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卷 絮风头寒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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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出声。
至于伶舟皎那一行中的其他人,见着伶舟皎,虽不至如制习并制妆几个表露得那么明显,但也是神色激动,不加掩饰。
伶舟皎看着他们,又转向站在他们旁侧的那些随之而来的兵士,目色浅淡,定定落于那还是于队伍前领前半步的兵士,面上的表情,暗示的意思,不言而喻。
但那人却是不为所动,只除了抬抬手让那一进来就负责点燃烛火的宫女悉数自宫殿中退避开去,就再没有了别的动静。
这些人,更加没有要避开此处的意思。
伶舟皎见状,只能直言问道:“官爷,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殿下命你等要守在此处?”
称呼其实不怎么合适,但这种境况下,伶舟皎也不想去计较关于怎么称呼合适的话题。
那领头的兵士对此也并不在意,他肃然着一张脸,但现在好歹还是愿意稍稍搭理伶舟皎那么一下,倒不像是那天一般,三句话里恐怕是有三句都不会回答。
在伶舟皎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回到:“殿下说为防止你等传出什么不该传出的讯息,好歹是要叫我等来监察一番,只叫你等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事。”
这话里三言两语中携带着威胁的意思,觉来,还真是那位殿下的风格。
伶舟皎凉凉一笑。
那厢兵士又不间断地接着说道:“当然,殿下吩咐了,如是你等在传讯时,有需要帮助之处,也尽可以对我等提出。”
提了。你是帮还是不帮?
伶舟皎面上浮出凉凉的笑意。浅淡敛起了些,她很是平静地道:“即使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一直等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能吃成一顿饭,为了留存能够用于传讯的力气,至少。还是该与我们送上一些吃食吧?”
她的语气,明显不似将将那般谦和。
那面色肃然的兵士。似乎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都不怎么在意,他甚至都没有觉察出伶舟皎前言和后语之间存在的不同,只是伶舟皎既然这般说了,他也就一板一眼地吩咐了跟在他身侧的一个小兵士。让他去找人传饭。
关于吃食的问题,算是解决。
伶舟皎却依旧坐在躺椅之上,只除了中间说了一句叫制习等人坐下、又没有被那兵士反驳的话。也就暂时再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所谓的磋商传讯,就此先耽搁下来。
而立于殿内的兵士。既没有要劝他们尽快进行的意思,当然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那么一个个直挺挺地伫立于宫殿之内,像觉察不出累一般,有着十足的耐心。
饭菜很快就送了过来。
有荤有素有汤,卖相都是十足的精致,很是丰盛。
饭菜被安置在制习等人坐着地方一侧的桌子上,离着身在躺椅之上的伶舟皎,却是有了几步的路程。
伶舟皎挑眉看着似乎是将最后一盘菜端了过来放下就要走的宫人,忽的却是开了口:“把桌子挪放到我这边来,隔得这么远,要叫我怎么用饭?”
她微抬着下巴的样子。
显得有那么些倨傲。
这倨傲落在一众兵士和那宫人的眼中,明显就是她在无理取闹。
宫人立在桌子边上不远,听得这话,还真有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无措。
那领头的兵士,淡漠地瞥了坐起于躺椅之上,挺直了脊背,倨傲中又显得那般有些倔强的伶舟皎,面上神色淡淡,却是不曾为难,只是对那宫人道:“按她说的做。”
接着他又点了几个小兵士:“你们去帮着弄。”
那铺陈于地的上佳皮毛还是被那宫人上前来,拉开了些,留出了适当的距离,安置下了一张桌子,并合适的椅子。
伶舟皎那缩在被子里的脚丫子,脚趾头微微动了动。
总算是安安分分地用饭完毕。
当然顺序上来说,是伶舟皎先用过,制习等人才用的饭。
对于制习等人来说,在能够守规矩的时刻,他们仍是坚持要守规矩,而对此,伶舟皎也很明白地,不去置喙什么。
毕竟有时候规矩就是要守着,才能成为心上固有的习惯。
用完饭。
伶舟皎与制习等人真正交谈的时间,却是没有超过一刻钟,不过就几句话的吩咐而已。
先开口的自然是伶舟皎:“将讯息传回去,凤印和我们的安全离去,用什么条件来交换更为合适,就这一句,别的也不用多说。”
她话到此处的时候,目光落在制妆的身上,并且顺着制妆的目光,又瞥了眼自身伤处所在的地方。
话语间也有那么些浅淡的警告。
制妆微垂了眼帘,与其他人一起,齐声应下。
制习却在伶舟皎下一句话前,略带着些小心地问了句:“主子,您的伤可是已经无大碍?”
制习的目光之中,担忧之情一如之前,不曾有片刻松懈,尽管她看着伶舟皎面色气息似乎都已经好上许多,但还是想要这般出声确定,方才能稍稍心安下来一般。
其他人虽然不曾出言附和,但眸光之中都流露出了同样的情绪。
无他,现在伶舟皎虽然看着好好的,可是之前就在他们要行动出肃京城的时候,那一动的瞬间,伶舟皎正恰恰好地失去了意识。
制妆见此更是心绪慌乱。
最后。
他们当然也就没有成功出了城门。
尽数就此被带了来。
当时见着伶舟皎那毫无血色可言的苍白面容。以及微弱的气息,直到现在,都像历历于目前。
如何能不担忧?
伶舟皎的神情中,掺进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柔和之意,语气中却不见得有多少起伏,只是道:“已无大碍。”
接着她却是撇过了头,对着那兵士道:“不知可否将人都安置在这宫殿中?既是要传讯总不能叫我的人都离远吧?万一有个什么要修改传达讯息的意思。难不成还要提早多少先将人带来。我再吩咐?”
那兵士一板一眼地回答:“殿下已有吩咐,将他们安置于偏殿中,总归隔着这里。也不是多远的路程。”
他刚说了这么句,不待伶舟皎再开口,就先截了话头,继续:“都说完了么?既是已经说完。那么现在就得带着人往偏殿去了。”
他的语调平淡,就只是单纯地在陈述。
伶舟皎移开了目光。也不知像在思索什么,只是如不在意这些了一般,道:“行了,既是如此。你们便都下去吧。”
她这话,不知是在对着她这方的一行人,还是在对着那一众兵士。
又或者是殿内的除开她之外的所有人。
没人想要去探究这些。在伶舟皎话音落下之后,那兵士就领了所有的人。齐齐离开了殿内。
偌大的宫殿。
转眼又只剩得她一个人。
烛火曳曳,更像是在酝酿着昏昏欲睡的情调。
她看得有些怔怔然。
##
这是自伶舟皎吩咐下传讯的第五天。
凭借他们独有的传讯手段,想来那则讯息早已经到了薛琴的手上。
这几日算得上是好吃好喝好睡的伶舟皎,想着,大概不是明日,就是后日,递回的讯息就该要收到了。
然则。
使得伶舟皎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第五天之内,她就在几日不曾见面的薄奚凛的带领下,见到了她的薛姨。
这明显已经不是在宫内。
而是一间茶楼楼上的雅间。
如是将那紧闭着的窗户推开,就能够看得见那下边熙熙攘攘的人群。
房间里陈设雅致而显得文气。
桌子上,倒是就简简单单地一个茶壶,已经几杯已经倒好了的热茶。
薄奚凛的身侧,除开伶舟皎之外,随行的不过几人,进了这雅间,坐着也没先探上一探,他就先端起了茶盏,细细地嘬了一口。
淡淡的茶香,似乎氤氲满整个房间。
伶舟皎见着薄奚凛那般闲适的姿态,自然明白过来,这应当是个属于他的地方,而明面上随行于他的不过是几人,暗地里,自然跟着的人当然就不可能少。
毕竟是这般尊贵的身份,行事之间自有该要的小心。
薛琴是在薄奚凛领着伶舟皎到了一会儿之后,才到的,她的身侧只跟了两个人,那两个人也都是常年跟在她身侧,帮着打理事物的。
在没有见到薛琴之前,伶舟皎还在暗暗揣测薄奚凛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在见到薛琴之时,伶舟皎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阿皎。”薛琴一见着伶舟皎,已然是不自觉地唤出了声,看着她的模样,就是想要近前察看伶舟皎是否无恙,但似乎是顾忌着坐在一侧的薄奚凛,还是将这些举动先按捺了下来。
伶舟皎只是有些怔然地看着薛琴。
薄奚凛却已经摆着大大方方的姿态,道:“客既已来,何不安坐?”
一副好像打算长谈的架势。
伶舟皎站着没动。
薛琴冷眼觑着薄奚凛的面色,道了一声:“殿下所嘱,敢不从命?”
便上前来,干脆利落地扯了伶舟皎一同坐下。(小说《凰途》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139章 论心何必先同调
薄奚凛将指尖轻抚于茶盏杯沿上,一双明亮而仿佛自带华光的眸子,情绪浅淡不可分辨。
他姿态闲适,施施然落座于此。
却并不打算要先开口,只作静待的模样,那俊美到妖冶的面容,此刻看来,都带着祥和一般的安然。
先开口的人,越有着容易被掌控的心。
至少是在这交换的事情上,对此,看得更加重要一些。
薛琴甫一落座,趁着扯着伶舟皎坐下的那么点时间,将她又打量了个来回,确定无论从哪面看来她现在都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模样,终于稍稍定下心来。
然后,就如薄奚凛所想的那般。
薛琴先开了口,道:“殿下想以什么做为交换的条件,哦不,应该是说,殿下看得上什么来做为这次交换?”
薄奚凛作但笑不语之状。
薛琴面色一正,直接投诚:“想必殿下已然知晓我等的来历,顺着传讯,我等也已察觉到殿下的派出的人手,几乎是随着讯息而到,不必我等再做说明,此时,殿下心里也早已是有了决断。”
薛琴略顿,又道:“不知将存于皇族辖管的区域内,所有的势力,都移交与殿下,可否换得他们的平安归来,以及那完整的凤印?”
薄奚凛看着薛琴,似乎对于她这般干脆利落的做派,没有半分出乎意料,些微的讶然都不曾落入他的眼中,他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个看起来同这场交换有些偏离的问题:“那凤印,要来究竟是要作何用处?从这小奴隶的话语间说来,应当是由于练功出了乱子才须得冒着这风险来取凤印,但你不是。她也不是,那么,莫非在你之外还有存于幕后之人?”
薛琴明显不欲多谈这个话题,她直截了当地就转开了话,道:“殿下何必作此深究?总归来说,这场交易,殿下并没有什么损失的地方。不是么?”
伶舟皎目光间的怔然早已经尽数敛去。但她只端坐在一旁,不发一言,听着他们的交谈声。心中蔓延上的却是层层叠叠的无力之感。
如果不是她不够小心,至少不必逼得薛姨如此向这殿下投诚。
那么这一世她是促使薛姨投诚于薄奚皇族殿下的缘由,上一世呢?她不曾见到过薛姨,而她又是为了什么成了这殿下的助力?
还是说。不论她会不会遇上这么一遭,薛姨都已经是有了要同这殿下投诚的打算。薛姨这么做,目的又是何在?
伶舟皎心中此际思绪叠重繁复,一时间,竟叫得她自己也理不清这其间的头绪。
正在伶舟皎默然无语之际。
薄奚凛已是微微眯起眼眸。倒是随了薛琴之意,转开了话,道:“全部隶属于南大陆的势力。尽皆转付,那么。这样说来,除开南大陆之外,你们应该还留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势力吧?”
“天晴阁,”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有些透出了凉气,“当年本殿下也曾派人前去打探过,然则,却并未探出任何异常的地方,这么些年过去,此次,就连依据着传讯之道,而能够探出这些消息的人,恐怕也是因着你们在其中行了方便吧?”
“尔等所图者,难道就真的仅仅是为了将南大陆的这部分势力,交付与本殿下?这说来,并不合常理。”
又如何能叫人心无芥蒂地相信?
薄奚凛眼中带着的华光,霎时,灼灼而有些刺目。
“殿下明察。”
薛琴也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一团和气的模样,说:“当然确实不仅仅是为此,除开这交换的契机之外,还有便是,希望他日能得殿下的庇护。”
求的是他日而非现在?
薄奚凛笑得意味不明,他定定地扫视了薛琴还有站在薛琴身侧的人,以及坐于一旁,兀自沉默的伶舟皎,不答反问:“这庇护,具体意指为何?”
保住性命。
和保住荣华富贵。
说来都是庇护,那么,具体的,求的又是哪一样的庇护?
“唯求在皇族治下,求得一容身之所,安身立命即可。”薛琴不假思索就已然说出了回答,就像早已料到薄奚凛会有此一问,也早已想好了这要出口的回答。
本以为这场交谈或许还要再持续一会儿。
但薄奚凛在薛琴这回答出口了之后,稍稍沉吟一番,就已经是给了肯定的回复:“好,本殿下答应你们的交换条件,他日,只要你们有求,定然会给予庇护,但是,机会只会有一次。”
“这般,已是足够。”薛琴含笑应下,目光却幽幽转落于一侧伶舟皎的身上,眼中情绪,杂错万千,又在一时,尽数敛去。
这场关于投诚的交谈,到此便已接近了尾声。
薄奚凛不再动放在桌上的茶盏,站起身来,只道:“本殿下会派人前来与你交接,至于,小奴隶还有宫中的那些人,包括凤印,就在全盘交接清楚之后,再叫他们归回。”
他这话说得磊落而坦荡,竟叫在倏忽之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况且,毕竟薛琴所属是求人的一方,就算有什么异议,也不可能在刚刚达成各自交换条件的时候,就提出质疑。
他的话,其实算来也有几分无可厚非。
薛琴闻听此言,面上的神色都不曾稍变,仍是带着笑意的和气模样,看着只能随着薄奚凛站起的伶舟皎,也不曾做一番叮嘱,反倒是应下了薄奚凛的话,道:“殿下说的是,这样安排,再合适不过。”
不知是不是一时的错觉。
伶舟皎甚至有些恍惚地觉着,薛琴口中那所谓的再合适不过,仿佛带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仔细琢磨起来,又好像没有什么别意。
薄奚凛瞥了伶舟皎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要走了出去,跟在他左右的人,当然是极快地反应过来,也跟了出去,而伶舟皎在转身之际,回眸看了薛琴一眼,略张了张嘴,又闭上,蹬蹬随着薄奚凛一行走了出去。
在伶舟皎的身后,看着她离开的薛琴,面上显露出的那带着和气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地敛了起来,眼底也如同藏起了一片暗色,静静地沉了下去。
##
马车摇晃得并不明显。
悠悠舒适更能叫坐在其间的人,要因此而带了几分昏昏沉沉的睡意。
与出来时一般。
伶舟皎被塞进了和薄奚凛一起的一辆马车里,这马车造得豪华而严实,马车里间,甚至像能隔绝马车之外的大小喧闹之音,自成一个小天地,有着一派的安静。
伶舟皎的心思,不像出来的时候那般带着几分或许有些“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壮烈般”的忐忑,但也没有就此平静下来,她此时,思绪翻覆,偏偏就像先前一般,理不出头绪。
她缩在角落里,随着马车悠悠晃荡。
“小奴隶,你当初可是蓄意接近于本殿下?”薄奚凛倚靠于马车一侧,指尖轻叩于马车中放置的极精巧的小方桌上,瞅着团于角落里的伶舟皎,眉目间未语就已带上了三分的调笑。
他似乎也并不纠结于这问题的答案,在说完这一句之后就自个儿接上了下一句:“本殿下知晓了,小奴隶你定然是对本殿下心存爱慕之意,之后才频频接近于本殿下,嗯,一定是这样。”
他自己就这般下定了判词,没有要让别人来辩驳的余地。
这会儿就算是伶舟皎心绪仍旧繁乱,也不由抬眸,凉凉地看了薄奚凛一眼——之前倒是也没深刻地察觉出来,这薄奚皇族的殿下,其实倒存有那么三分浪荡的性子。
倒是也真皇族风范!
