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驱离
“好啊,好啊!老祖宗,你瞧瞧,他还没承爵呢,就想逼我下跪啊!如今老祖宗还在,他就这样嚣张跋扈,往后我该怎么活啊!”
一边哭诉,王熙凤一边抱着贾母嚎啕大哭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母脸色难看之极,兄弟阋墙之事,无论是哪个都不愿看到。
她冷冷的看着贾琮那张脸,又想起他的出身,心里腻味之极,寒声道:“你要逼哪个下跪?”
贾琮淡然道:“若非事出有因,贾琮断不会出此狂悖之言。只是,宝玉之症分明与琮不相干,二嫂却因私怨,枉顾事实,指鹿为马,逼琮以兄跪弟。
此等心思之险恶,实非长嫂该为。
君子当世,可跪天地,可跪君王,可跪祖宗亲长,可跪恩师,却没听说过要跪从弟的。
此乃纲常所在,若强逆之,琮与宝玉皆无好处。”
王熙凤插口道:“跪不醒就是你心不诚!”
贾琮冷笑一声。
贾母还想说什么,贾政长叹息一声,道:“老太太,琮哥儿……琮哥儿所言不差,以兄跪弟之事再莫谈起。传出去,必有人非议吾家不知礼也。”
说罢,又对贾琮道:“琮儿,你又怎会写那样一首词?”
贾琮恭敬道:“回老爷的话,此事侄儿亦与众姊妹分说明白。
去年侄儿在先生家,刚参加完先生邀请数位老友举办的诗会,因多饮了些师娘为我酿的果酒,就醉了过去。
一觉醒来,想起了往年之事。
当日侄儿在学里因被金荣诬陷,被大老爷圈在东路院假山后的耳房里,嬷嬷不慈,动辄打骂,并缺衣短食。
是平儿姑娘想法设法赠衣赠食,若非如此,琮几不能活。
琮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吃着平儿姑娘使人送进来的点心充饥,耳中听着后院大老爷们享乐的丝竹之声,却并不觉苦。
在先生家,想着那年那月那些事,侄儿虽心中沉重,却也有许多暖色。
正是这些暖色,使得琮心中不**邪之念,不入歧途。
因而感念平儿姑娘,故做此相思词。
然此相思非彼相思,而是思恩,思义,思善心,亦思那段春秋往事。
便有了‘去年春恨却来时”,“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句。”
贾政闻言,心中起了浓浓的愧疚之意,叹息一声道:“那段时日,委屈你了……”
贾琮正要摇头开口说不委屈,却听薛姨妈忽然惊叫一声,道:“金荣?莫不是挑唆蟠儿寻琮哥儿麻烦那个金荣?”
贾琮一怔,瞥见王熙凤变了脸色,忙道:“这两日事情太急,竟忘了这一茬。姨妈,你说是金荣挑唆的薛大哥来闹事?不能吧?当时老爷听闻金荣在学里聚赌淫乐,可是亲自发过话,驱逐此等混帐出族学,不可坏了祖宗所立教化子孙之地。
难道他又回到族学中去了?”
薛姨妈咬牙恨道:“就是这个孽障,在学里哄的蟠儿,说什么琮哥儿身世不堪,家里地位不高,给些银子就……这等黑了心的奸邪歹人,怎又回去了?”
贾琮闻言,呵呵一笑,看向已经有些慌神的王熙凤。
王熙凤忙解释道:“金荣的姑母是贾璜的妻子璜大奶奶,她哭到我跟前卖惨,只说哥哥死的早,只留下一条血脉,嫂子又不易,想寻个地儿让她侄儿读书,还说他已经痛改前非了。实没法子,我才应下她。”
听她这般一说,薛姨妈就有些不高兴了。
这样一个孽障,惹出多大是非来。
王夫人见贾政也阴沉着脸不悦,便对王熙凤道:“日后这等抹不开脸的善事少做,况且老爷都发话了,你怎还好善作主张?”
王熙凤落泪道:“那璜大奶奶往府上来的殷勤,常有孝心,又说的那样可怜,我想老太太、太太常有惜老怜贫之慈悲心,不若帮衬一把,再没想到,竟差点把自家人给害了。”
说着,向薛姨妈赔不是。
薛姨妈见此还能说什么,忙叫起。
王熙凤又向贾政请罪,贾政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对那等孽畜,再不可心软。
一圈下来后,漏洞就算是被堵住了。
王熙凤起身时瞧向贾琮的目光,得意中带着不屑。
她又对贾母道:“老祖宗,我说的法子别人不听,只能让有能为的人想法子了。琮兄弟有能为的紧,想来他必有主意!”
说着,又看了贾琮一眼。
其实以王熙凤的性格来说,她多好用借刀杀人之计。
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这才是她的风格。
如今虽也屡屡借刀,但到底还是短兵相接了。
一来在她心里,贾琮原不配让她虚与委蛇。
二来,经过两三日的发酵,爵位丢失之苦,愈发让她心中煎熬,如毒蛇噬咬。
真真恨不得贾琮去死……
平儿向着贾琮说话一事,更似火上添油!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顾不得平儿心里到底是拿谁当主子了,她做梦都想拿回爵位。
没了爵位,她凭什么得诰命?
这世上女子只有两条路数可以“改头换面”,一是夫君有爵位,或是为官,可请封诰命,同成官身。
再者只有指望儿子长大后出息了,做官立功后请封母亲为诰。
儿子什么的王熙凤觉得多半指望不上,贾琏就更不用去想,唯有爵位才最靠谱。
这世道女子地位多低下,唯独有一个诰命傍身,才算有了立身之本。
瞧瞧贾母为何在贾家地位如此之高,纵然东府做族长的贾珍,也一句话传过来训斥一通?
不止是因为她年最长,她身上还有一个一等国公夫人的诰命!
满天下的女人,除却天家的后妃之外,便数她最为贵重!
这,才是女子能自在过活的根本。
每每念至此,王熙凤心里就不能有一刻平静。
贾母等人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这会儿顾不得王熙凤存的什么心思了,她们只想让宝玉早些好过来。
眼见又要威逼,贾琮道:“我虽不敢自夸能为,倒是有个法子。”
贾母等人自然不信,也不愿让他瞎试,贾政却忙道:“琮儿有何法子?”
贾琮道:“宝玉犯的多半是癔症,医书上说,这等病,多是心里受到了强烈刺激,病人偏执于己念,不愿从自己的想法中醒来所致。这个时候,只要让他从这种状态中退出,再吃些安神之药,多半便没事了,并不伤身子。
琮以为,如今关键是要寻到宝玉犯癔症之缘由。”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这还用你说?人家太医不比你明白?”
贾琮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道:“我估摸着,能让宝玉这般,必然和林妹妹有关。不若在宝玉耳边喊一声,林妹妹来寻他顽了,再不醒来,林妹妹就走了。”
王熙凤见他不搭理,心里愈怒,正想再寻不是,可听到这个法子,面色忽地一滞,暗恼她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儿。
贾母王夫人等人却纷纷眼神一亮,贾母也顾不上去嫌弃哪个想的法儿了,靠近宝玉耳边叫道:“宝玉,你林妹妹来寻你顽,你怎么不理人家?你再不醒来,你林妹妹就要走了……”
话刚说完,众人就见宝玉忽地打了个激灵,随即醒来大叫道:“林妹妹不要走,林妹妹不要走!”
见他果真醒来,贾母王夫人大喜,一迭声道:“不走不走,你林妹妹哪也不走。”
却又见宝玉泪如雨下,哭道:“如今有了贾琮,他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比我强百倍,林妹妹如今只同他顽了,不同我说话了……”
旁人听了这话自然脸色一变,这话实在太难听,黛玉成什么了……
况且众人都知道,黛玉根本没和贾琮见过几回面,何来只同贾琮顽的道理?
明白人心里自然清楚,这只是宝玉心里害怕的事。
可王夫人却当真了,她看着宝玉可怜成这样,心疼之余,心里那个恨啊!
贾母则宽慰道:“你放心,你林妹妹日后再不同他顽,我告诉她,日后只和你顽!”
宝玉却忽然看到下面的贾琮,登时睁圆眼,同见了鬼一般,指着贾琮大叫道:“了不得了,贾琮来找林妹妹了!快打出去,快打出去。”
贾母瞪眼过去,喝道:“还不离了这地儿?日后这府上你也再别来!”
众人闻言面色再一变,宝钗湘云探春等人无不目光同情的看着贾琮。
贾政也面色复杂,想说什么,可见贾母正在气头,又不好劝,只能叹息一声。
倒是一旁王熙凤,面上的得意劲头压也压不住。
贾琮面上无一丝表情,躬身道:“谨遵老太太之命,贾琮告辞!”
说罢,又与贾政、王夫人行一礼后,就要不疾不徐的离去。
却听身后忽然传来王熙凤的声音:“琮兄弟先等等!”
贾琮回头看去,道:“不知二嫂还有何指教?”
王熙凤笑的满脸桃花开,道:“原我道琮兄弟一门心思读书备考,才将平儿暂借与你管家。如今瞧来……呵呵,琮兄弟能为大的很,不用我这个二嫂帮也能做的极好,所以,你还是把平儿还给我罢。她跟了我十几年,忽然离去,我连觉也睡不好。
再者,平儿心细,这两日我让她和袭人一起照顾宝兄弟。”
听她这话,除却贾母贾政王夫人外,余者都眼神骇然。
贾琮面色铁青的看着王熙凤,缓缓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他保证,一定会让她后悔今日的每一句话。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孤女
出了荣府,贾琮站在公候街上,仰头看着数百年前的蔚蓝夜空,星光点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呵……”
他早就听说过,女人阴毒起来,根本没男人什么事。
他原是不信的。
虽不至于像宝玉那样,以为女孩子都是花儿一样娇贵美丽,可他总以为,女人天生柔弱,再怎样心也应该是软的。
怎会有如此恶毒之行?
前世读红楼,贾琮其实勉强还算是个凤姐儿粉。
贾瑞调.戏王熙凤,因此而死,贾琮并不觉得王熙凤有错。
铁槛寺,凤姐收银子坏人姻缘,致三条人命皆丧,贾琮以为她虽有错,但本心未曾想杀人。
到了尤二姐时,凤姐用虎狼药害的尤二姐堕.胎流产,逼得她吞金而死,贾琮以为在当时时代的大背景下,尤二姐是在觊觎凤姐的位置,打算母以子贵,无子的王熙凤不得不为之。
当然,肯定不赞同她酷烈的手段,只是到底被掩盖在神仙妃子的光彩之下……
然而到了此刻,再不想他竟成了王熙凤的利益对立面……
然后才终于清晰的感觉到,此人手段之狠毒。
“呼!”
吐出口气后,贾琮面色恢复了淡然。
老祖宗的智慧教会了他:“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不过,即使平心静气下来后,他依旧笃定,要给王熙凤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既然她如此自视甚高,还惦记着贾家的爵位,那他就狠狠打掉她这份骄傲。
原先的计划,自然也就行不通了。
贾琮算看明白了,贾政是真无治家之能。
王熙凤做出这等事来,拿祖宗所立族学这等重中之重的事弄鬼,还惹出那样大的祸来,之后装腔作势几句,竟也能翻篇!
贾琮不敢保证,等与贾家亲近的御史拿着弹劾奏折回来后,王熙凤再哭两声,贾政会不会还像今日这般,无可奈何的就了账翻篇。
若只那样,他一番苦心算计倒成了笑话。
而布政坊尚书府那边多半已经按照先前的设计去布置了,临时再请更改,就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好在,贾琮还有一出后手。
原就是预备着,等现下布置的这一招不起作用,贾政执拗不过贾母和王夫人,再轻轻放过王熙凤后再起作用的。
如今看来,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又玄乎了。
所以,干脆双管齐下!!
如此,纵然人人心知是他所为,但明面上,却连一点证据也寻不到。
打定主意后,贾琮回了东路院,往前宅洒扫奴仆的住处走去。
跑了一个内线张勇,自然还会安排一个“王勇”进来。
否则,一些机密信件贾琮都不敢放心让人去送。
寻着新安排进来之人,名唤赵虎者,贾琮低声耳语几句后,赵虎就从角门悄然出府离去。
……
黛玉小院。
紫鹃刚将太医并琉璃翡翠送出门,就见袭人从另一头赶来。
见她面带急怒又有泪痕,与平素大为不同,忙问道:“袭人怎么来了?”
袭人哭道:“你家姑娘不知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
听说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是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
紫鹃闻言唬了一跳,顾不得袭人语气中的不敬,忙道:“好生生的,怎会如此?”
二人在外面说,不妨里面黛玉正坐在月洞窗下吃药,恰巧听了进去。
一听此言,心知李妈妈乃是经过事的老妪,说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心中剧痛之下,“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
李纨、鸳鸯还未走,见之大骇,李纨忙劝道:“姑娘可万万别当真,我们来时宝玉虽得了癔症,可和生死到底不相干。”
又扬声对外面的袭人喝道:“袭人不可胡言!”
袭人听到里面动静心里也是一跳,只是涉及到宝玉,她也顾不得许多了,道:“大奶奶,太医说我们二爷这病若寻不得心疾的根儿,怕是好不得了。奴婢只想来问问林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兴许就能寻出缘由来。”
李纨闻言差点气的仰倒过去,既然你都知道了是心疾,那前头说那么凶险给谁听?
而李纨能想到的事,心思本就七窍的黛玉又怎能想不到,再想起袭人之前满是怨气的说什么“你家姑娘”,黛玉几欲再度呕血。
她不顾李纨、鸳鸯的劝阻,挣扎着起身,泣道:“去老太太房,宝玉若是死了,我与他偿命就是。这里再住不得了……”
紫鹃在庭院内听闻,气的面色铁青,怒视袭人道:“这下你满意了?”
袭人忙赔笑道:“姑娘可别多心,我一个奴婢,哪里敢对姑娘不敬?若我有半点坏心,必不得好死……”
可黛玉哪里还会听,强撑着就要往荣庆堂而去。
李纨鸳鸯苦劝无果,只能让紫鹃取出已经收起的冬日斗篷,将黛玉包裹严实后,紫鹃鸳鸯搀扶着她往贾母院走去。
……
“老祖宗,你瞧瞧他什么样子!当着老祖宗的面就敢这么跋扈!”
看到贾琮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后,那目光中的深意,让王熙凤心里生起一股寒意,思量此人过往的手段,多少有些忌惮,因而再在贾母跟前上眼药。
贾政此刻已经离去,她也愈发没了顾忌。
贾母这会儿子见宝玉醒来,心情已经好了大半,她也还没老糊涂,多少揣摩出了王熙凤的心思,虽心疼她,可贾琮才刚刚得了世位,贾琏都还在宗祠跪着,总不能再设法夺了贾琮的世位,转还给贾琏吧?
纵然她愿意,可贾政、贾珍等前宅的,还有族里的一些族老们怕都不愿意。
再者,贾琮身后又站着那么些个文官儿,再想像二年前那样随意拿捏打骂也是不能。
贾母因而劝道:“他不懂规矩,自有前面宝玉他爹管教着,你是做长嫂的,不拘怎样,左右他都要敬着你。哪怕他承了爵,为官做宰,也逃不过长嫂如母四个字,你又何必和他一个孩子着恼?”
薛姨妈在一旁笑道:“哎哟哟,老太太果不愧是这么一大家子的老祖宗,原我道琮哥儿这次怕是没的好果子吃,没想到竟这样公正!这话说的再有理不过,又大气。
凤丫头是小气,一个丫头送过去又想要回来,没的让人笑话!
人家念着往日的恩情,请了回去好生敬着,你该成全了才是,哪里就非要把人得罪死?”
王熙凤叫屈道:“天老爷!真真冤死我了,难道姨妈刚才没看到他那副德性?我看他恨不得撕碎了我嚼吧嚼吧连骨头渣儿都吞了!”
薛姨妈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说服不了王熙凤,她也不强求。
王熙凤又道:“旁的也罢,她还非要我给他磕头,也不怕折了他的寿!再不能轻饶了他这遭儿,不然真真是没法做人了。”
宝钗忍不住笑道:“你也知道给小的磕头不自在折寿,那你逼他给宝兄弟磕头做什么?”
王熙凤气闷道:“宝丫头疯了不成?论亲疏,从太太论起,你管我叫二嫂子,再往深里论,咱们是正经的表姊妹,你胳膊肘就往外拐?快快收回来惹人厌的很……
别说我是有理的,就是没理的,你也得向着我,你若向着外人,我必也和宝玉一样!”
说着,她学着宝玉方才没醒时的模样,双眼失神的看着前方。
这幅作态,贾母王夫人等人都绷不住笑了起来,满堂婆妇丫鬟们见气氛转好,亦是跟着赔笑。
唯宝玉满面羞红的将脸藏到贾母身后。
贾母一手无比怜爱的摩挲着宝玉的脖颈,一手拍打了下王熙凤,笑骂道:“真真是个泼皮破落户,不讲理到你这样的地步也是少见!你宝兄弟刚好一点,你这做嫂子的不说准备些好吃的做个东道请他补补,还这般打趣他!”
王熙凤笑道:“论疼宝玉,我可不比老太太、太太少!
方才要不是为了宝玉,我也不会和那样一个人吵一遭……
再说不就是一个东道吗?老太太尽放心,虽然我兜儿比脸还干净,也没几两压箱底银子,比不得老太太,可一个东道还是请的起的!
实在没法儿,明儿我就打发丰儿去鼓楼西大街姨妈家的当铺里当一个钗头坠儿,总够咱们高乐一日的!
左右日后这个家轮不到我来当,干脆咱们吃个河干海尽,管他呢!”
听她说的如此荒唐,真真一口泼皮破落户的光棍儿劲头,满屋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宝玉也绷不住,趴在软榻上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正当满堂哄笑时,众人却没看到堂门处门帘挑起。
几道身影搀扶着一个披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头上还罩了雪帽的瘦弱身子进来。
如今,虽还未至盛夏,却已是暖春啊!
可见来人身子之弱……
看着满堂欢颜的众人,看着软榻上被贾母爱怜的搂着开怀大笑的宝玉,看着眉飞凤舞恍若女说书先生般喋喋不休的王熙凤,这一刻,泪流满面的黛玉,心里感到无比的孤冷苦寒和格格不入。
她比任何时候都思念远方的亲人。
爹,娘啊……
“姑娘!”
“姑娘!!”
眼见林黛玉缓缓阖上了眼,昏迷瘫倒下去,紫鹃心里一片凄然,抱着她消瘦的身子大哭起来……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事发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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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路院,西厢。
平儿听完贾琮描述昨夜之事的话后,怔怔的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抹凄然。
因为怕她晚上睡不好,贾琮昨夜只避重就轻的说了宝玉得癔症的事,并未说王熙凤要将她要回去的事。
只是这件事今日必然瞒不住,所以贾琮还是说了出来。
见平儿面色煞白,贾琮知道她虽然也会舍不得他,但也未必是抗拒王熙凤。
只是,王熙凤之前存了那样的心思,将她舍弃送出。
这会儿又为了打击贾琮,再将她生生要走。
虽然王熙凤是主子,她不过是个丫鬟,可这样轻贱于她,还是让平儿心如刀绞。
贾琮见她如此痛苦,心中叹恨之余,也愈发坚定了此次再不留手的决心,他上前拉住平儿冰凉的手,笑道:“好姐姐,你对我就这样没信心?”
