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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转身、不离开     凰途txt下载     凰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8章 马后桃花马前雪

    “除非有人在背后帮着他们。”

    大个子下边的话还没有出口,他身侧的阿六,就仿佛灵光一闪般地接过了话,如是说道。

    大个子皱眉,却也没有反驳阿六的话,只又加上了一句:“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也可能他们并没有出城的主意,更加可能的是,他们想到了城门这儿,恐怕是有人在把守着。”

    “难不成,”阿六也皱起了眉,“他们之前竟是猜到了我们下一步的动作?”

    大个子摇头:“这倒还不可能,只是如果是我,身后有追兵的话,在出城之前,一定是要先确认城门处,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毕竟,小心无大错。”

    阿六仍是皱眉:“那这样,我们在这等,还能等到人来么?”

    “谁叫一开始便是我等疏忽了呢?”大个子淡淡道。

    这话一出,阿六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一时间,倒是息了声。

    伶舟皎和夙沙亭还在那小饭馆里坐着。

    他们的面前各摆放着一盏普普通通的清茶,粗糙的杯底,有茶梗细碎。

    幸得晚间饭馆的生意本就不是太好,各处的桌椅也都有空闲,所以任是伶舟皎他们在这坐上了好一会儿,就只在店里的伙计迎过来的时候,点了那么个最便宜的茶水,也没有惹得人上来将他们赶走。

    “我们要这般等到什么时候去?”夙沙亭屈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下,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些若有所思。

    伶舟皎瞥他一眼,说:“我也不知道。”

    本就只是她心有不安才出的下策,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该顺着人群出城,还是就继续在这里坐下去,更不知道,在这坐下去,又该坐到什么时候。

    夙沙亭抬眼看她,道:“一会儿,城门就该关上了。”他说着,眼神微侧,落在了从里间能够看到些许饭馆的外间,那里,原本坐着的一些人,已是断断续续地离开了。

    困在这城里,如是寻来的人并不放弃,他们恐是避无可避。

    他虽是时常行事之间都有些过于谨慎,却也懂得,在某些时候,犹豫不决会成为处事的大忌,现在,他们需要一个对策,而不是就坐在这里,像惶恐不安的样子。

    伶舟皎抿了下唇,极力镇定,道:“再等等,就算城门关上,明日我们要出城,机会却也会更多,现在,外边都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说明来人,可能一是在这边势力并不大,也出动不了多少人来搜查,二是,他们为着某些原因,不能在此处大张旗鼓地行动。”

    “我想,”她的眼神里,泛着泠泠的冷光,“此间缘由,多为后者,而这样算来,我们若是稍加计划,明日并不愁出不了城。”

    这些道理,夙沙亭不可能不懂,他一早就想了个清楚,眼下,更得继续提醒伶舟皎:“待我们明日出城,难不成我们计划好了,他们就不会再多些准备么?来人若是势在必得,我们这般,反倒是给了他们更多能在城门处做手脚的时间。”

    伶舟皎唇边泛起一丝凉凉的笑意,语气里更是带上了些微的嘲讽:“那么,夙沙少爷是觉得,我们现在这般逃出去,就能给那寻来的人,杀个措手不及了?若真是已有人赶在了我们前面在那里守着,是你能打得过人家,还是我能跑得过他们?”

    双方实力明显悬殊,他们只能取巧,万不可迎头撞上,她这也是有过考虑的好么?

    俗话说得好,他们现在,可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夙沙亭一怔,这倒确实是他过于托大了,没办法,之前也是这般,他如不是对敌之间,存在轻率自傲的情绪,也就不可能流落到此处来,按他原本的计划,此时,他当是在紫金山上才对。

    说到底,这期间遭遇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在讽刺他的年幼无知?

    夙沙亭闭了闭眼,素来从容到几乎淡漠的一张小脸上,显露出了冷凝一片,同那日如出一辙的倔强,又在眉宇间浮起。

    说个话而已,这就苦大仇深上了?

    伶舟皎看着夙沙亭在听了她的话之后,面色冷凝几欲凝结成冰,不由得在心底微哂:小孩子,难不成都这般经不了事儿?她当初莫非,也是这般不抵事?

    她撇撇嘴,忽的,脑中却似有灵光一闪而过,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皱紧了眉,想着刚刚划过的思绪,面上同样露出些呆怔的模样。

    一桌两人,皆闭口不言,气氛顿时就愈加安静了下来。

    **一条街。

    在这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下,灯火辉煌得,更胜于沉静的白昼,隐约从各楼里传出的调笑之声,更是使这夜色都仿佛变得生动活泼了起来。

    南大陆并没有明令禁止官员不得狎妓的条文,而古往今来,街头巷口流传的文人雅士,多夹杂着各式各样的**韵事,以衬托出那文人雅士的峻拔身姿和不羁之气。

    因此,夜间里,在这条街上,往来的读书人,富商和官员,从来都不在少数。

    这“夜市”瞧着竟比白日里城中最繁盛的街道,还要热闹上几分的样子。

    “哎哎哎,别板着一张脸,你那副面瘫的样子就不能稍微收敛些么?一会儿,天晴阁里的姐儿,见着你这副冷模样,还不得畏着不敢上前来啊?”换上了一身宝蓝色为主的织锦缎面衣衫,用着同样色系的发带束发,看起来显得格外俊美挺拔,周身华贵之气漫溢的华贵少年,斜了眼跟在他身侧的呼延笠,唇角带着轻佻的笑意,立于这**一条街的入口,戏谑地调笑道。

    而相较于华贵少年表现出来的格外淡定的模样,在他身侧的呼延笠,周身已是紧绷得,寒气四溢,面上更是不知作何表情的僵硬,他看着颇有一副招蜂引蝶之相的他家殿下,吭哧吭哧还是把自个儿憋了半晌的话,说了出来:“那个,殿...主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这要让皇...咳,还有我爹知道了,回去可横竖都是个‘死’啊!”

    关键是,他可不想到最后又是他背黑锅好么?

    万一东窗事发,他相信他家现在看起来十分淡定的殿下,一定会更加淡定地把事情都推到他头上来的好么?

    根本不需要怀疑,他家殿下确实就是能干出这事儿的人好么?

第079章 蝉到吞声尚有声

    呼延笠有些抓狂。

    摇曳的灯火,照在华贵少年的脸上,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得有些近乎妖冶起来。

    他眼波轻轻流转,眉梢微微挑起,轻启了唇,很平静,却又带着些莫名的威胁之意:“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至于其他人,你以为我可能会带着不听我吩咐的人出来么?”

    不拉着呼延笠一起,他也绝对相信这面瘫绝对干得出,转背就去告状的事情好么?顺便还会以此坦白他‘不屑同流合污’的心迹好么?

    华贵少年落在呼延笠面上的视线,丝丝缕缕地透露出了些道不明的危险意味。

    两个人几乎从小玩到大就是这点不好,不论做什么,对方都几乎能猜得出彼此下一步的动作。

    呼延笠面上陡然一僵。

    华贵少年语罢,轻飘飘地一笑而过,率先便向着那号称美人多娇而扬名到肃京的天晴阁走近,他能这样坦坦荡荡逛楼子的机会可并不多,出门在外,怎能不抓紧抓紧?

    总不能每一回说起这档子才子佳人的事儿,他这个殿下还连个**都没有见识过吧?

    那得多丢份儿?这次,就是说什么,这天晴阁,他也是进定了!

    见着华贵少年对他的话完全的不以为然,一副施施然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就要进到那天晴阁里间去,呼延笠面瘫的脸上出现了些气急败坏的神色,极力压低了声音,吼道:“薄奚凛!不就是个**么?有什么好见识的?!”

    呼延笠这般似不屑地说着,然而在他瞥到了那天晴阁门口站立着的巧笑嫣然,就是在这寒凉的深秋里,依旧是穿着轻薄隐透衣衫的女子时,耳根竟像是不由控制一般地红了起来。

    简直大逆不道!

    华贵少年,哦不,薄奚凛挑着眉停下了步子,看着唧唧歪歪,却仍是一点一点地跟了上来的呼延笠,也不说什么,只是凉凉地“嗤——”笑了一声。

    正竭力要摆出一副正气凌然不容侵犯的正经模样的呼延笠,迎上薄奚凛的目光,顿时就像霜打了的茄子——焉了下来。

    “瞧你那点出息!”薄奚凛冷嘲了一声,也不再理呼延笠,自个儿大踏步就进了那天晴阁。

    刚刚又大逆不道了一番的呼延笠,此时,只好就算是耳根已经染了个透红,却也只好极力作出一副面无表情的镇定样子,乖乖地跟了上去。

    “吱——”

    略带着陈旧气息的城门缓缓地在守城士兵的推动下,渐渐阖上,在变得愈发沉暗的天色里,发出一阵说不上是悦耳的声音。

    街上走动的行人变得更加少了起来。

    而此刻,伶舟皎正站在那小饭馆的老板娘面前,扬着一脸看起来很是温和的笑容,万分诚恳地道:“婶子,冒昧前来打扰实是我们的不对,但是事急从权,我也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小婶子能够应允!”

    在那看起来已经不怎么年轻的老板娘身边,正打着算盘清账,看起来有几分清瘦的老板,半点也没敢出声。

    那老板娘自伶舟皎俩人出现在她面前,道明了来意之后,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目光之中带着不是很明白的怀疑,这会儿,她听了伶舟皎又开口这般说,终是回了一句:“我们这儿就是个小饭馆,你要真想找个地儿歇息,出门走不了多远就是客栈了,哪里用得着到这来说些什么?”

    别是有些什么麻烦在身吧?她可不想家里趟上什么浑水!

    老板娘如是想着,方才还有些犹豫的面色,顿时就板正了起来。

    伶舟皎的眼神转了个弯儿,落在了夙沙亭的身上,本在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夙沙亭,立时就接过了话,道:“婶子,这,说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身上剩下的银钱已是不够去那客栈再歇一宿,厚着脸皮来同婶子说这话,也实是有些不知该怎办才好,而且瞧着婶子和叔叔也是个面善的,想来定是心底良善之人,还望婶子能通融通融,且,因着我们本是孤身到此处来投亲的,不想才传来的消息却是那家亲戚,已搬到了城外不远的一个镇子上,我们便想要明儿赶个大早便出城门,所以...”

    她们家又不是看善堂的,面善,哪来那么多的面善,刚刚这俩人好像也就点了壶最便宜的茶水,她又哪来那么多功夫招呼他们?!

    老板娘越听下去,就越是变了脸色,到后来,直接就把脸一沉,同候在旁边的伙计道:“我瞧着这俩小子不像是正经的,你,还有你,直接把人从店里请出去!”老板娘随意点了两个人,也不看伶舟皎和夙沙亭脸上作何表情,顿了顿,又补充道:“别从正门出去,叫人看到了不好,请这二位小客人从后边出去吧!”