伶舟皎没有回上一句话,甚至眼神之中也极是平静,但那样的态度,已是明明白白地有着丝丝缕缕透入的讥讽。
薄奚凛这会儿倒显得不似之前那些交谈时,计较而精明锐利的模样,他对伶舟皎这样“大不敬”的态度,倒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好像还被她这般表现,给逗得面上显出了带着那么一丝真切的笑意。
或许是因着先前那番交谈,还算得能令他满意,所有心情也就好上了些许?
伶舟皎仍是默然,不欲多搭理薄奚凛。
而薄奚凛在这么一段话之后,也闭上了眼睛,做着假寐休息的模样,没有再接着同伶舟皎说些什么。
##
天光倾覆。
已是又一个明日。
穿梭于各处宫殿之中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每个宫人的面上,似乎都带上了那么三分喜气。
就连那处于偏僻之地、且常年都少人踏足的宫殿,仿佛都被这般活跃起来的氛围,给点染得宫殿的模样都明亮了几分。
和风微醺。
每一缕清风之中,好似都携带着些微丝丝缕缕的香气,清清淡淡,沁人心脾。
再没有此际更让人觉出,这是春、光正好的时节,有着一切在冬日里向往着的暖意和生机。
宫门大开。
从可早的时辰起,就有络绎不绝一样的人群,做盛装打扮,曳曳生姿一般地拿捏着仪态,于宫外姗姗而入。
这已是庆典举行的日子。(未完待续)
第140章 世上荣枯无百年
伶舟皎已然恢复过来。
伤处没了疼痛的感觉,每日好吃好喝好睡,闲适到有些无所适从。
好像很久都没有如此安宁的模样。
盛典要在今日举行,这几日都不曾见面的薄奚凛,竟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挑着一双很容易就能看得人心慌慌的眸子,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却是道:“可愿随本殿下一起去参加聚会?”
他说的话,明明是问询,但语气之间,却不像带有问询的意思。
仿佛在他话出口的霎时,决定就已经坐下,而她并无置喙的余地。
虽则薄奚凛的态度,着实叫人心里有些不舒坦,但几日下来闲适到有些闷的时光,仍是使得她就此答应了下来。
哪怕薄奚凛面上的表情都在透露着,这或许对她来说并不算得一件好事,她也觉着已经无所谓。
就算是当伫立在他面前的挡箭牌,那也没有什么好怕,毕竟,她又不是要长久属于这深宫中的人,且,此次事情之后,她也必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南大陆。
薄奚凛已然答应下来的事情。
总不会在这会儿出尔反尔伤她性命,此行,但去无妨。
“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既然决定要去,伶舟皎也就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敷衍了事。
薄奚凛却是摇了摇头,看她一眼,只道:“不需要你来准备什么,一会儿本殿下自有安排,至于你具体要做什么,想来以小奴隶你这般还算得上是有些小机灵的脑袋。应当是懂得见机行事。”
有些小机灵?
伶舟皎扯了嘴角,有些不屑薄奚凛这般的说法,但现在逞口舌之争,该是件极幼稚的事情,她也就只是很平静地回:“殿下,小奴隶的称呼,此时看来并不合适。”
薄奚凛反问:“那什么样的称呼才算得上是合适?你们连个真名都不肯透露。能叫本殿下如何称呼合适?”
埃?
伶舟皎微蹙眉。道:“我没有说过我的名么?不对,那日殿下不是清楚地听见..唤我阿皎了么?我单名就一个皎字。”
姓名姓名,合该一处才叫名讳。
薄奚凛没打算要深究于此。听得她如此说来,也只是似笑非笑般地顺着唤了一声:“阿皎?”
他的音调唤来多了几分调笑似的婉转之意。
伶舟皎不愿应声,只蹙着眉,不做回应。
“且待明日。便送你等一行出城去,盘接的事情已是交代了个清楚。”薄奚凛话音一转。又换了个话题。
伶舟皎“哦”了一声。
薄奚凛接着说:“本殿下不是过河拆桥之人,但,有些时候,本殿下也不介意做个过河拆桥之人。”
他这是在警告他们。往后不要轻举妄动。
伶舟皎抬眸看他一眼,眸中沉着的温度,浸凉如水。她不冷不热地又答了一声“哦”,接着。就又没了别的话。
薄奚凛笑了笑,侧身走开,只是又丢下一句:“晚些时候,等本殿下来接你,阿~皎~”
他最后这声,道来甚是荡漾,那么简单地掺了明明白白的暧昧之意。
听来总有意味深长揉在其中。
立于地面的铜镜中。
映着一个穿着极其艳丽红色曳地裙的女子,额间贴着同样艳丽红色的花钿,更映得鼻翼侧边那红色朱砂痣,似带着几多冶丽。
五官恰如其分、不可增减的美丽。
眼下,更是夺人心魄般地璨璨而引人瞩目。
这人确是伶舟皎无疑。
而在伶舟皎的身侧,还站了几个宫人,现下,无一不正为了她的容色,面色透露出了几许怔然。
伶舟皎微微俯身,将那曳地了的裙摆,稍微拉起来一些,歪着脑袋,却是对着靠着她最近的宫人略带着些疑惑道:“这般衣裙,要如何行走?”
拖在地上?不太好吧?
“额,小..姑娘却不必为此担心,如常般行走即可,若姑娘实是不习惯,我等也可以跟在姑娘身后,为姑娘理着裙摆。”那宫人从那怔然中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答了伶舟皎的问话。
“哦,”伶舟皎将稍稍拉起来一些的裙摆放下,面上是一派的平静,就算是镜中映照出的那个人影,确有着十分动人心的容貌,仿佛对她来说,也无甚多大的影响,她站直身子,侧眸仍看那宫人,只道,“既然你说无碍,那也不必如此折腾,我也没有多不习惯。”
那宫人微微一笑,躬身问:“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周遭那些看愣神的人,也尽皆清醒过来。
伶舟皎摇了摇头,道:“并无。”
她挽起的发髻间独独簪了支清透的白玉簪子,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与她那艳丽的容色,交相辉映,显得她更又多了些和婉的气度。
端的是佳人之姿。
穿了一身紫金色衣衫,越发衬得眉目俊美到难以描摹,气度华贵到难以细说的薄奚凛,自外而进的时候。
见到的。
就是侧身立于镜面前,眉眼间都透露着一种难言平静、而容颜又透着格外艳丽的伶舟皎,以及围绕在她身侧,那些目光扫到伶舟皎脸上,都不由要露出几分惊艳之色的宫人们。
气氛似乎有些沉默。
薄奚凛细细地敛起了眸中点点惊艳,含笑,走到近前来。
“殿下。”
几位宫人,都极快地反应过来躬身对薄奚凛行礼,颇有几分兢兢业业的样子。
薄奚凛只略摆了摆手,道:“可是已经准备妥当了?”
“回殿下的话,已是准备妥当。”
伶舟皎站在边上,看着薄奚凛和宫人交谈,而话语中,他们所说的准备妥当,怎么听来,怎么都有几分怪异。
薄奚凛略勾了唇,又毫不掩饰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伶舟皎一番,话语间似有那么点子赞赏之情绪,仍是对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紧接着,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了伶舟皎并薄奚凛两人。
伶舟皎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之处,只这会儿才神色坦然地对着薄奚凛问了出来:“不知殿下是希望今儿唱的是哪出戏?”
薄奚凛的目光,极快地自那嫣红的唇色上一掠而过,他眸底的情绪深晦,难以叫人辨清,此番,却是扬唇一笑,道:“红颜知己。”
唇齿间都为这话语带了几分缠绵之意。
他此时俊美的面容上,端的是一副多情含笑的模样。
挡箭牌而已。
伶舟皎想起那些听过的讯息中,有关于薄奚皇族殿下的消息,心中已是明白了个大概,面上见着他这副神情,就不由略露出了几分嘲讽之色。
她直白道:“我并不清楚这肃京城中,权势人家的子女,你便是要我试探她们性情如何,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恐怕,我是不能做到多么地好。”
事情既是应承下来,不好的话正该说在前头。
“无须探听什么,本殿下自有分寸。”
薄奚凛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高深莫测,而他的面色也颇有几分高深莫测。
##
等薄奚凛携着伶舟皎出现在盛典上的时候。
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入了座。
搭建起的华丽高台之上,也已经拉了帘幕,似乎正待着第一个节目的开场。
薄奚凛走到近前的时候。
几乎所有安坐或许还没有坐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他所来的方向望来,这些目光之中,有着赞叹、有着仰慕、有着羞涩,各式各样,又顺着他滑到了他身侧的伶舟皎身上。
瞬间,伶舟皎就觉着身子有那么一刹那地紧绷戒备起来。
也不知是蓄意还是顺势。
薄奚凛似乎留意到伶舟皎那么些微的似紧张的情绪,他的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滑到了她的腰侧,将本来就同自己距离不远的伶舟皎,越发带得近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靠近她的耳边,气息温热,道:“别怕。”
那般温柔小意、目光缱绻的模样,直让宴席中大部分的贵女,都不由对他怀中的伶舟皎心生愤愤。
好些一开始还存着试探打量的目光,此刻,落于伶舟皎的身上,都仿若针凿,细细地刺开。
这一瞬。
伶舟皎几乎是埋在了薄奚凛的怀中,她面上显露出的情绪,只有从薄奚凛的角度看来,才看得分明。
她面上并不带着羞涩的红晕,却又好似被他温热的气息,熏出了点点暖色,而目光却极是清冷,眸底甚至蕴着点点寒霜,她温言细语,格外平静,道:“殿下,适可而止,交易之中并不包含这一出。”
如是再过分。
她就直接撂挑子!
“已在局中,又何不演好?”他的声线,此际极尽温柔之意,面上也是极为想要亲近的表情,眸光之下,隐隐透出的暗沉,却使得刚刚出言的伶舟皎,陡然一僵。
现在的她,惹不起他。
而他也正在明白地告诉她这个事实。
毫不遮掩!
伶舟皎在薄奚凛的怀中,抬眼看他,他仿佛时时都略略勾起的偏厚的唇形,此刻,逆于光影之中,他的面容俊美如妖,他唇边的笑,更是带着一种诱人至深、使人绵醉的缠绵。
她暗暗地抿紧了唇。(未完待续)
第141章 人到情多情转薄
薄奚凛的位置,当然是在正中,最令人瞩目的地方。
而他将要落座的那桌宴席上。
还有着一众在这宫中权势滔天的人群,珠翠罗钗,明黄耀目,他们毫不遮掩自己那似乎高人一等的权利地位。
扮相倒还都颇为亮眼。
薄奚凛揽着伶舟皎往过走,那坐于那桌宴席上的人,就坦坦然往这边看,然而,他们不同于别人那般面上或多或少都会泄露出几分情绪,光自表情中,根本看不出他们对于此事作何态度。
他们平静地就像面前这一幕并不曾发生。
伶舟皎被薄奚凛带到了桌边,她尽量让自己显得顺从,就像薄奚凛所言一般,既已入局,在无可选择之下,她打算要将这出戏演好。
然,她扣着掌心的指尖,却紧了力度。
“皇兄,这人谁啊?你带着她到这来干嘛?”就在伶舟皎觉得面前这桌人,或许都会保持先对她保持沉默的时候,一个年龄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长相略偏甜美,而眉宇之间,相似地与薄奚凛一般都带着好似高人一等般架势的女子,就在大家沉默的时候,问出了声。
而女子看着仍旧倚靠在薄奚凛怀中的伶舟皎的目光,明显地带着几分不善,与蔑然。
果然是兄妹!
伶舟皎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女子的目光,她那般态度,只让伶舟皎觉得,这女子同她兄长一般地可恨。
薄奚凛看向出声的人,目光中略泛起了些柔和的光,嘴下却道:“旖儿不可无礼!她可是你皇兄的人。”
他给出的回答,结合着他现在揽住伶舟皎的动作。真真是不能更暧昧。
薄奚旖娇气地横了伶舟皎一眼,转而就对薄奚凛又道:“皇兄你既不介绍她的身份,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便是皇兄你的姬妾,那也轮不着她坐到这边来,这儿可没有她能坐得起的位置!”
薄奚旖出声的时候。
这桌宴席上的其他人,都静静地看着。但显而易见的。他们似乎也是在赞同着薄奚旖的话,所以并不出言打断。
薄奚凛勾唇轻笑,道:“她是要同皇兄待在一处。有无她的座位,倒并无挂碍。”
他的手,顺着伶舟皎的腰线,只又将她揽紧一分。
大庭广众之下。
伶舟皎只觉着自己忍耐的功力又好上了几分。换做曾经那几乎不能掩饰的冲动性子,她暗自微哂:还指不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或许直接甩手摔到薄奚凛脸上。
呵。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伶舟皎面上泛起的红色略深,一派不胜娇羞的柔弱模样,加之她艳丽的姿容,看来真是自有惑人之态。
薄奚凛略垂下眼帘。含笑还将她前额的碎发,轻拂到她的耳后。
坐在这桌宴席正位上着明黄色衣衫男子旁侧的女子,一脸端庄雍容。看着薄奚凛,只沉声道:“凛儿。你皇妹说的不错,这等女子,便是你的姬妾亦是不该坐于此处,合该叫了人,先将她领下去。”
女子的话中,似乎更带了些深意。
薄奚凛抬眸看去,手上的劲儿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回道:“母后多虑了,阿皎还未成为我的姬妾,她现在,是我的心上之人,难道这般分量,还不足以与我一处么?”
这话说得,只让伶舟皎觉着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得一般地难受。
偏偏她的面上又不能将这样的情绪透露分毫,于是也只能作娇羞状,直接将脸似乎埋进了薄奚凛的怀中。
薄奚凛的母后,也就是帝后袁清玉,见状,脸色好似都沉下了几分。
反倒是坐在正中的薄奚皇族现下的掌权者,也就是薄奚凛的父皇薄奚仁面上倒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浮现,他只是定定瞅了薄奚凛片刻,随即在袁清玉不满之色几乎溢于面上的时候,却出言道:“行了,孩子大了自有自己的处事之道,他自有分寸,你也不必干涉太过,不就是坐在一处,便就随他去吧。”
薄奚凛同薄奚仁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父子二人眼中,同样闪过了些什么。
薄奚皇族的规矩,向来是掌权者地位最为崇高,便是掌权者的生母或是别的人,或只除了称谓,在各方面都不能逆于掌权者之上。
所以此际庆生的太后,同袁清玉一般,不过是位于薄奚仁的身侧。
这会儿,袁清玉听了薄奚仁的话,面上的沉色仍旧没有半分收敛。
太后葛禹华却是开口,似附和于薄奚仁的话,面上带着几分慈态,道:“行了,清玉,你就该听仁儿的,孩子大了,他们自有分寸,只要不是太出格,你也就放宽心,不要去管。”
这还不叫出格?那什么样的行为才能够得上出格?!
袁清玉简直都要被气笑了,偏偏面上还不能表露出任何的异样,她心知薄奚凛这般作态究竟为何,但薄奚仁和葛禹华都已经发了话,她也就只能按捺了心中的不满,反倒转而对候在边上的宫人道:“去,再在这桌安置个位子。”
一副听从薄奚仁和葛禹华吩咐的顺从模样。
薄奚凛却似乎是觉着这火还没燃起,得再添上那么点油,他首先坐在了为他设置的位置上,转而对那听从了袁清玉的话,要离开去拿把椅子什么的过来的宫人,令道:“不必了!”