平儿神情恍惚,苦涩的摇了摇头,贾琮无奈笑道:“姐姐放心,没有谁能将姐姐从我身边要走,连起这个心思的人,都会遭到报应的。
二嫂……她许是最近有些魔怔了。我会让她清醒过来的……
至于她的话,咱们只是不理,拖两天她就知道自己做了怎样的错事。”
“可是……”
平儿想起王熙凤的性子,哪里是等人的人,若是再厌起,岂不更加凌厉?便含泪道:“既然奶奶那里忙不开,招我回去,我便回去帮两天又何妨?等忙完那边,我再……我再回来。”
贾琮正色道:“姐姐这次若真回去了,以二嫂的性子,必定多方羞辱,以解她心头之气!姐姐以为,到那时我会善罢甘休?
真到那时,纵然顾及姐姐的颜面,我亦要与她不死不休!
所以,哪怕为了她好,姐姐也该听我的才是。”
平儿听她说的郑重,也升起担忧来,紧张看着贾琮道:“琮哥儿,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贾琮闻言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阳光俊秀的面容,让人赏心悦目。
他又将平儿另一只手握在手心,温暖着她清凉的柔荑,笑道:“姐姐想哪里去了?我是读书人嘛,要讲究身份格调的!打打杀杀那种没脑子的事,噫……”
饶是此刻心中沉重,可是看着贾琮嫌弃的模样,平儿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嗔道:“不知你的人,见你这样俊秀,只当你是如玉公子。谁能想到,你私下里竟也这样淘气!”
贾琮笑道:“好姐姐,你难道不知,古往今来的如玉公子,都是扮给外人看的?在最亲近的人跟前,从来没什么如玉公子,都只有本性儿,这才活的不累。”
平儿听闻“最亲近的人”,俏脸上浮起一抹晕红,嗔了贾琮一眼。
沉吟了稍许,方问道:“果真有把握?”
贾琮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点头道:“十成把握!”
平儿听他说的肯定,知道他不是轻狂自大的人,面上却没多少喜色,反倒多了些愁绪,看着贾琮欲言又止。
贾琮知道,她是想请求他,不要伤着王熙凤。
他却只能遗憾道:“平儿姐姐,若无昨日咄咄相逼之事,我还有把握将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可是,经过昨日之事,我若再留余地,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待其转过头来,我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
听他说的这般唬人,平儿面色煞白,身子都摇了摇。
只是,她却再也说不出让贾琮留手的话来。
虽然心里苦涩,但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还是偏向了贾琮……
……
荣禧堂后,粉油影壁内。
王熙凤小院。
一清早将服侍她洗漱的彩明大骂了通,王熙凤只觉得心里不痛快。
“连个冷热水也分不清,一起子偷奸耍滑的浪蹄子们,早晚拿烧红的烙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冷然!”
平儿服侍了她十来年,早已摸清她喜欢什么样的水温洗漱,连早饭里粥汤的温度也吹到不冷不热才端上。
新晋的丫头自然没那么贴心,王熙凤因为心思杂多,夜里本就睡眠不好,早起起床气大,遇到这么不知心的,自然没好脸子。
再加上从睁眼起,一波又一波的回事媳妇,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她拿主意,扰的她烦不胜烦!
往日里,这些都是平儿早早过一遍的。
这些小事根本到不了她跟前,早就让平儿处置了。
可眼下只能她一个人费心思,至此,王熙凤愈发后悔将平儿草草就送了出去。
若说昨夜她问贾琮要平儿还只是心存报复,今日她却真心希望早早将平儿要回来,帮她处理这些烂事。
当然,要回来后,总要先教一顿规矩,让她再不敢忘自己的主子到底是哪个!
气恼的草草用了两口早饭就不想吃了,就见手下心腹管事媳妇林之孝家的进来。
王熙凤见之丹凤眼一亮,撂下粥勺,急问道:“如何了?”
林之孝家的答道:“外子已经和银库房总领吴新登、仓上头目戴良还有买办钱华都打过招呼了,东路院这个月的月钱延迟半月再放,给下人们采买春衣、更换夏衣也推迟些日子。另外,东路院小厨房的米粮菜肉,这几日也不送了……”
王熙凤闻言满意道:“这就好,左右他是个有能为的,自然有法子来解决。如今他连这边的门儿都不许进,我看他向哪个去告!你让林之孝给门房说了吗?”
林之孝家的赔笑道:“奶奶的吩咐,多咱敢大意了去?再说,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哪个也马虎不得。不过……”
“不过什么?”
王熙凤听到转折,皱眉问道。
林之孝家的道:“不过刚才大奶奶屋里的人,送了兰哥儿去了东路院,说是去念书习字。还有环三爷也一起……”
王熙凤闻言,脸色登时涨红,怒道:“大嫂子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给我难看吗?”
林之孝家的劝道:“大奶奶素日里并不管事,也不爱管,许是只想让兰哥儿读的好书。毕竟东路院那边,旁的不行,读书写诗的能为了不得。”
王熙凤厌恶道:“读书有个屁用!翰林院里吃不起肉的穷翰林一抓一大把,他们读书写诗不比那孽障高明一百倍!我看大嫂子真真迷了心了!”
翰林院虽是储相养望之地,清贵则清贵,却是实打实的清水衙门。
里面的翰林大半都是在赔钱度日,若是家底殷实的还好说,若是原本就出身寒门的,那可真真要靠典当度日。
这两年还好些,新法大行后,国库里总算有了能给百官支取俸禄的家底儿了。
放新法前,连京里百官的俸禄都要拖欠,本就难熬的翰林官儿,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上二回,苦不堪言,都快成了笑话……
因此王熙凤鄙弃之。
只是,她到底奈何不得李纨。
长嫂的身份且不提,又是寡妇失业的,贾母和王夫人都不会默许她折腾李纨。
但是她奈何不得李纨,还折腾不得赵姨娘母子?
冷笑一声后,王熙凤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只等收拾完贾琮,回过头来就出手对付这一对母子。
她见林之孝家的本本分分站在那,忽地心思一动,道:“你家姑娘还在墨竹院?”
林之孝家的忙道:“是,一直在那,不过也没什么事做,东路院那位二年来也没怎么回来,如今回来了也没在墨竹院正经待过。”
王熙凤闻言,神色一松,道:“既然如此倒也罢了,不过老待在那也烦人,过几天把你丫头调出来,到咱们这边做事罢。
上回我瞧了回,觉得对我脾性,不是个扭捏小气的。”
林之孝家的赔笑道:“如此才是她的福分。”
王熙凤得意一笑,又道:“罢了,就这么着吧,你去忙你的,我还要去老太太处看看那两个祖宗!唉,真真是一个比一个费心!”
林之孝家的笑道:“到底是奶奶的能耐,旁人也没这个资格。只是听说,林姑娘似不大好了?”
王熙凤哼了声,道:“昨日之事,怕是袭人闹的鬼。只是她进门就先请罪,说是因为担忧宝玉,才心慌之下去问了林丫头,惹出事来。虽然老太太发了怒,可念她毕竟忧主心切,也只是骂了顿罢。
回头,太太却选了两件上好的衣裳让彩霞给她送了去,还附了根好钗。”
说着,王熙凤拍了拍前额,道:“真是头疼死了,这一脑门子的官司,理也理不清。罢罢,不去想那么些了,先去瞧瞧再说……
对了,你别忘了去东路院催一催,让平儿那个小浪蹄子早点回来。
真顽野了不成?”
说罢,外面四五个媳妇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手更衣,然后一起簇拥着往荣庆堂而去。
正这时,一抬青呢官轿速度飞快的从公侯街自东而西赶来。
轿子刚落地还未定稳当,里面的人就急急下轿,只见一身着官袍的中年人走下来后,对着门子道:“速速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门子自然认得此人,忙上来请安:“表老爷好。”
此人正是贾家老姑奶奶之子,贾政之表兄赵智朴,如今在兰台寺为侍御史。
与贾政关系尚佳。
赵智朴却没功夫与门子说话,再急急吩咐道:“速速带我去见你家老爷,误了大事唯你是问!”
门子这才发现赵智朴脸色凝重中带着急怒,不敢耽搁,忙引着赵智朴往外书房走去……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事发(二)
“大兄怎么来了?”
外书房内,贾政正与诸清客相公们闲聊,昨夜又得了贾琮一阙词,虽起了不小的风波,可待宝玉醒来后,他放下心来,再想起这阙词,真真翻来覆去的读也读不够,今日一早便与诸清客妙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热闹时,就见赵智朴匆匆进来,贾政欣喜问道。
赵智朴生母乃贾代善庶女,贾政庶姊,再加上其母早丧,因此除了年节时,两家少有往来。
今日见赵智朴难得登门,贾政生出惊喜。
不过再看赵智朴脸上的凝重隐怒,贾政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就听赵智朴开门见山沉声道:“存周!祸事矣!”
贾政与诸清客相公们闻言都唬了一跳,贾政忙问道:“大兄何出此言?”
赵智朴叹恨一声,从袖兜中掏出一本奏折,道:“这份折子你且看,万不可外传!”
虽然还未送进鸾台,算不得私相授受,可将其他御史托他上呈的奏折给事主看,追究起来,也绝非小罪。
做到这一步,赵智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贾政见他如此模样,早已提心吊胆,接过奏折打开一看后,眼睛登时睁圆,如遭雷击,满面不敢置信的急怒之色,一迭声叫道:“竟有这等事?竟有这等事?!”
赵智朴见贾政面色铁青,持着奏折的双手都剧烈颤抖起来,长叹一声,道:“存周,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赶紧先处置了善后!这等事,若没人弹劾,本也只是寻常。放印子钱敛财者,虽律令严禁,可遍地皆是。民不举官不究,谁也没法。
可如今这么多苦主齐齐上告,此间事绝不能小觑!”
贾政面色凄苦,束手无策道:“此等丑事,这让我如何善后,这让我如何善后啊?”
一旁清客们还不知出了何事,詹光道:“世翁,不知出了何等难事如此棘手?”
赵智朴还未阻拦,贾政就随手将手中奏折递给了詹光,程日兴等人亦忙围了上来。
待众人看清奏折所写后,登时纷纷倒吸了口凉气,面色担忧难看起来。
詹光见贾政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等着出主意,心里为难,想了想,勉强道:“此事世翁怕还需寻二.奶奶问一问才是,若果有此事,当命她速速将银钱还与苦主才好。”
这等主意,竟也让贾政如获至宝,一迭声道:“对对对,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赵智朴见之,心中一叹,主动从詹光手中接回奏折,对贾政道:“存周,此事务必上心!除了家里要安置妥当,兰台寺那边,也要说情一二。如海曾为御史中丞,与掌寺大夫关系匪浅,可以其名义,书信一封。总要压下此事,不进内阁才是。不然……”
话未尽,语气堪忧。
如今新法变革愈演愈烈,旧党已成昨日黄花,新党大势昭然。
贾家本就和新党党魁有些过节,一阙《赠杏花娘》,让宁相成了笑柄,如今抓住这等机会,怕不会放过。
就算宁则臣不理会,其遍布朝堂的党羽,也绝不会错过这等献媚的机会。
见贾政还未想到这一点,赵智朴无奈之下,只能将话讲透,然后匆匆离去。
事已至此,他不过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儿,却是再也无能为力了。
待赵智朴走后,贾政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唬的不知该如何办。
还是程日兴叹息一声,劝道:“世翁却也不必如此忧虑,一来放贷之事,实非十恶不赦之罪,以府上根基,未必就有大祸。
二来时候还早,还有时间好生弥补一二。
当下之急,还是去问问二.奶奶,到底惹出了多大的祸事,才好对症下药啊!”
詹光等人怕贾政向他们寻计,纷纷附和道:“此言为老成之言,合该如此。”
贾政也信以为然,谢过诸清客后,急急往后宅走去。
……
东路院。
顶替了王善宝家的地位的周婆子,带着四五个媳妇寻到了西厢。
平儿原以为出了何事,待问明白后,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这必是她那位好奶奶的手段。
平儿心里一阵凄苦,原就知道王熙凤绝不会手下留情,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心里还是苦痛非常。
温婉的脸上,满是哀伤。
那周嬷嬷见之不忍,道:“姑娘还是寻三爷拿主意吧……”
平儿正要婉拒,想再去寻王熙凤,既然奶奶都要让她回去了,何苦再做这一遭?
不过没等她开口,就见贾琮已经从里间出来,笑道:“此事我已知矣,诸位嬷嬷不需担心,说来道去,其实都是短了银子使。
既然如此,我来解决。
等我晚上归来时,必有银子使。
西府指望不上,就咱们自己采买,也省得被他们刮一层皮去。
周嬷嬷的儿子如今在前面做事,就委任他做个采办如何?”
周婆子闻言,真真喜之不尽。
那可是府上一等一的有油水的差事,一直被钱家把持着。
瞧瞧钱家住处的奢华,寻常主子人家都没那么气派。
此刻周婆子都顾不得去想贾琮能否寻来银子,千恩万谢的带人出去了。
贾琮对面带担忧之色的平儿笑道:“姐姐宽心就是,此事小事尔!不多说了,兰儿和环哥儿已到书房了,我去看看。”
见贾琮果真不当回事,似真是一件小事,平儿晕晕乎乎的,也只能且相信他。
……
东路院,书房。
贾琮进来后,就见正如小夫子般读书的贾兰,和嬉皮笑脸坐没坐相正在顽一根绳子的贾环。
看到贾琮入内后,贾兰规规矩矩的行礼,唤了声三叔,目光敬仰中带着些许同情。
贾琮叫起后,抚了抚他的额头,问了几句学业上的问题,然后就让他继续读书了,有不懂的再问。
贾兰乖巧落座,坐在椅子上小靴子都够不着地,还是认认真真的读书写字。
另一边,贾环眼不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看着贾琮,眼睛里说不出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贾琮,再让你攀高枝儿!不攀了吧?哈哈哈哈!以后还是同我顽才是正经的!我不是太太生的,你也不是太太生的。老太太太太她们都不喜欢我,也都不喜欢你。你比我还惨,连荣府门儿都不能进了。不过没关系,往后你同我顽,我不嫌弃你!”
贾环趾高气扬道。
一旁贾兰都听不下去了,道:“环三叔,我娘就喜欢三叔,姑姑们也喜欢。”
贾环闻言竖眉瞪眼,凶巴巴的喝道:“你懂个屁!她们才不喜欢,昨儿贾琮都被赶出来了!都是她们告的密!”
贾兰被面容狰狞的贾环唬了一跳,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就见贾琮在贾环额前叩了下,奇怪的看着贾环道:“还有这样当叔叔做长辈的?”
贾环闻言登时恼火了,不过小孩子最爱充大辈,狠狠瞪了贾琮一眼后,学着贾政的模样干咳了两声,道:“兰儿别哭了,我教训你,也是为你好。”
可哪里管用,贾兰瘪着嘴委屈抹泪。
见说不听,一旁贾琮又嫌弃的看着他,贾环不想变成没本事的,一咬牙,决定下血本,从怀兜里掏出一个沾着油腻的荷包,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颗小碎银子,无比留恋的深吸一口气后,闭着眼睛递给贾兰,道:“别哭了,我凶你是为你好,这么多银子你拿去买糖果吃吧,就在南集市胡同里,王家老太店家的,最……最好吃……”
许是真的心疼坏了,说到最后,贾环居然也开始抽泣了。
贾兰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不着调的叔叔,心想怪道娘不许我和他多接触,真是奇怪的人啊……
贾琮看了眼贾兰看“弱智”的萌萌眼神,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他如此,贾兰倒是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贾环却恼羞成怒道:“笑个屁!你笑个卵……”
“贾环!”
话没说罢,就被贾琮沉声喝断了。
这突然的一声,唬了对面叔侄俩一跳。
二人一起吃惊的看着贾琮。
贾琮肃穆着脸对贾环道:“口出恶言者,自侮也。你这是跟哪个学的?
满口粗俗!
你以为这样别人就会怕你?错!如此,只能愈发让人轻贱于你,瞧不起你。
什么毛病?”
见贾环怔怔的看着自己,似被唬住了,贾琮面色和缓了些,声音也温和许多,道:“你是我兄弟,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给我送吃的,给我上伤药,没有你的帮助,我如今生死难知……
这些我都记得!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很好,好好的读书,好好的长大,做一个让人尊敬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人……”
刚才训斥他时,贾环还没落泪,这会儿听贾琮温言劝说,眼泪反倒吧嗒吧嗒的流了起来。
一旁贾兰,也红了眼。
他根本记不得自己的父亲,自懂事以来,就只有母亲一人。
虽然每每见到祖父管家宝二叔心里害怕,可何尝没有过一丝羡慕?
最起码,宝玉还有父亲管教。
他却从未体会过这等滋味,心里极难过。
眼泪跟着落了下来……
贾琮见两人都落了泪,并不慌乱,反而有些欣慰。
知道哭总比没脸没皮的强,还有救。
因为到底是孩子,不好一味说教,贾环今年也不过八岁,贾兰才六岁出头。
他就再次用了两手魔术,将两人哄的眼睛睁的溜圆,忘了落泪,没一会儿就都咧开嘴乐了起来,抓耳挠腮,贾兰也多了分孩子气。
顽闹片刻后,贾琮便带着二人读起书来。
不说本就认真的贾兰,连贾环都难得正经安下心来,卖力的读书写字,模样认真。
一直学到了午时,该到用午饭时分,贾琮方收笔,瞧贾环贾兰叔侄儿俩的模样,似没用回荣府用饭的意思。
他笑道:“今儿就不留你们在这边吃午饭了,说来惭愧,厨房里已经没米了,我得去外面想想法子化点斋去。你们快回去吃饭吧。”
贾环和贾兰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然而贾琮这回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收拾好笔墨书籍后,起身先行一步,叫了马车,直接出府而去。
不过没等他离开多久,就见两个婆妇慌忙从荣府赶来,传老太太和老爷的吩咐,让贾琮速速去荣庆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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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事发(三)
此刻的荣庆堂,已不复往日荣耀喜庆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满堂压抑凝重,气氛骇人。
堂正中,昨夜还嬉笑怒骂,惹得众人时不时满堂欢笑的王熙凤,此刻面色惨白满脸涕泪的跪在当庭哭诉着……
“旁人只见我家光鲜,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哪里知道,这些年出的多进的少,一年只靠那些地租进项,能值当什么?”
“老祖宗和太太托我管家,我若只图个好名声,只要本分管家,侍奉好老太太、太太就好,可是我寻思着,再这样下去几年,内囊怕就耗尽了,到时候,难道还让老太太、太太去操心银子?”
“若如此,旁人说我没有能为不怕,可老太太、太太那时都多高的春秋了,我就算再不孝,也不能让老太太和太太操这份心哪!”
