弟子,宁家的怒火会不会对准你?你就快要秋闱了……”

    贾琮面色感慨道:“老爷不知,正是如此,先生才故意当面教诲于宁家子。若不然,以先生的胸襟,纵然识破小人奸计,也不会同一个小辈计较的。

    葛致诚之流早已老朽,先生又岂惧之?

    先生是知道,他若置之不理,我为弟子,必为师出面,费心思报此小人之仇。

    他不忍我为此事分心,才将火头揽了过去。

    或许日后新党会报此仇,但至少不是现在。”

    贾政闻言,面色动容,对贾琮道:“松禅公果为良师,琮儿你能想明白这些,也极难得。

    罢了,既然松禅公为了琮儿你的秋闱,都如此苦心积虑,我等至亲,又怎能不让你安心备考?

    你去东府看看你链二哥去罢,若他果真知错了,就告诉你珍大哥,说是我说的,还是放链儿出来,侍奉大老爷大太太罢。”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去了宁府,贾琮没有先去打扰贾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贾政都明白,要先施恩于贾琏,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有了这份恩情在,日后贾琏的兄长身份,就弱化到了极致……

    所以,贾琮便直接去了宁府西边的宗祠。

    贾琏这数日来,自然不可能在宗祠吃喝拉撒睡。

    而是在宗祠边的一处小小宅院内。

    每日也只在晨昏定省时去宗祠里给祖宗磕头上香,忏悔自省,平时就拘在宗祠旁的这座小宅院里。

    对于一个富贵了二十来年,从不委屈自己的公子哥儿而言,这样的幽禁,着实已经很难熬了。

    看着面前这座不起眼的小宅院,贾琮脑子浮现出的,却是当初他在东路院假山后的耳房时,贾琏出现时不经意的傲慢。

    也许,贾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等情形会颠倒过来。

    当然,贾琮不会无聊的也来一出傲然而降的戏码。

    再说贾琏当初也并无恶意,只是天性使然罢了。

    想想贾琏的性子,贾琮暗自摇头,未再多想,举手叩向小院木门。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小黑木门竟未栓,一推就开了条缝隙。

    贾琮索性推门而入。

    只是,一进门,耳中传来的声音,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想象中的萧索落魄完全没有,这宗祠之侧,怎会有**之音?!

    哪怕贾琮自后世来,心中没有太重的宗族概念。

    可耳濡目染了两年后,也知道这个时代,什么是最重要的。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最重要的大事都是祭祀先祖和战争。

    更何况对于一个宗族?

    贾琏他……莫不是疯了?

    可是,纵然他疯了,又怎会有女子出现在这?

    贾琮面色凝重的步步上前,随着愈发靠近,他的面色也愈发古怪。

    “好嫂子,如今……如今也只有你还记得我了……”

    这是贾琏明显带有酒意的声音,只是……语气并不怎么悲伤落魄,反而有些浪。

    “咯咯,琏兄弟说笑了,嫂子,嫂子不是常来瞧你吗?琏兄弟是个好人,不比……不比那些连小姨子都要玩弄的畜生……”

    这声音中的醉意和恨意,比贾琏还强。

    贾琏只是浪?他是没玩小姨子,可他顽了他爹的姨娘。

    这倒是其次,关键是这声音……

    以贾琮的定力,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的天,竟是破了案了。

    前世多少红楼读者,都在探讨焦大那句“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中,后半句的出处。

    有说王熙凤的,有说秦可卿的,就是没人往此人身上想。

    尤氏!!

    竟应在此处……

    听闻尤氏之言,贾琏似乎愈发醉也愈发浪了,哼哼笑道:“比不得珍大哥哥会顽,大嫂子,你那两个妹妹又来了?珍大哥哥有福了,连蓉哥儿也跟着……哼哼。他们能瞒得过我?”

    “呸!”

    尤氏显然生气了,带着哭腔道:“你们这群爷们儿就没一个好东西,仗着公候子弟,就会欺负我们这等女人。但凡他把我当正经太太看,也不会不给我存一分体面。哪个会看得起我?如今……如今我竟成什么了?一家子被你们作践?”

    贾琏是个老手,哄道:“好嫂子,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怎会作践嫂子?都说长嫂如母……”

    “如你娘!”

    尤氏又照脸啐了口,骂道:“你还有脸说长嫂如母,你的手摸到哪里去了……哎哟!你,你不就连你姨娘都偷,也不是个好货,如今,如今连我都偷……嗯,你……你……”

    听至此,贾琮沉着一张脸,再也听不下去了。

    不过他也没捉奸的心思,大家子里,这等事不算常事。

    再说贾珍都未必在意,他又何必来做“小人”?

    只是没等他走出门,就听到一句让他瞠目结舌的幽怨话:“琏儿,你莫不是疯了,这活儿都……都不行了,还来撩拨我?凤丫头这些年难道在守活寡?”

    “放屁!”

    贾琏气急败坏大骂道:“都是那个老不死的!跟罗刹鬼一样闯进来,才唬的我不能硬了……这个野牛攮的老鬼物儿,可害死我了……”

    尤氏的酒意似乎也醒了,喝道:“你疯了,小点声儿,你……”

    话没说完,就听贴身丫鬟银蝶在外面庭院里传来惊呼声:“呀!琮……琮三爷!你你……你怎么在这?”

    “轰!”

    这一刻,尤氏和贾琏如遭雷击,面色惊恐。

    ……

    “琮三……三爷。”

    银蝶再没想到,她不过出去出恭一回,就闯下这等天祸来。

    看着堵在门口的这个面色煞白的丫鬟,贾琮轻轻一叹。

    原来还有放风的,只是刚才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不然,他也推不开这个门儿。

    没等他说什么,屋里两人已经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

    看见贾琮一脸肃然的站在那里,两人觉得心都在打颤。

    银蝶哭声道:“奶奶,我去更衣了,没想到……”

    这一刻,尤氏恨不得将这个心腹丫头的嘴撕烂。

    她理也不理银蝶,强笑的看着贾琮,念了声:“琮兄弟怎么来了?”

    贾琮想了想,道:“我同老太太和老爷求了情,放链二……哥,出去,侍奉大老爷。”

    贾琏听闻“大老爷”三个字,竟是打了个寒颤,一迭声的摇头道:“不去不去不去,大老爷非杀了我不可……”

    贾琮皱眉沉声道:“大老爷患了中风,偏瘫在床,连人都认不得。这个时候二哥你去尽心服侍,日后哪个也不会再指摘你什么。你果真不去?”

    贾琏闻言心动了,可是……他低头看了眼裤裆,眼睛里满是悲愤。

    他不知道再度看到大老爷,会不会和他拼了命,直接送他归西。

    见他犹豫,一旁的尤氏差点破口大骂一声废物,一跺脚道:“糊涂种子,你是不是傻啊,出去了赶紧寻郎中……”

    这个时候,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了。

    这股泼辣劲,倒让贾琮微微侧目。

    至于红杏出墙绿了贾珍一事,毕竟和贾琮并无关系,他也没什么精神洁癖。

    贾珍顽了尤氏的两个妹妹,尤氏翻过来也绿了他,贾琮并不觉得有多大逆不道。

    毕竟连朋友都算不上,不亲近就好。

    只是贾琏这混帐,着实太过了些……

    而贾琏被尤氏一通骂也恍然大悟惊醒过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还可以寻郎中……三弟,你……多谢你还惦记着哥哥啊!”

    这会儿他也终于知道感动了,深深揖礼谢道。

    贾琮淡淡一叹,道:“二哥还是先收拾一番罢,我去见珍大哥。”

    听到头顶草原之人的人名,小小庭院内气氛一滞。

    尤氏面色煞白,强笑道:“琮兄弟,今日之事……”

    这事若没人撞破,只是传言倒也罢,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贾琮揭破了,那尤氏除了死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贾琮垂着眼帘摇头道:“今日有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不是长舌妇。”

    “对对对……”

    贾琏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智慧,连声道:“三弟是有大志向的人,从来不理会这等小事。三弟你放心,日后你去忙外面的大事,去……写诗做官,家里的小事全交给我,哥哥保证再没人敢拖你后腿,给你使绊子!”

    贾琮闻言,点点头,看向贾琏问道:“二哥知道那日之后发生的事么?”

    贾琏却讪讪一笑,道:“听说一些,不过没怎么上心。当日想着,这辈子算是毁了,不知哪天就完了,哪还有心思想其他……”

    贾琮看着贾琏,不知说什么好。

    王熙凤紧跟着他出事了,再往后乱七八糟的一通事,连赖家这样奴才中的豪门都被连根拔起,贾琏居然全无所谓。

    摇摇头,不欲再多说什么,贾琮再次提出要告辞,去见贾珍。

    却听尤氏劝道:“琮兄弟今日还是别去了,去了你大哥哥也不得闲。他一早就喝醉了,这会儿不知在哪间屋子躺着呢。”

    想起之前的话,贾琮自然明白了什么。

    心里腻味,对于豪门里的这些事,也有了更彻底的认识。

    他点点头道:“如此,那我明日再去吧。”

    说罢,实在不想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等贾琮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后,尤氏和贾琏努力赔着的笑脸同时颓败了下来。

    老天爷,以后在贾琮面前,还怎么做人?

    再没一张脸了……

    还好贾琮不是个多事爱惹是非的,若是换一个人,真真不能活了。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深意:

    这件事不能这样算了,必要弥补些什么,不然万一传了出去,生死难料……

    暂时也只盼贾琮能够守口如瓶。

    他们却万万想不到,贾琮在出门后,就在不远处还遇到了一个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焦大,焦老太爷。

    不过幸运的是,焦大素日里虽然爱拿大,但在未喝酒时,并不是多话长舌之人。

    因此,关于“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的言论,暂时还未面世。

    一片风平浪静中,第二日,贾琏自宗祠出来,回到了荣府。

    先去荣庆堂,狠狠大哭了一番,忏悔己过。

    之后便在贾母的痛骂之下,发誓痛改前非,去了东路院,一心侍奉双亲。

    并在闲余时间,帮助贾政处理家务琐事。

    和王熙凤的重逢自不必多提,相敬如冰……

    而贾琮自从国子监出来后,也终于迎来了难得的一段平静安宁的读书光阴。

    岁月飞逝,时间似如过眼云烟。

    转眼间,秋闱将至。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甄封氏

    秋雨蒙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崇康十二年,八月初六。

    黎明时分。

    阴云弥天,天色阴沉。

    墨竹院内,烛火通明。

    不过才卯时二刻(凌晨六点),庭院内便不时有丫鬟的身影行来折往。

    秋日的关中,夜已清凉,透着一股寒气。

    若是往日里,墨竹院的丫鬟们自不敢违逆贾琮的意思,不会每半个时辰就进出一遭的折腾。

    更换热茶和点心,还有随时备好的洗脸温水和帕子,连塞了熏香的马桶都备了两个……

    可是如今她们有人撑腰,连贾琮都奈何不得,便只能随她们去了。

    又到了每一个时辰便起来活动脖颈和手脚筋骨的时候,就见平儿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含笑进来。

    一身藕黄色绣流水云纹的裙裳,让平儿看起来愈发温婉俏美。

    绫罗珠翠耀眼,也衬的她更加靓丽,令人赏心悦目。

    “琮儿,到点了,起来走走吧。坐久了伤脖颈,伤身子呢……”

    平儿温软细语,轻柔动听。

    这套说辞,本是贾琮与大家解释,为何坐一个时辰就起来活动活动的原因。

    却被细心的平儿记下了,竟成了定例。

    平儿甚至记起,当年先珠大爷,就是因为苦读才熬干了身子,早早没了的。

    所以愈发督促的紧了。

    自贾琏去了东路院后,虽十分不舍王熙凤,可为了避嫌,平儿还是主动搬回了墨竹院。

    贾琮起身,在灯下看着眉眼如画的平儿,清峻的面上浮起笑容,笑道:“姐姐又何苦跟着熬?往前我都让晴雯她们早早睡着,不许起来。如今姐姐岂不成了坏人?”

    平儿嗔视一眼,抿嘴笑道:“你马上就要秋闱下场了,就这么几日,我偏来做这个坏人,难道不行?”

    贾琮呵呵一笑,道:“当然行,我巴不得求姐姐管我一辈子。”

    “呸!”

    听这直白之言,平儿俏脸登时飞起一片红晕,啐道:“琮儿大了,愈发不学好了。”

    贾琮却一点也不忸怩,目光明亮大方的看着平儿,轻声道:“姐姐,非我轻浮。如今咱们虽看似情形好了许多,可真心诚意待我者,除了姐姐,还有何人?我不会为这世间浮华迷住了眼,始终看的清,若有一日再落魄,能与我相濡以沫者,唯有姐姐。”

    看着贾琮俊秀的眸眼中,眼神是那样的冷静而柔和,平儿羞急之气敛去,温声道:“好好的,又说这些做什么?

    我是你的丫头,自然要一直服侍你。再说,也不止我一人,晴雯她们不也一般诚心?”

    贾琮笑了笑,道:“她们也是好的,但终究和姐姐不一样。”

    虽话未说尽,但聪明灵慧的平儿还是明白贾琮的意思。

    若他一直落魄,晴雯、小红她们这些心比天高的丫头,最开始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跟他。

    只是……

    平儿目光愈发柔和了,温婉劝道:“世情如此,她们并没有错,如今也一心一意的服侍你,可不能再说这些了,寒了她们的心呢。

    都说难得糊涂才是福,琮儿也别忒事事精明了。

    仔细那句老话,慧极必伤哩。”

    贾琮闻言颔首,听的舒心,便笑道:“我明白的,只是,也更感姐姐的可贵。所以才希望姐姐能一直管着我……”

    平儿闻言,俏脸上又浮起红晕来,杏眼中也满是盈盈秋水,咬了咬红唇,轻声道:“我是你的丫头,只要你不嫌我赶我走,自然要一直做你的管事丫头。”

    贾琮眼中泛起惊喜,道:“我同二哥说过,绝不许姐姐这样品格的人,沦为被人姬妾,所以姐姐又怎会一直是丫……”

    “琮儿!”

    话没说完,就被平儿着急喝断,平儿少见的羞恼,回头看了眼门口,见无人后,才回过头来,红了眼低声道:“琮儿可是想逼死我不成?”

    贾琮皱眉道:“姐姐何以至此?”

    平儿气道:“我什么身份,琮儿又是什么身份?若是让人听去了一言半语,只当我是下贱狐媚子,把好好的爷们都教唆坏了,那还有我的活路?”

    贾琮正色道:“姐姐放心,我就是再傻也不会现在就说与外人听的,那岂不是给咱们自己寻麻烦?只是想告诉姐姐一声,姐姐待我这样好,我也必不会让姐姐没个着落的。”

    平儿闻言,心中又感动又心酸,强笑道:“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可是,我又如何能禁得起这等心思?你如今还小,许多事都不懂,我……哎哟!”