接着就顺势伸手一揽,把站在他身边正有些愣神的伶舟皎,往过一拉,直接就带得她坐在他的腿上,而他手臂那么一环,更是将她整个人都扣在自己的怀中。
简直不要脸!
薄奚凛使了暗劲儿,所以面上看来,似乎是有那么几分顺势跌进他怀中的伶舟皎,实质上,真真是有些“迫不得已”。
觉察到其余人等直逼而来的目光,伶舟皎僵在薄奚凛的散发着热度的怀中,暗自磨牙愤愤,又没有拍案而起的勇气,也只得就这么捏着鼻子一般地忍了下去。
“皇兄你...”
又是似乎有些恋兄情结的薄奚旖先发表了异议,但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指责她的皇兄,话就开了个头,便没了尾,而一双眼睛,也只各种愤懑地盯着伶舟皎。
像要看得她自动起身退散,离开薄奚凛。
这会儿伶舟皎没有拍案而起,袁清玉面上倒显露了几分要拍案而起的怒气,额间似乎都冒出了些青色,沉声道:“凛儿!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此丢脸吗?!”
她的眼神锋利如刀刃,直直射向这会儿看来颇有些狐媚子姿态的伶舟皎,她对她的儿子或许会下不了手教训,而对别人显然就没太多顾忌。
她的话语中,更带着要是薄奚凛敢回一个是,她就能霎霎时把伶舟皎拖出去摁死的狠戾。
伶舟皎这会儿倒自觉地倚进了薄奚凛的怀中,仿佛想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现下这种情况。
就是坐于上首的薄奚仁也没了先前好似不怎么在意的态度,他微蹙眉,还是对薄奚凛道:“凛儿!”
分明也是要薄奚凛适可而止的态度。
而这一桌坐着的还有其他几个衣着华贵的同袁清玉该是一个辈分的女子,见着这般情状,倒并不存有什么怒色,见着袁清玉面上溢出的怒气,她们更是眼神微妙。
皇族的笑话,可不是谁都敢看的。
就在先时还或多或少将目光投注于薄奚凛和伶舟皎身上的其余人等,大多都收敛了目光,更是极力做出并未留意到这边异动的乖觉样子。
薄奚凛对这一切坦而受之,他一把将缩在他怀里的伶舟皎拉了起来,让她站在了他的身侧,他倒轻笑得好似带着灼灼光华,道:“母后何必如此动怒,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哪里就值得当真了?”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自己话中的真实性。
他将本还拉着伶舟皎的手松开,收了回来,才又接着转而对伶舟皎道:“行了,你自随了宫人去别的位置去吧。”
他挥了手,招来一个宫人,低声嘱咐了那宫人几句,含笑又看了伶舟皎几眼,方才令得那宫人领着伶舟皎,似乎是往坐了一圈的贵女那边行去。
伶舟皎面上好似对这般急转直下的情状接受得坦然,更让人觉着她像是早有预料,而实际,越朝着那坐了一圈的那些贵女所在的地方行去,她就越是恨不得要扎小人!
不作那么一出,光是她随着薄奚凛出场,她就已经料到事情必不会容易,不过是觉着到这一步也不好随意反驳他而已,于是同意了下来。
而现在,有那么一出在前。
她真的觉着要说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片刀光剑影也不为过!
这种恨不得咬人的情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看着伶舟皎渐渐走开。
袁清玉难看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少许,而听得薄奚凛那么一说,她又觉着心中带着那么些压抑,因此,她盯着伶舟皎走去的方向,眼底更带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浓重晦色。
一时间,竟使得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的伶舟皎,还能深切地觉到那如芒在背的寒凉。(未完待续)
第142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伶舟皎被安置在坐了一群服饰华贵、各有来历贵女的桌子上。
位置靠边。
她还未及坐下,就已有人开始发难。
“哟,这是谁家的闺秀啊?和殿下又是个什么关系,怎的这会儿才上这来安坐?”
一个同样一身艳丽红色,长相也甚是明丽的贵女,挑着眉梢,斜睨地看着伶舟皎,十分不客气地说着。
看她那略有些张扬的表情,想来家底也不会太低。
其他的贵女虽则没有说话,而眼中也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了些许鄙夷,只是有些人掩藏得好,有些人根本不屑掩藏罢了。
她们排斥的态度这么显而易见。
而那领着伶舟皎来此的宫人对此也是不发一言,只站在一侧,仍做着请伶舟皎入座的姿势。
这些贵女们,都是惯会看菜下碟的人物,纷纷然都不曾将针对之意指向那宫人,齐刷刷地都冲着伶舟皎而来。
因着,虽然方才隔着薄奚凛落座的那桌有一定的距离,倒也还能隐约听清些许话语,心底都明白,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伶舟皎,并没有个高贵的出身。
柿子自然是软的才好捏。
伶舟皎微垂眼帘,做着微微瑟缩的柔弱模样,眼眸之中甚至漫出点点涟漪,咬了咬唇,甚至像是不得已一般,才轻轻出声道:“这,要不还是换个位置吧,殿下那..”
她言犹未尽。
其间以势压人之意,倒透露得十分清晰。
那宫人此际才看了伶舟皎一眼,摇了摇头,道:“这却不必,殿下已有吩咐。小..姑娘安心坐在这处便可。”
伶舟皎仿若怯怯地扫了一桌子的贵女。
这会儿倒极是顺从地,也不看那一个个贵女的脸色,从善如流地就这那宫人的话,便坐在了那位置上。
而坐下之后,她倒是挺直了腰背,甚至,还微抬起了下巴。略显出了那么几分矜贵自持之意。
真是耍得一手好装模作样!
那同样身着艳红色衣衫的明丽少女。眼中露出明晃晃的怒色,叫人看来,她似乎都有要拍案而起的气势。可她却还是坐于椅上,只是眸光灼灼似焰火,毫不遮掩地烧向伶舟皎。
那宫人并不在意这些明里暗里的涌动,俯身对着那些贵女行了挑不出半点差错的礼。也就施施然走开了。
伶舟皎坐在位置上。
这会儿倒真有了那么些孤立无援的味道。
但此刻,在她的身上。反倒察觉不出来先前那些怯怯的意味,好似凛然而不怵般的高雅?
明丽少女讽刺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倒真是耍得一手好手段?是不是在殿下面前。你也是如此欺瞒?”
装柔弱谁不会?不过不屑为之而已。
那都是姬妾之流才惯会耍的不入流的手段!
伶舟皎如那明丽少女之前一般无二地斜睨着看她,回:“这可不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刚才,不过是逗你玩儿而已。你看不出来么?”
她说着这话的姿态,比之先前那明丽少女的做派,倒是还要张扬嚣张一些。
一桌子的贵女都不料伶舟皎会作此回答。
一时间,明丽少女正待出口的话被这回答给噎了下,其他众贵女也都显得有些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趁此时机,伶舟皎又截走了话头,继续道:“在这样的场合下针对于我,实在不是明智的事情,我倒是无所顾忌,并不怵在这样的场合上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难道你们也都能无所顾忌?”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若有似无地在朝着薄奚凛所在方向看了看。
气氛一时又静默下来。
伶舟皎独自拿起斟了茶水的茶盏,指尖轻轻摩挲于杯沿,又放茶盏于唇边,姿态很是闲适地轻嘬了一口茶水。
她的唇间泛起水润的亮色,看来更诱人了几分。
不要脸的狐媚子!
众贵女心间恨恨闪过这样的话语,然在伶舟皎这般带着威胁的话语出口之后,她们的面上就都没有明显地表露出任何的不满,反倒落于伶舟皎面上的目光,都带上了那么几分微妙。
那明丽少女却是冷哼一声,摆出一派自认为比伶舟皎还冷艳高贵,矜贵自持的姿态,眉目间盛满张扬,一副恨不得要拿鼻尖朝着伶舟皎的傲气。
但即便如此,就是这么傲气的她,也不再出声再说些什么。
看来这桌子恐怕都是精心为薄奚殿下挑选出来的贵女,每一个都有着那么几分小心思。
伶舟皎抬起茶盏的动作,刚好掩下她唇边些微的针对于让她落于此状况之中的人的冷意,眼底又沉着那么几分幸灾乐祸——美人恩,可不都是福气。
就在这样有些诡异的氛围下。
庆典已悄然开始。
上首的人发话之后,那本遮着的帘幕,一点点地拉开了来。
伶舟皎对台上的演出,实在是有几分兴致寥寥,反倒是对于那不间断端上桌来的精致吃食,倒还能有那么几分的兴趣,更兼之存着那几分要替薄奚凛打探的意思,还得分了心在一众贵女之间观察。
这倒更使得她不曾多留意台上的节目都进行到何处。
她现在正一边挑了盘子里的粉白圆团往自己的唇边递,一边又在心里对面前这一桌子各种端着贵气架势的贵女,做着各种点评。
那些贵女偶尔还好似因着那台上的节目,凑近交谈,而这些交谈自然也就几乎是没有什么掩饰地就落入伶舟皎的耳中。
从她们的话里,她倒也得知了些讯息。
譬如先时那出言的明丽少女,是齐国公府上的嫡出大小姐齐云云,这齐国公祖上乃是行伍出身,也曾经战功赫赫,即便是现在也是有着一定的兵权在手中。
再譬如那齐云云旁边隔着一个人坐着的,长相也是十分端庄出众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却是皇后娘家,传承好些年的诗书之族袁家的嫡出三小姐袁良语。
再譬如...
伶舟皎往昔也都留意了这南大陆各个世家的各种讯息,现下,这么些时间,也不过是就那些讯息,一一同坐于她面前的这些贵女对上了号。(未完待续)
第143章 不知何事萦怀抱
而在这桌子贵女之中,就品貌和家世而言,大约最为明显的皇子妃位人选,应当便是那齐国公家的齐云云,以及那袁家的袁良语。
这二人,在家世之上各有优势。
容貌也属这桌子贵女中长相最为出挑的,就这一个照面的品行而言,齐云云较为傲气冲动,但也不是半点都无城府的人物,不过素来骄纵。
袁良语反倒同齐云云的性格反差较大,在一行贵女针对于伶舟皎的时候,她不仅仅是默不作声,甚至似乎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投向伶舟皎分毫,浑然对这些异动都不在意的情状。
仿佛在她的眼里,这些许小事都不值得耗费心神。
这是个沉着且颇有算计的人物。
伶舟皎又拈起个粉白团子放置唇边,那软糯甜香的气息仿佛连带着她的心情都略略好上几分,心下,她将齐云云及袁良语这二人从可分析的角度都分许了一番。
竟连一时间场内的喧哗的停止和复起都不曾留意到。
而当一个宫人姗姗走到伶舟皎面前,其余同一桌的贵女面上都露出几分微妙之色时,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宴席内气氛的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压下心中的讶异和不明所以,维持着面上一派的沉静,甚至还不紧不慢地将那已经拈起的粉白团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
使得同桌子的一众贵女,都不由有些想嘴角抽抽的感觉,竟是不约而同地觉着,同这么一个人论说些什么,到头来。不过是她们自己降低了身份罢了。
自矜的贵女们,看向伶舟皎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捏着姿态的高高在上。
伶舟皎如何的浑不在意,也影响不了那宫人遵从吩咐而出口的话语:“姑娘,请移步上台去。”
去台上倒没问题,问题是究竟为何?
那宫人含笑对着伶舟皎看似沉稳而深暗的视线,做着侧身恭请的动作。嘴里却道:“姑娘还请不要耽搁。主子们可都还候着呢!”
这宫人的话端的是意味深长,直说得伶舟皎不由抬眸往薄奚凛所在那一桌子看去,她看不清那些人目光中潜藏的情绪。却又好似模糊地能够感知到那所来不善的锐利。
“哟,姑娘如是再迟疑下去,这恐怕是你也担待不起的事儿。”他这话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潜藏得意。
伶舟皎仔细看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这来的宫人不是别人,却是一开始她进得宫来的时候。那位负责领路的公公,而显然。这公公已然是认出了她来。
却不知为何,他倒并没有发表什么对于伶舟皎现下坐在此处的异议,就好像进宫的舞女一般的人物摇身一变出现在此处,并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伶舟皎浅淡地笑了笑。放下手中捏着的筷子,态度十分坦然地站起身。
这下子,在座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齐聚与此处,灼灼落在伶舟皎的身上。比之先前,好似还要来得热烈。
那公公领着伶舟皎又再度走向薄奚凛所落座的地方,停驻于那桌宴席一行人之前。
他躬身退开,却又忍不住似于不经意之间,丢给伶舟皎一个极是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之中,又明白地带着些幸灾乐祸。
伶舟皎若有所思,却静默于一旁,好像只要不听清有人真正的道明了吩咐,她就可以对面前这一切,视而不见。
但显然不能如她所愿。
就在她沉默站于一边之际,袁清玉倒先于其他人之前开了口:“你既能够成为凛儿的人,还让凛儿有如此‘珍而重之’之意,那定然也是有过人之处,趁此契机,何不同台上演出的人,一较高下?”
袁清玉这话实在是话里带话。
她加重了那几个珍而重之的读音,但其实她并不认为伶舟皎在薄奚凛心中真的能有什么分量可言,只是她对薄奚凛如此做派心底不喜,拉出伶舟皎来,既是要发泄,也是要给薄奚凛一个小小的警告。
而那一较高下的话。
不仅仅点着伶舟皎的身份地位的低下,更是有要硬逼着她娱以大众的意味。
单单是演出本身,其实让人觉来也不会是多么带着侮辱之意,而这样被人强迫着应下演出的要求,不论是谁,恐怕心下都会有不平之意。
伶舟皎心底如何作想,单单从她的面色上却看不出来,她表现地极为平静和顺从,应下了“是”,就施施然一派要往台上走去的姿态。
袁清玉却又叫住了她:“等等,据说下一个就该是这一回入宫的人中,舞艺最好的那个上场,不若,还是先叫那人演了后,你再上前。”
这般挑三挑四的模样。
也不曾令得伶舟皎颜色稍变,她垂眸敛目,又躬身退避开到一侧,做着恭候的姿态。
便是进退,都不曾失据。
这下子,袁清玉落在伶舟皎身上的目光,反倒愈发地添上了沉色。
薄奚旖面上赤、裸、裸地显出幸灾乐祸的嘲弄之色,丝毫不加掩饰,仿佛见着伶舟皎这般,便是一件乐事。
薄奚仁等人都不曾开口,只做高高在上沉默之状。
薄奚凛更是配合地似笑非笑地扫了伶舟皎一眼,也就不做过多留意。
下一个入场的,果然除了芙华,并无别人。
而今日的芙华,显然要格外地亮眼动人一些。
她身着五色彩衣,衣衫的做工叫人觉来更是极尽绚丽,生生将她衬得更夺目璀璨了几分,那一双本就生得极美的翦水眸,更是一眼瞥来就似有流水潺潺,柔弱的洁白纯净的动人之意。
她甫一出场,似乎场中都静默了一瞬。
她和伶舟皎之间,有着伯仲之间的动人美貌。两相辉映,更叫人易叹造物之神奇,更别提还有那么个俊美近于妖的薄奚凛,还存于她俩之间。
此景如何不叫人有那么几分赞叹?