“所以我就寻思着给家里添进项,前面的事我管不上,也没法管,日后没了银子是他们的事,可内宅的银子,我必定要早早留足。旁的本事我没有,就想着世人多放贷赚些例钱。旁人能,我也能。”
“我每月都把例钱和自己的梯己银子放出去,收回的例钱发放完月钱后,再放出去,连自己嫁妆银子也一并放出去,不求别的,只图能多攒些银子,日后总不能短了老太太、太太还有宝玉他们的嚼用。”
“可我再没想到,竟会被人告了去,给家里招灾惹祸啊……”
“千罪万罪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和家里再不相干,想来告罪我之人,也只想让我一人去死……”
“只望老太太在我走后,能好生爱护身子,不以我这不贤不孝的孙媳为念,长命百岁……”
王熙凤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声泪俱下,凄惨无比。
莫说贾母等人早熄了心头震怒,连贾政也惭愧的摇头叹息。
若是贾家男人争气,何须一个侄儿媳妇用这等法子敛财?
又见王熙凤一边大哭,一边与贾母磕了三个头后,在众人心里凄叹之时,就见她猛的撞向身边摆在堂下的交椅的椅腿上,“砰”的一声,椅子翻倒在地,王熙凤也一头栽在地上,眼见额角上殷红的血缓缓流了下来……
这陡然巨变,唬的满堂人都惊叫起来。
贾母大哭之余,一迭声喊道:“快快扶起来,快快扶起来!”
早有四个老陈经事的婆子上前,验了下鼻息后,先对贾母点了点头,贾母见之快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大半了。
等四个婆子将王熙凤扶到高台软榻前,看着素日来孝顺有佳,任劳任怨,变着法儿让她高兴痛快的孙媳妇,此刻凄惨着一张脸,半边脸上都是血,贾母心疼之极,早把那点子事给抛到脑后,哭骂道:“你也是个糊涂种子,再没银子还能短了我的嚼用?前面的不争气,随他们去就是!爷们儿们都不顶用,你一个内宅媳妇出头逞能就能挽回?
如今你落到这个地步,你让我以后指望哪个?”
贾政在下面早已臊红了脸,连连叹息,心中也再没拿王熙凤问罪的想法了。
贾琮担忧的事,居然真的出现了……
不止贾母心疼,连宝玉等人想起素日来王熙凤待他们的好,再见她现在这幅惨样,也跟着哭了起来。
在一片哭声中,王熙凤缓缓睁开了眼,先茫然疑惑的扫了眼,直到看到贾母怜爱的眼神后,心里一定,方缓缓道:“我以为,已经到了阎罗殿,没想到……没想到还在家里……”
贾母厉喝道:“混说什么?什么阎罗殿?你苦心积虑的为家里谋福,为我这老婆子攒棺材银子,谁能拿你顶罪?”
王熙凤惨笑一声,道:“纵然老祖宗疼爱,可如今孙媳妇德尽失,颜面扫地,纵然苟活,也只能被出妇,还有何颜面活下去?老祖宗,孙媳妇别的不求,只求老祖宗一件事。”
贾母落泪不止,道:“别说一件,十件八件都是小事,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王熙凤摇摇头,忽地神情一变,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放印子钱虽是律法不容,可我却知,但凡有名有姓的人家,就没有不放钱生利的,怎么没人去告他们?再者,我虽放印子钱,但从未逼出人命,真要没钱还,我也只能认了,顶多告到衙门抓起来关几天也就完事,比起旁人家动辄拆房害命催账的,也算有些慈悲。
而且我放钱,连琏二爷都不知,唯恐他拿了去花了,一直都攒着留待日后用,知道的人也就那么三五个,外人如何得知?
孙媳落到这个地步,怨不得别人,纵然一死也心甘情愿。
只求老太太万万不可放过那吃里扒外的人,今日他能联合外人治我,明日他就能害老太太,能害宝玉!
老太太若不能除他,我死不瞑目啊!!”
最后一句,似饱含了王熙凤的无限怨恨,声音凄然悲愤。
众人闻言,真真白日里就心生恐惧,众人虽都已联想到了那个举报之人是哪个,贾母还是含恨问道:“你这事谁知道的最清楚?”
王熙凤一字一句吐出名字:“平儿!”
众人面色再度一变。
贾母一张脸都已经气到发紫,哆嗦骂道:“好一个下作娼.妇,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快拿了来打死,快拿了来打死!”
众人闻言唬了一跳,探春忍了再忍,忍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了了,开口道:“老太太,时间对不上啊!”
众人闻言均是一阵皱眉,王夫人问道:“三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探春不顾王熙凤吃人的眼神,朗声道:“老太太、太太你们想啊,且不说平儿姑娘是什么样的人,绝做不出这等出卖旧主的事来,况且平儿姑娘才去东路院几天啊?
统共加起来都不到三天!
三哥哥和二嫂发生误会更是没两天,昨天前其实都还好好的,直到昨儿晚上才……
就这么点功夫,三哥哥就算有天大的能为,他也找不出这么些口供,再交给御史弹劾吧?
所以我说,时间上对不上的。”
“对对对……”
听闻探春这么一说,方才也以为是贾琮所为,正心如刀绞的贾政,恍然大悟一迭声道:“探春丫头说的极是,再不会是琮哥儿所为。他一个孩子家家,之前一直在国子监读书,才回来没两天。
那么些证词,哪里是他一夜间就能收集起来的?
凤丫头必是想左了!”
王熙凤闻言,面色却愈发难看,怔怔的坐在那里,模样愈发让人可怜。
贾母见之,知道王熙凤犹没死心,便长叹息一声,道:“无论如何,先把贾琮叫来问问清楚吧。”
婆子问:“可要连平儿一起带来?”
贾母犹豫了下,道:“罢了,就叫贾琮一人吧。”
……
“琮三爷不在?他去哪儿了?”
刘嬷嬷沉声问道。
磨磨蹭蹭到这会儿还赖着没走的贾环道:“贾琮说东路院厨房里没米粮了,他要出去化什么斋,借点粮米去,所以就走了。我也不知他去哪化斋去了……”
刘嬷嬷闻言,面色微变。
到了她这个岁数,见识到太多勾心斗角,转眼就联想到了怎么回事。
原本在荣庆堂她对王熙凤所言就将信将疑,王熙凤虽说的可怜,可谁知道她攒下的银子到底做什么?
她只说给老太太预备着,这话也只有那些主子们会信……
如今在这边一听,就知道有猫腻在。
刘嬷嬷与另一嬷嬷瞧了瞧,两人没法子,只好齐齐看向了满脸无辜的贾环……
……
“你说什么?好端端的他又作什么妖,家里还用他去化斋?”
荣庆堂上,听贾环说罢,贾母皱眉喝道。
贾环老实道:“老太太,贾琮……琮三哥就是这样说的,他带我和兰儿读完书,没有留饭,说今日厨房里没米粮了,他得出去借些粮米。”
都不是糊涂人,贾母王夫人哪个不清楚内宅的勾当手段?
两人看了眼脸低的不敢见人的王熙凤,一起叹息了声,明白了发生什么。
贾母看着这满堂纷乱悲戚的气氛,悲从心来,落泪道:“我这都造的什么孽啊?一个二个没个省心的啊!”
旁人都不好劝,往日里最能劝的王熙凤又成了这般模样,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薛姨妈,这时开口劝道:“老太太,家大业大这种事总免不了,谁家都一样。要不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么?”
又对王熙凤道:“凤丫头也是个小气的,你是做嫂子的,那么要强做什么?就不能让一步?非跟两个小孩子闹别扭一样你挠我一下我挠你一下,没的让人笑话。”
这话……
明着在教训王熙凤,实则将王熙凤弄鬼东路院的事,说成了小孩子顽闹。
性质一下就变了……
偏她说的巧,贾政竟没听出来哪里不对,而听出来的,此刻或都装作没听出来,或不好出声。
贾政叹息道:“这些且都罢了,如今是要想法子,该怎么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听闻此言,王熙凤低下的眼帘里,闪过一抹浓浓的得意之色,出了这等事又如何?
还不是拿她没法子!
虽然倒打一耙被三丫头探春给坏了事,可王熙凤敢一百个肯定,这件事必定是贾琮弄出来的鬼!
若不是平儿给贾琮说的这些事,这世上难不成有鬼了?
放印子钱她可从没亲自出面,都是指使手下婆子旺儿媳妇做的。
外面人会知道是她放的钱?
等着吧,熬过一遭,她必要让贾琮和平儿这一对儿狗男女知道厉害!
然而正当王熙凤暗自得意并发狠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声,乱糟糟的,也听不真切什么。
但众人的心一下都提了起来。
未几,就见竟是荣府大管家赖大面色慌张的闯了进来,内宅姑娘们一时都来不及避讳。
就听赖大焦急道:“老太太、老爷,了不得了,门口来了队锦衣亲军,要拿二.奶奶去问话呢!”
“啊?!”
……
第一百四十章 事发(完)
赖大的话,好似一记晴天霹雳,落到了正暗自得意的王熙凤头上,打的她险些没当场昏了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母王夫人等人也无不大惊失色,眼神骇然。
其余众人亦都纷纷面露惊恐。
贾政面色苍白,颤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赖大忙道:“老爷,外面来了个锦衣亲军的百户官,领了四五十锦衣亲军站在门口,说让人通传老爷,他们奉旨意行事,拿二.奶奶回去问话。”
确切之后,王熙凤直觉得天旋地转,软倒在榻上。
只是这会儿子贾母都顾不得她了,面无人色的催着贾政道:“政儿快去问问,到底为了何事?能否通缓一二!”
贾政不敢多留,带着赖大匆匆敢往前面。
等二人走后,荣庆堂内满堂寂然。
今日若王熙凤果真被带走了,怕真是要再回不来了。
这世道,对一个女子而言,再没有比清白更重要的名节了……
众人此刻甚至都不敢,或是不愿再去看她……
……
当贾政与赖大并数位小厮家仆赶到角门时,就见门前列着黑压压一片头戴无翼三山帽,身着鹄锦衣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亲军站在门前。
只这一片肃煞的黑色,就让人压抑的几乎呼吸不通畅。
此时,东府的贾珍、贾蓉父子已经赶了过来,面色凝重的站在门前陪着为首一个百户官。
看到贾政赶来时,忙迎上前去,却不知该说什么……
“北镇抚司百户官向固,见过荣府二老爷。”
为首百户先行抱拳行礼,贾政仓促回应了番后,强笑问道:“不知向百户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向固沉声道:“奉上命,请贵府琏二.奶奶回去问话。”
贾政闻言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一旁贾珍忍不住呵斥道:“荒唐!吾家何等身份,汝虽为天子亲军,也不能肆意妄为!”
向固闻言,沉声道:“贾大人,贵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卑职岂能不知?只是,若没有宫里圣人开口,卑职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到府上拿人。
再者,若是寻常人家,卑职又怎会在门口等着?锦衣亲军乃天子亲军,奉命拿人,纵是宰辅门第,也没这等体面。
不过卑职来时,镇抚使韩大人再三叮嘱,贵府不比别家,不可轻易造次。
故而卑职才在此等候。”
听闻向固说到此事通了天,连宫里皇帝都开口了,贾政贾珍等人无不面色剧变。
好在向固后面又说了些软话,才让他们没去怀疑这是一场抄家灭族的大祸。
不过,无论是哪个,都没有勇气再出言反对。
可真让这队锦衣亲军,将王熙凤用铁链锁拿,一路从西城押赴皇城镇抚司,那贾家的颜面也丢尽了。
只是……
相比于贾家的安危存续,丢些颜面,也未必不可……
两权相害,取其轻罢。
……
贾政、贾珍、贾蓉二人,引着向固并四位锦衣亲军,一路穿门过户,到达了荣庆堂。
里面早已知道了动静,此时传出大哭之声。
贾政和贾珍脸色都难看之极,却谁也没有法子,若是内阁批的条子,他们也有勇气挡一挡。
到底世勋家族,只要不是谋逆造反之罪,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可既然是宫里天子的金口玉言,他们又如何有胆量阻拦?
只是想想贾家一门双公,祖宗何等威名,到了这一辈,竟然让内宅女眷受此羞辱。
纵然王熙凤罪有应得,可贾家的体面也彻底扫地,日后,必为都中各大府第笑柄。
等他们死后,又有何面目去面见列祖列宗?
二人面色愧然悲然,留下四个锦衣亲军在廊下候着,又引着向固入了荣庆堂。
此刻薛姨妈带着李纨等年轻的女眷早已躲在了后面屏风后,贾母年纪大不用避讳,王夫人为当家太太,此时也不需避讳,重新跪在堂下的王熙凤,面色已是木然,她自然也用不着避讳了……
向固入内后,等贾政、贾珍跪地,与贾母说明了此事乃宫里天子传旨所为后,贾母等人自然无不骇然。
在贾家自家人前威风八面的贾母,此刻全身哆嗦的快要坐不稳当,连话都要说不出了,只是流泪不止……
向固躬身道:“卑下给荣国太夫人见礼,奉上命拿人,得罪之处,还望太夫人海涵!”
贾母闻言,面色戚然,愈发老泪纵横!
再没想到,贾家竟会有这样一日……
眼见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只能任由心如枯木死灰的王熙凤被锁拿带走时,就听到堂外传来一道清朗之声:“慢着!!”
满堂大惊!
而后众人就见身着一身月白儒袍的贾琮从外风尘仆仆的疾步而来,先与目瞪口呆的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人匆匆见礼后,贾琮直视向固,厉声道:“吾家何罪,安敢如此羞辱?!”
振聋发聩之声,惊醒了贾母、贾政等人。
贾珍在一旁忙道:“琮兄弟,这是天子亲军,你万莫自误!”
贾琮躬身道:“老爷,珍大哥,此事关乎贾家百年门第威望,除非有圣旨亲下,命他们锁链加身拿人,否则,绝不能让他们这般将人接走。不然,吾等子孙,日后还有何颜面与祖宗相见?!”
“可是……”
贾政等人岂有不知此理的道理,只是他们实在升不起对抗圣旨的念头和勇气。
贾琮又道:“老爷,珍大哥,琮正准备去先生家,半路得到消息,有锦衣亲军来家里拿人,才赶紧赶了回来。如今还不知,二嫂到底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到了锦衣亲军上门拿人的地步!”
贾政、贾珍并贾母等人闻言也都忽地愣住了,他们方才被“天子开口”这四个字给唬掉了魂儿,竟是忘了问问,王熙凤到底犯的什么罪!
他们先前只以为是放印子钱的事发了,可只这样一个罪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惊动了天子?
显然不可能!
所以,他们连罪名都没问就被唬掉了大半魂儿,简直荒唐……
见他们面色不自然,竟没有答话,贾琮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了下,不再问他们,而是直接问那百户,道:“不知我家二嫂究竟犯了何等大罪,竟惊动了宫中天子?”
向固道:“具体什么罪我也不好说,只是有一海西福朗思牙的商人,叫什么……高立良……什么德法森,原是在都中做些洋行生意,并不出众。可也不知怎地,二三年没见,转眼回来竟成了他们福朗思牙国的贵族,虽只是个男爵,可到底代表一国。
今日往理藩院走了遭,送了不少礼,说是献给大乾皇帝陛下的。
也合该他命好,礼送上去,正巧陛下起了见他一遭的心思,便传入宫里。谁知道问完话后,他又说起了二年前一桩憾事,希望陛下能替他做主。”
知道到了关键时候,贾母也终于能开口了,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何事?”
向固躬身道:“那名唤高立良的佛朗思牙人说,他二年前在都中鼓楼大街经营洋行营生,做的极好,可后来店里一个他很信任的伙计,染上了赌博的坏毛病,偷了店里的银子不说,还将他祖母给他留下来唯一的一件遗物给偷了出去,抵押贷了印子钱。
等又输光了后,才被发现。
高立良非常痛恨,可是报官后也只惩罚了他的伙计,那些银子再也回不来了。
银子倒是小事,关键是他祖母留给他的遗物,也回不来了。
他曾向放印子钱的那家人讨要,非但没要到,还被打将出来,威胁再敢冒犯就会要命。
他走投无路,只能回国,机缘巧合下,继承了远亲的爵位和遗产,本来可以过上极好的生活,可放不下祖传的那个遗物,又折返回大乾,求礼仪之邦的国主,给他寻一个公道。”
话至此,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得到了那位外国人高立良遗物的人是谁。
看了眼抖如筛糠的王熙凤一眼,贾琮淡淡问道:“不知他的遗物到底为何物?”
向固道:“是一扇精美的玻璃屏风。”
“啊!”
却是一旁贾蓉惊叫了声,看向王熙凤。
见他这幅作态,众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一时间,均无话可说。
大乾虽是天朝上邦,可汉家王朝自古便是礼仪之国,即使几百年后,也始终遵从一句“外交无小事”,不可在外邦之国面前失了国体。
这个时代,同样不遑多让。
涉及到整个皇朝帝国的体面,且丢人都丢到海西了,也不怪宫里如此震怒……
向固见贾家众人都不再说话,便道:“不知可否容卑职带人回去交命?毕竟是御案,卑职耽搁不得,也耽搁不起。”
本跪在地上的王熙凤闻言,登时瘫软在地,目光哀求的看着贾母,希望贾母能救她一救。
然而涉及到天子之事,贾母哪敢多言半句?
王熙凤又看向王夫人,王夫人也避开了眼神,理也不理。
王熙凤见之,心中一片冰寒。
然而正当他绝望之时,却忽然听到那道让她深恶痛绝的声音响起:“百户大人,既然是圣人口谕,贾家再没有选择的余地,绝不会狂悖留人……”
听他这般说,贾母、王夫人并插屏后的众人,面色都是一沉。
这个世道,不管家里斗的再兄,可对外,总该亲亲相隐一番,再没有落井下石的道理。
否则就是心性薄凉之人,令人心寒。
不过接着,她们却听贾琮继续道:“天子旨意我们贾家一定遵守,只是还请百户大人给予通融。
我贾家,勋贵之门。
荣宁之功,得圣祖皇帝御笔钦定: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二年前,太上皇陛下曾亲自下旨,传召百官为荣国先祖百年华诞贺寿。
此等皇恩,贾家没齿难忘。
所以,还请百户大人务必能通融一二,让贾家自派车轿亲将人送去镇抚司。
我并不敢为难大人,若是大人做不得主,可快马请示镇抚使大人,镇抚使大人做不得主,还可上报宫里,总之,务必请大人给贾家一个体面。”
众人闻言,无不眼睛一亮!
如此一来,虽王熙凤仍免不了失了清白,却不会蓬头露面的被锁着招摇过市,贾家的颜面,至少能保全大半。
向固闻言,思量了稍许,便看着贾琮道:“早闻荣府出一清臣公子,有倾国之才,有倾城之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罢,上命毕竟没有命我等非要锁拿,只要带回去问话就好。
今日就给公子一个体面又如何?”
“多谢!”
……
ps:看到书评区有书友说担心主角以德报怨,不喜圣母,所以多说两句。
我有些想笑,是不是代入的太深了?连自己都钻进去了。
这些祸事难道是凭空出现的吗?谁在暗地里兴风作浪?这也能叫圣母?