    被点到的俩伙计,忙不迭地就应了声,奔上前来,捉了伶舟皎和夙沙亭便拖着往后边走去。

    伶舟皎和夙沙亭顺势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只听得伶舟皎不死心地说了一句:“婶子,叔叔,你们发发善心好不好,这大冷天的,如是在外边守着,我俩,我俩明个儿恐撑不到出城啊...”接着,他们就被拖过了后堂,不见了踪影。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干老娘屁事儿!咱开的是饭馆又不是善堂,跟我们表什么身世凄苦的白?这世道,凄苦的多了去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一直默不作声,在旁边清账的老板听着老板娘隐约的嘀咕声,沉着脸发了话:“行了行了,人都赶出去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谁还能没个落魄的时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不像是责问的语气,也不像有同情的意思,就这么顺口一说,也就将这事儿抛开了去,继续扒拉着手下的算盘。

    老板娘也就顺从地住了嘴,没再继续。

    不同于饭馆的前门面对的是个看起来比较宽敞的街道,还正对着城门,比较显眼,这饭馆的后门,是个简陋的小巷子,一眼望去颇有些见不得出路的弯饶,且还十分地狭窄,至多也就是个能容得下两三人并行的宽度,而在这般狭窄的巷子里,还摆放着些馊水等破烂丢弃的物什。

    颇有些杂乱的模样。

第080章 陌上谁家年少。

    拖着他们出来的伙计,动作间可是丝毫都见不着温柔。

    到了那破旧的后门处,径自便将他俩往外边一推,也不管旁边便是馊水放置的位置,看上去实在是算不得干净。

    伶舟皎被推得步子稍稍踉跄了一下,接着便被眼疾手快、还似早早就站稳了的夙沙亭拉到了他的身边。

    “呸——俩小崽子也不知怀的是个什么心思,竟跟老板娘说要在这借店里伙计歇的地方,写上一宿,嘿!你们倒是谋算得清楚,也不想想这地方是这么好歇的么?都不问问大爷我们同不同意?!快他、妈滚蛋吧!杂碎!”

    伶舟皎还未及同夙沙亭说些什么,那厢,拖着他俩出来伙计中的一人便张扬着一副似得胜了般的面容,十分唾弃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瞧着他们俩的面色,敢情他们多半都以为伶舟皎说的那些话里话外,还有些要抢饭碗的意思。

    伶舟皎满头黑线。

    然而不等她辩驳,那俩伙计便已洋洋洒洒地回转了身,扬长而去,身形匆匆地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周遭的环境,简直看起来不能更恶劣。

    散发着油腻馊臭的几个木桶正正放置在他们不远的地方,那味道,便是在这般寒凉的深秋里,叫人闻着,也是禁不住地有想阵阵作呕的感觉。

    夙沙亭拧紧了眉头,环顾了下周遭,面上嫌弃的神色仿佛掩饰不住地浮现出来,就好像,将脚踏在这般的地面上,对于他的鞋底来说,都是一种玷污。

    伶舟皎将视线从走得不见了身影的伙计们身上撤回,微偏了头,就看见了夙沙亭这般嫌弃得“欲仙欲死”的表情,登时,一个没绷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尊贵的好人家的少爷哟,正该明白一下,他们这是在逃难的途中,无论是以前怎么样的习惯,这下子,都应该变得可以被将就。

    伶舟皎的心底应当浮起的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然而,在其间翩然而上的却又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曾经最烂漫的时光,谁都想不到终有一天,生活会落到多么不堪的境地,陡然惊变,总叫人有种措手不及的不适应感,只是,日子漫长,在你不得不接受的时候,一切,也就成了习以为然。

    笑容缓缓地被收敛起来,伶舟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却像刚刚笑出声的人并不是她一样,声音变得淡淡,道:“走吧,我们在这附近找找,有没有隐蔽的可以待上一宿的地方,从这个小巷子里走,就算是真有守在城门处的追兵,也应当是注意不到的。”

    不管是在哪一个地方,一些饭馆和小店的背面,都会有这样类似放置着需要倒掉的馊水和废弃物的小巷。

    原来无论是南大陆还是北大陆,在某些关于人们生活细节的地方,终究还是有类似。

    夙沙亭面上在方才因着周遭环境太过令他意想不到而一点点裂开的平素的从容,这时,又一点点地粘和了起来,他的视线缓慢地从伶舟皎的面上移开,踮着脚向着巷子右侧蜿蜒的方向走了几步,复又一点点地,像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如往常在街上一般地行走。

    伶舟皎留意到他细微的动作,撇了撇嘴,觉得这人还真不是一般地“倔”。

    愈发昏暗的天色之下,身形瘦弱在深暗小巷里行走的两个人,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显得鬼祟,举止之间,反倒有些另类的坦然,若有人瞧见,必定是觉得颇有些奇异之感。

    “城门都已经关上了,我们,要不还是,往回撤?”话到最后,阿六有些不确定起来,他的面上也露出些犯愁的神情,这般就撤回去,告诉殿下他们又一次连这么个小孩子都没有抓到的话,简直就是在怂恿殿下扒了他们的皮好么?

    可是,不回去,再在这里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没见着那处守城门的士兵都要换岗了么?

    阿六叹了口气,默默地在心里加上了一句:就是个奴隶,殿下看起来也不像是多在意的样子,便是他们没有将人追到,想来殿下也不会太过严苛吧?

    沉寂了一会儿,在阿六旁侧的大个子沉吟道:“先别回了,就在附近先搜查看看吧。”

    阿六叹了口气,想起了殿下虽是不在意这么个人,可是却十分讨厌有人扫他面子的整个一傲气得不行的样子,顿时就什么别的话也没了,利索地就去招呼其他人,到附近去搞搞搜查去。

    最后,就算是没有追着人,他们也尽忠职守了不是,看这深秋大晚上的,他们还那么认真地要搜查城门附近!

    靡靡笙箫之音,回旋在弥漫着脂粉香气,修建得十分具有富丽堂皇之感,又兼有些似模似样的婉约秀丽之态的天晴阁内,叫人听得更作了些放松之态。

    大厅之中,一些男子的目光,已是赤、裸裸地显露出了些什么,然而行动之间,仍旧是稍有克制——毕竟,这天晴阁可并不同于一般的**,有美人多娇之名的楼里的姑娘,可不得金贵一些嘛。

    做着欲拒还迎的姿态,方才能多抬些身价嘛,君不见,那天晴阁的几大台柱,还号称是只将看得上眼的人招为入幕之宾,除了被姑娘看上的,还谁都不能强来呐!

    这般规矩,也就造成了,那近几年火得不行的楼里如花似玉的几个台柱,据传,还都是处、子之身呢!

    如是作态,怎不叫这天晴阁愈发令人趋之若鹜起来?

    只今儿,坐在楼上包厢里的一名生得十分俊美的哥儿,对着这负有盛名的天晴阁,这会儿子,倒全然只剩下了个鄙薄之态。

    “果真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就这般的一群庸脂俗粉,也敢号称什么美人多娇,那群逛楼子的,莫不是眼睛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哟哟哟,你瞧瞧下边那上台的那什么,还台柱呢?弹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的志存高洁的乐调,生生地给弄得污糟了起来!这般无才也还就罢了,瞅瞅长得那样,还不如我买的那小奴隶呢!”

    薄奚凛扯了个凳子,坐在包厢里的窗边向下边的大厅里看,嘴里啧啧有声,一脸不忍直视的嫌弃,话到这儿,他似又想到了什么,眼中带着凉意,却又流转着无比璨璨的光芒,直耀得人觉着,他仿佛周身都带上了亮光一般,灼灼令人贪看。

第081章 难将苦口向人言

    话说到此处。

    薄奚凛不由得唇角含笑,眸中带着些冷意的漠然同点点似戏谑的光彩交织成一片,似不经意般地说道:“也不知那边正追着人的,该是怎样个情形?”

    他这句话,更似独自喃喃,不需要回答。

    那边,原本只为进个青、楼就急得直要把个面瘫的面色生生给弄个面红耳赤的模样出来的呼延笠,这会儿,却似坦荡地坐在了这雅间的椅子上,仪态端方,只,他眼中分明是黑沉沉的一片,看来,与往日倒是不太一样。

    听着薄奚凛的话,呼延笠简直忍不住想要大逆不道一番的心情,心头奔涌翻腾的却是:丫的,看不上这儿还偏要进来,进来也就罢了,叫了一群群姑娘,似流水般地观赏了一遍,这也就还罢了,观赏了一遍吧,简直还从头贬低到尾,直说得那领着一拨拨姑娘进了雅间的老、鸨面上都快绷不住要变了颜色,这般贬低也就还罢了,说完便打道回府那还算正常,偏生他家殿下说完,就坦坦荡荡地让那老、鸨将姑娘全带走,别在他面前碍眼,接着他还就在这雅间里坐下了。

    见着那老、鸨听着话,面上的颜色简直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一撇嘴就是个要赶人的意思了,他家殿下,格外潇洒地就摸出了票子,全砸在了那老、鸨的面前,直砸得人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带着那群被骂得好似一无是处还颇有些恋恋不舍的姑娘们悉数离开。

    然后殿下便施施然地坐在了窗边,各种嫌弃地赏起了“景”。

    这简直就是一副不能更纨绔的做派好么?

    对此行径,呼延笠真是不知该作何评价,所幸,逛青、楼这件事并没有逛出什么事实来,否则,回去万一有个露馅,不用他亲爹出手,他亲娘就能给他扒掉一层皮。

    思及此,呼延笠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又瞥了眼窗边面上各种高贵地睥睨着下方众生的他家殿下,面瘫着一张脸,默默地叹了口气。

    寂静的小巷子里,一片令人心觉异样的安静,使得那不知迢迢在何处的犬吠声,都杳杳地传来过来,让人听得分明。

    伶舟皎和夙沙亭,呼吸轻轻地行走在这小巷子里,陡然间,伶舟皎却开口打破了这满地沉寂的缄默:“夙沙..亭,你我若是分头逃的话,大概能够逃走的机会会比两个人在一起要来得大吧?”

    像是思索了一番,伶舟皎才回忆起之前夙沙亭所说过的姓名。

    她的声音沉冷,些微的凝滞,倒显得她说话之间已有过慎重的斟酌考虑。

    夙沙亭面上微冷,便是听见之前从未认真叫过他名字的伶舟皎这般清楚地叫了他的名字,也没能使得他因着话里的含义而冷下来的面色缓和上半分,他微敛了眸,视线扫过自己的鞋尖,又落在伶舟皎平静的面上,嘴角带上了些许似笑非笑之意,道:“相处不过这一段时间,阿皎想赶我走的心,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只不知,若是没有我在一侧,阿皎能否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那城门所在的方向?”

    谁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她说的话,他不是不明白,但就是见不惯她这般有他也可,无他也罢的态度,恁地气人!

    伶舟皎原本极是平静的面色,稍稍变了变,又沉了下来,朝着那巷子深处探去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她头也不回,只是好像牛头不对马嘴地答了一句:“这世上,谁也不会非谁不可!”

    夙沙亭跨步向前,紧紧地缀在她的身后,两人之间的间隔,几乎差不过半步,他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她的耳边响起一般,格外清晰起来:“确实,谁也不会非谁不可,分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种情况下,分头走对你来说,算不上是好的提议吧?是么?阿皎?”