台上的芙华眸光不经意那么一转,就直直在伶舟皎和薄奚凛的身上分别略停滞了一下,接着,就着乐音的开始。她翩翩然而动。
无论是看过了多少回。
但平心而论。再一次看来芙华的舞姿,都让伶舟皎仍然有种惊艳之感,这世上大约有些人。天生就是能作如此优美之舞的。
天资这种事,有的时候是无与伦比的。
就连伶舟皎都依然能觉着惊艳,更别提别的人是作何观感了,那些人似乎连呼吸都收敛了几分的景象。已经足以证明此际的芙华,有多么的动人。
她每一个旋转。每一个侧身之间。
都有令人屏息瞩目的魔力,好似能够叫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她舞动结束,俯身于台上。
大部分的人都还有些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就像陷落在方才那般美景之中。连自己都不忍将自己惊醒。
一时静默。
袁清玉倒首先出言,在对着芙华的时候,与面对着伶舟皎时的面色不同。好像故意地露出了略柔和下来的笑意,道:“你是叫芙华是么?能有这般舞姿。怕也是自小便练出来的吧?你跳得很好,自下去领赏吧。”
帝后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在座少有人敢表露出丁点儿的不满,芙华做着仿佛宠辱不惊,面上又有着恬淡的笑意的模样,睁着一双盈盈翦水眸,含笑谢恩。
竟是一副少有的生得绝色看来又柔顺好拿捏的模样。
芙华未曾敢在台上多停留,就在谢恩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去。
袁清玉眸光扫过站在一旁姿容艳丽动人的伶舟皎,想着方才离开的同样颜色出众的芙华,心中极快地闪过些什么,面上却不露毫分,只沉声道:“好了,这会儿你便上去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话,竟就没有了其他,更加没有留有什么任人考虑的时间。
伶舟皎不慌不忙,甚至是有些从容不迫地往台上行去,但她的步子又显得有些稍慢,就像一步之间都带着一步的斟酌。
薄奚凛那偏厚的唇瓣轻轻挑起,明亮而似带着华光的眸子,有那么几分含着趣味的意味,真正一副打算要看好戏的姿态,毫不掩饰。
在背对着众人朝向台上的时候。
伶舟皎的唇边忽而隐没一缕极淡极淡的冷笑,她挺直了脊背,收起了刚才那副在面对袁清玉时低眉敛目的模样,整个人似乎在气质上都显得高华了些许。
待得她一身艳丽红杉,侧身回眸。
那一瞬间,只让方才还觉着那芙华能与她在姿容上搏个高下的人,竟都有些不确定起来,恍惚之间,他们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美人如斯,何以可及?
没有人吩咐,一旁的乐师面面相觑地看着走到前来的伶舟皎,倒是没有奏出一点乐音。
伶舟皎含笑朝向旁侧的乐师们,自己给自己先起了个调,她清越的曲调之音一起,那些乐师即时就会意过来她要用的是哪首曲子,奏起的乐音,也就在一时之间便覆盖了她渐渐弱下来的起调之音。
莲步讲究的是轻盈和灵动的偏转。
但少去了那晕满铺陈开来的香气,伶舟皎行动之间,就冲着那出众的姿容,美则美矣,又没了那般能够使人心旌摇曳的惑然。
而伶舟皎好似对这些也并不在意,她挥手动静之间,更多了几分洒脱,显得她更飘然灵动,乘乘就要朝着某一个方向归去。
她不属于这里,也不会被束缚。
她有她的目标,她也终究会让一切实现。
她的目光似乎聚合于某个定点,又似乎没有任何的朝向,偏向于纯粹栗色的瞳眸,更隐没着些不易分辨的暗色。
本是该显得曼妙生姿的莲步,被她气势隐然一变,竟带出了几分铮然于其中,看来失了优美,却又令得漫不经心的薄奚凛,目色中更多添了那么些趣味。
这一曲而尽。
伶舟皎微微俯身,自又复成低眉敛目般的顺从模样。
袁清玉面上笑意浅淡,更多着微微冷意,道:“看来你也有那么几下子,不过和先前那位芙华又不可相较而语,你既是凛儿的人,更不该不知规矩礼仪,这样吧,看着你这还算有几分可调教之处,为着凛儿,本宫也勉为其难地将你带在本宫宫中几日,好生调教一番。”
上位者要发落一个在身边的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她将她要进宫中,便是直接就发落了,难不成薄奚凛还能为着这么个身份低微的女子,直接来言说她的不是?
袁清玉打得一手好算盘,这说来也确是她惯用的手段——与其费了心思提防斟酌,倒不如直接凭着地位悬殊,随意找个缘由,便将人径直发落了去。
薄奚凛显然对他母后这一手也是心知肚明。
因而,他截在了伶舟皎话音之前,就发了话:“母后,不过随意一个女子,哪里就值得由母后来调教,我宫里自有随侍的嬷嬷,随意找来教上一教,便也就成了。”
他这话说得轻缓,语气中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伶舟皎趁着他们交谈的时候,已是款款而行下台来,便那么安安静静地候在一侧,扮演着沉默顺从的角色。
袁清玉的视线,在薄奚凛的面上淡淡扫过,那些本还待出口的话,不知又考虑到什么,却是尽数咽了回去,反倒做无所谓之状,道:“凛儿既然如此说,那便也就罢了,你也就先下去吧。”
话到后面,袁清玉凉凉的眸光又落回到伶舟皎的身上。
薄奚仁等人对袁清玉与薄奚凛这些话,不置可否,面上看来都没有多的留意,但私底下这人是不是心思各异,也无从道来。
伶舟皎从善如流,也不用来个宫人领着,当即就自己又沿着方才的来路,往回走去。
对于伶舟皎的去而复返。
特别是还对于伶舟皎这般去到了那桌薄奚凛所在宴席的地方,还没有丢个大的丑。
伶舟皎现下所在这一桌子的贵女,面上虽然都咬了牙不曾露出异样,心下却都愈发愤懑不满起来。
其间更不乏有人在心底有些张狂地想着:待得自己要是做了皇子妃,定然第一个就要将这么个狐媚子给发落了去,看她还能这般不知进退?!(未完待续)
第144章 佳时倍惜风光别
在庆典落幕后的第二天。
薄奚凛出现在伶舟皎的面前,他半眯着眼眸,又似头一回儿见般,将伶舟皎仔细打量了一圈,然而,他没有评论,只是极平淡地道:“今日,你便和你的人一同离开吧。”
他出现得突然。
就在伶舟皎正施施然用饭,想着昨日里那些贵女等人眼中藏着的各种“来日方长”般的眼神时。
毫无预兆地见着她就如此道来。
伶舟皎连手中拿着的筷子也不曾放下,更未曾起身,只是淡淡地问他一句:“具体什么时候?”
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薄奚凛会在这庆典的第二天就叫她离开。
薄奚凛扫了一眼她面前碗里还放着的吃食,扯了扯嘴角,唇边携带浅淡的笑意,道:“等你吃完。”
这么赶?
看来那位帝后自昨日之后,其实并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想法,而且,貌似还急于要惩治了她,还等不得来日方长了。
至于薄奚凛要用她来试探,或者说是想要做些什么想法,大概已然达到。
伶舟皎想着这些,但心里倒也不在意这些,她慢条斯理地在薄奚凛的眼皮子底下用完了饭,顺便擦了擦嘴角,又在净盆中洗了洗手,方才站起了身。
“走吧。”她整了整衣衫,一脸浅淡的正色。
伶舟皎脑中忽然闪过,昨日从庆典上归来,她向薄奚凛说着那些贵女表现之际,他那叫人看不出心底思绪的沉着模样,还真是有些猜不透,这位薄奚皇族唯一的皇子。这回,究竟下的是哪一步棋。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事情已经与她无关。
她的战场,从这里离开,才真正要开始。
她的面上浮出一抹极凉,极浅淡的笑。转瞬即消隐在唇边。
皇子尊驾。
当然不可能会将伶舟皎这一行人送出宫去。事实上,薄奚凛只是通知了那么一声,随后就叫来了人。领着这一行人从一个不知道开在哪里的宫里的小侧门,出了宫去。
身后是看起来巍峨的宫殿,宫墙高高,阻挡着所有想要朝里间探去的窥测。当然也将所有在宫里的人的音容笑貌全然藏了起来。
“小的就只能送到这里了,转回还得去同殿下回禀。各位..自便吧。”那领着伶舟皎一行人出来的人,笑得十分客气,语气里倒还真没存在多少的谦和。
想来也是,他们是擅自闯入宫里的人。薄奚凛能派这人来送他们,这人也不会只是普普通通的宫人。
这般,能对着他们有个好脸色。大约已是难得。
此人话一撂下,倒也不等伶舟皎他们给个回答。径自就转了身回去,不过片刻,就于宫墙之后,消隐了身形。
使得有心要来一句“你这人怎么对主子说话呢?!”之类话语的制习,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只能咽回去,面上犹自还有些郁闷。
伶舟皎并不在意这些,她率先朝着停靠在不远处的那几辆本是他们上回出城之际所用马车的方向走去。
守在那似在看管着几辆马车的人,见着他们这一群人在伶舟皎的领头下走了过来,只略略意思意思地打了个招呼,也就自个儿离开了。
这次倒是极通顺地出了城。
马车行驶在肃京城外的敞阔官道上。
伶舟皎在马车内,低声问道:“薛姨,可是已经回了天晴阁?”
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出得宫门之际就没有出现在他们这行人的面前。
车内制习制妆在列。
听着伶舟皎的问话,制习在制妆前已出言回答:“夫人已是在先前便回了天晴阁,现下,除开天晴阁外,归于南大陆这部分的所有,夫人都已尽数转给薄奚皇族的殿下。”
倒真是没有隐藏瞒匿之心。
如此投诚,真的就只是为了给他们这些人谋求一条后路?
虽则不可言说,但伶舟皎的心底,确实没有尽数相信薛琴之前那般的说辞。
而她面上越是平静,那双栗色的眸子就越是沉暗且深晦。
制妆又在制习话音落下之后,便补充道:“夫人传下书信与主子,且要要婢子等转与主子说,可径直取道南大陆,不必回转。”
伶舟皎面上这才露出了稍微怔忡的神色,片刻后,她微拧了眉,道:“书信?那信呢?”
制习从兜里掏出了信件来。
伶舟皎随手接过,而她的目光越是在那信件的内容之上停留得久,就微拧起来的眉头,就越是渐渐拧深。
其实这信件说来,不过陈述了两件事。
一则:仔细例数了近年来,已然转向了北大陆的大部分天晴阁所掩下创立的势力,那是个堪称人事调查很是紧密的情报势力。
二则:南大陆将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如是遭遇挫折,仍可退回南大陆,而薛琴将留在南大陆,至少保证这最后一道防线的稳固。
而这些所言说的事情。
无一不在告知与伶舟皎,在她未曾注意的时候,薛琴早已做好了这些谋算。
薛琴让她径直取道北大陆,会否又有什么其他她所未曾注意到的谋划?
坦白说。
这样猜疑的感觉实在是算不上好,只是伶舟皎越是想着,就越是止不住这般的猜疑,她知道无论如何薛琴不会存有害她之心,但在薛琴觉得没有大的妨碍的前提下,不是就一定不会推她出去。
薛姨和秦姨终归是不一样的。
伶舟皎面上浮出的微末情绪,很快就消敛了去,她将展开的信纸重新折叠起来,又将之递回到制习手中。
她道:“取道朝向边界。”
她甚至没有问起是不是还需要齐整一些东西,制习也就只默默地将信件又收起来,顺带咽下了“夫人准备了些东西”的话。
##
“啪——”
茶盏碎裂于地的清脆声响,在偌大而显得有些沉闷的宫殿里响起,一时间,更使得宫人们都喏喏,而有些噤若寒蝉。
那立于近前的几位随侍宫人,更是忙不迭地跪落在地上,懦懦地保持着沉默,做着恐慌的模样。
端坐着的帝后袁清玉却将被温热茶水溅湿了的指尖,轻轻摩挲,面上,陡然间,浮起了颇有几分明丽之色的笑颜。
她意味不明喃喃而道:“还真真是我的好皇儿!”
跪在她身侧的宫人,齐齐垂首敛目的动作,一副不曾看见不曾听闻的样子,十分地乖觉。
天光已盛。
便是在被高高的宫墙堆砌起来的宫廷之内,也有着如市井一般盛亮而明耀的日光,缓缓投落。
并未在庆典之上出现的呼延笠。
却在伶舟皎等一行人离开之后,出现于薄奚凛的宫殿之中。
他一身正装,越是长大就越是端方冷冽给人以面瘫之感的面上,此刻是常有的沉着,他衣衫齐整,发髻也一丝不乱,像是在来此之前,已整理了仪容,但莫名叫人看来,还带着丝丝缕缕裹挟着风尘扑来的即视感。
薄奚凛仍是见着伶舟皎时,那一身装扮,并不似在庆典之上的华贵,他穿着素色衣衫,整个人在俊美之外,仿佛又增添了那么些‘仙气’,正是如仙还是似妖,对他那般的颜容来说,都不过是一个转念之间的事情。
他看着阔步而来的呼延笠,面上是一派常然之色,极为随意地只道了一声:“坐吧。”
而本就坐于椅子上的他,也就不曾动弹。
呼延笠倒也不作客气,意思意思地来了句:“谢殿下。”便自顾自地扯了椅子坐下,还顺手拿起了桌上放好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薄奚凛挑眉看着他的动作,嘴下却是说起了旁的事情:“昨个儿你没来,私下里皇妹可是就寻了本殿下,好一番询问呐,你老这么躲着她,倒不是办法吧?”
“咕咚——”一声。
呼延笠又倒下的那杯茶水,刚刚进了嘴里,听得薄奚凛这般说话,他就直接将这茶水全给咽了下去。
薄奚凛也没什么停顿,接着这话,又继续:“要本殿下说,皇妹有哪里不好了么?值当你这般三番五次地避开?这事,本殿下虽说不会针对于你,但你真当母后留意久了,还能任你这般对皇妹?”
“南平呼延家,在母后眼中,呵呵...”
薄奚凛最后这句话,道来格外地意味深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间也有那么稍微地泛起了冷凝。
书香世家,可不都是清流。
特别是传承久了,在士林之中有着极大影响的书香世家。
他们希望得到的,或许在有的时候,比起佞妄臣子来,也是不遑多让。
袁家的权势,已经坐大了。
而显然,他们还不仅仅甘心于此。
呼延笠面瘫的脸还能再僵上一僵,他想着那在薄奚凛看来还可爱的皇妹,实则确是一副骄纵公主脾性的薄奚旖,正待要同薄奚凛分说些什么,转眼,瞥见薄奚凛面上的神色,再听得他意味深长的言辞。
立时,他就重整了面色,只做严肃状,道:“殿下此次要调查的事情,有赖后来殿下传讯来言说接受的那势力,已然查出了些头绪...”(未完待续)
第145章 再回头已百年身
大陆通用历一零二八年,春。
一团暮色笼罩下来,将天光拢入于沉暗之中,并逐渐将之掩埋。
通过边界。
属于南大陆的一切,都已经暂时为之隔绝。
几辆从外表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入北大陆境内的安镇。
这是安镇上,修建的一家格外招摇些的客栈,有着大大的匾额,在门边路旁,还立着一块板子,上书醉晚客栈。
像生怕别人走过路过能不知道这还有个客栈似的。
客栈里间的布置,却不同于这招牌的招摇,反倒显得雅致起来,多了那么几分清幽,大堂中摆放的桌椅,都规规矩矩地隔着一定的较开一些的距离,堂中央还挂着一些文墨作品,窗台并角落,都点睛一般地放着一些盆栽,都是意在衬托出那么点子清幽雅致的劲儿。
在堂中央一侧,就是回旋往上的梯子,直直通向楼上的房间。
楼道宽敞,站在二楼还可以倚靠着一排栏杆,朝下方的大堂看。
伶舟皎一行人刚刚在这客栈前下了马车,就有人眼尖地从客栈里间出来,直迎到了伶舟皎等人的面前。
扬着个笑脸儿,这迎上来的小二问:“客官,您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自然不该是伶舟皎来回话。
制妆已然就着小二的话答:“自然是住店,现在店中可还有上房?”