你们让我笑的不行……
贾琮所为,只是为了利益最大化,仅此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变
向固一番话,让荣庆堂内众人面色各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母王夫人等人自然是面色复杂,贾政却欣慰不已,屏风后的贾家诸姊妹们,则多目现异彩。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来,贾家的老爷大爷们一个比一个气派威严。
可到了这等时刻,才能显露出真能为来。
而且,贾琮先前还和王熙凤发生了那样大的矛盾,王熙凤那样狠辣相对,这个时候,替她出头的竟会是贾琮。
这等宽博的胸襟气度,真真让众女孩子们钦佩。
正这时,贾政忽然发现贾琮肩头处有一块破损,自幼讲究衣着体面,有些强迫症的他忍不住提点道:“琮儿衣裳怎破了?”
贾母等人见他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惦记这个,满心的无力……
贾琮则顿了顿,犹豫了下轻声道:“刚侄儿听闻家里出了事,慌忙之下就往府中赶来,不过门子得了老太太的吩咐,不许我进。侄儿心忧家里,只能硬闯进来……老爷,一会儿侄儿再与老太太请罪。”
贾政:“……”
一张脸瞬间铁青难看,不说贾珍贾蓉在,如今还有锦衣亲军的百户在,这等事,真真是……
颜面丧尽!!
贾珍更是大惊失色,直接看向贾母问道:“老太太,这是何故?”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荣府世爵的承袭人,连荣府大门都进不得,这等事传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宗人府都要过问!
贾母闻言,面色涨红,哆嗦着下巴气道:“我多咱让门子拦着不让进了?昨儿晚上只说了句气话哄宝玉,只让他少往内宅来。”
贾珍闻言,叹息一声,躬身道:“老太太此言实在是……欠思量。”
贾母听闻此言,差点气的仰倒过去,厉声道:“去将门子提来,问清楚老太婆几时让他拦人的!”
贾珍并没有再说什么,面色依旧凝重之极。
他其实也是趁机上上眼药,往日里贾母宠爱宝玉太甚,动辄连他这个族长都提过来训斥一通,他心里若是没气也是不能的。
只是贾母身份地位都太高,平日里挨骂也只能赔着笑脸去迎,今日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回敬一番也是解气。
贾琮看了眼地上的王熙凤后,对贾珍道:“珍大哥,此事老太太必是不知的,想来是门子妄自行事。此事过后再说吧……”
贾珍也看了眼王熙凤,摇摇头后,叹息一声。
见此,众人心情愈发复杂。
屏风后的诸人,虽没看到贾琮破烂的衣袖,却也能想到。
这一刻,无人不为他感到委屈心疼。
而这时又听到贾琮道:“二嫂,那个玻璃屏风在何处?另外,放贷的例钱也一并交出来吧。说句不该我说的话,家里并不缺你吃穿,你又何苦贪这份银钱?”
上头王夫人开口道:“琮哥儿,你凤姐姐不是为了自己敛财,是为了给老太太预备着。她也是一番苦心……”
贾琮闻言,沉默了下,道:“二嫂这份心却是操的没趣味的很,贾家又不是没有男人,如何能短了老太太的嚼用?罢了,这些事日后自有老爷太太去分说。
二嫂,将财货都交出来吧,当今天子乃尧舜仁君,交出不当之利,二嫂必会被从轻发落的。”
王熙凤这一刻许是连心都死了,一声不吭。
贾琮无奈,只能看向贾政。
贾政也无法,看向贾母。
贾母叹息一声,声音沙哑道:“凤丫头,把那些身外物都交出来罢。人若没了,守着那些还有什么用?”
又对堂内帷帐后的两个年老嬷嬷道:“你们去替她取来。”
王熙凤终于开口了,声音比贾母的还要嘶哑,一字一句道:“都在……柜子里。”
两个嬷嬷不再多言,出了门又叫了两个丫头子,往凤姐小院走去。
贾琮再对贾政道:“老爷,准备人手和轿子吧。不好让百户大人多等……”
贾政闻言,面色凄然一叹,点了点头。
赖大便出去准备了。
至此,贾琮躬身道:“老太太、老爷、太太、珍大哥,若无他事,贾琮先告退了。”
听他这般说,贾母、贾政等人忽地一惊。
方才还不觉什么,这会儿贾琮突然要走,方觉得不妥。
说来也是可悲,凭借两代荣国公的余荫庇佑,贾家数十年来,过的顺风顺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贾府从上到下,从主到仆,均是富贵度日,论享福受用都是一等一的高人。
可论办起庶务来,先前贾琏倒还勉强可用,余者压根儿没接触过世务。
贾珍倒也可以,若只是寻常官司,他也能顶上去。
可涉及到天子御案,锦衣亲军亲自出动,贾珍哪里敢随便出主意?
再者,他也担心牵连到宁国府……
如此一来,一大家子人,倒只有一个贾琮站了出来,抓住事情的关键,理清案情后,又最大程度的争取了保存贾家的颜面。
今日若果真让一队锦衣亲军,披枷代锁的锁拿了贾家二.奶奶,整个荣国威望将会一夜间崩塌。
贾家的生存根基也会就此断绝。
趁机落井下石的人,将会超乎想象之多。
后果之严重,贾母、贾政等人想都不敢往下想。
看着躬身请退的贾琮,连贾母眼中的目光都复杂无比。
她多么希望,今日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人是宝玉,哪怕是贾环也好过这位……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荣国公的子孙里,终于算是出了个人物,尽管,是她最不喜欢的……
贾政面色就更纠结了,在他看来,贾琮再怎样出色,也终究只是个半大少年。
能不记仇怨,为贾家做到这一步,已经十分难得。
再要求什么就实在太过了,因而他不好说话。
可贾珍却没顾忌,奇道:“琮哥儿,正是家里用人之时,你现在去哪里?”
贾琮道:“珍大哥,我能做的,皆已尽力,再留下也没什么用。再者,我还有要事去忙。”
贾珍气笑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要事?”
贾琮顿了顿,淡淡道:“珍大哥不知,东路院如今已经没有米面钱粮了,厨房里都断了顿,周嬷嬷她们早上就来寻我。
我倒不当紧,可再不想法子,大老爷大太太的晚饭都没着落了,东路院不能发放月钱,下人们怕也要散了。”
贾珍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问一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可是问这话时,看的却不是贾琮,而是看向了贾政。
贾政也没想到,贾琮这时会将此事说出来,一张老脸涨红,羞愧的几无容身之处。
见贾政这般,贾珍再看向贾母等人,贾母等人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目光纷纷看向他处。
贾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几乎顾不得孝道,跺脚低吼道:“荒唐!真真是荒唐!我……”
话没说完,身子摇了摇。
唬的一旁贾蓉赶紧上前扶住,喊道:“老爷!!”
贾珍面色煞白,摆摆手,有气无力道:“老太太、二叔二婶,我……我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贾母、贾政等人也唬了一跳,担心出了问题,再者此刻也实在无颜面对,哪里还肯留,只能看着贾蓉搀扶着贾珍离去。
背后贾琮目光古怪的看着这一对爷俩,心里忍不住骂道:
这才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跑的比他还快!
他要是走了,这爷俩儿不走,陪同去镇抚司的担子八成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贾珍这老狐狸,奸诈之极,竟用这个借口跑路……
老滑头!!
他们这一走,这一屋子享乐受用了一辈子的人,还能指望哪个去镇抚司衙门周旋?
真让王熙凤一个人被送去镇抚司,贾家的脸还不一样丢个精光!
他能想到的事,贾母等人自然也能想到。
众人目光便都落在了贾琮身上,知道他上回为了贾琏之事已经和镇抚司打过交道,这次也只有他去合适。
不过贾母王夫人等人都没开口,指望贾琮自觉……
然而贾琮却眼观鼻鼻观口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众人心中恼怒之余,也不得不暗叹造化弄人。
若无昨夜狠狠相逼,甚至撕破脸当场驱离,今日一早王熙凤又断人米粮月钱,将事做绝,她们现在只一句话就能命贾琮出力。
可现在……
人家为了贾家,已经尽力,却没道理再帮仇人周旋出力。
众人就这么尴尬的沉默着,也不说放贾琮走,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就见之前那两个嬷嬷,带着四个丫鬟进来。
两个丫鬟架着一扇玻璃屏风,并不大,但极为精美。
平日里被王熙凤当成宝贝,只有招待贵客时方作炕屏使用。
另外两个丫鬟,则捧着两个银匣子……
赖大此时也正好进来回复,小厮们已备好轿子。
到了这个时候,到底拖延不下去了……
原本一直绝望木然暗自落泪的王熙凤,这会儿也终于知道恐惧了。
她满面惊恐的看着贾母呜呜哭求道:“老祖宗,救我一救,老祖宗,救我一救啊!”
其声哀怜恸然,引得贾母王夫人并屏风后的众人齐齐落泪。
贾母哭道:“你做下了这等事,连皇帝都惊动了,老婆子就算拿命去求,也无可奈何啊!”
王熙凤闻言心碎,又看向王夫人,大哭道:“太太,救我一救,太太,救我一救啊!”
其声凄然……
王夫人虽也泣不成声,却用绣帕掩着口,缓缓摇了摇头。
众人愈发大哭。
见到这一幕,贾政亦是心中悲然,老泪纵横。
却终究没有勇气阻挡圣意。
贾琮此刻依旧纹丝不动,对一切恍若未觉。
全身上下透着一分清冷的韵味。
然而正这时,却见一道娇俏的身影从外面飞奔而入,扑到王熙凤身上,大哭道:“奶奶!奶奶!和奶奶不相干,和奶奶不相干,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贾琮:“……”
……
ps:风头又变了,变成说贾琮是阴险的了,大哥们,忘了就在昨天,你们要求立刻干死王熙凤了么?再说这些事本来就是王熙凤做的,又不是贾琮强加到她头上的,同志们,立场要坚定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交权
这一场变化,让众人都惊呆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谁也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还会有人跳出来护着王熙凤……
贾琮则默默的看着这突然之变,心中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并不生气,因为这本就是平儿性子会做的事。
心底善良柔软,忠心耿耿。
可惜,她并改变不了什么……
看着拼命将王熙凤护在身后的平儿,贾琮轻声道:“平儿姐姐,这件案子,是天子金口玉言要办的御案。
不是你说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
贾家今日真要将你交出去,反而要落个顶包的欺君之罪,这是祸及满门的大罪!
二嫂也要罪加一等,你会害了她性命的。”
听完贾琮之言,原本怦然心动的贾母王夫人等人,无不心里悚然一惊,再不敢有此念头。
对她们而言,一个凤丫头相比整个贾家,实在微不足道……
平儿却哭的愈发伤心,依旧把王熙凤死死护在身后,看着贾琮哀求道:“琮儿,求求你,你想想法子吧。奶奶不能被带走,不能被带走啊……”
贾琮还没说话,就听平儿身后,王熙凤沙哑的嗓音,唤了声:“平儿……”
平儿闻言,转过头去,看着王熙凤磕破的额角,抱着王熙凤惊慌大哭道:“奶奶,怎么办啊,奶奶,怎么办啊……”
王熙凤丹凤眼中泪流不止,她再没想到,到了这一刻,竟只有这个丫头会拼命护着她。
想起两人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王熙凤颤着苍白的手,抚摸在平儿脸上,哽咽道:“那天,我不该打你,也不该疑你……好平儿,我后悔了……”
听到王熙凤之言,平儿愈发泣不成声,紧紧抱着王熙凤,哭道:“奶奶,你给他们说,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奶奶并不知情,并不知情啊!奶奶……”
“傻丫头……”
王熙凤也哭出声来,反手抱住平儿。
满堂内眷都跟着泣不成声,贾政都唏嘘不已,唯独贾琮,虽心有感叹,但没有丝毫心软。
如果不是他留下这招后手,先发制人,王熙凤的后手打击怕已经接二连三的落下。
那么此刻却不知有没有人为他和平儿来哭。
所以,还不到心软的时候……
见向固面色焦急,隐隐有不耐之色,贾琮对平儿道:“平儿姐姐,再耽搁下去,龙颜大怒之时,二嫂轻罪也要成了重罪。你虽忠心,可不要反误了二嫂。”
平儿闻言几乎绝望,却还是死死抱着王熙凤不放。
她知道,王熙凤如果今日当真被带走,入了那见不得人的大狱,一身清白丧尽,日后除了被出妇外,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且被出妇后,回了王家,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庵堂里,伴着青灯古佛苦熬一生。
只是以她对王熙凤的了解,果真到了那一步,王熙凤一定会去死的。
那样好强的人,怎会苟活?
平儿紧紧抱着王熙凤,见贾母等人连话也不说,求无可求,只能最后转头看向贾琮,呜咽哭求道:“琮哥儿……”
这幅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真是让贾琮心疼。
不过他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他虽打定主意让王熙凤受到一个永生铭记的教训,狠狠打掉她的傲慢和坏心,可他也不至于让王熙凤被出妇,然后去死。
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王熙凤之前也没想过要逼死他……
真到了逼死人命那一步,怕是连贾政心里都会对他有看法。
哪怕他们绝想不到这背后是谁在推动,可贾琮见死不救,不止在贾家,在士林中都会让人非议。
到那时,旁人以死为大,不会再说王熙凤背后使了哪些手段为难贾琮,只会说贾琮虽有诸般手段,却眼见长嫂蒙难而不尽力,有违孝道。
除非他往后的日子一直藏拙,不展露头角,否则,总会留下话柄。
一个孝字,在这个时代重比泰山。
当真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所以,贾琮行事始终谨言慎行,不给人在这个字上留下任何把柄。
这件事上同样如此。
以最小的代价,收获最大的利益,才是王道。
可平儿却不这样想,她一心以为王熙凤会惨死。
见她死活不松手,贾琮轻声劝道:“平儿姐姐放心,这件事若不是惊动了宫里,其实只要交出这架玻璃屏风就能完事。如今虽然闹大了,左右不过去认个罪服个软,哪怕看在先祖的面上,也必不会太过为难二嫂。
你只这般拦着,反而让事情难为。”
平儿闻言,看着贾琮的眼睛,却看不出真伪来。
她知道,如今她服侍的这位主子,心机之深,绝不是常人能比。
再者,之前贾琮就同她说过,有十成的把握给王熙凤一个教训……
这会儿她也不敢全信了他,咬了咬红唇,道:“我和奶奶一起进的贾家,如今,我和她一起走。”
众人听闻此言,无不动容。
此刻再无人怀疑是平儿出卖了王熙凤,都为她的忠义感到钦佩。
王熙凤更是哭的不成样子,从后面无力的拍打着平儿却说不出话来。
早先她放印子钱时,平儿不知劝过她多少回了。
可她哪里肯听?
这会儿子却是后悔也来不及,平白还将平儿也牵连其中。
贾琮听闻平儿之言,也终于无法无动于衷了,他躬身看着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平儿姐姐,你是不是真糊涂了?
如果今日异身相处,你我落到这个下场,她会怎么做?
你让我帮她,你可知道,我果真帮了她,一旦等她缓过气来,一定还会再来逼咱们的!”
平儿本就聪慧伶俐,这会儿子更是前所未有心灵通透,本已绝望之时,听闻贾琮之言,忽地打了个激灵,一下扑到贾琮脚下抱住他的腿,激动的哭道:“不会的,不会的,奶奶再不会的,琮哥儿,救救奶奶,救救奶奶,她再不会逼咱们的……”
见平儿如此,贾母王夫人等人也都面色一动,听出话锋来,继而有些激动起来……
说到底,贾母还是舍不得这个孙媳妇,这些年她能享福受用的这么舒坦,真真多亏了这个孙媳妇知冷知热,对她的心思。
若贾琮果真有法子,她还是愿意保王熙凤一保的。
王夫人更不用提了,王熙凤是她的嫡亲侄女儿,一手带进贾家的。
真要出了这等漏子,被带入诏狱中定了罪……
王熙凤自然不会有好下场,她面上同样没有光彩。
甚至整个王家都跟着丢脸。
到时候,她反倒是里外不是人。
因而这时两人纷纷开口,贾母道:“琮哥儿,这两日你凤姐姐和你不对付,折腾的厉害,还背着我使了那么些小手段,都是她的不是!这些老爷太太和我都看在眼里,也记住了,过了这回,必让她给你赔不是!
你只管放心,往后这个家里,要是有彼此看不对眼的,不看便罢,那么大一家子,谁也不是金银宝贝,人人都爱。
看不对眼,大家伙儿各过各的就好。
谁要再敢背地里使那些鬼祟伎俩算计人,我老婆子绝不轻饶!
都以为我眼花耳聋成了老废物了,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再惹恼了我,我就大妆进宫,去见中宫皇后,告你们一个忤逆不孝的大罪!”
贾母一番严厉告诫后,王夫人也道:“老太太的话再有理不过,都道家和万事兴,都是骨肉至亲,何苦来哉?
凤丫头这次确实做差了,你琮兄弟在东路院支撑那一摊子本就不易,你不说帮衬帮衬,还断人银米钱粮,哪里是做嫂子的该做的事?以后再不许,不然我也不依你。”
王熙凤在堂下闻言,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好似昨晚就她一人在兴风作浪一般……
不过到底明白好歹,对贾琮缓缓道:“琮兄弟,都是我的不是……”
以她的心高气傲,能当众说出这样伏低的话来,已经十分难得了。
只是在贾琮看来,还远远不够,这一会儿就是说一万句,都没用。
不受点真格儿的刺激,今日的低头只会化为明日十倍的怨恨。
他又不当真是个孩子,被人哄两句就感恩戴德……
贾琮见平儿欣喜万分,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时,点点头沉稳道:“二嫂客气了……有老太太、太太这话,贾琮自然就放心了。
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其实我之前也就说说气话,能出力的若是不出力,往后不说家里老太太、老爷、太太们瞧不起我,姊妹们也必看轻我,就是外面的同年好友,也会以为我是不孝之人。
若至亲者尚不能亲亲,谁人信之?
不过老太太、老爷、太太也别太高看我,我虽能寻些人出面,但究竟能不能成,也不敢保证。
二嫂到底还要走一遭。”
贾母王夫人闻言,面色均是一沉。
她们以为贾琮会有什么法子,能保王熙凤不被带走,结果还是不成。
不过贾琮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因此贾母淡淡道:“事涉天子,谁又能保证一定能求到人情?你先去做就是。”
贾琮点点头,又对抱着他腿的平儿道:“姐姐先回家去吧,这件事你不要再掺和了,没的乱我心思,只能添乱。”
见平儿迟疑,贾琮再道:“你先回去,打发晴雯和春燕去布政坊尚书府寻老夫人,就说我问师娘借二百两银子暂做周……”
周转二字还没说罢,就听一旁贾政用有史以来最大的声量爆喝一声:“琮儿住口!!”
这突然一声吼,唬了贾琮贾母等人一跳不说,连一旁等的心焦的向固都大吃一惊。
众人就见贾政满面通红,额头青筋都露了出来,一口吼罢大口喘息,厉声道:“汝欲置我于死地耶?”
贾琮又吓了一跳,忙跪地道:“老爷,侄儿……侄儿……老爷这是怎么了?”