    平儿话没说完,就觉一股大力从腰身处传来,揽着她向前倒去。

    惊呼一声,唬的闭上了眼,待落入某人怀中,才回过神来。

    再一睁眼,正好与贾琮四目相对。

    惊羞之下,正要挣扎,却骇然看到那张梦里出现千百回的脸不断靠近,唬的她再次闭眼,然后就觉得唇口被人咬住,惊骇之下,只感到天旋地转,平儿一身气力尽失……

    贾琮却见好就收,抬起头,对闭着眼睫毛颤抖,满面晕红的平儿道:“如今说的再多,姐姐也不信,索性不再多说,好姐姐,只看以后吧。”

    “琮儿,你……你……为……为什么是我?芙蓉公子前儿才给你送来文房四宝。还有……还有那宰相家的女儿……”

    平儿没有睁眼,呼吸急促,颤声问道。到了这一地步,她也不至于再自欺欺人,所以将心底疑惑问出。

    至于所问之事也是有典故的,因为贾琮就要下场秋闱,所以前儿叶清打发人送来一套内造的笔墨。

    这倒也罢,沁香苑这数月来带给了叶清和贾琮十分丰厚的利润,叶清送一套文墨,也说的过去。

    可宁则臣的女儿宁羽瑶也来凑份热闹,就让许多人想入非非了,在贾府内外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平儿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好奇已久……听闻她言,贾琮呵呵一笑,没有躲避问题,诚实回道:“很简单,她们都只是友情。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这一世的感情里,不会掺杂除了爱情外的其他任何杂质,就只有纯粹的你和我,相互纯粹的喜欢。”

    平儿闻言,睁开水汪汪的眼睛痴痴的看着贾琮,轻声道:“琮儿,你真真……一点不像十二岁哩。”

    贾琮闻言,看着面若桃花的平儿,忽然坏笑一声,道:“十二岁又如何?宝玉也十二岁,早和袭人成就好事了。我不过才亲了姐姐一口……”

    这是先前贾环来嚼的舌头,消息来源赵姨娘。一个贾府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风吹草动其实都瞒不过有心人去……

    平儿闻言,本就晕红的俏脸登时殷红如血,更是唰的一下从贾琮怀里挣脱,羞恼道:“再浑说,仔细……仔细你的皮!”

    贾琮哈哈一笑,将桌上的莲子羹一口喝罢,对犹自羞恼不平胸前剧烈起伏的平儿道:“姐姐放心,我与宝玉不同,姐姐与袭人更不同。姐姐去忙吧,我要读书了。”

    平儿见贾琮当即坐下,装模作样的大声诵读起文章来,又羞赧又好气。

    却终究不忍打扰他读书,收起莲花瓷碗就要离去,就见一道身影忽地闯进珠帘,气喘吁吁的蹿进书房里,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平儿见之一惊,皱眉道:“香菱,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素来乖巧呆憨的香菱,此刻香菱却激动的唬人,大眼睛里眼泪扑簌扑簌的流个不停,竟不答平日里处的最好的平儿,只盯着贾琮瘪着嘴落泪。

    见她如此,平儿摸不着头脑,贾琮却忽地眼睛一亮,道:“可是往南边儿去寻你娘的人回来了?”

    香菱闻言,连连点头下,“呜呜”哭出声来。

    眼神中充满期待,却又充满恐惧和茫然,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这般可怜模样,平儿心疼坏了,忙放下莲碗将香菱抱住,柔声哄劝道:“可怜见的,怎唬成这般模样?这是极好的事啊,在府上没人苛待你,大家都疼爱你,如今更连老娘都寻着了,可见日后日子会更好了,只有欢喜的道理,可不能再哭了。不然你娘来了见着你,只以为咱们欺负你了哩!”

    听闻平儿柔声细语,香菱紧紧绷起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却还是哭个不停。

    贾琮起身笑道:“哭什么?既然来了,咱们就去迎迎吧。”

    这时,小红、春燕、晴雯也急急进来,还是小红从她娘那里得知情况,最先告诉香菱的。

    一伙儿人汇在一起,往前面赶去。

    ……

    此时秋雨将将停歇,天刚明。

    贾政门下清客相公程日兴、嵇好古二人并数名小厮,风尘仆仆的自江南护送着两人回到了荣府。

    程日兴、嵇好古二人归来后,发现贾府形势大变,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等旧友都没了下落。

    连赖大、周瑞、单大良等老管家都不见了踪影,熟人只剩一个林之孝。

    惊骇之余,却来不及多问,就将带回来之人,介绍与闻讯赶来的贾政。

    事涉他极看重的贾雨村,容不得贾政不重视。

    “请太爷安!”

    “太爷吉祥!”

    “太爷纳福!”

    贾政来至外书房,与程日兴、嵇好古两位清客问了好,道了辛苦,又约定接风洗尘之日后,看向了他们从江南接回来的人。

    一白发老翁诚惶诚恐,满面谄媚的跪地与贾政请安。

    这等模样,贾政见之便不喜。

    不过到底尊他年高,使人搀扶起来。

    程日兴道:“世翁,此人便为江南大如州的老翁封肃,贾雨村中进士后便为大如州县尊,曾与封老翁之婿甄士隐为旧交。琮三爷先前所言之事,纹丝不差。这位……”又指着站在封肃身后一直低着头,头发花白的妇人道:“这位便是甄士隐之妻甄封氏,甄士隐自女儿走失后,精神愈差,终一日走失,据说去做了和尚。甄封氏便在家做些针线活计,补贴家用。虽封老翁常命她再嫁,只她性情贤淑深明礼仪,坚持为甄世隐守节,又有一期盼,才坚持到今日。”

    贾政闻言心中既痛又生敬意,问道:“什么期盼?”

    程日兴道:“甄封氏当日得到贾雨村许诺,会出力为她寻找被拐去的女儿英莲。因为当日甄士隐有大恩于贾雨村,所以她以为终有一日,能寻回爱女,所以苦苦等待。”

    贾政闻言,再想想他极为看重、费心举荐,以为日后可以托之大事的贾雨村,一张脸羞臊的通红,恨的厉声骂道:“这个忘恩负义的忘八东西,怎就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混帐事?!他当日若说明此中缘由,难道吾家还会不讲道理不成?”

    话刚落地,就听后面传来一阵清朗笑声:“老爷又何必生气?若是贾雨村说出此节来,还如何隐瞒他狡诈无义的面目?若非有葫芦庙的葫芦僧说出这段公案,谁能想到相貌堂堂的贾雨村,竟生的这样一颗狼心狗肺?

    不止欺瞒了老爷,连姑丈一样也被他瞒骗。”

    贾政闻言,怒气稍减,缓声道:“是琮儿来了……”

    “英莲?!”

    贾政话未说罢,就见之前一直低着头的甄封氏,抬头看向贾琮身后的一个女孩子,看了稍许,就发出了一声试探的呼唤。

    众人根本不会猜疑身份真伪,因为甄封氏虽老,可和贾琮身后的女孩子,竟有五成相像。

    “英莲!!”

    一直卑卑怯怯的甄封氏,在愈发真切看到香菱的面容,尤其是她眉心处那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时,再不存疑,撕心裂肺的呼喊一声后,缓缓哭倒在地。

    “……娘?”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风流

    外书房内,贾政坐于主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除却程日兴、嵇好古二人,还只余一个清客,名王尔调者,算是有点真才实学,善弈棋,精戏曲。

    另有林之孝在屋内听候调遣。

    此时甄封氏已被平儿等人搀扶下去洗漱休息,封肃也有仆人引着去用饭。

    贾琮则暂留在外书房,参议香菱及贾雨村之要事。

    听完程日兴将南下之行详细道来后,贾琮皱眉问道:“程先生,依你在大如州所闻,这封肃待亲女都吝啬非常。还常试图将其再嫁给一鳏夫,只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

    程日兴叹息一声,道:“世兄所言不差,据我等探闻,当年甄士隐变卖家财前来投靠,手中的积蓄,多为此人贪墨了去。待银尽之后,又百般嫌弃作践……”

    贾政闻言十分厌弃道:“这等小人,你们将他带来做什么?”

    程日兴苦笑一声,道:“若不带他来,也带不来甄封氏。”

    贾琮笑着宽慰道:“老爷放心,此等贪鄙小人,无足轻重,随意使个小计,必能让他知难而退。”

    便对林之孝道:“麻烦林大叔安排两个人,拿出往日里高门门子的气派,和封肃算一算这些年替他养外孙女的银子,以及这一趟为他一家人相聚贾家的花费,还有为他外孙女赎身的银子。算罢后倒也不必相迫太甚,给他三日时间筹银子就好。”

    贾政听了都不落忍,劝道:“琮儿,他一个外省乡下的民夫,怕没甚银子……”

    程日兴却格外诧异的看了贾琮一眼后,对贾政笑道:“世翁,世兄的意思是,那封肃贪财要命,却又是吝啬小气的性子,一旦府上问他讨银子,他势必吓跑,连一日功夫都不用,麻烦也就解决了。”

    贾政闻言哑然失笑,摇头道:“竟是这么一回事,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大磊落……”

    贾琮笑道:“倒也可以直接驱离,只是怕会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贾政闻言顿了顿,道:“也罢,就这样吧,不过好歹等人歇息一日才好。”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赞贾政仁善。

    贾政又道:“这封甄氏和她女儿之事,始作俑者虽非吾家,但总归牵扯上干系。如今那丫头又是琮儿你的人,总要安置妥当才是。”

    贾琮点点头,道:“老爷说的是,暂先让甄封氏在客房住下吧,这件事侄儿回头再安置。她们若是想回姑苏,就送她们盘缠。若是想留在都中,也好解决。老爷,这些都是小事,难题还在贾雨村处……”

    贾政闻言,面色又难看起来。

    他自认是最重人品性者,虽不说能慧眼识珠,但也自忖不会看错人。

    当初见贾雨村,除却得妹丈林如海的举荐外,他与贾雨村亲自交谈后,也觉得此人是位大才,且光明磊落,可以重用。

    贾家自身虽为显贵,但族中子弟并无出挑之才,也没人能去九边戍边苦熬,所以需要在官场上扶持亲近贾家的人才,以延续贾家的荣光。

    然而这等事,最忌讳的就是所托非人。

    再没想到,虽然他已谨慎又谨慎,可挑选出来的人,竟是这样的货色……

    甄士隐对其如此厚恩,到头来,贾雨村却任凭甄士隐独女落到这等田地。

    贾政就算再迂腐,也不会再信任这等人。

    只是……

    又该怎么办呢?

    看着贾政愤怒而茫然的眼神,贾琮抽了抽嘴角,道:“老爷若是放心,此事就交给侄儿去办吧。待秋闱之后,侄儿来解决。”

    贾政闻言眼睛一亮,道:“哦?琮儿准备如何处置?”

    贾琮微笑道:“老爷,这件事贾家不好直接出面。总不好前面才抬举了人家,如今再打压废了。就算有缘由,可也必会有人说,咱们以朝廷公器为私用,留下后患。至于具体如何操办,侄儿目前只有一点模糊的想法,待理顺后,再上报老爷罢,不然漏洞百出……”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犯下机事不密之罪过。

    贾政却笑道:“琮儿如今愈发出息了,罢,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又对程日兴、嵇好古二人道:“此为吾家千里驹也。”

    程日兴忙笑道:“世兄果然大才,吾与好古兄虽远在江南之地,亦是满耳充闻‘人生若只如初见’。”

    贾政闻言惊喜,问道:“江南之地,也听说了琮儿的《赠杏花娘》?”

    嵇好古笑道:“如今十里秦淮上,哪艘画舫不唱清臣词?”

    贾琮起身道:“老爷,两位先生,恕贾琮先告退。”

    众人闻言一怔,嵇好古以为贾琮害羞,呵呵笑道:“世兄,吾等非贪花好色之辈。只是世事如此,想要做事,难免应酬。世兄如此高才,已为名士。而真名士,当自然风流才对。”

    程日兴也笑道:“待秋闱之后,世兄的应酬怕便要多喽。鹿鸣宴之后,同年好友相互宴请已成习俗。赋诗作词,好不得意。”

    贾政一直含笑,不过见贾琮始终不语,也以为他难为情,不忍强求,笑道:“琮儿还小,诸公且不必说这些。待秋闱中试之后,再教诲不迟。琮儿先去读书吧……”

    贾琮告退。

    ……

    重回墨竹院后,贾琮却见着了一意外客人……

    “琮兄弟回来了?”

    书房内,一身素雅裙裳的薛宝钗坐于客座上用茶,正与小丫头子觅儿说话,见贾琮回来,起身迎道。

    一旁斟茶倒水的觅儿见之,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这话……

    贾琮笑着点点头,问道:“宝姐姐怎么来了?哦……呵呵,是听说香菱娘亲之事吧,怎没去瞧?她们此刻应该在廊下小正房那边。”

    宝钗闻言面上笑容顿了顿,水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自数月前其母薛姨妈与她长谈一宿,劝她和贾琮保持距离后,宝钗便不得不渐渐疏远了墨竹院。

    虽然贾琮一直闭门读书,但闲暇之余,探春、湘云甚至黛玉等人,也会偶尔去墨竹院顽。

    唯独她……再未来过。

    可是越是如此,她心里的那个影子却愈深刻,挥之不去。

    那字,那词,那人,还有那许多事……

    她虽极爱贾琮的词,可却发觉,年少并非不识愁滋味啊。

    最怕相思,偏又相思……

    便可识尽滋味,却只能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原还不知……只入秋天凉,知琮兄弟就要下场,正巧南边送来一些防伤寒的药膏,我……我妈想起琮兄弟来,便打发我送来。”

    薛宝钗盈盈的望着贾琮,温声徐徐说道。

    贾琮见她认真的模样,笑道:“多谢姨妈关心,也劳宝姐姐走一遭。”

    薛宝钗轻轻抿口一笑,轻声道:“这不值当什么……”

    说罢,与贾琮对视一眼,见其目光清明中,有客气有尊重,唯独没有热情。

    心中不由升起苦涩,竟有一丝伤感……

    宝钗强笑一声,道:“不扰琮兄弟读书了,后日就要下场,记得让平儿备些厚衣裳,我听说考号里漏风,许多考生到一半就染了伤寒坚持不住了,必要用毯子遮一遮,还有……”

    许是自觉说的太多,见贾琮和觅儿都怔怔看着她,宝钗登时羞愧的红了脸,不敢再看人,道了声:“我去看看香菱。”

    就要匆匆离去。

    贾琮心中一叹,他又非愚人,如何会看不懂她的心思?

    他也非矫情造作之人,能有这样一朵晶莹如雪品质高洁的金钗喜欢,他心中难免窃喜。

    只是,他不是真的只有十二三岁,也不是十七八岁。

    在这样一个世道中,如果自身不强大,无法自主命运之前,空用风花雪月去动人,也不过又是一个贾宝玉。

    到头来,留下受苦的只会是女孩子……

    方才在外书房,他之所以告辞,不是因为什么难为情羞涩,只是实在不能苟同程日兴等人的说法罢。

    纵情于声色中,品顽许多名妓美人,那也能叫风流?

