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明日愁来明日忧
舞榭歌台上的一切,是在无论多么慌乱的时期,都不会被吞没的一切。
所有人都会想要耽于浮华中的时刻。
将所有世俗的一切,都暂且敛藏起来,封闭到现在不能被触碰的小角落,让自己足以拥有不能被打扰的欢愉。
所以这场花魁赛,是极为繁荣的一场赛事。
有着许许多多的围观者。
使得今日那宽敞的湖面上,满满都是船只,将整个湖面,衬得如同热闹街市般洋溢着生气。
欢歌笑语,接连不断。
在伶舟皎和夙沙亭付了应付的船资,坐上了一艘晚起的船只,缓缓而想着湖中心行驶的时候。
整个花魁赛,已经打响了开场。
在湖中心的中心位置,有着一艘极为豪华,又修得极为宽敞的船只,它有着宽宽的,装饰得极有“情调”的“场地”。
在船头之上翩翩然而起舞。
围在四周,隔得不远,隐隐成了一个圆形的其他船只,不用费什么力,也能够将在那艘船上的舞姿看得清楚。
因为来得晚了些,伶舟皎和夙沙亭所乘坐的这一艘船,停在了围在那豪华船只较为偏一些的地方。
要在第一时间观看这花魁赛。
实际上需要付出的船资,可谓是不菲,因着实质上能够坐到船只上,来做这样第一手的围观的人,在每个船只上,还倒不会有多么拥挤。
湖风轻轻。
带来几分缠绵的凉爽。
伶舟皎和夙沙亭站在这边乘坐的船只的船头,如同其他所有人一样,望着中心处,那艘格外豪华的船。
那艘豪华的船头上。已经有几个人坐在一边,看样子,似乎是担任着评判一般的职责。
那些关于评判人的介绍,在伶舟皎和夙沙亭所乘坐的船只到来之前,就已经说过。
而现在在那船头上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裙、年龄有些大,但风韵犹存的女子。她的手里。拿着一个似喇叭状的东西。
她所说的话,就能轻易地传到这湖面处,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前面。她似乎已经说了很长串的话,现在,就已经进行到了:“...现在让我们有请第一位要进行表演的,来自清香园的芍药姑娘。上前来演出,下一位要进行表演的姑娘。也请做好该有的准备。”
在她话音落下之后。
一姑娘款款而姿态格外优美地上了前来。
而与此同时,一处不知是从哪里投放下的小船,正被人摇着船桨,施施然朝着那艘豪华船只所在的地方驶去。在那小船之上,有着一个姿态曼妙的姑娘,坐于其上。
...
这场花魁赛似乎已经快要进行到最后。
伶舟皎从一开始的。还算有兴趣,到后来。已经开始有些百无聊赖。
她侧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夙沙亭,像没话找话一般地道:“从那会儿看到现在,你还能觉得有意思么?难道你家里,还能少得了美人?”
话语间,不乏调侃之意。
而她又清楚地晓得,曾经能够在南大陆落到那样境地的夙沙亭,可能,对于他来说,家中的美人,大都是只能看的美人。
但知道是知道。
这也不影响她用着这样的话,来打扰总是看起来一派沉稳的夙沙亭。
要相处可能那么长的时间,她也需要与他熟悉起来。
伶舟皎的唇边,漾起浅淡的笑意。
这样调侃的话,像有要亲近的意思。
夙沙亭似乎不曾察觉,又似乎察觉了但也不怎么在意,他的视线淡淡落在那艘豪华的船上,即便是听见伶舟皎的话也不曾将视线撤离。
但他看来那样的表情,又不像是对那艘船上进行着的表演有着多么大的关注度,他更像是在思考着等待着什么,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是在伶舟皎的话落,就回了她的话:“这趟来,看得当然不止是这些所谓的美人,再说...”
他忽的又转了眸,用着一双深深的,如同有着无止境深邃的眼睛,看着伶舟皎,像有意又像并无别意地说着:“如是为了美人,又哪用舍近求远。”
伶舟皎拿那样的话调侃于他。
夙沙亭的回话也不是没有半点的反击之意。
这样的他,倒是说明,他的心底其实从来就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沉稳,他也有某些不能被触及的底线。
但他的容忍度,很高。
高到即便他觉着这样的话题他并不会想要继续下去,却也可以做到不打断。
这样没有足够的信息。
她其实也猜不到他究竟在这样的场合下有着什么样的想法,他这样的回答,她当然能够察觉到他不曾诉诸于口的情绪。
她不再开言。
气氛一时又沉默下来。
正在他们相对又沉默下来的时候,那边船上的表演,已然进入尾声,现在正要上台去的,是这场花魁赛的最后一名参加者。
那艘船头上穿着桃红色衣衫的女子,正在说着关于这最后一名参加者的介绍词:“...最后一位参加者,是来自异落阁的仟仟姑娘,她可是现在异落阁的台柱子,擅长曲艺之道,各方面都有精通之处,容貌嘛,想来在座也有人知晓,当然,如是不知晓的观者,等会儿,也就知道了。”
这段介绍词似乎来得要比前面那些都长上一些。
在介绍词的最后,那穿着桃红色衣衫的女子还说了那么几句俏皮话。
这令得不管是见过还是未见过那个仟仟姑娘的围观者,都开始或多或少地对这一场表演寄予了些关注度。
伶舟皎也并不例外地将目光往那艘船的船头所在,移了过去。
并没有让这些围观的人等上多久。
那仟仟姑娘很是坦然大方地就走上了前来,一开始,她的面上,如同之前所有人一样,都覆着一层浅浅的面纱,但她并不扭捏迟疑,动作利落地就将那覆面的纱巾给取了下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听着那四周围着的船只上似乎传了出来的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美到惊艳到,好似能够让人在那一瞬间屏住了气息。
伶舟皎睁大了双眼,仍旧覆在纱巾之下的面容,有着渐渐凝重又不知该怎么描述的情绪,慢慢地漫上心间。
这当然不会只是因为这仟仟姑娘的面容有多么多么地美。
却是因为,这个异落阁的台柱子仟仟姑娘,她有着一副美丽但同西乞娩婉有着八分相似的面容。
伶舟皎扣住了指尖,唇线紧紧地抿起。
在船头上的人,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表演,那样不言不语就已经足够动人的曼妙身姿,无论是做什么样的表演,都够使得一大批人心神悠悠而醉。
全场围观者中的大部分,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叹着,这不愧是这场花魁赛最后压轴的人物。
这般姿容!啧啧!
怎么可能?
伶舟皎的目光,此刻正紧紧拧在那船头上人的身上,几乎是一错不错地在搜寻着,像是想在她的身上找出些什么证明。
只是不知,是想要证明那仟仟姑娘与西乞娩婉有多么的相似,还是究竟有哪些地方并不相似。
真的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一众感受。
伶舟皎只觉得心头好似缠绕着千头万绪,理也理不出来顺遂。
她甚至试图想要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但心中又是止不住地怀疑着:在这世间,真的能有这样相像的人么?或者说,这样相像的人,难道真的能没有半分的关系么?
难不成,西乞皇族仍有着亲近的血脉留存?
伶舟皎抿紧的唇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渐渐咬起。
在伶舟皎觉得自己还没有观察够的时候,那台上的人已然姗姗而退了下去,身形于众人眼前,慢慢地消隐。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叫好声。
将伶舟皎的神智拉回到极度冷静的边缘,她的视线游移在那仟仟姑娘离开的方向,心中起了各种思量。
然,还未等她思量出怎样的结果。
站在她身侧,一直不曾出声的夙沙亭,却打断了她纷扰的思绪,有些忽然地出言问:“怎么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伶舟皎的不对劲。
也发觉了似乎引起她不对劲的人的所在。
伶舟皎并没有急于否定他这样的问题,犹疑了下,还是选择避开了他的疑问,只道:“没什么。”
但她的语气略带着生硬,一点儿也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夙沙亭的视线在她的面上打了个转儿,确实在那样覆着面的纱巾之下,也不能很好地分辨出她情绪中潜藏着的讯息。
他算是暂时自觉揭过了这一茬儿。
转而施施然地,像在对着伶舟皎说,又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道:“等下来还有巡游,你方才还没有看够的人,仍是会继续跟着那艘船舫去沿着湖畔游行表演,按理来说...”
他打了个顿,接着说道:“我们搭乘的这辆船也是会继续跟在那艘船舫左右,沿着湖畔而行。”
他意有所指。
伶舟皎若有所思。
围成一团的船只,相继散开到四周,让开了足以让中心船只通行的划道。(未完待续)
第156章 天涯犹有未归人
伶舟皎忽然觉得有些不怎么舒服。
那样一张熟悉的脸,偏偏现在这样站在台上言笑晏晏,其实好像已经不是不怎么舒服的事情了。
她抬手抓起了旁边的酒杯,径直灌入喉中,那透白的如水一样的东西,却带着灼烧的热辣。
呛得她不住咳了几声。
一双眸子也被水润点缀得盈亮。
夙沙亭没有注意她,他的目光有些飘忽遮掩地落在旁侧那个男子的身上。
而那个男子的目光很是随意地抬起,就又朝向了那个台上。
此际。
台上言笑晏晏的仟仟姑娘身侧,站了一个做老、鸨打扮的妇人,一张脸,不说是涂脂抹粉有多么过分,但也有些分外“红润”。
老、鸨携那仟仟姑娘福了个礼,就笑言开来:“诸位客官,感谢今个儿的捧场,也承蒙大家的青睐,使得这一次的花魁赛魁首仍能落于异落阁,别的也就不说了,与往日规矩一般,今个儿就是本次花魁赛魁首,也就是咱仟仟姑娘的大喜日子,照常的,价高者得。”
老、鸨话到这,略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台下众人面上逡巡而过,满意地看到那大部分人明显的跃跃欲试的表情,于是接着说:“咱这仟仟姑娘现在可还是个清、白人。”
老、鸨给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般的暧昧眼神,继而道:“行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现在,就先来欣赏仟仟姑娘的演出吧。”
老、鸨侧身退下,临转身之前。还给了仟仟姑娘一个“好好表现”的眼神示意。
乐音靡靡。
美人艳艳。
这一场极是用心的演出,有很多人在看着,但他们的看,并不存在多少欣赏之意,更多是赤、裸的,意图据为己有的欲、望。
那么鲜明,而赤、裸裸。
那样或污秽或不堪或少许的清明的目光。在这样有些迷离的光线下。交织成一种杂乱的氛围。
有人伸手揽住靠近处的楼中女子,托着女子的腰身,就将女子固入怀中。
而台上的演出。似乎并不为这样的动静所打扰,或许是司空见惯,别的人都没有对此露出什么诧异的神情,就是那些被人揽入怀中的女子。面上竟也露出吃吃的笑意,却又故作娇羞之态。
这样的地方。总是在诱人沉沦,像要把世俗和礼教的苛责,都通通先放到一边。
多么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
伶舟皎捏紧了已经空下来的酒杯,目光仍定定落向台上。陶瓷的酒杯自身带着的凉意,早已被她掌心灼灼的热度而逼退。
仿佛心有所觉。
本一直在注意着其他地方的夙沙亭,终于是回过头来。侧眸,看着伶舟皎。不由低声问她:“怎么了?可是不适应这样的...地方?”
实际上,带着伶舟皎到这样的地方来。
他确实也有考虑不周之处,但是,他觉得她不会是固守于世俗的女子,她要在他身边有那样一席帮扶之地,要的是谋士那样的身份,那么势必不能固守着女子的身份。
有这样那样的地方,不可能因着她是女子就完全不去涉足。
事急从权。
他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伶舟皎的目光轻轻闪烁,点点从那台上侧开,她缓缓将手中空了的酒杯放回到一边,眼中情绪收敛,她是一派安稳的姿态,只道:“没事。”
却也不向夙沙亭探问其他。
就这么一会儿。
演出已经停歇下来,仟仟姑娘就那般施施然笑着站在台上,挺直了脊背立着,倒越发显出她身形的曼妙。
老、鸨又上得台去。
迎向众人的目光,老、鸨目光中带着颤动的暧昧之意,她笑了笑,直白地道:“演出也看了,现在,价高者得,各位也可以开始竞价了,但要注意的是,起价就须在百两银之上,每次加价,倒并没有什么限制。”
这个价定得并不算高。
没有加价的限制,都是在打算着要先将着竞价的气氛吵得火热起来,反正最后,想来也不会是多么低的价位。
台下坐着的,可不乏有钱的主儿。
老、鸨心中的算盘打得响亮,面上的笑意亦是愈加着深,那仟仟姑娘亭亭立于老、鸨的身侧,这样一个映衬,更是令人觉得她艳若桃李,一时竟有不可方物之感。
有人为这样的容光所惑,已是迫不及待地开始举了不知何时发到各处桌上,几乎是人手一把的牌子,扬声就起了价:“五百两银。”
一开始就将定价先翻了个几倍。
这样的人,看来不是个不懂规矩的,那便是财大气粗的。
只是这价格,还不足以压住全场,前一人话音落下之后,便有人紧随着他的声音,抬价:“六百两银。”
接下来,又有几人一百一百地加价抬起了价格。
不过一会儿。
就加到了一千两银。
光就是这价格,这么一夜,也足以叫人赚个回本了,站在台上的老、鸨,眼睛都笑眯眯地弯了起来,却又还在心底暗暗地等着台下的这些人将这价格再抬高一些才好。
如她所愿。
在一千两银之后,就有一人极是财大气粗地喊了个高价:“四百两...”
这喊价的人,故意地在这样几个字后打了个顿,见着别人听见这喊价,尽皆看来的目光,这人才缓缓又开了口,复而道:“四百两金。”
这回喊价的人,明明长着个清秀模样,眉眼都显得干净得如邻家少年,却偏生做个金灿灿的打扮,脖子上挂着大大而显眼的金项圈,不说别的地方,就是指间都戴着个很是晃眼的金扳指。
一副“老子穷得只剩钱了”的拽得十分欠人打劫的模样。
迎上众人的目光,他还特特抬起了下巴,竭力想要装出一副“老子就是这么高贵冷艳”的姿态。
真是欢快得有些令人不忍直视。
而且莫名地令人觉着有些牙痒痒。
这不,在他话音将将落地,有一部分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原本像并不参加之前竞价的人,一如纯粹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作态一般,随意地就举起了牌子,附加了一句:“四百两金...”
故意地看着那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此刻面上的表情,这回加价的人,顿了顿,极是不客气得接着道:“四百两金,添上一银。”
这真是,什么仇什么怨?
非要做个这般逗趣的报价?
在如此场合之下,见着如此场景,仍是有些原本参与着竞价,听着那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报价时略有些心气不平的人,都不由得被这样一幕,逗得笑出了声来。
同那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逗趣的人,一副典型纨绔的打扮,穿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颜色鲜艳,但却生得好一双丹凤眼,眉目转圜之间,都有着写意的风流姿态。
两个少年,一个暴发户,一个纨绔,隔桌相对,现下,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摇着平素拿来装样子的扇子闲闲而笑。
但观两人神情,却分明是认识的。
只是这关系,当然不见得是和睦的。
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自认狠狠地登了另一个少年一眼,接着道:“六百两金。”
直接就翻了个大价。
典型纨绔打扮的少年,就施施然地看了那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一眼,更加不客气地回:“六百两金,一钱银子。”
这样也行?!
这下子,不止是下边的诸位客官,就是台上站着的老、鸨都有些没绷住脸上的笑意。
这样幼稚的竞价竟不受别人目光影响地在继续。
“七百两金!”
“七百两金,一钱银子。”
“八百两金!”
“八百两金,一个铜钱。”
怎么就成了一个铜钱了?!
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略缓了抬价的速度,朝着那打扮得纨绔的少年,怒目而视。
而那打扮得纨绔的少年,就那么施施然地抬起了双眸,顺便微抬起了下巴,一副“老子乐意怎样”的十足任性的表情。
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心中忿恨,咬着牙,又加了价:“八百五十两金!”