贾政见贾琮还未反应过来,眼泪都落下来了,悲声道:“琮儿啊,你还嫌贾家的颜面扫地的不够彻底吗?”
贾琮忙赔笑道:“老爷您可千万别将这事放心里,侄儿真没把这事当大事。不信您问平儿姑娘,今早周嬷嬷带人前来报信儿时,侄儿还笑来着,说二嫂忒小瞧人。
若连这等事都放在心上,侄儿日后出息也有限的紧。”
好大的口气……
贾母等人闻言面色精彩,贾政也奇道:“你都借银子度日了,还不当回事?若无今日之事,你难道还能老去外借?”
贾琮笑道:“之前侄儿起誓,要自食其力,自己做一份事业,并不是轻狂胡言。
之后侄儿便和叶家那位芙蓉公子合议了一桩经济门路,不日就要开业经营了。
侄儿虽没本钱,可出了个主意,又从古书里寻了个方儿,所以芙蓉公子分我五成份子。
用不了几日就能有进项了,所以侄儿当真并不在意这些。
侄儿素来不以金银为重,够使就好,要那么些做什么,所以老爷真不必往心里去……”
本来已经等的实在心焦,几乎快要不耐烦的向固,听到“芙蓉公子”四个字,登时打了个激灵,瞬间多了许多耐心。
贾家如今虽还有许多亲旧故交,势力不算弱,明面上却已经没什么能支撑门户的人了,可以不用太过重视。
可叶家那位芙蓉公子,却是万万惹不起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天子亲军,可以说是天子家奴,就更惹不起了。
反正宫里虽传下了御旨,却也没说立刻就要结果。
今日能有个回报即可,现下那西洋鬼子的东西已经找着了,也用不着急。
再说,镇抚使大人已经再三叮嘱过他,不可慢待了贾家名声正盛的那个清臣公子。
因此这位向百户,再度眼观鼻鼻观口的本分站稳当了……
贾政听闻这番话却唏嘘不已,自觉贾琮真真比他做的好太多,因而看着贾琮感慨道:“罢,如今琏儿出了那样的事,我又实不耐烦家里这些俗务,也不善处置,方闹出了这么些乱子……
等你回来后,就把前宅的事都管起来吧,你现在本就是荣国爵位的承嗣人,这些事合该你来管。”
此言一出,贾母和王夫人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堂上其他人也纷纷变了脸色……
这完全是两码事!
一时间,众人的眼睛都紧紧盯向贾琮,希望他能够知晓得轻重,明白时务,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恐惧(感谢清明宋唐巨的盟主)
“公子,时候真不早了,你看……”
听闻贾政之言,贾琮正准备说些什么时,一旁向固终于等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提醒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琮颔首,又对贾政道:“老爷,这些话等回头再说吧,我先送二嫂去镇抚司。”
贾政难得拿定一次主意,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
他治家这些年,却治成了今日这般成色。
自觉愧对祖宗!
出了事,连个法子都想不出,事情也理不顺,只能让一个半大少年来处置。
他真真惭愧了,也受够了。
再加上之前还闹出了门子敢阻拦荣府承嗣人又断银米钱粮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贾政这样正派的性子,再无法忍耐接受。
因此打定主意了,这次要趁势交权。
他并不担心日后会怎么办,贾琮对他的尊敬,是深信之。
听他这般说,众人没法子,只好等贾琮再去婉拒,希望贾琮能有自知之明。
然而谁也没想到,贾琮在略做思量后,竟点了点头道:“也好,侄儿确实可以帮老爷分担一些。”
众人无不面色纷纷一变,眼神里已然多了几分阴鹜。
贾琮说罢,就对面色阴沉的贾母道:“老太太,时候不早了,琮先送二嫂去回话,再去寻寻人情。另外,家里也有许多故旧,不妨也请托一番。”
贾母沉吟了稍许,淡淡道:“若是旁的事,请人帮衬一把自然好说,可涉及皇帝……那些故旧世交又能有什么法子?何苦再为难人家……
老爷以为你是有能为的,马上就要管家了,那你就自己想法子去办吧。
办妥当了,才算是真有能为。”
未尽之言,办不好,管家之言也无从谈起。
贾琮听后,再看她们寡淡的面色,就知道贾母和王夫人因为贾政交权一事,心里不痛快了。
他有些无奈,这个时候,她们竟还有心思为这些事扯后腿……
既然她们想以此事称量他,贾琮索性点点头,道:“那就由我去办吧。”
说罢,对平儿道:“扶二嫂上轿。”
平儿闻言,嘴一瘪,眼泪再度流了下来,搀扶着王熙凤,目光里说不尽的担忧。
贾政心里也担心,唤了声:“琮儿……”
贾琮道:“老爷放心,我会尽全力的。”
贾政闻言叹息一声,不愿再看此情此景,撇过头摆了摆手。
贾琮看向赖大,道:“麻烦赖大叔将轿子抬到廊下,另外,准备红封,请百户大人吃茶。”
赖大闻言,眨了眨眼,看向贾政。
贾政回过神来,吩咐道:“日后前宅一应事琮哥儿说的都算……”
看到贾母等人的反应,他是真心灰意懒了。
于庶务一道,他也自觉太过吃力。
这次打定主意,撂开手。
赖大闻言,这才对贾琮躬身一应,转身出门。
平儿搀扶着枯木一般的王熙凤,出了荣庆堂门后,又上了小轿。
许是之前的两次求情,伤透了凤姐的心,她并没有向贾母、王夫人辞行……
“奶奶!”
眼见王熙凤木然的坐进轿子里,四名锦衣亲军接过玻璃屏风和银匣子,瞬时围在轿子周围。
平儿近乎崩溃,发疯了般要扑进去。
贾琮一把抱住,大声劝道:“你放心,我对你说过的话,多咱不算数过?听话,先回家等着去。”
说罢,又对身后跟出来的鸳鸯道:“劳姐姐送平儿姐姐回去。”
鸳鸯抹着泪,看着贾琮坚毅的脸庞,招手唤来琉璃翡翠二人,一起架住了平儿。
“奶奶!!”
见轿子抬起,平儿愈发挣扎,撕心裂肺的喊道。
荣庆堂内也响起了阵阵大哭声。
贾琮看了眼平儿后,摇了摇头,等赖大匆匆赶来,手里持着一个大红封,他接过红封,送与向固,道:“请百户大人吃茶。”
向固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贾琮面色真诚,也不好做作推辞,没的让人看轻,因而接到手里,拱手笑道:“多谢公子!”顿了顿又道:“公子,不如换马车吧。轿子太慢,也容易招人耳目。换了马车,卑职带数骑在后,总能少些动静。”
贾琮闻言喜道:“多谢百户大人!”
这一变化,自然让贾政等人也惊喜不已。
心里都纷纷松了口气,如此看来,罪刑多半不会太重,绝不会牵扯到家里。
否则锦衣亲军绝不会这种态度。
另外……
贾家众人纷纷看向贾琮,如此懂得人情世故,果真了不得!
贾琮却没再多言,让赖大赶紧安排人去备马车。
未几,马车前来,王熙凤再从轿子上下来,回头看了眼泣不成声的平儿,又看了眼面色淡然的贾琮,转身上了马车。
众人再无话,连贾琮在内,一行人出了荣府,和门外锦衣亲军会和后,往东城安兴坊,镇抚司衙门疾驰而去。
……
荣庆堂。
贾琮护送王熙凤随着锦衣亲军百户向固走后,薛姨妈、宝钗、宝玉、湘云、三春并从暖阁里听闻动静出来的黛玉等人,也都从屏风后面出来。
一个个都哭的没法自已。
王熙凤虽然行事霸道不讲理,对一些人也很不友好,甚至歹毒……
可对她们这些姊妹兄弟,小叔子小姑子们,却是实打实的真好。
这会儿子发生了这等变故,王熙凤竟涉及到御案,被锦衣亲军带去了镇抚司那等见不得人的地儿。
众人都联想到了不忍言之事,心里悲痛之极。
见满堂哭声,贾母也悲戚落泪,哀声道:“今儿的事,你们都听到了?
听到也好,都长长记性!
日后,都是要管家的人……
你们要记住,咱们这样的人家,虽比寻常人家强些,却也不能生了骄奢之心。
行事要多检点,真要喜欢个什么玩意儿,万八千两拿银子去买也好,却万不可起了歹心,行下枉法歹事。
自己遭难不说,还要牵连家族。
凤丫头落到这个地步,又能怪得了谁?
我那样疼她,她若要用银子去买那劳什子玩意儿,我会不给她银子?
她却做出这样没面皮的事来,白让我疼了她一世……
你们也别哭,日后哪个敢学她,我也绝不轻饶!”
王夫人和薛姨妈闻言,面色都不大好看了。
到底是王家人,王熙凤没脸,她们又何尝有脸?
而且贾母这般一说,不管怎样,都堵绝了王熙凤回来的路。
只是她们也无话可说,莫说贾家这样的人家,就算次一些的人家,内眷出了这等事,没了清名,在家里也再无容身之地了。
她们能听明白的,贾家姊妹们自然也能听明白。
念及往昔对她们的好,贾家姊妹愈发伤心落泪。
除了对王熙凤的同情及恨其不争外,心里也无不对豪门中的无情,感到心寒。
……
兴庆宫西,安兴坊,镇抚司衙门。
日已西斜。
两架马车,在十余骑缇骑的“护从”下,停在了衙门口两尊狴犴像前。
当头一架马车车门打开,走下一俊秀非常的少年,一身月白儒衫,愈发衬的面如冠玉,形容出众。
少年自然便是贾琮。
他下车后,凝视了眼镇抚司衙门上的牌匾,似有感叹。
短短数日,竟又故地重游。
这时,衙门内匆匆走出一人,着试百户官服,拱手问候道:“又见着世子爷了!”
此人正是上回接待贾琮的那名试百户,名唤陶圩。
贾琮淡淡笑了笑,道:“陶百户说笑了,不知镇抚使大人何在?”
陶圩忙道:“正在前衙等候。”
贾琮回头看了眼马车,犹豫了下,道:“能否让马车进去?”
陶圩闻言,面上明显浮起为难之色,看向后面赶来的向固。
向固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贾公子,到底是御案,到了这个地步,周遭又有人瞧着,若是被御史得知了,怕对公子和贾家都不利……”
贾琮闻言叹息一声,知道他说的在理,便道:“也罢,不好坏了规矩。”
向固拱手道:“多谢公子体谅。”
说罢,对身后两名番子示意了下,两名番子走到第二架马车前,打开了车门。
车门甫一打开,王熙凤第一眼入目的,就是气象阴森的镇抚司衙门,及月台上那两尊狰狞可怖的狴犴石像。
呼吸顿时一紧……
再看到马车两旁,两个面无表情持刀番子目光森冷的盯着她,王熙凤只觉得全身发软无力。
她在内宅是风生水起人人畏惧的凤辣子,即使在贾母面前,也能谈笑风生无所忌惮。
原以为,这世上再没她害怕的东西,可是此刻,她真的害怕了……
见她迟迟不肯动弹,一番子沉声道:“请下车。”
也是看在贾琮正在和上官说笑的面上,才用了一个“请”字。
王熙凤闻言,哪里敢违逆,缓缓走下车门,一步步往衙门口走去。
看着那座高大阴森隐隐透着血腥气的镇抚司大门,王熙凤步履愈来愈小。
到了石阶前,已经几乎迈不动脚步了,面色煞白。
向固为难的看了贾琮一眼,贾琮问道:“不知衙门里可有婆妇婢女?”
向固苦笑一声,摇头道:“公堂衙门,哪里会有这些?”
贾琮见王熙凤实在迈不动脚步,无法,只能上前搀扶。
因为绝不能让锦衣番子们去碰一下,看了面去已经是了不得的事,若是再有触碰,也就真失了清白。
不管有罪没罪,王熙凤都只有死路一条。
“二嫂,我扶你进去吧。”
贾琮说了句后,搀扶住王熙凤的胳膊,就见王熙凤向他看来,惊恐的目光里带着哀求之色。
她是真吓坏了,而且愈发害怕。
这一刻,面前这个今日之前最恨的人,此刻却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贾琮见之,顿了顿道:“二嫂,事到如今,怕也没有用,进去大方的将事情说清楚,认个错,我想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大罪,不会留下过夜的。”
这是关键,王熙凤过一遭衙门口虽也严重,但并不致命,何况又有贾琮陪着,总能说的清。
要是果真被抓进诏狱里住一宿,哪怕有女牢,可她除了自尽外,也再无第二条活路可走。
无论是在贾家还是回王家。
世家豪族,体面清白最重要,绝容不得一个“蹲过号子”的女人存在。
真若如此,只能被“病逝”,然后悄无声息的下葬……
听贾琮这般说,王熙凤眼中隐隐透着感激,鼓起了些勇气,随着贾琮一步一步迈过了镇抚司衙门。
只是,刚一进衙门口,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兴许是巧合,甫一进门,众人就见四个凶神恶煞的番子,用滴着殷红血迹的钩子,钩着两个犯人的下颌,往一边巷道内拖去。
一路上,血迹染了一地……
这惊恐的一幕,唬的王熙凤险些没当场晕过去,死死的抓住贾琮的胳膊,全身颤栗起来。
向固在身后对贾琮致歉道:“下面人做事不讲究,还请公子见谅。”
贾琮呵呵一笑,回头看了向固一眼,目光隐隐有深意。
他之前安排的事,绝没有这些。
他甚至都没和韩涛打过招呼。
他所安排的,只是让倪二推动了二年前就埋下的棋子,去理藩院送礼告状。
至于他为何有把握此案一定会发,是因为那位名唤高立良的洋人,寻的是新党官员告状……
仅此而已。
这件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也绝谈不上。
如今新党正竭尽全力在外省进行“土改”,反弹力量极其强大,这会儿绝不会再大肆招惹勋贵,不是不敢,只是还不到时候……
哪怕想要扫贾琮的脸面,目前也必定会适可而止。
因此贾琮有把握,能够将事态控制在可控状态下。
他点燃了一个火头,剩下的事,只是顺其自然,又多半都在他预料之中。
然而眼前出现的这一幕,却并不在其内,但又分明是故意所为。
那么有些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贾家发生的事,在锦衣亲军这里,应该都是不设防的。
所以这一幕多半是韩涛故意命人安排,为了吓唬贾琮的“仇人”。
贾琮暗自感叹,论揣摩人心,古人何曾逊于后人?
他也只占了对红楼诸事先知先觉的优势,才这般轻易办了王熙凤。
念及此,他微微摇头,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事态发展的如此顺利,他应该很欣慰才是。
感觉到王熙凤半边身子都挂在他胳膊上,贾琮却并没什么心思去体会传说中的温香软玉,因为只有沉沉的沉重感,她很重。再者,他已经开始思量,收尾之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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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金猴奋起千钧棒(一)
“呼……”
满头大汗!
贾琮一个人架着体重在一百斤以上的王熙凤,走了小二百米远……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被打的皮开肉绽面目全非的犯人,看到了用烧红的烙铁烫在人身上的犯人,看到了用细铁钎往身上钻的犯人,看到了生生拔掉舌头的犯人……
只看到第二个时,王熙凤已经全身瘫软了,根本站都站不住,更别提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琮只能用肩扛着她的重心前行,一点都不暧昧,一点也都不美观。
因为今年贾琮还不到十三岁,就算每日都会锻炼,也还没强壮到能单手架着一个百十斤重的人轻松前行的地步。
等到了正衙后,王熙凤几魂飞魄散不说,贾琮也面红耳赤,喘息不止。
这一幅场面换个地方,简直让人想入非非……
镇抚使韩涛看到时都怔了怔,再看到后面面色古怪强忍笑意的向固、陶圩,心中便有了数。
韩涛却似乎故意给下马威,忽然厉声喝道:“带人犯!!”
本来就心惊胆战的王熙凤,以为终于要带她过堂问罪了,唬的一个激灵,死死抓住贾琮胳膊,抓的他胳膊疼。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贾琮,目光里满是哀求,唯恐之前见到的刑责落到她身上。
贾琮则看向上面的韩涛,不知他又准备搞什么把戏。
不过韩涛却没看他,堂下又进来一行人,四名锦衣亲军番子,竟拖了一个女犯人进来。
女犯人,衣不蔽体,几乎赤身……
见到这一幕,贾琮与王熙凤均是一怔,随即面色大变。
就听韩涛沉声道:“罪人周李氏,汝本为临安千峰郡人士,嫁与良善为妻,却不守妇道,勾结歹人,杀害亲夫,更纵火成灾。事后汝逃窜他省,竟干起了拐骗稚童,残其身体,逼其乞讨之事,丧尽天良,枉为一世人。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汝还有何话可说?”
堂下那个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女犯人,桀桀的笑了两声,声音可怖,缓缓嘶哑道:“只求,速死。”
韩涛冷哼一声,道:“行下如此大罪,还想速死,痴心妄想!来人,剥了她的外衣,渔网伺候,判她三千六百刀,刽子手行刑!”
“嗬……”
“嗬……”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人犯闻言,发出一阵渗人的声音,拼命挣扎起来。
可哪里还能挣扎的开,两个锦衣番子当场扒了她的衣服,袒胸露乳的露了出来。
而后又有人取了渔网来,绷于女犯身上,露出一块一块的肉来。
一刽子手上前,先蒙住女犯的眼,方打开刀盒,从中取出尺许长的一把明亮小刀,面色淡漠的先从女犯胸口处,片下了一片血肉来……
“啊!”
“啊!!”
两道女声响起,女犯惨叫一声,王熙凤则唬的魂飞魄散,亦是惨叫一声,晕倒过去。
贾琮虽也被这场面惊住,不过还是一把抱住了王熙凤,见其果真晕倒了,皱眉对韩涛道:“韩大人,差不多了吧?”
韩涛闻言,见贾琮面色居然并未怎么改变,赞许的竖起手指,道:“清臣公子果非常人也!了不起!罢了,就给你一个体面,你们下去继续行刑,莫要冲撞了贵人。”
说罢,一挥手,一众番子将女犯带了下去。
贾琮开门见山道:“韩大人,不知宫里到底什么意思?听闻龙颜震怒,可是真要治罪?”
韩涛瞥了眼晕在贾琮肩头的王熙凤,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笑意,正色道:“事涉国朝体面,总要给个说法。若非如此,本官也不敢惊动贵府。”
贾琮道:“那玻璃屏风已经交出来了,先前的银子也都带来,还要什么说法呢?
韩大人,有一事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我二嫂绝不是亲自为之,她一个内宅妇人,连面都未见过那洋人,都是下面人妄自为之!
而后,才献宝于我二嫂面前。”
贾琮说罢,就觉肩头之人微微动了一动。
韩涛则呵呵一笑,满是不信道:“清臣公子,您与叶家那位是好友,所以凡事我都坦诚相告。
可你也不能轻贱于本官,说这些话糊弄人吧?
这番话传到宫里,圣人会信吗?
那番邦之人告御状告进了宫里,圣人龙颜震怒,若就这样不疼不痒的打发了,陛下怕要问罪于下官。”
贾琮思量了番,问道:“那依大人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置?”