小二笑起来的弧度又更加上扬了几分:“有的有的,客官现在想要几间上房都是有的,客官请里边走,您的马车小的叫人来将其妥善安置在专门看管的马棚处如何?”
伶舟皎对着制妆点了点头。
制妆回:“带路往里吧。”
小二听着这应允,立时就侧向一边。扬声唤道:“李叔快来,把这贵客的几辆马车牵到马棚去妥善安置。”
制妆添上了一句:“记得把马儿喂饱。”
小二笑吟吟回过头来,道:“客官请放心吧,李叔自会照看妥当的,明个儿您再看,包准叫您的马匹都是个舒坦模样!”
这话说得,措辞都不知叫人如何接下去。
制妆默了下。
好歹这边那似乎是被这小二叫着李叔的人。就已经被他这一声唤。叫到了近前来,而在那李叔的身侧,还跟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
那李叔背上有些佝偻。但面目间看着也有几分富态,想来常年家中也还是有那么些富余的,而跟在李叔身侧的小伙子,看来还有着那么几分胖胖的。
小二对着来人道:“李叔。这客官的马匹可得好生照看好了。”他这样说着,对着李叔的表情。也显得很是和气且还带着尊重。
对着跟着李叔来的胖胖的小伙子,这小二笑得更是显出几分亲近。
李叔有些沉默,而那跟着李叔来的小伙子胖胖的面容上有着腼腆又带着那么些局促的笑意,他们不发一言。只是恭谨地立在一侧。
小二似乎对于这样的情状是司空见惯,他也并不要求什么要他们先同来客打招呼之类的,倒是又转回对制妆道:“客官还请稍等。您这几辆马车,小的还得帮着李叔他们拉过去。不过马棚就在一侧,倒也不会费什么事儿。”
伶舟皎的目光,在那李叔的身上稍滞,片刻,她对上制妆问询的目光,又点了点头。
这小二和李叔,还有跟着李叔来的那胖胖的小伙子,领着伶舟皎一行的几辆马车,就往旁侧的马棚走去。
身形渐渐消隐在昏暗下来的光线中。
而伶舟皎领着一行人站在原地,并不曾动,更不曾就此往客栈里间,先行而去。
制妆一行人在这种情况下,又显得静默下来。
伶舟皎眸光凝凝,若有所思。
她其实是记得那个李叔的,她不是有着那种见过一次面,就能将一个人记得深刻的且不会遗忘的,但与之相处好歹也有段时间,这样即便是事隔这些年,也还是足够她将这人认出。
他是当年送着她和秦姨来这安镇的车夫。
那个还会好心同她们说上几句话的人。
真是想不到,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最先碰见的‘故人’倒是他,看他的样子,这些年并不像是过得不好。
说不上来。
伶舟皎竟已是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怎么样一团的思绪。
那小二很快回转。
仍旧是扬着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见着他们就这么在外间等了这么一会儿,他面上似乎有那么些惊讶,但很快便隐没了去,他迎上来,道:“不好意思,让客官久等,客官请进。”
他躬身侧让开。
引着伶舟皎一行往里进。
小二将他们带到了客栈里间,一侧角落上的掌柜所在的地方,他对着见着他领了人进来,脸上溢着客气的微笑的掌柜,道:“掌柜的,这客官要住店。”
掌柜的对他点点头,意为知道了,又道:“你去给林实他们搭把手去。”
这小二对着伶舟皎一行笑了笑,接着正如掌柜所说,过去给那边正忙着的其他人搭把手去了。
这样一个春日的晚间。
来这么个客栈的人却是不少,安镇一向往来人群较多,便是在冬日也都有一定的人来此安镇寻间客房,何况是在这绵绵的春日。
今个儿晚间,就是这么一家实际上开起来也不过就几年间的客栈,那客流量虽说还不是满满当当,但也有着不少的人。
就这么一眼望过去。
在这大堂内正用着饭的人,都已经是不在少数。
掌柜的态度和煦地道:“客官这是要几间房?咱这上房和一般的房间,以及下房都还有空余,您看您这是打算要哪个房间?”
这回不用制妆意会伶舟皎的意思再回话了。
伶舟皎已然先出了声,问:“房里都是只有一张床么?”
掌柜的没有对伶舟皎问出这么个话有什么意外,他面上仍旧是和煦的平静,只是心下倒觉着这么个面上覆着纱巾的姑娘声音倒有些说不上来的好听,身边跟着这些人,看来倒是哪儿的大家小姐,他回道:“您看您是要有些什么要求,房里倒是都可以加床的,只不过却是也还要比一般来说,要添上那么些银钱。”
在商言商,掌柜的这几句话回的也很坦荡。
伶舟皎沉吟了一下,道:“就要三间上房吧,每一间房里再添一个床位,我们要先在这用过饭,完了回房,房里应该能够布置齐整了吧?”
掌柜的面上仍是那副和煦之色,不增不减,道:“您放心,很快就能给您安置齐整,您这是打算在大堂里先找个位置用饭么?”
伶舟皎回了一声:“嗯。”
随即,她又问:“房钱是怎么算的?”
掌柜的回到:“一间上房是八钱银子一晚,每加一个床位,也就多添个一钱银子,您看您是打算要住几日还是就一日,房费可以一天一结,当然,您要愿意也可以要住几天就给几天的房钱。”
他回得极是利索。
“先结一日的吧。”伶舟皎看向制习,制习马上会意地掏出了钱袋。
付了一日的房钱。
掌柜的扬手招来了方才那个领着伶舟皎一行人进来的小二,吩咐:“你带着几位客官就坐去,给客官介绍一下饭菜。”
伶舟皎一行,现在加上制习、制妆、制衣,以及那在来路上负责驾着马车的两个男子,就是六个人。
其余人,都不曾随着她来这北大陆。
他们六个人刚好围了一个方桌,伶舟皎独个儿坐了一边,制妆和制习坐了一边,两个男的坐了一边,制衣刚刚好也就一个人坐了一边。
有些顾忌,在这样的时候,就不必顾忌。
伶舟皎在来路上,已将这些话同其余人言说分明,制习等人现下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坐着,面上都尽量地维持着一脸的淡然。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小二有些愣神。
这世道竟还有主子同手底下的人一同用饭的道理?或者说这实际上也不是个主子?
小二眸光微闪,自也不可能这么对着伶舟皎等人问出疑惑来,只作着若无其事状,道:“客官要点些什么菜?要不小的给您先报一遍菜名儿?”
伶舟皎摇摇头,道:“不必,你只管上些店里拿手的招牌菜便可,就上个五道菜吧。”
小二这下倒连半刻愣神的时间都不曾有就应了下来,随之却是又仔细问了问:“您看您这有没有什么要顾忌着的?酸辣几分适度?菜里边您这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伶舟皎回:“不曾,只管随意上就是了。”
“那给您上个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另再来个醋溜白菜,当归老鸡汤,再上个水煮鱼,您意下如何?这都是店里师傅做的拿手的。”小二沉吟着,似乎是思索了一番,这才对着伶舟皎说了出来。
伶舟皎点点头:“可以,就这些。”
小二走开了。
桌子上放着方才小二倒好的茶水,伶舟皎拿指尖碰了碰那茶盏,触手温热,带着浅淡的暖意,从她的指尖,渐渐延伸开来。
仿佛要熨帖到心间里去。(未完待续)
第146章 十年心事十年灯
而邻桌之人的并不加收敛掩饰的言谈。
却又一点一点,让伶舟皎的心底,蔓延上薄凉的寒意,一层一层,驱散开指尖那点微末的暖意。
伶舟皎一行坐在大堂中的僻静处。
这位置的一边上,有一桌并没有坐人,而邻着的另一边,倒是坐着两个人,衣着上看来,都还算是光鲜。
此时,他们正谈着近年来传于北大陆的事。
这事儿说起来早已算不得什么机密。
当然他们也就并不忌讳于在这样的大堂里,不压低声音地交谈。
也就使得正坐在他们旁侧的伶舟皎一行,不多用心,也将他们的话都听了个清楚。
其中一人言道:“关于伶舟家那大小姐的事儿,近年来在上层之中,倒传得是沸沸扬扬,我觉着,这其间保不准就有那伶舟家的人在背后推动的缘由。”
顿了顿,他还继续说道:“什么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还长得一副天仙模样,还说可能是那都成为传说中存在的凰图的承继者,夸耀成这样,也不怕真正见了的人,都觉着言过其实了!”
这人话语言辞间,对此颇持着嘲讽态度。
另一人见他这般不屑之态,摇了摇头,随之言道:“你还真就说错了,见过那伶舟家大小姐的人,还真没人觉着那传言有言过其实之意,只不过是对那是否真是凰图承继者,还存着怀疑之心罢了。”
回答的人,说了这些,还接着道:“不过,这其间。一开始可能是有伶舟家在背后推动这传言,后来,却是不一定。”
一开始不屑的人有些疑惑:“难道那伶舟家的大小姐,还真能同传言中那般,她真长得一副天仙模样?”
显然比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别的什么,最令他关心的。倒是这么个问题。
和他一桌的人。不由哑然失笑,稍停了停,方带着笑意回话:“你...你这...”
他像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这朋友的样子。只得接了话,继续聊:“她是不是真长得个天仙模样,我当然也没见过,自也不是多清楚。但多的是和你一般怀着质疑的人,那同伶舟家有着往来的世家。当然也有那么些见过那伶舟皎的大小姐,而那些世家之中,可从来没流出来这传言有言过其实的话语。”
“这也足可见,那伶舟家的大小姐。想来长得定然不止是不差的。”微停顿了下,他复又道:“且伶舟家现下就这么位大小姐,自是精贵地教养着。甭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怕是其他的。也合该不在话下。”
他的话语之中,对着伶舟这一姓氏的一家族,仍存着几分推崇之意。
一开始存着不屑的人,被这和他一桌的人所陈述的话,说得面上竟出现了些悠然神往之色,喃喃而道:“她竟还能真有传言中那般姿容,这..”
与他同桌的人,即刻打断了他的呆怔,道:“这等人家的事,与你我能有什么干系,伶舟家的大小姐,再怎么样,也不是你我这般的人足以高攀得起的,便是明白她究竟如何,又能如何?”
那一开始存着不屑之人,嘴上倒犟着几分:“那倒不一定,指不定人家那大小姐,还真就能看上我这等英俊小生呢?!那合该是缘分到了的时候,就是要挡也挡不住啊!”
话到这个份儿上,其实也就只存了些调侃之意。
与他同桌的人,哭笑不得地附和道:“是是是,你这般英俊,定是能叫那大家小姐都看得上眼。”
言罢,一桌两人相视而笑。
就此撇开了这个话题,又聊起了其他。
制衣抽空作不经意状看了眼,那自言英俊的邻桌之人,恰恰好那人坐着的位置,也能够让制衣瞧着个正脸,她瞥那一眼,立时又收回了视线,暗自撇了撇嘴。
这世间男子最不乏的便是自诩不凡之辈。
伶舟皎栗色的瞳眸中,满满盛着深晦,偏她面上不露毫分,也不叫任何人轻易觉察到她情绪上的不对。
她心中叨念着邻桌方才说起的人的名讳。
而每念上一次,她的心上,就上又覆上一层暗霾,将心间眉上,不自觉染上冷凝。
伶舟琼。
这个在别人眼中貌若天仙,又是伶舟家精心教养的‘大小姐’的人。
用着这样俗气的手段在宣扬着自己的名声,虽则这样一来,叫许多好事之辈议论纷纷,这一方面对于女子名声上来说,并不甚么好事。
但另一方面来说。
伶舟琼确实又是极快地将自己好的声名在世家之中传开,这也同时代表着,她一步步在筹划着自己的行动,而这些,不过还仅仅是铺垫。
菜端上来了。
这速度其实真心算不上慢,而伶舟皎对此仿佛毫无所觉,面上更似带出了点点冷色,令得那端着菜上来的小二,不由得都有些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难道是这菜哪里有不对?
小二将这桌上放下的色香味俱全的菜打量了下,实在看不出来同往日里有什么不对,但客官面色不对,又没有直言,他也不好多为探问,只能笑道:“客官慢用,小的去将余下的菜也一同端出来。”
他闪身离开。
伶舟皎稍冷的面色也渐渐收敛起来,她的指尖仍旧做着触及茶盏的动作,然而开始倒入杯中还热着的茶水,早已一步步变得冰凉。
此刻她仍触着茶盏。
但似乎已经觉察不到那茶盏浸出的点点暖意。
天光被拽入黑暗之中,沉寂下来。
春日里的夜,晚间似乎也还带上了点点的寒凉。
用过饭,洗漱后的伶舟皎站在楼上房间的窗边,窗户洞开,有裹挟着凉意的风,缓缓从洞开的窗户侵没入室内。
将她的眉梢都染透了凉意。
房间内点燃的烛火被这凉风一带,也轻轻晃得摇曳,屋内人浅淡的影子,随着烛火的摇曳,亦是兀自晃动起来。
她径自在窗户边站着,显得她的身形有些单薄。
制习要歇在这房中加上的一张床上,此刻,她正将伶舟皎的床铺好,适才走到床边,语气中略带着些小心地同伶舟皎道:“主子,床已经铺好了,您要不安歇了?”
伶舟皎站在窗边,一时未动。
她的视线像投落于远方,又像是投落于虚无,她的唇轻轻地抿着,显出一种莫名的倔强和坚毅。
她似乎不曾听到制习在她身侧的说话声。
制习轻轻地又唤了声:“主子?”
伶舟皎回过神来,极快地敛去面上浮出的冷凝之意,她将本朝向窗外的脸,转而对着制习,只平淡道:“你先去歇着吧。”
制习对于伶舟皎这安排显然显得有些不适应:哪里有主子还没睡,同屋侍候着的婢子就先睡了的道理?