道完报价之后,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又冲着那打扮得纨绔的少年,做着威胁的样子,自认恶狠狠地道:“你再同本少爷作对,我回去就告诉我姐,你对我态度不好!还有,”他瞥了那打扮得纨绔的少年还搂着一个楼中女子腰身的手,接着说,“你还背着她逛楼子,抱了楼子里的女人!”
这真是个极好的威胁。
打扮得纨绔的少年面上的表情都不由得凝滞了一瞬,错点就想要一把将搂着的女子推将出去,但看着周遭一同坐着的“狐朋狗友”们有些异样的目光,愣是强撑了下来,淡淡反击:“你尽管去说,说了我正好再与你姐姐说说,你这在楼子里花这般大价钱要包姑娘的事迹,多大点儿事儿啊,你既这般直言说看上了,我让与你便是,不就是个姑娘么。”
言罢,这打扮得纨绔的少年,真的就停止了那般幼稚争着加价的举动。
这好好的为了美人而争相竞价有着那么几分暧昧绮丽的氛围,闹了这么一出,倒有些莫名怪异起来。
就是台上的仟仟姑娘,不觉扫到那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的目光,都有着那么几分不易觉察的僵滞。(未完待续)
第158章 我心愁兮亦复燃
花落谁家。
这场竞价到这,却并不算停止。
陡然又有人举起牌子来,用着淡淡的声音,淡淡而道:“九百两金。”
这样不大的声响,却有种意外而使得全场安静下来的镇定。
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循声望去,面上的神情实在是算不上好,他目光所及,那个陡然出声的男子,有着一副俊逸面容,迎上他望来的目光,那男子还表示友好地笑了笑。
然则,这样的笑容,在这样的时刻,看来只会让人觉得心中不平。
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见着这人面生,周身气派又不似常人,有些拿不准男子的身份,但毕竟是争了这半天,他也不愿就此拱手与人相让,只得道:“敢问阁下是哪里人氏?我们这争了大半天,您这样横插一脚,是否有夺人所好之嫌?看您也是个知礼受礼的人,总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这般道理,却是有些强词夺理。
但少年说得客气,男子自也不可能怒意相向,只是心平气和地道:“抱歉,这也实是我的心头所好。”
男子如是说着,朝向台上人的目光,倒不见得有带着多么明显的涟漪。
那打扮得纨绔的少年,明显比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要有眼力见,他不过看了那男子几眼,顺带扫了扫那男子身侧的随从,便略带着警告之意地瞅了那似乎还打算要出言的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
警告看来如此明显。
虽则平素打扮得金灿灿的少年会因着一些小事什么的,就要同这打扮得纨绔的少年争执,但在真正正经的时候,他还是会听从劝诫的。
于是少年本欲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他有些闷闷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三声喧响过后。
竞价的事宜,到此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那台上此刻看来似乎更加动人的仟仟姑娘,面上泛起些些绯红,仿佛是有些羞涩的模样。
老、鸨笑得格外心满意足,看来是对最后这样一个成交价极是满意,笑着道了几句:“看来是没有客官要出更高的价了,那么。今晚。台上美丽动人的仟仟姑娘便是属于那边那位俊俏公子的了。”
她这般说着,眼神很是自然地就落在男子的身上。
四周一片起哄叫好声,就这么响起。
在一片带着嘈杂的环境中。
男子的目光似乎刚刚好地同仟仟姑娘的目光对上。一个是仍旧面色从容地坐着,另一个却是带着羞怯地半垂了眼帘。
天光还未真正暗沉下来。
这里,就仿佛已经进入了靡靡夜色中,大部分人力图要挣脱开白日需要戴着的枷锁。他们放纵自己,心下在说着“不过就是这么一天”类似劝慰自己的话语。
就在竞价过后。
等不到晚上。那边老、鸨就领了仟仟姑娘下台来,走到男子坐的那一桌桌前,男子正端坐着,仟仟姑娘走到近前脚步似乎都还没有停稳。那老、鸨觑着男子的面色,就势便把仟仟姑娘往男子的怀里一推。
男子亦不曾避开,就那么伸手接下。
仟仟姑娘坐于男子的怀中。就那么羞红了脸颊,一时间。那般娇娇怯怯的姿态,正是动人又惹怜爱。
旁侧大部分的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眼神之中,也还或多或少的带着那么几分艳羡。
“公子,春、宵苦短,”老、鸨挤眉弄眼地做着调笑暧昧模样,继续说道,“包厢都是早已备好的,您看,您要不就先上去歇息着,里边一应酒水菜肴都是要备得妥妥的,您还有什么吩咐,也都尽可以提。”
这洒下了大把银钱的待遇,果真是不一样。
男子俊逸的面上,不是为色所惑的表情,仍是那般的从容,然他的手下,却也未将倒落自个儿怀中的仟仟姑娘给推开,反倒是揽着她,站起身来,淡淡而朝着老、鸨道:“那你且前面带路吧。”
就是个要去包厢了的意思。
厅内多数人都起哄笑将起来,几乎极大部分的人面上都是那样一副“如此美人再怀当然是不可以坐怀不乱”“我们都极是理解的”这种暧昧的表情。
唯独却还是有那么些人面色同这大部分的人都是相异的。
一是面色冷凝而复杂的伶舟皎。
二是若有所思暗自观察的夙沙亭。
三是那先前参与竞价的少年与他的伙伴。
然,不管众人如何作想。
他们都已经影响不到,已然揽了美人随着老、鸨往楼上包厢里去的男子。
异落阁的构造。
那就是上楼之后,要经过一个转角,才能走进里间的包厢。
伶舟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渐渐往上的仟仟姑娘和那个男子一同往上移去,而就在他们上楼之际。
她的眼角余光。
不经意地瞄到了楼上拐角处,站着的一个人,她原本不曾注意,但,那人的样子,曾存在于她那样一段深重而特殊的记忆里。
自此漫不经心的扫过。
她不由得就将本落于仟仟姑娘和那男子的目光,转向了站在楼上拐角处的人,她定定地看着。
神色渐渐由迟疑、不太确定,就这么陡然地变成了带着藏得深冷的愤恨。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
然而那站在楼上拐角处的人,随着仟仟姑娘和那男子等人的走近,还未等他们到他的近前,他便施施然一个转身,向了里间,身形就那么消失在楼下的伶舟皎眼里。
伶舟皎的目光仍定定地落在那拐角处朝着的方向,像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秦之嘉。
叨念着这样一个名字。
这样那样的记忆,一如翻覆的浪潮,席卷而来。
她的眼眸中情绪深晦如同墨色堆积。
偏偏又是那样一双栗色的眸子,那样晦暗的情绪。反倒更衬出了那双眸子的瑰丽。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还能好好地出现在这里?
何以这个世间,本该留下的人不曾留下,不该留下的人偏生又活得那般滋润?
伶舟皎指尖触及到那空着还未满上的酒杯,再度将它扣在了掌中,这下,那杯沿都被她紧扣得在掌中留下了一道印痕。
偏偏她还是隐忍地控制着自己安稳坐于位置上,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来。引人注意。
现在。不是能够轻举妄动的时候。
她已经回来。
来日方长。
那些人,她总要一个个地见过!
夙沙亭的目光,和伶舟皎一般地随着上楼的人往上移动。自然也和伶舟皎一般地留心到楼上那样的动静,他拿着的酒杯,杯中的酒水仍旧稳稳当当地留在杯中,不曾有晃荡。也不曾溢出。
他眸中是若有所思。
他面上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浅淡沉稳。
楼上的人,慢慢都消隐了身形。
厅中的人。随着靡靡乐音再度的响起,缠缠绕绕的香味撩动着他们的心弦,有些人恣意到开始放浪形骸,根本不是很顾忌这是大厅。厅中还有着别人的存在。
夙沙亭收回视线,环顾了四周,周遭那样乱起来的动静。实在是有些要不堪入目的趋势,他蹙紧了眉尖。视线有意无意地又往那楼上里间的方向瞥上了一眼。
很快却又收了回来。
接着,他细心瞧见伶舟皎眸中涌动情绪的异常,但也没有多问,只是道:“走吧,这地方乌烟瘴气,也不宜再在此处逗留下去,我们这便回。”
他探向伶舟皎的目光带着问询。
伶舟皎扣住空荡酒杯的手,手上的劲儿就像在这一瞬间被卸了下来,她松开了扣紧的手,任由那空了的酒杯轱辘地滚在桌上,溜了一下,但没有顺着滚落下去。
很快,她将抬起的手收起,放于身侧。
一如夙沙亭方才的举动,她也有意地往楼上再看了一眼,面上却越发沉静下来,她站起了身,应和道:“那这便走吧。”
已经走出了几步。
夙沙亭护在伶舟皎的身侧,对上那些有意无意试探要伸手占便宜的登徒子,他通身仿佛自备了冷气,嗖嗖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尽数镇压了下来。
再往外就要出了异落阁的门。
先前那领着他们进来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好像想要追上前来,做个挽留什么的,但又在顾忌着什么,稍迟疑了片刻。
这边,伶舟皎和夙沙亭就已经走了出去。
在伶舟皎和夙沙亭已经看不到的身后,那女子还犹自有些忿忿地跺了跺脚,但旋即,因着厅中的忙碌,她又不得不将心中存着的惦念,就此放开了来。
恍如隔世。
那异落阁中时刻意营造的昏暗光线,那般的布置,看起来只让人觉着如在夜里梦中,可以随性而为。
但在这异落阁外。
此刻,分明天光仍盛,仿佛要照得人心中都是一片的敞亮。
抬眼望天。
都不禁要为这天光的明耀刺得微阖双目。
伶舟皎不自觉地伸手,用手在眼眸处略挡了挡,指尖缝隙透出的光亮,仍是映在她的眼眸上,她不由得闭了闭眼。
打草惊蛇。
现在的她,不得不多存了些顾忌,毕竟,如是在惊动之后,她还没有把握能够将他们全盘击溃。
且待来日。
轻轻闭着双眼的她,在心底这样告诫着自己。(未完待续)
第159章 永夜角声悲自语
已入了夜。
楼阁红巷,仍旧是一副喧嚣的景象。
但总有光束照耀不到的地方,那些地方,仍旧是会显得一片沉暗。
伶舟皎和夙沙亭做一身黑衣打扮。
遮头掩脚,颇有几分鬼祟的意思。
他们一路跳转,直到停下在靠近异落阁旁侧灰暗的小巷子里。
白日里许多不方便的事情。
到了夜里,才能真正地少去那几分顾忌,毕竟,沉沉夜色漫下来,人心才能真正放开几分。
异落阁旁侧的小巷子,正靠近着往常出入倒泔水,或许阁中用于一些地位低下的人进出的窄门。
这里时常是少人看守的。
因着里间人来人往,这地方进去如是不通过有人的地方,那也寻常是进不到那些姑娘们的房间,自也没有什么可以偷盗、令人惦念的。
再说了,就是凭着这异落阁常年来的名声,寻常小贼也也是不敢欺上门来,若不是寻常小贼,就是门修得再严实,那当然还是挡不住。
现下,正是异落阁内热闹的时辰。
也不知是不是哪位底下的人出入了这门,虽是拉上了门,看上去是个关了的模样,实则,却又并没有上锁。
伶舟皎和夙沙亭相互看了一眼。
其实他们彼此都不是很清楚对方心中的盘算,但这不妨碍夙沙亭起了要来这一趟的心思,也不妨碍伶舟皎就这么跟了过来。
他们轻手轻脚地就进到了里间。
转背,伶舟皎又轻轻地拉上了门。
这里,首先是一个宽敞的院子,但借着那边阁内透出的光亮一看布局也就明白这多是楼阁中下人所住居所。因为都是些低矮的屋子,看起来也是修葺得比较简陋。
从这里,朝向异落阁真正所在富丽堂皇的阁内,要穿过一片长长的回廊,廊下烛火灼灼,将一切都照耀透亮。
这里,光线毕竟不如那边明亮。
而又正是阁内忙起来的时辰。本用于给下人休憩的屋子。此刻当然也并没有人在里间,他们大约都在那边忙着。
因此,就算是伶舟皎和夙沙亭进得此处来。就那般在院中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周遭也没有半个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从回廊经过往阁内去的话。
总是有几分打眼,一个不小心,说不好就要叫人发现。随便哪个人在他们通过的时候,往回廊处一看。那就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到时候,不管他们究竟是要打探什么,恐怕都不能够真的探听明白了。
但所幸。
夙沙亭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也不算是太远处的楼阁的构造,发现。不经过回廊的话,那楼阁旁处还有着几个柱子,二楼上。一排正是为了在某些时刻添些意趣的栏杆。
而旁侧柱子所对着的地方。
并不是那长长的回廊,而是假山流水。那流水更是挖开了中间一片,不经过回廊,就只有从那颤颤流水隔开的两侧借力,过了去,再接着从那几个柱子往上翻到栏杆处。
几乎是夙沙亭目光所向。
伶舟皎略微沉吟一番,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而,还未等夙沙亭的话道出,伶舟皎就先了一步,低声说:“那围栏处倒是没什么人,从围栏往里,才会对上那些房间的房门,按理,这后边的围栏,现在这个时辰,想来一般还是不会有人到围栏处来。”
夙沙亭自然也明白,他不问伶舟皎何以这般爽快地跟他来此,一如,伶舟皎到现在也不曾多问他究竟想要做甚。
总要相处些时日。
来日方长,他们都不是会轻易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的人。
夙沙亭对着伶舟皎点了点头。
接着,率先,他便几个腾跃,翻转,往着那将将规划好的路径,向着那栏杆处翻去。
伶舟皎就势跟上。
在这片围栏处,就已经可以听得到阁内的喧哗,每到这样的时间,异落阁内的人都不会在少数,声响再小,又能小得到哪里去。
伶舟皎知道,夙沙亭此行,定然是有着那男子的因素在其间,但这样过来,这般打扮,他们怎么能在不引人发觉的情况下,找到那男子那儿去。
今儿离开的时候,有人说过给那男子和仟仟姑娘准备的房间是在哪里么?
