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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转身、不离开     凰途txt下载     凰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章 岂知聚散难期。

    鲜血。

    止不住的如同流水一般泄露的鲜血,灼灼而刺目的紫红色克制不了地蔓延开来。

    映得清月一双闪烁着点点莹光的眸子,也染上了一片猩红之色,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极力地克制,才足以让自己不惊慌失措地叫嚷出声来。

    “咳咳...”躺在清月身边的清云,五指张合扣在自己的嘴鼻之间,但那紫红色的血液,依旧从她五指间的缝隙中泄露了出来,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她狠狠地将那些又将要流出的血液吞咽了回去,却仿佛被呛住的模样,不住地咳嗽起来。

    “...”清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清云强撑起身子,指尖轻点,在清月的身上划过,接着,便似刚刚聚起的力气,又陡然被这么一个看似简简单单的动作给尽数抽干了一般,坐卧不住,倒了下去。

    清月急忙伸手,费力地拦住了清云下滑的身子,扶住了她,声音哽咽万分,带着喑哑,低低地道:“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清云整个身子忽的蜷缩了起来,如同极严重地抽筋了一般,人止不住地颤栗,一阵阵,像在忍受着十分难以忍受的痛苦,脸上表情狰狞,五官扭曲。

    扶着清云的清月,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触之,只觉寒意覆盖其上,若腊月间最为冰冷的坚冰,全然没有了半分热气。

    这种情况,就算再不明白,也定然是非常糟糕的状况。

    清月强撑着的冷静,在一瞬之间崩溃,一向倔强而傲娇的小脸上,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倾泻而下,语不成调:“师傅,师傅...我会乖乖的,我跟着你走,我,我也不去找表姨了,师傅,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好么,师傅...”

    不知道过了多久,破庙里,光线一点点地暗沉下来,连供奉着许久之前的香火的那唯一一座不知道是雕刻的什么石像上,也已经寻不到一点光亮。

    这时,僵在清月身旁许久的清云,却忽然之间清醒了过来,一双眸子比之往常还要亮得惊人,血液凝固在她的唇间、脸上,却被黑暗遮掩住,她微微动了动。

    已经哭得眼睛都肿胀酸涩不已的清月,便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微弱的动静,模糊地看见了清云那亮得出奇的眼眸,她不由得咧嘴,惊喜道:“师傅,你醒了?!”可是,惊喜完了之后,涌上来的却是无尽的担忧。

    “阿月,听我说,明天一早,你就动身往往东边走,记着我一直给你看的那幅地图,往东,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那座紫金山,爬到山顶。”清云的声音有些微弱,但言语却又格外地清晰,“半山腰有迷阵,但当你发现自己怎么都寻不到上去的路时,你便照着我之前教你的方法走,定要记得,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护好我给你留着的铜牌,万万不可丢失,到了山顶,你也要打起精神,应付...”

    话未竟,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任何温热的东西,从清云的唇间溢出。

    清月胡乱地点着头,一叠声地应答,扶着清云,心下的担忧却如潮水,阵阵涌上来。

    “还有,你表姨让你一直戴在身上的香囊,从明天开始,你便把它解开,每三天,服下其中一粒丸子,直到用完,不可间断。”微顿,清云又道,“阿月,剩你一个人,你一定要护好自己,我衣衫里藏着有火折子,明天,你走之前,便将这破庙里的草垛子点燃,我...要干干净净地走,便是挫骨扬灰,也在所不惜!”

    “师傅...”清月几乎泣不成声。

    “阿月,不要哭,师傅能带着你走到这里,已经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了,你不必如此伤心,本就...早该这么做的。”清云那亮得出奇的眸子,一点一点,渐渐黯淡。

    “不,师傅,阿月要带着你一起走。”清月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颤抖,缓缓道。

    “没用的,阿月,噬心花用久了,是没有任何机会解开的,若不是你从小就被护着,没有用上多少,再加上,你表姨将那香囊一早就给了你...噗”清云终于支撑不住,将一直哽在喉间的喷出,她的双眼也愈加黯淡,却还是抢着一口气,说道,“阿月,听师傅的话,好好活下去,好好...”

    最后的话,终于没有机会再说出,清云闭了眼,靠倒在清月的身上。

    **寒凉,枯坐到天明。

    当久不见人来的破败庙宇,燃起了久违却格外浓烈的烟火之气,有人擦干了眼角的最后一滴泪,转身向着东方而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

    在安镇的一家名为同福来的小客栈二楼走廊尽处,有些狭小的房间里,忽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在那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又传来,阵阵似是一堆东西全被摔在了地上的声音,这一次,声音太大,令得本是在一楼的店小二在掌柜的颜色示意之下,蹭蹭蹭地跑了上来。

    “...您还好吗?夫人?”店小二能够记得清这里间住的是什么人,主要是这客人来的时候,还和他家掌柜的攀谈了几句,掌柜的也确实因着这客人说的那么几句话而主动给了折扣,也算是近来的稀奇事儿了。

    里间的声响如同暂停了一般,忽的变得静谧了下来,过上了一会儿,才传出有些虚弱的话音:“...咳咳,没事儿。”

    店小二仍是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门里确实没再传来任何大的声响,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楼下便传来了掌柜的唤他的声音,他忙不迭地又转头跑了下去,边跑还边道:“诶,来勒!”

    待得外间的脚步声渐远。

    一片狼藉的房间内,仍旧是一副蜡黄面色妇人打扮的清色,强自撑起了身子,一边细碎地咳着,一边手撑着桌椅,缓缓地站了起来。

    而那之前由于不小心被扫落在地上的茶壶和杯子,她却已经无暇顾及,因为,从她紧闭着的唇间,缓缓地,溢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她的五指,此刻,正死死地扣住桌沿,指尖,苍白得似有些不正常。

第032章 梦又不成灯又烬

    伶舟皎还没有回来。

    她并不在那同福来客栈里。

    因为,她从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遵循着清色的嘱咐,去了两个大陆交界,唯一架起了通道的地方,她站在排列得稀稀疏疏的队伍之后,隔着并不是太远的距离,仔细地观察着那些被准许通过的人或者队伍。

    要进入这个架起的通道,其实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即便从这边的通道口进入,也不一定能够安安生生地从那边的通道口出去。

    通道——其实说白了,就是一条横亘在南北大陆之间的还算得上比较宽阔的桥梁,而在这桥梁的两边,各自矗立着高耸的如同城墙一般的东西,中有大大的半圆形拱门。

    每个白昼,两边的门都会在同一时刻打开,每一边都会派出专门的人在门边看守。

    通道是很早之前就建有的,有很多年的历史,有些看起来带着斑驳的纹路,就足以证明它经历过多少风雨的洗礼。

    只是,它看起来依旧有不可逾越的凛然。

    即便因为北大陆这边,缺少皇族的统管,其他诸侯势力又出于彼此之间的忌惮,都没有强制接管安镇、插手边境出入审理,以至于,造成边境商族势力扩大,基本上管理边境出入的都成了各大商族的人,于是,北大陆的这端通口入出较为便利,但,在南大陆那端,由于多年来薄奚皇族的稳固统治,对于边境出入的监管,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并不好过的通道,也就成为了目前,伶舟皎和清色出逃的路上,需要跨越过的最后一道屏障。

    ...

    而由着这几日的观察看来,伶舟皎发现,最容易通过两边的审查并被允许放行的——却是进行人口贩卖的队伍。

    在这样的队伍里,不需要一一核对每个出入人员的身份,被贩卖的人,即便来路多有不正,但只要被确定没有什么明显的杀伤力,就一定能通过。

    相较而言,单独想要通过通道的个人,不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都需要给两边各自缴纳一大笔通行费,还要有必要的通关文书,类似写明了出生地、户籍所在处等等的证明身份的批文。

    个人过通道的,很少。

    而且,只要有这样寥寥几人或只一人在通道上行过,必定会引来旁侧众人的侧目,因为,这样的人,不是有钱,就必定是有钱还有势。

    又是一队带着小孩、年轻妇人,还有年轻的少男少女,还配备着几个彪形大汉的通行队伍,自伶舟皎的身前走过,很顺利地便由这通道,进入了隔岸南大陆的门后。

    很明显,这是又一个被放行了的贩卖人口的队伍。

    刚刚伶舟皎甚至都看清了那些随行在队伍里许多人,脸上或麻木或不安或恐惧或兴奋等等一系列复杂的神情。

    时间,已经不多了。

    伶舟皎抬眸望了望只寥寥漂浮着白云几朵的天色,又极力眯了眯眼看了看刚刚那队伍通过的南大陆那端的门,她终究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向着同福来客栈所在的方向走去,身形,一会儿,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痛苦,绵绵入骨。

    一寸一寸似从心而外,开始被不知名的东西所啃噬,拉扯得全身上下都只能感到这般绵绵入骨的疼痛,神智,也似要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清色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蜷缩起来,或是倒在地上、滚成一团,却在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时,陡然迸发出极大的毅力,借着桌椅,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双目被血丝占满,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着颤抖,只是道:“可是阿舟回来了?快进来吧!”

    再不进来,她就该撑不住了。

    清色压抑地咳出了声,本只溢到唇间的鲜血,一滴一滴地砸在了桌上,地上。

    刚敲了门,站在外间的伶舟皎,听得清色的声音,立时便推开了门,进来,都还没有来得及看屋内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便转身先将那打开的门,用以极快的速度关上,这才,又转回。

    凌乱似被搓揉过一半缀在**边,一半掉落在地上的被褥,一边扯开一边挂得不甚齐整的**帘,四处散落或完整或碎裂的茶具,几个东倒西歪的椅子,还有,死死地撑着桌子,脸上奇异的嫣红和苍白并存的清色,以及,沿着清色唇角,一滴一滴落出的紫红色鲜血。

    伶舟皎瞬时便瞪大了自己的双眸,脸上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呆愣地道:“秦姨...秦姨,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不应该的啊,明明这个时候,她的秦姨应该是好好的啊,怎么,怎么会有...有血呢?!那不是血,对么?不是,不是!

    强弩之末,过了最后的末点,便瞬间失去了所有强撑着的气力——清色在看见伶舟皎进门,又关好了门的瞬间,便瘫软着,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还算是摆正了的椅子,就在清色倒下的瞬间,终于又被带着倒了下去。

    “嘭——”那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伶舟皎的脸上是如梦初醒一般的神情,有几缕似飘渺般的恍惚,她却还是反应很快地扑到了清色的身边,跪坐着,将倒下去的清色,用尽全力地扶了起来。

    “秦姨,我知道我们该怎么通关了,只要我们混进了那贩卖奴隶的队伍,就可以通过他们进入南大陆的守门,之后...之后,我们只要到了北大陆,寻个机会逃走便好。”伶舟皎极快地说道,尽管,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絮叨地说起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之前就已经都打听过了,近来通行的贩卖人口队伍尤其多,就是为了要去参加南大陆那甚么奴隶拍卖大会的,所以,我们只要一路跟着去那奴隶拍卖大会,之间,就一定能够找到机会逃走的...”