制习懦懦站在站在伶舟皎的身侧,一时,不曾挪动脚下的步子。
像是在打算着,若是伶舟皎还继续这么在窗边站着,她自然也是要随侍左右的。
伶舟皎声音微沉,只是重复着又说了一遍:“你先去歇着。”
她定下了的吩咐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制习小心觑着伶舟皎的面色,虽则心底还是觉得不适不安,但也只得听从伶舟皎的话,应了声“是”,便退开了去到那加了的床边。
那加着的床,与伶舟皎应当歇息的主床间,隔着一点儿也不透的屏风,刚好从那个角度来,也能够略略挡住站在窗边的伶舟皎的身形。
制习忍着想要将那屏风搬开,好看顾着主子的冲动,做了安歇了的模样——裹了被子躺在床上。
她瞪着那一点儿也不通的屏风,却真是也看不到另一边伶舟皎的身形半点儿。
伶舟皎仍站在窗边。
从洞开的窗户侵没入室内的裹挟着凉意的风,已将她放置在窗边上的手,吹得从指间到腕上都满布了凉意。
然而她好似已经对此一无所觉。
那些凉意在此时此刻,好像打扰不了她半分,她像觉察不到凉意的存在,又或者,在她的心里,存着比这凉意更深重的寒冷。
伶舟琼。
她复又在心底念叨起了这个名字。
她那栗色的瞳眸,已然全部被暗色所覆盖,她不加掩饰,让冷寂得甚至凝满了浓重暗色的深晦,满满倾覆于面上。
此刻的她,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诡谲美丽。
她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对她来说,应当是十分耻辱,并且根本不想要再重新提起,或者说是想起的事。
然而现在,就像是控制不住的,那些画面,纷涌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竟恍如昨日一般,令她将指尖蜷起,紧扣成拳,忍不住地,咬了牙。
那个画面之中。
有着一个会令人惊叹,这世间怎会有竟清俊如斯的男子,他只要着一身白衫,就是这浊浊世间好似令人无法抵抗的翩翩男子。
他的眉目之间仿佛时刻都蕴刻着温和。
他待人有礼,他进退有度,他出身世家。
他是好像永远在人前都会带着温和善意的良人。
但是在画面之中。
他对着她,说着让她觉得天塌地陷般耻辱的话。(未完待续)
第147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鸟儿声声清脆的鸣叫,在枝头欢快响起。
作一身灰不溜秋,除了面上覆着纱巾之外,看来一点儿也不起眼的伶舟皎,独自一人,终于到了这一行她最想要回到的地方。
这是夷镇。
它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相较于安镇上商户和街道都有着和昨日有着很大的差别,夷镇,却好似一直凝固在昨天。
甭说街道。
就是哪个小摊摆在哪个位置,似乎都还没有太大的改变。
轻车熟路。
伶舟皎脚步缓缓,站在了当年那个小院子外,她看着那扇依旧显得破败的门,顿住脚步,眼中有不可分说的情绪,带着迟疑,又想要靠近。
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是那样的熟悉。
但她却又恍惚地觉得陌生,内心竟控制不住地涌上惶恐的念头。
不知是在害怕什么。
这个被她凝视着的破败的门并未打开,里间甚至听不到什么响动,而旁侧临近的门,却是打开了来,从里间走出来一个妇人,一眼扫见了站在门外踯躅不前的伶舟皎,略带着些狐疑地将她打量,直直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人,站在这里作甚?”
那妇人的手中拿着针线和绷子,动作间又是一副像要出门的样子——已然跨出了门槛,反手正待将打开的门带上。
“......”伶舟皎一时无言。
妇人接着道:“你是来找先前住在这家的人?还是你是来这看房子的?”
伶舟皎还未及回答,妇人却又自顾自替她做了解释:“你应该是来看房子的吧?这房子就是上个住这的人,也都已经搬走一年多了,便是他家亲戚,当然也不可能还找到这来。对了,你来这看房子,怎的会救你一个?没找个中人?”
妇人言罢微顿。
伶舟皎像终于找到了插话的余地,只道:“我..我只是来先看看。”
仿佛是觉得这么个破败的小院子,也没什么可以叫别人觊觎的地方,况,伶舟皎即使这般打扮。身形看来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妇人也丝毫没有将伶舟皎往什么坏处想,闻言,也只是平和地道:“这院子也没个锁。你要看看,便自推门进去吧,上一户人家搬走的时候,里面也就没什么东西了。看来难免会有些破败,不过好歹里间看着也还算宽敞。几间屋子还都能住人...”
妇人念叨了几句,视线落在自己手中拿着的针线和绷子,也就顾不得再多理睬伶舟皎,自先锁上了门。
转回身来。算是客气地对伶舟皎说上了一句:“咱这还有事儿,不便同你多聊,你要能看得上这处屋子。保不齐咱还能做个邻居,日后也有能相处的时间。”
妇人说完这句话。对着伶舟皎笑笑,也就离开了。
这处地方,重归于沉寂。
附近的人家,似乎已经不是当初那熟悉的人,伶舟皎看着那妇人走远,想着那妇人说的上一户人家搬走是一年多前的事儿,终是进了几步,伸手推开了那破败的门。
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切,都使得她不由自主地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攀爬着破败墙垣缠缠绕绕的藤蔓像叫人连根拔去,早不见了踪影,换在那藤蔓生长地方的,是因着无人打理而生出的野草。
郁郁葱葱,好生茂盛。
那原本用些简陋的竹条编制挡起的围栏,似乎被人修整了一番,看起来早已不是那么简陋,但里间现下却没有豢养着任何东西。
显得少了几分生气,多了些空荡。
伶舟皎移步往里靠近。
接连院落和屋角处的更为隐蔽的小角落里,略略有些松动的石块,石块附近已经洞开了的一些小缝隙——这竟倒还是当初的模样。
那缝隙看来也没有再展开多少。
因着久无人居,房舍也终归是显得败落,抬眼看去,不用进到里间,似乎也能够感觉到那少人气的寒凉沉寂。
伶舟皎没有再往里。
没有想要进到那房舍里去。
她怔怔然凝视着那显得败落的房舍,眼中有涟涟波光潋滟迤逦,闪动着的,似是所有与往昔有关的汹涌的回忆。
她咬紧了下唇。
眼角却陡然有泪光缓缓而落。
她眨了眨眼睛,落下的泪滴,却浸润了她唇角渐渐而掠起的浅淡笑意。
她没有再流连下去。
她几步往外,就走了出去。
而在她身后,那扇破败的门,阖上之际,颤颤而摇晃。
行至此处。
连光线都好似昏暗下来,令人会觉着莫名地压抑,而心绪黯淡。
恬然立着的几颗树木,就是在这样万物生长的春季,都显得莫名地落寞。
伶舟皎一步一步向前。
那垒起的土包,那土包前立着的木牌,那木牌上寥寥刻着的几个字,她原本稳稳向前的步子,越靠近,越不稳。
她颤颤地忽然对着那木牌跪了下去。
却又挺直了脊背,不肯弯曲。
所有言语,到这一刻,都已经失去了描述的能力,苍白和无力交托而来,好像会叫人觉着,你在这世间,此时此地,合该无所依托,柔弱而不堪一击般。
就像随便的一点沉重的东西,都足以将你击溃。
你越强装作无事的模样,面上越加平静,心底就越加有汹涌的浪潮,越加不肯停息。
伶舟皎试图要扯一扯嘴角。
但她的嘴角还没扯开,那在看见那小院子时,还能够控制住的泪滴,此刻,已然全都失控,汩汩而流落,那滚烫的泪滴,一点一点,散落于地下,缓缓浸入地里。
浮生于世。
那一朝朝,一幕幕,都在脑海中如光影般浮沉掠过,那些可以言说的,不可言说的心绪,都漫上心间杂陈。
如同终于抵达期望中的港湾,却发现港湾早已经被世事所摧毁。
终于忍不住崩溃,也终于可以放下所有强撑着的负累。
伶舟皎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周遭空荡。
仿若四下无人。
她哭得极是狼狈。
片刻。
有刻意放重了些的脚步声,踏踏而来,像是在一点一点地朝着伶舟皎所在的地方靠近。
待得伶舟皎察觉到的时候。
脸上的泪痕已经来不及擦拭,更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她就已经警惕地朝着有人过来的方向看去。
她面上覆着的纱巾,不知何时已落了下来。
此际,她还未来得及站起,仍是那跪落在地上的姿势,她的双眸被泪水点染,有些红红的却愈发显得清澈起来,她的鼻尖也泛着微微的红色,整个人,令人一见之下,只会觉着颜容艳丽无匹而姿态却又柔弱无双。
来人似乎并未料到会遇着这样的一副情景。
清俊白皙的面容上,似乎闪过那么一丝丝的窘然,又似乎是要刻意显露出来的那么一丝丝的窘然,他作端方君子状,面上显出不用言说就足以见得分明的歉意。
顿住了脚步,又不知如何开口将这一幕揭过,他就那么站着,都好似有些手足无措。
乍然看清来人的相貌。
伶舟皎面上竟有些控制不住的恍惚,而眸中闪过的深晦,一如那个夜间,她站在窗台边的纠结和复杂。
其实一言并不足以道清。
这样的恍惚,令得她怔愣而未曾第一时间站起身来。
他有着这样清俊的相貌,眉宇间都透露着温和,此刻他身着素衣,身姿挺拔地站在伶舟皎面前,他伸出了手,面上竟似带着浅淡而恰到好处的红晕,一派正经又带着略微羞涩地道:“姑娘这般久跪于地,想来便是你的亲人,也定然不愿你如此作为,抱歉这般...打扰到姑娘,姑娘还是先起身吧。”
他伸出的手,在她的面前。
是想要拉她起来。
伶舟皎的面色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冷了下来,而心底又止不住漫上一种荒谬之感,腿上有些麻软,她也还是自顾自地站起了身,像不曾看见那只伸出的手,并且旁如无人般地,又自顾自地拍了拍衣摆。
秦思罔。
名字取于“思之罔极,其成于行”的秦家这一辈的掌权人。
他怎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景此地?
伶舟皎的心底,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让愤恨覆盖,就忍不住先猜测疑惑起来。
她如此作态。
秦思罔那张十分清俊的面容上,也没有出现多少尴尬不安之色,他收回了伸出来的手,翩翩然立于伶舟皎的面前,见着她那般好似不愿搭理他的模样,也还是尽量坦然地出言:“姑娘想来也是到此来探看故去的亲人的,但姑娘也该记得,你的亲人想来也不愿见到你如此伤怜。”
他在开导于她,就像只是出于一片好心。
间或的,可能还有那么几分怜惜。
几乎是耗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伶舟皎才生生将那要漫到嘴边的嗤笑与嘲讽,尽数压了下去,只做平常的,有些不愿意搭理人的冷淡模样,还是略略地回了那么一句:“多谢关心。”
说是这样说着。
但她的姿态与神色间,无一不在表露着——你何必来多管闲事的这样的一种情绪。(未完待续)
ps:【时速都成一千五左右了,我也真是蛮拼==】
第149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
秦思罔这会儿倒不见了先时的尴尬,他姿态闲雅,如清风朗月般,负手而立,神色中却又带着浅浅的怅惘。
他道:“姑娘定然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吧?但我其实,只是明白这样的感受,究竟有多难受。”
他的神色间,漫上一抹哀怜。
这样出现在她面前的他,用着这样的姿态,让伶舟皎一时觉着有着某种恍惚,就像面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让她觉得不真实。
她沉默,不答话。
秦思罔却自顾自地,这话又不像只对着她来说,他的神情中带着怀念,一瞬间的迷惘,以及如同漫长岁月凝结到一处释放不开的沉重。
他道:“那是种怎样的感受呢?他们都抛开你离开,漫漫世间竟似就剩了你一人,所有的人都不再能够同你那样亲近,或许,并不是别人不与你亲近,而是,你始终都不愿意接受,你亲重的人就那么陡然离你而去,于是你封闭自己,你不接受别人,你在这世间,始终觉得游离和孤独。”
那样的日子。
漫长的凝结下来,如果不是还有着其他要顾及的东西,一定会让人觉得人生无望,何以度此漫长。
秦思罔的唇边撩起浅淡而透着无尽沉重的笑意,看来,带着苍凉。
伶舟皎的神情中出现了一抹怔然,但很快便被敛去,她仍是那样冷淡地不想让人接近的姿态,只道:“公子应该有别事要忙吧。”
如何不尽早离开呢?
秦思罔面上那显得苍凉的笑意,渐渐地敛了起来,他那一双带着清冽莹秀的眸中,倒影着伶舟皎此刻的面容。他看着她,似乎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又并不为她这般态度所恼怒。
他哂然而缓缓道:“确实也不便过多耽扰,那,就此别过。”
他是翩翩然于世间的君子,怎么可能会在她这样说话之后还多加打扰呢?
他姿态闲雅,微笑别过。便朝着伶舟皎所在之处。一个方向的更里面,缓缓行去。
这个地方。
并不是一个具有规模的墓地,但好在此处因着地位较为空旷。很少会有人打扰,林间几分阴翳都显得沉默而安然。
自然此处,也不是只有那么一两处垒起的土包。
在秦思罔所去向的方向,还有着别的亡者。
伶舟皎静静地看着秦思罔离开的身形。
他是这样清俊的男子。有着这样翩然的身姿,就算是行走在这样荒草生长的地方。这样显得有些阴暗的地方,那样温和的善意,似乎也在为着这里的阴翳,晕染出了一抹亮光。
他是这样让人所向往的男子。
谁又会知道他能有着那样一副凉薄的心肠。
呵。
伶舟皎的唇边扯开一抹极清浅的讽刺的笑。又霎时隐没而去,她看着秦思罔走远,撤回了自己的视线。静静凝望于眼前这垒起的土包。
眼中似乎又有泪光要向上蔓延。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生生地咬着牙。将那涌上来的泪滴,逼退回去,甚至于还竭力地扯开了一抹笑意。
她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道:“所有的人,都该有他们各自的下场,娘,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她脸上的笑意实际上看来仍是惨淡。
但有那么一瞬,好似生生绽出了某种光华,让她显得无比的动人。
一如妖姬惑人,美丽而凉薄。
她极轻极轻的声音,很快消散于风中,而浅浅吹开的春风,却不解这其中深意。
而在这块墓地的另一边。
秦思罔于一个连木牌或是石碑什么的东西都不曾立的小土包前,停住了自己的步子,他的眼神中夹藏着若有所思。
想着刚刚在那小木牌上隐约看到的一些字眼。
娩婉。
阿皎立。
难不成,那个女子便是叫阿皎?
他的神态间,显露出思索之意,而唇线抿合,他的指尖微动,眉宇间仍是那般的温和,而分明又是极为地沉静。
那样的女子,那样的气度。
在这样的地方,能孤身一人出现,气息调转间,轻忽而又沉稳——总不是寻常人士。
那她这样忽然地出现在此地,难不成是有着别样的图谋?
那个地方,葬的真的就是和她有关的人么?