伶舟皎觉着,他们好似是有些冲动了,这烟花之地,本就不禁来者,他们便是又如先前那般从门口进入,穿着一身寻常的衣衫,想来要找到那男子所在,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只是若要不引人注意。
伶舟皎看了夙沙亭一眼,此刻,他的面上正如她一般覆着黑色布巾,但他那般颜容,却仿佛还如映在她的眼眸中。
男子却不可能上个楼阁,还带着面纱,这样未免有些装模作样,但不带面纱,他也是太过引人瞩目。
要这般来打探,还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是围栏所在,而这样的围栏却绕了异落阁二楼一圈,几乎每个房间背面,都有着这样的围栏,门不朝向围栏这边,窗户却是有朝着围栏这边的。
借着围栏处背光,此际又是夜里,因而有些昏暗的光线。
伶舟皎和夙沙亭的身影,静得就像要融入到这边夜空之下的暗色里。
伶舟皎不知要往哪边去。
夙沙亭倒是门儿清的模样,他不过刚站稳脚步没多久,就已经是寻着了方向,那般直直地就顺着围栏,往围栏更里侧的地方行进而去。
围栏绕了二楼一圈。
更像是个方形,此刻伶舟皎他们所上来的地方,处于这个方形的一侧,而夙沙亭所走向的方向,是连着这侧的。更是背光的那一侧。
这方形只有一侧是不背光的,就是靠近异落阁大门所在那一侧。
夙沙亭走去的那侧,正是同不背光的那侧正正好是相对的。
他脚下步子不带迟疑。
伶舟皎自也明白他恐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动了些手脚,自能轻轻松松找到那男子所在的房间,她想着先时遇见的那秦之嘉,再想到那个与西乞娩婉有着那般相似面容的仟仟姑娘,更又觉得异落阁这个地方。似乎。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地,她曾有所听闻。
她翻覆着思绪。
仍是跟上了夙沙亭的步子。
一会儿。
走在前侧的夙沙亭蓦地缓了步子。停了下来,一面,朝向那一个房间透出了些微光亮的窗户所在的地方。
伶舟皎仿佛有些神思不属,一时却是未注意到夙沙亭停下了一般。因着他俩距离本就相隔不远,他这般一停。她又好似并未察觉仍往前走了几步。
刚刚好,她就轻轻地撞到了他的肩侧。
现在的夙沙亭已是比她还要高出了差不多一个头,她这般只够撞到他肩侧,这样的姿势。却如她倚在他的肩头一般。
这么一碰。
伶舟皎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发现夙沙亭的目光正对着那个窗户,似乎并未对她这般靠上来的举动有什么在意。她也就稍退半步,隔开了些同他的距离。
窗户上自然是覆着厚厚的窗纱的。
里间似乎没有帘子遮掩。只是这样一层窗纱,虽能叫外间的人看不见里间,也叫里间的人看不见外间,但还是能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纱泄出。
但仍是看不清里边有没有什么人影所在。
这样的窗纱,遇水当然也不会化开,除非扎开个洞,只是如要扎开个洞,未免一个不小心会引起里间的人的主意。
不过夙沙亭显然没有对这个窗纱存有什么样“动手”的想法。
他只是侧过了脸,附耳靠近那扇窗户小小缝隙处。
貌似,他已经笃定里边的人,必是他要找的人无疑,余下,他只需探听他们的动静,倒不必要观察他们的模样。
窗户并不是很大。
缝隙都在窗户两侧,夙沙亭附耳靠近了其中一侧,而他面对着的,正是另一侧窗户缝隙所在。
伶舟皎有些犹豫。
即便是来到了此处,她也不能确定里间是不是除开那位男子还有着那位仟仟姑娘,而就算是有那位仟仟姑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探听到些什么。
她来这一趟,更多的,还是因着之前在楼层拐角处,见着的秦之嘉。
但她犹豫了那么一会儿。
在没有想清楚想探听什么的时候,就还是已经附耳到那窗户另一侧缝隙所在,正好,也够得她和夙沙亭两人面面相对。
两相而对。
他们彼此的眸中都映着有对方的目光,但偏偏两个人的目光中,都存着的是一片的冷静,好像稳到不带半分涟漪。
修习出了内劲的人。
总是要比寻常人氏要来得耳聪目明,但在这世间,真正在内劲上有所成的人,倒不算是大部分。
因而,现在,里间的人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多么地收敛,因为他们觉着透过这个房间,这样的声响,倒还不足以让其他人听见。
但,这就令得此刻附耳在窗户缝隙上的伶舟皎和夙沙亭,正正好,将他们所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里边,不是伶舟皎预想的或许只有两个人,或许只有那个男子一人。
实际上,他们现在所听到的声音。
里边,其实是有着三个人。(未完待续)
ps:【今天发高烧了,还要打好几天吊瓶,埃,大家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早晚注意别受凉了】
第160章 中天月色好谁看
而且,这三个人的声音中,并没有女子的声音存在。
下午时分,伶舟皎就有心去听了那个男子说话的声音,时隔不久,当然记忆还算鲜明,其余两个,她光是声音显然还不能太听得出来,但他们说话之间,她却明白了另外两个男子中一个的身份。
里间的三个男子,五感敏锐程度,并未如伶舟皎、夙沙亭这等在内劲上极有所成的人。
自然是察觉不到外间他们这般窃窃的举动,言谈之间,更不可能多心地有多少的顾忌。
“...你家家主,”下午时,那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言语间带着几分凝重,“究竟有几分把握?”
谁都不愿做亏本的买卖。
如果这其间行事,把握不够,风险太大,那谁能够愿意这般去冒险呢?
虽则既是来此,他就已经存了心思,但这也不妨碍,他问出这般问题,总归多少也有点求个心安的意思。
伶舟皎和夙沙亭来的,倒不能说不是时候,先时,下午时分嘈杂,因有别事要先装着应酬一番,他们也并未有什么碰头交谈,而将将入夜,他们也都待了一会儿。
方才到得此处进行会面。
只是这会儿,显然在前一些,他们就已经说过了什么重要的讯息。
此刻在外间的伶舟皎和夙沙亭是错开了那一截儿,但好在也不算晚到他们把什么事情都已经说过完全。
紧接在那男子的声音之后。
就有一个比那男子要苍老些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暗冷和沙哑,回到:“不说是全盘的把握,总归这事儿也是能有十之七八成事的可能。”
十之七八。
这样的把握可是不算小了。
有关于这件事情,似乎就此算是个打住的意思。那比男子要苍老些的声音在说过这话之后,就转开了话题,旁而问道:“您去见忝迟老人,所言之事,可是已经达成?”
那男子还未开言。
屋内就响起了另一个较为板肃些的声音,只道:“主子并未得见忝迟老人,想来是这些号称隐居的大家。都讲究些端着那么个姿态。就是亲自上得门前,他们还要衡量些什么诚意...”
这个较为板肃些的声音,语气淡淡。只这言辞,却是对那他口中称为大家的人颇有些不以为意。
或者,这样的不以为意,不过是因着他觉着那忝迟老人这般举动。是对着他家主子的不尊重。
“凌亥,慎言。”那男子的声音略微沉下少许。如是训诫。
先时那较为板肃些的声音,敛了先前说话时,那么几分张狂的意态,稳沉恭敬地应道:“是。主子。”
这是不敢存有丝毫反驳意图。
“傅余少主,此次前来,因当是还有别事吧?”那略苍老些的声音。分明是在做着试探,但这试探中又似带着漫不经心。就像本只是要进行一般的闲谈。
那男子,也就是那略苍老些的声音口中的傅余少主,傅余信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笑意,只这笑意中又带着几分冷淡,就淡淡一句:“秦掌事未免关心太过。”
毕竟双方只是各图所利。
当然不可能与对方多透露什么并不“相干”的讯息。
这位在屋中的秦掌事,当然不会是别人,正是伶舟皎从今日一见之后,就“叨念”着的秦之嘉。
这般互相之间的称呼一出。
外间的夙沙亭倒是对此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惊讶,只是方才听到那忝迟老人时,他的眉目间掠过些许凝重。
而伶舟皎在听明里间人各自身份后,眉头就已经紧紧地锁了起来。
“不过一问,傅余少主便是不想言说,也并无甚么要紧,”秦之嘉回话的声音,显得沉稳而并不在意傅余信那般冷淡的态度,此言过后,他便转而话道:“夜沉,还有别事需忙,傅余少主若要早些歇息,有什么要求,也尽管与底下的人提出,还请少主莫要客气。”
秦之嘉的话里,好像还带着些别的莫名意味。
话里,有话。
傅余信却似对此并不在意,只是道:“既如此,秦掌事便先去忙吧。”
那凌亥后时不再插言,仿佛应有傅余信的示意在里边。
浅浅脚步声响起。
开门关门声之后,房间里,应是就只剩得两个人了。
沉默一阵后。
凌亥有些犹豫,还是开了口:“主子,那秦之嘉的态度,却是不怎么恭敬,不知是否有他身后那秦家现任家主的示意...”
傅余信的语气,倒像并不在乎这些:“这些许小事,倒无甚妨碍,本就各为己利,我们只问那结果便是,那秦之嘉...”
傅余信微顿了下,方接着道:“看来与他那家主之间是存有嫌隙的。”
凌亥疑惑:“主子是如何看出来的?”分明那秦之嘉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啊?
傅余信倒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道:“且先歇息吧,明日还有得要做的事儿。”
“是。”凌亥应下。
接下来,这里间似乎就少了交谈的声音。
伶舟皎仍保持着附耳与窗边缝隙的姿势,而她的眉宇间,存着一片冷凝。
夙沙亭却不知何时站直了身,他看着伶舟皎,好似是要顾念着不被里间的人发现外间有任何的响动,于是他倾身而下,靠近伶舟皎另一侧耳边。
两者之间,姿态似乎有些过于亲昵。
然夙沙亭的声音又是一派的正经:“走吧,也不便在这里待多久,这阁内如是散场,旁侧那院子里自是要有人回来的。”
那时候出去,少不得还要小心些。
伶舟皎的眼睫毛略微扑棱了两下,夙沙亭这般靠近她的姿态,少不得要有温热的气息散落于她耳侧,她早已不惯于同他人亲近,他这样,自让她忍不住地想要退开。
可不等她真的表现出有些瑟缩退开的模样。
夙沙亭就已若无其事地又站直了身子。
看他端正而落落大方的姿态,伶舟皎也只得按下心中那点不自在不表露出来,同样直了身子,离开了窗边。
而就在夙沙亭与伶舟皎离开这地儿后不久,这屋子里间,就又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
这是伶舟皎和夙沙亭暂时落脚的小院子。
院内那颗树旁,还有着青石板桌,以及相应的石凳。
伶舟皎仍是那一身黑衣,只取下了面上覆着的那层纱巾。
她坐在石凳上,有些怔怔然。
她实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就碰上秦之嘉,而且,那傅余少主,想来也就是傅余信,虽说她总阴错阳差地不曾见过此人,但此人,她却是早就知道的。
这会知道傅余信的缘由。
除开他是北大陆一大掌权者之外,更是因为他之后会与伶舟琼有的关联。
曾经一度。
伶舟琼其实不怎么费心于她,在夺去运势承继之后,更是将她抛掷于脑后,那时,在伶舟琼的心中,已是心心念念地要借那样一份血脉承继,打造伶舟家在北大陆的声势,且,掌控住北大陆的权势。
伶舟琼有过想要再度统一北大陆的野心。
只是,伶舟皎思及此处,不由得闭了闭眼。
在她那般离去之后,她也就不晓得,伶舟琼最后是否达成了心愿。
伶舟家不是手底下是没有大批兵马的。
伶舟琼有着那样的想法,说到底,终究是要靠着手底下有着大批兵马的人才能够做到,凰图在排兵布阵之际,确是有着奇效,在兵家战事起的时候,这样的奇效也会显得极为重要。
但天下如不乱将起来。
凰图的作用,也不会能如战时一般的重要。
曾经。
伶舟琼最后选定的人,就是傅余信,她与傅余信先是订了亲,后来,却是扮作傅余信的特请到的军师,在军中发号施令,凭借凰图之效,使得在战事中,傅余信这一方,总是稳居上风,制敌于迅疾之间。
后来,能与傅余信这方势力所争之人,不过寥寥。
在伶舟琼选上傅余信前。
伶舟皎就已经在伶舟琼的眼里失去了价值,但伶舟琼将她软禁看管起来,那时候,她也不过是过一日便是一日。
她也就自是同那傅余信见不上面的。
伶舟琼当然也不会允许,将自己对着她这样的一面,曝露于人前。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她在被伶舟琼看管起来的日子里,逃出去了一回,只是...
白日里,阳光正好,此际,当然月色也不是十分沉暗。
有淡淡的月华倾泻下来。
它散落于坐在石凳上的伶舟皎的四周,又漂浮于她的眼角眉尖。
将她本是冷凝的神色,倒映衬得柔和了几分。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
反倒颇似有种遗世而独立的气派。
夙沙亭端着不知哪来的吃食,自某个屋中走了出来,与伶舟皎一般,他同样未换去身上那套黑衣,就只是取下了覆在面上的布巾。
他那般朝着伶舟皎而来。
身姿挺拔,又是那般出众的面容,就着这样的月色,那样一身黑衣,仿佛都被他周身的气派衬得华贵起来。
正正是——寻常布衣,亦难掩风姿无匹。(未完待续)
第161章 江山也要文人捧
月明星自稀。
伶舟皎和夙沙亭就着那石桌,相对而坐。
石桌之上,自然是摆放着夙沙亭进去了屋中几次拿出来的那些吃食和该有的碗筷。
现在的伶舟皎其实不惯于将自己全部的情绪都表露在别人的眼前,甚至,可以这样说,她总有种莫名的恐慌感。
害怕去信任别人,还害怕别人信任自己。
所以,当夙沙亭来到石桌这边,她警醒地回过了神来,那些纷乱而复杂的情绪,很快就收敛了许多。
只是毕竟收敛得不够完全。
面上或多或少地泄露出了那些不对劲。
夙沙亭都瞧在眼里,但如他这般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什么不是合适的时机,不适合将某些事情探听清明,于是,当他坐下,他就只是道:“也没别的东西,这些饭菜,便将就着用吧,过几日,我们便回榕城。”
夙沙世家,现在固守的地方,就是榕城——那是夙沙一族的发家之地,现在,也成了他们势力的中心处。
伶舟皎借着皎洁月色,看向桌上已摆放好的吃食。
两菜一汤,其实算不上不好。
只是。
她略略又瞥了夙沙亭一眼,怎么瞧,这也不像是个会做饭的人,不过,想来这样的大家子弟身边大概不会有真的只身一人的时候,先前在那小林子里那段,就算是她不来,他应该也不会怎样。
伶舟皎不答夙沙亭的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了摆放在她面前的碗筷。
食不言。
气氛一时就此沉默下来。
倾落下来的月华,同样静静地散在四周,与他们不相打扰。
已是第二日。
与伶舟皎料想中不同。这日,夙沙亭倒是哪儿也没去,就待在这样一个小院子中,安安分分,像只是要安静地休养生息。
...直到了夙沙亭所说的,要离开回转榕城的前一日。
夙沙亭与伶舟皎出了门去。
而这一出去,才叫他们知晓了就在近来几日。发生的一件“大事”。
正正是该用饭的时辰。
生意本就好的酒楼里。自然是进了许许多多的人,在各桌之间来来去去的几个小二,面上都跑得红润一片。
本就一直是领着路的夙沙亭。脚步一停,就向着那家看起来人最多的酒楼,道:“既是来此一趟,还是要尝尝这地儿的口味。”
感情这明日离开。他就真的只是要出来闲逛的?
伶舟皎并不太相信夙沙亭会是这种做事真的如此随性的人,不过她还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当然夙沙亭不会是做事只凭随性的人。
他今日出来。来此,自然是要同他手下的一个人碰面,至于为何不让那人来他们暂住的那小院子,反倒要到这么个酒楼来。唔,他也就真的只是想要换换这几日饭菜的口味?
夙沙亭和伶舟皎走了进去。
他今日穿的是后来不知哪儿拿来的沉墨色衣衫,衣衫上也没有绣纹点缀。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片暗色,倒令他看起来更多了沉稳。
他自站在那。出众的风姿仪容,就已经足够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
这般一衬。
使得在他身侧仍是习惯性般面上覆着纱巾的伶舟皎,就变得不那么打眼了。
酒楼里大堂几乎都已经坐满。
几个小二甚是忙碌,但还是其中有一人迎上来,客气道:“二位客官,可是要用饭?”
小二问这话,实际上意在问他们打算要坐在何处。
楼上包厢是还剩着有几个。
大堂里,这若是想要坐下,那少不得是要同别人拼桌的,但小二觉着,面前这二位客官,看来倒是不太像要与别人拼桌的人。
但今天这二位客官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小二的意料。
只在小二话落下之后,夙沙亭点了点头,接着说的却是:“我们就在这一楼用饭。”他仿佛随意一瞥,接着就微抬了下巴,朝着某个方向一侧,接着道:“就那边那桌吧,人多,我们倒也不介意和别人一桌了。”
这样的回应。
不止是这小二意外,便是伶舟皎也觉着有些意外,实际上对于拼桌这样的事,她倒是没什么,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过得都不是多好的日子,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寻常百姓家,谁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哪里有多么娇气?
但夙沙亭却不同。
虽然他曾落得那一劫,但总归大多数的日子里,他都是如所有世家公子一般,那是讲究着矜贵长大的,他这样的人,能接受和陌生人一处拼桌吃饭?
伶舟皎顺着夙沙亭所意指的方向望去,那个方向,有一桌,很明显地目前还只坐了一个人。
毕竟是在酒楼里见惯了他人眼色的小二,虽然他对夙沙亭这样的回应有些意外,但面上也没表露出来多少,更是还态度良好地道:“那小的这就带您二位过去。”
小二领着人,大约是今日忙碌惯了,脚下的步子也有些快。
不一会儿,他们就已到了那桌前。
在伶舟皎和夙沙亭刚走过来还没有坐下之前,先到一步的小二,就已经与那坐在那儿的人客客气气地说起了话:“客官,这堂内人多,那边二位客官想与您拼个坐,倒不知您可会觉着不方便?”