    “明天,不,等一下,我们便将这妆都洗去,或是再换个出众点的妆容,往那路口出去左拐看着最热闹的街道上走一通,然后往巷口里去,多半也就能混到那些要过通道的贩卖人口队伍里去了...”

    “秦姨...秦姨,我们可以走了...”

第033章 质本洁来还洁去

    “阿皎!”

    清色努力地睁大了一双眼,让自己的神智保持在清醒之中,面色微冷地截断了伶舟皎絮絮叨叨的话,定了定神,看着她。

    那样带着凉意的目光,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打碎了伶舟皎那一时因着不能接受而出现在脸上恍惚的神色,如同一盆凉水兜头罩下,反倒让她冷静了下来,只是抿紧了唇瓣,最后道了一句:“秦姨,这是怎么回事?”

    清色微冷的面上,见状,眸中浮现出点点满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之色,顶着这样一张蜡黄的脸,却仍旧透露出一抹娇艳,她不敢闭眼,见着伶舟皎恢复了冷静,立即便道:“阿皎,现在我说的事情,你必须要照着我说的这般去做,不得有丝毫的迟疑。”

    说到这里,清色顿了顿,直到见着伶舟皎用着一种很是慎重的神情,点了头之后,才接着道:“一,将我身上白色的瓷瓶里盛满的东西,一滴一滴,滴在这个房间的四周,务必要保证将四处墙面或是门之下,都一定要有,二,燃一根香,放在桌上,在香燃起之后,你就立刻离开这里,三,现在将我扶到**上去,我说的这些事情你马上就开始办!”

    伶舟皎有点发愣,像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阿皎,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这个样子,是准备要半途而废么?!”清色扯开唇角,鲜血溢出,她却似毫无所觉地冷嗤了一声。

    伶舟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如同带上了黑暗的漩涡,叫人愈发地看不懂,刚刚那些还外露着的情绪,眨眼湮灭,她咬紧了自己唇瓣,一声不吭,却是听从了清色的吩咐,很艰难地将她移到了**上。

    才将清色移到**上,清色便微侧偏了头,向里,使得一半的脸色都沉在了稍暗的光线中,她的手微一翻转,便有东西沉在了她的手心,只是,就这么一个动作,便使得她又一叠声地咳嗽起来,但她却全然不顾,只是转眸,斜睨着伶舟皎,道:“拿着!”

    伶舟皎莫名地觉得悲凉,手上仿佛不由自主地从清色的手心中接过了东西——这便是之前清色话语间提到的白色瓷瓶和那根香。

    一路逃亡,清色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时间去筹备这些东西,那么,想来定是在一开始出逃的时候,她就已经备好,可是,她备着这些东西究竟是做怎样的用途?

    结合着眼前所看见的一切,伶舟皎有些害怕再想下去,前世今生,不断躲开避走的记忆,让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忽略这些所有看起来让人感到不安的状况。

    “阿皎,你便按着你进来时计划的那样,到南大陆去,只是,你一定要小心,那些人既然敢做这门生意,必定是有依仗的,若是逃得了便好,若是逃不了...”清色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很奇异的像是怜爱又像是残酷的情绪,“你记着,你纵是要活下去,也一定是要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那么,不干净的呢?

    不干净的,就该在一开始还干净的时候,就选择结束。

    清色的脸上浮现出了遗憾、悔恨并释然、决绝杂错着的情绪,看起来却似有些癫狂之色在其间穿插,她那被涂抹上蜡黄之色遮掩的面孔,竟奇异地在双颊处,透出了酡红。

    很奇怪的,这样明明应该令人感到害怕的清色,伶舟皎看着,却只觉得,眼中有泪缓缓满溢滴落下来,心底密密麻麻四散开悲凉的疼痛,她俯身上前,抱住了清色,用低得好似喃喃般的声音,道:“好,我一定,一定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这样轻柔的语气,仿佛让清色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她的眼中闪现出盈盈的光彩,脸上浮出了一个干净的美丽的如同昙花一现般令人惊艳的笑靥,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于是终于安安心心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却就这么,久久,不曾睁开。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人叫了暂停,伶舟皎任着自己俯身埋在清色的身旁,一如那日,她那般倒在她娘亲的身侧,屏息不动,直到触手全都只剩下了刻骨的冰凉。

    质本洁来还洁去,一切应该的,不该的,这一生的所有,都当在这个时候,悉数,烟消云散——当伶舟皎起身,看见清色阖目,唇角隐约带着的笑意时,却忽然发现,那日,她的娘亲似乎也是带着这么一抹相似的笑意。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得到救赎?

    但愿。

    伶舟皎陡然间冷静了下来。

    照着清色所说的话,伶舟皎很仔细地完成了每一个动作,就连在点燃那一根香的时候,都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只,在关上门离开的之后,她便已经决意不再去想,清色让她去做的这些最后的事情,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深刻含义。

    她只是大步地往前,不曾回头,也不再落泪。

    事情进行地格外的顺利。

    伶舟皎在出客栈之前,就已经擦掉了脸上所有掩盖的装扮,于是,当她在那条街上走到了一半,甚至,还没有去巷口的时候,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套了麻袋。

    而她再也不会看到的便是,在她离开之后,不过几个时辰,就有一队人,不知顺着怎样的线索,竟一路通顺地寻上了同福来客栈,还正正好地寻到了清色所在的房间。

    一看就来路不善的人,掌柜的自然没有那么犯傻地上去阻拦,也拉住了本想上前的店小二。

    于是,这一队人,便毫无阻拦地顺利踢开了房门,进入了房间。

    此时,点燃的香,已经快要燃尽。

    房间内,带着一种很是奇怪的闷闷的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炽热感,有人在进入房间之后,便看见了躺在**上的清色,就打算要搜查本该在此的伶舟皎的下落,根本没有顾及其他,但领头之人,在见着几乎快要燃尽的香,神色略感疑惑,不禁轻嗅了房间内弥散的味道,立时便脸色大变,打了个手势,喊了声“撤!”,就立刻退至门边,要打开门出去。

    而虽是之前被耽搁了一会儿,但点燃的香,却恰恰好,在此刻,燃尽了。

    房门还只开了一个缝隙,其余的人,脸上都还带着惘然不知的懵懂,便有乍然而现的炽烈火舌,猛然席卷了一切...

第034章 湘天风雨破寒初

    同福来客栈中的一间房间被烧掉了,但,若然只是被烧掉,那么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只,令人感到惊讶甚至是悚然的便是,当天很多人都见到的几乎是凭空燃起的灼灼火焰,到最后,却偏偏像是被控制着一般,仅仅只烧掉了那一间房间,就连链接着隔壁的墙,都没有丝毫的损毁。

    而事后,从那被烧掉的房间中,找出来残剩的,烧得面目全非的几副骸骨,还有残落的一些饰品印记,全都成为了所有人讳莫如深的缘由。

    那同福来的掌柜,本是多年久居在此的人,却偏偏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愣是转手卖掉了客栈,只身远走,不知所踪。

    这样看似神秘的事情,渐渐地,便成为了安镇里的一个传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都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

    真相,也就随即湮灭在了众人的闭口不言中。

    ...

    向东。

    该走多远?要以什么来衡量,才算是知道已经到达了想要去的地方?

    或许,就是从看见了一座,几乎巍峨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之时,才明白这,就是到达。

    一路的颠簸,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逃离之路,直到这样的时刻也已经不会再轻易地有所动容,清月绷着一张脸,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番那张记忆里的地图,再对比了自己走过的这些路,终于肯定,这就是她师傅清云口中那紫金山。

    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寻到了隐蔽的可以上山的小路,便即刻踏步向上,竟是,一点点停留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下。

    也由于她这份毅力,从这小路,穿行不过一个时辰,她就遇到了之前在清云话中所提到过的那样子的场景——找不到出路,来来回回,都只像在原地兜着圈子。

    清月停了下来。

    轻轻地呼了口气,脑海中响起了曾经清云对着她殷殷嘱咐的声响“正立,右足在前,左足在后,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是一步也。次复前右足,次前左足,以右足从左足并,是二步也。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是三步也。”

    她一点一点依照着话中的指示而行,那困顿了许久的路程,就这般一点一点地还原出本来的面貌。

    一条高耸,如同参天般层叠起来的阶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远目,竟是一眼都望不见尽头,气势恢宏,似沉睡的狮子,凌然不可侵犯。

    清月握紧了拳头,咬了咬唇,将自己心中一瞬间浮出的胆怯尽数逼退,眼前浮出的,只剩下清云虚弱嘱咐的样子、清色在小时候将那香囊递给自己之时脸上晦涩难懂的复杂神情来回交替。

    她于是,一脚就踏上了阶梯。

    雾气渐渐在清月的身后拢起,刚刚被她破开的迷阵,很快地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山中静谧悄悄,竟不似有人来过,而清月的身形,也早就在雾霭之中被掩映,消失无踪。

    ...

    “啪——”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突如其来的,本是好好地端着茶盏进门的小丫鬟,却在进门之后,失手将茶盏摔落在地上,并且茶盏摔落而下的位置,正好就碎开在屋内坐着的伶舟琼和西乞俪的近前。

    小丫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白了脸,就连地上已经被溅开的茶水打湿了也顾不得,双膝一软,就俯身跪了下去,一边跪,还一边忙不迭地请罪:“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却也并不说什么求原谅的话,只是一味地惶恐和认错。

    茶盏碎裂,茶水蜿蜒一地,慢慢延伸出一条诡异的弧线。

    伶舟琼的眼神,随着那声碎响,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茶水蜿蜒形成的诡异弧线之上,眸光在一瞬间熠熠,有光芒灿灿而现,在眨眼之前,甚至还仿佛闪过了一丝不明显的血光之色,之后,她的神情间,便略有恍惚。

    西乞俪妍丽的脸上,堆起的笑容不变,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眸中却满满都是毫不在意,那样的高高在上,似并只是看着伏低做小的蝼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慈悲的怜悯,她张了张嘴,就要开口让人将这么个扫兴的蝼蚁,拖将下去。

    而之前神色间稍有恍惚的伶舟琼,却忽的凝了凝神,幽幽开口道:“母亲,你之前是说派人去追踪那从白云观中出逃了的那什么皎了么?而且,那去追踪的人莫名地断掉了同这方的联系?”

    西乞俪拧眉,似有些不解,伶舟琼怎么会忽然间说起这个话题。

    伶舟琼清丽如莲的小脸上,弥散出浅浅似寒光一般的凉意,却是接着道:“母亲,我想,你可以不用等那追踪的人传来消息了,很可能,那些去追踪的人,就连他们自己都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伶舟琼的神情显得格外地冷漠。

    西乞俪似有些讶然,却并没有怀疑伶舟琼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也没有怀疑她这样一番话中所包含的准确性,只是道:“这...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凭着那个小杂碎和一个白云观里逃出来的女尼,怎么会?”