韩涛顿了顿,道:“清臣公子,说起来本官也有些不解,就本官所知,公子在贾家过的可并不算得意。听说,屡屡被人欺辱打压,尤其就是你这位二嫂。
如今你又何苦来掺和这塘浑水?
陛下都动怒了,要拿人问罪,你这时不落井下石都算是仁善了,还想救她,实在是……
公子莫嫌本官说的难听,豪门无亲情,公子这样做,却是妇人之仁了。”
感觉到身边陡然紧绷起来的身体掩饰不住的颤栗,贾琮呵呵一笑,道:“大人说笑了,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亲嫂子,至亲之人。虽有小节,但总归还是一家人。
我不管她,哪个去管?
所以还请大人指点,此事到底该如何转圜?”
韩涛似有些讥讽的呵呵一笑,道:“要说路子,也不是没有,公子只要去叶家求求那位,让她去宫里撒个娇,凭多大的麻烦,也就解决了。
这件事本来也说不上多大,主要看天意……
只是据我所知,叶家那位的人情,可不好欠啊。
开国公府和宣国公府两位世子爷,每次若非万不得已,宁肯回家挨上几十军棍,都不敢随便欠那位的人情。
哈哈哈!”
贾琮苦笑一声,道:“这我也知道,清公子的人情,是不好欠啊……”
韩涛语重心长道:“所以说嘛,公子何必非要掺和这桩事里?再者,公子虽与叶家那位交好,可人情到底有限,用一次少一次,这么珍贵的人情,随意消耗了,往后可要悔之不及也!
本官也是见公子人才难得,想要交好一番,才多此一言。
还望公子三思……”
贾琮闻言,果真犹豫起来。
这时,靠在贾琮肩头的王熙凤终于“清醒”过来,惊恐万分的看着贾琮,颤声哀求道:“琮哥儿,救我一救……”
贾琮叹息一声,想了想,一咬牙道:“罢,人情虽贵,却贵不过亲情,二嫂你先别怕,在这儿待一会儿,我这就去叶宅,跟芙蓉公子讨个人情。”
王熙凤闻言,真正感激的泪流不止。
不过却不敢放贾琮走,一来她极度恐惧这个“鬼门关”,二来,她也怕贾琮恍她,一去不复还……
因而死死抱住贾琮的胳膊不放。
贾琮哭笑不得的看着王熙凤,道:“二嫂,你不放我离开,我如何去求人情?”
王熙凤还是不肯放,泪流不止的哀求道:“琮哥儿……”
贾琮无奈,只能再看向韩涛,道:“韩大人,果真别无他法了吗?我实在不能将二嫂独留在此处,事关清白,也关生死,还望大人体谅。
希望大人能再指条明路,事成之后,贾琮必不忘大人之义!”
韩涛闻言,苦笑起来,看着贾琮二人道:“公子你可真是为难本官了……”似内心挣扎犹豫了好一阵,韩涛才压低声音道:“倒也不算全无法子,公子若想保全你家二嫂,就需要交出几个极有分量的下人来挡罪。
切记,一定是要有分量的!
若是交出几个二门小厮之类的奴才,那可就是欺君大罪!
到时候连本官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贾琮闻言眼睛一亮,心里真真为韩涛点了个赞,也有些好奇,这厮到底有多了解贾家情况……
不过这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点头道:“若果真如此,倒也是个法子。只是……”
贾琮又为难起来,迟疑道:“家里有分量的奴才,都是管事管家之流,他们素来清白忠心,又如何拿他们来抵罪?”
“不……不不,不清白!!”
王熙凤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一迭声道:“琮哥儿,他们没一个干净的,赖家、周家、吴家、钱家这几家,仗着是老太太、太太的陪房,在家里根基深厚,所以没少干歹事,但凡主子们有一份的,他们必然贪墨半份去。
而且他们在外面,还打着贾家的旗号,没少干放印子钱,巧取豪夺的勾当。
我放印子钱从未逼死过人,赖家他们几家,是真真逼死过人的,还是打着贾家的旗号!
不然赖家如何置办的起那么大一分家当来?”
贾琮闻言奇道:“二嫂,这等事若是果真存在,你怎么会容下他们?”
王熙凤苦笑道:“琮兄弟,如今你还看不清二嫂这幅牌面吗?在家里能做些事唬人,不过是仗着老太太、太太的腰子,她们若是不认我了,我就落到了这幅境地……那赖家是老太太的陪房,一家出了两府总管,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在外面坑骗了多少地去……我虽都知道,可又能说什么?扫了她们的脸面,就是扫了老太太、太太的脸面,我也落不着好。”
贾琮看着王熙凤道:“那二嫂现在……”
王熙凤惨笑一声,道:“琮兄弟又何必多此一问,我如今怕是连家也回不得,哪怕死也要清白的去死,绝不能死在这儿……”
贾琮笑了下,看着王熙凤道:“二嫂你不会死的……这样,劳你将赖家、周家、钱家、吴家这几家做下的枉法勾当说出来,如今老爷托我管家,正好交出他们,一来能替二嫂挡罪,二来,也好扫清家里的魑魅魍魉,剔除后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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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金猴奋起千钧棒(二)(为幸儿盟主加更!)
今日贾母和王夫人的漠然,许是当真伤透了王熙凤的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其是最后贾琮希望贾母能动用一些贾家的故旧关系,进宫帮着说说情时,被贾母断然拒绝。
或许贾母只是为了不让贾琮掌权,可在王熙凤看来,贾母却是实实在在的抛弃了她。
想想这些年她为了服侍好贾母,没日没夜,没白没黑的侍奉左右。
想尽法子彩衣娱亲逗她欢乐。
别的不说,为了讨好老太太,她侍奉起宝玉来都和侍奉爹娘没区别。
论孝子贤孙,贾家还有哪一人能赶上她?
可做了那么些,到了今日她落难时,贾母却连替她求情都不肯。
一大家子哪一个不是受她侍奉的?
可到头来,阖府都指望不上,唯有贾琮这个昨儿才被她欺负的兄弟,顾及亲情,出力救她……
王熙凤的心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熙凤也不是不知道,将赖家、周家、吴家、钱家这些几代老陈人的奴才拔出后,贾母、王夫人等人在府上的话语权顷刻间就会衰弱到极致。
没了赖大、周瑞、吴兴登和钱华这些奴才,她们的话就远不如以前那么好使了。
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即将掌权的贾琮。
她知道这些,可她也顾不得了。
一是今日之事实在伤透了她的心,她忘不了今日的恐惧,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也不愿死在这鬼门关里。
二是,她并非狼心狗肺之人,她从未如此感激过一个人,也想偿还一些恩情。
因此,王熙凤连犹豫都没犹豫,便将她所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贾琮则借了镇抚司的笔墨,一一笔录。
然而随着记录,他的面色也愈发凝重。
等连续记了七八条人命后,贾琮面色已经一片铁青。
足足一个多时辰,王熙凤才将所知全部说完,贾琮手笔后,看向韩涛,道:“韩大人你看看,可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王熙凤闻言一怔,不解贾琮为何会有此问。
可韩涛却是心知肚明,打了个哈哈,道:“公子说笑了,贵府的事,本官怎会知道?”
贾琮似笑非笑道:“韩大人才是说笑了……”却不纠结这些,而是下重利道:“韩大人,贾家出了这么些个刁奴,打着贾家的旗号行此枉法之事,在下万分心痛!
只是碍于大势,不好将这些事抖搂到明面上,否则必然引来诸多麻烦攻歼。
所以想请韩大人帮个忙,让在下彻底扫清这些混帐刁奴。
韩大人放心,在下绝不让镇抚司的弟兄们白干。
一应抄家所得,除却还与苦主外,其余剩余,皆分给镇抚司的弟兄们吃酒。
贾家分文不得。”
韩涛、王熙凤并向固、陶圩之流闻言,无不震惊。
方才只王熙凤所说的那些,加起来都绝不下十万两之巨。
哪怕不算外面所得,只这些人这些年吃掉贾家的家财,都有数万两之巨!
贾琮居然要全部舍出去?
韩涛吃惊道:“公子,你可知那是多大的红利?”
贾琮摇头道:“些许金银财物,不过身外之物。若能保得亲人平安,还能扫除隐患,再多我也舍得。”
王熙凤闻言,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韩涛则再度对贾琮刮目相看,啧啧赞道:“清臣公子果然气度不凡,怪道芙蓉公子对公子如此另眼相看……
公子怕不知道吧,当今圣上最是爱民如子,今日听闻有这等事发生,起初是极为震怒的。
且如今新法大行,本还指望日后国朝昌盛后,万邦来朝。
结果新法成果还没见着,却因为这等事先恶了一邦,陛下圣心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本再不能这样轻易过去,却是芙蓉公子正巧在跟前,很是和陛下说了起子好话,这才让陛下给留出了极大的余地。
若不然,本官纵然再有几个脑袋,也不敢网开一面!
公子今日虽没去求人情,可到底还是落下了这份人情,呵呵……”
贾琮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想起那张明媚的脸,他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多谢大人告知。事后,贾琮必会登门道谢。”
韩涛哈哈笑道:“谢不谢都看公子自己的,我这个外人却不好多说……罢了,既然公子有此豪爽雄心,本官也不能不成全。
不过,话先说清楚,这些都是贵府二.奶奶口述,和镇抚司没有任何相干。
镇抚司存档的卷宗,若是私自透给外人,可是杀头的大罪过!”
听韩涛说的郑重,贾琮道:“自然如此。”
韩涛闻言,与向固使了个眼色。
向固转身进了后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捧了一份卷宗出来,在韩涛示意下,交给了贾琮。
贾琮展开过目,越看,面色越难看。
见他如此,韩涛在一旁笑道:“公子倒也不必如此,世勋豪族之家,大都相差不了多少。谁也要没几桩豪奴仗势欺人的事发生,都算不得世家高门。
各家均是有殊勋大恩于国,若只这些小事,真算不得什么。”
这话听的贾琮毛骨悚然,王熙凤不过口述出了七八条人命,可这卷宗里记载的却要超过二三十条!
虽然不是一朝一夕所害,累及数十年,二三年出一条,可是……这都是人命啊!
哪里还是小事……
许是见他面色苍白,韩涛再劝道:“公子真真不需多心,像贵府这样的门第,一般来说,只要不涉及大不忍言之事,通常都是无忧的。今日也是因为不巧涉及到番邦之人,还是个贵族,事关国体罢了。若不然,这点子事根本进不了宫。
当然,这些事平日里都是小事,真到了大树将倾时,也都是罪过。
公子未雨绸缪,能想着提前扫清隐患,也是好事。”
贾琮一边听一边颔首点头,将案卷看罢,他又在之前的纸上记录了几笔,撂下笔道:“韩大人,大恩不言谢!我还是那句话,今日抄家所得,除却还与苦主外,其他皆赠予镇抚司的弟兄们吃酒。”
能借此机会,一举扫平贾府内那些尾大不掉的刁奴和贾家的隐患,那些金银就算再多十倍,又值当什么?
左右又不是他的……
韩涛认真道:“贾公子,今日所行,绝非镇抚司擅自为之。没有宫里和内阁的旨意,锦衣亲军敢抄国公府的家,我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是贾公子你亲口要求,让我们出动捉拿欺主奸邪,坑害番邦友人的刁奴,我们才能出兵。”
贾琮点头道:“在下可签字画押!”
韩涛不敢马虎,立刻让向固去备一份文书。
贾琮没有丝毫犹豫,将请求书写上去后。
韩涛接过手后大笑一声,又将文书撕去,道:“公子能认就好,方才本官却是说笑了,留下这份文书,回头在叶宅在下吃不了兜着走!”
这番话,让一旁王熙凤都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目光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盯着贾琮的侧脸。
贾琮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淡然的看了韩涛一眼,韩涛干笑了声,赶紧岔开话题,道:“好,有这几个国公府里数一数二的家仆,宫里也必能交代的过去了。”
而后对向固沉声道:“点齐兵马缇骑,按照卷宗上的记载,分头去抄家拿人!”
又对陶圩道:“你亲自去告知指挥使大人今日之事,说明情况,另外,一定要讲清楚,贾公子和芙蓉公子的关系!!”
最后一句,韩涛着重强调。
一旁王熙凤心里已经激动的了不得了,她知道,她如今算是脱罪了!
正激动的看着贾琮,正好听到韩涛最后一句,面色登时变的古怪起来。
贾琮有所感,看了过去,见她这幅模样,无奈道了声:“二嫂?”
王熙凤强忍激动和笑意,说了句:“三弟生的真好!”
然后就听一旁韩涛哈哈大笑起来,道:“二.奶奶说的是,本官再没见过比清臣公子生的更俊秀的公子了!若不是老韩家门第太低,说什么也要给我家姑娘抢了回去!”
王熙凤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贾琮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涛道:“没关系,韩大人若是愿意,我家里还有一个从弟,名唤贾环者,也是一表人才,可以说与大人家的小姐。”
韩涛对贾家情况应该是了如指掌,听闻是贾环,差点没骂街,嘴巴张了张,也没说出个好歹来,一拱手,黑着脸道:“咱们还是闲话少说,做正事要紧!”
说罢,闷头就往外走。
王熙凤则拼命用手捂着口,丹凤眼眯起,满是笑意的看着贾琮。
贾琮看向她,提醒道:“二嫂先别笑,这一网打下去,二嫂再回家,怕日子就难过了。”
这件事他是决计不会给王熙凤背锅的,回家后必会说的明白,是何人为求自保,“叛变投敌”,“出卖同志”……
纵然罪行昭然,也可以想象的到,王熙凤回去后的日子,将会怎样难熬。
王熙凤闻言却是笑了笑,用手勾了勾发梢于耳后,轻描淡写道:“这次回去后,我先不去荣府了。大老爷大太太正卧病在床,我身为儿媳,也该侍奉舅姑于床前,没有总让平儿代我尽孝的道理。
再者,我闯下这样大的祸,也没脸再见老太太、太太,必要反省上好几年才行。
还劳三弟与老太太前分说一二,代我道声罪,只说我在东路院日日给她们磕头请安。”
贾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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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我生日,也是上本书贾环的生日,咳咳……
今天就当提前过了,谢谢大家。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猴奋起千钧棒 (三)
“二嫂,你不害怕了?”
看着似已经恢复常态的王熙凤,贾琮有些好奇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熙凤垂下眼帘,声音隐隐心碎道:“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鬼门关都过了两遭了……”
贾琮闻言,呵呵一笑,道:“走吧,一会儿安排马车送你去东路院,我和锦衣亲军先行一步。”
王熙凤抬起眼帘,看向贾琮,轻声道:“三弟,以前都是我的不对,今日我才明白,平儿为何会如此善待你。你果然是好人……”
贾琮面色不变,淡淡道:“二嫂,以前的事就都过去了,况且都是些小事。”
王熙凤苦笑一声,道:“如今才知三弟何等气魄,果不是内宅妇人能比的。”
贾琮呵呵一笑,道:“先不说这些了,二嫂赶紧回去吧,平儿姐姐在家等急了。”
王熙凤闻言,感慨一笑,道:“再没想到,我竟是靠平儿的关系才得救了回……”
贾琮看了她一眼,道:“二嫂若还有其她心声,就慢慢在这感慨吧,我先走一步。”
“诶诶……三弟!等等我!”
……
皇城,大明宫。
上书房内,铺着明黄锦褥的炕上,崇康帝伏在炕桌御案上吮毫拂纸,批阅着奏折。
书房内只有两名宫人静静的候着,角落里一股股浓郁香气从兽炉中喷射而出,弥漫了整间上书房。
香气温润浸心,又有提神之效。
忽地,上书房内珠帘挑开,大明宫掌印内相戴权从外进来,猫儿一样的步履,轻快而不带声。
他行至火炕前,先与只着了件薄薄的明黄便袍的崇康帝,批上了件丝棉。
然后悄声说了几句话。
崇康帝闻言,朱批奏折的笔顿住了,拧起眉头,道:“果真是贾家人自己请求的?”
戴权躬身道:“千真万确。”
崇康帝眉头舒缓了些,缓缓道:“如此说来,这件事贾家人并没什么干系,只是奴才们所为?”
戴权小心应道:“如今看来,怕的确是这样。下面回报,贾员外郎对贾家如此慌乱也感心累,今日当众将管家之权交给了一等将军贾赦之子,贾琮。贾琮护着贾家那位内眷,去了镇抚司亲自解释,并且主动请求锦衣亲军相助,扫除贾府大行不法事的刁奴。”
崇康帝闻言,哼了声,道:“贾存周,道德君子也,却被一群刁奴所欺。一家如此,一国同样如此。下面之人,但见主子软弱一分,就敢欺到头上,着实该死!”
顿了顿,又道:“贾赦之子不是贾琏么?贾琮又是什么人,怎会执管家之权?”
戴权道:“贾琏犯了事,因和贾赦之妾私.通被贾赦发现后遭废黜,贾琮乃贾赦幼子。今年十二岁……”
“十二岁?”
崇康帝一怔,质疑道。
戴权忙道:“的确十二岁,不过这位贾琮很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难道又是衔玉而诞?”
崇康帝语气中带着嘲讽,问道。
戴权赔笑道:“这倒不是,贾琮并未生而异像。恰恰相反,他出身低贱,为花魁所生,当年荣国府闹的沸沸扬扬之事,陛下许还记得……”
崇康帝想了想,恍然道:“哦,原来是那位。呵,听说当年其母不堪,竟与病体中的贾代善对骂,方气的先荣国早早病逝……贾家能容得她们母子?”
戴权摇头道:“贾琮生母当年就死了,她死后,贾琮才被抱回贾家,听说也是先荣国公的遗命,说是贾家血脉,不可长于贱妇之手。不过贾琮被抱回后,一直不为贾家所喜,尤其是荣国太夫人,极其厌恶。二年前,贾琮处境愈发恶劣,被圈禁在一间耳房里,短衣短食。直到太上皇传旨为第一代荣国公过百年冥寿时,贾琮出奇的入了衍圣公的眼。再之后,他的条件才慢慢好了许多。
不过,这还不是奇事,更奇的还在后面……”
崇康帝笑骂道:“你这老货,有话快说,朕还要批奏折,哪有功夫听你卖关子。”
戴权忙赔笑道:“奴婢不敢,陛下,您忘了,近来您最喜欢的那种字体了?”
崇康帝莫名其妙道:“你是说清臣体?”
戴权掩口笑道:“那贾琮,便是表字清臣。”
崇康帝闻言皱起眉头道:“胡说八道,这种字体,岂能是一稚童所创?难道他是妖孽不成?”
戴权忙道:“陛下英明,果然慧眼如神!这字体自不会是贾琮所创,当时大司空询问时,他也说是临摹了古本才习得这等字体。只是古本上并无标注姓名,所以不知何人所书。”
崇康帝来了兴致,道:“那古本呢?”
戴权道:“贾琮不为贾家所喜,连奶嬷嬷都虐待他,见他喜欢写字,就将他的书本笔墨都烧了,连那古本也一并烧了去。”
“混帐!!”
崇康帝闻言大怒,道:“竟有这等不知尊卑的贱婢!”