    话的末尾他唤着她的名,音梢微微卷起,颇带着些轻柔之意。

    他是一个善于掌控自己情绪的人,便是还算是年幼的现在,他也极少让自己的情绪超出自己的掌控,因此,之前那稍稍出现的情绪,此时已是平静了下来,他说着后面的话时,脸上的表情仿佛波澜不惊,然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像洞悉了一切并就此将之剥开的残忍。

    到底是年幼,他这番话说出来,还是不够圆转,叫人听在耳里,多少有些刺耳。

    只是伶舟皎从来就带着强大的忍耐力,他这番话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地方,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面上说不上是个什么神情,却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往前走。

    夙沙亭跟了上去,也没有提醒她应该朝哪个方向,总归这巷子看来只有那么一条朝向,通往外边,只要伶舟皎不是往回撤,就总也不会走回去。

    而她虽是大多数时候都有些辨不清方向,但至少,还没有废材到前后都分不明白的地步。

    之前空气中浮现出淡淡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片沉寂下,陡然间消散了开来。

    在这般的深秋夜里,还仿佛尽忠职守搜查着城门附近的人,显然并不是真的就那么搜查得认真。

    他们之所以还在附近耗着,倒像是在耗着时间,就像,至少要拖到天明,才能够回转。

    阿六路过了伶舟皎和夙沙亭待过的小饭馆,见着那饭馆的伙计正忙着要弄了门板关门,他也就只是稍稍地往里边扫了一眼,见着里边空空荡荡,明显已经没了什么客人,也就施施然地绕开了去。

    偌大个城,他们又不能够封城各家各户地搜寻,要找那个把人,哪里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说,他们之前还因着大意而打草惊了蛇。

    若是把那擅长搜查的叫了出来,那么这寻人的事,倒也并不用多费劲儿,只,阿六咂了砸嘴,心想,他就是个半吊子,打人还成,叫他做这事儿,美其名曰,他是比这回跟出来的人在这方面要擅长一些,但他也不过就是跟着那些兄弟见得多了些,现在,他也只好叹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却不知,他们就这般空着手回去,他家殿下的心情好是不好?

    阿六越想越有想要泪流满面的冲动。

第082章 夕阳无事起寒烟

    翌日,天色已是蒙蒙亮。

    伶舟皎手脚冰凉地从恍惚中醒来,环顾了下他们所在的空荡荡的小窝棚,对着合起来的双手哈了哈气,方起了身,走到角落的另一边里,仿佛还陷在睡梦里,眉宇微微皱起的夙沙亭,拍了拍。

    原本还似沉在睡梦里的夙沙亭,在伶舟皎的手碰上他的手臂之时,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便睁开了双眼,眼中似有冰凌自其间迸射而出,待看清面前的人是伶舟皎时,他这才直起了身,揉了揉双眼,恢复成无害的模样。

    伶舟皎面色如常,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他那瞬间的异样,只是道:“我们先去城门那儿看看再说。”

    夙沙亭没有回答,却站了起来。

    小窝棚里的草屑,粘在了他们两人的衣衫上,他们不过略拍了拍,抖了抖衣衫,便格外小心地跨出了那小窝棚。

    这应当是附近哪户人家搭起来用以安置牲畜的小窝棚,只是似乎还没有圈养什么,窝棚里并没有弥漫着什么味道,因此栅栏上也没有上锁,四面只用了草帘子略挡去了些风,窝棚里间,却铺上了一层层的草垫。

    在小窝棚离得不远处,就是伶舟皎和夙沙亭昨夜里走的那小巷子的出处。

    四周寂静悄悄,在这愈发寒凉的日子里,万物苏醒的时间,似也在悄悄地往后推移。

    万幸在这般寒凉的日子里,在这么个简陋的小窝棚里待上了一夜,他们也都并没有出现什么风寒的症状,伶舟皎轻轻地跺了几下脚,这般想着,喉间却有麻痒的感觉蔓延上来,刺得她忍不住一只手捂住了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夙沙亭走到伶舟皎的身侧,语气里带着浅浅的波动,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问:“没事吧?”话里,似乎带着些担忧之意。

    伶舟皎摇了摇头,将未出口的咳嗽声,全然压了下去,平稳说了句:“没事。”接着,顿了顿,她又道:“你走前面。”

    夙沙亭不经意般地看了她一眼,便微侧了身子,稍稍在她之前一些走着。

    城门处。

    来来往往的全是面上一片肃穆的士兵,他们的神情和动作,仿佛如临大敌,半分都不得松懈。

    已是这个时辰,换在往常,城门早就已经敞开了,但这会儿,城门的两侧都立着比昨日要多上许多的士兵,而本该敞开的城门,依旧是紧闭。

    城楼上,插着黑色的旗子,在南大陆,这意思代表着——全城戒严,城门不开。

    在城门外徘徊着的想要进城之人,见着城楼之上一排排的黑色旗子,不过须臾,便纷纷散去,唯恐沾染上什么麻烦。

    而在城门里,徘徊的想要出城的人,见着那一排排面色肃穆的士兵,大多数人都已经不敢上前,尽皆避让退回,在稍远的地方观望着,却有那确有急事的人,忍不住上了前,对着那士兵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的要封城门?何时才得将城门大开?

    对于这种种问题,最终也只得了那绷着脸的士兵,冰凉凉十分肃然的一句:“无可奉告。”

    这会儿,见着士兵全都是这样一番态度,再心急想要出城的人,都不由得叹了几声,转回避让了去,总归再怎么心急,他们也都还是想要命的,看这样子,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上前去,别等得城没出去,倒惹了一身臊!

    于是,等得伶舟皎和夙沙亭望见了城门,却还未及近处的时候,他俩便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无他,只因着这个时候,本该是有许多人该从城门进出的时段,却不想此时城门紧闭,城门处,除开那群守着的士兵,竟是格外地冷清了下来。

    而在他们的旁侧,似有许多人也同他们一般,朝着今日格外静下来的城门处,遥遥观望着。

    夙沙亭和伶舟皎刚好停在了一卖包子的摊铺前。

    那卖包子的笼屉里,有袅袅热气旋旋蒸腾而上,其间杂错着丝丝缕缕鲜肉还有豆浆的香气,满满向着周围四溢。

    见着他们停在摊位前一时没动,那卖包子的大叔顺着他俩的目光朝着城门那望了几眼,却是陡然地开了口:“哎!两位小公子要买包子不?你们可是等着要出城门?那可有得等了,倒不如先买个包子垫垫底?这城门今早就没有开过,城楼上都挂上了闭城的黑旗子,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开的了!”

    卖包子的大叔见着他俩顺着他的话音,侧目朝他看来,便格外热情地说了这么一大堆话。

    “您可知道为什么要闭城?”伶舟皎的目光从笼屉上轻轻掠过,隔着袅袅上旋的热雾,她十分冷静地问着那卖包子的大叔。

    方才还多话的大叔,却只是嘿嘿一笑,目光在他俩面上扫了扫,又瞥了好几眼那散发着热气的笼屉,并不答话。

    这言外之意,已表达得很明显。

    夙沙亭看着伶舟皎,伶舟皎皱着眉犹豫地看了那蒸着包子的笼屉好多眼,很平淡地问:“不知您这豆浆单卖,该是个什么价?”

    那卖包子的大叔愣了愣,心想,这平素都是卖包子时搭着送的,哪有个这玩意还单卖的理儿,但他眼珠子微动了动,嘴下却是答:“自是一文钱一碗咯!”

    伶舟皎笑了下,皱着的眉头却愈发紧了起来,她又问:“那你这的包子又价值几何?”

    “素的,三文钱俩儿,带肉的,俩儿五文钱!”卖包子的大叔说得极是利落,一点儿都不打顿儿的。

    除开昨晚那号称最便宜的十文茶水钱,现下伶舟皎也就只明明白白地剩了个五文钱。

    伶舟皎的面上说不上来是个什么神色,她微微摩挲了指尖,抬眸,隔着仍旧旋然往上的热气,直视着那卖包子的大叔,说:“买俩肉包子,那豆浆不都是带送的么?”

    她又不是真的不了解价钱,之前那城里边卖包子的,都是搭着送豆浆的,总不能,这城都还没出,同样的买卖都换了个价吧?

    卖包子的大叔面上的笑便是听到了这么一句回话也没有僵上一僵,仍旧是一副格外热情的模样,却是爽快道:“若是买俩肉包子自然是送的!”

第083章 满山风雨落桐花

    伶舟皎半垂了眼眸,掏出了五文钱,又数了一遍,方才将钱搁到了那卖包子的大叔手里,然后,从他手中接过了热腾腾的俩肉包子。

    大叔先将东西递给了他们,才又招呼道:“把东西放这边的桌子上,坐着吃吧!”大叔手一指他摆着笼屉旁侧放着的桌椅,笑了笑。

    夙沙亭拿过了大叔又递过来的俩拿大海碗装着的豆浆,见着那碗似是崭新的,配着那豆浆,仍显得干干净净,便也只稍抿了唇,挑着眉,又盯着那桌椅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儿,方才坐了下去,将其中一碗豆浆放置在了已坐下的伶舟皎面前。

    百般讲究的人,也只有在有时间并且有机会的时候,才显得那般的讲究。

    伶舟皎将一个肉包子递到了夙沙亭的手上,看着放在自个儿面前的豆浆,还有剩下的那个包子,默了一瞬,便先又继续着刚才那个问题,明明白白地又问了一遍:“您可知道为什么要闭城?”

    那卖包子的大叔将包子递给一个刚走过来买包子的人,见着那人拿着包子转身走开了些,而周围又没有再近前来的,方才压低了声音,神色间十分神秘地道:“听说是北立书院院长的家中遇窃!就在昨个儿夜里。”

    大叔说到这里,顿了顿,又作态左顾右盼了下,继而道:“但我猜啊,定然不止是遇窃这般事儿,总不可能为着个毛贼就闹出封城的动静,这里边啊,指不定还有些什么事儿呢!”

    这事儿发生得也是太过凑巧。

    伶舟皎皱着眉,啃了口手中的包子,就着那略带着烫的豆浆,才将口中的包子给咽了下去。

    卖包子的大叔说完话,见着他俩都并不应声,复又神神秘秘地叨叨:“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啊,这里边的消息还是我表姨夫的二舅的小儿子给我说的,他正好在衙门上做事儿,才能知道这许多,你们可别传扬出去啊!闹不好就得惹着事儿!”

    叮咛复叮咛。

    那大叔显然是有些后悔给伶舟皎他们说了这许多,见着伶舟皎和夙沙亭都微微颔首似是应下了,便回转了身去,继续卖他的包子,不再同他们多说什么。

    花了整整一刻钟,伶舟皎才勉为其难地将包子和豆浆都送进了肚子里,结果,她抬眸一看,那边夙沙亭也是一副才刚刚用完的样子,见着她看过去,轻轻皱了眉头,还是拿起了碗,将碗中剩下的大半豆浆尽数喝了下去。

    城门,依旧呈紧闭的模样。

    伶舟皎坐在板凳上,望着那方的城门,神色之间有些怔愣,好像在想着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不想动弹。

    夙沙亭看着她,半眯起了眼眸。

    在外“游荡”了大半宿,直到今个儿清晨方才回转的大个子等人,并未在第一时间见着他家的殿下。

    他们心怀惴惴地在客栈外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见着了薄奚凛和呼延笠,脚步略有些飘地自外边回来。

    大个子目不斜视地自薄奚凛和呼延笠眼底的青黑色扫过,又听着薄奚凛走到了他们面前,蓦地出声打了个哈欠,整个儿都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愣是绷住了面色,微微躬身行礼,正色道:“主子,人没有追回来!”