    这话,听起来并不是问询的口气,反倒像是过于惊讶,脱口而出的惊叹。

    “十有八九。”说不上为什么,伶舟琼的心底隐隐地涌上了些不安,但由于一向觉得自己必然是高人一筹的心态,却是并未将这么一点小小的不安放在心上,只是想到那之前被领到家里来的那个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比自己还要略大上些的人,心里就止不住像吞下了一只蝇虫,恶心地几欲作呕。

    西乞俪的原本还带笑的面孔,笑着的弧度微有改变,看着让人莫名地觉得唇齿泛冷,她仍是看着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意味不明地道:“虽是深秋,那荷花池里的淤泥也还是要仔细地清理好,你去帮我瞧瞧那池里哪儿该整理了?如此可好?”

    顿了顿,西乞俪也不管那小丫鬟脸上惊骇欲绝的神情,温柔地接着对她身旁候着的年长的一个嬷嬷道:“领着人,下去吧。”

    伶舟琼面不改色,似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于是,那小丫鬟,眨眼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第035章 南来雁向沙头落

    大陆通用历一零二四年,深秋。

    不论是南大陆或是北大陆,原本在夏季繁茂的树木,此际,变得枯黄的叶片都已经纷纷坠落。

    行走在车马道上,寻常碰见的几颗树木,也都是一副光秃秃的模样,莫名地就令得那喜好伤春悲秋的才子佳人们,心生惆怅。

    不过,因着南大陆近几年来,风调雨顺,处在大陆中部、拥有大片领土的皇族权势超然,南大陆上的其他小国,无一不对其俯首称臣,所以,生活在南大陆的人,寻常农户家中也多有富足,在这般代表着收获的深秋,家家户户更多的是,喜气盎然。

    南大陆位于边境处不远,临平县,县城。

    今日恰好遇上了赶集的时候,县城外,或驾着车马或挑着扁担排队等候着进入县城的人,比之往常,更是多上了不只几倍。

    在这长长队伍的排列中段,有着几辆并行的,看着颜色都十分晦暗的马车,在驾驶掌控马车的位置之上,每一辆都坐着两个看着就很是身高体壮的男子,但,这些其实都不是令得这几辆车在人群之中看起来打眼的原因,那最令人感到惊奇的应该是这几辆马车在本该是车窗等等的地方,全都钉上了厚厚的隔板。

    前方检查入城的守兵,其实检查的速度并不缓慢,但是由于等候的人群实在是有些多,所以在队伍后方等着的人还是要等上许久的时间才能轮上。

    时间过长,三三两两看起来关系较为熟稔的人,就会忍不住攀谈起来。

    “爹爹,那边那几辆马车怎么是那样子的啊?和上次我们看见的那些个富家太太的马车,还有城里那些专门给人租用的马车都不一样诶!”穿着一身褐色短衣、皮肤黝黑的半大少年扯了扯站在他身边的一个挑着扁担的汉子,脸上带着毫不遮掩的好奇,目光直直地投向在他们前方一些也就是队伍中段等着的那几辆马车。

    挑着扁担的汉子还没来得及答话,站在这父子俩前方穿着打扮都明显比这父子俩要好上许多的人听着这话,便回转了身来,目光略有些不屑地扫过那几辆马车,就道:“小子,这你都不知道,一看就是没怎么进过城吧?那几辆啊...是来咱这贩卖北边奴隶的。”

    “奴隶?”在这半大少年并不算漫长的成长生涯中,还真没怎么接触过这般的词语,于是他不由得更加疑惑地问了出来。

    站在少年身侧的他的父亲,抬头望了望前面还很长的队伍,转眼,目露无奈地看了自家小子一眼,却也并没有出声打断这番交谈。

    和少年搭话的人一见就是个平常便喜好炫耀的性子,少年这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似大大地取悦了他,就微扬了扬下巴,又接着道:“你不知道这也不奇怪,咱们南大陆和乐富足,自是不会有去当那低贱奴隶的人,可是,那北大陆可就和咱这不一样了,听说,他们那儿的皇族都被人给灭了,底下的局面自然就成了一片散沙,那起子诸侯啥的,个顶个的都想要爬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但又都没有多大的能耐,愣是打了个几十年都没分出个明显的胜负,这下子,底下的那些小老百姓们可不就遭了罪了么?连年征战,听说还遇上了还几次大的天灾,啧啧...”

    许是等得实在是有些无聊了,和少年搭话的这人,一开口也不管面前这么个半大的少年听不听得懂他这些明显卖弄的话,便忍不住有些滔滔不绝起来,末了,还装作一副对北大陆的状况不胜唏嘘的样子来。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少年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他,那人情不自禁有些飘飘然起来,顿了顿又道:“北大陆来的奴隶,只要一入南大陆的户籍,那奴隶的名分便是生生世世都不能改变的,那些世家大族啥的,这些年来,家中多少都蓄养了些奴隶,奴隶的多少听说也是衡量家中权势的物什呐!所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奴隶,起码都得这个数!”

    那人说完,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摊开了五指,晃了晃。

    “难,难不成是五百个大钱?”少年有些惊讶地道。

    那人鄙夷地看了少年一眼,道:“啥五百个大钱?一个普普通通的奴隶起码都得有五十两银子!当然了,那些成色好的当然更贵,去年那在京都开的奴隶拍卖大会,一个奴隶最高的价钱可是开到了上千两...”

    “上,上千两银子?!”少年张大了嘴巴,好半晌都合不起来。

    周围竖着耳朵听着的围观人员,也都纷纷露出了明明白白的惊诧之色。

    那人脸上却还是一副你们怎么这么没见识的表情,神神秘秘地道:“这回可不是银子!那可是足足的上千两——金子!”

    一个奴隶,不也还只是个从北大陆那边来的人吗?就算是属于卖身了生生世世,那也值不上这么多呀!现在那些水灵灵的小丫头,到那世家大族里去当个下人啥的,人也不过就先给个几两银子都算得是高的了!

    这外来的奴隶,难道就恁地金贵不成?

    围观的人,这回大部分都还只是惊诧,小部分的人,却是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疑心说话那人不过只是在吹大话而已。

    那人自是将这些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悠悠地又道:“你们还都别不信,我三伯父那可是南平呼延家的管事,上回那奴隶拍卖大会开的时候,我三伯父可是跟着他家主子去了的!”

    南平呼延家?

    这下子,围观的人看着说话那人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个颜色。

    那人洋洋自得地挺直了背。

    “可是,那些人这般走在大家面前,难道就不怕被别人抢么?!”少年有些想不通,他觉得要是自家带了那么些“财物”,定然是不敢这么明明白白地袒露在众人的面前的,须知,南大陆纵是再是个太平盛世,那也还是挡不住有些时候财帛动人心啊!

第036章 投晓共流霞倾尽

    “嘘——”

    那人伸出手来,自以为很隐晦地指了指每辆马车前坐着的身高体壮的男子,压低了些声音,道:“你以为那驾着马车的人,都是好相与的么?!谁要是敢上前,包准没个好下场!”

    恰在这时,也不知是为何,本驾着队伍中最后一辆马车的男子,忽的回头,竟是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似乎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深晦。

    这一眼,使得正在谈论着的、和围观的人,全都不自觉将自己的所有思绪掩埋起来,一行人,立时噤若寒蝉。

    就是那一直涛涛不绝说着的人,此时也不管少年还有没有什么疑问,只径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过了身,就好似,之前那口若悬河的人,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队伍这边,立时变得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人群,开始缓缓地又向着城门移动了一大截。

    ...

    四周一片,不透光的黑暗。

    密闭的空间,有种莫名的压抑。

    当伶舟皎从迷迷糊糊的摇晃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浑身上下,毫无力气,几乎近似于动弹不得。

    而在她的周围,还有其他的人。

    微弱无比的光线,映照在其他人的瞳眸里,闪闪烁烁,明明灭灭,跳跃着似鬼火一般虚无缥缈的好像很神秘的光彩。

    不自觉叫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乍见得,心底微寒。

    密闭的空间,依旧在摇晃,伶舟皎背靠着车厢,一下一下,却完全无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了被弄晕之前的事情。

    咳出的分明是紫红色的鲜血、点燃之后很可能是会有引诱追踪之人的香、明显不是什么普通东西的白色瓷瓶中滴落出的诡异水滴...

    分明是一切都早已有算计的情形。

    她的秦姨,似乎一早就知道必定会出现这么一幕,最后所有的这些布置,好像是要将追踪的人,尽数引到同福来客栈去的陷阱。

    那么,秦姨她,应该是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有那样中毒的症状了吧?而这种毒,可能还不仅仅只是毒那般简单,很可能在中毒之后还会容易被人利用特殊的手段追踪到,所以,在之前的一路上,秦姨才会一路都在身上撒着一种白色粉末,想来,必定是用以遮掩的吧?

    由此再进行推论,前一世,之所以秦姨不曾在这个时候发生什么事,就是因为那时,她并不曾离开白云观,而那时她的不肯离开,多本也是因为这毒自带的可追踪症状?

    而这一世,秦姨改变主意带她出逃,所以,才会有毒发的情况出现,秦姨也一早就算到了会毒发的时候,所以,一开始就早早进行了布置?

    这么算来...

    这么算来......

    伶舟皎将所有的一切都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联想到曾经注意到的和如今注意到的所有的细节,她甚至可以笃定,她所猜想的一切,和事实的差距,足以是八九不离十。

    五味杂陈,涌上心间。

    接着晦暗光线的遮掩,伶舟皎一直强忍着遏制着的酸意不住地翻滚了起来,浑身无力,使得她无法狠狠地扣住自己的手心,而眼角却控制不住地落下了泪来。

    原来,害了秦姨的人之中,也有了她的一份么?!

    这叫她,要怎么原谅自己?!

    密闭的空间摇晃,滚滚温热砸下的泪花,却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车间里诡异的静谧,随着路程的加长,更加地变得压抑。

    ...

    “崔嬷嬷,我派去追那小杂碎的人,都死了呢,死得连尸骨都没有来得及留下来呢,那小杂碎,看来是追不回来了呢...”

    西乞俪如同温润的呢喃细语,带着绵绵的尾音,那样别样的温柔,却偏偏令得原本躬身立在她面前的崔嬷嬷立时双膝一软,跪倒下来,脸上也满满都是诚惶诚恐的神色。

    西乞俪的目光在崔嬷嬷的身上缓缓扫过,一向精明沉稳的崔嬷嬷,这下子,更是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声音也变得颤颤:“夫人,夫人,请饶奴一命,奴真的不知道会这样,那天,那天,是桃红说可以将本看守的人调遣回来了,奴以为,以为是夫人的意思,这才将人撤回的。”

    崔嬷嬷的声音颤颤,却又好似有种足以指天发誓的诚恳。

    “崔嬷嬷,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知道么?这么几日了,一开始我不来寻你,你就没有主动来说明什么,现在问到你这来了,你就将事情都推脱到桃红的身上,桃红的原话,只怕并不是这样的吧?”西乞俪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将人调回来,难道不是因为你那老儿子出了事,你要去将他救出来,却又不肯用这边的人,怕事情闹大了遮掩不住,这才想着要将那边看守的人调回来些,先将这头的事情对付过去么?”