他在这其间打下的布局,不容得其他任何人来破坏,事成之处,自要万般留意,他不能不多心。
但愿这人也要识趣一些才是。
不然,那般美丽的面貌,就这么消逝掉,倒也真的是有那么几分可惜。
他的面上浮现出温和的悲悯,与深暗下来的眸光交错,显出几分奇异的诡秘。
他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
视线落回到他停驻的地方,正对着的那个没有木牌也没有石碑之类物什的小土包。
四下无人。
他的唇角露出了一抹,极为清浅的,又极为不该在这样的地方出现的纯粹的笑意。
天色渐渐地暗沉下来。
时间过去这么久,伶舟皎才恍惚地察觉到暗下来的天色,她的双腿已有些沉重的麻木,她缓缓地动了动手脚,目光看着那垒起的土包,仍带着浓重的眷恋。
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经历了一切,乍然回到那个时间,然而,惊慌过后,喜悦缓缓漫上来,但那喜悦还未现于面上,就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地狱到天上,天上到地狱。
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她重来了一回,而最重要的,却又再度失去,后来,她的所有冷静,实际上都是在装着自己极为冷静,而后来的所有经历,都让她觉得恍惚。
既像现实,又像梦境。
她的唇边浮现出似笑非笑的悲凉,她的视线落在那虽然是特制的不会腐坏的木牌,但看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有那么些破败的意思。
她觉得,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路可回。
哪一天,待得一切了结,如果她还能有那个自由,她或许会回到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着能让她哭出声来的人和事。
她将自己从那样的恍惚之中,再度挣脱开来。
这下,她却又发现——去了那个方向的秦思罔,竟就此,不见回转。(未完待续)
第150章 脉脉此情谁诉。
回路寂寂,伶舟皎半垂着眼眸,微拢了衣衫。
向着夷镇而去。
四周好似宁静得能够听得清自己的呼吸声,天色又更暗下来,渐行渐离的身后,是葬着亡者的墓地。
不经意间,就让人觉得有些森寒。
这是很容易让人心生疑虑猜忌的情形,若是常年心绪不安宁的人,或是胆子小一点的,恐都会被自己想象中的可怕而打败。
惊惶失色。
然,伶舟皎倒表现得十分镇定,虽然她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劲。
但她面上不露毫分,甚至对于这么一出,早在意外碰见秦思罔之际,就已是早有预料。
那样面上若翩翩君子的人。
实际上猜忌与凉薄之心,倒是半分不少。
他会那样上前来,伶舟皎就预料到,他恐怕是对她会出现在那里心存疑惑,并且,不知道他又是在筹谋着什么事情,大概会是比较重要,所以,才这般对连现在该是从未遇见过的她都生出那么深的戒备。
而要上前来打探。
他擅长于用着那副惯是温和的眉目,来让别人降低心中戒备,在别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套出对方的底细,并寻找合适的契机,将挡在他成就道路前的人,都一一扫荡清除。
细细分来。
秦思罔不是个残忍的人,但他有时的行事之道,远比残忍更为可怖。
因为,就算你爱他重他,你的一片心意或是其他,都可以成为让他拿来算计的东西,他可以笑着。看你沦落不堪。
他眉目间可能出现的怜悯,是真实,更是假象。
伶舟皎将身上暗沉不起眼的衣衫,更拢紧了一些,借着那越加暗沉下来的光线,她刻意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夷镇上走去。
身形叫人辨来更是单薄。
从墓地回来。
要到镇上街道上去的时候,有一条小道。是拐着弯的小巷子。那巷子在天色越暗沉下来的时候,就越是安默静谧。
只是要往夷镇里间行去。
那条巷子,是不得不经过的地方。
行至小巷子。伶舟皎并没有加快脚步,扯住了自己的衣衫,反倒是有意无意地将脚步放慢了些。
可她又做着双手拉着两侧的衣衫,似环肩而抱。有些瑟缩与害怕的架势。
令她并不是多么感到意外的是。
在进入到小巷子里,最先出现的。不是她觉着一直跟在身后的人,倒是一些衣衫褴褛破旧,个人装扮显得极为凌乱,在这样的暗色中。几乎叫人辨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一双双带着亮色的眼睛的人。
他们停驻在她进夷镇必要经过的道路上。
堵住她前行的步子,迫使她不得不停在他们的面前。
伶舟皎配合地后退了两步。先暂时拉开了与这些人的距离,她看着他们在暗色之中幽然闪亮起来的眸子。面色暗沉而冷凝下来,只,像在顾忌着什么,她将这般会叫人看来觉着异样的神情掩下。
她声音微颤,又像极力假装着的镇定,低低而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如此堵着去路,又是想要作甚?!”
听得她这般说话。
那样强装着镇定一般逞强的态度。
使得他们一行人都压低了声音,诡异地齐齐笑将起来,其中一人更是迫不及待一般,好似兴奋地说着那些污言秽语:“作甚?当然是想要做你呀!乖乖儿,这般时候,还真能让咱逮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不说别的,就是这声,叫起来也定是让人心颤啊!”
伶舟皎的双眸,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晦暗,而天色更暗下来,他们根本看不清她眸中情绪,就是面容也只能模糊看个大概,当然,他们也察觉不到她眸中的晦暗沉如寒冰。
说着这样不堪的言语,好像就能让他们更为兴奋起来一样。
他们在其中自得其趣儿。
因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得说了起来,似乎是觉得面前的人,定然是逃不开的笼中之鸟,已然掌于手心,他们反倒不急着要扑着上前,更意图先用不堪的言语,将她好生羞辱一番。
最好,是要这样娇滴滴的姑娘,眼中都泛着涟涟的泪光,那般看起来,合该是多么地“惹人怜爱”。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眼中幽幽泛着愈加不遮掩的光亮,而越说着,他们也就越加摩拳擦掌,跃跃而欲上前。
“...哥哥今儿就要叫姑娘你好生荡上一荡,包管叫得你乐得颠颠的!”
“啧,就你那活儿,得了吧!还是我这,管能叫姑娘满意满意。”
...
他们肆无忌惮,这副面貌,低陋而不堪。
伶舟皎的指尖扣得紧了些,她面上倒越发沉静下来,控制住了那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气,此刻的她,实际上平静地会叫人害怕。
可是他们察觉不到,越加得寸进尺。
几个人带着低低的充满着粗俗的笑声,不约而同地要朝她围将上来,伸出的手,更是放肆得要上前来拉扯于她。
伶舟皎往后再退开了几步。
心里的怒火高涨,已经快要触及到临界点。
只要,他们敢再上前来,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身后的人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顾不得会不会就此让秦思罔留意到什么,总之,也要先将这些存着妄念的人,通通敲打一遍。
好叫他们知晓,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什么叫这辈子都要为此行径付出代价!
她扯着衣衫的手,已是扣紧到握成了拳。
然而不必她做出抉择。
就在几人那藏着脏污的手,将将要碰到她身上的时候,在她忍不住要出脚将这些人一个个踹开之前,一道身形,蓦地飘然出现。并就着来势,三下两下,就将那些试图靠近触碰她的人,都踹了个老远。
远到这些人摔落在地上,都控制不住地发出低低的哀鸣声。
剩余几个离得稍远,还未来得及上前靠近伶舟皎的人,面面相觑地站在一边。甚至有些瑟缩地往后退了一些。只有一人,勉强地出声,朝来者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是要半道劫人?这恐怕不合规矩吧?这姑娘不是您的人吧?”
他最后一个问话。虽是问句,语气倒是笃定。
倒不知是哪里瞧出来的讯息。
伶舟皎做着每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情状下,大约都会出现的举动,就是将身形稍稍藏于“救了”她的人身后。像试图要隔开那些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来者着一身素色的衣衫,在这样的暗色之下。相较于灰扑扑打扮的伶舟皎,倒是要更显眼一些,他姿态翩翩,此刻摆足了从容不迫的架势。一点也不同于刚刚出脚收拾人的果决和迅疾。
一张清俊的面上,掠过漫不经心的笑意,声音中带着温和。又会让人觉着有莫名的冷意,他道:“尔等的规矩。有什么资格叫我来遵守,识相的,赶紧夹着尾巴滚,否则,那待遇,可就不是这么轻轻地来一下了!”
轻轻地来一下?
这些先前还在伶舟皎面前嚣张得不可一世的人,齐齐地咽了口唾沫,他们甚至不敢再多说什么,就是先前那出言的人,在这话落下之后,一溜烟也转了身,甚至顾不得把仍趴在地上呻、吟的人给拉拔起来,撒腿就先跑。
而剩下的人,在见着这人都跑这么快。
更是生怕自己慢了下来要被逮住教训一般,一个二个,就是疼得禁不住呻、吟的几位,都强撑着,连滚带爬地闪了个不见踪影。
他是这样翩然的君子。
平素能与你温和笑谈,关键之际却能担得起该有的作为,在你面前,好似会有着顶天立地般的伟岸。
可是,谁又会知道。
在这样的表象之下,那些令人觉得愤怒的算计,都同他有着不可完全分割的关系。
他是一切事情起的源头。
却又好像永远都在“置身事外”。
秦思罔,你怎会让试探停驻在此刻,便收了手?
伶舟皎的指尖,仍扣着手心,扯着衣衫的力道,也并不放松,她低着头,像是被惊吓到的情绪,完全没有就此松缓下来。
秦思罔却转过身来,先轻叹了一声,接着,才用着甚是温和的语气,仿佛带着安慰一般地说道:“姑娘,你没事吧?一个人晚上走这路,是有些不太安全,若是姑娘不介意,我便送姑娘到镇上去,客栈里人多,也不会再出些什么事儿。”
“姑娘意下如何?”
他话音落下,就静静地待着她的回答,并不因着她一时的沉默,便转身就此不管。
十足地好心人模样。
伶舟皎此刻真正想要刺他一脸,径直剥开他这般温和作态的表皮,他明明是那样凉薄,凉薄到所有人心到他手上,都不过是算计的物资,凉薄到这世间,唯有他想要达成的目标,不会被他放弃。
她明明想笑,想嘲笑出声来。
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那些像积年沉于心中的泪滴,却一滴滴地涌落出来,缓缓地流淌于面上,就像是,不肯停息般地坠落。
接连不断。
她哭得嘤嘤,声响轻轻。
却有一种令人不忍卒读的悲戚。
秦思罔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地想到了先时在墓地里,她跪在地上,那一眼望过来溅着盈盈水光的漂亮的栗色瞳眸。
她是有着那样一双漂亮眼睛的人。
或许,他刚刚那般地出手,倒是正做对了一件事。
这个人,至少不该被那样的一群人给沾惹。
他在某些地方有些奇异的固执。
这样的固执尽管有的时候会来得不合时宜,但至少迄今为止,还未真正为他带来什么损失,他也就从来都没有就此收敛过。
他曾经失去过多少,若是如今连一点任由自己的权利都没有,那么,他还能可悲到什么样的地步?
秦思罔的眼中,仿佛漾动着清清浅浅的波纹,一圈一圈在眼底散开蜿蜒的弧度,他的声音更加柔和下来,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看,那些人都跑得不见踪影,哪里还有什么能够惊吓到你?且,放宽心,我送你到镇子上去。”
刚刚还是问询,这会儿的语气就已经是下定了主意。
他就是这样的人,行为之间,总有要达到的目的。
说是要送她到镇子上去,又何尝不是想要更加把握住她的行踪?不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他越是对她表现得戒备,就越是表明,他现在筹谋的事情,对他来说,有着某种重要的意义。
或者,这个地方,不,那块墓地,是有着她未察觉到的不对劲。
伶舟皎心思微动的瞬间,那样突如其来的压抑的情绪,竟又消转得干干净净,她缓缓地敛去了面上哀泣,粗粗地就要用袖子擦一擦脸上的泪痕。
然,就在她袖子一横,粗粗地擦了一下之后,就有人拿了柔软的干净的帕子,细细地在擦了下她的眼角、脸颊。
伶舟皎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不由抬眸看向立在她身前的秦思罔。
而仿佛面前的男子,也猛地觉察到这样举动的不合礼节,故作镇定地将帕子塞到了伶舟皎的手上,更是强撑着一般地转移开话题,像解释道:“这帕子是干净没用过的,姑娘姑且将就着用一用吧。”
他的话里,似有着浅浅羞涩的痕迹。
伶舟皎手中捏着那方帕子,尽管心中很清楚地知道,此时的他,所有的作态,恐怕都带着佯装和故意,但又抵不住,这样的情形,曾是她心中存着的执念。
她曾一度希望,他或许会待她好。
他或许会成为,她那样的困境之中,那个能够给她带来救赎的人。
他会牵着她的手,或许也不用牵着,只要,他愿意带着她走。
但后来。
也是她这样不切实际的奢望,将她一步一步推进更深更深的深渊,甚至于,最后,落到那样一个尸骨无存的境地。
啧啧。
这是多么地讽刺!
伶舟皎捏着那一方帕子,她捏得有些紧,紧到,将那柔软的帕子,全然给揉成了一团,她的面上却是格外的一种沉静。
而秦思罔,竟好似对这一切,并无所觉。(未完待续)
第151章 自有旁人说短长
这是夜晚过后的第二天。
伶舟皎一个人自客栈的房间中醒来。
而至于那天蓦地出现在她面前的秦思罔,就是他出现得突然一般,又突然的离开。
就发生在昨日的事情,竟恍如梦境。
她错点就要以为,她是真的到现在都还未曾放下过他。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他本来就存于她想要逃离那样生活的执念之中,当他把她的希望,细细地打碎的时候,他也就不再活在她的心上。
昨日。
伶舟皎微微垂下眼帘,微抿了唇,她想:那不过就是她对于过去那种执念心存不甘的悲戚罢了。
##
东边的战事,拖延了这段时日,终究还是打了起来。
现在的北大陆。
明面上,最为强大的势力,不过四个,他们几乎将其余的不成气候的各路势力都吞了个干净,剩下来的,不说相安无事,但大部分时间,谁也不会愿意挑起什么较大的争斗。
只是这回不一样。
东边的两个势力,对峙了段时日,双方都在各自边境处,囤积了大量的兵力,一开始说是谈判着,要将发生的事情掰扯个清楚,但掰扯着掰扯着,这战事,终于还是打响。
其实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一个人。
只是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她是某一边势力中,大将军的母亲,但同时,她也是另一边势力辖管中某一个家族的人。
据说,事情一开始就只是她归家庆祝家族庆典。然后久不见归。
再后来,就是有人绘声绘色地开始传了传言。
说这大将军的母亲,久不见归是因着早已在另一处势力的辖管之地遇了害,好像还是某些在另一处势力中有头有脸的人做出来的。
事情传回某一边势力。
这可就真的是跟捣了马蜂窝没两样了,那大将军是整个北大陆都出了名的爆碳脾气,正好又是常年驻扎在边境的,而两处势力的边境。从好久之前。就一直是摩擦不断,双方的兵士,那若是寻常见个面。都必定是要吹胡子瞪眼的关系。
而且好死不死,除开传言之外,又有“证据”不知通过什么渠道递到了那大将军的手上。
这下子,他虽则心底疑惑。
但也忍不住不大不小地给另一边的人找了些麻烦。双方就这么个事情,倒越拉扯。两边的关系就越开始不合起来。
且随着时间推移,那大将军的母亲还是不见归来,正在那大将军隐忍着没敢真的闹出太大动静的时候。
某一处势力的掌权者,养了老大岁数。熬过了个冬天,但也愣是没熬过这个春季,于是这掌权者的儿子就上了位。
他的儿子。说来在民众的传言中,那也合该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但实则,终究是年纪轻了些,有勇而沉稳不足,颇有些好大喜功之态,陡然遇上这么一则事情,倒也不先责怪那大将军如是妄动,反倒隐约地递来的消息,都有纵容那大将军给另一边势力找麻烦的心思。
那大将军,至此行事之间,就更少了许多顾忌,给另一边势力,找起麻烦来,那动作更是顺溜了许多。
而双方也就着这事儿,矛盾愈发激化明显起来。
终于在那一天,那老太太已经坏了的尸身,竟运到了那大将军面前。
仔细辨认清楚了身份,并且确定那老太太尸身也确实是在另一处势力的范围内找出来的,而那死因,真看起来同另一处势力中在某一方面十分擅长的家族有着关联。
多日里矛盾的积累。
终究还是叫这大将军爆发了,他先与那继任的掌权者,写了一封十分煽动人感情的折子,折子中,简直是“涕泪直下”地说着什么“幼年生活艰辛,幸得母亲一路看护,方及长成,而今,却让年迈母亲遭此一难,如此仇不得倾吐,如何堪为人子”等等之类的话。
而阐述的中心意思,便是“打吧打吧打吧,反正双方不合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对面势力的将领中,并无对上大战役的时候可堪用上的人,不如趁它此时人才方面出现的短节,打他个流水落花”。
说来那另一处势力,确实在兵力上是同某一处势力有着不足。
因而那继任的掌权者,在将这折子看完之际,就不由得不动了心思,接着,也不多加考虑,更未先召集其他人来商议,就先给那将军发去了能调动各处兵力的令。
这下子,那将军就打定了主意要动手了。
而另一处势力,当然不可能在别人都压到头上,并且明显没有要退让之意的时候,还能继续忍耐下去,对面大兵都要压境了,这再不反抗,就真的只能被对面一锅端了。
哪里还能忍得下去?!