    他们并不知道这会儿城门紧闭,禁止任何人进出,昨个儿也只是在城门附近略略搜寻了一下,便在今晨回转了来,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城门那,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因此,他们也就觉得这人多半是追不回来了,总归他们该护在他家殿下身边才对,自不能为了这么个奴隶,再多大费周章。

    衡量左右。

    大个子自然是带了人,回转了来,这般坦荡荡地禀报。

    客栈外显然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儿。

    薄奚凛侧眸在大个子等人身上打了个转儿,嘴角轻轻地勾起,却什么也不说,也不管身侧的呼延笠,径自便进了客栈里去。

    呼延笠跟了进去。

    大个子等人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到了房间里,关上了门。

    薄奚凛将双手背在背后,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一地的大个子等人,轻轻勾起的嘴角,渐渐扩散成一抹冷笑,道:“你们这么多人,而且还知道了那小奴隶藏身的地点,这样,都还能够没将人拿回来?”

    是不是也太废物了一点?!

    大个子低着头,声音里仍是冷静:“是属下等疏忽了,还请殿下责罚。”并没有半分的推脱。

    站在一旁的呼延笠,忽的,抬眼朝着薄奚凛看去。

    只见薄奚凛面上的冷色在听着大个子这般回答时,不增反减了下来,他唇边的冷笑缓缓地敛了起来,却也只是道:“罢了,确也不是多重要的人物,丢开也就丢开了,你们的责罚,自个儿回去再认领吧,现下却有一桩事,你们若是再办砸,呵!回去领了罚,可也不用到本殿下身边来了!”

    他俊美得近乎妖冶的脸上,一双眼眸漆黑如同深暗的浓墨。

    大个子等人喉咙处紧了紧,方才齐声应道:“是!”

    应答的声音虽不高,却格外地有掷地有声般的气势。

    “北立书院近来似乎有些异样,你们自去探查一番,记住,不要露出丝毫破绽,这次,若是打草惊了蛇,那可就不太好办了...”薄奚凛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冷,一点点地,却像是要将那冷,透入面前这些人的骨髓。

    “是,殿下!”

    一群人齐声应下。

    待得那群人尽数退下,呼延笠默然了一会儿,话语间有些不确定,还是开了口:“昨晚听到的那些话,是不是也有些太巧合了?”刚好就在他们经过某处房门的时候,就听到了某些似乎并不该让人知道的话,这样巧合,总像是有人在安排一般。

    薄奚凛抬起了手,指尖微微摩挲,眼神却并不落在手上,像盯着某处,又像是什么都不在他眼里,只说了四个字:“有备无患。”

    管他是安排还是什么,总归要乱起来才有看头。

    越乱越好。

第084章 送月堕湖归去来

    北立书院内。

    “你竟使人给蔡知行传话封城?!”

    一身着暗色儒衫,年约四十而上的中年男子,对着坐在椅子上,仰面望着他,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夹紧了眉头,如是怒言道。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很是明显的怒气。

    这人,却是北里书院的院长,袁鸿儒,而在他面前坐在椅子上,眼眶泛红的中年女子,则是他的发妻,张氏。

    “发生了这种事,你叫我能怎么办?!若是,若是叫那贼人逃了出去,再将他从府中偷取了何物,做一番宣扬,那知书该如何做人?”张氏眼中满满都是担忧,她咬着唇,表情喏喏,话语间却在反驳。

    袁鸿儒看着张氏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心中愤懑竟似不知如何宣泄,只是道:“妇人之见!你这却是要害了我们一家啊!”

    他垂首顿足,不等张氏回答,紧接着道:“不过是一贼子,便使他逃将出去又能如何,只要将下边的人嘴封严实了,谁还能知道府中失窃的是何物?你如此大张旗鼓,反倒是要逼着知书无法做人!丢窃的东西里有知书闺阁中的东西又如何?总归私密的只有知书和她房里的丫鬟才认得出来,那贼子闹将起来,我们便是紧咬着不认,他又能奈何?”

    “便是知书清誉上有些许损失,我北立书院众多学子,哪一个能不愿意娶她?我袁鸿儒的女儿,还能担心婚嫁之事怎的?!”话到这里,袁鸿儒见着张氏面上仍带着些懵然之色,不由恨恨,继续说:“你这般宣扬,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府中遭窃其间还有什么猫腻么?”

    “南林那帮子的人,现下正卯足了劲儿,要抓着我们的小辫子,在朝堂内外便是些许小事,也成为他们攻讦的缘由,现下,你不过是个书院的院长夫人,却能叫得管理一城的重要官员行封城之令?这还不够叫他们抓着把柄么?!”

    袁鸿儒恨不得一股脑地将这其间的利害同张氏说个清楚,但也明白现下最紧要的事情是要将那封城之令撤回,尽量减少些影响。

    于是,他说到这,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氏,便张嘴唤来了平素跟着他身边的随从,使人尽快到蔡大人府上,说今晨不过是夫人一时被气糊涂了才做下的荒唐决定,请蔡大人海涵,不要同一妇人计较,且尽快将封城令撤销,莫影响民生。

    袁鸿儒当着张氏的面,说了那一大堆吩咐的话,方才挥手叫人退下。

    “...”张氏眨着一双泛红的双眸,看着怒气明显没有消减下去的袁鸿儒,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些什么。

    袁鸿儒见着她这般模样,憋了满肚子的话,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道:“你便是再怎么为知书着想,也该顾虑着亣礼前程才是,若是这般公器私用真被捅了上去,我等自是难辞其咎,书院的名声定然也会被拖累,到时候亣礼又该如何自处?”

    张氏这下倒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这大约该是近些时候来,最短暂的一次封城了,早上方才在城楼上亮出了黑旗子,还不到晌午,便全数被扯了下来。

    恢复了往日的通行。

    令那等以为行程必然会被耽误的商家车队,都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疑惑,想不清衙上这般倒腾究竟是为何。

    但左右也没甚大影响,不知情的众人也都没有要深究的想法。

    “我们要出城么?现在?”夙沙亭的目光转向一旁的伶舟皎,而在他们不远处,便就是大开的城门,城门下人来人往,比往日这个时候竟还要热闹几分。

    伶舟皎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几下,而目光却很是平静,她望着城门,又抬头看了看渐渐愈加明亮起来的天色,说:“走吧,不出城在这里终究还是留有隐患的,那些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就不再追来了。”

    只是。

    伶舟皎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不知身无分文的他们,便是出了这座城,又能够走得多远?

    日光陡然盛亮,她不由得半垂了眼帘。

    “怎会闭了城就这么一会儿又开了城门?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奉命探查的阿六,晃着晃着就又被派到城门处来了,恰好这时,城门却也刚开没有多久。

    阿六暗自嘀咕着,正打算找个落单的士兵,好生攀谈一番。

    那边随他一起到这城门处来探查消息的侍卫一名,却极快地移到了阿六的身侧,拍着阿六的肩,压低了声音,有些鬼祟,有些兴奋和不确定地说道:“六子!你看那边,是不是殿下要拿的那个小奴隶?”

    闻言,阿六旋即便眯了眼朝着他指认的方向看去,混在出城人群中的两个孩子,因着身高的原因,看起来并不难辨认,阿六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没见着那俩人的正脸,但是这身形看来,其中一位,却是同那天他也稍稍看过的小奴隶的身形,貌似有些相似。

    不能够确定。

    谨慎起见,阿六还是拉了旁侧的侍卫,足尖轻点了几下,却也不敢行动得太过突兀使得周围的人都感到异常,于是移动的速度稍缓了些,但也是极快而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将出城的人群。

    目标已近在十步之内。

    周遭却围满了人,阿六和他身旁的侍卫,离着他们直奔而去的目标之间,隔开了好几层的人,偏生因为此时人群拥挤,他们只好缓缓悄悄地靠近。

    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点点地清晰。

    夙沙亭蓦地拉紧了伶舟皎的手,指尖扣在她的手上,凑到她的耳边,贴近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他说着这话的语气带着些轻忽,面色如常般镇定。

    伶舟皎却陡然间紧绷起来,差点忍不住就要回头看。

    夙沙亭却拉着她随着人群往前走,极轻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别回头!”话里,带着淡淡的警告之意。

    伶舟皎听得分明,脚下却像是踩到了石子,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止不住地撞到了夙沙亭的身上。

第085章 风来一阵芦花过

    借着倾斜的角度,伶舟皎碰在夙沙亭的肩上,视线却隐蔽地透过了后面略带拥挤的人群,落在了并不难辨认出的两个“追兵”身上。

    来者目光灼灼朝着他们这边投来,那般明显、几乎并不遮掩,轻易就能叫人看出,而他们小心翼翼一点点靠近的动作,自以为做得隐蔽,然而并未收敛的眼神,早已将他们的目的曝露殆尽。

    大概会很难逃得掉。

    夙沙亭顺势扶了伶舟皎一把,她自也顺势站好,想着之前看到那两人行动之间带着隐约与寻常人群不一样的感觉,她定了定神,紧附在夙沙亭的耳边,道:“赶紧走!后面那俩不像是善茬,如是让他们随着我们过了城门,大概费不了他们多大的劲儿,就该将我们再带回城里了!”

    伶舟皎的话里透着焦急,抓紧了夙沙亭的手的动作,也透露出她心底的不平静。

    夙沙亭的目光落在前方正一点点随着守城士兵的检阅,缓缓地向着城门外移动的人群上,声音中透着一种格外沉缓的平静:“他们是不会扒开身后的人追上来的,只要我们没有露出发现了他们的警惕之色。”

    顿了顿,夙沙亭又补上了一句:“不要慌张,脚下的步子不要乱。”

    夙沙亭一边说着,一边拉紧了伶舟皎,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却见缝插针般地顺着人群显露出的一些缝隙,“尽量”快地往前挪动着。

    伶舟皎抿紧了唇,紧紧地跟上了他的步子。

    十步之内的距离,因着前后两队人的忌讳,一时之间,竟是没有缩短,但,却也没有拉长。

    眼见着,他们都将要跨出了城门。

    在阿六身侧的那名侍卫忽的压低了声音,靠近阿六,目光紧紧地落在前面的目标上,道:“六子,他们好像已经发现有人跟着了?”

    侍卫有点不确定,自觉他们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是,前面的目标移动的速度确实是有在变快。

    阿六不以为然:“怕什么?他们就是现在发现了又能怎么?在城里我们自要谨慎行事,不能太过招摇引人瞩目,从而让别人顺藤摸瓜,发现了殿下的身份,但是在城外可就不一样了!那日来的时候,我见城外就是一片空旷之地,他们又不可能在我们眼下跑掉多远,要抓到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言之有理。

    到了城外,总不能凭他们两人联手还追不上那么个小毛孩子!