    “而你没想到的便是,本来你只打算调回一部分人,让另一部分人继续看守,想来也不会出现什么岔子,却偏偏没有想到,你这才把人调走,那边剩下的人就敢擅离职守,又正好就让那小杂碎逃走了吧?”

    西乞俪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着,妍丽的脸上流转着一种别样的风采,而一字一句却像巨大的石块,声声沉沉地砸在崔嬷嬷的心上。

    崔嬷嬷的额上,冷汗涔涔,竟似水般流将下来,不注意滴到了她的眼睛里,只令她觉得酸涩难受,也不敢抬手拭去,一俯身,她便用力地磕下头去,将额间砸得通红,脸上却不敢露出痛苦之色,只不住地道:“夫人,夫人,饶奴一命,饶奴一命,饶奴一命...”

    她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么几句话,神色间分明已是有些绝望。

    她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平日里做事也轻易不会将人逼至绝处,人人都会卖她几分面子,这次,若不是事情实在紧急,又事关她儿子的性命,她也不会如此方寸大乱,以致将自己逼到这般地步。

    前几日,因着夫人不曾来寻她,她生出的那几分侥幸的沾沾自喜,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现在,她只盼,这场祸事,便只落在她一人身上便好,万万...

    崔嬷嬷的眼里,绝望中偏偏又还杂错着一丝光亮。

第037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想来,你定是盼着你拿老儿子好的吧?那么,夫人我便赠你儿一个前程怎样?也免得他无事生闲,再去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事情得好...”西乞俪分明是笑着,但她那涟涟的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跪在地上的崔嬷嬷,眼中亮光熄灭,顿时成一片死寂,她家这位夫人,向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啊!

    在被拖出门外的时候,崔嬷嬷模糊中似看见了她家早去见了阎王老爷的那口子,她心中愧疚和眷恋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忍不住便滚滚落下泪来。

    现在,她只盼老天开眼,让她们一家在阴间能寻个团圆之处了。

    崔嬷嬷的身形,完全消失在了西乞俪的眼前,她妍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颜,她侧眸,拿起了放置在桌旁的一杯茶盏,微微打开茶盖,对着腾起的寥寥雾气,轻轻地吹了吹。

    那寥寥的雾气渐渐飘散开来,氤氲出的点点迷离,使得西乞俪妍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看起来更多了些风采。

    只是,这样美丽的她,却无端端地令得所有的人,包括一直在她左右服侍着的碧枝,都忍不住打从心底里发寒。

    “老爷回来了么?琼琼呢?”

    轻轻地吹了一会儿,西乞俪却并没有喝下茶盏中的茶水,而是手一撂,便将那茶盏又放回了刚刚放着的地方,仿佛不经意般地对着在她身侧的碧枝问道。

    至于桃红,却不知为何,没有随侍在西乞俪的身侧。

    “老爷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明执院,小姐还在跟着教琴的师傅练琴。”碧枝的回答恭敬而简洁,并没有添上任何的废话。

    “秦家...”听到碧枝说伶舟溯已经回来了,西乞俪便低声地喃喃了这么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清,脸上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意味,接着,她才又若无其事般地说道:“嗯,把前两天的那些帖子拿来,还有琼琼定制好送来的几套首饰都带上,我要去看看琼琼。”

    “是。”碧枝躬身应答而去。

    而另一端,伶舟琼所住的明冶院中。

    余音袅袅的琴音散去之后,响起的,是几声有节奏不轻不重的鼓掌之声,而伴随着这鼓掌的声一同响起的,是一个年长的女子掩不住赞赏的话语。

    “琼小姐的琴技如今已是益发娴熟了,从指法上来说,几近无可挑剔,以琼小姐现下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实属难得,只是琼小姐还需要注意,若是能在琴音之中,将自己的感悟情绪一并表达出来,那定当会更好了!”

    布置得十分清净雅致的琴房之中,一个看上去带着一种恬静淡然气质大约三十来岁的女子含笑而坐,眼神中满满都是欣慰,目光却是落向坐在琴旁的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却生得十分精致、显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带着白莲般清雅气质的小姑娘身上。

    这小姑娘,自然便是伶舟琼无疑。

    听着教琴师傅如此高度夸赞的话,伶舟琼白嫩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张扬,端的是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浅浅笑道:“师傅谬赞了,徒儿自当努力,才不负师傅如此认真的教导。”

    伶舟琼的语气很是诚恳,听得那教琴的师傅心中很是熨帖,就连脸上的笑容都不禁扩大了几分。

    “行了,那今日便就到这吧,琼小姐空闲时也可以抚琴一二,只却不需要再讲究什么苦练之类的,现下,琼小姐只需抓住感悟的心态便可...”教琴的师傅站起身来,温言嘱咐了一番,见着伶舟琼一一含笑应下,接着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心境?感悟?

    等她将那“巫音惑”全然掌握好了,又哪里还需要什么将自己的感悟表达出来?

    在那教琴师傅走远后,伶舟琼抬眼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嘴角一闪而过嗤笑之意,只一瞬又恢复成那清雅如白莲一般的姿态,只对着琴房中唯一站着的一个小丫鬟道:“碧云,那东西...可都喂好了?”

    要是没喂饱的话,会出事的哟。

    碧云的脸上不见任何波澜,道:“都喂好了的。”这般镇定的姿态,似比之身在西乞俪左右的碧枝,还更要来得镇定得多,但分明,这碧云的年纪看来,却是比碧枝要小上好几岁。

    “哦。”伶舟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接着又道:“将茶杯等用具都收拾下去吧。”

    碧云领命,正收拾了端着东西准备出门,迎面却恰好遇见了向着这方而来的西乞俪与碧枝等人,她躬着身子侧让,等着西乞俪示意了之后,这才又往外走去。

    见着西乞俪到来,伶舟琼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却还是扬着笑,迎上前去靠着西乞俪的身侧,道:“母亲这时怎么有空过来?”

    西乞俪拉着伶舟琼到里间坐下,旋即亲昵地拍了拍伶舟琼的小脑袋,揶揄道:“怎的?我想来看看我家琼琼,难不成还要事先禀报?”

    伶舟琼脸上露出甜甜的带着一丝天真的笑,紧靠着西乞俪,很诚心地说道:“当然不是,母亲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西乞俪凝视着伶舟琼,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宠溺,放任她亲昵地缠着自己。

    接着,就这么沉默地过了一会儿,西乞俪却是转向站在里间的其他人等,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碧枝带头应下,领着其他人,就退出了里间。

    确定其他的人都已经退到了合适的位置,听不清楚里间的谈话声音之后,西乞俪方才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眸中微露担忧,爱怜地看着伶舟琼道:“琼儿,那个什么,你修习的那个...法?真的不会有问题么?不会影响到你么?”

    “母亲,我自有分寸,您不是一向都知道的么?”伶舟琼微微笑着,眼底却是一派尽在掌握的笃定。

    就算是一向都知道,可是毕竟修习的是那般的...法,她又怎么可能丝毫都不担忧,只不过,是没有时时刻刻都将这些担忧宣之于口罢了。

    毕竟,这件事,还是瞒着伶舟溯的啊!

    西乞俪垂下了眼帘,强自掩下了心中荡起的些许不安,许久,方才又恢复了往日镇静的样子,道:“不论如何,琼琼,你记着,一定要护好自己。”顿了顿,她话音一转又道:“我给你带了东西过来,一会儿你看了之后,就让丫鬟们给你归拢好便是,你父亲也回来了,我还得上他那儿去一趟,记着我给你说的话!”

    西乞俪说完,轻轻叹了一声,直到伶舟琼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乖巧的笑容,她这才起身,叫了伺候的人,又如来时一般浩浩汤汤地离去。

    徒留下,伶舟琼仍坐在那里,摊开手,看着自己白净的手心,怔怔地,却不知是想了些什么。

第038章 红烛自怜无好计

    马车之外,传来呼喝马匹的声音,车厢之内,颠簸摇晃了几下,马车转动车轮便稳稳地停顿了下来。

    外间,略有喧嚣之声。

    伶舟皎也因着坐在靠近车厢内侧壁的位置上,于是在马车颠簸摇晃的时候,浑身无力而控制不住自己往侧壁上撞了几下,立时从混乱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停下,伶舟皎顺势靠在侧壁之上,微微转动自己的头,使得侧脸贴向了本该是窗户的地方,竖着耳朵,开始听着外间的动静。

    而她这一系列的反应之迅速,就好似人之本能,根本不用考虑,也顾不上考虑。

    车厢四周的内壁,在制造之初,就打造得极为厚实,用以打造这内壁的材质,似也是经过系列精炼的步骤。

    所以,伶舟皎这般贴上前去,感觉到侧脸上碰触着微微的凉气,仍旧只得一些模糊不清的声响,根本无从判断外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但以这侧壁的厚实程度来说,能够有零碎的声响传到车厢里来,外间的吵闹之声,定然不小。

    那么,这喧闹声的响起,究竟是为何?

    伶舟皎皱了眉,不自觉开始思索起来,而车厢之中的其他人,却依旧像是什么都不曾察觉到或是察觉到也并不想理会一般,只一双双眼睛在暗室中明灭,无丝毫其他动静。

    正当伶舟皎对此感到不解,却苦于可探听的东西太少,无从着手的时候,车厢的门,“唰——”地一下,便被利落地拉开。

    车厢内一时光芒大盛。

    此际涌入车厢的光线,纷纷带上了锐利之气,直刺得车厢内已是见惯了黑暗的人,尽皆闭眼,几欲泪涌。

    伶舟皎,也不例外地迅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但她在闭上之后,又开始试探着,一点一点地适应,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面前,背着光,立在车门前的,是一个只以身形瞧之,便知定然是身强体壮的壮硕男子,他一手撑着车门,一手端着东西,整个人挡住了进出的位置,见着车内这群人的不适,却是恍若未闻,只冷眼地觑着。

    渐渐地,适应了光的明亮程度。

    伶舟皎完完全全地睁开了双眼,见着了自己身侧、对面,将这车厢内挤得稍稍有些满的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或比自己还要更大一些的孩子,其中有男有女,但他们对上那立在车门前的人,全都是一副怯怯的、不敢正眼瞧着的模样。

    依着瘦小的身形,伶舟皎仍是靠着车壁,微微低头,同其他人一样摆出一副怯怯的模样,只眼角余光,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朝车门前那立着的人望去,细细地观察。

    只是背光,她看得再仔细,也并不是十分地清楚。

    隐约瞧着那男子生得一副憨厚的面容,体型健壮,但周身却带着狠戾,眸中带煞,目光好似实质的利剑,缓缓从车厢内众人的身上扫过。

    车厢里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甚至有些,还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那颤栗的模样,直如秋风中被扫的落叶。

    把这么多人,吓成了这般模样的车门前的人,其实还一句话都没有说,也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什么动作——这般情况,只能说明,在此之前,男子在这群人中的积威深重,或者说,是这个商贩队伍对于这些被贩卖的人的积威深重。

    能把这么多人都控制成这样的手段,必然狠绝——而接下来发生的事,确是很好地印证了这狠绝手段的冰山一角。

    “把头抬起来!睁开眼!”男子的话,就是命令的口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重重地,就砸在了人的心间。

    没有人反抗,就连抖得几乎已经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人,都强撑着,瑟缩地梗着自己的脖子,僵硬地抬起了头来,怯怯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只是不敢看向车门所在处的男子。

    车外传来厉声训喝的声音,这下子,却是因着车门的打开,而清晰可闻。

    “狗崽子!老子看你一路上还算是乖觉,允许你下车方便,你居然敢刺马跳车?!活得不耐烦了是吧?!**以为你家大爷我是吃素的?!这点把戏就想着逃走?!哼!老子今天不把你个狗崽子打趴下,老子就不是你李大爷!”