    不过是肆意的顽弄女性,行为下流罢了。

    且不说那是不是尊重旁人,首先,就不是在尊重自己。

    贾琮素来以为,只有在能克己、能承担、能担负得起之下的彼此喜欢,才叫真风流。

    贾琮并不以为一夫一妻便是一定的,只要不滥情,就算有数红颜知己也未尝不可,但至少要做到不让女孩子去担负苦果。

    而此刻,他对宝钗的任何承诺和回应,都只会让她陷入更艰难和痛苦的地步。

    只薛姨妈和王夫人那一关,就会让她备受煎熬。

    不过,若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却又是一种没承担……

    见宝钗就要失落而去,贾琮笑道:“宝姐姐且等等,一起去吧。香菱心性还小,只会哭,得让她和她娘安下心来。

    虽然她娘俩重逢,可她外家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日子还长远,日后的难处极多,若不能提前安置妥当,就这样撒手。

    虽我们自觉行下好事,痛快了一时,她们却未必能过好长远。

    说不得反而让香菱吃上许多苦头。”

    宝钗闻言,顿足回首,看着贾琮道:“琮兄弟思量的极是,我也这般想的……”

    眼睛亮晶晶,似有惊喜。

    贾琮与她一笑,道:“宝姐姐请。”

    ……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秘卷

    墨竹院廊下小正房,原是小丫头子们住的屋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香菱在薛家便是大丫头,过来后自然不能降等。

    不过墨竹院本就是书房改造,厢房没那么大。

    贾琮身旁之前就有了小红、春燕和晴雯,虽说挤一挤也能睡,不过香菱还是在这边选了一间屋子,与娟儿觅儿的屋子为邻,左右在一个院子里。

    这会儿甄封氏与香菱坐在香菱的床榻上,母女拉着手,只是哭。

    甄封氏这些年能够活下来,最大的盼头就是有朝一日能寻回女儿。

    如今终于找着了,心中滋味又哪里是外人能想象的出的。

    而香菱这些年颠簸流离,被各种打骂教训,卖来卖去,同样过的艰难。

    几万回幻想能有一个娘疼她,如今甄封氏从天而降,回忆起当初受的苦,岂能不哭……

    虽然记忆中早已模糊,可一个“娘”字,就让她和甄封氏的手死死牵住,再不分开。

    一旁处,小红和春燕倒也罢,娘都在跟前。

    这会儿虽跟着落泪,却并不能体会个中苦楚。

    平儿持重,虽心中哀痛,却也依旧在劝别人……

    唯有晴雯,哭的几不能自已。

    平儿劝了这头劝那头,额头都见汗了。

    旁人不能理解晴雯为何这般,可与宝钗进来的贾琮,却明白她为何如此。

    前世读红楼,最惨的丫头,不过就是晴雯。

    送从病榻上拖出了大观园后,临死前孤冷冷的躺在干草炕上,梗着脖子叫一夜的娘……

    贾琮上前,见晴雯趴在一张小小桌几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好了不哭了,我之前得闲的时候已经问过你那表哥。你家本在南省,因家乡连年遭水旱之灾,累年无收,不得已举家逃难。

    路上却又陡然遇到了水涝,慌乱中一家人便分散开来。

    你那表哥虽混不吝,倒是还记得护着你,一路来到京城。

    虽说你父母已不知身在何处,可只要记得姓名和户藉,寻着也不过早晚的事。

    待我日后为官,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到一地就在一地打探,也可请先生及诸位师兄,往各省打听。

    哭是没用的,只要肯下功夫,就早晚能替你寻着。

    不哭了。”

    晴雯闻言,缓缓抬起头,眸眼红肿的望着贾琮,瘪嘴巴巴问道:“果真……果真能寻着?可是当日极险……”

    贾琮笑了笑,道:“当日虽然险,可你和你表哥都能逃出来,你爹娘老子没道理逃不出来。

    与其担忧那一小点不好的可能,不如憧憬极大的好的可能。

    你想悲悲戚戚度日,还是爽利高兴的活着?”

    晴雯闻言没有答,只梨花带雨的看着贾琮……

    贾琮对她笑了笑,留下余地让她自己去想,又与平儿对视一笑后,对甄封氏道:“甄夫人且不必太过悲忧,夫人与香菱虽受离散之苦,如今却是苦尽甘来,不好忧喜太过,伤了身子反倒不美。

    香菱性子极好,在府上人人喜爱,从不以婢侍待之。

    如今与夫人相逢,吾家愿成.人之美,放还香菱的身契,还她清白身,日后……”

    “不要!”

    贾琮话没说完,就见香菱“噌”的一下站起,急道:“我不离了这地儿。”

    她不会说话,就看向平儿,巴巴道了声:“平儿姐姐……”

    平儿之前就知道了香菱外家不是好人,奇怪的看着贾琮道:“虽是好心,可是香菱在咱们这儿,岂不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好?再者,她外家……出去了,未必能落着好。”

    贾琮笑道:“我岂不知这个道理?封肃这两日自己就会回去了,他行事不检,贪财寡义,真将香菱给他抚养,多半被他卖了去……”

    听众人说封肃的不是,甄封氏满面羞愧。

    贾琮劝道:“甄夫人不必多心,我们不拿太太和香菱当外人,因此才没有避讳。为了十两银子,他就逼夫人你去改嫁瘸腿鳏夫,实在让人生不起敬意。

    我家与香菱有缘分,主仆一场,也希望她有个好结果。

    夫人若是愿意,我可代劳在都中寻一宅院租下,夫人和香菱可居住其中。

    再为你二人寻些轻便的谋生活计,可使你们自食其力。

    日后我有南下之日时,还可代你们寻寻香菱父亲,能寻到自然好,寻不着,你二人也可衣食无忧自在度日,再不会为人逼迫。”

    宝钗在一旁笑道:“香菱原是我丫头,一切花费嚼用合该我家来出。”

    贾琮回头看她,道:“如今我家也不缺这些了,平儿姐姐有的是银子。”

    这忽然爆发户般的言论,让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平儿更是嗔怪了一眼,不过就听香菱哭腔道:“打我记事起,便一直被拐子卖来卖去,不听话就打,听话了也打,如今终于安定下来了,三爷待我好,平儿姐姐待我好,晴雯、小红、春燕待我都好,我只当这里是家。

    不管富也好贫也好,香菱只想在家里住着,不想再被卖来卖去,送来送去……

    就算有天去乞讨,能和姐姐们一起去讨回来给三爷吃,饿着肚子也高兴。

    求求三爷不要再撵我走,呜呜……”

    说着,香菱哭着跪下磕头。

    平儿等人都抹起眼泪来,薛宝钗面带愧色……

    贾琮道:“好了,我这不是还没说第二种法子么?你先起来……”

    香菱摇头,泪眼巴巴的看着贾琮,道:“三爷先说。”

    贾琮没法,没好气道:“还有一种下策,就是专门为你这等傻子预备的。你要是不愿走,就还像以前这样待这里。你娘也不用在外面寻事做,帮着府上做些针线活计。左右吃喝嚼用都不用花钱,你还能存下银子。”

    香菱闻言,连连点头,激动道:“好好好!三爷这个法子顶顶好!”说着,还竖起了两根拇指……

    见她这般娇憨,平儿小红等人无不喷笑。

    甄封氏也算是初步了解了女儿的心性,她原本自然不愿让女儿依旧为贱籍。

    甄家虽非官宦,却也是姑苏望族。

    甄封氏与甄士隐只此一女,怎忍心任她沦入贱籍,与人为奴为婢?

    可是一来实在无银子傍身,不能给她赎身。

    二来,纵然贾琮有好心成全,可听到香菱的心思后,她心里争强之心也淡了去,只有浓浓的亏欠。

    既然贾家人待香菱极好,她又何必非强迫失散十来年的女儿,再一次伤心离开呢?

    念及此,甄封氏跪地,感激涕零道:“民妇多谢恩人收留小女,又成全民妇母女相聚之大恩,虽结草衔环,亦难报此恩万一。只盼恩人能收留民妇,让民妇在府上当一三等婆子,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以表寸心。”

    贾琮忙虚扶道:“夫人快快请起,甄家亦为姑苏望族,吾家怎敢如此托大……”

    甄封氏悲戚道:“前事再不必提,余生能与英莲永不分开,就是最大的心愿。她以此处为家,她在的地方,也是我的家。

    还求恩人开恩,收下民妇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贾琮劝道:“纵然夫人留在府上,也不必入奴籍。”

    甄封氏却摇头道:“府上是高门,虽恩人心存慈悲,民妇却不敢坏了府上的规矩。未曾闻外人能入贵门做事,还能存留良籍者。

    民妇已受大恩,又怎敢因自己使得府上遭受非议?

    至于良贱民籍……民妇早已不在乎这些了,只要英莲过的顺心就好。”

    “娘……”

    香菱感动的一颗心都要化了,记事以来,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爱的滋味。

    而听到她这声呼唤,甄封氏也感动的连连点头,握住她的手不放开。

    平儿等人在一旁又感动的纷纷落泪,平儿对贾琮道:“琮儿,就成全了她们吧。若哪日她们觉得不便了,再放出去便是。”

    贾琮闻言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有道理,这件事劳姐姐费心了。”

    平儿笑道:“本该是我做的,又值当什么?”

    贾琮又道:“今日是大喜之日,可惜我后日要下场,时间不多了,劳姐姐拿出些银子,做个东道。

    一来算是给夫人接风洗尘,二来,也庆祝香菱寻到了她娘,苦尽甘来。”

    平儿正要答应,一旁宝钗忽然笑道:“正巧前儿我哥哥才从外面收了三笼螃蟹来,都是极大的个儿。我妈和我两人如何吃的完?今儿一早送了一笼往老太太处,还有两大笼,不如取来一笼,大家一起尝个鲜。香菱也做过我的丫头呢,只是我哥哥太不像,不值得托付,才送到了琮兄弟这里,果然过的愈发好了。

    不过,到底委屈香菱了,今儿的东道就算我家赔情。”

    香菱忙道:“姑娘……姑娘和太太都待我极好,哪里禁当得起姑娘赔不是!”

    贾琮笑道:“起来说话吧。”

    平儿忙将甄封氏扶起,宝钗则将香菱拉起,笑道:“你可别多想,就是寻个由头请你们一个东道罢。你也知道,我家里人少,好东西吃了也没嚼头。你们这人多,又热闹,所以就来这搭个伙,叨扰一回。”

    香菱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还是犹豫道:“这得听平儿姐姐的……”

    平儿在一旁忙嗔道:“快别说了,真真是傻丫头,姑娘的东道,盼都盼不来!”

    贾琮笑道:“好,你们自己去布置吧,我不打扰你们的好光景,先回去读书了。”

    众人闻言,忙纷纷起身相送。

    ……

    鼓楼西大街,福贤酒楼。

    二楼临窗包间内,一白胖少年一人坐于酒桌边,优哉游哉的就着酒菜,看着窗外热闹的风景。

    此人便是宋岩夫人吴氏的侄孙,吴凡。

    他虽聪明灵活,却不好读书,宋岩等人离京归乡后,再三告诫他不许在外惹事。

    吴凡在家里待了数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跑出来透风……

    看着人来人往的人气儿,他终于觉得又活过来了。

    正当他美滋滋的连吃带喝时,忽地,就见一贼眉鼠眼的男子推门进来。

    吴凡见之眉头一皱,正要问何人,就听这个男子从怀里拿出一份薄册子,神秘兮兮的问道:“公子,要秘卷吗?这是从总裁官赵敏政家得来的,包你中举!”

    吴凡闻言,登时一怔……

    ……

    ps:再读红楼,读到晴雯之死时,真心难过了会儿。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那么惨……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速之客

    “小师叔,小师叔……”

    过了午时,天上阴云散尽,烈日重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秋老虎肆虐下,长安都中竟再次酷热起来。

    贾琮用过午饭后,正拿着一篇时文细细揣摩韵味,就听外面响起熟悉的呼唤声。

    这道声音,当初在国子监时,隔三差五就会响起。

    贾琮眉尖微微一扬,放下书卷,迎了出去。

    “凡哥儿怎么来了?”

    贾琮站在月台上看着打庭院里走来的吴凡问道,又对引着他入门的媳妇点了点头。

    因为薛宝钗要请东道,不仅墨竹院的丫头,连内宅里的贾家姊妹们和相熟的丫头们也一并请了来。

    宝玉自然也要来,也就惊动了里面的贾母。

    贾母得知此事后,对香菱母女的遭遇颇为感动,便叮嘱李纨专门给她们寻了个空置的院子,让她们去高乐。

    难得放松半天,用过午饭,贾琮便将院子里娟儿、觅儿等一干小丫头子也全都打发了出去,这几月来她们也跟着辛苦坏了。

    所以这会儿是前面媳妇来引客。

    媳妇退去后,吴凡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起周遭环境。

    他早就听闻贾琮在贾府生活环境不妙,之前还被人凌虐过。

    可眼下……

    论起来吴家也不算低门,虽谈不上世代望族,当初不过一小乡绅。

    可现在其父在湘为布政使,做了几十年的官,亦是一省大员,家底殷实。

    然而以这等出身带来的眼界,吴凡也不以为这座墨竹院有哪处是寒酸的……

    连过门砖上都雕着水磨云纹,墙角石刻和廊檐花雕更是美轮美奂,步步考究。

    若这样的住处都算苛待,那他住的地方又算什么?

    穷腿子住的窝棚?

    见此,吴凡面上浮现出狐疑古怪之色……

    莫不是他这位小师叔,以前都是在卖凄惨人设?

    见他眼珠子乱转,面带疑色,贾琮如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没好气道:“这是我家老爷当年读书时的书房,暂时给我住的……

    问你话呢,先生临走前再三叮嘱,如今时局激荡,让你留在都中多读书少出门,还让我看着你。你父亲大人也特意给我书信一封,你……”

    吴凡闻言,不等贾琮说完就忙投降道:“停停停停!”

    等贾琮顿住后,哭丧着脸可怜兮兮道:“小师叔啊,我都将近四个月没出门了,还不能出来透口气?再说,我寻你又不是来耍子来的,我是有重要信儿给你说。难道我不知你后天就要下场了?要是没事我敢来扰你?”

    贾琮闻言,眼睛微微一眯,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见贾琮这幅模样,吴凡脸色一滞,反而不敢再演了,真怕扰了贾琮的心思,影响了后日的科考。

    他巴巴的从怀里拿出一本小簿子,赔着小心道:“我今儿得了份秘卷,说是从顺天府乡试主考官赵敏政府里传出的考题……”

    话没说完,就见贾琮脸沉了下去。

    吴凡忙赔笑道:“别恼别恼,我怎会被这种把戏哄了?哪年秋闱礼闱前大街上不都是这种破本子漫天飞骗钱?”

    贾琮闻言,哼了声,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这么蠢!那你这是干吗?这文簿怎么到你手里的?”

    吴凡哭丧着脸道:“我这不是实在憋的无趣吗?子川这几个月真真闭门不出,一门心思的研制你那块金怀表,都快魔怔了。文则、子敬他们却成天泡在平康坊里……”

    贾琮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虽不喜,却也没法干预别人的生活。

    尽管李子敬和曹文则是李儒、曹永的孙子,又都托付他照顾一二。

    可照顾一二不是管教,他们遇难的时候可以拉把手,若是指指点点,怕李儒和曹永都未必高兴。

    贾琮没理会这些,问吴凡道:“那你怎么没去?”

    吴凡垂头丧气道:“你当我不想去啊……姑祖父和姑祖母早就警告过,敢往那等地方跑,直接打折腿送回湘地去,回去我爹还不把断腿再打折一回?

    再说他二老虽然离了京,可眼线却着实不少,我哪敢冒这个险?”

    贾琮闻言,哑然失笑。

    这时,就见贾环和贾兰叔侄俩儿也一起走来。

    简单介绍过后,贾琮让进书房里说话。

    吴凡气不过道:“你也别得意,你以为文则、子敬他们有那么多银子在平康坊里胡混?”

    贾琮闻言,心生不妙,道:“怎么说?”

    吴凡嘿嘿笑道:“那两人倒有不少歪心,他们居然能想着打你的名头在平康坊混吃混喝,还混女人。

    你如今的名头在那等地方就是金字招牌,他们说是你的师侄,还见天拿那日曲江游园的事吹嘘,那些花魁们最爱听你的故事,竟被他二人哄了去……

    平康坊最出名的青楼都有七十二家,他们一天混一家,两个月都混不完。

    再加上其他青楼的邀请,他们真真乐不思蜀喽。”

    贾琮闻言,面色有些难看,不过他还没说什么,贾环就已经蹿起来跳脚开骂了,只见他眼睛都快气歪了,口中急速喷道:“好个蛆心的孽障,没造化的下流种子!老娘……我信了他们的邪了,琮三哥词里都骂了他们无胆,他们还有脸张扬?”