其实这样的话,也就是个客气的意思。
毕竟现在来用饭的人确实多,来这酒楼的人自然不会那么不长眼色地要不行那么个“方便”。
而这桌,在这般人多的时候,还能够只坐了一个人。
一是,别处位置先前都勉强容下了人。
二是,坐在这桌的人,是个长得面貌略有些凶悍的汉子,周身都好似若有若无地泛着些煞气,先来的用饭的人,便是选择要与人拼桌,那第一时间也是把这处给略了过去。
所以这桌才就这么“空”了下来。
小二说完话,那汉子抬起头来,似朝伶舟皎与夙沙亭所在方位看了一眼,接着,就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小二这才引了伶舟皎与夙沙亭来坐下。
“不知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小二问了声,但觑着夙沙亭的面色,他又极有眼力见地添上了几句:“酱味卤肉,三鲜白玉汤,秘制河蚌...那都是酒楼的招牌菜。”
夙沙亭随意就在小二介绍的那些菜中点了几个。
那小二便笑眯眯地传菜去了。
桌子当然是平常那般的四面安着位置,那汉子已坐了一边,伶舟皎坐在那汉子的对面,夙沙亭自然就坐在那汉子的旁侧。
伶舟皎已然察觉出来。
夙沙亭与这同他们一桌的那汉子,势必是认识的。
虽则,他们并没有做出熟悉的模样。
但那汉子的微小举动,譬如一个眼神之间,都在透露着,他对于夙沙亭的恭敬和遵从之意,他大概是知道夙沙亭身份的,更或者,他就是夙沙亭手底下的人。
进得酒楼中,她向来惯于坐在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角落上的位置,那都是再合适不过。
现下他们挑选到的位置也是如此。
正在角落里,与其他的桌子似乎都隔开有一定小小的距离。
大堂里人多,其实难免就嘈杂,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是坐在角落,那说话的声音要是小了,彼此就算是一桌的人,恐怕都不能听得太清。
恪守着规矩的人家,那当然最基本的就是要讲究个食不言。
但说实话,这世道,哪里还有那么多恪守规矩的人家,这食不言,在寻常人家中,也并没多么地重要。
这不,吃了饭菜配了酒水,酒楼大堂里,多的是人要叨叨起来。
这一来,环境哪里还能不嘈杂?
那边那桌,正是在扯着他三舅的大姑家侄孙女走得一手好运道,给了哪个家中极有资财的公子哥儿当了个小妾的事儿。
伶舟皎对此嗤之以鼻,全然依附于男人,难保是要被辜负,因着,在好些男人的心中,他们执着求着的,必定不会是些情情爱爱的事儿,他们总在做着最冷静的利益衡量。
哪一天,你对他们来说不值当什么了,或者说,抛弃你,可以换取与他们更有价值的东西,哪怕他没有当时就下了狠心,但他也一定会心存考量。
而考量来考量去,哪个女人在他心中还能有多少的地位可言?
菜还没有上来。
别桌的人又换了话题。
且这回换的话题,倒引得正坐在一处的几桌子的人,都不住插了嘴,竟是一群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前个儿那什么地方来着,就咱大陆上临海的边界那地儿,不是说出现了云层之上现了龙身么?可惜这边是地远了些,看不到那边那么清楚的龙身显现的景象...”
这开头的人话都没说完。
别的人就已经跃跃打断了他,出言:“咱这哪里就看不清了,那当口我正好在院子里,我那院子又宽敞,这就恰好又看了那么一眼,我可是瞧见了,那方向,云层就跟火烧起来了一样,须臾,便有腾跃的龙身在其间翻滚,龙身灿灿,比那火烧的云耀眼得多,更是搅得那云层都变幻多端起来...”(未完待续)
第162章 年少抛人容易去
“竟真有此事?我还以为是哪个不着边际的人瞎编乱造的呢!”
“真有此事,且那一向以擅长命理天道、胸有韬略的忝迟老人,也传出话来,说这是...”这句话到这里,说话的人特特故作小心地压低了声音,方继续道,“统一之兆,是天道择了新的君主,以替几乎断了传承的皇族。”
...
忝迟老人,天降异象,统一之兆。
原来玩的是这手把戏,就不知那傅余信与这,究竟是有着多大的关联。
饭菜已然端上了桌。
伶舟皎咬着筷子,却一时恍惚,做着沉思的模样,心神不属。
夙沙亭转眼瞥见伶舟皎这有些懵懂失礼的举动,眼中掠过轻微的笑意,耳中当然也听见了那群人不住的议论声响,但他只做不在意,却问伶舟皎:“怎么了?这般愣着,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不是。”伶舟皎仿佛下意识地就先回了话,接着,就收敛了那咬着筷子的动作。
那汉子似乎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下伶舟皎,只是他注意的焦点,恐怕却是对于夙沙亭来说,她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究竟占了几分地位。
要知道,夙沙亭的身侧,可从来不会在非必要的场合,有女子的出现。
正在那汉子心存疑惑但也不敢仔细问出的时候,旁侧那群本将将还议论着天降异象的人,转而又换了话题。
这回,他们聊的却是——
“...什么?!异落阁那昨天才大出了风头的仟仟姑娘,今个儿就被别人给赎走了?这这这,这也不合惯例啊!”
“莫不是赎走仟仟姑娘的那人给了很多银钱?只是这要怎样一个数量才能将这风头正盛的魁首从异落阁赎出来?”
一开始转道提起这个话题的人。面对这些疑问,只摇了摇头,回:“这些我却也不清楚,只知道那赎人的人,是不知哪来的一个商人,那商人还领着商队,方才将人赎出。那仟仟姑娘就随着商队走了。”
“商人?这听起来倒不像是他们昨个儿说的那买下仟仟姑娘昨夜归属的那公子哥啊...”
“好像就是不是昨个儿那些争着昨夜归属的人里边的。只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商人。”
这样的话语。
落到伶舟皎的耳朵里,她除了夹菜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外,就几乎没有了别的异常。毕竟,现在对于她来说,那仟仟姑娘就只是个长着一副与她娘亲相似面容的陌生女子。
甚至就算是昨个儿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的傅余信,现在都比那仟仟姑娘要更能引起她的关注一些。
然则。与昨个儿不同的是。
在听到这么个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夙沙亭和那同着一桌的汉子,面上都或多或少地变了变。
夙沙亭倒还好,他总是沉稳惯了,就只微微眯眼。眸光在某一瞬间变得有些沉暗。
而那汉子却似乎有一会儿,想要直接张嘴对着夙沙亭道出什么话来,但好歹还是想着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将要脱口的话,暂且压了下去。
伶舟皎并未注意到这些。她半垂了眼眸,塞了一筷子菜到嘴里,心下仍注意着,那边那群人的谈话。
那群人聊天也实在是够跳跃的,而他们的信息又多驳杂,聊起来,还得叫听的人先分辨个哪些算是可靠,哪些算是道听途说、不可与信。
前才聊了那仟仟姑娘被人赎走的事情。
后又延伸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面,不过算是也与前一个话题,有那么些关联。
“要说这异落阁啊,那可是花魁赛里边的常胜将军,这么些年来,也不见有几次是魁首旁落与别家了的,但,真正论起来,那异落阁历来最为风头无两的时候,却已是在好些年前了...”
“好些年前?这话什么意思?”
“好些年前啊,异落阁可出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姑娘,那般姿容,足可以说是,多少年来也都难以见着,不过话说回来,那仟仟姑娘我也算是有见到,长得同好些年前那个姑娘倒还有确实挺像的,但终究是不如从前那个,那般——动人心魂。”
有人插话倒先调笑了一句:“看您这逛楼子的经验倒是挺丰富啊,从好多年前到现在,也真是‘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啊!”
对于这般调侃,聊起这话头的一个年纪确实有些大的男子面上倒不以为意。
另却有人质疑道:“真能有那般漂亮的人物?不能吧,我也是见了那仟仟姑娘的,那样貌也是实是花魁赛当之无愧的魁首,我想不出比她还要漂亮许多,那人究竟该美成啥样。”
聊起这话头的人颇正了正面色,带着那么几分正经地道:“我这么说吧,当时不止是县中的各家的公子哥,当然了,当年的公子哥,现在好多都已成了各家的家主。”
“公子哥,然后呢?”
“他们啊,只要见得那女子一面的,无不为之倾倒,其实,当然也不止是这个县,就是其他地方也有好多慕名而来的公子哥儿,最后,你们可知那在那女子面前拔得了头筹的人是谁么?”
特特地卖了个关子,聊起这话头的人面上一副极为神秘的八卦之色。
果不其然,其他人都随即便问道:“谁啊?”
趁着回答还没出现,另倒有人开始猜测起来:“莫不是青云城许家的人?”
青云城离着这块儿不是很远,而就近来说,这些年来仍存在的世家,也就还算青云城许家还有些势力,再远的地方,应当也不会有多少人跑这边来。
此猜测一出,竟是有几人面上都露出“好像说得有些道理”的表情。
聊起这话头的人摇了摇头,吊足了这些人的胃口,方才施施然开口道:“青云城许家算什么,我说的这人,那可是...”
他说着停了下,见着其他人面上露出了略有些急躁了些的表情,才接着说:“那可是在咱整个北大陆,哦不,就是在南大陆想来也是有着声名的世家里的人物!”
“这,那这人到底是谁啊?”
眼见着其他人都有些不耐起来,聊起这话头的人也就适可而止了一下,道出了那人的身份:“伶舟家你们可都知道吧,当年在那女子前拔得头筹的,可就是那现在被众人称为朝云子的伶舟家的伶舟溯。”
他说着这话,面上的神情如同抖落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般,带着些小心,又有种“你看你们都不知道就我知道吧”这样奇特的得意。
其他的的表情,果然如他一开始所料到的那般,带着遮掩不住的讶异。
有些人已经控制不住地出言道:“这怎么可能,那朝云子可是同皇族的那个西乞俪结成的姻缘不是么?他,他怎么可能好些年前在这同楼子里的姑娘有甚么牵扯?”
“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么?”不知是谁,将这样笑着说了这样一句,在大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照不宣的话。
有几人已是附和着笑了起来。
出言的那人,确有些固执地接着道:“可那朝云子,分明不是那样的人啊,这些年来,也并无这样的关于他的传闻。”
聊起这话头的人摇了摇头,一副“小孩子家家果然还是太天真”的表情,只道:“没有传闻出来,可并不代表就真的没有这回事,算起来,当时那朝云子和那女子的事情,倒是发生在和那西乞俪真正成婚之前。”
北大陆势力划分成块,并不统一,当然对于言论的控制都早已不如皇族一统的时候来得严密,这般聊及各方,倒不是多么需要避讳的事情。
而西乞俪那样的皇族旁枝,对于这些人来说,也不是多么正经的皇族身份,这般直道她的姓名,他们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所以就西乞和伶舟联姻,那伶舟家的大小姐可能会是凰图承继者的传言,在这民间,更不是什么令人信服的事情。
不过,势力纷乱太久,所有人其实心底都在盼着出现一个契机,一个足以真正让整个大陆安定下来的契机。
可是,即便如此。
在皇族嫡支早在世人眼中不见踪影的时候,这旁枝也算得上时有了贵重。
因而,还是有人接着话道:“这事情连你都知道了,那与伶舟家结亲的西乞俪那家,还能不清楚么?就这样,他们又还能成了婚?”
“那与皇族真正的血脉远上了那么许多,如不是...那样的皇族旁枝哪里有出头的时候?与伶舟家那样的世家结亲,哪还能容得到他们来挑三拣四?”
这人言语间对于西乞俪那样皇族旁枝的身份,颇有些不屑。
就在这时,那聊起了话头的人又挑了眉道:“当时这事情可不是谁都知道得了(liao)的——”而他的神色间,有那么些傲气与得意。
话题聊到这,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不一会儿,他们又说起了旁的事儿。
而伶舟皎,早在他们说起这话题不久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他们口中那女子,不是别人,就是——西乞娩婉。(未完待续)
第163章 名花零落雨中看
原来是异落阁。
那些曾经里她娘亲并不避讳同她说起的,有过的那样的经历,那些,因为有着伶舟溯所以她娘亲甚至不觉得有多么痛苦的经历,那些...
事情,原来就发生在这样的地方。
伶舟皎面上的神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好像是感慨,又好像是带着些悲凉的嘲讽,所幸,她面上那层纱巾不曾被揭下,她所有的心思,也就没有那么坦白地摊开于人前。
她闭了闭眼,在夙沙亭听着那些话,不禁将目光朝她转来的时候。
至少在她的眼神里,已经找不出来多少的情绪翻腾,她安安静静地用饭。
夙沙亭那有的话语,就没有冒出声来。
一时有种异样的沉默。
隔壁那群人再聊起旁的事情,似乎都已经打扰不到,伶舟皎这边这种异样的安静。
那汉子几乎是有意注意着分寸,与伶舟皎他们几乎就是前后脚用完饭,出的酒楼的门。
伶舟皎先行回了暂居的小院子。
夙沙亭并不避忌她,直言了要去交待些事情,就和那汉子离开了。
此时的院子里。
是一片的安静。
那些在酒楼中不好表现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这样只剩得伶舟皎一个人的时候,终于逼得她咬紧了自己的唇瓣。
即便是春天的院子,都让她的情绪衬得莫名地萧索起来。
她并没有任由这样消沉的情绪肆虐多久。
因为,夙沙亭回转的时间,比她预期的,要来得快上许多。
甫一进了院子,夙沙亭瞧见伶舟皎的第一句话便是:“有什么东西要收拾下么?我们今天便启程回转去榕城。”
说好的明天。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般突然?
伶舟皎看着夙沙亭,没有将这问题问出来,然夙沙亭却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只是避重就轻地回了句:“出了点事情,须得尽早回去处理一下,这边的事儿,也自会有人来接手。”
这边的。什么事?
伶舟皎眨了眨眼睛。眸中清明,只道:“是马上就要走么?”马车什么的,都已经安排好了么?
竟这样急?
夙沙亭点了点头。道:“你如是可以,就现在走,有什么要收拾的,加紧收拾一下。收拾好了走也行。”
“倒是没什么好收拾的,”伶舟皎这样说着。然,沉吟片刻,她又道,“且等等。还是拿上点东西吧,不用多久,片刻足以。”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进了屋内。
也果真不到一会儿,她便拿着个小包裹走了出来。而夙沙亭也还正在院中站着。
她走到夙沙亭跟儿前,只道:“走吧。”
人影渐至不见,这小院子全然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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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春日里。
路旁当然要开着些这样那样,或许叫不出名字来的小花,马蹄嘚儿嘚儿行过,不经意践于小花之上,绕得些许花香,又在疾行中渐渐消隐。
还未到榕城,先却是进了青云城。
与南大陆的繁华城池不同,北大陆各地的城都修得要更讲究严固,就是那城门,总看起来,都要比南大陆的城门要来得高大几分的样子。
伶舟皎和夙沙亭坐在马车中,倒是连面儿都没露,便已进了青云城。
说起来,这个城的名字。
倒还真是有那么几分耳熟,像在伶舟皎的记忆中,曾听起别人说起过这个城名。
今儿是要在青云城先稍稍歇息一宿。
再启程去榕城。
这里,离着榕城还有好一段的距离,但算来,也已经不是太远了。
正在伶舟皎与夙沙亭歇在青云城中的时候。
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找好了住的一家客栈,安排好了房间,伶舟皎也不管夙沙亭他们,便径自先去自个儿房间里稍作整饬。
待得夙沙亭让人来叫她去用饭的时候。
她这才出了房间,到了一楼去。
恰恰好就在这客栈里,正正巧合地赶上了一出“强抢良家妇女”的戏码。
她还握着扶手,正一步步地下楼,楼下却传来越加吵闹的喧哗,让她停了步子,就那般站在楼梯上,朝下方俯视去。
她的位置站得有些巧妙。
能够将楼下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楚,但一般来说,却不会有人一下子便注意到站在上方的她。
楼下的吵闹声,这会儿,已是大到即便她隔着这样的距离,也能够将那些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身上穿着华服,神态间甚是嚣张跋扈的男子,身侧围绕着些仆从打扮的人,正对着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书生,扬了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在小爷的面前,识相地就给小爷退开了去,这儿也没你啥事,瞎出啥头,要出头,你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那些仆从打扮的人,都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个书生,好似,只要穿着华服的男子一声令下,他们便要蜂拥而上,务求将这些想出头的人都给按到在地。
那书生红了脸,当然配着他那略瞪大了几分的双眼,很明显就能够知道,他这脸红绝对是给气出来的,他回着话,虽然音量不大,但也算是令得众人清晰可闻:“光天化日之下,你要行这等勾当,只要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人,都有‘本事’出来制止你,你且适可而止吧!”