    伶舟皎不动声色地顺着敞开的车门,循声望去,却只见得一彪形大汉立在街边,手里逮住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的衣衫后领,粗鲁地将那小男孩提了起来。

    那小男孩不知是不是知晓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挣扎也挣扎不过,所以,尽管这样的状态下,会使得人非常难受,但他却是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还算比较繁华街道,不说游人如织,却也当得起人来人往这四个字形容。

    想来,刚刚这男孩也是打着要趁乱混入人群躲藏逃跑的主意,装作乖巧逆来顺受,看准时机筹谋下手,在人群之中,要刺伤马匹,使之发狂,然后跳车逃走,这样的计策,虽是简单,却也不乏心狠、有效——只可惜错估了对手的能力。

    那小男孩低垂着头,被那彪形大汉提溜着,侧对着伶舟皎所在的方向而立,从伶舟皎这看去,却是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但大家似乎都变得很有默契地,对这一角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视而不见,并且还会在走过这边时,绕道避让。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更别提刚刚这出现了小男孩刺马成功,惊马而造成的短暂混乱,街上的那些人,又怎么会不顾其他地凑上前来?

    “好好地看着那边,不许低头,不许闭眼,谁看得好了,就有吃的,若是避开不看...”忽的,那立在车门之前的男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他手里端着的东西,冷冷地道,说完,他还侧身,让开了来。

    马车外的一切,更加清清楚楚地呈现在车厢内的人面前。

第039章 明日落红应満径

    被人捏着领子,提起悬在半空之中,会造成气息紊乱,手脚渐渐发软,但在止不住难受的生死关头,多数人一定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反抗,这样反抗的举动,可能无关想法,只是本能反射。

    不说打开车门前的那段时间,就只单论车门被拉开后的这段时间,伶舟皎都觉得,那个被人提溜在手中的瘦弱男孩,早就应该出现反抗的举动了。

    可是,却不然。

    直到被立在车门前的人,命令着看着车外发生的一切到现在,那个小男孩都不曾有过任何反抗的举动,只是被提起的时间变长,他便略略地抬起了头,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一些,而手心紧握成拳始终垂在身侧。

    伶舟皎其实看得很是仔细,并且每每她仔细盯着什么看着的时候,目光所到之处,就会看得比往常更为清晰,所以,她才能看得清,小男孩这些极其细微的举动。

    提着小男孩的人,似乎也发觉了小男孩这些小动作,或许,从另一个方向,他还看见了小男孩渐渐变得不好的面色,他提着的手,稍稍地松开了些,接着,却是狠狠地往上一拉,很有技巧性地将男孩摔在了路旁。

    男孩的手和脸,都没有在摔下的时候擦过地面,他被重重摔了下去,很疼,却定然不会出现多大的伤痕,因为,他几乎是被“坐”着下去的。

    这些人,似乎并没有想着要小男孩死,也并没有真要狠狠地弄伤他,只是,却想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折断他所有的不听话,傲骨或反骨。

    很疼的样子,小男孩在被摔下之后,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仿佛要蜷缩起来,但最后,他仰面倒在了地上。

    伶舟皎这才看见了他的脸,也瞬间明白了这些人之所以在对小男孩动手时,为什么会有所收敛和顾忌。

    以这些人的心中衡量的标准来说——这个小男孩,是一个极好的“货物”。

    他的脸很小,五官和轮廓给人的第一感觉,都是精致,还是几乎不怎么能挑得出瑕疵的那种精致,秀气而挺直的鼻梁和弯弯细细的眉毛,为他这张精致的脸,添上了几许柔弱,但他的眼眸黑而深邃,还有那薄薄的嘴唇,都透着一种带着凛冽的倔强,浑身上下,即便是这般狼狈地躺在那里都还带着一种纵然布衣短衫也挡不住的贵气。

    此刻,这小男孩黑沉沉的眼眸,正定定地落在刚刚将他提起的彪形大汉身上,冷冷,却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那彪形大汉哼了一声,冷冷地嘲讽般地笑了一下,粗鲁地朝着那小男孩呸了一声,扬声道:“狗崽子!看什么看?!认不得你李大爷?!要不是...哼!老子自有万般法子弄得你哭爹喊娘!”讲到这里,那彪形大汉意有所指地在小男孩的身上扫视了一下,目光中,是形容不出来的秽浊。

    立在伶舟皎这辆车门前的高壮男子,听着那彪形大汉这般不着边际的话,脸上的厌恶和排斥一闪而过,阴沉沉地开口对着那彪形大汉,开口道:“行了!李三,你、他、妈再给老子唧唧歪歪,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得了得了,老...我也没说个啥啊!”那彪形大汉似对高壮男子有些顾忌和畏惧,听得高壮男子这般不客气的话,也没有反驳回去,只是压低了些声音嘟囔了一句,便抬起了步子,走向了伶舟皎所在车辆的后边,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很快地走回了他刚刚站着的位置上。

    而那小男孩依旧是瘫在地上,黑沉沉的眼眸,盯着那彪形大汉,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到现在,却是丝毫变化也无。

    彪形大汉侧过身来,伶舟皎这才看清楚了他手中拿来的东西——那是一根有着丈许来长黑黝黝却极细极细的鞭子,表面光滑,看起来做工一点也不粗糙,反倒是极为精细。

    小男孩的脸上仍旧丝毫变化也无。

    车内的伶舟皎,却在一瞬之间,面色陡然而变,莫名地暗沉了下来,眼中,更是杂错着...恐惧和愤恨。

    “嘿嘿,狗崽子,这可是好东西,老子今儿就让你享受享受一回...”那彪形大汉摩拳擦掌,脸上浮出一个极为猥琐的笑容,而过路的行人之中,有的人看着那鞭子也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接着,便有人停下了步子,同自个儿身侧的人隐约交谈着什么,脸上的表情,莫名地**难明。

    高壮男子的声音极冷,如淬寒冰,目光却不多留意着车厢内的众人,也没有发觉伶舟皎陡然惊变的面色,只是沉沉道:“你们谁若是在路上,或到了主家中,还这般不识抬举地想要做什么逃走的举动,那么,对付你们的手段,可不只这么‘简单’的一种,所以,今儿你们都给我好好地看着!免得以后落个更不堪的下场!”高壮男子侧眸,看着那彪形大汉和小男孩,脸上浮起一缕恍惚和残忍的笑意。

    车厢内,有年纪还小的女孩子被吓得压着声音隐约啜泣起来,气氛,愈加地变得令人觉得压抑,很多人本就没有多少亮光的眼眸,顿时更加黯淡了起来。

    那低低的啜泣声,仿佛在不经意地撕扯着什么本就已经破碎的东西。

    “好好看着!”高壮的男子没有训斥,只是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一开始就提出来的命令。

    没有人敢违抗,也没有会这么不理智地在这个时候选择违抗,就连那个哭得厉害的年纪还小的女孩子,也是一边啜泣着,一边睁大了自己蒙蒙的泪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彪形大汉和小男孩。

    彪形大汉动了,他扬起了鞭子,狠狠地一甩——车厢内,有人被他这举动吓得微微惊呼。

    但这一下,却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鞭子落在了小男孩瘦弱的身上,它只是扬起向着空中,干脆利落而又狠狠地发出“啪——”的一声。

    彪形大汉、高壮男子、甚至是过路远远围观的某些人,在听见这清脆的响声时,都不约而同诡异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040章 满地残红宫锦污

    伶舟皎开始颤抖了起来,眼中深晦沉暗,带着如同风暴处,最平静也最汹涌的漩涡。

    小男孩没有动,面上显露出来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眼底缓缓地溢出了缕缕嘲讽,衬得他的面色更为冷淡。

    “啪——”

    又一声鞭响,这一下却不是朝着空中而去,是结结实实地打落在躺在地上的小男孩身上,毫不怜惜。

    彪形大汉的脸上诡异的笑容还在,表情则变得益发地狰狞恐怖了起来,下手,变得又快又狠。

    小男孩的脸上,面色在一瞬之间微变,但很快就将几欲出口的闷哼声憋了回去,死死地咬紧了牙关,也很快调整回了之前那副表情,眼底,是愈加的浓暗。

    一下两下三下...

    那鞭子落下的地方,遍布在小男孩的身上,尽管如此,小男孩所穿着的看起来很是陈旧的衣衫,却并没有丝毫破开的地方。

    他躺在那里,面色不变,除了衣衫上多了些许褶皱,那样子似乎就和刚刚被摔在地上之时没有什么两样。

    没有血迹,没有伤痕。

    但,这般的鞭笞,使得彪形大汉还有围观着的某些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那彪形大汉下手的力度,愈发地凶狠,面上形如恶鬼,鞭子落下的响声,声响愈大。

    小男孩面无表情精致的脸,渐渐晕染上了一片惨白之色,但他一声求饶也无,目光微转,掠过彪形大汉、还有所有看着这边的人,那些或同情或兴奋或诡异或无谓或带着形容不出来的表情的脸,随即,他却是缓缓地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一瞬。

    小男孩惨白的脸和气息的微弱,还有已经闭上了的双眼,那彪形大汉仍旧毫不收敛、没有停歇的狠戾,使得立在伶舟皎所在这方马车门前立着的高壮男子皱紧了眉头,片刻后,冷冷道:“够了,李三,停手!”

    彪形大汉恍若未闻,手下依旧阴狠,全不留情。

    高壮男子不悦地眯起了双眼,一手从他所端着的东西里拿出什么,一边出手如电,便狠狠地裹挟着劲风将什么向着彪形大汉的手臂投掷而去。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那彪形大汉手中的鞭子就脱手而出,被甩向了另一路旁,恰好落在一个围观的人近前,吓得那人忙不迭地跳开了去。

    彪形大汉五指按住似被那丢出的东西砸到的地方,没有呼痛出声,但面上的表情在某一瞬却是变得愈发地狰狞,只是他还在顾忌着什么,顺着东西的来向,看了看那立在车门前面色冷冷的高壮男子,噤声不语。

    高壮男子转向另一方向,沉声道:“张武,把地上那个仍是放到中间那辆车上,严加看管...好生养着!”