    吴凡看着贾琮,面色古怪,没计较他自称老娘,干咳了两声解释道:“和我相熟的人告诉我说,他们把那阙《定风波四月二十日》楔子里狼狈不堪的人,换成了弟环侄兰,把不觉狼狈的人,换成了他俩,所以……”

    “哇呀呀呀!”

    贾环闻言一张脸都蜡黄扭曲了,口中白沫都喷出来了,看的吴凡有些害怕。

    贾琮喝道:“行了,做什么怪样子。”

    贾环如牛粗喘一般,梗着脖颈呼哧呼哧的嚷嚷道:“我不干!那两个臭不要脸的,敢坏我名声。以后我……以后我和兰儿还怎么做人?贾琮,你再写首词,专骂这两个不要脸的骗子!还要写上,是我让你骂的!”

    贾琮皱眉看着他,道:“你干什么来了?”

    贾环正在火头,不答,只梗着脖颈瞪他。

    贾琮看向贾兰,贾兰讷讷道:“三叔,环三叔说,他听说三叔这在吃螃蟹……”

    “笨蛋,住口!”

    听贾兰泄了底,贾环蜡黄的脸一瞬间就涨红了,瞪着眼凶神恶鬼般朝贾兰呵斥道。

    更是扬起了手,作势要动手般。

    贾兰唬白了小脸,往后退了两步,扬着手挡在面前。

    怯怯的模样,让人心疼。

    “兰儿……”

    正这时,贾兰听到了贾琮的声音,他忙回头看去。

    贾琮看着他一笑,道:“放下手,看着他。”

    贾兰闻言,不知所措,贾环也滞了下。

    不过基于对贾琮的信服,贾兰还是放下了手,却也愈发害怕的看着贾环。

    贾环以为贾琮向着他,得意洋洋的又举了举手,威胁道:“再敢不听话,仔细我打你一巴掌。”

    贾兰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委屈羞愤之极。

    心中也不解贾琮到底何意。

    然后就听贾琮淡漠道:“贾环,你回去吧。”

    贾环刚耍完威风,听闻此言一怔,不解道:“回……回哪去?”

    贾琮却看也不看他,垂着眼帘淡淡道:“自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听出一些不对劲了,贾环也是机灵人,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道:“那……那我和兰儿先回去了,明儿再来。”

    贾琮道:“你自己走就好,我还有事和兰儿说。明天你也不用来了。”

    贾环脸色已经发白了,只觉得手脚发麻,盯着贾琮道:“你……你要赶我走,还……还不和我顽了?”

    贾琮抬起眼帘,看着他,缓缓点点头,道:“对。”

    贾环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瘪着嘴道:“凭什么?”他看了眼旁边也震惊了的贾兰,吼道:“我只是吓唬兰儿,又没真想打他!你凭什么不和我顽?”

    贾琮轻声道:“贾环,你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过,你最讨厌的模样是什么样吗?”

    贾环:“……”

    那日贾环和贾兰在墨竹院读书读的晚了,就留在这里睡了一宿。

    那晚贾琮和他们叔侄俩说了许久的话,贾环也第一次吐露心声,悄声告诉贾琮,他最讨厌他娘的做派,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他希望下辈子也能生在太太肚子里……

    自那日后,贾环贾兰就少来墨竹院了,因为贾政怕他们耽搁贾琮读书备考。

    谁也不想,才不过两三个月,贾环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也不奇怪,贾环正是初步认识这个世界,形成世界观的年纪,整日被赵姨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熏陶着,耳濡目染下,难免如此。

    唯一让贾琮欣慰的是,他那一巴掌没打下去,还有救……

    见贾环瘪着嘴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走,就是巴巴的流泪,贾琮一叹,道:“你自己想想你刚才的样子,是不是你以前最讨厌的模样?你都变成了这个模样,还让我们怎么和你相处?

    你走吧。”

    最后三个字,真真让贾环心中凉了。

    在偌大一个贾府里,那么多姊妹兄弟,可没人愿意和他顽,愿意看他的都不多。

    他自己也知道,就是因为他像他娘的做派,不讨人喜。

    唯有贾琮不嫌弃他,愿意和他顽,还教他读书,教他许多道理。

    他好多话,也愿意和贾琮说。

    却万万没想到,如今连贾琮都不愿和他顽了。

    心中难过到极点,贾环瘪着的嘴缓缓咧开,无声抗议的落泪,变成了哭出声来。

    不是嚎啕大哭,是真真让人听了不落忍的心碎哭声。

    见此,连贾兰都心软了。

    吴凡心思却活泛的多,早看出了些名堂,这时干咳了声,正要寻台阶给贾琮铺垫,圆下今日这一出时。

    他一双小眼睛,忽然就直了……

    “又在哭什么?三哥哥马上就要下场秋闱了,你又跑这来闹?”

    只见一个身着大红裙裳,好似一朵玫瑰正艳的年轻女孩子,俊眼修眉,神采飞扬的走来。

    手里还端着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盘螃蟹。

    本就心里悔恨的贾环,听闻这个声音更觉得了无生趣,奄奄一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最怕的姐姐探春竟然来了……

    不过万幸的是,探春在忽然看到一个形容比贾环还要猥琐的白胖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来时,顾不得再教训贾环,鄙夷的瞥了眼猥琐之人,将托盘给贾琮放下后,便直接离去了。

    看着她迅速远去,贾环心中海松了口气,而吴凡则有些失魂落魄,直勾勾的看着门口。

    贾琮皱眉道:“凡哥儿,那是我妹妹也就是你的师姑,你再看一眼试试。”

    吴凡闻言,满是悔恨的长长叹息了口气,哭丧道:“你说你好端端的,拜哪个为师不行,怎偏我姑祖父为师?这辈分问题成老大问题了,以后来不得你家了……”

    贾琮懒得听他嗦,道:“有话快说,说完就端着那盘螃蟹回家去吧。现在也是你胡闹的时候?”

    吴凡闻言,听出贾琮言中之意,眼中转了转,看了眼那盘鲜红的螃蟹,吞了口口水,便又叹息一声,道:“小师叔,临走前我得说句公道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位小兄弟刚才是做差了,可毕竟还小,你是哥哥,多管教一些就完了。让他认个错,以后改不就是了?何苦非要赶走,划清距离?”

    贾琮见贾环登时巴巴瞧过来,淡然道:“你当我没教过他么?教了多少回,结果愈发放纵恣意了,还死不悔改,他不听我言,我也教不得他了。”

    吴凡对贾环道:“你可有心悔改?再不认错,我也没法子了。我这小师叔在外面可是说一不二的人,谁敢像你这样和他叫喊?”

    贾环见事情出了转机,此刻也顾不得体面了,他心里还是有数的,知道贾琮是真心待他好。

    不然以前不会教他那么多道理,还带他一起读书进学,长进了许多。

    便低头认错道:“三哥,是我的不是,往后我再不那样了。今儿……今儿我也是被那两人给气的,往常我从没骂过兰儿,你让我像个当叔叔的样儿,我上回买了串糖人,都让他吃脑袋,我吃……我吃腿。”

    说的伤心委屈,贾环又哭了起来。

    贾琮对吴凡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外面找刚才那个嬷嬷,让她把螃蟹给你包起来带回去,让人热了吃。”

    吴凡闻言,也不敢果真在这等时候耽搁贾琮大事。

    将手里那册抢来的秘卷往书桌上随手一丢,端着盘螃蟹就笑呵呵的走了。

    背后却又传来贾琮的声音:

    “告诉李和、曹辉,我再听到一回他们打着我的名头行事,就亲自写信与寿衡先生和润琴先生,请他们亲自管教约束。”

    吴凡闻言,幸灾乐祸的嘎嘎一笑,大声道:“小师叔威武,你放心,我一准儿带到!”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爆炭

    “既然知道错了,就给兰儿道个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大丈夫敢做敢当,知错就改。硬扛着不认只能让人小瞧了去,勇于认错改正才让人敬佩。”

    待吴凡走后,贾琮对垂着头的贾环说道。

    贾环闻言,虽然很难为情,可还是对贾兰道:“兰儿,刚才是我不好,不该想打你……”

    贾兰忙道:“不相干不相干的……”

    “兰儿。”

    贾琮叫住了连连避让的贾兰,等他看过来,正色道:“记住,我们贾家子弟,不去惹事,但也从不怕事。”

    贾兰孺慕的看了贾琮一眼,又讷讷道:“可是他……环三叔是长辈。”

    贾琮好笑道:“除却老爷外,其他亲长虽也能教诲你,却动不得手。遇到这等情况你也别傻乎乎的等着教训,去寻老爷做主便是。他要是真敢在老爷跟前动手,那时你再让他动手好了。”

    这话,差点没让贾兰笑出来,紧抿着口,看了眼面色五颜六色的贾环后,点了点头。

    贾琮顿了顿,又道:“你虽打小没了父亲,却也不必怯懦小心。还有老爷在,还有我和你……环三叔在。就算他平日混不吝,可真有人欺负你,他也必会和外人拼命,所以遇事后,你不用怕。”

    贾环闻言,吸了吸鼻子,面色好看了许多,对贾兰道:“对,没错。前儿你不是和我说,贾菌在学里顽一匹木马,极有趣么?明儿我带你去抢了回来。”

    贾兰唬了一跳,忙道:“环三叔,使不得,使不得!”

    贾环高声“耶”了声,不过又连忙降低声音,皱眉道:“琮三哥刚说你别软趴趴的让人欺负,你就不听话了?再不听话也赶你走!”

    贾琮气道:“你就听到这个?前面还说不惹事呢,怎么没记住?贾菌也是你侄儿,你敢欺负他,他娘告给老爷太太,你还有好皮在?”

    贾环闻言,又垂头丧气起来。

    贾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说?”

    贾环道:“我抄《增广贤文》。”

    这是先前贾琮罚他的法儿。

    “抄几遍?”

    “一……二?三遍,抄三遍!”

    看着贾琮的眼神,贾环最终确定了遍数。

    贾琮这才露出点笑脸,又正色道:“记得今日之事,去吧,和兰儿去隔壁院子吃螃蟹去,等我秋闱回来后再来。”

    贾环和贾兰一起应下后,出了墨竹院。

    待他二人走后,贾琮轻呼了口气,正要回书桌上读书,目光却刚好落在了临窗桌几上那个小簿子上。

    哂然一笑,他上前捡起那本薄薄的册子,翻看了两眼,回到书桌后,随手摆在了一边。

    这些题,就好似后世高考前的模拟卷一样,顶多不过是押题罢了。

    投机的心思无益,他连试着破题都没去做,又专注的投入了自己的复习进度中……

    ……

    距离墨竹院不远的一处二门内的庭院内,贾家众姊妹们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每个人都给香菱道了喜,还都送了些小玩意儿略表心意。

    宝钗是个心细的,和平儿一起张罗了宴席,还备了些黄酒。

    李纨使人送来了许多单人小几,愈发让众人欢喜。

    因为没尊长在,众人索性连主仆都不分了,相互岔开了坐。

    你敬我一杯黄酒,我敬你一只蟹腿,好不热闹!

    湘云正拉着莺儿划拳,两人“老虎”、“杠子”、“小鸡”、“虫儿”叫的欢实。

    旁人围观的也热闹,倒酒的倒酒,灌酒的灌酒。

    都是入秋的时节了,黛玉都添了层粉白色的苏绸夹袄,湘云还热的挽起了袖子,露出一双雪白的胳膊来,脆生生的呼喝着。

    正这时,就见勾头勾脑的贾环领着有些难为情的贾兰进来。

    实在是贾环这幅猥琐模样太招眼了,正和晴雯顽笑的探春一眼就看到了,上前皱眉道:“宝姐姐才使人送了螃蟹到姨娘屋里去,你又来做什么?”

    贾环闻言,耷眉臊目道:“是琮三哥让我们来的。”

    探春道:“三哥哥必是不知道已经给你们送去了,这里都是姑娘姊妹,你们回去吃罢。”

    贾环闻言,“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正围着湘云拍手加油的宝玉,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差点把探春气死。

    就要再赶人,宝钗从旁处赶紧赶来拦住,嗔道:“宝兄弟都在里面,你撵环兄弟做什么?再说,还是琮兄弟安排过来的……”

    对于宝钗的心思,探春抽了抽嘴角,不好说什么,拧着眉看着自己的胞弟,看他这幅德性,真真心累,咬牙道:“刚才你在墨竹院哭什么?老爷不是叮嘱过你们,秋闱前不准去扰了三哥哥的清静么?谁让你们去的?”

    此言一出,宝钗都不劝了,她也不赞成贾环贾兰现在去寻贾琮哭闹,扰了贾琮的读书心境。

    贾环低着头,小声道:“是姨娘让我们来吃螃蟹的……”

    正说着,就见李纨在身边丫头素云的陪侍下从抄手游廊而来,没进门儿就笑道:“你们做的好东道,让我跑上跑下翻桌子倒椅子的侍候,却不请我吃个螃蟹,我再不能依你们。”

    进了门,却发现贾兰也在,奇道:“兰儿,你怎么在这?”

    探春咬牙切齿道:“和兰儿不相干,是环儿听了姨娘的话,拐着兰儿跑去墨竹院要螃蟹去了。八成是见三哥哥那没有,才在那哭闹。你等着,看老爷不揭了你的皮!”

    贾环听说她要告贾政,登时唬白了脸,狡辩道:“不是为这个哭的……”

    探春气道:“你还敢狡辩?”

    宝钗见李纨也沉下脸瞪贾兰,忙劝道:“总要给人一个讲理的地儿吧?可别冤枉了好人。环兄弟你且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探春冷笑道:“他的话能相信,猪也能上树了……兰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贾兰闻言,不敢隐瞒,将今日之事说了回。

    虽想替贾环遮掩一二,可探春、宝钗哪个不是心思灵透者,尤其是探春,直接就戳破了他的掩护。

    当听闻贾环要动手打贾兰时,别说李纨,连旁边围过来看“断案”的人都变了脸色。

    惊怒之下,探春竟直接要上手,庶出的小叔叔要打没了爹的嫡出侄儿,这分明是在作死!

    好在被宝钗一把拦下,宝钗素来是大事化小的性子,她嗔怪道:“都说晴雯是块爆炭,你怎么比她还厉害了?也不问问人家叔侄儿俩是不是在顽闹,环兄弟果真要打兰儿,兰儿还会帮他说话?再说,还有琮兄弟在呢。”

    贾环被这陡然变化的气氛唬了一跳,结巴道:“我……我没想真打,真的,三哥教我要有做叔叔的样儿,去学里买点心,我都把好的分给兰儿,不信,不信你问他。”

    贾兰也点头道:“三姑姑,环三叔没打我,也照顾我了。”

    李纨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贾兰真要是被贾环欺负打骂,她豁出去了也要告到贾母处讨个公道。

    她轻轻呼出口气,问道:“那你琮三叔怎么说?”