这书生的话,看似是说给那穿着华服的男子听的,但又何尝不是说给周遭不愿管这档子事的其他看着的人的呢?
“哟,这还给小爷讲起礼义廉耻来了,看来你这是懂得不少啊!”那华服男子的脸上满满都是轻蔑与不屑,似乎压根儿就对这书生极为看不上眼,接着,他直接就说了句:“即使如此,小爷今天也该教得你明白明白,这世上甭说什么礼义廉耻了,你总得要有那个资格,才说得上话,似你这般的,说起来,只能落得一个下场...”
那华服男子一扬下巴,偏了偏头,气焰嚣张吩咐着他身侧的仆从:“来,你们先叫这书生清醒清醒。”
早就摩拳擦掌着的仆从,立时蜂拥而上,将那书生围在其中,一个个都先撸起了袖子。
见着这副架势。
书生的脸更红了些,却是道:“竖子恁地嚣张,这世道,难道还就没有公道可言了?世风真就如此日下了么?”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还在极力想要劝说周围这些旁观着并不想上去惹上事儿的人。
眼见着,那仆从都要不耐烦地直接先打上书生的脸了。
书生竟愣住了一般,并不晓得避开。
而就在这时,却有一女子从书生的后方,几步上前,直直就朝着那华服男子所在方向,无可奈何地跪了下去,声音颤颤,显得极为柔弱地道:“公子,且让他们住手吧!我...柔儿愿意同你走,你,你别让他们打那位公子。”
就说着这么几句话,女子面上已然是梨花带雨,看起来真真是柔弱无依的娇俏可怜,一双大大的杏眼,带着蒙蒙的水色,直要看得人心里都软下来。
那穿着华服的男子挑唇笑了笑,正待要说什么。
那被人围着的书生,却仍犟着出声:“姑娘,你可别随他走,这样的人,你随他走能有什么好的,你且放宽心,小生无碍,你且让他打,小生倒要看看,这世道是不是就真的毫无公理可言!”
书生梗着脖子,一派不愿屈服的架势。
周围不住有人在心里叹道——真真是倔强到执拗的性子。
就凭着这华服男子家中在这城内的势力,即便是那客栈的掌事,也是不愿意出言管这档子事儿,早早就已找了个由头避开了去,权当不知道这事儿。
女子咬了唇,就那般跪在地上娇娇怯怯地掉着眼泪,一时也是无措。
那华服男子听着书生这般话语,不禁冷笑一声,也管不得要给美人给面子,直接就对着那些仆从道:“他既这般要求了,你们且不管其他,可要好生地教训一番!”
本因着女子的话顿下了动作的仆从,这会儿得了那华服男子的令,一下就扬手打了上去。
书生这会儿倒如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但这一躲,更令得那本该是落在脸上一侧的拳头,正中了中间的鼻子。
那仆从可是使了十足的劲儿,这下子,一打上去,鲜红的血就如“唰——”地一下般,自书生的鼻子中流了出来,在脸上留下两道红色的轨迹。
场面一时像是要失控的样子。
那般疼痛惹得书生的面上都控制不住地变了神情,但他愣是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并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流出的鲜血顺落地滴到了地上。
书生也不曾有想要抬手擦拭的意思。
倒也真是个硬气的!
有围观的人,实在是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看不下去了,这就有了一拍桌子便要站起来,喝上那么一声“放开那个书生!”的想法,但大多又被一起的其他人给按住了。
毕竟是在这样的时代,眼前的华服男子,根本不是他们可以得罪得起的人物。
总不能真的就为了出这么个头,对其他的事情便不管不顾。(未完待续)
ps:【是青云城,额】
第164章 昔人已乘黄鹤去
跪在地上的女子,哀泣声声:“公子!让他们住手吧!柔儿跟你走!让他们住手吧,公子!”
她说得那样哀戚,语调婉转而令人动容。
一张娇俏怯怯的面容,泪水滴滴往下滑落,看来更加惹人怜爱。
那华服男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的眼神,都不由得变得有了那么些晦暗,而他唇角微勾,仍是道:“给小爷好生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不必有顾忌!”
还是这般的论调,那叫柔儿的女子的话,现下好似已然对他造不成多少的影响。
不过说是这样说着。
那华服男子还是径直上前了几步,行到那柔儿面前,伸手,第一件事倒不是将柔儿从地上扶起,而是挑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仰面,将一张娇俏的面容,全然显露在华服男子的眼底。
是这样有些屈辱的姿势。
柔儿却仿佛已经顾不得在意这许多,嘴里,依旧是喋喋不停地说着:“公子,你放了他吧,你放了他吧...”
华服男子仍不为所动,目光却仔仔细细地在柔儿的面上逡巡,就像是在判断着一件货物的价值高低,小半会儿,他才道:“梨花带雨,果然别有一番风姿。”
真真是好一个登徒子!
周遭有人看不下去,又不敢出头,也只得愤愤地转开了自己的目光。
而那正被一群仆从围着,鼻尖鲜血不住流淌,显得极是狼狈不堪的书生,看到这样的一幕,憋了劲儿。高声道:“放开那个姑娘,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就不怕你的所作所为都被人宣扬开来么?姑娘,你别怕他,赶紧走,便是怎样,也不能叫他得逞!”
“书生意气。恁地无知!”华服男子长手一拉。一使劲儿便将柔儿从地上拉了起来,揽臂一箍,就让她在他的臂弯中。难以挣脱,他做着如此动作,一边还轻蔑地挑起眉梢,满目不屑地看着那个书生。
又停留了一会儿。
眼瞅着那书生的模样更狼狈了许多。而嘤嘤哭泣的柔儿想要挣脱又不敢反抗地依偎在华服男子的怀中,几乎已经哭不出声来的时候。
华服男子这才如同高高在上地开了恩一般地道:“行了。给他这点教训也就是了,去把账一结,顺便把别的事儿也一起办了,这便走吧。”
华服男子说的别的事儿。
他手下那些仆从都是一清二楚。无非就是他看上的那个柔儿本是这客栈(当然同样也是一个酒楼)大堂里卖唱的,好歹这会儿把人带走,也得同那客栈的人打个招呼。
华服男子这话一吩咐下来。几个仆从也就停了手,任由那书生控制不住地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身子都好似痛到不住蜷缩起来。
他们对此也不怎么在意。
如果事情到这就算完结,那也确实就不过是一个“强抢民女”的戏码。
但却到此处,事情又有了反转。
华服男子还没来得及领着人离开,自门外,又洋洋洒洒地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戴得清丽素雅的女子,面容同样是偏于有种娇娇怯怯的意态,但周身又是华贵的气派,被身后的侍女还有几个仆从围着,这般进了门来。
甫一进来。
那为首的女子似乎只是打量了下这里边,趴在地上狼狈的人,以及那被华服男子抱在怀中的女子,转瞬便已是沉下了面色,直对着那华服男子道:“许明业!你整天整天不务正业,前个儿的事情风头都还没有过去,今天你又惹下这么一摊子,你是闲你在家里的日子过得还是太安稳了不是?!”
女子说话毫不客气,而被她的眼风一扫,跟在许明业身侧的那些仆从,都尽皆喏喏低下了头,先头在这块显露出来的嚣张态势,连个影儿都已找不见。
许明业虽说不像那些仆从一般,一下便“弱”了下来,但其实心下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只是嘴上偏偏又还逞强反驳道:“许绮莲,你不要以为你是我姐,你就可以处处都管着我,我怎样,那是我自己的事儿,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你看不下去别看便是!”
在话的末尾,他还嘀咕着加上了一句:“像谁稀得让你管一样!”
绮莲冷哼一声,现在这般的姿态与她平日在人前娇娇怯怯的模样,实在是存着较大的偏差,她直接就道:“许明业,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句?!还不赶紧把人给放了!”
说完着,她又转头对着身后跟着她的人吩咐:“去把地上那人给扶起来,赶紧给送到附近医馆里去,一应医药费都给付好,好生安抚。”
地上的书生已有些晕晕蒙蒙,现下是个什么状况,他已经不太清楚,也没有了半分能够再反抗的力度,就是说话,发出的,也只能是细如蚊呐的声响。
于是书生就这般轻轻松松地被绮莲带来的人,给带了出去。
现场少了个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场面,总算是看上去似乎好了很多。
作为许家在青云城中的声势。
许家的子弟在行在青云城里,那是基本上没人会认不出他们的身份来,所以先前客栈里大部分本城的人都是认出了许明业来的,便对这般事情也实是不敢插手。
而也因此,绮莲行来,也没什么顾忌地便直接叫出了许明业的名字。
便是不说,大家都知道,哪里还用遮掩什么?
许明业犟着,揽着那柔儿的手,仍旧是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就那样站着,与绮莲对面而立。
绮莲半眯了眼眸,话语间不无威胁之意地道:“许明业,你倒是给我放不放手?!”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
绮莲仍是强势的作态,像是执意地要给许明业一个教训,好叫他在人前收敛收敛这样嚣张不改的做派。
许明业抿紧了唇,眼中满满都是不愿就此妥协,更是将柔儿又搂紧了几分。
绮莲凉凉地笑了笑,也不管许明业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直接就对着她身后跟着的人吩咐道:“去,好生把少爷带走。”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她身后的人领命而上。
许明业恨恨的看了绮莲一眼,在那些人上来之前,就自个儿一把推开了怀中的人,使得柔儿踉跄了几步,才将将站好。
而他全然没了之前要带柔儿走的那样的在意,就像松开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意儿,但他却对着绮莲道:“许绮莲,你尽管这般,本来我还想着你好歹也是我姐,有什么关于你的消息我还是得告知你一声,现在看来,哼!完全没这个必要!”
“许明业,”绮莲淡淡地唤了他一声,神色间陡然漫上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只是在人前,有太多的话不便言明,她只能如慨叹又像只是简简单单陈述般地道了一句:“你已经不小了。”
我们,都早就没有了任性的权利。
偌大的许家,在青云城中看似是有着极重的权势,但又怎么可能没有人在暗地里,怀着时时刻刻的觊觎?
像被点中了某个穴道,许明业面上的蔑然与倔强,竟慢慢松懈收敛。
他却只是沉默了会儿,便嚷嚷着道:“行了行了,我都听你的还不成么?我这就乖乖跟你回去行了吧?这回找我又是什么事儿?算了,走吧,路上说,可以了么?”
似万般无奈下的妥协。
他领着人就要往外边走去。
绮莲看了他一眼,侧过身,要挪动步子,却又回身对着那还呆愣在一旁的柔儿道:“没事了姑娘,不好意思,舍弟他...总之,你多包涵。”
她使了个眼色,跟着她身侧的一个侍女,就拿着一个精致的荷包,走上前几步,递给了那柔儿。
见着柔儿还在发愣,面上犹豫地看着那精致的荷包,也不伸手接下。
绮莲接着就又说了几句:“这些算是我们给你的赔礼,姑娘可莫要推辞,总归是让你受惊了,你若连这点微薄的东西都不肯收下,便是要叫我们心里过意不去了。”
绮莲此时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与之前面对着许明业的强势,截然不同。
分明温温柔柔,而娇娇缓缓。
柔儿只得有些惴惴地接下了那个精致的荷包。
或许是绮莲的态度太过温和,或许是对于那为她出头的人心存不住的担忧,柔儿在接下那荷包之后,忍不住怯怯地出了声,问:“那个,请问小姐,先前那个被、被打的公子,您将他送到了哪里去?”
“最近的医馆在哪,他确实就在哪。”绮莲一本正色,“放心,我们不会推卸我们应付的责任,那位公子也定会无碍的,你若要去看他,去最近的医馆便是。”
许明业凉凉地看了两个相谈着的人一眼。
柔儿喏喏地没敢再出声。
绮莲瞥了眼许明业,这下倒没说什么训斥的话,只是淡淡地道:“走吧。”
便率先转了身往外走。
脚下的步子不徐不疾,又分明一点也不想在此地停留。
许明业领着人跟了上去。
而伶舟皎,就一直这般,站在楼梯处,俯视着这下方发生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165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但此刻,并无人知晓,站在楼梯处的伶舟皎,心中,有着怎样翻覆的情绪。
先前那些畏惧着许家权势而不敢上前出言的围观众人,现下,见着许绮莲已将许明业带走,许家的一行人都撤离了这地儿。
而柔儿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像是还未回过神。
不禁就有人好心道:“姑娘吓坏了吧?现下倒是没事儿了,只要遇上了许家绮莲,那个方才嚣张的许家公子是再不会来骚扰你了,你且安心便是。”
这样的事情,在城内发生了早已经不止一起,对于这些后果,他们都早已心知肚明。
柔儿愣愣地应了声,却不知该再回些什么,索性低了头,转开身便打算与这处的掌事说上一声,她好歹是要先去看看那为她出头的公子,现在情形如何。
她匆匆地离开。
这一场发生在此地的事件,到这会儿,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坐在里间的其他人,渐渐也将这事儿抛在脑后,聊起了别事。
伶舟皎自楼梯处走了下来。
夙沙亭等人此刻却不在厅中,正当她走到某一处空着的桌边坐下时,夙沙亭那一行人,才将将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么会儿的功夫,够他们去外边作甚?
伶舟皎抬眸看见夙沙亭走到她面前坐下,而跟在夙沙亭身侧的人,尽往着另外的桌子坐去。
好似才刚刚坐稳,夙沙亭便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以及那时常都装好茶水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满了大半的水,放到唇边。稍一抬手,那茶水便入了喉间。
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端的是行云流水一般。
显然是真的渴着了。
难不成先前她回了房间,他们倒是连口水都没喝便出去了?那又哪儿找的人来唤她下来?
伶舟皎心底琢磨着。
一边却有小二见着了他们,径直上前来,便道:“客官,您先前点好的菜,是要现在上么?”
夙沙亭将茶杯放在桌上。施施然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茶水。一边回道:“是,现在端上来,两桌。那边一桌,这边一桌。”
他抬眼略微示意了一下旁侧坐着的那几个人是与他们一起的。
小二会意,道:“行,那小的这就去叫人将饭菜给端过来。”说完。他就走开了。
伶舟皎现下一向秉承着如是夙沙亭不说,她也就尽量不多问的态度。所以,尽管心底有猜测疑惑,她面上也不曾表露出来,言语更不会涉及。
而夙沙亭又轻轻地抿了口。方才倒下的茶水,已是出声道:“晚间这儿会有个灯会,是每年春天青云城都会举行的灯会。你初初来此地,反正今晚都是要在此处歇息。我们倒是可以先去逛逛。”
灯会?