    “是!”在伶舟皎所乘马车的斜后方位,传来干脆利落的应答之声,接着,就有一身形对比彪形大汉和高壮男子显得稍矮小的男子出现在小男孩躺着的位置旁边,伸手一提,便带着小男孩往伶舟皎所在马车的后方走去,很快,不见。

    那彪形大汉见着,动了动脚,似想要跟上前去。

    这时,高壮男子又冷哼一声,道:“李三,你去看守最后那辆车,把张四换来,和张武守着中间那辆车。”男子的语气淡淡,不容置喙。

    彪形大汉一愣,接着扯了扯嘴角,随即,却还是声音里隐隐带着愤恨又恭敬地应道:“...是。”然后,便也大步向着后方走去。

    高壮男子看着彪形大汉离开的地方,眸色愈加冷了一下,却是又转向车厢内众人,道:“怎么?看仔细了么?日后,若是在路上,或是被哪个主家买去,该如何行事,都明白了?”

    车厢内的人尽皆沉默。

    高壮男子也不再开口,只是嘴角扯开一丝残忍的嘲讽,目光冰冷沉沉,如同蛇一样在每个人的身上蜿蜒而过,带着择人而噬的阴鸷。

    之前那啜泣的年纪还小的女孩子,想起刚刚那被打得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男孩,不仅更加害怕了起来,却不知又哪来的胆子,竟是第一个回了高壮男子的话,声音颤抖不已:“我...我们一定乖乖的、乖乖的...”话没说完,她也已经哽咽着又说不出来了。

    车厢内其他人,也抵不住心内的胆怯,一叠声地颤颤附和“对,一定乖乖的...”“我,我们...”

    伶舟皎脸上一片苍白,眼底恐惧沉沉,使得她一双明亮的眸子,此刻变得愈发地黯淡黑沉,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好像是被吓得还停留在刚刚那些画面中没有回过神来,自然,她也就没有跟上其他人回答出妥协服从的话语。

    她一个人的安静,在这样的时候,仍是显得有些突出。

    高壮男子淡淡地朝她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一眼就见着了她这副似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也就没细看,只是冷冷不屑地嗤了一声,便抬手,不再多说什么,一个一个地开始分发他一开始就带着来的东西——一堆已经变凉了的白面馒头。

    就像是赏赐一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在车厢内每一个人的面前都丢上了一个白面馒头。

    反应机灵的,趁着他丢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面色,就将那馒头动作轻柔地接在了怀中,让那每一个人这一顿唯一的白面馒头避开了跌落在地的命运。

    而似伶舟皎这等,从一开始到此刻,都完完全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人,那被丢过来的白面馒头自然是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地上,顺带还稍稍地滚了滚。

    分发完毕。

    高壮男子也不多话,直接就又是“唰——”地一下,就将那被拉开的车门,利落地复又关上,只这次,不知为何,车厢内的光线,好像比之之前稍明亮了些,至少,足以让人隐约能看得清车厢内每个人的大致轮廓,还有,各人手中或面前一对一的白面馒头。

    好像又有一个人跳上了驾车的位置,接着,车厢内,又开始摇晃了起来。

第041章 北风卷 地白草折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但真正当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时候,再多么坚持的原则多少都会为这么一点温饱之食而让道。

    被昏暗光线湮没的车厢里。

    一群不论原本出身如何的人,大部分的手里都捧着一个白面馒头,或狼吞虎咽或细嚼慢咽,但不管如何,左右每个人也不过只有那么一个白面馒头,对于这几天来,每顿伙食的质量都不怎么好的人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了,只是,管不了饱。

    许是因为吃得太快,车厢内有几个人被噎得不住咳嗽了起来,已经干涸的唇瓣,却还是不住地做着吞咽的动作。

    一个白面馒头,一部分人很快就被吃完了。

    有的人开始不顾得手上的脏或者是其他,留恋地舔起自己那拿过馒头的指尖,有的人眼底浮出挣扎和暗沉最后却是紧紧地钉牢了那唯一一个掉落在地——还没有被人捡起的馒头,而有的人眼神怔怔渴望地看着那些还没有吃完的人手中的馒头。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名为蠢蠢欲动的氛围。

    有什么东西似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伶舟皎脸上复杂的神色交错,眸光却迷惘,不知落在了何处,完全没有留意到车厢内这开始变得异常的动静。

    异样的沉默。

    一个干巴巴咂嘴的声音,兀然地在此刻响起,忽的,就如打碎了什么屏障,一个俩个三个...人,开始接二连三地动起手来,动作疾驰如雷电,在还有人措手不及的时候,就开始争抢起来。

    有人夺过了身旁看着比较弱小的人手中已经啃掉了大半的馒头,接着便狠狠地往自己的口中塞去,而有些人则反应极快地护住了自己手中的尚未吃完的馒头,接着便几乎来不及咀嚼地直接将馒头吞咽了下去,被呛得直翻白眼,而有几个人则抢夺着那唯一一个掉落在地,本该是属于伶舟皎的馒头,几欲在小小的车厢里大打出手。

    一片混乱。

    在措手不及之时被人夺走馒头的人,有的又开始凶狠地反击起来,阻挡夺走馒头的人想要将馒头往口中塞去的动作,而另一些,则自知抢不过,一如那之前啜泣的小姑娘,嘤嘤地又哭了起来。

    车厢内,嘈杂声一片。

    不免被动手的人波及到的伶舟皎,在怔愣之间,却被不知是身侧还是哪个方向的手肘子狠狠地一撞,几乎是立时来不及稳住身形便沿着侧面的车壁,整个人朝着已经牢牢关上的车门所在方位,直直扑到而去。

    “咚——”

    伶舟皎的额头狠狠地磕在了关紧的车门之上,一阵疼痛,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因着这几日来,迷迷糊糊只进食了些汤水,腹中本就饥饿,再加之方才心神震动,这一撞,顿时就使得她眼前一黑,便瘫软晕倒在地,完完全全不省人事。

    这撞的动静太大。

    车厢内,动手的和啜泣的,此刻全然没了声响,这一下子,齐齐怔愣,只看着倒下的似全然没了声息一般的人,一言不发。

    “唰——”

    摇晃前进的车轮还没有停下,车门却在此时恰到好处地被拉开。

    看着那侧坐在车门前高壮男子晦暗不明扫视而来的眼神,还有扶着车门,一边又摆着手做着似叫着另外一个在驾车的人停车的动作,车厢之内,之前再多么凶狠的人,此刻都呐呐不能言语,甚至开始颤抖了起来。

    马儿嘶鸣,车轮一顿。

    那高壮男子眯着眼觑着晕倒在地的伶舟皎,好半晌,才伸出手来,将倒下之时本是侧着身子的伶舟皎,一下子扳正,仰面躺着。

    明亮的光线落在蜷缩昏迷的人影之上,刚刚被撞过的额头之上,虽因着时间短,还没有显露出一片青紫,却已经沉暗了一块,这般印记,落在那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之上,竟是来得格外地怵目惊心。

    高壮男子脸上冷冷淡淡的神情不变。

    车厢内的人,战战兢兢,只觉喉中莫名阻塞,不约而同,谁也没有出声。

    高壮男子的视线在伶舟皎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仿佛在确认些什么,接着,却是冷冷望着车厢内众人,笑了一下,道:“几日过去,你们倒还真的是长本事了,只不过,无论如何,倒还是要先识得些时务为好,要知道,便是作为货物,那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今日,你们既将‘她’弄得昏迷,碰撞到了脸上,想来,定有用不完的气力,那么,晚间这顿饭,也就刚好省了吧!给你们一个教训,再有下次,...哼!”

    高壮男子说完,却是又转向车门另一边,对着方才驾着车的人,道:“张二,去后边问张武,将那没用完的化瘀膏给我拿来。”

    那驾车的人也不多说,认真地点了点头,便跳下,向着后方的车辆所在走去。

    不多时,那驾车的人手里就拿着一个小白瓷瓶,回转而来。

    高壮男子接过小白瓷瓶,目光又静静地在车厢内其他人的脸上扫了好几个来回,接着却是定在方才又哭了的那个神态怯怯的小姑娘身上,方才道:“你,过来,拿着这瓷瓶,等会儿将这里边的药涂在她的额头上,涂的时候尽量将里边的药揉化开,清楚了么?”

    高壮男子目光的落向很是明显,小姑娘睁着一双泪蒙蒙的杏眼,怯怯地确认道“...您是在叫我,我么?”

    高壮男子点了点头。

    小姑娘目光落在平白遭了个无妄之灾还蜷缩着昏迷不醒的伶舟皎身上,泪蒙蒙的杏眼中露出几许怜悯和怜惜,道:“...我,清楚了。”语罢,就在高壮男子的示意之下,上前几步接过了高壮男子手中拿着的小白瓷瓶。

    高壮男子泛着些微冷意的目光,在小姑娘接过了小白瓷瓶之后,又在车厢内其他人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还莫名地在恰恰好刚刚闹得最凶狠的几个人身上,略略停顿了稍许,只盯得那几个人额上冷汗浸出。

第042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伶舟皎醒来的时候,车厢内的气氛有点诡异。

    光线透过车门处敞开了大约两指的缝隙,斜斜地涉入本灰暗得几乎看不见光亮的车厢内,映得原本看不清楚的一切,在此刻,变得明明白白。

    额上传来的疼痛,让伶舟皎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不觉**出声。

    “你你醒啦?感觉好些了么?”

    一个有着双泪蒙蒙的杏眼,年纪略小,不过和伶舟皎一般年纪,看起来显得怯怯而又纯良的小姑娘,见着伶舟皎这般细微的动作,却是立刻便含着惊喜,小小声地道。

    在疼痛过后,稍静下来,便能察觉到那疼痛处上,略带着冰冰凉凉的感觉——应该是上过了药。

    伶舟皎忍着不去想额上的疼痛,很快便镇定了下来,面色如常,顺嘴便回答着那小姑娘的话,道:“我没什么事了,只是还有点疼,对了,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伶舟皎的语气轻柔,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微微垂首,一只手试探性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却很快又苦着一张脸,懦懦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眨巴着眼睛,看着刚刚说话的小姑娘。

    这一番模样看起来很符合一个性格上有些怯懦的小女孩的行事风格。

    确定伶舟皎是真的已经清醒了过来,小姑娘不禁微微松了口气,对着她露出一个带着怜惜的笑颜,解释道:“刚刚你晕倒了,那个...那个之前给我们拿了东西来的那个叔叔,就拿了个小药瓶...”说到这里,小姑娘伸出手晃了晃还紧捏在自己手中的小白瓷瓶,接着道:“就是这个...然后让我给你擦了药。”

    只是这么回事?

    伶舟皎看着坐在自己身侧小姑娘,小姑娘睁着一双泪蒙蒙的杏眼,柔柔弱弱的样子,却还是依旧一副关怀怜惜的目光,回望着她。

    伶舟皎不动声色,却发现当小姑娘晃了晃手中的小白瓷瓶时,在她醒来之际就从车厢内的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愈发地变得晦暗不明、似乎并不怎么友好。

    若只是小姑娘描述的那么简单,应该不会让这么多的人,一致地对她露出这般的眼神吧?