    阿六身侧的侍卫咂了砸嘴表示认同,接着就继续和阿六一起随着人群,缓缓向前推进。

    广兴城城门处的审查一向都不是十分严密,除非是在某些特殊时期,才会出现对过路的行人一个个盘查的现象,而平素,自是让几个人一起通过,意思意思地查验一下也就罢了,而这样的情况,也就造成了城门处排着要出入城的队伍并不是十分地严格。

    自然队伍也就会随之拥挤些。

    轮到夙沙亭所在位置的几人了。

    负责审查的士兵随意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便挥了挥手,放了他们通行。

    城外的地方是比较空旷的,出了城,离开了稍嫌拥挤的人群,出城的人,看起来就莫名地变得疏落了起来。

    一脱离开人群,还不等伶舟皎站稳,夙沙亭便拉紧了她的手,道了声:“快走!”还来不及多说,他就拉着她开始跑了起来。

    却并不是朝着那笔直宽敞的官道。

    而是奔向了官道的旁侧。

    有同出城来的几人朝着狂奔而跑开的他们投以了诧异的目光,只事不关己,那些人不过惊异了几下,便又各自收回了目光,继续晃晃悠悠地走上了官道。

    等着阿六和旁侧的侍卫追出城来的时候,正好还能见着夙沙亭和伶舟皎朝着某一方向,渐渐变得小了许多的奔逃而去的身影。

    阿六旁侧的侍卫轻提内劲,便要一口气追上前去,却生生被顾虑着周围一些人目光的阿六给按了下来。

    侍卫看着就要将身影跑成个小黑点儿的目标,忍不住就有些火烧眉毛的焦急之感。

    按下了他的阿六,却极快地对着他说了一句:“追!”

    追什么追?要追那你方才还拦着作甚?!

    侍卫简直忍不住要吹胡子瞪眼,而他还未酝酿好情绪,便见着阿六一溜烟地朝着目标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速度不慢,却一点也不是用了内劲的模样,只是单纯地、加快速度地“跑”。

    侍卫愣了愣,不过一瞬也就反应过来,随着阿六跑向前去。

    虽则没有用上内劲,但便是拼着跑的速度,小孩子和成年男子之间,也是悬殊得没有可比性。

    按理说,前后两者的距离,应该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能缩短一大半。

    但当阿六等跑出了一段路,却发现,同前面目标的距离,不仅不见有大幅度的缩短,反倒似又变得更远了一些。

    这简直不合常理!

    阿六吐出了口气,瞧着后边已经隐约不怎么能看清的路人身影,咬了牙,对着紧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道了一句:“不用管其他的了!加紧追上去!”

    语罢,阿六便一个提劲,瞬息之间,就落在了十步开外,极快速地缀在了前方目标后方不远处。

    侍卫加紧提劲追了上去。

    他们经过的地方,似一阵劲风掠过,令得路边生长的荒草,都止不住地摇头晃脑起来。

    夙沙亭的额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面色间带着些峻然,呼吸都变得不那么沉稳,他的耳尖微微晃动,已是察觉到了身后加紧追上来了的人,他不由得大力地将伶舟皎的手腕扣得越发地紧了些。

    扑在面上的风,带着寒意,犹如细小的针刺,落在面上,有点点的不舒服。

    伶舟皎抿着唇,目光落在几乎是拖着她跑着的夙沙亭身上,只瞧得见,他虽被粗略修饰了一番,但恍惚之间看来,仍旧是显出不可言说般的精致侧脸,如同被细致雕琢过一般。

    夙沙亭确实是会武,而且还通晓内劲——伶舟皎终于能够确定下来。

    觉察到后边似乎已有人快要追了上来。

    伶舟皎的面色在带着寒意的风中,一点点冷了下来,她想,如是夙沙亭抛下她,大概此时他早已能够逃掉。

    但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第086章 芳草萋萋碍行路

    伶舟皎不合时宜地勾起了嘴角,露出的,似是个笑着的模样,眼中却不见有多少笑意。

    距离,已是不可避免地越缩越短。

    夙沙亭的唇瓣,也愈发抿紧了些,似是开始有些吃力的样子。

    “咦?”

    摇晃的荒草被人一脚踩了上去,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空旷的地方,像是在一眨眼之间,陡然便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以纱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含着娇美的眸子,视线,似不经意般落在了一阵风掠过的方向,但,不过一会儿,便移开了双眸,足尖轻点,又消失在这片旷野之中。

    前面几步,是一片断崖。

    夙沙亭抓紧了伶舟皎的手腕,蓦地,停了下来,陡然回身,眼神紧紧地盯着已经追到了近前来的阿六等人,泛起了点点寒意。

    伶舟皎后退了半步,往那出现地极为突兀的断崖下,看了看,却只见得似深不见底的黑暗,她脚下踢了踢,几块土块杂错着小石子,一溜烟地顺着坡度滚了下去,但却听不见丝毫的回响。

    真是不能心存侥幸。

    这还确确实实是一片断崖,深不见底的断崖,没有丝毫的含糊,只是,这样在城门外不远处就是断崖,倒也真叫人觉得奇怪。

    难不成,这城修建的时候,就讲究个要有险要之处环绕,好叫得这处便是打起仗来,也不会出现四面环敌的情状?

    没有时间想得太多。

    伶舟皎也同样转回了身,双眸紧盯着那见着他们无路可逃,便稍停了停,一点点要靠近前来的阿六等人。

    伶舟皎咬着牙,又小心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下子,她若是再来一个转身,或是站得不稳,直接就可以顺势跌倒身后边的深渊里去,完完全全不见踪影。

    夙沙亭拉着她的手,松了松,又愈发拉紧了起来。

    “嘿!你还逃什么呢?跟我们回去又不会要了你的命,你若是再后退一些,这下场,难不成能比跟我们回去还惨?”阿六皱了眉,上前的步子稍缓,却并没有就此停下来,他笃定着眼前的目标,还没那个胆子,为此就能不要了命。

    伶舟皎眸光一闪,没有再往后退,脸上却是漠然一片,一狠心道:“你们别再过来,就停在那儿!别动!再过来我就往下跳了!别以为我真没那个胆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怎么敢肯定我一定不敢跳?!”

    她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也格外地狠绝,但她靠近着崖边的腿,却似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软下来,她愣是咬着牙,站直了身子。

    夙沙亭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显然还没有完全地消散下去,听着伶舟皎这般说话,他不动声色地用着眼角余光往身后不远的断崖下瞥了一眼,这么一瞥,他额上的冷汗,不仅没有完全消散下去,反倒似又冒了些出来。

    但为了不叫面前紧追不舍的来人看出些许的端倪,伶舟皎和夙沙亭俩人的面色,都看起来格外地冷然,仿佛真能做出那种一言不合,直接就要釜底抽薪的架势。

    阿六身侧的侍卫闻听此言,冷冷地“嗤——”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就要上前去抓人,似是一点也不顾及他们口中“威胁”的模样,却愣是在动身的瞬间,就又被阿六给按了下来。

    阿六给了那侍卫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视线又在站在崖边的伶舟皎和夙沙亭身上来回打量,一时之间,停下了靠近的步子,仿佛有些踌躇不定。

    然而阿六沉默了一会儿,却又十分直接地开口对着伶舟皎身旁的夙沙亭道:“我们要追的人不是你,你只要把你身旁的那个人给留下来就好,至于你将人留下之后要去哪里,我们却管不了那么多。”

    阿六等侍奉在薄奚凛身边的侍卫,都是具备一定的识人之能的,伶舟皎和夙沙亭面上那般简陋的易容之术,也就只能骗骗那般一点不通此道的外行人,而在阿六等人的眼中,他们面上的轮廓,以及身形都没有多大的改变,自是在一碰面的时候,阿六就已经分辨出了哪个才是他们要追的正主。

    毕竟,那天夜里,他们也是多多少少都对殿下买下的这个奴隶留了些心的。

    伶舟皎的身子蓦地僵了僵,她的视线落在夙沙亭的面上,有些游移。

    “呵——”夙沙亭忽然间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言说不尽的凉凉嘲讽之意,他微扬了下巴,面上是一派是从容坦然:“把人留下,你们就放我走?”

    夙沙亭的话语间带着玩味:“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以为我真会相信,留下她,你们就会乖乖地让我离开?不管是哪一家的追兵,也干不出这斩草不除根的蠢事啊!何况,你们又不是一点顾忌都没有,要不然,方才在城里的时候,怎么可能会不直截了当地扑上来?”

    “放我走,你们难道就一点也不怕,你们顾忌着的,反倒被我一个不小心宣扬出去?”夙沙亭耀耀的眸光,凉凉地落在阿六等人的身上,带着十足的讥讽之意,就像是在看着俩个脑子有问题的蠢货。

    阿六和阿六身旁侍卫脸上的表情,都像在一瞬之间被凝固住了一样。

    伶舟皎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气氛愈加凝滞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阿六身侧的侍卫悄悄地凑近了阿六的耳边,用着极其细微的声音,道:“管他们的死活干什么?总归这回我们出来的任务也并不是要抓这人!就算没有把人抓回去又怎么了?大不了我们就把遇上了他们的事情给咽下去就是了,没把人带回去,也不会有再多的惩罚,那又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侍卫的话语间透着股有些令人觉着森冷的狠意:“他们乐意跳崖,那就随他们跳好了?不愿意随我们回去,那他们留在此处,岂不也是个好‘归宿’?嘿,我还就真不乐意被这么俩小孩给威胁住了,传出去,那还能有什么颜面可言?”

    阿六听着那侍卫的话,落向伶舟皎和夙沙亭的目光,愈发地晦暗了。

第087章 飞流直下三千尺

    断崖边上的风,似乎比别处都要来得凛冽一些。

    局势似乎愈发地不妙了起来。

    伶舟皎的视线紧紧地落在靠近着,在窃窃地说着什么的阿六等人身上,她发现,他们似有要不听她威胁的趋势。

    好吧,其实本来也没指望他们真的能就为了她这么几句狠话,便退开了去。

    伶舟皎默默地又看了眼后边如同万丈深渊的断崖底,打了个寒颤,还是准备,若是他们扑将上来,她还是直接趴地下算了,总之,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做成的她,还不能就这般了结在这个地方。

    贪生怕死,总归是人之常情。

    伶舟皎脸上渐渐晕开一抹笑意,却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诡异。

    就像那侍卫所说的一样,就算没有将人带回去,他们也不算得有甚么损失,那么,又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而且,这崖,哪是说着要跳就敢跳的?有几个人真有那般胆量?

    若是意外将人带了回去,说不得他们之前说好要回去领的罚,就可以正经地不算了,还会多些赏赐也不一定。

    阿六拿定了主意,不准备再在这里磋磨下去,他对着靠近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两人顺势就衡量了距离,一眨眼之间就扑了过去。

    夙沙亭反应极快地拖着伶舟皎往后退开了少许,刚刚好就使得阿六两人扑了个空,而他们,也就正正好地立在了断崖边上,这会儿,真的是可以说,后退一步,便是深渊万丈了。

    伶舟皎被他拉得错点一个不留神就没站稳,好悬没直接就趴下了地,她咬着牙扯了扯夙沙亭,正准备要对他阐述一番,何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前之劫,显然犯不着真的就拼上命去。

    然而,没等她将话说出口。

    瞬息之间扑上来的阿六等人,显然估算了一下距离,但没料到夙沙亭能反应如此之快地拉着伶舟皎后退了些许,直令他们扑了个空,而他们更没料到的则是——他们扑过来的时候,那侍卫不知踩上了哪儿冒出来的圆滚滚的小石子,竟是一个不稳,朝前倒了过去。

    当然便是这般朝前倒了过去,按照他们先前目测了一下的靠近距离,那侍卫撑死了也就刚好够着那断崖边上,倒还掉不下去。

    但好死不死地,他直接就扑到了夙沙亭和伶舟皎身前。

    这会儿,便是他轻身功夫再好,也根本控制不住往下跌的趋势,而他手上更是比脑子反应还快地想要抓住什么将自己稳住,这手,竟就刚好地落在了伶舟皎的肩臂上。

    刚刚好,就使得本就站在断崖边上有些不太能稳住的伶舟皎,受力不住地往后一侧。

    连带着根本对着这突发状况来不及再做出反应的夙沙亭被她一拉,两人居然齐齐地——掉了下去。

    那侍卫一个脸着地的姿势,啪嗒摔在了地上。

    阿六微微瞪大了眼睛,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身前,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瞅了瞅,那完全是掉下去就看不见人了的深渊,一时间,竟有种囧然无语的心情。

    脸着地的侍卫,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脸上那成片的尘沙,撑着抬起头往前看了一眼。

    那般的深渊,这一会儿,哪里还见得着人,刚刚就连那摔下去的两人连个反应过来尖叫的时间都没有,人影就已经叫人看不见了。

    天地良心,这一切真的全然是出自意外!