伶舟皎有些疑惑地看着夙沙亭,一时,并未应声。
“青云城的灯笼乃是此处一绝,”夙沙亭见着伶舟皎一时未应声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倒是淡淡地说着更多一些有关于这个灯会的讯息,“在北大陆各地都是小有名气,举办这么个灯会,也是有着招揽别地商客的意思。”
“不妨前去一观,便是看看也好。”
难得夙沙亭会在这样一件事上说这么多的话,看样子,此次灯会确实应该要有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伶舟皎眸色浅淡,在夙沙亭这些话落下之后,方才应道:“好。”
用饭这种事情。
其实总应该是沉默大于喧闹的。
而在这样的大堂里,不知是因着刚刚折腾了那么一出,还是来这的客人都有意收敛,总之,便是偶有说话的声音,也都压得极低。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人都会更专心地进食。
自然用饭的速度也就这么提了上去。
等伶舟皎和夙沙亭等人用完饭,天色都还没有暗下来,这会儿子如是要出门逛什么灯会免不了是有些过早。
因而他们各自回了屋,只说等天黑下来再出去。
客栈里的小二,在见着他们用完饭要回屋之际,竟也笑着同他们说了几句有关于灯会的事情:“...晚间的灯会,不说别的,热闹是该有的,便是城里那些大家里的小姐,在这一天晚间都是要出来赏灯的。”
“城里的商家,是做灯笼的,不是做灯笼的,都是要拿出些寻着的好灯笼,摆出来供人观看的,当然,这样一来,也免不了有些猜灯谜之类的活动,赢了的人可以将赢下的灯笼带走,也算是在这春日里讨个吉祥,商家的名气,这么一来二去也都能宣扬宣扬。”
直到伶舟皎回到自个儿的房里。
她都还在想着那小二同他们说着关于灯会时,脸上似乎略有些暧昧的神情,一如有些关于灯会的消息,他并没有同他们解释清楚。
但却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看外间的天色,要去逛灯会确实时辰尚早,想着一会儿要去夙沙亭也自会让人来叫她,伶舟皎抬手自揉了揉眼睛,面上现出些许困顿之色,正往旁侧榻上一躺,只打算合衣假寐一会儿。
那关于小二略有些暧昧的神情,当然就这般被她置之脑后。
正觉着天色尚早,而又仿佛不过一会儿,暮色便已笼罩下来。
叩门的声音连绵响起。
正闭着眼睛,意识有些混沌的伶舟皎,在还未清醒过来之前,却陡然地一睁眼,眼中迸射出清透的厉芒。
一会儿听着门外说着:“阿皎姑娘,现在该出去了。”这般类似的话的声响。
她的双眸才从那般特特的清亮变成含着那有些刚睡醒的迷糊之色,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眸中泛起水润,这才好像真的清醒了些,她便扬声回了句:“稍等,我一会儿便出来。”
阿皎姑娘?
其实她一直觉着这样的称呼有些不伦不类,但她也不知怎样的称呼才能算得上合适。
耗时不过半刻。
发丝显得有些散乱,她却没有重新梳整,只是把面上还带着的面纱取下来,另外摸出了一顶不知何时放到自己包裹里的帷帽,直接整个罩在头上,稍稍扯了扯衣衫,她便已推门走了出去。
夙沙亭已在客栈厅中等着她。
伶舟皎走过去,就发现,他已经是先洗漱过,换了一身绣着青竹的素色衣衫,愈发显得他挺拔峻立,颜容却是无双的精致秀美。
端的是好一个佳公子!
君不见,那厅中的其他人都不住地在暗暗打量,且有些人的目光中,还遮不住地透着些惊叹——叹这世间怎有生得如此的人物。
比之先前,这会儿这些打量要更“明目张胆”了些。
相比之下,伶舟皎那遮遮掩掩的打扮,就较之之前,还要更不起眼了些,但她对于这些,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在意。
原来的她,其实曾经有过欣喜于别人对她的相貌是如何如何地赞叹,而后来,经历过太多太多,她才明白,在这个世间,一个人需要掌握的东西应该有太多太多,并不仅仅只凭着相貌就真的能拥有自己想要拥有的一切。
她想着其他,但脚下已是随了夙沙亭往外走。
暮色确已笼罩下来。
而从这条街道开始,就已经有摆出在外的灯笼,一片暮色,竟是被整座城里摆放出来的灯笼,给映得犹如白昼般地亮堂。
摆着这灯会,最为热闹的地方,却是要属那本就是专卖着灯笼的店铺林立着的宽敞街道。
今晚灯会,在那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
那卖着小吃的商家,现下也都会在那儿摆出些小摊子,既是图个热闹乐呵,当然那来往要买小吃的人却也不会少。
夙沙亭早已不是第一次来青云城。
但他也不是常来,自然不是很能记得清通外各处的路径,不过这倒不会成为妨碍,他手下却是有着熟悉这个青云城内大道小道的人。
此刻那人也正在他和伶舟皎的跟前领着路。
穿梭于各条街道间,那般轻车熟路的架势。
使得伶舟皎不觉在心底暗忖:想来这一次选着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歇脚,那可都是有备而来。
只是这青云城中,究竟是有什么须谋划的地方?
伶舟皎脑中一闪而过,先前那些人后来谈论的关于许家在这青云城中的声势,她好像隐约地想到了些什么。
而这般一思忖。
绮莲的面容却是伴随着她的思忖,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小时候那般娇柔的模样,看似有着那样柔弱的心肠,但总不是那种会被柔弱的心思左右所有行为的人,长大后对着别人的温柔,以及在对着许明业之际显露出来的强势...
——这世间,人总是要长大。
回过神来,伶舟皎看了眼走在前边一些了的夙沙亭,脚下的步子旋即便略迈开了些,上前一些,她这会儿倒是更愿意靠在夙沙亭身侧走着。
毕竟,不管长大,还是经历了些什么,人会变,但有些事情总是更改不了,总不会真的变得面目全非。
就像她有些总是改不过来的“毛病”。
前方,他们将要去向的地方,灯火璨璨,有着一派热闹的动静。(未完待续)
第166章 风光如此须行乐
要戴上拿在手中的面具,伶舟皎就势必要取下面上覆着的纱巾。
但其实她一直戴着纱巾,一是习惯不将真容显露于人前,二是许多时候一个人上路总是要小心地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却也不是就一定不能将面上的纱巾拿下。
而实际上,这会儿她之所以会觉着那样左右为难,不过是因着,后来的那一群人,并不完全是她不认得的人。
她不敢确定,虽则已经隔上了那么几年,但是否在那一群人中的格外身形娇小,面容看起来也娇俏惹人怜爱的女子,就一点儿也不向这方投来打量的目光,更不能肯定的是,那女子究竟会不会将她认出来。
伶舟皎不想让她认出自己来,至少,不该是现在。
所以,她才这般有些左右为难。
灯光辉映,点点洒落过来,落在她露出的长长的睫毛之上,晕散开一片细碎的剪影。
正在她这般想着,犹豫着的时候。
那后来的一群人,就已经踏踏而及近前,他们在隔着伶舟皎一行不过五六步距离的地方站定,熟稔地报着各自的先后顺序,手中已是挨个地拿下了各种按着序号分发下来的面具。
将面具都一一拿好。
他们这才分出了更多些的注意——朝向与伶舟皎一行人仍站着的位置。
那不带有过多掩饰的打量,恰恰好地就是要叫伶舟皎一行察觉到一般的不收敛。
那群人中,面容娇俏而看来惹人怜爱的女子,不是绮莲又还能是谁,与绮莲同行的。自然还有她的弟弟,那许家的少爷,许明业。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衣着明显华贵的男男女女,跟着那些男男女女身侧的,又还有他们各自需带的婢女侍从。
是颇为浩浩汤汤的一群人。
相较于伶舟皎的犹豫,动作间的停顿。夙沙亭和一行的其他几个人。都爽快地将分发下来的面具戴到了脸上。
因着要尽量贴合每个人的脸型大小。
这发下来的面具,其实普遍都做得要较寻常的面具大上一些,不过看起来并无多少违和的感觉便是了。
发给夙沙亭的面具。戴在他那般气质出众而风仪翩然的人面上,这下子,就算是他看起来身姿再多么挺拔峻直,也不免要有那么几分滑稽。
他对此显然倒不是多么在意。
偏偏又逗趣地凑到伶舟皎的近前。让那猴子面具上的两个红团清晰地映在伶舟皎的眼中,他用着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不是那么一本正经的问话:“阿皎觉着,可是好看?”
其实本就是还未及冠的男子。
夙沙亭素日里,总是那样沉稳而浅淡的样子,但实际上。现在这般有些逗趣的他,才更像是符合这个年纪的他。
他很少在谁的面前显露出这样放松的样子。
而此时,他对着伶舟皎这般的态度。实际上倒也不是说仅仅凭着他们那么总共加起来算都没有相处多久的时间,他就已经对她有多么多么的信任。
与其说。伶舟皎是他觉着可以轻松亲近的人,倒不如讲,他们彼此都看过彼此那样落魄的模样,反而会觉着,在对方的面前,无论是怎样的模样,都可以显露出来,不必要做什么遮掩。
况且,既然决定,未来会有一段可能不算短的日子,他们要相互扶持,那么他们也该要试着彼此亲近。
即便是面具覆于面上,他那一双有着沉沉墨色,但又在某些时刻像带着熠熠光彩的眸子,仍旧是透着某种沉暗的吸引力,你可能看不到他情绪的底层,他那黑色的眸子,就像是探不到底的漩涡。
正在犹豫间的伶舟皎,稍一抬眸,第一时见着的,并不是戴在夙沙亭面上那有些滑稽面具,而正正是,对上了夙沙亭那双犹如漩涡般引人深入的眸子。
她有些形容不出来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意态,存在于那一刹那间的她的心中。
她只是很快便撇开了自己的视线,将目光顺着他话语间的意思,移到他那面具之上——搭配着他这一身衣服,他这挺拔峻直的身姿,就是这样的面具,虽说看起来略滑稽了些,相对的,那也是极为引人瞩目的。
伶舟皎的指尖微微摩挲着仍拿在她手中的憨态可掬的小猪面具,唇角弧度都没有勾起来,但她还是答:“你戴着,自然是好看的。”
这样坦承直接的夸赞的话。
夙沙亭一时听来,竟觉着有些意外,毕竟按照这几日他觉着伶舟皎的性格来,与她小时候也并未有多么大的差别,她不是那种巧舌如簧、善于奉迎别人的人,寻常,话都不是很多。
现在,就是这样的她,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那样逗趣的问话,看来又不是那样敷衍的态度,如何不会令他觉着有些意外呢?
见着伶舟皎目光中仍似存着些迟疑地看着她手中拿着的面具,夙沙亭直觉地觉着她并非是在嫌弃这面具的样式,看着她面上时常都覆着的纱巾,他有些明了,直道:“怎么?这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便是摘掉面纱也不会怎样,总归,不还有我们几个人在你身侧站着么?”
他这话的意思,更像是在觉着她似乎是害怕那样一张容貌在这儿会惹出什么乱子。
毕竟这样的灯会可能也会有些鱼龙混杂,他想着伶舟皎如是存着这样的担忧,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纵是面具遮住了面容,夙沙亭这样的人,看来仍是惹人注目,这不,那些将注意力转移了好些朝向与伶舟皎他们所在这一方的人,那有些带着打量的目光,都不仅要落在夙沙亭身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伶舟皎都在学着如何让自己存于人群中,而不显得起眼,她现在当然是在刻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别人的目光,自然多半在第一时间都会落于那样出众的夙沙亭的身上。
伶舟皎自然能感觉到他们落过来的目光,也因此,她摩挲着手中那憨态可掬的小猪面具的动作,愈发地轻柔而缓慢。
她在迟疑,动作缓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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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灯火映衬的天幕,垂落着淡淡恍惚的颜色,让人觉得,朦胧之处,无处不是朦胧之人,白日里分明的一切,在这样的景象里,更多了妖娆的美感。
绮莲那一双比之之前那客栈中的柔儿,要更大一些的杏眼,此时瞧来,更多了闪闪的光彩,看来竟更为动人。
她的目光朝向伶舟皎等人而来。
先时,确是先落于夙沙亭的身上,然,顺着夙沙亭,她的目光自然是缓缓又落于伶舟皎的身上。
伶舟皎拿着那样的面具,一直在摩挲而犹豫。
负责拿来面具的人并不好多做催促,只得仍有些微觉着尴尬地立在边上。
稍候不过片刻。
令着伶舟皎避讳犹豫的绮莲等人,却是在他们那群人中某个人的出言之下,并未再多打量伶舟皎一行,率先戴齐了面具,朝着里边走去。
眼见着,他们走进了里边,身形尽数背转过去。
伶舟皎摩挲着手中面具的动作才微微顿住,她侧了侧身,使得即便那已经走开的绮莲等人若是来个回眸相望,应也看不到她此刻面容所朝向的方向。
夙沙亭似乎瞧出了什么,但他毕竟不了解多少的渊源,就是当初,他和那绮莲能够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多少,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匆匆一眼看过,因此,隔开这么长的时间,他和绮莲互相并不能认出对方也实属正常。
所以他瞧不准伶舟皎这些动作里含着的心思。
伶舟皎解下了面纱。
她将本该覆于面上的纱巾揉在一侧手心里,将面具拿得端正,轻轻地盖在了面上,然后仔仔细细地戴好。
惊鸿一瞥。
那本站在边上负责将面具拿来的人,不过是侧眸时扫了那么一眼。就那么一眼,他却仿佛地觉着,大约如是他的身侧有着这样的一个女子,他也是会让她戴上面纱,轻易不将面容显露于人前的。
他这样想着,不由又看了夙沙亭一眼。
暗地里只觉着,怪不得先前见着这女子迟迟不拿那面具戴上。这男子也并无多少的疑惑之态。
他想着面具底下的那样的两张面容。心中不由慨叹——倒真真是一对璧人。
倒腾了这么一会儿。
伶舟皎一行,终于是进到了那正在举行着灯会,真正热闹的街道里间。
满目如见琳琅之态。
透着灯笼上用着各种各样颜料被绘制出来的图形。就是那曳曳的灯光,也似被染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缭绕于每个进入灯会的人眼中。
像要使得人都有目不暇接之感。
夙沙亭和伶舟皎等人,便陷落与人群之中。但因着街道确实十分宽敞,能来此处参加灯会的人。多半也就是这城内的人,或是来往商旅等,这人群倒也显得不是那样的拥堵。
多多少少还是在人与人之间,留着一定的空隙。
夙沙亭的姿态摆得极为闲适。似乎来这么个地方就真的只是为着赏玩,他走走停停,偶尔在这个摆放着灯笼的地方驻足。偶尔又朝着那个摆放着灯笼的地方走去。
步子都是不徐不疾。
伶舟皎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一盏盏精致更精巧的灯笼。掩在那憨态可掬的小猪面具底下的面容,却带着些若有所思。
只不知,她究竟在思量着什么。
“阿皎,可喜欢这盏灯笼?”陡然间,夙沙亭的声音在伶舟皎的侧边响起,使得她面上那样若有所思的情绪退开少许。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们正停在一个商家摆着灯笼的地方,这儿,木架子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灯笼,都显得格外地要精巧些。
而夙沙亭所朝着伶舟皎问询的,却是在这些已显得格外精巧些的灯笼里,看来最为精致而夺目的一个。
那上边绘制的山水画,意境淡泊宁远。
但精巧的倒不是此处,精巧的,却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画儿透出的,竟隐隐让人觉着立体到,仿佛真有水流清透灵动之感。
伶舟皎不由得朝着那盏灯笼所在的地方,靠近了些,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地分辨着,像要找到那使得水流竟真清透灵动起来的诀窍所在。
见着他们驻足下来停在这摊前。
站在里边的商家的人,瞅了眼他们瞧上的那盏灯笼,不由声中颇为带着傲气地笑道:“两位赏客好眼光,这灯笼那可是这回摆出来的灯笼里,师傅自觉满意的一个,几位可有兴趣猜猜这上边的灯谜?”
夙沙亭手下的人都自觉随在伶舟皎和夙沙亭身侧,态度里都隐隐带着恭敬的避让,自然也能够叫眼尖的守着摊子的人看出来,他们是侍从之流。
因而他对着说话的,就自是更为朝向夙沙亭和伶舟皎。
正在这个当口。
又有一群人朝着这边走来,他们同样停驻于这个摊子前,那群人中不住是谁发出了“咦”的一声,接着,他们就站在了伶舟皎一行人的旁侧。
有人出声道:“你们看那个灯笼,确显得极为灵巧,这手工活,甚是细致啊。”
那先前对着伶舟皎和夙沙亭说话的守着摊子的人,这会儿见着这群人一来,自也说了与先前说给伶舟皎和夙沙亭时相类似的话:“几位赏客好眼光...”