    贾兰道:“琮三叔说,让我不要躲,看着环三叔。还跟我说,贾家子弟,不去惹事,但也从不怕事。”

    此言一出,周围人目光纷纷一亮。

    都以为这话说的极有分量,有担当的气概。

    李纨闻言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的点点头,打贾兰出生后不久就没了父亲。

    她虽能照顾好贾兰的饮食安居,可该是父亲教的东西,她却教不了,也不懂。

    只能教他老实本分,不与人争强,莫理闲事。

    可是只这些,到底差了些……

    就听贾兰又道:“三叔还说,虽然我没了父亲,可是……可是还有祖父,还有三叔在,断不会让人给欺负了去。

    所以遇到事,不用怕。

    娘,我不怕。”

    看着贾兰挺起小胸膛说这句话,李纨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急忙用素色的绣帕掩口,才没哭出声来。

    其她人也都感染的红了眼圈儿,纷纷相劝。

    一旁贾环却急坏了,不顾眼下场合气氛拉着贾兰道:“还有我还有我!你忘了,我还说带你去抢贾菌的木马,他不给就揍他……”

    得!

    大好的气氛被这一句话全破坏了,要不是劝李纨的平儿和宝钗一起抱住探春,这位三姑娘真真要让她这个胞弟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人群后黛玉看着这一出出,咯咯的笑个不停。

    宝钗有个那样的亲哥哥,探春有个这样的亲弟弟,真真是笑死人了……

    不过笑着笑着,她又不笑了,眼泪缓缓流下。

    虽然不像,可她们至少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

    遇到难事时,总还有个依靠。

    香菱那丫头虽然也命苦,可如今也母女团圆了。

    而她……

    看着屋内又渐起的悲欢喧哗,有人喜有人悲,有人欢笑有人嗔怒。

    又见屋外庭院内一棵老桂树,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一阵风吹过,屋檐下挂着的铃铛发出一阵玎响声,可黛玉的心里,却愈发孤凉……

    ……

    一转眼,两天匆匆而逝。

    到了崇康十二年,八月初八。

    今日,是天下考生初入贡院之日。

    天公似不作美,又起了蒙蒙秋雨。

    寅时三刻,贾琮在墨竹院内由平儿、晴雯等人服侍着穿好士子衫,头戴四方巾,背好考箱后,告别诸人,又拜别贾政后,乘上马车,前往了顺天府贡院。

    开启了秋闱之旅……

    ……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雅赌

    大乾科举制,大体承于宋,却又在不断改进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国朝三年一大比,各省于三千生员中取举子百数。

    又由各省应赶举人,加上往科不试的前辈,共三千举人中,再取三百人为一科进士。

    故而有士人叹曰:金举人银进士,乡试之难更甚于会试。

    顺天府本为大府,关中诸家子弟皆在此应试。

    因而竞争之烈,可比江南文教大省。

    京城贡院在国子监东,礼部衙门西,光德坊内。

    墙垣高耸,环境阴森,只外层围墙便有三重:

    外棘墙、内棘墙,及砖墙。

    内又有公堂、衙署,高大森严。

    倒是考生考棚,十分简陋……

    贡院大门为三间高大门楼:

    大门、二门和龙门,俗称三龙门。

    又有鲤鱼跃龙门之意。

    三龙门前,又有青云桥。

    考生们自青云桥上入龙门,寓意平步青云。

    贾琮乘荣国府的马车而来,在距离光德坊一条街的距离前,就不得入内了。

    因有披甲兵丁在坊门路口把守。

    车夫停车后,贾琮携书箱下车,打起了油纸伞。

    贾琏并贾环、贾兰叔侄三人自后面车上而下,迎了过来。

    今日,他们前来送考。

    “三弟,我来帮你送进去吧。”

    贾琏见贾琮背着书箱,不乏殷勤的笑道。

    这幅姿态,让贾环和贾兰两人微微侧目……

    贾琮微笑了下,道:“不必,二哥,送至此便罢,带环哥儿和兰儿回去吧。”

    贾琏笑道:“哪里这般急……”

    说着,他看了看左右,见行人匆匆,却没人往这边瞧来,压低嗓音道:“过了唱名,到搜检时,三弟记得将书箱上的‘贾’字给兵卒瞧见。京城贡院的巡检兵丁都出自京营,老爷已经让王家那边打好招呼,不会为难三弟的。

    不然,非得让那群下贱丘八们给作践了去不可。”

    王子腾之前任职京营节度一职,执掌京营。

    在他之前,这一职务则一直由贾代化及其旧部们占据,算是贾家的老地盘了。

    而入贡院后的搜检,要比前世的安检不知严格多少倍。

    除却惯例的搜检书箱、衣服、鞋袜等,连备好的饭食,都要切开细细查验。

    更有甚者,监临官还会随机抽取士子,命其脱光了让兵卒从里到外查看。

    百般作践。

    不少考生平日里高谈阔论,经史子集烂熟于心,文章火候亦是十足,本该板上钉钉的中试,可经过这一关后,羞耻愤懑于心,往往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便是以贾琮的心性,若果真让一群男人给扒光了从里到外的检查,说不得也会影响状态。

    听闻贾琏之言,贾琮点了点头,知道此必为贾政所谋,只是到底涉嫌谋私,贾政不好直面相告,因此才让贾琏代传。

    贾琮道:“老爷和二哥有心了……二哥,时候不早了,我先进去了。”

    贾琏应了声,笑道:“那三弟进去吧,好好考,咱们在家里备好大宴,等三弟捷报传来。”

    说罢,看向贾环和贾兰,他叔侄二人巴巴来送,也当说些吉祥话儿。

    贾兰等了稍许,见贾环似正在神游,没法子,只能越过他先道:“侄儿祝三叔此去蟾宫折桂,京报连登黄甲。”

    见贾兰躬身祝愿,贾环这才回过神来,也结结巴巴的大声跟了句:“三哥,考个状元回来咱们光彩光彩!”

    这粗白之言,贾琏都恨的咬牙,还不如贾兰……

    贾琮却不在意,正要应两句,却听一旁街道上传来一道明显讥讽的嗤笑声……

    听闻此声,贾琮、贾琏、贾环并贾兰,贾家叔侄四人一同看了过去。

    不管诸人品性如何,却都遍身绫罗,锦衣华服。

    纵然是贾琮身上的衫,都是用上好的苏锦织造。

    灯火下,显得愈发光彩照人。

    这一伙明显出身富贵,再加上四人相貌皆不俗,贾琮更是俊秀的不像话,一同投去的眼神,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发笑之人是一年轻士子,此刻被四道或清冷或俯视或愤怒或不喜的目光盯上,心头一时亚历山大。

    越是在天子脚下,越是明白什么样的人家最惹不起。

    那士子倒也乖觉,见笑错了人,忙作揖赔礼道:“是在下的不是,只是听闻这位小兄弟将秋闱当成春闱,因而失礼发笑。”

    贾琮按住要跳脚的贾环,对贾琏道:“那我就先进去了,劳二哥带他们快回去吧。”

    贾琏“嗯”了声,又目光淡淡的瞥了眼方才那人,对贾琮道:“家里的马车一直在这里候着,车里备了十二样宫里最新出的点心,还有鹿脯肉干果酒之类。三弟出场后,先在车上随意垫垫,待回家后再用饭。”

    贾琮笑着应下后,方转身对那士子道:“这位朋友,一起进去吧。”

    那士子之前听闻贾琏之言,心头的压力已经又大了数倍,心知这一行人果真是权贵人家,不然不会连宫里新出的点心都能用到。

    若是寻常他自然也不会太怕,偏今日他理亏在前。

    对上这等权贵,最怕的就是理亏在前。

    原以为要遭殃了,却不想背着考箱之人,竟这般好说话,因而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谢道:“好好……是是,谢谢,谢谢!朋友先请!”

    贾琮轻轻一笑,并未推让,再与贾琏并环兰一礼辞别后,率先往坊内走去。

    等见贾琮的身影消失在牌坊后,贾琏感叹一声,道:“三弟对人心的拿捏,真真入了火候。”

    贾兰却有些疑惑,忍不住道:“二叔,三叔刚才不应该宽仁礼让么?”

    贾琏哂然一笑,道:“你懂什么?刚才那人,近则不逊远则怨,你忍让他他反而会看轻了你,要是狠一些,他又易生怨毒之心。只有像你三叔那样,他非但不会看轻生怨,反而会巴结讨好。”

    贾环和贾兰闻言对视了眼,四只眼里都是茫然圈圈。

    贾琏也懒得与他们再解释什么,招呼二人上了马车,又叮嘱贾琮车夫看好马车后,便返回了贾府。

    ……

    “什么,你……你就是贾琮,贾清臣?!”

    光德坊内三龙门前,青云桥岸下,之前那士子眼睛差点没睁的脱落下来,不敢置信的惊呼道。

    他这话贾琮还未回答,就如一块巨石投入湖水中,激起巨大涟漪。

    “哗!”

    周遭本就挤满了士子,听闻此言,登时一片哗然。

    如开了锅似的,就见周围众人往这边一下涌了过来。

    “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贾琮贾清臣当面?”

    “清臣兄,在下京兆张元张子奋,见过清臣兄。”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清臣兄之才,果然倾国倾城。在下晚年李如威,见过清臣兄。”

    “清臣兄不愧倾城之名,不止诗词之才璨如星月,相貌亦是一表人才,万里挑一,在下长安周如玉,欲与清臣兄相交。”

    “……”

    见周围士子热情似火的招呼,贾琮面带微笑,一一揖手回礼。

    直到之前那个士子,再次大声感叹道:“怪道贵家子弟说你必中状元,我原道童言无忌,不想竟是清臣公子当面。如此看来,今科解元非清臣兄莫属了。”

    此言一出,原本沸沸扬扬的场面,像是一阵寒流吹过般,霎时一凝。

    众人的面色登时变的微妙起来……

    解元?呵呵。

    对于天下读书人而言,什么最珍贵?唯有功名!

    功名之重,有时更甚性命。

    什么都能让,唯独功名让不得。

    别说是贾琮,就是亲生父子,骨肉兄弟,都让不得一个功名。

    再者,他们承认,以贾琮那几首词的水准,莫说他们,就是大乾开国百年以来,都少有人能作出这等水准的诗词。

    可是,经义文章和诗词却完全是两个方向。

    自古以来,诗词极佳者,又有几个经义大家?

    李杜之流,又哪个中过状元?

    凭借几首好词,就妄谈状元入吾彀中,是不是太托大了些。

    一瞬间,众人对贾琮的印象跌落。

    贾琮却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那士子,不疾不徐道:“魏源兄,方才说此言之人,是吾幼弟,今年不过八岁。因平日里贪顽不学,所以临别祷祝时,口中竟无辞,误以为中乡试者便是状元,不过小儿戏语罢了,也能当真?

    吾辈都是寒窗数载苦读之人,难道还不知诗词和经义文章之间的区别?

    诗词重灵机之感,经义文章却是大道,非脚踏实地勤学苦读者不可得。

    我又焉敢生出轻视天下士子之心,妄自尊大?”

    见贾琮没有一丝慌张失措,言谈亦如徐徐春风,众人不由便都信了他的话。

    也都不信,这样一温润少年,会是狂妄之徒。

    一旁张元张子奋则笑道:“清臣兄果然见识不凡,此言大有深意。诗词才乃天授,吾等实强求不得。不过经义文章,却是需要苦学磨砺。诗词之能,未听说勤能补拙者,然经义文章,却是有大器晚成之说。”

    贾琮笑道:“正是此言,我还年幼,读书也没有几年。今科前来,也只以增长见识为主。”

    这时,一对贾琮相熟的国子监内舍监生却笑道:“清臣兄是不是太过妄自菲薄了些?国子监谁人不知,自开监以为,再无第二人勤学如清臣者。我等虽痴长几年,可这些年读书的时间加一起也没清臣苦学的功夫久,都荒废了。

    祭酒大人和诸多教谕先生,都视清臣兄为今科的希望,却让我等内舍生员面上无光的很。

    不过,我等却也不服的紧。

    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被一后进压下,心中实有不甘。

    不如咱们来个雅赌如何?

    咱们就比比,这次谁能名列五魁首,谁能折得解元桂冠,如何?”

    看着这位国子监的监生和他身边几个鼓噪之人,贾琮眼中浮起一抹古怪之色。

    他在国子监内认得的人不多,可眼前这数人,贾琮却都认得。

    倒不是因为他们是什么风云人物,而是因为,他们都是旧党一脉的子弟。

    如今他们的祖父老子都被贬迁出京,他们是吃错药了么,在此寻事?

    文人相轻虽是天性,踩他扬名也的确是一个极好的路数。

    可别说他们学问平平,就算果真天姿纵横,这会儿也该低调行事吧?

    看着他们眼中隐隐透出的得意和兴奋之色,贾琮心中总有种不妙之感……

    ……

第一百九十章 死不死?

    “咚!”

    “咚咚!!”

    正当贾琮揣摩对面数人的心机时,忽地,青云桥对岸响起了三声炮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整个光德坊内三千生员,在这一刻全都安静了下来。

    此时,莫说是知道贾琮在此,就算是知道李杜复生,都没几个会去关心。

    现下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此行必要一举成名天下知,鲤鱼跃龙门!

    只一个秀才功名,着实算不得什么,说出去也没几分荣光。

    唯有取得举人功名,才算真正迈入了士子行列,也可以待选候官,算是官身了。

    相比之下,旁人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吱……呀!”

    大门、二门、龙门三座龙门同时打开,发出一阵刺耳沉闷的摩擦声。

    却愈发撩动众生员的心,许多生员,甚至已经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了。

    又见一队队兵丁自龙门而出,分列三座龙门两侧,有兵卒开始呼喝规整队型。

    报考生员人人皆有一份“贡院坐号便览”,与后世准考证异曲同工。

    队伍便以座号为序。

    待三千生员排成三组长队,贡院明远楼上响起一通鼓声。

    衙役军士便开始依照贡院坐号唱名,生员入内,再过搜检。

    搜检时,考生开襟解裤,从中鱼贯而入。

    以二兵卒搜检一人,细查每人的衣服器具。

    这个时候,大概是生员们最难熬,也是一辈子中最不愿提起的晦涩回忆之一。

    贾琮倒还好,后世事业单位入职体检时,直肠指诊都是逃不过的惨痛遭遇。

    如今这阵仗,其实还算小儿科。

    尤其是,当贾琮抱着的书箱正面上,描着一个“贾”字,搜检的两个兵士瞧见后,只在他的书箱上装模作样了番后,也就放过了……

    贾琮起初还担心,这些兵卒不识字的概率怕远远大于识字的概率。

    但不管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搜检他的这两人,是识字的。

    等贾琮顺利通过搜检,自甬道往里走去,在路边整理好衣衫,正要寻着贡院座号去寻号房时,忽听到身后一阵喧哗。

    他回头一看,却差点没把眼睛辣出泪来。

    只见两个士卒按住一个赤果大叫的考生,竟从他后庭处,拉着一根线,用力一拽,竟拽出了一卷小册子……

    贡院内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和喧哗声,随即又响起监临官的咆哮驱逐声。

    那位考生的命运已定,重枷流放三千里……

    贾琮不再停留,寻到了他的号房后入内。

    看到号房后,贾琮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传说中的臭号。

    不然一巷号房上百人的屎尿,熏也能将人熏死……

    进入简陋的号房,头顶隐隐透光……

    贾琮便按照贾政清客程日兴教他的那样,率先搭起了号顶,以防漏雨。

    又挂好了门帘,还吹燃火折于炭盆中点起火炭驱寒,另烧起热水,准备擦洗桌椅。

    贡院三年不过开启两次,常年不用,桌椅上遍是灰尘。

    等一切忙活妥当后,贾琮自书箱内将平儿给他备好的薄绒毯取出,铺盖好木板,开始休息。

    一直过了大概三四个时辰后,全部考生才入场完毕。

    这时,幸运的早先入场的贾琮,连晚饭都已经对付过去了。

    至此方闻贡院内鸣炮三响,大门、龙门关闭上锁,由监临加封。

    只余二门未锁死,此门是在考试过程中,给由于各种缘由失败,或自动放弃的考生准备的。

    不过,自此门出的,大多都是被提前驱逐而出的生员,几乎无人自愿放弃……

    虽八月初八这一天考生提前入场,但真正的考试,却是在八月九日。

    这一夜,三千生员们可以草草休息一宿,平复一下身体被侵犯的心情,以及焦虑之心。

    而致公堂里的内帘官们,却于今夜才开始论议今科考题。

    主副考官,再加上同考官、内提调、内监试、内收掌四名官员,共六位内帘官,议出第一场科考的七道义题。

    与前朝科举不同的是,为了防备舞弊泄题,乡试的每一道题,都会出三遍。

    再由不同的考官,随机于三道不同的考题中,抓阄抓取一道。

    抽取七道后,再交由贡院内备好的印刷工匠们连夜印刷。

    印刷成大纸,贴于木牌上,到了九日,由数百兵卒高举,穿行于诸号房之间,公布考题。

    如此一来,便可从最大程度上,防范舞弊的发生。

    至少,贾琮想不出,考生们还能靠哪种法子提前得到考题。

    这甚至比后世的高考和考研都严格的多。

    那么,他那几个国子监的同窗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底气,要和他赌一赌,想踩他扬名呢?