    耳边呼呼的风声,直叫人控制不住地浑身冒起的寒气,无一不在提醒着伶舟皎,他们正在急速地往下跌落,她的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半点也出不了声。

    恐惧到了一定的地步,人会变得格外地冷静,就连心底也没有半分能够尖叫的勇气。

    她的手,却仍是紧紧地扯着夙沙亭,根本是控制不住地放不了手。

    到底还是把人给拖累了。

    只不知,这般落下去,她还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否?想来,大约是不太可能的吧?

    要落到崖底的时间是出乎意料的长,长到竟能让伶舟皎还多了那么几分胡思乱想的时间。

    下落的速度猛地顿了顿。

    要闭上眼睛的伶舟皎忽的将视线顺着她死抓着夙沙亭的那只手,缓缓地移到了夙沙亭的身上。

    他正皱紧了眉头,面上颇有几分吃力之色。

    而他的另一只手,拉住了从半崖上垂下的,不知是藤蔓,还是什么树根之类的东西,总归看起来一点也不纤细,却呈现着似有些干枯了的褐色,也不知,能够这般使他们撑得多久?

    大概还不够半刻钟。

    伶舟皎看着夙沙亭面上愈发显得吃力的神色,觉着,他虽还没有将握着她的手放开,但也不可能还能坚持多久,毕竟,那不知是藤蔓还是什么的东西,根本不是竖直从崖上垂下来的,他能够抓着,但以她现在吊着的位置,根本却碰不到,这样下去,他除了放开她的手,又还能怎么办?

    本就是受了牵连,总不能还非得叫人随着自己送了命吧?

    伶舟皎这般想着,却还是抓紧了夙沙亭的手,丝毫没有要自己放开的意思,毕竟,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她也并不想就此葬身在这里。

    夙沙亭拉着伶舟皎的手,一个拉扯不住,竟使得伶舟皎的手,下滑了些,而他却很快就反应过来,迅疾地又将她的手扣住。

    “再这么下去,只可能我们俩个都往下掉。”伶舟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她却觉得这般冷静的人,冷静得都开始不像她自己,“你就算是就这样把我丢下去,我也并不会埋怨什么,毕竟,说到底都是我牵连了你,你又何必,陪我葬身于此?”

    到现在都还不能见着那崖底,他们若真就这般径直落了下去,焉能还有命还?

    夙沙亭咬着牙侧眸看了悬在下方的伶舟皎一眼,那一眼,竟使得伶舟皎不可避免地想到,第一次见到时,那在挨着打的面容精致的小男孩,眼中满满的不屈和傲气,一样的,倔强到令人不知该如何分说的地步。

    就在这时,夙沙亭感觉到紧扯住的不知是藤蔓还是什么的东西,真就如同干枯一般,细细地断裂开来。

    这下,他还来不及回答伶舟皎什么,就真的只能“一心一意”地陪她掉了下去。

第088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真不知该叫个什么事!

    伶舟皎陷入了一片黑暗,一片叫人要醒不过来的黑暗,没有任何可以突破的出口,更没有一丝丝的亮光。

    沉寂到无边的黑暗。

    从那一瞬间连话都来不及说出口,便一点准备也无地跌落了断崖,仿佛,已是过去了一个格外绵长的夜晚那般久。

    久到令得夙沙亭醒来的时候,都有种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蒙,但他极快地清醒了过来,最先做的动作,却是用着眼角余光,四处环顾。

    入目,是一块从断崖之上,蓦地凸起的一块地方,而在那地方绵延向断崖里间,竟奇异地立着一个幽暗的山洞,光线暗淡,直叫人看不清最里边都有些什么。

    夙沙亭偏着脑袋,往外侧看了看,对面是一片山壁,同这边的断壁,中间隔着长长的空白,他若再往外移上一些,定然就又可以看见那深不见底的黑沉沉一片。

    他抬头往上看。

    依稀还可以看得见,在他们落下的正上方不远,那仿佛干枯了的褐色的不知是藤蔓还是什么的东西,正安静地悬挂在那里。

    原来,这落下的地方,竟是随着他之前扯住的那个东西并不远。

    还好,真就这般直直地落了下来,若是偏上个一节半截,大概他就只有再顺着这山洞,继续往下滚了。

    夙沙亭扯了扯嘴角,却感觉脸上似乎带着丝丝缕缕的刮伤,使得他扯着嘴角的动作,都给他带来了几分刺痛的感觉。

    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接着,就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然而,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估计少不了有些淤青的地方,背上不知压着了什么,咯着生疼。

    但好歹似并没有哪处伤着了骨头。

    他忍着疼坐了起来,一边手上仍是在落下之际紧扣着伶舟皎的手腕,这会儿,却也十分自然地没有放开,他之前就察觉到了伶舟皎在他的身边,坐起来了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将他身侧的伶舟皎给叫醒。

    坐在悬崖边上的滋味,可真算不上好。

    夙沙亭面上不见惊骇之色,却是在坐起的时候,顺势先往里挪了挪。

    伶舟皎仍是躺着,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她的眉尖紧蹙着,像在忍受着什么痛楚,唇瓣有些苍白地微抿着,小巧的脸上,同样带着几条不算是很大但也比较明显的刮痕。

    夙沙亭本打算直接在她脸上拍两下的手,在看着这样的她的时候,说不上为什么,略略停滞了下。

    伶舟皎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她却仍旧没有清醒。

    夙沙亭似回过了神,将手落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并且轻轻地唤了几声:“醒醒,快醒醒,阿皎?”

    伶舟皎这下反倒毫无反应。

    手底下的热度仿佛带着那么几分异常,夙沙亭见着伶舟皎这般一点反应也无,方才发现了这一点,他的面色如常,眼底正多了几分晦暗,他将拍着伶舟皎的手,覆到了她的额头之上。

    那一片灼热的滚烫,还有伶舟皎面上泛起了的红色,无一不在说明着一件事——在继这般落了崖之后,好命地遇上了个山洞,大难不死,只,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却是,看似该好歹目前该周全下来,偏生又有人染上了风寒。

    烧得这般厉害,这不说没个寻医问药的地儿,而且连他们的出路在哪里都还是未知之数,也不知,该怎么挺得过去。

    夙沙亭的面色终究是变了,他的眉头拧了起来,唇边的弧度下塌,眼中带着几分肃然与担忧,他伸着手,靠近了伶舟皎,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揽在她腿弯处,弓着身子,咬牙将她横抱起来,往前面幽深的山洞里去。

    总归不能再放着人在这外边吹着风。

    夙沙亭抱着人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样子上带着几分吃力,然而他脚下的步子却走得极稳,半分也没有动摇。

    看似幽暗的山洞里,迎面扑来的反倒不是潮湿腥冷的气息,竟带着几分干燥之意,洞内的光线,也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般沉暗,足以让他目之所及都能看得分明。

    只是,这山洞比他想象地要深长许多。

    夙沙亭抱着伶舟皎往里走上了十几步,都望不见这山洞的尽处,反倒是看见了悬在山洞两壁之上在暗处便散发着盈盈光亮的像石子一般的东西。

    这山洞似乎并不像他一开始以为的那般简单。

    且不说那荧光石,就是山壁上那明显如同凿刻的齐整痕迹,都足以说明,这处的山洞并不完全是自然而成的,但要在这断壁处生生开凿出一个山洞,也是项极难的工程,最可能的就是,在这山洞存在之后,曾有人进过这个山洞,还有着凿刻的工具,将这山洞收整了一番。

    夙沙亭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虽是抱着伶舟皎这般有些吃力,但他仍是咬着牙,一步步地往里走去。

    没有走到尽头。

    夙沙亭在去往洞内深处的路上,发现了一处敞开的石室,石室内列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处平整的石床,石床之上铺着一张极为完整的虎皮,上面却布满了灰尘。

    再路过那处石室之后,他再向前走出了十来步,却见得,在他面前出现的,分明是条岔路,这山洞的尽处,似乎并不止一处。

    而正在他犹豫不决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条路时,在他怀中的伶舟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动。

    夙沙亭这才打住了就这样鲁莽便要往前行进的举动,稍稍思索了下,就抱着伶舟皎往回,走进了那间敞开的石室。

    石室之内,似乎曾有人在那居住过,那摊在石床之上布满了灰尘的完整虎皮,还有石桌上,没有了水分的茶壶,随意放置着的茶杯,以及在石室的角落里,上面摊着一层厚厚的灰,立着的木柜——无一不在说明这曾有人住过此处的事实。

    夙沙亭抱着伶舟皎试探着往石室里边一点一点挪过去。

第089章 悠悠梦里无寻处

    黑暗间陡然被一阵刺目的亮光照拂而过。

    慢慢地,令人窒闷的炎热,灼灼地燃烧了起来,漫无天际的火光,夹杂着过往那许多想要遗忘的不堪,直面朝人扑来。

    盛放了满地的鲜血之上,逆光而站立着的女子,有着一副清雅如莲的样貌,她是站在权势顶端的人物,不管是曾经或是现在,都令得许多胸中自有沟壑的男子趋之若鹜。

    她逆光而站,匍匐在她脚边的,却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被她夺取了血脉传承的“姐姐”,她笑,脸上是十分温柔的表情,然而在她的眼里只带着奇异的亮光,她看着卑微在她脚边的从没有被她承认过的“姐姐”,眼里带着悲悯,又像是在看蝼蚁,将死的蝼蚁。

    她那被许多人赞过温婉动听的声音,正用着绵软的语气,絮絮地说着,那些从不为眼前的蝼蚁所知道的事情。

    “你道你那卑贱的曾堕落到**的娘是怎么死的?她可是为了你能回到父亲这,而遵循了母亲的吩咐自愿赴死的呢!”

    “可笑你丝毫不知也罢,竟还如此毫无芥蒂地回到府中...”

    “我猜后来你也知道了不少,怎的还是如此不知变通?和我作对,哟,你倒是还有那份底气么?生得一副狐媚样,和你那勾着了父亲的亲娘一般,倒都是不知廉耻的人物!”

    ...