戴权道:“不止如此,那奴婢还将贾琮打的遍体鳞伤,惨不忍睹。是贾赦过大寿,贾琮独自在假山后缝被打烂的衣裳时才被发现的,那老妇就被打发到庄子上种田去了。”
崇康帝闻言气笑道:“这等刁奴,竟就这般放过?难怪贾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简直荒唐!”
“谁说不是呢!”
戴权继续道:“许是磨砺的多吃苦也吃的多了,这位贾琮十分爱学,拜得大司空为师,被举荐入国子监,国子监内的教谕们就没有不爱他的,两年如一日,读起书来常常不分昼夜。若不是贾赦被气的病危,他不得不回府侍疾,他还在国子监读书呢。”
崇康帝闻言,扬了扬眉,道:“这个贾琮,心里无恨么?还愿侍疾?”
戴权笑道:“要不连老奴都愿为他说些好话,当日贾琏事发,贾赦几乎气死,贾赦妻刑氏也被他在震怒之下刺伤,贾府乱成一团,若不是贾琮刚好从国子监回来,赶紧派人寻了郎中来急救,贾赦夫妇怕已经死了。那荣国府可就出大乱子了!事后,贾琮也是晨昏定省,一心服侍,真真是个好孩子。”
崇康帝闻言,沉默了稍许,道:“那贾琏当真混帐!”
戴权闻言呵呵一笑,这种事在豪门中简直不要太多,天家也没缺少过。
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为何被废,不就是私通母妃么?
这话他略过不提,继续道:“陛下可还记得今科状元曹子昂?正是这位贾琮,一阙《赠杏花娘》,才害得曹子昂堂堂状元,却自请流官琼州岛。不过众人为了给宁相留体面,所以如今都不提此事。”
崇康帝再吃一惊,道:“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竟是贾琮所写?”
戴权笑道:“当日琼林宴上,有人故意想以杏花娘来羞辱贾琮,因为贾琮也是花魁所生。却不想贾琮先下手为强,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将琼林宴打了个七零八落,也害得宁相失了东床娇客。”
崇康帝哼哼一声,道:“如此看来,这个贾清臣也不是善类,与贾政不同。不过也好,如今通世务的官不多。咦?”
忽地,崇康帝反应过来,眼睛盯着戴权道:“你何时这样为一个人说好话了?”
戴权被这凌厉的目光一盯,唬了一跳,忙跪下道:“陛下面前奴婢不敢说假话,除了奴婢因为陛下麾下出了这等俊杰少年感到高兴外,奴婢这般喜欢他,还有一个缘由。”
“什么缘由?”
崇康帝皱眉问道。
戴权小心翼翼道:“陛下您忘了,今儿九姑娘在您跟前说了好些好话……”
崇康器闻言一怔,道:“你是说文敏那丫头?和她什么相……”
话没说完,崇康帝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忽地怔在那里。
戴权小声道:“陛下,那贾琮模样肖母,生的极好!奴婢听说,九姑娘很喜欢他……”
……
慈庆宫,寿萱殿。
后宫诸多太妃、皇妃、公主、郡主,陪着太后说话。
除却尊贵的身份,她们其实与寻常大户人家也并无多少差别。
在满殿珠翠中,有一个身着儒衫的年轻“公子”,格外与众不同。
她并未与众多皇妃挤在一起,围绕在太后凤榻周围。
而是很随意的坐在殿内一角,一边啜饮着香茗,一边随手翻看了书籍。
整个大乾,能在慈庆宫如此自如的,也只有太后娘家唯一的血脉后裔,芙蓉公子叶清了。
其她纵然皇后亲至,也要被礼法规矩所约束着。
见她如此自在,众人心里少不得艳羡。
旁人还罢,唯独与叶清同辈的公主郡主们,心中多不服。
只是宫里长大的都不是傻子,知道太后在一日,她们心里就算嫉妒死,也不敢带在脸上。
否则指不定身边哪个就去太后身边告状了……
只有平日里与叶清关系不错的永泰郡主刘陶陶靠了过去,时不时骚扰一下。
见她又多动症似的伸手过来摸自己的璞巾,叶清抬手就是“啪”的一下,手中书籍打在了永泰郡主手上。
刘陶陶“哎哟”一声,卖惨看着叶清,叶清觑眼道:“你和刘实还真是亲兄妹,一个比一个好动,怪道你乳名叫动儿。我警告你,再敢扰我,直接吊打!”
刘陶陶闻言不卖惨了,噘嘴道:“敏儿姐姐,你何时再办琼林宴啊?再开一回呗,上回都草草了帐了。都怪那个贾清臣!”
叶清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怪他你还成天把他挂在嘴边?”
刘陶陶闻言,圆脸登时通红,急道:“我多咱把他挂在嘴边了?他那么可恶!我……”
话没说完,就听前面太后招手唤道:“九儿过来。”
叶清冲刘陶陶一笑后,起身上前,身姿潇洒。
等近前后,诸太妃皇妃自然一阵好赞,然后就见太后慈眉善目的看着她,打量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笑道:“我家九儿如今也长大啦!听说,你最近有意中人了?”
周围太妃、皇妃、公主、郡主们轰然一笑,都眼含善意的看着她。
叶清却眉尖轻扬,丝毫不忸怩,扫顾一圈大方笑道:“真是新鲜,老祖宗这是听何人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
天色已暗,二百锦衣缇骑在西城居德坊公侯街,将贾府团团围住。
这等动静,不止让荣府内众人惊骇欲绝,整个西城都被惊动了。
勋贵赐宅多在西城,这会儿不少人家都派了人,远远站在坊外打探着。
和贾家亲近些的人家,则靠近公侯街站着,欲早先打听清楚缘由。
除却关心贾家外,也有早点得知缘由,早点做好割舍划清界限的心思……
而正在贾政唬的魂飞魄散,在赖大、林之孝、周瑞等人的陪同下,走出大门时,就见锦衣缇骑忽然分开,一架马车急速从远处驶来。
在大门处将将停车后,一道月白身影从车上跳下来。
看到来人,贾政大吃一惊,失声唤道:“琮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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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猴奋起千钧棒 (四)
“老爷……”
贾琮下了车后,先与贾政行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政魂儿都快唬掉了,哪还有心思受礼,亲自搀扶起后,颤声问道:“琮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二嫂子呢?”
贾琮道:“老爷,二嫂无罪,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贾政闻言吃惊道:“无罪?”很快想明白过来,惊喜道:“必是琮儿想了法子,好好,极好。不过……”
看着围在外面的缇骑,他怎么都放心不下。
贾琮不敢领功,忙解释道:“老爷,并非侄儿所为,镇抚司内,二嫂将这些年打着贾家旗号在外面放印子钱,坑害人命且巧取豪夺的刁奴给检举了出来。人证物证皆可查,因此二嫂无罪,这些缇骑们是来抓欺主奴才的。”
听闻贾琮之言,贾政心里总算海松了口气,可他身后的赖大等人,却无不面色大变,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就听贾政问道:“几个奴才,何须劳动如此大军?琮儿,到底是哪个?”
贾琮目光落在了贾政身后的赖大等人身上,轻声道:“正是赖管家,周管家,吴管家,还有钱管事等人。”
贾政惊骇道:“怎么,怎么会是他们?”
赖大等人更是亡魂大冒,跪地磕头道:“老爷冤枉,老爷救命啊!”
贾琮不愿见他们纠缠贾政,回头看了眼为首的一个百户,点了点头,示意了下。
此时韩涛、向固等人早奔着赖家、吴家、钱家等几家在外面的宅子门铺去了。
那才是最有油水的活计。
因此命令这边一应拿人事例,均听贾琮吩咐。
看到贾琮示意,登时有十名锦衣亲军下马,提着锁链向前。
赖大等人见之愈发惊恐,也终于明白了该向何人求情,扑到贾琮脚下“砰砰砰”的磕头求饶。
尤其是吴兴登,他大哭哀求道:“三爷救我,三爷救我啊!都是二.奶奶下的令,断东路院银米,和我等无关,和我等无关啊。我助过三爷,我助过三爷……”
贾琮淡淡道:“你的人情,我不是还过了吗?”
吴兴登闻言都怔住了,继而想到几天前,他为了二百两银子,替东路院那四个门子求情。
当时他见贾琮看他的眼神,就隐隐感到有些不妥,却并不以为意。
这一会儿他却终于明白过来,那份人情到底有多重了。
心中的懊悔,差点没将他怄死!
再想向贾琮求情,却已经没机会了。
十名虎狼之士,执锁链当场将数人锁拿,敢有稍许反抗,就是狠狠一铁链。
这些人虽是奴才,可平日里过的比寻常人家的主子都不差。
享福受用惯了,只挨了一下,便再无人敢挣扎。
此时贾政已是惊呆了,面色惨白的看着这一幕。
贾琮上前,低声道:“老爷,侄儿在镇抚司衙门内,看到过关于他们打着贾家名头肆意妄为的卷宗,若不及早除去他们,日后替他们蒙难的,就是整个贾家。二嫂将他们供出来,也是好事。”
贾政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贾琮颤声道:“琮儿,果……果真如此?”
贾琮点点头,面色凝重道:“绝无虚言,待事毕,侄儿会请示案宗,让老爷过目。这些年,他们打着贾家的牌子,巧取豪夺,仗势欺人,一个个吃的盆满钵满,却用三十多条人命,染黑了贾家的门第。
老爷,三十多条人命啊!触目惊心,侄儿简直不敢相信!”
贾政也变了脸色,心中那点不悦早就不翼而飞,他惊怒道:“为何府上一点都没听说过?”
贾琮道:“只有老爷没听说过罢,连二嫂都知道。只是……由于赖家是老太太的陪房,周家是太太的陪房,钱家、吴家都是府上的老陈人,所以他们都瞒着老爷。”
贾政闻言,愈发惊怒,看着已经完全颓败,灰头丧气的赖大等人,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你们怎么敢?”
赖大等人此刻自然不敢说话,贾琮道:“老爷太宽厚仁慈,下面自然就有恃无恐,肆意妄为。他们若真的只贪墨些银子也罢,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还可以放过一马。可是他们打着贾家的名头,手上沾染了那么多无辜百姓的鲜血性命,不管他们是谁的陪房,都要严惩不贷!”
赖大这时呜咽哀求道:“只求主子看在几十年的份儿上,饶了家里人……”
其他人也纷纷求情,贾政犹豫起来,贾琮却呵呵一笑,对那十名缇骑道:“收押起来,没有他们再开口的份儿了。”
“喏!”
十人直接锁拿着赖大、周瑞等人押了下去。
贾琮又对贾政道:“老爷,除恶务尽,除了这几个,还有一些人,如单大良,戴良等,还有老爷的清客詹光、单聘仁。”
贾政闻言瞠目结舌道:“他二人又如何了?”
贾琮道:“欺男霸女,逼出人命,证据确凿。”
若无十足证据,也不会记录到镇抚司的内部卷宗里。
贾政闻言却是连身子都摇晃了下,那些贪鄙的下人做出这等贪赃枉法害人性命的事他认了,却万万没想到,日日陪在他身边的清客们,他原以为品性高洁的清客们,竟也会做出这等混帐事来。
这件事给贾政的打击,比先前更大。
难道,贾家阖府都没个好人了吗?
“老爷,长痛不如短痛。借着这次圣上的雷霆一击,替家里扫清这些魑魅魍魉,日后,再无人能玷污贾家百年清誉。”
贾琮安慰道。
只是贾政似乎真的心灰意冷了,摆手道:“罢罢,如今既然由你管家,就都由你做主便是。”
贾琮却不得不再给他一记打击,道:“老爷,他们犯的都是通家之罪,全部都要抄家锁拿。所以,还要去内宅拿人。侄儿的意思是,缇骑们就不要进去了,由自家拿了送出来,以免冲撞了里头。”
贾政连变脸色的情绪都没了,只摇头叹息道:“你去安排吧,只记得,万不可冲撞了老太太……”
贾琮没有再谦让什么,到了这一步,纵然贾政不喜事态剧烈,他也不得不为之了。
贾琮对贾政身后唬的面色惊慌的林之孝道:“劳林管家挑二十个身家清白的小厮随我入内拿人。”
林之孝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办,看向贾政。
贾琮眉头轻皱,质疑的“嗯”了声。
林之孝唬了一个激灵,生怕贾琮再往一看,几个缇骑上来拿他,忙应道:“是是是……”
贾琮又与贾政一礼后,带人入内。
荣国府正院内,早已一片惊惶,狼奔豕突。
数十男仆好似没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似想藏掩起来。
贾琮见状厉喝一声:“都站好了!”
这一清冷的喝声,让众人身子纷纷一凝,连后面的贾政都顿了下。
就听贾琮沉声道:“你们乱什么,怕什么?今日非锦衣亲军奉旨抄家,而是我贾家,央天子亲军,替我贾家扫除鬼祟歹人!
赖大、周瑞、吴兴登、钱华之流,我贾家待他们何其厚也?
主子们但凡有一份的,他们必给自己留半份。
论待遇家财,他们比我都有钱。
却犹不知足!
若只贪墨些银财,念他们劳苦多年的份上,贾家也会给他们一条生路。
可他们竟打着贾家的名头,在外面欺男霸女,巧取豪夺,迫害人命,无法无天!
我贾家荣宁先祖原本江右布衣,当年为何同高祖、圣祖皇帝冒死起兵?
不正是因为世道黑暗,百姓们没有活路吗?
却万万想不到,如今大乾盛世已立,圣天子在上,勤政爱民,我贾家老太太老爷,亦均是怜贫惜弱,多行善事。
而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竟在外面打着贾家的名头谋财害怕,坏事做绝,做下了逼死人的勾当!
三十多条人命啊!
此罪若不昭然,我贾家众人又有何面对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面对累世皇恩?
今日老爷将管家之权交与我,我便提前告之你们,我不比老爷仁厚宽和,再见不得这等事存在。
日后哪个再有此心,不妨想想赖家、周家、吴家的下场,你们以为犯下这等大罪,只他们一人倒霉就了账吗?
就在此刻,锦衣亲军正在他们家里抄家拿人,阖家难逃。
这,就是犯奸作恶下场!
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听清楚了。”
随着贾琮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一个个吓的如受惊鹌鹑般的奴仆们,纷纷点头回道。
贾琮冷笑一声,再道:“你们慌个什么?好处油水都让他们给得了去,坏事也多是他们在做,你们心虚什么?难道他们得了好处,贼赃分你们了?”
众人忙叫天屈道:“再没有的事啊!只因他们得老太太信任,我们也不敢说什么。”
贾琮道:“好生做事就好,日后主子有一份,管事自留半份的事再不可能了。你们好生做事,家里自不会吝啬。日后三节年关,都有封赏,勤勉做事者,有重赏。偷奸耍滑不做事的,家里也留不得你们。
这件事,林管家要放在心上。”
林之孝这会儿也理顺了心思,他素来行事谨慎沉稳,与赖家周家等人不同,在外面也没行下什么枉法之事,自然不用怕什么,而且,他思量这一回,他多半还会因祸得福,赖家、周家、吴家都倒了,往后林家在荣府里,怕就是奴仆中的第一份儿了。
再加上,他女儿如今还在贾琮房里做事……
因而林之孝忙道:“三爷放心,三爷立下规矩,往后便照这等规矩行事,也早该如此了。”
众奴仆们听闻还有这等好事,自然也都拥护起来。
正如贾琮所言,往日里吃的盆满钵满的,都是那些管家管事之流,寻常奴仆也不过每月拿些银米,好处半点沾不得。
如今得闻日后能够雨露均沾,岂有不高兴的?
利字当头,对于这位辣手立威的三爷,众人先畏后敬,纷纷拜服起来。
见差不多了,贾琮眼睛微眯,道:“再出十人,去将单大良、戴良、詹光、单聘仁取来,交与府外锦衣亲军。”
“是是……”
正院内诸人忙选出十人来,去拿这四人。
贾琮则对林之孝道:“走,去内宅。”
林之孝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就他所知,今日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赖老嬷嬷、吴老嬷嬷、钱老嬷嬷几个年高有体面的老嬷嬷,都进府来陪贾母说话了。
赖大媳妇、周瑞家的、吴兴登家的、单大良家的这些管事媳妇们,也都在后宅。
这些人,在贾母跟前都有体面啊!
尤其是赖老嬷嬷和周瑞家的,她们是贾母和王夫人的陪房,往日里连王熙凤都要陪着笑脸相对。
因为她们便是贾母和王夫人的脸面所在。
这次,怕是都要对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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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金猴奋起千钧棒 (完,为蓝云向风盟主贺!)
荣庆堂内,一片兵荒马乱,哭声震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数百锦衣缇骑围府时,这里就得了信儿。
又一直派嬷嬷随时探听,传回消息。
所以,前宅发生的事,后宅差不多皆已得知。
起初在知晓锦衣亲军并非是来抄家问罪时,贾母、王夫人等人都松了口气。
可转眼间,贾琮就让人把赖大、周瑞等人给锁拿了,还有锦衣亲军去赖家、周家抄家拿人。
贾母、王夫人的脸色一时间难看之极!
赖老嬷嬷是贾母在史家当小姐时就跟在身边服侍的心腹丫鬟,相交了一辈子,纵然寻常骨肉亲人,都没这样亲近。
真真和家人没区别。
更何况贾母能够在贾家安享尊荣,也是因为荣宁两府的大管家都是赖嬷嬷的儿子,都听她的话。
如此,她才有这等权势。
却不想,今日一场变故,就被人给锁拿了。
这哪里是在拿人,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贾母如此震怒,王夫人何尝不怒?
王熙凤出事,已将她的脸面丢了大半,如今连她从王家带来的陪房周瑞都锁拿了,她日后还有什么脸面管家?
赖老嬷嬷跪在地上哭诉道:“老太太,奴婢服侍老太太一辈子,留头时就跟着老太太身边,儿孙也都给贾家为奴为婢,对老太太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何就碍了人的眼,非要让锦衣亲军拿去打死?纵然合该要被打死,也当让老太太打死!”
胡老嬷嬷不知自家有没有被抄家,不过自忖多半少不了,因而也哭道:“必是见我等年老体衰,成了没有用处的老厌物,所以才丢出去顶罪。我等都要老死了,被锁拿也就罢,只求老太太看在往前那么些年的情分上,饶我等儿孙一命,老奴给小姐磕头了!”
连当年贾母待字闺中时的称呼都拿了出来,胡老嬷嬷率先“砰砰”磕头,其她老嬷嬷也跟着磕起头来。
看到这一幕,听着这诛心之言,贾母气的浑身颤抖起来,颤声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吴老嬷嬷哭道:“听说老爷将管家之权交给了他,若不将我们这些只听老太太话的老厌物都除去,他怕掌不稳权哪。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府上是他的天下了,哪里还容得我们这些旧臣?”
“他这是在做梦!想先拿你们,先拿了我!”
贾母拍打着软榻,怒声道。
王夫人在一旁,亦是阴沉着脸,眼中目光锐利。
家里的老人若果真被一网打尽,那日后府上她还能指派的了哪个?
天子遇到这等事都要被架空,更何况是她们?