    带着疑惑,贾琮缓缓闭目睡去。

    夜微凉。

    ……

    “铛!”

    “铛!”

    “铛……”

    外间的大座钟传来了足足十次钟声,荣庆堂西暖阁碧莎橱内,黛玉打起了瞌睡。

    可是见一旁处正顽的兴高采烈的两人,她又不好说什么。

    “幺爱三四五……对了紫鹃姐姐,前儿的螃蟹你吃的香甜不香甜?我……哎呀!又忘了,重数重数!”

    “幺爱三四五……”

    “噗嗤!”

    湘云拉着紫鹃陪她赶围棋,紫鹃不善这个,每次都是湘云赢,乐的她俏脸笑成了花儿。

    这把又是她赢,数目的时候,偏她话多,数着数着说几句话,便忘了数到几,又该从头数。

    只是湘云咬字有些不清,也只有这个时候,黛玉才会提起些精神嘲笑一番:“明明咬舌子偏又是个爱说话的,连个二哥哥也说不出,以前只管着宝玉喊爱哥哥,如今赶围棋儿又咋呼着幺爱三四五,真真是笑死人。”

    湘云披着头发,身上仅穿了身锦白小衣,袖子还挽起半截儿,烛光下,露出一双粉白的胳膊。

    听到黛玉打趣,本就因要重数而懊恼的湘云,登时叉起蛮腰,反击道:“你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能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厄去。阿弥陀佛,那才现在我眼里……”

    小嘴巴喷豆子一样,叽叽呱呱说了一大串,话没说罢,就见黛玉扑了过来,唬的她惊笑着连连逃跑,绕着桌子躲避。

    紫鹃笑着拦道:“姑娘仔细跌倒,就饶她这一遭吧。”

    黛玉气道:“我饶她这一遭再不活着!紫鹃你莫非里外不分,竟帮她戏弄我?”

    紫鹃笑道:“你不打趣她,她也不说你,撩开手罢了。”湘云跑的急,此刻笑的满脸通红,躲在桌子对面求饶。

    见她这般,黛玉又好气又好笑,分明是个顽童。

    三人正顽闹时,就见宝玉从外面进来。

    湘云避之不及,忙转过身去披了件外衣。

    回头就有些恼火的要责怪,却被黛玉拉住,黛玉悄悄的使了个眼色。

    湘云看去,终于发现了异样,宝玉竟不似往常那样活泼讨好,居然垂头丧气,魂不守舍。

    她试探问道:“宝哥哥,你怎么了?”

    宝玉生无可恋道:“我算是完了……”

    黛玉都唬了一跳,忙问道:“生了什么事?”

    宝玉哭丧着脸,看着黛玉哀伤道:“林妹妹,今儿我又被老爷喊去了书房,贾琮今天下场,老爷恨不能换了他去当儿子……”

    “就这样?”

    黛玉最了解宝玉,若只这个程度,宝玉应该无关痛痒才对。

    宝玉闻言,眼泪都流下来了,道:“老爷命我从明儿起,就早早起来读书,今科是贾琮,下科要我也下场。要是考不中,仔细我的皮……”

    黛玉闻言无语,若真这样,果然是要宝玉的命了。

    她素来以为,读书和作诗词一般,都是要看天赋的。

    贾琮明显就极有天赋,又勤学苦读,所以才能在今科下场。

    可宝玉……他的天赋应该是吃喝玩乐,当个富贵闲人。

    舅舅贾政逼他下场,实在强人所难了。

    黛玉正想劝说,左右有老太太在呢,不妨事,就听湘云在一旁打趣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老爷,果然明远见。上回我说你你还恼,还赶我去别的姊妹的屋子。如今老爷也这般说你,宝哥哥,你这么有能为,怎不赶赶老爷,让他也去别的屋子去?”

    黛玉闻言拦之不及,心道不好,果然再看去,就见宝玉连眼睛都歪了,哆哆嗦嗦的指着湘云,面色蜡黄。

    湘云只当顽笑,还在大笑。

    然后就见整个人已经高懵的宝玉,一把拽下项圈上的玉,狠狠的砸向地面……

    “啪!”

    ……

    兴道坊,宁相府。

    瑾花院。

    一品诰命夫人赵氏,看着丫鬟从房间内端出的食盒内,菜肴米饭分毫未动,满是担忧的叹息了声。

    回过头,再看向儿子宁观时,眼中满是恼火,怒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宁观见之,面上满是无奈,解释道:“太太,那日是儿子莽撞了,口不择言错怪了妹妹。可是……好端端的她打发人去给贾清臣送礼,实在是……”

    见宁观还这样的说法,赵氏愈发恼火,道:“实在是什么?你不就是在记恨贾家子的师父当面给你这个元辅之子难看,而你妹妹却给人家送了笔墨去,你就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是不是?你面子上过不去,就可以责骂羽瑶吗?你还有没有一点当兄长的担当?

    你当面去给人家难看,还想使计挑拨离间人家,你爹爹是怎么训你的?

    自作聪明!

    你那都是小聪明,你妹妹为了给你补错,方才给人家弟子送些礼圆一圆。

    你倒好,那样的话,也是你能骂出来的?下作东西!”

    这时,屋里响起一阵委屈虚弱的哭声。

    赵氏闻言,又怒又心疼,斥道:“还不快离了我这地儿,愈发没长进了!好歹你只是个宰相公子,你要是个王子皇子,还有我们娘俩儿的活路?”

    这话让宁观唬了一大跳,他匆忙看了眼周围的嬷嬷丫鬟,急道:“我的娘啊,这等话怎能乱说……”

    赵氏却管不得这些,啐骂道:“该死的畜生,你连我也要一并骂了去不成?”

    宁观闻言,气的差点吐血,却实不敢多留,唯恐再激得其母说出什么骇人之言。匆匆一礼后,退出门外。

    待出去后,宁观才面目阴沉,想起那始作俑者来,咬牙切齿的恨然道:“这一回,我看你死不死!!”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浓墨

    荣国府,荣庆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西暖阁内。

    夜,天还未明。

    也不知几时,湘云恍惚听到身旁有人在抽泣,从梦中醒来。

    就着碧莎外的火烛转头看去,只见黛玉严严密密的裹着一套杏子红绫被,一把青丝拖于枕畔,却并未睡觉,而是在背着她,轻声哭泣。

    湘云忙起身瞧去,就见黛玉竟连半边枕头都哭湿了。

    她纳罕问道:“林姐姐,你怎又哭了?昨儿分明是我挨了冷眼,老太太、太太虽没骂我,可听说是我把宝玉气成那样,到底好好瞧了我两眼。估摸着昨夜我家里要是来人接我,又该我走人了……好姐姐,莫非你是在哭我?”

    黛玉杏眼红肿,转头看向“嘲笑”她的湘云,啐了口,声音都微微沙哑了,嗔怨道:“人家就是在心疼你,难道不成?”

    湘云揉了揉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又缓缓躺下,拉过锦靠,半靠在床榻,方轻声道:“自然成,不过大可不必。林姐姐,咱们命里相似,我却不像你这般心窄。真要处处较真儿,那还能活?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事事做此形象自苦?

    况且你身子不好,素来多病,自己不爱惜些,只这般不好好睡觉,日后身子毁了该怎么办呐?”

    黛玉闻言,再度落下泪来,哀伤道:“还能怎么办?咱们这样的人,合该这样的命,左右不过一死,或早或晚,又有什么相干?”

    湘云闻言哼了声,道:“都像你这般,天下人得死一大半!我也不说别个,你自忖命苦,再苦还能苦过三哥哥?我告诉你,要是以前,我昨晚一准儿也要收拾东西,今早立马回家。可如今,哼哼!再怎么着也要等过了八月十五!”

    黛玉闻言忍不住破涕为笑道:“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你家十五月亮没这里的圆?”

    湘云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儿道:“你就会笑话人……我是在等三哥哥秋闱放榜后再走,我就想看看,命苦的人是不是果真一辈子都命苦!”小模样有些骄傲和不服。

    黛玉没好气道:“你和他比?”

    湘云眉尖一挑,惊讶道:“如何不能比?难道你也和那些嚼舌根的坏婆子一样,瞧不起三哥哥?林姐姐,论模样,论才气,论……”

    话没说完,就听黛玉一迭声的啐恼道:“呸呸呸呸!你才和那些嚼舌根的坏婆子一样呢,我多咱瞧不起三哥哥了?

    我是说咱们和他比不得,他那样的人,一万个里面挑不出一个。

    咱们都算通点文墨的,做的诗词,往常瞧着也好。

    可你敢和三哥哥写的比?上回若不是紫鹃拦着,我早把以前写的都烧了去。

    所以我才说,咱们如何能和他比,你想哪里去了……

    再者,你没发现么?”

    “什么?”

    湘云听了黛玉的解释,倒是听进去了。

    只是结尾这话让她摸不着头绪。

    黛玉轻叹一声,道:“我不比你和三丫头,更和那个素来精明,如今却把心都快丢了去的宝丫头不同……

    一直以来,我冷眼旁观,就发现三哥哥面上虽温润,绝无失礼违矩之处,但心里未尝没有不是清冷的。

    他在意的,不论贵贱,都是之前他落难时帮过他的人。

    譬如环哥儿,譬如平儿姑娘。

    至于其他人……”

    湘云闻言顿了顿,道:“这难道能怪他?你难道不知道,三哥哥之前受的那是什么样的苦?”

    黛玉摇头道:“怎能不知?我如何也忘不了,那年大老爷过生儿,请一家子去做客,出来时在假山后看到的那个场景。当时你不在,所以只听我们说。真是全身没一处好地儿,浑身都是被打起的血棱子,只看着都让人心寒。他却还要一个人,默默躲在角落里缝补衣裳。”

    至今说起,黛玉都忍不住唏嘘。

    “难怪他心里和咱们这些人亲近不起来……”

    湘云闻言却又抱不平,压着声音道:“你果真不明白?”

    “什么?”

    黛玉奇问道。

    湘云难得面带讥讽色,哼了声道:“从前我们都寻三哥哥画像儿,独你和宝哥哥不画,为何?不就是怕宝哥哥嫉妒生气吗?

    昨儿晚上,宝玉为何恼成那样?往常我也说他,他也没气成那样,脸都蜡黄了。

    如今这般,还不是因为有个比他出色的比的!

    他倒不是恼三哥哥比他好,而是怕我们这些姊妹们都去和三哥哥顽了,没人和他顽了。

    三哥哥也是个极明白的人,他岂能看不出这些?

    所以才故意和咱们保持距离,不往亲近了走。

    他许并非是怕老太太和太太恼他,我瞧着如今老太太、太太也不能拿三哥哥如何了。

    他只是素来以为受了老爷、太太的大恩,所以才处处让着宝玉。

    可恼宝玉是个不晓事的,昨儿又闹一出,我瞧着老太太和太太又把三哥哥给恼上了。

    待三哥哥回来,不定又要闹出什么是非来呢。”

    黛玉闻言,沉默了稍许,叹道:“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咱们毕竟和宝玉好了这么多年,他待咱们也好,总不好如今有了三哥哥,就疏远了他……”

    湘云奇道:“我多咱说要疏远了他?宝哥哥和三哥哥都是一样的哥哥,难道非要分个亲近远疏?咱们只一般对待就好。

    而且三哥哥确实比宝玉做的好,咱们也不必昧心的看不见。

    倒是你这般,反倒忒委屈自己了,别人也未必看得见。

    你只要不和宝姐姐那样,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黛玉闻言噗嗤一笑,新鲜道:“真真难得了,你也有说宝丫头不好的时候?”

    湘云却没心思说笑,对她自己都没这样愁过,抓了抓头发,苦恼的小声道:“宝姐姐也不知怎么了,全不像她往日的性儿啊。三丫头和三哥哥是正经堂姊妹,亲近些也不碍事。可她……”

    黛玉看着她道:“你难道没听过那句戏文?”

    湘云一怔,问道:“什么?”

    黛玉抿了抿口,轻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这般说来,我倒有些钦佩宝丫头了,她竟有这等勇气,实在看不出。只是,日后怕也要受难了……”

    ……

    崇康十二年,八月九日。

    刚过卯时,天还未明,贡院明远楼上便已人影憧憧。

    顺天府乡试主司赵敏政立于楼上,看着下面万间号房燃起点点烛火,与天上星光辉映,虽一宿没睡,可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自得。

    因为自今日起,这些生员们就将正式成为他的门生了。

    师徒名分定下来后,日后学生便要听老师的话。

    天地君亲师,师乃纲常大义也。

    内阁那些位高权重的阁老,哪个不是当过好多届的座师、房师,方门生满天下的?

    这也是他们执政的根基。

    本来,以赵敏政的资历,无论如何也不敢有此妄想。

    朝廷内两朝元老多的是,论资排辈他这辈子都只能被压在下面。

    却不想一朝之变,盘踞朝堂内的诸多旧党大佬们,纷纷被贬出京。

    朝廷上竟成了新党独大,尤其是内阁中。

    然而即使皇帝再想变法,也绝不能容忍这等情形出现。

    不然长期以往,大乾将是谁家天下?

    因此,曾经努力巴结都不入人眼,无法阿附新党的大臣们,如今便有了另一条路径可走。

    他赵敏政,便是这条路径的旗帜!

    因为他表舅,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

    赵敏政是知道些内幕的,旧党式微后,崇康帝在勋贵势力与宦官之间,很是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宦官。

    因为勋贵势力虽然好用,也容易扶持起来,可是却也容易坐大,不听使唤。

    宦官就不同了,生死荣辱皆操于上手,容易掌控。

    又因为大乾宦官不许直接干政,如此,便有了赵敏政的发迹。

    宦官不能干政,阉党却可以。

    赵敏政知道,不止今科顺天府的乡试,连来年春的会试,都将由他主持。

    这等大力扶持,也算是给新党的一个旗号,行事收敛点……

    想起近来遭受新党诸多大员的打击嘲讽,谩骂羞辱,赵敏政冷笑一声。

    纵然那些人不断弹劾他,那又如何?