    难不成因为她的晕倒,这些人,还受了一顿训斥不成?

    伶舟皎暗自琢磨,然后又往小姑娘所在的方向靠了靠,腼腆一笑,道:“谢谢你给我擦了药...”接着,就也没有了其他的话。

    有着一双泪蒙蒙杏眼的小姑娘,不仅仅是看着便是一副纯良柔弱的样子,性子也确实很是和软,见着伶舟皎和她说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她便兴致勃勃地要同伶舟皎攀谈起来:“不用客气的,对了,我叫绮莲,我今年十三岁了哦,你呢?你叫什么啊?”

    其实,这个名叫绮莲的小姑娘,是在害怕吧?因为害怕将要面对的东西,所以在看到和自己年龄相近的人,就会忍不住想要寻求某种安慰,分散自己害怕的心情。

    四周的人,目光中晦暗不明,透露着不友好,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朝着伶舟皎和绮莲小姑娘这边靠上前来,还不约而同地在这片本就狭小的车厢里,尽量地离着她们远上了一些。

    知道这些人在不友好之中又存有顾忌,伶舟皎稍稍地放下了心,顶着那么一片目光,还是仿佛若无其事一般,小小声地和绮莲小姑娘说起话来:“我...我叫阿皎,今年十二岁了。”

    “你是哪里的人啊?和我一样是青云城的么?”说到青云城的时候,伶舟皎分明看到绮莲小姑娘的眼中亮了一下,旋即黯淡。

    伶舟皎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夷镇的人。”

    “夷镇?那是哪里啊?”绮莲皱眉,不解,很是困惑的模样,“那你...”绮莲压低了声音,径自凑到伶舟皎的耳边,和她咬着耳朵一般地神神秘秘地道:“你是怎么会在这里的啊?”

    伶舟皎回话的时候,同样学着绮莲的样子,凑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我和我姨去了安镇,然后,我一个人跑去街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被人敲了一下,接着就一路迷迷糊糊的...我姨她...”

    伶舟皎话到此处,眼里是全然真切而浓重的黯然。

    绮莲小姑娘听着伶舟皎的话,似乎也想起了些什么,神色间有些怔忡,嘴一瘪,蒙蒙的杏眼里就愈发地莹润了起来,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再次哭出声来。

    一时无话。

    过了好一会儿,伶舟皎仿佛不经意地又凑近了绮莲,一副有些怯怯且好奇的模样,很小声很小声地道:“绮莲,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么?我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走了几天,醒来就看见那个小哥哥躺在地上...然后...”

    伶舟皎欲言又止,垂下的眼眸里,却又闪过了熟悉的,在之前出现过的那种杂错着恐惧和愤恨的目光。

    绮莲脸色一变,止不住苍白,还是回答了伶舟皎的话:“我也不知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只是约莫从那天过了边境,到今天也已经是第三天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看上去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却在遇见这样的事之时,还能够清楚地记得走过了什么地方,并且走了几天,说话的时候,条理清晰,在报名字的时候,也只是说了个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名,而没有提及到自己的姓。

    她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女,却一定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只可惜...

    伶舟皎眸中闪烁,想着绮莲说出的时间,心下开始快速地盘算起来。

    从边境过来,已经走了三天,而她们这一行的目的地,伶舟皎早已打听过,是南大陆薄奚皇族辖内商贾集聚的有名富庶之地——扬安城无疑。

    按理论,扬安城离着南大陆的边境,一般不过是三四日的路程,而她们这一行,因着马车上载着多人,行进的速度稍缓,但路上又不曾做过多少停歇,这样看来,也不过是在明天或是后天——她们也就该要到达目的地了。

第04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晚风瑟瑟,距离扬安城最近的一个小县城里,最为偏僻的一个小客栈,迎来了客满之前的最后一批客人。

    似乎是要下雨了,日光初隐,便已是暗沉一片,天边连蒙蒙的月色都不见,被厚厚的云层所覆盖。

    伶舟晈这类一直待在马车上,偶尔才在重重监视之下被允许下车方便的人,这一次竟是破天荒地得到了可以下车待一晚的许可。

    当然,在这一晚之内,所有的人,只是男女分开,各自占了两间房间。

    一则,是因为这家偏僻的客栈都已经爆满得只剩了这么最后两间房,并且还是最低陋的通铺类客房,二则,则是出于对看守人手的考量。

    已经快要到目的地了,若是在这个关头有个什么,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大约是由于这几天客栈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掌柜的老头,在接待他们这一行人时,嘴角抽抽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一张老脸上,褶皱都比往常来得要明显得多。

    安置完毕。

    所有人在高壮男子的安排之下,都顺从地来到了紧挨着的两间通铺类下房门前。

    在小二开门的时候,越过重重的人群,伶舟晈站在绮莲的身侧,任由绮莲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目光却落在了站在她们不远处,几乎被人群淹没的——那天那个小男孩身上。

    他身上穿着的仍旧是那天看见时那身衣衫,许是因着沾染了地上的尘埃,看起来灰扑扑的,显得有些脏乱,从伶舟皎所在的角度,看不见他的手,却见得他半垂着的脸侧,干干净净,像是半点尘埃都不染的样子。

    似有所觉。

    当伶舟皎的目光在小男孩的身上顿住了几息的时间,那小男孩半垂的头,微微抬起,斜侧的眼角余光,如漫不经心一般,循着伶舟皎目光的来向,看来。

    他的目光冷淡,深邃之中浮出点点的冷意,精致的小脸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形态,如同防备着所有外侵者的幼兽,莫名的森然之中,带着不自觉的孤高和防备。

    或许,此刻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之下,还有着尖锐的警告,直直地朝着伶舟皎这个放肆的窥视者。

    哧——

    伶舟皎无谓地同那小男孩防备的眼神对视了一瞬,人群忽的在此刻开始缓慢地移动,其中一个人影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伶舟皎和小男孩视线交错的中间,伶舟皎微勾起了唇角,旋即,撇了撇嘴,很快就顺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随着绮莲牵着自己的动作,慢慢地朝房间里移动而去。

    或许,在她筹划要离开的时候,这些人,都会派上各自的用场也不一定。

    伶舟皎小步地移动着,想起刚刚那小男孩的眼神,不觉微哂。

    在随行看守人员之中,除了那些看起来身形都比一般男子显得健壮的汉子,其中,竟还真的有三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只不过,这些女子都和那些汉子一般,有着一副较之常人,更为壮硕的身材。

    她们肃着一张脸,此刻,有两个正立在已经进入了房间里的所有女子的两侧,另一个则站在门口,向着那小二吩咐要多送些热水来,并且为此另外拿出了些许银钱递到了那店小二的手中。

    那小二将那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手中,细细地掂了掂,便眉目含笑地将要求一一地应了下来,接着便转身朝外走去。

    站在门边的那个看守的女子,随手一甩,就关上了门。

    这三个领命来看守的女子,待得门关上之后,便走到了一起,面对着被看守的所有女子,她们的目光齐齐细细地扫量而过,那半点不含感情的冷淡,落在这些女子身上的时候,就像是在一一地估算着每个人的价值究竟几何。

    这样的目光,不知令得伶舟皎想起了些什么,她的脸色一瞬之间变得难看了些,随即,她便反应迅速地垂下了头,低下的弧度,一如站在她身侧,对上这样的目光觉得难堪和羞怯的其他女子,并不显得特殊。

    只是分明,那三个女子的目光,还是在她和她身侧的绮莲之上,多停留了那么少许。

    “客人,您要的热水已经送来了。”

    时间,不过,过去了一小会儿,外间便响起了方才同三个女子中的一人交谈过的那个店小二的声音,合着几下脆脆的敲门声。

    同店小二交谈过的那女子,径自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店小二站在门外,额上似有细细的汗,在他两侧放着的,却是两个有些大的木桶。

    木桶之上,有腾腾蒸起的白雾——一瞧便知,是装着的必是滚烫的热水。

    店小二扬着笑,直接道:“客人,待这两桶水用完了,唤小的一声,小的便将其余所需的热水送来,这房间最里边,屏风之后,放着两个大澡盆,一个小澡盆,其中一个大澡盆里边早就盛满了凉水,等会儿,您要用的时候,便可以直接将水兑好,就可以了。”

    店小二的这番话说得十分顺溜,没有半点停顿,想来,这说的次数,已并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在这般的通铺房里,放置有简陋屏风也就罢了,竟还准备了三个澡盆,其中一个更是早就装上了凉水。

    说来,似熟稔得早就知晓他们这一行人的要求。

    洗干净了,然后,好用来卖出个好价钱么?这地方,倒还真不愧是最邻近扬安城的地方!——伶舟皎眼底掠过了然和嘲讽般的冷光,却是转瞬即逝,不为人知。

    果不其然。

    待得那站在门边的女子,打发走了那店小二,极为熟练和轻松地拎起那两个大木桶,向着通铺看着光线最暗的里间走去之后,仍站在伶舟皎等人面前的两个女子中的一个,便冷冷淡淡地开口道:“按我说的顺序,等会儿你们一个一个地进里间去洗漱。”顿了顿,接着“洗干净,然后才能歇息。”

    看来,果然是明天就能到了啊。

    并且,那个令得这群奴隶贩子一同跋山涉水来到此处的盛会,也定然是在明日,便要拉开帷幕了吧?