轻轻一叹,王夫人对贾母道:“老太太,琮哥儿,怕真起了歹心。真要为了肃净家里门风,什么事不能请老太太和老爷做主,非要联合外人来抄家?这是在逼咱们哪。这孩子,看着好好的,老爷都已经要他管家了,怎么就成了这样,他也太心急了些……”
贾母颤着手道:“好一个下流种.子,我早瞧他是个心里藏奸的,偏哄的老爷晕头转向。如今尾巴露了出来,我倒看看他还想做什么!!”
堂内,宝玉、宝钗、湘云、三春等人都静静坐着,互相看了眼,目光复杂。
黛玉身子还弱,早先出去转了圈,此刻又在暖阁碧莎橱里半躺着歇息,不过紫鹃一直给她传着信儿。
听完之后,黛玉倚靠在拔步床背靠上,用绣帕掩口轻咳了声后,苍白的面上竟露出了抹微笑,眸眼流转间,轻声叹道:“好厉害的三哥哥!”
紫鹃闻言唬了一跳,忙向后看了眼,回过头小声嗔道:“琮三爷差点没把老太太、太太气坏了,姑娘这样说让人听了去,好多着呢!”
黛玉轻轻扬起嘴角,道:“你懂什么?老太太、太太恼,是因为眼见三哥哥势大难制,担心日后这份家业没了宝玉的份。可这份家业,原本就该是三哥哥的。”
紫鹃闻言差点没上去捂黛玉的口,急的跺脚道:“我的好姑奶奶!你可别再说了,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老太太若是知道最疼爱的外孙女儿都向着外人,还不生生气的背过去?再说,让琮三爷得了势,姑娘也没好啊。”
黛玉白了紫鹃一眼,眸波风流,笑道:“我说你不通,你偏爱说。难道三哥哥掌权后,就会慢待里面?你瞧着吧,这位三哥哥行事老道着呢。家里能有这样一个有能为的,也是好事。”
见紫鹃面色担忧,做贼似的老往外瞄,唯恐让人听了去,不由好笑道:“你心虚什么?再去前面听听,我保管三哥哥能解决好这事,他这人行事虽然手段凌厉,可大义上绝不会亏。让人吃了亏还落下不是,呵呵,厉害的很哩!”
……
“贾琮给老太太、太太请安。”
荣庆堂内,贾琮独自入内后,无视众多怨毒的目光,与贾母、王夫人请安。
贾母见他没事人一样,怒道:“安?我如何能安?你带着锦衣缇骑来拿我,我还如何安?”
贾琮沉声道:“老太太必是误会了……”
话没说完,就被贾母厉声喝断道:“误会什么?我就这么几个贴心的人,跟了一辈子,你也要带走,你干脆连我一并锁拿了,才显出你的威风来!”
贾琮摇头道:“老太太,没人要拿这几位老嬷嬷。”
贾母闻言一滞,狐疑的看向贾琮,道:“你可不要以为我老糊涂了,就来哄我!”
贾琮道:“几位老嬷嬷年事已高,外面那些事必和她们不相干,所以不会拿人。往后家里日日供米,月月送银,她们服侍了老太太一辈子,和家里老人无异,贾家会给她们养老送终。”
这个说法,强大到让贾母都有些无言以对。
赖老嬷嬷怒道:“我家到底如何碍着哥儿的眼了,竟容不得,非要置于死地?!”
贾琮摇头道:“老嬷嬷误会了,此事当真和我不相干。是二嫂去了镇抚司后,检举了赖家、周家、吴家、钱家、单家等人家,在外面打着贾家的名号,放印子钱,谋财害命,生生逼死了十多条人命!”
赖嬷嬷怒极,高声叫道:“分明是二.奶奶做下的好事,缘何赖我们?”
贾琮摇头道:“我本也以为是二嫂情急之下推脱责任,可万万想不到,这些案子在镇抚司衙门内都有记载,而且远不止十来条,却是三十多条人命!
人证物证俱全,容不得你们抵赖。
老嬷嬷,赖家、周家、吴家、钱家还有单家,都是家里奴才里极有体面的,就连我等贾家子孙,见了面都要敬称一声。
贾家待你们何曾薄待过你们?
可是你们犹不知足,在外面利用贾家的名头巧取豪夺,为自家谋利,却将那一条条性命都记在了贾家头上。
一旦事发之日,锦衣亲军抄家拿人的就不是你们了,而是我们贾家!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主子的?”
又对贾母道:“老太太,您最是心慈仁厚,老爷太太也都是菩萨心肠,可是这些人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利用这一点不断挖掘贾家的根基,给贾家造坟!
若不是二嫂今日实在没法,才说了出来,等大树倾倒那一日,我贾家又到何处去哭诉?
贾家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
“你血口喷人!”
赖嬷嬷厉声道:“我家从来良善,何曾有过这等事?”
吴嬷嬷胡嬷嬷等人也拼命喊冤,歇斯底里。
王夫人则死死盯着贾琮,有些不敢置信道:“果真是,凤丫头在镇抚司检举的?”
贾琮点点头,道:“太太,若非如此,这等事贾琮连想都不敢想!说起来,赖嬷嬷还与我有恩,先前将晴雯相送。晴雯时常与我说赖嬷嬷是好人,谁知……”
王夫人闻言反应过来,贾琮哪里会知道这些事,若没王熙凤,他又知道什么?
可反应过来后,心里就更不是滋味,犹如哑巴吃黄莲,真真是哭也不是,恨也不是。
王熙凤是她的内侄女儿,正儿八经的王家人……
看看赖嬷嬷、胡嬷嬷等人看过来的眼神吧,多半将她和王熙凤看成一伙儿的了。
她并不怀疑这事是不是王熙凤能做出来的,为了活命,什么事做不出来?
王夫人气个半死,咬牙问道:“那周瑞又做了什么勾当?”
贾琮道:“周瑞本是给家里管外面田庄收租的,他却借此机会,打着给贾家买地的名头,强逼别人将良田卖与他。这些年给他自己敛下上千亩的良田,为此逼死了五人之多,其余破家者不计其数。而且,他的地名义上计在贾家名下,不交分文税赋,得到的租子却全归他一人。”
“好个孽障,好个孽障,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王夫人气的发抖,一迭声骂道。
贾琮又道:“老太太、太太,这些事在府上,除了老太太、太太和老爷不知外,几乎无人不知!”
见吴嬷嬷还在嚎啕大哭,他冷声道:“那个吴兴登管着银库,却拿着公中的银子出去放贷,打着贾家的名头,生的例钱全归他自己。为此,也逼死了数条人命。
若不是这次二嫂说出,日后清算起来,贾家人全都要为这些畜生陪命!”
事情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贾母一颗心真真伤透了,看着赖嬷嬷等人道:“这些年我待你们如何?贾家何曾亏欠过你们?但凡我有一份的,你们都能落着半份,寻常人家的主子都没你们过的好,怎还不知足?”
赖嬷嬷等人闻言,心凉了半截,又齐齐大哭道:“我等原不知情,都是家里那起子混帐马尿迷了心,才做出这等事来。
只求老太太看在几十年的情分上,救这一回,往后再敢坏规矩,直接打死也不怨。”
贾母落泪道:“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如何救他们?也只能保你们一回了。”
然而失去了家族儿孙,这些老嬷嬷,也只能是老厌物了。
就算贾家会养她们,贾母日后也再不会见她们。
所以,留下她们又如何?
不过是给贾母留下最后一层遮挡颜面的老哨布罢……
贾琮请命道:“还请老太太、太太吩咐拿人,锦衣缇骑还在外面等着呢。”
贾母闻言,疲倦的摆摆手,道:“既是你带了人来抄家,那你就去抄吧。”
贾琮闻言,却没再多言,叩首后起身而出,就在荣庆堂门外沉声吩咐:“林大娘,劳你带路,将赖大媳妇,儿媳,单大量媳妇,儿媳,吴兴登媳妇,周瑞家的,戴良家的,全部拿下,送交镇抚司。
哪个敢闹,就告诉她们,等锦衣缇骑进来拿人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林之孝家的面色苍白,看着贾琮凛冽的眼神,战战兢兢应道:“是……是。”
贾家,变天了。
……
ps: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和打赏!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祝福生日,很开心。
另外解释一下这一段剧情为何叫“金猴奋起千钧棒”,这句是出自太祖的诗,下一句叫“玉宇澄清万里埃”,如今贾府算得上干净吧,哈哈!
第一百四十九章 憋火!(为彼年颓雷盟主贺!!)
慈庆宫,寿萱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闻叶清之言,众人笑而不语,太后却道:“难道不是真的?”
一个太妃笑道:“我隐约听说,是荣国府的孩子。”
众人闻言大笑起来。
原本是想看叶清娇羞的模样,谁料她竟点点头,笑道:“哦,太妃娘娘说的是贾清臣啊?他的确还是个孩子,才十二岁大。”
“才十二岁?”
太后皱起眉头来,有些嫌弃的看了身边一个皇妃。
那皇妃忙赔笑道:“太后可千万别小瞧了这孩子,虽只十二岁,可一身才气极了不得的!前儿我娘家嫂子进宫时还夸赞来着,说这个贾清臣如今满神京读书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后来了兴致,详问起来,这位皇妃则细细道来。
叶清一直含笑旁观,只是看着这位皇妃,眼睛却眯了起来。
此妃封为淑妃,是崇康帝四妃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娘家,是侍郎府。
其兄长张群,现为理藩院左侍郎,是铁杆儿的新党中坚!
这样一个出身,却在这夸赞贾琮,呵……
“哎哟哟,太后您是不知道,这位荣国府的公子,生的那叫一个好!但凡见过他的,就没有不夸的,都说是潘安在世,宋玉重生。”
张淑妃一个劲儿的夸赞道。
太后被哄的合不拢嘴,笑道:“若果真如此,的确是个好的。至于庶出嫡出,又有什么妨碍?”
她其实巴不得是庶出,她心里也明白,让人入赘叶家,嫡出的好人家想也不要想了。
如今有一个庶出的,还这样出彩,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见太后如此高兴,张淑妃也得意,然后她若无其事的跟一旁一个皇妃使了个眼色,以为能瞒天过海。
只是又哪里能逃过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叶清的眼神,看到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神,心思百转间,趁着另一皇妃还没开口,叶清就冷笑一声,插口道:“淑妃娘娘将贾清臣夸的那样好,怎不见将你张家的女儿说给他?”
众人少见叶清用这种语气说话,淑妃都怔了下。
太后在宫里活了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见叶清面色不悦,便知内中有问题,一双老眼瞬间凌厉起来,看向淑妃,道:“怎么回事?”
她地位尊崇,根本不必去委屈自己,讲什么情面。
有不悦直接带到脸上,有话也直接质问!
谁还能说她的不是?
淑妃唬了一跳,面色唰的变白,结巴干笑道:“太后,没……没什么事啊……”
太后看向叶清,道:“九儿,你说!”
她娘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哪个敢算计,太后就能和谁拼命!
见淑妃哀求的看着自己,叶清暗自一叹。
若是其他事,她也就圆过去了。
可这位为了算计贾琮,连她都带了进去,若是今日不挑明,来日更麻烦。
因而淡淡道:“贾清臣是个极好的,我也愿意和他交个朋友,但也仅此而已。”
太后并不放过,道:“既然是个极好的,那你怎么要和他远儿远儿的?可是他身子有疾?”
说着,目光如刀的扫过张淑妃。
要是寻一个不能人道的给叶清,那就不是在算计叶清一个了,那是在让她叶家绝后。
张淑妃差点没吓尿,她根本没想到,今日之事做的这样天衣无缝,话头是一位老太妃挑起的,她不过顺着狠狠多说了几句,原本正准备挑出后续,却没想到……
会被叶清给当场识破,先打一刀。
她哀求的看向叶清,可叶清并没理她。
想了想,叶清如实道:“贾清臣什么都好,只是……他生母是青楼花魁。”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简直不敢置信。
太后更是满脸震怒,抄起身边的玉如意,直接砸在了张淑妃的脸上,骂道:“好一个贱妇!我叶家统共就这么一根独苗儿,你们也算计!你是想让我叶家绝后,还是想逼死我?”
张淑妃魂儿都快没了,顾不得头上的生疼,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求饶。
太后凤颜大怒之下,哪里肯听,厉声道:“去,将皇帝寻来!本宫要问问他,到底是哪个的主意?若是容不得我叶家,现在就可以赐白绫毒酒了!本宫和九儿一起喝!”
听她说的实在骇人,阖殿妃嫔公主全都跪了下去,苦苦相劝。
只是太后今日着实震怒,连叶清的求情都不理,只让传皇帝,众人无法,只能听之。
眼见慈庆宫总管太监领了懿旨出去,众人一个个心里震动:
看来叶家这位独苗儿,果真是太后心里绝不可触碰的红线。
触碰者,死!
……
慈庆宫正掀起狂风巨浪时,荣国府这边,却已经到了尾声。
对于赖家、周家、吴家那些女人们,真真是祸从天上降。
说来好笑,锦衣缇骑围府之前她们还凑在一起,商议贾府“后二.奶奶时代”的内宅权利划分问题。
谁又能想到,转眼间,王熙凤把她们给供了出来,她自己落了个清白出来,她们却要进去了。
之前她们可是没少幸灾乐祸的感慨,人生际遇无常……
等林之孝家的带人去拿人时,哭闹谩骂者有,寻死觅活者也有,可是都改变不了什么结局。
林之孝夫妇二人,素来不多话,好似一个天聋一个地哑,可做起事来却极为干练。
根本不多话,带了十来个健妇,将这几人直接按倒,堵上嘴后拖到了前面。
这一幕让贾府内无数人噤声。
这些一等嬷嬷和管事媳妇,往日里何等心高气傲?
对下面奴仆动辄呵斥,她们的地位,便是奴仆们的终极目标。
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看起来总共不过十数人,可这些人,却是整个荣国府内绝大多数的一等奴才。
凡是有体面的,几乎悉数被拿下。
看着跟在这些人身后,缓步前行的贾琮,荣府内大大小小的奴仆婢女婆妇们,无不陪着小心,弯腰行礼。
看着他俊秀之极的面庞上不带一丝表情,众人心里无不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时候,再没人敢说他形容肖母,出身卑贱了。
恰恰相反,他们竟觉得贾琮这样的人,天生就有贵气,才生的那样好,否则,如何有此威势?
贾琮没有理会贾府内奴才们的心声,他将众多恶奴们送出角门,交付给锦衣亲军后,就目送了他们离开。
锦衣缇骑们对贾琮很有好感,他们已经得知,贾琮将今日抄家所得,分文不取,除却交还案宗上记录的苦主外,其余悉数赠与镇抚司。
这就是他们今日出动的红利,先前韩涛打过招呼,人人有份。
因此众缇骑对贾琮极有好感,离去时纷纷行礼。
这一幕,愈发让贾府的奴才们心生敬畏。
目送缇骑离开后,贾琮在贾府奴仆敬畏的目光中,再度折返荣庆堂。
……
贾琮回来时,赖嬷嬷等人都已被带了下去。
从今日起,她们很难再踏入贾府半步。
贾母都会怕她们心怀怨恨……
既然注定不自在,索性不见面的好。
“老太太、老爷、太太、姨太太、珍大哥……”
贾琮躬身行礼,一连串的问安。
锦衣缇骑撤走后,贾珍先一步从荣宁二府的夹道小门中赶了过来,这会儿已经得知了原委,此刻不知该说什么……
荣庆堂内,气氛压抑。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贾琮身上,善意成分不多……
见贾琮面色淡淡,磊落无愧的站在那里,贾政叹息一声,率先问道:“琮儿,外面的人都走了?”
贾琮点点头,道:“是,老爷,缇骑们都退了。”
贾政看了贾琮稍许,问道:“果真必要这般激烈不可?”
他是说为何非要引锦衣亲军来抄家拿人,贾家自查也可。
贾琮道:“老爷,二嫂今日这件御案,总要有个交代。镇抚司的韩镇抚使跟侄儿讲,今日宫里陛下初闻此事时,龙颜震怒,本来是要严查严办的,幸好叶家芙蓉公子正好在宫里,说了好些咱们家的好话,下了担保,贾家绝非这样的人家,陛下才缓和下来,让锦衣亲军查看一番。如此,二嫂才有机会用这些管家顶罪。
倒也不完全算顶罪,因为他们的罪行本就是事实。镇抚司里记录的都有,只是都记在了贾家的名上。”
听他再次这般说,还说的这样凶险,贾母等人一肚子怒火,又不知往何人身上发了。
就听王夫人淡淡问道:“凤丫头呢?”
贾琮想了想,道:“今日镇抚司内在审问秋日处决的犯人,侄儿护着二嫂去时,看到了许多……如十八层地狱般的景象,二嫂受了不小的惊吓,也因此才……这会儿她在东路院,让侄儿转告太太,还有老太太,二嫂说她再无颜见人,日后就在东路院侍奉大老爷和大太太,每日晨昏定省时,朝这边磕头。”
今日大概是贾母和王夫人这辈子最憋火的一天。
肚子里不知道蕴出了多少恼火,可他娘的就是找不到人发!!
王熙凤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儿媳妇要侍奉舅姑,谁能说出个不是来?
再加上贾琮一番助力,将今日情形说的那样恐怖,主子拿奴才的命来抵命,难道贾母和王夫人还能说出不是来?
可是……
道理归道理,感情上却一万个接受不得,真真让她们心里抓狂!!
贾母沉声道:“老爷如今让你管家,你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好的很!如今第一把火烧了,接下来二把火准备怎么烧?”
这是要寻由子发作了……
贾琮却笑道:“老太太说笑了,琮今年不过十二岁,还有几个月就要秋闱下场了,哪里管得了家?先前就同老爷说过,只是可以帮衬一把。再者,家里规矩都是几十年的老规矩,老太太也都习惯了,我一个晚辈,不知轻重的去乱改,岂非轻狂了去?”
有一个“帮衬一把”的名头,就有了随时管家的权利。
至于那个虚名,谁愿要谁要。
至于那些规矩,其实都是好规矩。
谁会制定坏规矩?
不好的都是那些不能抬到明面上的潜规则。
譬如主子得一份,奴才得半份,家里规矩里可绝找不到这一条。
若果真能处处以规矩要求家里的下人做事,那贾家还真能评上“五好家庭”了。
所以,他这番话也没错啊……
贾母木然的看着贾琮,忽地连连挥手赶人道:“去吧去吧去吧,左右都是你们贾家的家业,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贾琮老老实实行礼告退,留下半屋子人木然的坐在那里,默默的尝试接受今日的诸多变故……
……
东暖阁碧莎橱内,听完紫鹃的描述后,林黛玉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紫鹃跺脚嗔怪中,趴在了绣花锦枕上,“咯咯咯”的拼命的笑了起来……
苍白的脸上,也涌起了血色。
贾家人都说她牙尖嘴利,说话跟刀子似的,能噎死个人。
这会儿她们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气死人不偿命了吧?
哈哈哈……
……
ps:本以为晚上可以过个生儿,没想到……好在写出来了,没有拖欠!
谢谢彼年颓雷巨巨的盟主,也再次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