    如今他简在帝心,谁能动他?

    新党那群疯狗越是想灭了他,越灭不了他!

    等这几批士子们长成后,他夹带里也有了人,到时候谁会怕谁?

    念及此,赵敏政似已经看到了日后他入内阁,与宁则臣分庭抗礼的情景,心中升起万丈雄心。

    “总裁,时间到了……”

    一旁同考官,陪他在明远楼上吹了好一阵凉风,见时间已到,赵敏政还在出神中,忍不住提醒道,只是模样谄媚。

    这一科同考官,均为阉党门下……

    这个明显的做法,原本并不合规矩。

    可是宁则臣为了避嫌,都压着下面的人不许提异议。

    以他的胸襟气魄,如今都愈发感到高处不胜寒了……

    这也就造成了,赵敏政在此次秋闱中,一手遮天的地位。

    回过神后,他有些不悦的看了眼那位同考官,哼了声,见那位同考官诚惶诚恐后,心里又有些得意,用鼻音道:“那就开始吧。”

    众同考官立刻如释重负,虽觉得赵敏政的做派愈发像他那表舅了,可没人敢说什么,连表情都不敢露,赶紧让军卒鸣鼓宣布开考。

    鸣鼓之后,考官们各司其职,衙役小吏们将正卷和草稿纸陆续发下。

    然后,便是公布考题。

    今日是乡试第一场,按照惯例,这一场的题量为:《四书》义三题,经义四题。

    经义是科举考试的一种科目,以经书文句为题,应试者作文阐明其中义理。

    等再响起三声金锣声后,便见有衙役兵卒,高举等人高的木牌,上贴有今科乡试第一场的考题,穿行于各号房巷道之间。

    至此,贾琮轻轻呼出一口气,准备好笔墨,铺展草稿纸,等候记录考题。

    勋贵之位贵则贵矣,但限制太多。

    能否在当世存下另一立身之本,就看今朝。

    一阵脚步声传来,在他相临的号房前停下。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脚步声再起,贾琮忙提笔蘸墨,准备记录。

    等一个衙役举着木牌,面无表情的站在他号房门前时,贾琮速速浏览了遍木牌上的考题,记下后,埋头就要往草稿纸上记写。

    只是笔触还未落在稿纸上,贾琮面上的神色却忽地一凝,眼中瞳孔更是猛然收缩如针,面色剧变。

    手一抖,一团浓墨渲染了稿纸……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啪!

    贡院,致公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明远楼上三通鼓罢,内帘官悉数回到致公堂内,禁绝外部交流。

    赵敏政等内帘官昨夜熬了一宿,出题抓阄,又一起激动的畅想未来,到了这时,却都精疲力竭了。

    正常惯例而言,在八月九日一整天的时间里,都没内帘官什么事。

    因为那七道义题,再怎么了得的生员,也先要构思,再要往草稿纸上先写一遍。

    细细检查无误,不存在犯忌讳的字眼后,再往试卷上誊写一遍。

    这一通流程下来,至少也得一天功夫过去了。

    然后外帘官收卷,再誊抄一遍,之后才会送到内帘来审卷。

    因此,内帘官们最快也要等明日才有事做。

    现下他们却是可以休息一番了。

    不过,主司官赵敏政此时依旧没有睡意……

    他坐在致公堂内堂不走,其他同考官自然也不能走。

    此次同考官皆为赵敏政所奏,报与大明宫总管戴权,再由戴权转呈于崇康帝,然后批复下来。

    因为阉党初兴,夹带里着实没几个人,所以天下十八省的乡试,他们只能占一个顺天府。

    新党中人虽然觉得吃了颗苍蝇一般,可也不好当真一手遮天。

    崇康帝起了分权制衡的心思,新党纵然再不满意,明面上也不敢有丝毫怨望。

    因此留下京兆一地,随他们去折腾罢。

    只要不是太过,宁则臣就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宁则臣而言,所谓的阉党,实是上不得台面的疥癣耳,只要不妨碍新法大行,他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所以,赵敏政在京城贡院内,便可以唯吾独尊。

    他披着件薄锦搭裳在身上,做派不像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倒像是个富家员外。

    一口一口的啜饮着上等好茶,听着周围人不住的恭维:

    “总裁大人劳苦功高,今岁之后,必然再度高升……”

    “四天前我去总裁大人府上拜会,见花池内一束芙蓉竟花开并蒂,我就知大人必然吉祥高照,官运亨通啊……”

    “诶,许大人此言差矣,非花开并蒂保佑总裁大人高升,而是总裁大人官运太盛,激得莲池内的水芙蓉,不得不花开并蒂……”

    “哦?哈哈,是是,果然李大人高见!下官不如,佩服佩服!”

    “不错,李大人所言极是。而且总裁大人福荫的不止是莲花,连我等不也要沾大人之光,才能落一个房师的位置。不然,这等广收门生的好事,何时能轮得到你我?我等实在受恩深重啊!”

    “唔,张大人所言甚是。如今新党在朝中一手遮天,到了连陛下都不得不防备的地步,气焰猖獗啊!往日里,他们何曾愿意看我等一眼?如今有总裁大人为我等出头,我等焉能不鞍前马后,誓死效忠?一来感谢总裁大人再造之恩,二来,也可辅助圣君,匡扶社稷!”

    “哈哈,刘大人言之有理啊!要我说,有总裁大人领衔,今科顺天府乡试,必然会考出大乾开国以来,水准最高的一科来。

    咱们实打实的来评,少了二甲进士的水准,绝不容过!本官知晓,许多新党中人看咱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就让他们亲眼来验一验考卷,看文章火候如何!”

    最先开口的许大人又开口附和夸赞道。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都微妙了起来,连连称是。

    一直微微闭目养神,实在心中暗爽不停的赵敏政愈发知道权利之美了。

    他睁开眼,矜持笑道:“诸位大人多有谬赞,本官如何当得起?不过是同舟共济,一起辅助圣君,平衡朝局罢。至于你们所言,今科乡试是开国以来水准最高的一科,这本官可不敢保证。但有一点,本官却能确定……”

    说着,他卖起了关子,高深莫测的笑着。

    其他五人自然慌不迭的捧起哏来,纷纷发问。

    那副虚心请教的模样,真真让人感动,丝毫不逊于后世的公务员水准……

    赵敏政见之哈哈大笑,精神愈发抖擞,道:“诸君岂不闻‘人生若只如初见’乎?”

    “哎呀!哎呀呀!”

    张大人拍着额头惊呼道:“我竟把此人给忘了,他也在本科中?”

    其实他又怎会不知?

    但是不管知不知,此刻都该当做不知。

    其他人反应也不慢,纷纷惊喜起来,模样有些浮夸。

    论起实务来,这些人自然并不在行,不然也不会那样不入新党的眼。

    曾经想贴过去人家都不要。

    可论起官场习俗来,怕是宁则臣都不是这几个的对手。

    一个个表现的,让赵敏政心里熨帖不已,笑道:“论经义文章,本府的学子未必就能独占鳌头,引领风骚,强中自有强中手,也说不准。可论起诗词来,哼哼,有此人在,本府必然出众。”

    张大人却又有些担心,道:“只是不知这位贾清臣的文章火候如何,只盼他不要辜负了总裁大人对他的期望才是。”

    赵敏政摆手道:“本官问过国子监的人,都说此人勤学之苦,超乎想象。文章火候也已极为老道,取一个乡试名额不在话下。至于名次……容本官再想想。

    本官听说,沁香苑的香皂极好,比海外进贡来的还好。

    还听说,那是叶家那位芙蓉公子与贾清臣的买卖?”

    刘大人闻言,眼睛转了转,赔笑道:“甭管是和哪个的买卖,若果真有贾清臣的份子在其中,他若录取了,便是总裁大人的门生,就该好生孝敬大人。总裁大人若果真取他为五魁首,他就是把沁香苑的份子全献给总裁大人,都抵不住恩情。”

    赵敏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道:“能送几块好香皂就成,家里的莲弟喜欢的紧,每旬都要买,就是太贵了……至于他那份份子,哪个敢惦记着?叶家那位在后面看着呢。咱们现在的对手主要是朝里那些人,其他的,能为助力的还是要援引为助力。

    五经魁就罢了,他年纪太幼,排名太高容易惹来非议。不过若其果真有此孝心,给他个亚魁又如何?”

    五经魁便是乡试前五名,放榜时此五魁单列一榜。

    第六名起另列一榜,如此,第六名亦是名冠一榜,称为亚魁。

    “总裁大人英明!”

    “总裁大人远见!”

    “总裁大人高瞻远瞩!”

    “总裁大人……”

    ……

    贾琮现在还并不知道赵敏政等人的“好意”,若是知道他们现在还说这些话,心里怕只会愈发惊怒。

    这等时候还说这等屁话,日后都他娘的是罪过!

    以贾琮的心性,此刻也不禁如油锅上的蚂蚁,满是煎熬。

    额头已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竟然,泄题了……

    衙役举着的木牌上,那七道义题,与吴凡带来的那本小册子上所记之题,分毫不差!!

    贾琮感到一股股寒意,如同冰冷的利箭般,从不知名的角落不停袭射而来。

    这等黑手,分明是要毁人不倦啊!!

    贾琮感觉到一个能将人吞噬的连骨头渣都不剩的巨坑,就在他面前,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会跌的他粉身碎骨。

    他绝不信,此事只是一个巧合。

    这世上哪有这等巧合!

    蓦地,贾琮又想起一事。

    昨日那五名国子监的监生,失心疯了般要和他一较高低,当时他便感到奇怪,总觉得这几人有些癫狂。

    如今看来,他们手里,必然也会有一本小册子。

    更让人惊恐的是,他们却不会像贾琮这样,一无所知,而是心知肚明。

    否则,也不会要与贾琮打那个赌。

    “嘶……”

    倒吸了口冷气后,贾琮心里愈发冰冷杂乱。

    这是要彻底埋葬整个旧党啊……

    好阴狠毒辣的手段,这是要将事做绝,将本已被逐出中枢的旧党,赶尽杀绝啊!

    不过也对,他贾琮算老几,什么人会费那么大的心思,布下这样的大局,只为对付他一个?

    他多半只是别人搂草逮兔子,顺带的一个罢了……

    贾琮到底心志坚定,强迫自己在极短时间内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后,便有了决断。

    不能再考了!

    一个字,都不能写!

    既然幕后黑手费尽心思将小册子送到他手里,就绝不会没有后手。

    此时每落笔一个字,等后面就要费更大的力气去洗白。

    更重要的是,贾琮绝不信,这科乡试还能作数……

    既然注定要被废黜的乡试,他又何苦再去多写?

    决断下来后,便是该考虑如何解决此危机。

    贡院内便有监临官,是总摄考务的大员,多由兰台寺巡案御史担任。

    考场上一切意外变故,都可告由监临官定夺。

    只是……

    即使是监临官,在贡院内也要听命于总裁官。

    所谓总裁者,汇总裁决之人也。

    对于贡院内发生的一切,总裁其事!

    所以,如果贾琮此刻将泄题之事上报与监临官,那么监临官也要在第一时间,上报给总裁官。

    只是,试题泄露到这个地步,贾琮就算再蠢,也不会相信那几个出题的内帘官是清白的。

    绝不能抱以万一的心思。

    为了掩盖科场舞弊,一些人丧心病狂下,纵火杀人的事绝对做的出来。

    这又不是没有前例……

    贾琮心思百转间,号房前举着木牌的衙役却拧起了眉头。

    只觉这位考生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一直保持着提笔的姿态,却是一个字也不写……

    不过他并不会多事,贡院内的衙役小吏们,是绝对禁止开口的,说一个字都是大罪过。

    书呆子又不是一个两个,都是读书读傻了的,和他什么相干……

    所以,衙役只静静的等着,到了时刻,他便不再停留,举起木牌,前往另一号房。

    他却没看到,他刚一离开,号房内,贾琮就做了件更“傻”的事。

    他拿起了研满墨池的砚台,倒扣在了试卷上。

    “啪!”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见了

    “干什么?不准出号房!”

    贾琮刚迈出号房,就听巡场外提官大声呵斥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琮没有辩解,站在门口将手中被浓墨污染了的试卷举起。

    外提官便不再多言,责怪的看了眼贾琮后,怪他不小心,又对两位兵卒点了点头。

    两位兵卒便走到贾琮身后,“护送”着他,往二门外走去。

    大乾科举制度与前朝略有不同之处,便在于前朝贡院自锁门后,哪怕内中发生水火天灾都不许再开门。

    但到了本朝,开国初那会儿,京城贡院发生大火,烧死举人九十余,天下哗然。

    自此,便留下了二门,以为求生之路。

    除此外,在考试中发生意外,继而考试失败的考生,也可自二门处出去。

    只是从二门出去的考生,就无缘第二场和第三场了,只能待三年之后再来。

    但是自二门开启后,便一直有一个传说。

    从二门出来过的考生,日后再无有中试者。

    几成定例!

    因此,许多分明在贡院内因为各种缘由出了岔子失败的考生,宁肯干等一天,到了十日大门和龙门开启时再离场,也不愿从二门出去。

    所以自二门出的考生,极少。

    贾琮由两名兵卒衙役押送着,往二门走时,路过许多号房。

    此时正是公布考题之时,号房的门帘多被挂起,所以这一幕便被诸多考生看到。

    认出贾琮后,众人的面色都好看之极。

    尤其是之前要与贾琮打赌的那几人,在看到这一幕后,当场笑出了声……

    贾琮面色淡然的走过,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

    此刻,他心中哪里还把这些人放在心里,只满心在盘算着,如何将他和吴凡从此事中摘出来。

    至于其他人……

    旧党的没落不是没有道理的,除却宋岩、李儒、曹永等寥寥几人,大多数的旧党,都和葛致诚、陈西延他们那样,已经腐朽衰败了。

    贾琮从没有认为自己是旧党,也就顾不得这些人的生死了。

    人不作死,通常就不会那么容易死。

    若是自己作死,那又怪得了谁?

    不死都没天理!

    至于事后,会不会有是非不明的人,迁怒到他身上,贾琮并不在乎。

    连是非都不明的人,通常走不了多远的,又何必在乎?

    背着书箱一步步走向二门,二门前牌坊下,已经累积了二十多名垂头丧气的考生了。

    统共三千多人的贡院,哪怕按概率来算,也会有不少人粗心大意下出了岔子,失去了考试资格。

    牌坊下,有外调官负责将这些人的“贡院坐号便览”没收,也就不会再有第二场考试了。

    这些生员里有和贾琮差不多的少年,也有青年和中年,还有头发花白的老年……

    看着他们一个个悲戚哀伤,几不欲生的模样,贾琮面上的淡然,就显得有些出众了。

    外提调官格外看了贾琮一眼,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贾琮叹息一声,躬身道:“书桌太窄,学生正准备笔录考题时,胳膊撞翻了砚台,污了试卷。”

    外提调官闻言,皱了皱眉,沉声道:“十年寒窗,却因此等小事毁坏,实在不该。尔等需谨记今日教训,下科再试时,不可再误。”

    贾琮闻言,额外看了这位提调官一眼,点了点头,道:“学生记住了。”

    提调官又问道:“你是准备此时出去,还是等明日大门、龙门开启后再出?”

    贾琮平静道:“学生准备现在就出。”

    “嗯?”