“这灯谜...”守着摊子的那人话都还没有说完,这边,来的这群人中,已是有人瞄上了那灯笼上伴着挂着的纸笺上的灯谜。
因着伶舟皎一行站着的位置更为靠近那盏灯笼一些,那要分辨清灯谜的人,不自觉就更为朝着伶舟皎等人所在的位置靠近了些。
伶舟皎不自觉抬眼朝着那些人看去。
虽则每个人的面上都戴着各样的面具,看不到面具下各自的面容,但他们身上的服饰。明显就在刚刚见过。
这,正正是先前伶舟皎他们遇到的绮莲一行人。
在伶舟皎不觉抬眼打量认出他们的时候,那一行人中,自然也有人抬眼打量并认出了伶舟皎一行。
“开如轮,敛如槊。剪纸调胶护新竹。
日中荷盖影亭亭,雨中芭蕉声肃肃。晴天则阴阴则晴,晴阴之说诚分明。安得大柄居吾手。去覆东西南北之行人。”
那靠近了伶舟皎等人。便先去看那灯上纸笺所写灯谜的人,轻声地,将那灯谜一字一字念了出来。
末了。还加了一句:“倒有些意思。”
倒不知,他说得有意思,究竟有意思在哪个方面。
听着那灯谜,余下的人。眸中都不禁透出细细思索的意思。
“这谜底是要猜的什么?可标出来了?”
“猜字,还是猜物?或是其他?”
...
一连着几个问题。齐齐向着那方才念出灯谜的人砸过来。
那人一一答了:“这倒并未标出。”
他说了这句后,暗暗似又将这灯谜与心底念叨了两遍,想了想,接上了一句:“不过。这读来,倒像是猜物的...吧?”
他像有些不太确定。
不给猜谜的方向,实际上每一个灯谜都可能有各种猜测的方向。那样的话,叫人觉来就不是很能肯定。
于是。不由得,他朝着那守着摊子的人看了一眼,未被面上面具掩下的双眸中,仿若透着些些点点的问询之意。
然,现在,那守着摊子的人,倒就只看着他们,但笑不语了。
就在他们要猜灯谜的时候。
身遭周侧,不知何时,隐隐围过来了些人,这些人的目光,一开始都是落在那盏透着精巧精致的灯笼上,能看得清的人,都不由叹这做着灯笼的师傅确是好巧的心思。
而随即,他们似乎也听着了那念着灯谜的声音,就算是没有听着的,也都在瞅着这边热闹,靠过来的时候,不由问着旁侧的人,究竟这是发生了何事?
于是前因后果,包括这灯笼上写的灯谜,都已传得围过来的人,尽数已是知晓。
但这样没给个猜物还是猜字或是其他的方向,便让得得知了灯谜的人,都不是很能肯定那灯谜究竟该是什么。
一时之间,众人聚于此处。
却无一人先出声,道出那灯谜究竟为何。
夙沙亭见着这般景象,俯身靠近了伶舟皎,他在她耳边轻轻道:“阿皎,可想要那盏灯笼?”
伶舟皎有些拿不定,他究竟是怎样的意思。
一开始在那人将灯谜初初念完,夙沙亭就是一副从容不迫,或者说更类似于成竹在胸的态度,好似,不过眸光偏转之间,他心中就已自有定论。
但他又并未道出什么谜底。
只闲闲地站在一侧,看着渐渐靠近过来的人群。
而此时,他又如是来问。
伶舟皎侧眸看他,但是,面具遮掩住他所有的情绪,再看她也是看不出什么,而要在他的眸中分辨出什么,那也并不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她拿不定他的意思,也就一时没有回话。
他靠近她,一副亲密地说着悄悄话的姿态,那样似带着撩拨之意的热气,浮于她的耳际。
到底是一直都不适应这样的靠近,伶舟皎忍住想要退开避让的冲动,只是面具底下的她,不禁蹙起了眉尖。
素日里。
那样对于任何事情都极为敏锐的夙沙亭,此际,却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情绪一般,靠近她,没有任何要先退开的意思,他说着:“阿皎若是想要那盏灯笼,我便去将那盏灯笼为阿皎拿来可好?”
这样的亲近。
像若是他再更靠近那么一些,贴合的距离,已经足够叫他亲吻上她的发梢。
虽则,现在在北大陆,男女之防早已不如之前那样严苛,便是男女同出行游玩,也已渐渐成了稀松平常之事,但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这般亲近的姿态,看来也是让人觉得有些不住地要令人侧目相望。
已有一部分的人,抬眼朝着伶舟皎和夙沙亭所在的方向看来。
压低着声音,他们似乎看着这一幕,在窃窃地讨论着什么。
那一开始念着灯谜的人,并未留意这些动静,他还是觉着如是不限制猜这灯谜的方向,他虽想出了个谜底,又还控制不住地要猜会不会还能有别的解谜方向。
就在这人觉着仍是犹豫,但要先将自己的答案说出来试探下的之前。
伶舟皎抬眼看了夙沙亭的双眸,接着半垂了眼帘,只轻轻地道了一字:“好。”
她忍住没有先退开。
在她的答案落下后,夙沙亭便已若无其事一般,轻轻松松地退开,好像刚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造成任何的心绪上的波动,他朝着那守着摊子的人,声音不高不低,沉稳又足以令得其他人都听清:“此为物谜,谜底为伞。”
他说到这里,还加了一句:“咏物以明志,这灯谜确是好巧的心思。”
在此之前,整个大陆,都少见得这样咏物诗中带谜底的灯谜。
因而,此际夙沙亭才叹了一句——好巧的心思。
就在夙沙亭的话将将落下后,那先前念着灯谜的人,这会儿子面具底下,已然是一怔。
那守着摊子的人,在听得这么个答案之后,就已是笑言开来:“这位赏客所言的谜底,确是正解,这灯谜的谜底,便就是‘伞’。”
夙沙亭话中那句好巧的心思,这会儿倒正正是夸到了那守着摊子的人的心坎上,那人面上全然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还不禁在说了夙沙亭的谜底是正解之后,更加上了几句话:“这灯谜是主家少爷出的,这位赏客的话,回去要讲给少爷听,少爷应当也会高兴有人如此欣赏。”
话说到这,那守着摊子的人,已是一边取下了那盏灯笼,一边说着,又接着将灯笼递到夙沙亭面前:“这位赏客既答对了灯谜,这盏灯笼便该与这位赏客。”
直至夙沙亭伸手接下了那盏灯笼。
那先前念着灯谜的人面具之下的面容,自是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先前他在想出来的时候就该先将谜底说出来的,这下可好,犹豫着,便就被别人抢了先。
因着这么点子懊恼。
那人现下就看着已被夙沙亭接在手里的灯笼,倒更觉着那灯笼看来仿佛更精巧了几分,不觉这懊恼中又衍生出些微的遗憾。
而他素来又是不愿意接受任何遗憾的人。(未完待续)
ps:【灯谜具体难不难,都只是设定的情景所需哈~】
第169章 似开未开最有情
因而,都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思量一番,那先头念着灯谜的人,便已脱口而出:“这位兄台,你手中的那盏灯笼,可有意转让?”
既是话已出口,也就不好反口。
他掩在面具底下的面容,露出了一个带着友好的笑容,只是这么一遮挡来,当然效用不大,不过在他的声音中,自是透出了柔和:“实不相瞒,我有意于那盏灯笼,如果兄台不介意的话,将它转让与我可好?当然,这自是不会让兄台白白转让与我的...”
话到这里,他住了嘴。
夙沙亭将拿在手中的灯笼略略提高了些,面对着那先头念着灯谜的人的殷切,他不过淡淡而回:“这却是不好意思了,我并没有将它转让与别人的想法。”
说完这话,夙沙亭直将那盏灯笼递到了伶舟皎的面前。
那先头念着灯谜的人的目光,自然随之而转,转落到伶舟皎的身上。
夙沙亭似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他只是有那么些固执地将灯笼递到伶舟皎的面前,即便伶舟皎没有顺手便接下,这却也不打扰,他依旧将那灯笼递于她的面前,不曾收回。
旋即,夙沙亭道:“阿皎,既是你喜欢的,我自是要为你拿来。”
这话说得甚是暧昧,偏偏他又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要让人觉着他是在调笑着谁都不可能,只凭借语气判断,这话听来,就像只是单纯的陈述语句。
伶舟皎一时怔住,她并不知夙沙亭这样从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现在这样的举动。究竟是代表着什么,偏偏,他在此之前,并未告知她什么,这下子,如何能不叫她呆怔。
夙沙亭这回唤的这声阿皎,声音清晰。清晰到足以叫周遭隔得不是很开的人。都可以听个分明。
对这样的一个名,有着较为深刻的记忆的绮莲,条件反射地。就将目光投落在伶舟皎的身上。
但细细想来,映像中的那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又刚刚好能够这般相遇。
因此。绮莲只是又稍稍打量了那么下,便作若无其事状。撤开了自己在一瞬间有些锐利的目光。
有时候,你对一个人有着那么点点的心怀愧疚,或者是那个人见识过你曾经有些不堪的一面,你其实不会想着要补偿或者改变什么。你只会越加想要避开这么个人,更甚至于,你会为了不想见着这个人。做出些可能不太理智的事情。
伶舟皎倒像是在这一时之间,并未察觉到那样有些细枝末节的不正常的打量。
然则。靠近着她的夙沙亭,却是敏锐地觉察到一瞬的那样锐利的目光,不由得,他将身子略微一侧,挡住那朝向伶舟皎的目光,稍稍回眸,就是想要找到那样一束目光的来源。
但那带着锐利之意的目光,来得快,收得也快,他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这群人中的哪一个。
就在这时,先头那念着灯谜的人又开口道:“这样吧,兄台不过是想要讨佳人欢心,便是换成其他的东西,想来这位姑娘也是并不介意的,这盏灯笼又不是必需之物,何如将这灯笼与我,我再带兄台去挑些这位姑娘喜欢的物件,可好?”
越是觉着不轻易能得到的东西,越是能挑动起别人想要得到的欲、望。
夙沙亭一时并未回话。
那先头念着灯谜的人就自觉可能有说动夙沙亭的意思,便越加殷切地道:“兄台可是头回来这灯会?须知这灯会上当然不止是有灯笼,还有着其他各式各样精美的饰物,再逛上会儿,想来定能找着这位姑娘喜欢的礼物。”
“依我看,这位姑娘现下并未接过这盏灯笼,想来应该不是多么喜欢,那兄台何不寻个更讨这位姑娘喜欢的物件呢?”他谆谆地言说着,语气里颇带上了那么些似教导的意味。
夙沙亭并不说话,这会儿,倒是睁着一双漆黑得好似比此时的天色更为暗沉深邃眼眸,静静地看着伶舟皎。
一如,所有的决断都必须要由她来定下。
这般态度,直弄得那先头念着灯谜,此刻又说了那么大一通话的人,也随着夙沙亭的目光,带着些殷切地看着伶舟皎。
夙沙亭仍旧是保持着那个将灯笼递于伶舟皎面前的动作。
那盏灯笼静静地在夙沙亭的手中,烛光曳曳。
闪烁着清透而明耀的光彩。
此刻又让人觉着,拿下它,是如此棘手的一件事情。
伶舟皎面具底下的唇瓣已然抿成了一线。
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在这里这样招摇,又是要引起怎样的注意?最后的企图又是为何?
伶舟皎只觉得,此时自己的脑子里,满满都是疑问,而现下,她并不能将这些疑惑宣之于口,反倒要细细揣摩着夙沙亭的心思,并且按照他透露出来的微末情绪,去做他希望她做想事情。
这感觉,真不让人觉着好受!
他的眼神之中,一片深邃的暗沉,像不见底的漩涡,时刻在准备着要将不小心投入其中的人,尽数拉入那样的漩涡里,不可避免地沉溺。
光是这样,似乎看不出来他究竟是怎么样个意思。
伶舟皎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拿着灯笼的那只手上,她看见他仿佛察觉到她目光的落向,于是,他的手微微地动了动,但那一动之下,却似乎将那灯笼杆更捏得紧了些。
她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得用着尽量平淡不透露任何情绪的声音,道:“并不用别物,这灯笼就很好,我不需要其他别的什么物件。”
她说话间,都在避开那所谓讨欢心的那个言论,说话的语调确实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倒是显得有些冷淡。
正在说话之际,她还顺手就将那灯笼自夙沙亭的手上接了过来。
这么一递一拿之下。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夙沙亭的手,刚刚听过这样那样暧昧的话语,她在心底说服着自己不要多想,偏生又哪里是能够控制得住不多想的事情?
直到那盏灯笼的杆已然稳稳地被握于她的掌心里,她的掌心,似乎都还残留着刚刚滑过的夙沙亭的手上,那隐隐的热度。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仿佛控住不住地晕开绯红之色,幸有这面具遮掩于面上。
她将那灯笼杆握紧了些。
那先头念着灯谜的人被她这一番言辞和动作直接噎住了将要出口的话,一时间,倒确实是噤声,不知再作何回答才好。
他这一噤声倒是不要紧。
另外就有跟着他一起的人替他出言道:“不过是个灯笼,你将它与我们,后头再给你们相应的补偿不就是了么?说吧,要开个多少价!”
此言,甚是嚣张。
这声音,听来也叫伶舟皎觉着熟悉。
分明,不是下午伶舟皎才见到过的那个许明业,又还能是谁呢?
真是改不了的嚣张入骨般的气焰!
这样一作,如何能不叫人心生反感?
还先不说伶舟皎和夙沙亭此际面上浮出的是怎样的情绪,就是周遭其他与这事并无相干的人,都不觉对着说着这话的人有些反感起来,大多心中都在暗暗想着:这是哪家的少爷,竟是这般的礼仪教养!
恁地嚣张!
仿佛察觉不到别人的感觉都不太对劲,或许,是察觉到了也全然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许明业接着道:“怎的不说话?不就是个灯笼,难不成你们还要为着这么个灯笼来得罪我们不成?识相地,把灯笼交出来,我们也定会给你们觉着合适的补偿。”
“我都说出这般条件了,难道你们还能不同意不成?”他的语气,竟像是别人还得了莫大的便宜一般。
夙沙亭的眸中因着许明业这番话语,不由凝成了冷凝一片,中有令人戚戚的凉意在其间泛滥。
使得他的眸子,看来愈加深沉晦暗,仿佛吞噬掉这世间最浓烈的墨色。
或者是因着早就见识到许明业比此时还要嚣张的气焰,伶舟皎对此倒是反应淡淡,不过袖手,端着冷眼旁观的姿态。
正在此际,先前不知为何并未出言打断许明业的绮莲,听着他越加不知收敛的话,还是站了出来,语气有些冷冷地对着许明业道:“下午才闹腾了一回,你竟还不知收敛?!”
她这话隐含着,仿佛有威胁的意思。
许明业犹自不愤地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出声。
而这时,先头那念着灯谜的人就抬手拍了拍觉着不愤的许明业,只道:“明业,不必如此,不过是件小事,便是这位兄台不愿将那灯笼让与我,也没甚么要紧的,我们这是出来游玩的,可别为着这么件事,就坏了游玩的兴致,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这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就在他这几句话之后,许明业虽然还不将自己的情绪全然收敛起来,但明显地,已是尽量平静了下来。
这人说的话,对着许明业来说,倒还比绮莲这个许明业的亲姐姐,要更有用。
看来,合该不是个简单的。(未完待续)
第170章 有营何止事如毛
话是这样客气地说着,他的眼神中也没有透露出不对劲的情绪,但却无端端让人觉着,这人言语之中分明带着未尽之意。
这不,用不着他再度出言。
他越是这样劝着,反倒激得许明业再度出言,维护道:“二哥,他们算是个什么东西,你看得上自该是他们的福气,在这里捻三挑四,可有他们置喙的余地么?!”
“本就是出来游玩的,二哥也莫要如此放不开,要我说,既是看得上,就该让他们交出来,这才不叫坏了兴致!”