    她笑着摆了摆手,立即便有人点头哈腰地上前来,将一桶桶的桐油泼在了房中四处,还当头往匍匐在地上的人身上倒了一桶。

    浓重的桐油味儿弥散在整个房间里。

    她嫌弃地用手轻捂了鼻尖,脚步轻点,便飘飘然地走了出去。

    余下的,不用她吩咐,自有人来完成。

    灼灼的火光,很快便带着要燃烧一切污浊的架势,剧烈而迅猛地扑腾开来,浓重的烟雾,将整间屋子布满。

    被夙沙亭放置在石床上的伶舟皎,陡然间便睁开了眼,眼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猩红,如同有火光在其间明灭。

    正要往伶舟皎额上再覆上一块浸了凉水的巾子的夙沙亭,刚刚好对上了她的眼眸,怔了一下,却若无其事地避开了去,轻声道:“你醒了?身上可感觉难受?”

    夙沙亭一边说着,一边又把那巾子放到了伶舟皎的额上。

    一袭凉意压下,伶舟皎忽的就清醒了过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先前眸中含着的情绪全然沉寂了下去,看着如往常一般,却仍是带着些些不自觉的迷蒙。

    她张了张嘴,回了句:“这是哪里?我们不应该是掉到崖下去了么?”又怎还能好好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她还以为,一切就将如此结束下去。

    这不张口还好,一张口,伶舟皎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全然已变得嘶哑,而额上,脸颊都带着滚滚的热意,背上更是有仿佛轻微灼烧一般的不适感。

    她这是,病了么?

    原来如此,才会生了那般的梦魇。

    伶舟皎皱了眉,原本覆在她脸上那些简陋的伪装,已全然在她沉迷其间被夙沙亭给清洗了一番,此际,她皱眉的模样,出现在那张生得极好的巴掌大的小脸之上,竟看起来,有种楚楚可怜般的姿态。

    夙沙亭深邃的眼眸之中,那点点的担忧之色,稍稍去掉了一些,言简意赅将他们如何掉落下来又大难不死,又是如何进到这间石室里来,以及这山洞应该是有出路的推测,悉数说给了伶舟皎听。

    伶舟皎皱着眉,烧得绯红的一张小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听得夙沙亭说完,她方才又道:“你是说,这里石室内除了有像被开凿引出的水流,柜子里还放置着干净衣物?那些衣物竟都没有朽坏?”

    那这样看来,这看似久未有人居住的石室,没有人居住的时间,却并不是真的就那么久,这山洞里,必定有通往外间的出路。

    且因着里边并没有什么机关,这里,仿佛更像是开辟出的一个避难之地。

    天道到底不曾亏负于她,这般境遇都还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伶舟皎皱着的眉头缓缓地平复下来,唇边更是浮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就连身上的难受,都无法抑制住她此刻变得松快的心情。

    “身上可是难受得紧?”夙沙亭又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伶舟皎轻轻摇了摇头:“修养一番,我们便可去寻出路。”她说得十分轻巧。

    夙沙亭却不觉得她烧得这样厉害,真的能就这么乐观,从整理了一番将她放到了石床之上,他发现了那水源以及干净的衣物等之后,一遍遍给她换了覆凉的巾子,她额上的温度,却真的没有降下多少的感觉。

    她这病,根本一点也不轻巧。

    因此听了伶舟皎的话,夙沙亭也只是道:“其余的事情,还是待你好了再说吧!”他一边这样讲,一边又去拧放置在一旁的水盆里的巾子,那清凉的水,在这样的节气里,透着点点的寒意,将他一双白皙的手,凉得有些变红。

    这般修养过了几个时辰。

    伶舟皎已是抵不过一阵阵扑来的倦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她额上的热度,在夙沙亭以一遍遍地接水,换浸凉的巾子覆在她额上的照料之下,也还是降下了少许,至少,并不如之前那般,热得滚烫了。

    “咕——”

    一声突兀而奇怪的声音在石室内响起,夙沙亭的面色,在瞬息之间变得通红,他尴尬地又给伶舟皎换了一下额上覆着的巾子,接着压着声音咳了咳。

    他现在十分庆幸伶舟皎已是睡了过去,不然,令得她听见这般不雅的声音,倒真要叫他不知如何自处。

    按他从前的生活,他大概也是想象不到,原来腹中空空,竟会叫人如此难受。

    “咕——”

    又是一声响,自他腹间响彻。

    夙沙亭这下面上的表情倒是坦然了许多,他拍了拍肚子,看着躺在石床上,显得很是安静的伶舟皎,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轻轻地走出了石室。

    他得去寻些吃食了。

    这山洞里,应当是会有..的吧?

第090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

    摆在夙沙亭面前的,仍是先前他未曾往前进的那两条岔路。

    但这会儿看起来,这深邃到看不到尽头的两条岔路,却并不如之前他看到的那般感觉幽深。

    来这里的路上,他留心看过了路旁都有些什么,自然,也很清楚除了些荧光石,后面,几乎没有什么别物,而那间石室里,关于衣住行的一系列用品,倒还算得上齐全,没道理这山洞里会没有一点能用于食上的东西。

    若这真的只是一个开辟出来的避难之所,那么,在这岔路之中,必然会有能找着吃食的地方。

    夙沙亭心想,趁着这会儿他还有些气力的时候去探一探,倒好过他再饿上一宿才去探寻要来得好。

    在深邃的山洞之中,有轻风隐隐传送。

    夙沙亭选了偏右的岔路。

    铺满了一地的青草,在这本该是寒气凛凛的深秋时节,依旧不见半分颓意,竟显得绿得发亮,一派活泼的气象,还有些许不具名的花朵在其间开得灿烂。

    简直好一幅春意盎然之境。

    这草长得这般旺盛,看起来这洞穴里的土地分明是无人打理样子,然而其间又还有几颗果树生长得茂盛,丝毫不受这青草郁郁的影响,而那几颗果树之上,竟还结了满树的红色果子。

    这真是出乎意料。

    夙沙亭完全没有想到,他选的这条岔路的尽处,竟是这般一个仿佛同这世间时节都隔绝了一般的洞穴,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深有种不知今世何夕的恍惚之感。

    他走了进去。

    莫名地,觉得身上被覆上了一层暖意,仿佛真就置身于春季之中。

    夙沙亭微微眯了眼,视线滑落在那几颗相仿的果树之上。

    只见得那果树却是生得好一副奇异的模样。

    树干之上竟隐隐地渗透着某种深紫色,就连叶片的脉络之中,也蜿蜒延续着树干之中隐隐透出的深紫色,叶片宽大,状若桃心,亟待靠得更近前了一些,还能嗅得到,从树身散发出来的似甘非甘的香气。

    树身约莫有一丈来高,在枝桠之上缀满了生出的果实,果实红艳如同其内隐隐有烈焰流转,却又十分地晶莹剔透,仿佛摘下一个,一掐下去,就会有红彤彤的果汁流下。

    夙沙亭的面上存了几分凝重,眸中却闪烁着点点的溢彩,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却又想要相信眼前发现的这一切都是事实。

    他再度仔仔细细地将出现在面前的几颗果树,极其细微地打量了一番,这才终于敢肯定下来,面上也忍不住溢出了几分惊喜之色。

    眼前结满了的红色果子,竟真是号称有通经络之用处的朱色果。

    不过世传这能结出朱色果的树枝极难成活,不能受得一点虫害,偏又要生长于温暖之地,因此渐渐这朱色果也就从世人眼中销声匿迹了起来,不过倒在一些隐匿世家之中,偶尔也还能得那么三两株。

    他原来倒也是见到过的。

    只是那些树子之上,却也从没有结出这般繁盛的果实过,而且,这朱色果,若是仅仅只用上少许,也不过只能起着少许的通经络之用途,只有用过十来个以上,才或可起到洗筋伐髓一般的神奇作用。

    原来他见过的那些,顶天了也就是结个八九个,十分稀少。

    却不想原来这朱色果真还是能挂满枝头的。

    果真造物神奇,不可语也。

    只是那洗筋伐髓的传言,因着从未有人真的实践过,到现在,也都只是个传言罢了,倒没太大的可信处。

    不过,他们现在倒是不愁没吃食了。

    至少,在这呆个几天,倒还真的是饿不死。

    而且,因着这朱色果附带通经络的作用,同时也能对病中的人,有着一定的康复成效。

    夙沙亭顿时就觉得身上的那些淤青疼痛之处,都已然不算得什么了,他暗自提了劲儿,足尖翩然,不过一刻,已然是摘了十数个果子放在了地上。

    也不贪多,这一顿十数个果子,对于他们来说已是足够,况,这朱色果也不宜久放,他摘下了这些许,也就停下了采摘的动作,拾掇拾掇,便捧上了一堆果子,原路要返回。

    石室内是静寂一片。

    石床上躺着的伶舟皎,身下是被整理了一番的那完整虎皮,身上盖着的是从柜子里搜寻出来的一条毛毯,呼吸沉沉,但睡得并不安分。

    她咬唇皱眉,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楚。

    夙沙亭把捧着的果子放在了石桌上,先近了石床前,将已是干了些的巾子拿开,手覆在伶舟皎的额上,停留了一会儿,却发现原先那滚烫的温度已是降下去了大半,看起来倒似并没有烧着了。

    只是不明白,为何伶舟皎面上没有轻松下来的态势。

    夙沙亭眸底沉沉,覆在伶舟皎额上的手,转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唤:“醒醒,阿皎,先吃点东西再睡。”

    伶舟皎颤颤着双睫,在夙沙亭重复的轻唤声中醒了过来,然而,她敏锐地觉察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按理来说风寒已是入体,她额上的热度不可能一下就退得那般快,且,她后背处仿佛灼烧一样的感觉,现在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就好像有什么在血脉中蒸腾。

    这样的情景,一如曾相识。

    伶舟皎的眸底掠起沉沉幽暗一片,她想起了曾有过的什么时候,她也是这般的感觉,背后仿佛灼烧一般,而摸上去指尖却对那般感知着的热度丝毫触摸不到。

    将手掌覆在其上,也只会是如常的热度。

    那是苏醒的仪式,然而,该苏醒的时间,却分明不应是现在这个时段,明明应该再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难不成,这期间还能出现什么变故?