    伶舟皎微蹙了眉头。

第044章 乍闻风定又钟声

    簌簌,一夜摇晃在耳边的风雨声。

    一群人挤在这般一个通铺类的下房,互相之间睡时的挨挤摩擦,以及,雨夜不免裹挟透入房中的潮湿滞闷。

    使得翌日,伶舟皎容色之上,不免添砌上了几分憔悴,却又生生地将她衬出些不胜柔弱的姿态,这会儿子,和绮莲处在一起,看起来竟是分外地相谐。

    早点外带。

    于是,早早便在看守人员的督促之下起身的众人,又不得不早早地被带到了原本各自所乘的马车旁,只有动作稍快的人,才赶得及在出来将上车之前,草草地喝上了口水。

    秋风晚来寒。

    在将进入车厢内之际,秋风扬,小客栈门前,还竖着插上的一面标注着客栈名的旗帜,飘飘迎风招展,而伶舟皎鼻尖控制不住的绵痒,却使得她冷不丁地在大家都格外安静的情况下,打了了大且响亮的喷嚏。

    然后,正朝着马车上去的,和将要朝着马车上去的,谁都不免朝着伶舟皎这方多看了一眼。

    伶舟皎自是恰到好处地低了头,脸颊微红。

    “怎么了,阿皎,是昨夜里受凉了么?”绮莲看着微红了脸颊的伶舟皎,目露些许关切地询问道。

    伶舟皎自是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是刚刚鼻子有些不舒服。”

    原本混在一起坐在车上的众人,此刻,又被分开成原先的各个批次,所以,原本分划而来看守的人,自也是各归其位。

    此刻,伶舟皎的话刚一说完,那边,原本看守者她们的高壮男子,就轻描淡写地朝着她们这边瞟来,伶舟皎敏锐地察觉到,并且发现站在她和绮莲前边的人都已经上了车,她自是咽下了本还要说的话,扯了扯身侧的绮莲,两人一同互帮互助,相继上了车。

    伶舟皎和绮莲上车之后,就坐回了原本的位置,而值得庆幸的便是,这一次,车厢内的气氛,也许是经过了时间的缓和,比之之前的诡异,却是松快了许多。

    不多时,马车缓缓而动。

    绮莲从兜里摸出了早在上车之前,分派的早点——两个看起来软软大大的奢侈肉包子,将其中的一个递到了伶舟皎的面前,等伶舟皎顺势接过,绮莲便照着自己手中还拿着的另外一个包子,小口地咬了下去。

    车厢里,其他拿了早点还没有来得及吃的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顿时,随着马车的移动微微晃动着的车厢里,就弥漫起了阵阵肉包子温温软软的香气,只是这次,便是手中已经没有了肉包子的人,心中却是没有了之前那样子的异动。

    夜里下过那一场雨,白昼,秋风虽寒,但看着天色却是较之之前更为明亮了许多,亟待着时光渐渐过去,更漏慢慢调向午时,那阳光冲散了多云,清冽地洒落下来。

    散去了些许之前秋风的寒凉。

    行人往来,脚步不自觉地就更为舒缓了下来,似带着浅浅的惬意。

    伶舟皎所在的车队,拿着大约是之前便准备好了的类似于扬安城的通关限令一般的东西,很随意地就得到了进出扬安城的资格。

    扬安城,所在的地域虽是距离南大陆边境的不远之处,也并不在南大陆皇族居住地的附近,但因着其城紧挨着素有南大陆第一运河之称的长河,又是南大陆好几个大城往来间的必经之地,通行便利,每日往来商客、接待的富贵游人不知凡几,于是便渐渐成为了南大陆上以富庶闻名的城。

    也就自然而然地因着这般富庶的名声,吸引来了更多商客,更加自然而然地,就这般成为了这些年来兴办那奴隶拍卖大会的首选之地。

    摇晃的感觉,在蓦然之间消失。

    依旧是熟悉地“唰——”的一下,车门利落地被拉开,高壮男子那张冷冷淡淡的脸出现在车厢内众人的眼前,他道:“下车。”

    于是,车厢内的人便随着他的指令,规规矩矩地下去。

    入目。

    是一个修建得很“宽阔”的地方,之前马车在移动的时候,偶有窜入的些许街道嘈杂的声响,此际,完全不见了踪迹,似乎是被四面高高垒起的围墙圈在了外界,围墙里侧,最中间搭建着一个很是大气的台子,有些人正在台子四周忙碌,忙着在布置,而台子的左右,则是一些排列整齐的房子,右侧的平房用普通的木板修筑,外形粗糙,外边看着显得有些小,但里边的空间很大,房子的数量约莫维持在三十个左右。

    左侧排排的是三层木楼,用以修筑的木料,明显就要讲究得多,而修筑之际,很明显要求的是精致小巧,所以每个木楼里,空间并不大,外表看上去更多些清致、雅意,左侧的木楼统筹下来也约莫有个三十个。

    正中间的台子很大,而这很大的台子正对面则是一个还没有开启很是气派的大门,台子的后方,直直地对着的就是后门,但明显,那后门看起来不如正门多矣。

    整个围墙围起来的摆列布局,很是四四方方,被圈在其间的面积之广,就更加使人慨叹其之辽阔,譬如,若是站在围墙正对的两侧,看着对面的人,至多就只能看清一个小黑点而已。

    伶舟皎侧目,看了看刚刚似是马车来向的后门,她微微眯起了眼,才看了清楚,在她们之后,似乎还跟着又进来了好几批车队。

    而那些车队,在通过了门口整齐站立的两排人检查,进来之后,也同样地是朝着伶舟皎这一行人所在的方位行来。

    “...喏,你的木牌。”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立在右侧距离后门最近的小木屋前,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之上整整齐齐地列着大小都相差无几的木牌,木牌之上依次刻着壹、贰等字,只是空出了几块。

    而此刻,领着伶舟皎所在这个车队的高壮男子,在看着伶舟皎等都下车之后,便径自朝着那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走去,接过那青色衣衫的男子扬声喊道之后,甩手抛来的木牌。

    ***[bookid==《妃我不嫁》]穿越到古代喽,我先附身在夫君身上,再附身在美人身上(*^__^*)一起吃饭睡觉洗澡澡,各种囧事一箩筐~(≧▽≦)/~等等,谁说我只是来打酱油的?o(>﹏<)o?我还要斗智斗勇,占领天下!o(n_n)o!(ps:好友完结文,推荐一个)

第045章 心事眼波难定。

    拾柒。

    马车,在高壮男子领到了木牌之后,就被一行穿着灰色短衫的人记下了木牌号,随即,牵走了。

    而伶舟皎等人,就只能在随行看守人员前后左右的包围之下,跟着高壮男子的步伐,缓缓往前行去。

    过了不多时,就来到了这个门前挂着拾柒牌子的屋前。

    “吱——”

    高壮男子伸手,直接推开了那只是虚掩着的木门,门里寥寥无几的摆设,一目了然,不过便是几张桌子,一些长椅,一些短凳。

    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套茶具,简简单单,只是茶壶再加上茶杯。

    别的,再没有别的了。

    紧挨着的左边的屋子,隔着门,传来细碎的声响,伶舟皎拧了眉,还未等细细将声响辨明清楚,这边,将将推开门的高壮男子便道:“进去。”

    接着其余的人,包括伶舟皎在内,都只得乖乖地从那还算是宽敞的木门,鱼贯而入,进到屋内。

    待得进到屋内,之前那还未听清的细碎声响自然也随之隔断消失。

    最后进来的一个看守人员,将木门拉了上来,却只是虚掩,不曾严严实实地关上,旋即,便有人在门关上的时候,行至窗边,拉开了木窗之上,覆着的暗色帘子。

    屋里,还是明亮。

    来到这样陌生而奇怪的地方,等待着对于每个人来说陌生而奇怪的命运抉择,所有即将拥有个明码标价的“货物”,脸上的神色,都不免多了些战战兢兢,谁也不曾先行坐下,谁也不曾出声。

    一路走来,负责看守的人,此刻大多却像是松了一口气,自觉地围了一个桌子,齐齐坐下,脸上,都露出了浅浅淡淡的笑意。

    高壮男子坐下了,却又站起,只目光冷冷淡淡地先在明显忐忑不安的“货物”身上溜了一圈,方才开口道:“你们都自己找椅子坐下吧。”

    如蒙大赦。

    还没有坐下的众人,即刻便动,找了椅子或是凳子坐下,伶舟皎这边,绮莲正好在高壮男子说的时候,划拉了一张长椅,刚刚好就够她和伶舟皎两个人坐下。

    见状,高壮男子的目光不再在伶舟皎这边这些人的身上停留,却是转向和他自己围坐了一个桌子的其他人,道:“今次的规矩,仍照上次一般,傍晚腾空‘次等’,接着一轮一轮往后,最后才是‘优等’,等一会儿,会有人来验收划出个高下优劣,再将‘优等’‘次等’各自上报,拍卖会上,一概所得,都将于结束会后,扣除佣金再归于我等,所以,这段时间,管好自己,不要出现任何的差错,触及原有的规矩或是其他。”

    这是例行,说过不止一次两次的叮嘱,但听着的众人,谁的脸上都不敢露出不耐烦的颜色,皆是认真地将这话应承下来。

    行动的范围,被限制在这么一个屋子里,唯有通过那木窗透入里间的光亮,渐渐转暗,伶舟皎才能大致估算出个时辰。

    坐在伶舟皎身侧的绮莲,似乎有些害怕,又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当透入的光越来越黯淡的时候,她不由得就攥紧了伶舟皎的手臂。

    其实,还不到傍晚,这个时间,仍在傍晚前一些。

    就有人推开了这标号拾柒的木门,将门前挂着的粗制羊角灯点亮,又带着两个已经点起烛火的灯盏进来,很是自然地安置在了屋内隐蔽的灯台之上,接着就什么也没说地走了出去。

    屋内,一霎又变得愈加明亮了起来,甚至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在这光亮的映衬之下,显示得明明白白,无所遁形。

    此时,木门是敞开的,没有关上,并且,高壮男子等人见此也神色如常,并没有谁挪动上前,去将那敞开的木门阖上。

    未曾风动,却已有凉意,丝丝涌入。

    敞开的木门之外,灯火通明,有穿着青色和灰色衣衫的人,在外间来来回回,似在忙碌准备着什么,那之前便看着很大的台子,在这般映照之下,更显得宏伟了几分,四四方方,而台上前后左右都没有遮掩的东西,随处,都可以看得见那台上出现了些什么。

    伶舟皎半垂了眼眸,似在思忖着些什么。

    便有一人,穿了深青色的衣衫,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内,而随着这人的进入,门口更是站上了两个似等待的穿着灰色衣衫的人。

    此人,个子矮小,长相看着不甚周正,年纪在三十多岁上下,一双隐隐泛着精光的小眼睛,带出了精明市侩的作态,他刚一进来,也不曾正眼扫过围了个桌子坐下却因着他进来而站起的高壮男子等人,只凝了视线,细细地往坐在一旁的一众“货物”上扫去。

    高壮男子脸上没有出现任何的不满,见状,也只是摆了摆手,让随着他站起的其他人都坐下,然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行到那穿着深青色衣衫之人的旁侧,却没有先多话说些什么,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旁侧。

    好一会儿。

    穿着深青色衣衫的人才收回了自己估量的视线,转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高壮男子,明明自己身量矮小,对着高壮男子说话时,却是做足了一副高上的样子,道:“叫他们都站好了让我瞧瞧!”

    一副带着些命令的口吻。

    高壮男子面色不改,摆了摆手,便道:“你们,都站好了!”

    正在思忖着什么,还没意识到其他的伶舟皎,被坐在她一旁的绮莲一扯,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站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这样打量的目光,似乎比之前些天那些糟糕的遭遇,都还要让人觉得**裸的...屈辱。

    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反抗也没有余力。

    有人暗自咬了牙,面上却不敢忿忿,有人更是连愤懑的情绪,都没有再激荡起半分,一副听之任之的势态。

    绮莲微闭起了眼,手下颤颤还是捏住了伶舟皎,伶舟皎回过神来,却没在意那般不客气的目光,只是冷眼旁观着在她旁侧的旁侧的旁侧——这所有人,包括小男孩在内,脸上有没有些细微的波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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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途介绍:
十年如未死,卷土定重来。
这讲述的就是一个卷土重来的故事,而区别在于,她其实是死过一次的人。
【一言以蔽之】——这就是一个被同父异母的白莲花妹妹给祸害死的姐姐,重生之后的励志逆袭故事。
凰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