许明业如是说着,言语间,将他一贯嚣张的气派显露无疑,这番下来,先前明明他还对着绮莲有着的那点点顾忌,现下,都已全然抛掷在脑后。
众所周知,旁家亲近的兄弟,再如何亲近称呼起来都是要在前面加着姓氏或是名字的,而如果只是单纯地称呼着大哥、二哥等,就一定是同宗族,或者说直接就是一家亲兄弟,才能如此称呼。
此际,许明业对那先头念着灯谜的人称呼为二哥,这表示,这人定然也是许家的人。
面上的面具遮住了绮莲透露出的略显得冷凝的神色,同时也稍微遮挡了下,她看向那被许明业称之为二哥的人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夙沙亭那双深邃到无从见底的墨色眸中,反倒点点露出笑意,只是这样的笑意,总会让人觉着有些不寒而栗,他凉凉而道:“我们若就是不打算将东西交出来,你又待如何?”
他这话反问得。已是让旁人觉着,这双方看来似乎是要起冲突的架势了。
那守着摊子的人,好像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眼瞅着两方人已隐隐形成了对峙之势,而这样摆开的局面,又摊在他守着的这个摊子前。
就算是硬着头皮,那守着摊子的人也不由得撑着开口打着圆场。道:“这...这。不过就是个灯笼,赏客若是喜欢,也欢迎到咱这来定做。包管做出来的灯笼那都是顶好的,没必要为这起了冲突,伤了和气,您说是吧?”
他这话。主要还是朝着气焰一贯都是嚣张的许明业。
偏偏许明业不是会买这种账的人,听着这番话。他不见收敛,反倒更是拽了起来:“要什么订做的,现下既然二哥看上了这盏灯笼,我们还就非这个灯笼不要了!你们如是不给。哼,既是在这青云城内,管要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为了这么个灯笼,你们自己衡量下值当不值当吧!”
明晃晃的威胁。
这么嚣张地回了方才夙沙亭的话。
那许二哥先前好歹还那般劝诫着许明业。这会儿,听着许明业这样说话,却保持了沉默,并不开口说些什么。
这样的态度,叫人要捉摸不透。
许家在这青云城内的声势,看来早该得到遏制,偏偏又是在这样的时候,北大陆局势如此,不但轻易动不得许家,反倒即便得知许家声势扩展到如此地步,也只能拉拢,便是要打压,一定要十分小心到一点儿都不能被察觉。
夙沙亭深邃而带着浓重陈墨般的眸子,晕开浅淡的晦暗,他盯着面前这群人的目光,有种意味不明的情绪。
不像是针对,更不像是畏惧,反倒像是种暗暗的思量。
周遭的人,开始各种地讨论着。
而或许是有着面具的遮掩,只要不是一起来的人,或是十分熟悉的人,现下是谁也认不出谁,因此,他们讨论的声音几乎是不怎么收敛,只管放开了说。
那些议论声,声声传入伶舟皎一行人,和绮莲一行人的耳朵里,避无可避。
“这倒不知是哪家的人,如此嚣张。”
“敢在这种境况下,恣意妄为的,这城中,除开那家,又还能是哪家的子弟?”
言语之间还是稍稍有些避忌,好歹,他们是没将所谓那家的名称真的说出来,但即便如此,就是这样的描述,也足以叫其他不明就里的人了解,这究竟是哪家。
“原来是那家,那便怪不得了。”
仗着有面具的遮掩,外加这还有着那么多的人,或许,这些议论的人是觉着现下即便是怎么议论,也是抓不到自己的头上,这议论起来,可不见有任何的退缩之意。
“我可听说,白日里才在城里惹了事,却不想晚间又跑这儿来横行,再这般下去,这青云城可不是有一天要待不得了?”
“可不是么,对于自家子弟在外言行毫无拘束,这样的世道,说不得还真有要乱起来的那天。”
一群人在说着话,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会被带动得说出素日里不敢轻易吐露的话。
而这些话,传到绮莲一行人的耳朵里,那般直白,如何不叫他们明白,这些人话中究竟意指的是哪家呢?
立时,绮莲那一行人中,别的人落在绮莲、许明业和那许二哥身上的眼神,就不由得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更多的人的目光,更是就此聚集到了许明业的身上。
偏生,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候,许明业仍旧是不知收敛,更甚于,他还更加嚣张地对着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直接道:“说些什么呢?有你们什么事儿?!”
他还算好的就是,没有直接骂出来。
但仅是如此,这般嚣张的做派,更使得周遭的人纷纷的议论,几乎是炸开了来。
“如此儿郎,哪堪当世族子弟?”
“不趁早除了名姓,迟早都是要给家中抹黑。”
“那家中,说不得就是只有这么个嚣张的,其他的,惯常也都不是这么个模样!”
有人大胆地定了个结论:“这就是俗话里说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些话,劈头盖脸,不知收敛,尽数都朝着许明业砸来。
似如此情形,已经是有些不太对了。
就好像,在人群之中,有人在引导着言论动向一般,使得最后不得不逼着许明业立在这风口浪尖之上。
伶舟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有些失控的情形,眼神却似有所察地落在绮莲的身上,正正好顺着绮莲格外微妙的朝向那许二哥的眼神,旋落到那许二哥的身上。
她察觉到,那许二哥见着这样一幕,像不经意顺势落到许明业身上的目光,隐晦地带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得意。
只是他那样的情绪,出现得快,收敛得也快。
就那么一瞬间,伶舟皎几乎都要以为方才那些不对劲,不过是自己看错了而已。
许明业是莽撞冲动,并且在很多的场合下,都无所顾忌地嚣张的人,但同时,他毕竟是年岁不大,真的面对这样被好似被所有人针对的情况,依旧是会觉得有些懵。
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任何的别话。
那些嚣张与威胁,在此刻也都收敛了起来。
怔忡一刻,他嘴中仍说着的话,也不过是:“你,你,你们...”到了此处,便没了后续。
绮莲站了出来,但她只做听不见那些人都在议论些什么,不过是伸手先将许明业扯到了身后,似要维护着他,至少要避开直面这些言论的场景,她咬着牙,明智地不对这些人此刻说出的话做任何的反驳。
这种时候,无论是怎样的辩驳都是不明智的,说出的话,都容易将自己带到不好的境地里面,藏在人群中的那些挑拨之人,不说是早有预谋,但也算得上是时刻都在准备着,或许,他们筹谋等待着这样一个时机,已是有段时间。
此刻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倒不如,暂且忍耐下来,总归一时的言论,并不能造成致命的伤害,他们还有扳不倒的优势,只要静待,以图后效。
绮莲想得清楚。
但许明业却不是想得清楚的人,他被绮莲那么往后一拉,站在绮莲的身后,也慢慢反应过来,而这一反应过来,他就忍不住要从绮莲身后跳出来,再将这些人都说上一通。
好在,正在他要出头的时候,绮莲只侧身,眸光微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沉冷是那么地明显,她拉住许明业的手,也紧扣着他脉门所在的地方,用了劲儿。
尽管情绪翻涌不平,这样看似随时随地都容易暴躁冲动的许明业,就这般在绮莲的动作之下,生生将翻转的情绪,都忍了下来。
那许二哥见着如此情形,眼眸都不由微黯一瞬,但极快地他便调整了过来,反倒上前来对着仍是站在一侧的夙沙亭和伶舟皎等人,仿若带着满满歉意地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舍弟毕竟是年幼一些,还望你们能够见谅,他说的话也多是无心的。”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既然这灯笼也是这位姑娘的喜好之物,那我自也不该夺人所好,为表这般打扰了的歉意,几位若有什么要求,在能力范围内,我也能给几位一定的帮助。”
最后那些话,其实说来不过是客气。
但偏偏又客气得有一定的分寸,更有着许明业那样嚣张的态度在前,更衬得他如此有礼知且进退在后。(未完待续)
第171章 昏昏灯火话平生
此人端的是好一手温和作态。
然则,在许家论宗行二,他应当不是嫡支的人,这般做派,也足以叫夙沙亭等人看出,这许家,恐怕里间也不是多么地太平。
这对于正探问许家各方消息的夙沙亭,其实算来,应该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只不知,这许家内里的乱,究竟可以乱到怎样的地步,必要时候安上人推动一把,也是件十分可为的事情。
但安人,要怎么安进去,怎么安好,却是后边应该细细思量好的事情。
夙沙亭心念如电转,眸中显露出来却已是一派沉稳清淡,就像刚刚那些事确实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此刻接受这般歉意也不过淡淡:“既是如此,敢问我们是否能离开了?”
这话虽说淡淡,却有些在堵着许二哥的话。
许二哥本要接着说出的话,就被堵了个正着,但他仍做和气状,温和道:“当然可以,你们想要离开,尽管自便,也不必存着什么顾忌。”
他这话中的顾忌,总是听来,似言有别意。
夙沙亭倒并不打算要按着他的话接下去,情绪寥寥地瞥他一眼,眼风顺着从许二哥身上,转而掠过站在他旁侧包括绮莲在内的那一群人,便径直拉了伶舟皎,自人群中穿行而过。
不过一会儿,伶舟皎一行人的身形,就已经随着渐渐散开的人群,一同消散在绮莲等人的眼里。
这般做派,仿佛真是有些不给许二哥面子。
那许二哥倒还是能够生生忍得下来,其他就有人低声议论道“这人也真是不给许二哥面子”“这般做派,亏得也是许二哥性情好才能容忍得下他们”“要换着我来。估计是要忍不下”诸如此类的话。
就是那之前被绮莲扯到身后去的许明业,也忍不住又插了嘴,道:“就是,二哥你这性情也太好了些,便由着他们如此欺负!也不是我说你,合该性子要强一些,别老被人欺负。好歹你也欺负欺负回去啊!”
这语气里。还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
绮莲已经说不上来此刻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反正自从这个许二哥出现在许家之后,原本并没有十分大劣迹的许明业。就渐渐在城中众人的口中走了样。
偏偏抓不到切实的证据,她心底如何作想,面上都不能实打实地针对他。
她同许明业这个弟弟,一直都不是十分亲近。渐渐,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那许二哥已与许明业走得极近了,然则,现在,她想要做些什么。都还得顾忌着许明业的态度,碍手碍脚,处事之间总有些叫她无从下手。
但她又不可能真就放任不管。
于是近来。她对着许明业其实都处于一种严密监管着的状态,便是这回来这灯会。都是为着要看着许明业。
只是显然,有没有她在这里,许明业显然都不会有太大的收敛。
这样的性子,有心的人,怎不会各种算计?
她的目光落在那许二哥的身上,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凉意。
她的外表看来是那么娇弱的人,但她从来不是一个真正娇弱的人,即使曾经怎样,有过那样的经历之后,她如何不会变得坚韧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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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灯笼依旧闪着清透灼灼的光彩。
伶舟皎想着刚刚他们离开之际,那守着摊子的人那般仿佛松了老大一口气的表情,不由得唇角抿起细细的弧度。
然这样的弧度被遮住在面具之下,并不为人所见。
“阿皎。”夙沙亭这般唤了伶舟皎一声。
伶舟皎抬眼看他,指尖微动,这才发现自刚才起,夙沙亭牵着她的手,竟不知有意无意并未放开。
她的手,被整个包在他的手掌心里。
这样,其实有些过于亲密。
她还未及回答什么,就不由动了动手,想要挣脱开来。
她刚刚有着这样的想法。
夙沙亭竟像是恍惚才察觉到一般,松开了手,只道:“阿皎,伶舟家对你而言,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尽管看不到他的面上透着的情绪,但,他周身都透着一种恍惚和莫名的萧瑟。
灯火的光彩在四周晕染开来。
那些人们的交谈声响,仿佛都被隔绝。
他其实问过类似的话,伶舟皎有些不太能记得起来之前她回的是怎样的话。
但现下,她回:“哪里算得了什么?他们...是那样的人啊!”
她说着这话的语气,有嘲讽,但又有一种十分莫名的平静。
却终归还是显出了意不平。
夙沙亭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接而低低声,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然则,如意之事能有几何,是我着相了,才如此咄咄而不愿忘。”
这是个适合叫人谈心的环境。
周遭的一切都叫人觉得静默而美好,那些曳曳的灯火,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宁祥和,有些事情放在心底太久,被这样的环境诱、惑着,总是忍不住要叫人透露一二。
伶舟皎从他的话里,不知想到什么,只是淡淡回到:“既是不愿忘,又何必要逼着自己忘掉,有些事,合该要记着,你付出的一切,你得到的一切,如果连你自己都忘记自己多么地不容易,忘掉自己曾经觉着难过的遭遇,又有谁还能记得你多么不容易,又有谁会愿意来帮你推翻这些不容易,毕竟,反抗的权利,是你自己放弃的。”
你不记得,谁会帮你记得?
你要忘记,是你自己选择放弃。
可是凭什么要放弃,难道那些令自己觉着不愉快的遭遇,就只能白白地受着,就不能让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报应么?
他们应该被惩罚,为什么要选择放弃?
这是一种极端的想法,极端到,伶舟皎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心底里,藏着的那些晦暗的记忆,都压抑不住地奔涌出来,但她已习惯性地压制着自己所有想要冲动的想法,手忽的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跟着他们身侧的其他人,尽管听着这些话,但也做着完全没有听见的姿态。
夙沙亭蓦地顿住了步子,闭了闭眼,再睁开,他不由如同叹息般地附和着伶舟皎的话,轻轻地说了句:“是啊,为什么要选择放弃...”
他说着这些话,深邃如沉墨的眸子却显出愈发清透明亮的光彩。
伶舟皎此时已经站在他身前一步。
映着层层叠起的灯火,伶舟皎侧身回望着他,眸中似乎带着一种极是奇特的潋滟光彩,像万千灯火都不及那一瞬她眸中的光彩来得令人惊艳。
这是一种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莫名会叫人觉得,岁月静好,而现世不管历经多少苦难,也从不曾辜负于人。
夙沙亭的心情是形容不出的微妙,那一瞬间微动的涟漪,连他自己都拿不准那究竟是什么,索性,只是放下,置之不理。
他有些恍惚,恍惚到仿若自己都能够听见自己平静地说着:“走吧,我们上那边看看去,总归来这一趟,还是该好好赏赏这个灯会,这拿着的灯笼,想来也不该是这灯会上最出色的,毕竟是在制灯的手艺上格外出色的青云城...”
他们就这么顺着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边倒也是十分热闹。
并不仅仅是因着这边有许多商铺摆出了各种精巧的灯笼,还出着各式各样的灯谜引人来猜,更因着,在这样的灯会上,还有人趁着热闹,在这儿圈了块儿地界,演起了杂耍。
看戏的人将这块儿几乎要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时不时还有叫好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夙沙亭问伶舟皎:“要进去看看么?”
尽管围得这般有些严实,但凭着他们,要进去也不是件多么为难的事情。
伶舟皎拿着的灯笼微微晃动,她摇了摇头:“这么多人,不必进去了,不过是杂耍而已,别处也见过,再稀奇能稀奇到哪里去?”
接着这话,她转而道:“不如趁着这会儿看那些灯笼的不多,我们去那些摆着灯笼的摊上转转也就是了。”
正在他们说话的当口。
便是他们这离着那耍着杂耍的地方并不是多么近的地方,都越来越有人围拥过来,几乎是以着那正演着杂耍的地方为中心,周遭重叠,人群簇簇围拥过来,形成了一个大圆。
真的是不习惯这样拥堵于人群之中。
毕竟心怀警惕的人,总会在下意识中避免开这样陷落在人群包围,避免开自己被围着没有退路的局面。
伶舟皎和夙沙亭等人,都是下意识地要在这人群拥堵过来的时候退开。
但围过来的人实在是多。
这样大家都同时下意识地避开,不由意外地使得伶舟皎和夙沙亭等人被迫地被人群挤开了一定的距离。
再后来,人群愈加涌动过来。
他们之间本被隔开的距离,越加地扩大。
待得伶舟皎被挤开出人群之外,她抬起头来,那么一瞥,却只见得簇簇的人头涌动,就在不远的地方,然则,被迫分开了的夙沙亭等人,已是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