    伶舟皎若有所思,而那灼烧般的感觉,在她清醒之后,没有再炽烈下去,反倒蒸腾了一番,又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夙沙亭见着伶舟皎醒了过来,面上也没有了先前那咬牙皱眉般难受的模样,暗自松了口气,接着,便将那朱色果,寻了石室内角落里引来的透出小口的水流,洗拭了下,方才捧来,递到了伶舟皎的面前。

第091章 旧事如天远。

    万籁俱寂,暮色已沉。

    夙沙亭找出了放置在石室内还算干净的被褥,在给伶舟皎盖上的毛毯之上,又覆上了一层,余下的,他铺在了地上,和衣睡下。

    这是在用过那朱色果之后的一个时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伶舟皎和夙沙亭尽皆觉着身上似乎松快了些,几乎是一前一后地陷落入睡梦之中。

    山洞里,除了他俩的呼吸轻轻,再无别音。

    是夜。

    薄奚凛同呼延笠仍未各自回房歇息,他们在等着出去打探的人,全员来此回禀,那些该是有些蹊跷的动作。

    薄奚凛站在一张文房四宝都放置得齐全的桌旁,手中握着蘸好了墨汁的狼毫,悬着的腕间圆转用力,在白色的宣纸上挥洒着。

    分明渐渐出现在纸上的,是一幅极简的水墨画,层次一点点地被晕染开。

    他俊美面上带着的神色,带着专注,又恍惚地带着些漫不经心。

    呼延笠则搬着椅子,坐到了房间里朝外的窗户处,手扒拉在打开的窗台上,朝外望,看着楼下,那些仍来往着还未消隐的行人,带着肃然的面上,似专注又不似专注。

    房间内,此刻,极是安静。

    蓦地,有人轻叩了房门。

    薄奚凛落在宣纸上的墨点微顿,他抬起了手,将手中握着的笔随意便搁开在一旁,又动作细致地将本挽起的衣袖放了下来,方才微侧了眸,朝着房门处看了看,声音不高不低地道:“进。”

    呼延笠也收回了往下望的目光,侧了身子,朝着房门处看去。

    仍是大个子打头,领了一群人恭敬地走了进来,关上了房门之后,便齐刷刷躬身行礼。

    薄奚凛轻轻摩挲了指尖,眼神落在大个子等人的身上,又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随意地落在了摆放在他面前,明显还未完成的水墨画上,仿佛看得细致,又仿佛并不在意。

    他轻勾了唇,问:“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北立书院院长家中昨日失窃,不知是哪路来的贼子,寻摸了些财物还不算完,竟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还取了袁鸿儒家中嫡长女袁知书闺阁之物,这贼子还愣是本事忒大,盗窃过后几个时辰,才被袁鸿儒家中人发现。”

    “袁鸿儒家中妻室张氏得悉失窃之物除财物外,竟还有袁知书闺阁之物,心急火燎地便使了人去了蔡知行府上,令得其行了封城之令,直到后来被袁鸿儒知悉此事,将那张氏训斥了一番,接着便使人去告知蔡知行撤回了封城令。”

    ...

    “无论是南林或是北立,此次都有借着招生扩大其在士林之间的影响力,因而近来,也都有着不断的‘小动作’。”

    薄奚凛唇角如带着隐约笑意一般地听完了大个子等人,一系列的回禀,然而,这其中,确实最让他在意的,便是:“不过一书院的院长,身上并无官职在,竟能凭家中妻室便号令得城中长官行了封城令,看来,这两大书院,在此地确是‘积威已久’。”

    他唇角的笑意扩散了几分:“久到令得他们不知安分,倒想要再将这威仪摆到其他的地方上去,这未免,手也是伸得过长!”

    薄奚凛显然已是在心里有了些认定,本来,这朝堂之上抱团的行为从来都没有过禁止,但是,许是顾忌着皇族对于军队上的掌控力,以及各处官员选拔上严格的控制,在朝堂之上,已许久未出现有党争倾轧的现象,然而,近来,南林书院同北立书院出身的官员,频频小动作不断,这背后,若真是同书院的人没有半段渊源,又怎么可能?

    现下,明白了这些人确有不安分之处。

    薄奚凛反倒坦然了起来,他的指尖在那被墨色沾染了的宣纸之上轻轻地点了点,吩咐道:“这几日,你们再去将南林北立招生的事宜打探一番,待得招生之日,倒该是前去相会一番为好。”

    他的眼底含着一片叫人看不明晰的沉色,面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大个子等人应诺而退。

    呼延笠旁观了这许久,见着薄奚凛对此似乎已有了思量,却也不曾多问,暗自思虑了一番,还是就此告了退。

    薄奚凛对此只摆了摆手,并不留意。

    待得房内只剩了薄奚凛一人,他的眼中方才显露出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嘴里只用得极低极低的声音,喃喃了一句:“浮云遮望眼...”

    怕只怕,这背后还有别的牵连。

    小小书院哪里就够格做已经身为官员的一众人士身后的依仗呢?薄奚家的天下,这些年来,已是太平了太久。

    薄奚凛的目光,落在了他未勾勒完的画上,那里,墨汁未干,缓缓渗透了纸张。

    那是一片水池。

    其间雾气腾绕,暖意自水池中旋旋往上。

    在水池的一端,有人披散着长发,于水中潋滟,在腾绕的雾气之中,那人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的朦胧,然而,左边眼角下、鼻翼旁如同泪滴般的朱砂痣却格外得显眼。

    那是一张生得极好的脸。

    在依依掩着的几分朦胧之下,愈发地要叫人觉得仿佛这人艳得不似人世间所能留存之人。

    似乎是洗拭完毕。

    那人自水池中出来,已经开始成长的身段,很快便被守在池边的侍女递来的衣衫所掩去,而就在她穿着衣衫的时候,在她身侧的侍女,分明却看见了她背上隐约显露出的异象。

    那侍女闭口不言,却道:“小姐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间等着皎小姐呢!”

    侍女并没有提那小姐的名讳,从水池中洗拭好出来的人,却很清楚地知道侍女口中言说的人是谁,她的面上,竟还因此露出了微微和暖的笑意,点了点头,很快便将衣衫全部拾掇好,却是自个儿胡乱地用巾子绞了下头发,也不甚仔细,就匆匆地迎了出去。

    ...

    睡到不曾天明,伶舟皎就已经全然清醒了过来,她睁着眼睛,直直得朝上看,眼中看见的只是一片沉默的黑暗。

第092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眼前的一切,叫他们有恍如隔世之感。

    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山洞之中,直待上了三天,这三天里,靠着那朱色果,他们好歹算没饿着,只是,那朱色果若真食多了,倒还真有洗髓伐经之效用,倒腾得他们,找个地儿解手都要用‘马不停蹄’来形容。

    其间辛酸,简直不能一一说来。

    还好,他们在折腾了一番之后,很是顺利地就找着了出路,只是沿着山洞之中那另一条岔路,直直往里,到了尽头,就是出口。

    其间,他们并没有遇上丁点儿的拦阻。

    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座假山,假山面上有一个可以挪开的‘门’,假山里面是空空的一片,那空空的一片下,掩盖着的,就是那通往山洞的去路。

    伶舟皎他们就是方才从那假山里出来的。

    出来之后,夙沙亭还顺手将那假山的‘门’推回了原处。

    天光盛亮,面上没有任何大病了一场痕迹,反倒是竟带着丝丝红润的伶舟皎眯了眯眼,似对这般的亮堂,有些不太适应。

    这似是个园子里的角落。

    在深秋的时节里,花卉都已经凋零,因而显得有些寥落。

    四周一片的寂静,仿佛没有别人。

    夙沙亭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放轻了步子,从角落中走出,走到视线开阔些的地方,举目四顾,仍旧没有见着半个人影。

    但这分明应该是人家的院子。

    周围有围墙,稍稍踮着脚抬起头望一下,就能够看见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有翘起的屋檐,那边,没有人居住的可能性,极低。

    只是,也不知是怎么样的人家,竟会在这假山里通出了条去断崖半腰上山洞的路,但无论是怎样的人家,想来他们把通道修建得隐蔽,自也不想要有太多的人知晓其间的隐秘。

    何况,还是素不相识的外人?

    伶舟皎扯了夙沙亭的袖子,示意他往一旁看。

    那里,有一条稍微隐蔽的小路,两侧种着些许树木,有还未到开放时节的梅树,还有显得秃秃的桃树,以及三三两两摆放着的花盆,盆里却没种着什么。

    那条小路朝向着院墙,然而尽处,却看不清是通向哪里,因为它到了某一处,还拐了些许弯。

    与其乱闯,倒不如先从这里出去,哪怕走出了些许路就被人发觉,好过就这这里被人找到。

    伶舟皎偏了偏头,扯了夙沙亭的袖子,就往那小路走去。

    夙沙亭自是跟上。

    这一日,恰好是南林北立两座书院招生的日子,在广兴城内,两座书院的教学理念上近年来颇有些冲突的地方,已是广兴城内之人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同样为大家所知道的,便是,无论南林北立两家书院关系如何,这招生之日,两处书院招生却还是在一处的。

    如是今年在南林书院招,那么明年便是两书院负责招生考核的人,都去北立书院招。

    这一由来已久约定成俗的事项,在今日招生,自然也并不例外,而今儿,众多慕名而来,年龄或大或小的学子,全然齐聚在南林书院,此刻,正候在院门之外,等着招生考核正式开始。

    在一群等待着院门大开的学子中,有衣着华贵、身侧还跟着忙前忙后帮着提溜着东西的小厮的学子,有衣衫都洗得发白破旧看上去几乎是身无长物的学子,有相貌出众者,亦有许多相貌稀松平常的人。

    而其中,最为叫人瞩目的,还是要数并未靠得院门很近,伫立在等候在院门外的人群之后,风仪极为出众的两位少年。

    他们的身侧没有跟着忙前忙后的小厮,但也不知为何,竟生生地使得来往学子避开了他们身侧,给他们所在的方位,留出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地方。

    其中一少年,面色冷冷,似常年不苟言笑的肃然,相貌堂堂,而眉目之间自有一种英武之气,另一少年,则生得面容十分之俊美,唇角似含笑有情,只目光流转之间,仿佛就已足够叫许多女子眼带春意地要将其偷觑一番。

    聚集在一起的学子中,自免不了有人远远观望着,将这些看起来十分出众的人,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时间一点点流逝。

    等候的学子中间,还响起了有些人小声地依依颂书之声,依稀竟使得在场的人有种置身于学堂之上的感觉。

    院门在一刻钟之后,方于众学子面前敞开了来,而在院门里,南林和北立书院负责招生的师长早已准备好了一项项的试题等考核,候在了里间。

    候在外边的学子,在书院负责指引的侍者引导下,依礼排成了一列,一个个地领了数牌,谦和有礼地往书院里走去。

    这一场考核的开始,却是先要有一场笔试,试题中涉及自拟题目的策论,以及一些经义、诗歌之类相关的解答题。

    领了数牌,就该要找相应的考场。

    面瘫到一定境界的呼延笠,面上并无表现出什么异常,却是在靠近他俩该进的考场之际,低声对着薄奚凛说了一句:“主子,我,这还真要去考么?这,没太大的必要吧?”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的窘迫,在话语间却泄露了一二。

    薄奚凛侧身,对着呼延笠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说呢?”接着,却也不待呼延笠反应过来,他便扬长——率先进了考场。

    话说,他的数牌和殿下是一前一后领的,座位号貌似也就是这么一前一后地安着的,那么,要是他家殿下通融通融,略微帮助一下,他大概也就能过了吧?

    呼延笠漫无边际一般地想着,待得他一只脚跟在他家殿下身后踏进了那考场,却也什么通融帮助的想法都没了——那一前一后分别占据了四个有利地形的监考师长,显然并不是就站在那发愣的。

    算了,关键时刻,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话说,恁大个书院,咋还不设个武科?考些兵家要义、骑射功夫之类的,不是更好么?

    呼延笠坐在了对应的位置之上,看见已在案台上摆放好的文房四宝,以及满篇的经义等试题,心头一阵的怨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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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途介绍:
十年如未死,卷土定重来。
这讲述的就是一个卷土重来的故事,而区别在于,她其实是死过一次的人。
【一言以蔽之】——这就是一个被同父异母的白莲花妹妹给祸害死的姐姐,重生之后的励志逆袭故事。
凰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