    不知这位提调官,连许多垂头丧气,痛不欲生的考生都一起看了过来。

    提调官皱眉道:“你年纪还小,不要自误……”

    贾琮躬身谢道:“学生谢过大人好意,亦听闻过关于二门的传言,只是学生并不信这些。为了此次乡试,学生家中有亲人在都中各大佛门道场敬香添油,施舍香火。可谁知……”

    提调官闻言,缓缓颔首,道:“也罢,既然你一意如此,本官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吧。加上你,正好十人,你们出去吧……

    来人!开二门!”

    ……

    荣国府,墨竹院。

    西厢房内,平儿带着晴雯、小红、春燕和香菱四人,跪拜着请回来的三尊神像。

    分别是文昌帝君,文曲星和魁星。

    文昌帝君和文曲星则罢,魁星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少有女孩子敢请进家里。

    只见魁星面貌狰狞,右手持朱笔,左手拿墨斗。右脚踩大鳌鱼的头部,取独占鳌头之意。左脚向后踢起,应北斗七星。但凡被朱笔点中的人,都是金榜题名之人。

    魁星朱笔尖儿上贴着一张鹅黄纸,上面有一行字,正是贾琮的生辰八字和姓名。

    平儿、晴雯、小红、春燕四人虽不识字,可香菱却识字。

    这些都是她所写,因此此刻她的模样最为虔诚。

    西厢内烟气熏笼,每隔一个时辰,四人便会进来跪拜焚香一番。

    自贾琮出门起,四人再未吃过菜,因为菜里也有油。

    只以清汤米粥裹腹。

    贾琮此次乡试,她们比贾琮本人还要着紧紧张。

    尤其是平儿,她比旁人更明白贾府内部潜伏的暗涌有多可怕。

    也是贾琮前番做出了不沾染贾家家业分毫的誓言,才让这股暗涌平静至今。

    但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平静到何时。

    贾琏虽然被废了,顶着那个名头,他一辈子都和贾家这份家业挨不上边儿了,只能真正做一个管家之流。

    大房便只剩一个贾琮,有他在,荣国爵位就只能在大房。

    可是,若他不在了呢……

    这等不忍言也不敢言的心思,好多人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平儿却明白,在高门深宅中,为了一份家业,手段将会残忍到何等地步。

    贾家难道真能例外?

    所以,她只盼贾琮能够高中,有一个官身,日后真要闹将起来,哪怕将那个爵位舍弃了,一样能过的很好。

    说不定,更能施展抱负。

    因此,平儿极其认真的一遍又一遍的叩拜着掌管天下士子命运的三尊神像。

    为此,今日整个墨竹院的清扫整理,都有娟儿、觅儿、小竹和秋珠负责。

    平儿五人自昨日起,便开始闭门谢客……

    ……

    荣府外,公侯街。

    虽有不少行人走动,但自公侯街而过的行人,通常会放慢脚步。

    荣宁二府的巍峨高门,和门楼上御笔亲书的敕造荣宁二座国公府,都给人以威严的压力。

    再加上荣宁二府大门前均有七八位锦衣豪奴看守,扫视过往行人,所以也没几人敢高谈阔论。

    不过,正当只相隔一箭之地的荣宁二府大门前的门子,都在月台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声从街口传来。

    众人不由都皱起眉头看了过去,不过早已练就火眼金睛的高门门子们,在看到那架相熟的马车后,竟都怔住了。

    怎么会是这架马车?

    待看到马车急急停在荣国府西角门前,而原本此时应该身在贡院内的贾琮却从车上跃身跳下后,众人心里纷纷咯噔一声,只一道声音:

    莫不是又出事了?

    贾琮却没有理会齐齐发愣的门子,谢过满头大汗的车夫后,快步往里面走去。

    ……

    “哎哟!三爷!你这是……”

    刚入大门,迎面碰上了正要出门的林之孝。

    林之孝素来稳重寡言,此刻也不禁睁大了眼睛,紧张问道。

    贾琮一摆手,道:“没时间多说,林大叔,老爷何在?”

    林之孝心里亦是一沉,跟在急行的贾琮身旁忙道:“老爷此刻应该在梦坡斋,三爷要去见老爷么?”

    贾琮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劳林大叔去告诉老爷,不管发生什么事,家里千万千万不要出面。”说着,他猛然顿住脚,转头看向一旁的林之孝,目光凛冽,沉声道:“记住了没有?”

    林之孝面色已经发白了,干巴巴的点了点头,道:“记……记住了。”

    贾琮见他如此,面色微微舒缓,安慰道:“不要慌,和家里干系不大。去吧,给老爷说一声,不要担心。”

    说罢,又快步往墨竹院走去。

    林之孝看着贾琮远去的背影,面色却愈发发白,只觉得心跳都有些压不住了。

    老天爷!真又出事了……

    “诶!”

    一叹息,林之孝往里面走去。

    ……

    “哎呀!三……三三三……”

    行至墨竹院小门前,贾琮推门而入,正在庭院内忙活着的觅儿看到他进来,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似见了鬼般,结巴叫道。

    贾琮却没时间多说,他径自往书房走去。

    一路上,娟儿和小竹遇到后,也纷纷惊掉下巴。

    “哎呀!三爷,你怎么在这?”

    “三爷,出了什么事了?”

    “三爷,你没事吧?”

    一声声心焦的询问,贾琮都没功夫解释。

    见贾琮不理,这三个丫头相互看了眼后,齐齐往西厢跑去,贾琮也没理会。

    他进入书房后,直接去了书桌处。

    他记得那日翻过小册子后,随手就将那本小册子放在了桌面上。

    他的书桌,从来都只有他一人收拾,不习惯别人动手。

    这个规矩,平儿、晴雯、小红、春燕和香菱都懂,也从不乱动。

    然而现在,那本原该放在书桌上的小册子,不见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烈婢

    “谁让你们进来的,乱叫什么?”

    西厢内,平儿五人正在叩首祷告,就见娟儿、觅儿和小竹三个丫头冲了进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带进来的风冲的墙上的画像卷起,晴雯本就爆炭性子,见之大怒,厉声训斥道。

    若不是这两日都是素面不戴珠钗,她非用簪子教这三个小蹄子好好做人。

    觅儿此刻却顾不得怕她,急的跳脚道:“平儿姐姐,了不得了,三爷回来了!”

    “你说什么?”

    原本也不满意三个小丫头子鲁莽冲撞的平儿,听闻此言,惊的登时站了起来,焦急问道。

    晴雯、小红、春燕、香菱四人也都唬了一跳,就听觅儿带着哭腔道:“姐姐们,三爷回来了,一点不像平日里的样子,急急的冲了进来,我们说话他也只是应一句不理人,直接往书房里去了,你们快去瞧瞧吧……”

    平儿等人脸色都发白起来,一言不发,急急往正堂赶去。

    贾琮的脸色,的确可怕!

    他怕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在怕,身边竟出了内鬼!

    朝夕相处几年,他早已将院子里的这些人都当成了家人。

    就是那几个小丫头,也都宽和相待,叮嘱脾气最差的晴雯,不准她打骂她们。

    月钱赏钱更是能多给就多给些,让她们补贴家用。

    却没想到……

    听到脚步声,贾琮转头看去,见平儿几人匆匆赶来,他先一步开口问道:“平儿姐姐,你们别担心,我没事,是乡试出了问题,我回来寻些东西。我书桌上的小册子呢,这个屋子谁打扫过?”

    又扫了一眼后,他眼神忽地肃煞,问道:“秋珠呢?”

    平儿等人闻言先是松了口气,她们也不大懂乡试到底能不能中断,只以为真的不当紧。不过又听贾琮问秋珠,还这般神色,知道事态严重,平儿看向觅儿,道:“秋珠呢?我不是叮嘱过你们,三爷的书桌不许人动吗?”

    觅儿小脸苍白,道:“我们没动过啊,都知道三爷的规矩……不过今儿是秋珠清扫正堂,她……她刚刚还在。”

    小竹接道:“三爷,平儿姐姐,秋珠她家刚来人了,说她娘得了疾症,要接她回去看看,才走没一会儿呢……”

    众人闻言,面色一变。

    贾琮问道:“你可知道秋珠她家在哪儿?”

    小竹忙点头道:“她家也是家生奴才,就在后面廊下……”

    话没说完,就见贾琮阔步而出,留下一言:“都不要担心,出不了大事!”

    话音落地,人已经消失在墨竹院。

    见状,平儿等人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晴雯更是气的大骂道:“秋珠这个浪蹄子,原我道她是好的,整日不言不语,话也不敢大声说,只知道做事干活,却没想到竟是个藏奸的贱人,再让我瞧见,非戳烂她的脸!”

    ……

    “三弟!!”

    出了墨竹院,贾琮正要叫几个奴仆随他去后面廊下抓人。

    就见贾琏匆匆赶来,远远叫道:“三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回来了,老爷赶紧让我来看看!”

    身后还跟着喘气跑来的贾环和贾兰,不知他们之前聚在一起做什么……

    贾琮沉声道:“二哥来的正好,你可知我院里小丫头秋珠的家?”

    贾琏还没说话,跑的小脸儿发白的贾环就答道:“我知道,他家和钱槐家挨着,就在后廊下……”

    贾琮闻言,道:“二哥,速速点上几人,随我前去,有大事。”

    贾琏见状,还想问什么,却见贾琮目光陡然凛冽如刀,厉声道:“此刻没功夫解释,耽搁一刻都是罪过!”

    贾琏性子软,又有把柄在贾琮手中,见贾琮罕见的震怒,连连应下后,不敢耽搁,在二门前点了六个小厮,一起赶往后廊下。

    ……

    只荣国府一座国公府内,里外上下加起来,就足有三四百人之多。

    这样多的人,自然不可能都住在国公府里。

    为了让他们能方便伺候,所以贾家便在荣宁二府的后街边缘处,盖了一长溜宅子,给下人居住。

    后来,也有些混的实在不得意的贾族中人,子弟无处安身,也在这里混一处屋子蜗居。

    不过大抵来说,还是以下人居多。

    因为临着后街,多有小商贩来往,人口较杂。

    人来人往,也无人留意什么……

    秋珠家便在后街最靠西的一间小小的宅院里,秋珠一家四口,除了爹娘老子外,还有一个兄长。

    兄长亦在府里当差,只是人懒口笨,得不到有油水的差事,偏在家里脾气大的很,典型的窝里横。

    如今又成了亲,媳妇泼辣,对公婆不孝,一家子常闹的乌烟瘴气。

    周围人也不愿和这样的破落人家来往,然而今日,秋珠家却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很好,就是这个小册子。”

    一个气度倨傲的中年人,管事的打扮,从面色煞白的秋珠手中接过那本小册子,打开看了眼后,满意的点头道。

    一旁,一个薄嘴尖眼的妇人推了一年轻人一把,那年轻人在家里厉害,可在人前却唯唯诺诺,搓着手张了张口,却又没胆说话。

    见此,年轻妇人气的恨不能撕他一把,亲自上前赔笑道:“这位大爷,既然东西到手了,那之前说好的银子……”

    那中年管事闻言,哂笑一声,道:“我还能哄你们不成?不过,银子能给,你们还要答应我一事。”

    “什么事?”

    那年轻妇人倒机警,防备的看了眼。

    中年管事无谓道:“你们答应不答应都无妨,日后自有官差叫你们去答话,你们只要承认,从墨竹院取了这本小册子就行。”

    说罢,中年管事冲身后一人点了点头,一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有些肉疼的从怀里取出两大块银子来,递给眼睛都眯起了的年轻夫妇二人,道:“这是二百两,收好了。”

    年轻夫妇二人还没接过,就听秋珠盯着那中年管事,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不是说,只是贪图我们三爷的诗写的好,才想要这个吗?还说只有这样的小册子,才是三爷亲笔写的诗词,不是外面传抄的,又怎会有官差问话?你叫我承认什么?”

    那中年管事没想到在她兄嫂面前软弱的秋珠,竟会如此质问,他多看了眼,却发现原本极瞧不上的丫头,倔强起来别有一番滋味,眼中闪过一抹淫邪之色,哼哼笑道:“我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你拿给我的,可不是什么狗屁诗词,而是他科考舞弊的证据!有了这个,他不死也难!小丫头,跟着那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意趣,不如随我去罢。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我……哎呀!臭丫头,你干什么?”

    中年管事的没说完,就见之前懦弱的和只鸡一般的秋珠,却忽然如同疯子一般,扑到他跟前,一把夺向他手里的小册子。

    好在他有防备,一把举起册子避开了秋珠的抢夺,却不妨秋珠绝望之下,抓向册子而不得的手,同归于尽般抓向了中年管事的脸,几道血印子出现。

    中年管事大怒,一耳光扇在了秋珠脸上,将她打倒在地,大骂道:“小贱人撞客了不成?”

    秋珠兄嫂二人也大惊,不敢责怪暴怒的中年管事,反倒一起骂一边脸肿起,嘴角流血的秋珠:“小蹄子疯了?晦气的赔钱货,还不快给大人磕头赔罪!”

    他们又气又急,因为眼见那年轻小厮竟将银子又收了回去。

    秋珠嫂子更是要上前抓打秋珠,秋珠却反抗也不反抗,眼睛空洞的看着中年管事手中的册子……

    正在这时,屋里人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三弟,这里便是陈贵儿家,他丫头便是秋珠。”

    听闻此言,屋里人面色皆骤然大变。

    那中年管事再无趾高气扬之态,四处看了看,见这屋子根本没后门,一咬牙,竟转头往外狂冲出去。

    只是刚出门,就听到一声爆喝声:“拦下他,走了他,拿你们抵命!”

    不过没等外面带来的小厮动手,就见那中年管事“噗通”一下栽倒在地。

    摔倒后,中年管事惊怒交加的回头看去,就见一道瘦弱的身影,披头散发,面色决绝的抱住他的腿,死死不放。

    中年管事见之大怒,就要去踹,却又感到前面有风袭来。

    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从前冲来,飞起一脚,正正蹬在了他的面上。

    一时间,中年管事眼前一黑,鼻子一酸,脑袋就懵住了。

    手里的小册子,掉落在地。

    踹他之人自然便是贾琮,他弯腰将小册子捡起后,长出了口气。

    万幸来的及时,若是这小册子果真被人传走了,那事态就麻烦了。

    对方之人也许只想坐实他的罪过,担心他毁灭罪证。

    可真要丢了这个,贾琮就要变主动为被动,反而失去了证据了。

    贾琏看到这一幕,就算后知后觉,也知道出了事,有人在害贾琮。

    他愤怒的大声道:“来人,把这起子混帐东西都拿下!环儿,再回去叫人!”

    六个小厮进来,将中年管事压倒按住,又将里面的年轻小厮和秋珠兄嫂全部控制住。

    贾琮却看着秋珠,不知该说什么。

    在他印象中,秋珠从来都是少言少语,本分做事的好丫头。

    就算和她说笑,她也多是静静一笑,惹人怜爱。

    每月的月钱,她都会全部送给家里。

    为此,贾琮还叮嘱过小红,多给秋珠发一份,她家困难。

    他从未想过,秋珠会背叛他。

    刚才还是连命都不要的秋珠,此刻却看也不敢看贾琮一眼,身子颤抖。

    见她如此,贾琮轻叹一声,没有言语,转身准备离去。

    只是他刚转身,秋珠的面色就成了雪白之色,身子摇了摇后,缓缓起身,然后往庭院的东北角踉跄走去。

    “哎哟,使不得!”

    贾琮听闻贾兰的呼声,心知有事发生,转头看去,就见秋珠已经到了一处石栏边,正回头看他。

    那一眼的凄然愧疚和悔恨,让贾琮心惊。

    再看看石栏处的那一口井,贾琮面色登时一变,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飞身扑向前。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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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