于是这东边的战事,也就终于是打起来了,而因着阵势之浩大,消息在各处也就传得格外地快了些。
夷镇,又恰恰好在这另一处势力的辖管之内。
这战打了起来,境内消息又未及时地封住,民众们,都不由议论纷纷。
这日。
伶舟皎出了客栈,正打算要退了房用过饭就离开,但端坐在大堂中用饭的时候,就这么在周围人的议论之中,将这战事的来龙去脉几乎都听了个满耳。
她捏着筷子夹菜的速度,都不由得随着仔细听着旁人的交谈,而慢了下来。
“唉,这日子才他、妈消停多久?!就又折腾了起来,要我说,还是合该那皇族在的时候要好些,虽然后来管理是有些问题,但好歹不像现在这样,整日里,这些人都在琢磨着要同对方干上一架,谁都觉得谁能统一天下,呵,折腾来折腾去,谁还能过个安生的日子?!”
说话这些人,大多进了这客栈来的,都是衣着光鲜的,而他们说话议论的时候,几乎没有刻意的避忌。
而这里边,当然也有不论是现下的哪处势力,因着这还有些混乱的局面,对着百姓的言论,也都看管得不是多严的缘由所在。
这话过后,又有一人摇着头接到:“哪个世道都有不容易过的人,不过,确实,没这么多的势力,至少不会出现那么多起战事。”
“掌权的,谁还能不想手中的权利再大上一些,这些战,都是迟早要打的,早来晚来,又能有多大的区别,都只管好自己吧,能好好活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这地儿待不下去,好歹总有待得下去的地方,咱都长着腿呢!还能管得住人不跑?”
一人笑得极是无奈更带着冷淡地接下了话,却又是在话落下之后,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这真是个让人不能感觉到愉快的话题。
这些人都议论了一会儿之后,像是要粉饰太平一般地,又将这话题揭开了去,就如同刚才不曾谈论过这样令人心生不安的话题一般,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努力做着一副轻松模样,聊起别的,看来有些趣味的事儿。
譬如,那家的酒水又出了新的口味。
譬如,这家的糕点好像比往常也更好了些,多了更多的样式。
譬如,某家的姑娘娇滴滴地惹人爱怜,模样身段,都甚是姣好。
...
就是这样动荡的世道,所有的人,都在试图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危机,视而不见,极力地粉饰着太平,就好像自己装着察觉不到,那些厄运就不会有机会掉落到自己的身上。
多么相辅相成的讽刺。
伶舟皎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饭,塞进自己的嘴里,细嚼慢咽下去,放下了筷子,又拿起了一旁的茶水,轻抿了下。
周遭的人,又恰好聊到了这样的话题。
“那夙沙世家现在可是掌控了一方的势力,话说,这几大势力之中,他们也算得上是占了一席之地,可前个儿才传出的消息,竟是他们也对那那伶舟家的凰图承继者,有那么些小心思。”
“啧,就这世道,哪个稍微有点野心的人,都对那凰图的承继者有那么些小心思,不过吧,就算是那凰图的功效,也就只对那手中有有一定势力的人,才是有着极大的用处,在排兵布局中,那确实是有极好的效用,但就一般的有野心的人来说,这样的小心思,动了倒不如不动。”
“都说凰图、凰图,现在那伶舟家的大小姐能不能承继都还不一定,那么些年都断掉了的传承,哪有那么容易就显现,还恰好能遇上这么个动荡的局势?”说着这句话的人,明显对此传言有些嗤之以鼻的不屑。
“唉,那倒也确实,盼只盼真能有那么一方,能极快地收拢了这四处的势力,好歹,能叫这世道稍稍安稳下来,那凰图若真能用那般妙用,在这样的情态之下,倒真不失为一件好事..吧?”
人的心里有着担忧的事情,话语间说着说着,也就会克制不住地往心中担忧着的事情,牵引而去。
本聊起来了的这些人,一时之间,竟又尽皆沉默了下去。
接着,似乎他们一个个也都没了用饭的心思,又似乎是饭菜已然饱用,他们也就起身结了账,便各自散开离去。(未完待续)
第152章 只恐少年心事。
他话中的含义,直直对着伶舟皎而来。
那段曾经跌落断崖的日子。
她曾经晕沉的时刻,她其实并不能笃定地知晓,夙沙亭在这其中究竟知道了多少。
而她现在心底越是不安,面上就越是平静,如果,她的决定朝向了某一个方面,那么,对于夙沙亭究竟知道了多少这个问题,意义也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但他现在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的回答。
伶舟皎定定地、定定地看了夙沙亭一眼,她栗色的眸中藏着深暗,却又恍若清澈不改,她道:“夙沙亭,你想要做到什么地步,或者说,你计划着要做到什么地步?”
他的一步步筹谋。
她并不用对此知晓得清楚,她只要确定一件事就已经足够,他不用坦白而言,当然,现在他们即便面对着面,谁也不会对对方坦白而言,谁都该有不曾被掀开的筹码。
拿捏起分寸来,才更有余地。
她的身后是腾腾而起的喧嚣,那片空旷的场地,此时,已有了对峙的双方,他们想要将对方压制,他们蠢蠢欲动,又还未动。
只是喧嚣已流淌在气氛里。
她的身前是倚坐于树的夙沙亭,那般沉稳而清浅于一切都不是显得特别在意的气度,他是极易让人心生美好向往的光景。
精致到无懈可击。
伶舟皎固执着沉默,现下,她要等到他的回答,而在他未曾回答之前,她也不准备要再说些什么。因为,他若不肯回答,这段谈话,才是真正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显然夙沙亭也察觉到她态度上的差异。
而这个回答,本身他既在此对伶舟皎说起这样的话题,他就已经准备要做好回复,他不曾游移。话语间没有先前回话时的模棱两可。只答:“这片大陆的掌控之力再度合而为一。”
伶舟皎的表情中,透露出决意,和一种近乎执念的倔强。面上却是现着陡然绷紧神经又松懈下来的释然,道:“我会帮你。”
不等得夙沙亭回答。
伶舟皎又清清楚楚地将这话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眼,都说得很是清晰:“我会帮你!”
夙沙亭清浅沉稳的表情中。侧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又从来都没有半分对于她这般说话的怀疑。他道:“我会如愿,你也必会如愿。”
她想要颠覆的太多。
多到光凭借她的势力,根本不足以去完成,然而。现在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是夙沙世家那唯一的能够承继的人,他有着她在现目前可以借助的势力。
而这个人。在上一世的下场。
她似乎也隐约有耳闻,但一直在南大陆的时候。其一是她未曾记起这么回事,其二是她也并不了解那夙沙世家唯一承继人的姓名。
现在想来。
伶舟皎眼底的深晦满满缓缓褪去,却有一闪而过的光亮,映得她一双眼眸带着奇异的妖艳,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有掩盖沉沉的别样的情绪。
夙沙亭似乎对此恍若未觉,只是道:“你听,开始了。”
他似乎在说着这话的时候,情绪淡淡,但话语间又像应该是含着某种不曾言说出来的期待。
伶舟皎抿紧了唇,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
小树林中的阴翳,似乎都刻意避开这样的一个角落,让光线都渗入、侵入他们的身侧。
“啪——”
陈设华贵而雅致的屋内,雕花不曾带着镜子的梳妆台边上,有着一个曼妙的身影在端坐着,而她的身侧,摔落在地,碎成了片片的,是一面即使碎裂,也仍旧在折射着光线的镜子。
她抬手,抚摸着脸颊一侧偏上近于额际的地方,那里,有大片的沉暗晦色从额际一直蔓延到她的眼角之处。
那张本清雅如白莲般脱尘的颜容,被覆上这么一块乌印,一如上好的瓷器,竟被磕碰出了深裂的碎纹,令人不觉心生惋惜。
她的眼眸之中,像有着焰火在其中燃放。
她不够平静,面上的表情甚至扭曲着,带着那么几分狰狞。
房中没有其他的人。
这样大的响动,即便是外间候着的人听了个分明,在没有得到里间人吩咐的时候,她们都喏喏地待在外间,并不敢擅自闯入进去,且实际上她们的心中,也都有些恨不得退开此处,退得越远越好。
房中的人正在喃喃而语。
她目色之中的焰火愈演愈烈,仿佛灼灼带着择人而噬的狠烈,她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道:“夙沙世家?夙沙世家?!呵,还真是好样的!”
伶舟琼心底翻滚的情绪根本不肯停歇下来。
这四方势力共存的局面,其间不排除她有着暗中布置的心思,而,现在,正在她衡量着要从中挑选的时候。
生生地。
这本该稳定一段时期的局面,竟如此被人打破。
这些年来。
或许是心绪几乎不曾遭人违逆,或许是在那些传言之中,她早已成了被人高高捧起的存在,所以容不得有一丝丝的不忖己意。
那传信而来的夙沙亭。
竟明明白白地说了他家在其中动的手脚,挑动那两方势力的争斗,且,言辞之中又携带着对于她的轻蔑不屑,甚至于明嘲暗讽。
那样的侮辱,那样的侮辱?!
如何叫她能够半点不介怀?
伶舟琼凉凉而笑,带着几分寒气,言语冷冷:“夙沙家?夙沙亭!我倒要叫你知晓,今日这般行事,该是如何会叫你后悔的一件事情!”
“不过是掌得这样一番势力,还真当自己在这样的世道里有多么大的权利了?!呵!”
伶舟琼的语气里,夹带着好像不可一世一般的高高在上,一如她仿佛已经凌立于众人之上,有着那样可以操控他人的奇妙的能力。
她醉心于此,她也渐渐被这样的能力,变得失去了素日里的那些‘沉稳和隐忍’。
碎裂在地上的镜片。
正好在她转头的瞬间,折射着一缕光芒,反映到她的脸上,那位置正恰恰好落在那块延伸的乌印之上,竟衬得她带着寒气的面容,更多了些狠戾的狰狞。
她眸光不经意地一个下移。
看见碎落在地面上的镜片,仍映着的景象,不由就是抬脚一踹,将本碎落在地上的镜片,又踹了个七零八落。
片片都不能合在一处。
伶舟琼忽然就这样笑了起来,她抬手,重复了一开始的那个动作,抚上了那块延伸的乌印所在的地方,她的眸光中划过一缕流光。
她咬着牙。
心里暗念的却是:只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而且很快,这一个时辰也就会不用,到那时,这乌印完全消失,到那时,也就是要叫这些人好生知晓这世间厉害的时机。
她笑得带着那么几分恣意,高高在上的轻蔑,俯视众生的凌然,在她的脸上,此刻,显耀得那么清晰。
此刻的她,没了往日在人前的气度,那样的面貌,却真的称不上能有多少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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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在送到敌对双方手中的,各自的,以为是对方真实情报的情报,这情报上甚至详细到粮草标记存放地,这样的重大消息,使得双方都精细地打起了各自的盘算。
战事,自然就成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抉择。
这样的情况下。
还何愁不起战事?
那大将军的母亲的事情,或许是其间一个导引,但显然不会是能够起决定性作用的缘由,每一个掌权者,即使多么贪功冒进,也一定有着自己心中的衡量。
这一份情报。
才能真正成为双方真的打响战事的决定性因素。
夙沙亭早已预料到这一点。
而他现在在这样的小树林里,那般倚坐于树,等的,当然不可能是想知道这战事是不是能够打起来,他等的,是在双方都知道对方部署真实情况下,这双方可能会打成什么模样,最后,又合该是哪一方的势力,会成为这场兴起的战事中的赢家。
且这赢,又是赢成了什么样子的局面。
他有着十足的耐心,他待在这小树林里,听着外间有着一段距离的喧哗声响,静静地等着,等这场战役的结束。
实际上,他也有着预料,这场战役,诀不会持续多长的时间。
对方所有情报都在手中。
还能纠缠多久,这样的两个对手,就真的没有了半分值得他上心的必要。
伶舟皎没有再站在夙沙亭的面前。
她就站了那么一会儿,觉出了夙沙亭实际上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要走的意思,就自发自觉地寻了个还算得能干净一些的地方,在夙沙亭的不远处,皱了皱眉,还是尽量干脆利落地坐了下去。
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流淌着寂静。
谁都不言不语。
这样的气氛之下,竟还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和谐,一如,那曾经颠簸的岁月,他们彼此之间,也不曾存在着过多的交谈。
但彼此也都知道,在某些事情上,对方和自己,其实有着同样的一种心思,就像是一种小小的不必言说的默契。
这样的安静,仿佛安静到就是应该要用来打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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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伴随着“嗖——”的划破气流的一声。
一支箭矢直直冲入小树林间,刚好在伶舟皎和夙沙亭的不远处失去了余力,坠落下来。
而紧跟其后。
则是一声暴喝:“追!”
接着,就是簌簌仿佛有人用着极快的速度,窜进林间,更近于伶舟皎和夙沙亭所在方向而来。
料想这样子的距离,不过是片刻,大概那奔逃而来的人就该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夙沙亭仍倚坐于树,那样仿佛他山崩于面前也全然不会改色的岿然之态,他安稳而沉和,好像一点儿也不怕被人发现,他这么陡然出现在这里一样。
但他的双眸,却含着笑意,施施然看向靠近在另一侧的伶舟皎。
这样的他,似乎有些不对。
来人已逼到近处,不过一息左右的时间,就该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伶舟皎早已站起身来,暗自提了气,而见着夙沙亭还是那般动作,未曾动弹,一个侧身,就向夙沙亭的方向,碰上他的臂膀,正待拉了他起来就先闪身避开。
而使了劲儿拉起来,这才发现,他虽是在她的这样的动作之下,站了起来,但全身仿佛并没有找到着力点,软软地,就要朝着她身上倾靠而来。
伶舟皎尽量地将他扶住。
她还来不及看他一眼,问他什么,就咬紧了牙关,带着他,朝着小树林朝向的某一个方向闪身去。
夙沙亭半倚在她的肩头,用着不大的力气,略微偏头,扭转自己的视线,他眯起了眼。好像能够看得清那个匆匆忙忙被逼近的人的模样。
他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云淡风轻中沉着料想事成。
两侧是被撩动的风,它们仿佛分成一缕一缕,在他们的身边攒动,又似乎是无声无息地滑过。
身后一切喧嚣,这么简单,就像被全然抛掷在脑后。
这场战事,最后的结果显然已经是有了预料。
已是不用再为了最后的结果。停留下来。
突出小树林。紧接着又是一片的空旷。
而身后那些人,却像被这样的小树林拦截在里面,他们所有的喧嚣。都不曾再靠近过来,大概,那个被逼进了小树林里的人,在林子里就已经被逮住。
伶舟皎再带着夙沙亭离开了一段距离。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动作一点也不见温柔但也还算是和缓地将夙沙亭‘甩’到一边的地上。
她一时就那么看着夙沙亭沉默不语。
被这般‘甩’到地上的夙沙亭。倒也没有丝毫要动怒的意思,他的唇边好似还带着隐隐笑意,在伶舟皎沉默不语地盯着他的时候,他也就这么静静地回望着她。
这一瞬。
还真有那么点儿‘脉脉相望’的意思。
夙沙亭唇边的笑意。轻轻浅浅,但又没有半分要消退的意思。
伶舟皎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你究竟是怎么会在那里?你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已经中了那暗算,要不好了吧?
她的心头回转着不算好的念头。但面上又格外地冷凝淡漠起来。
夙沙亭仿佛能明了她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一句:“不过是一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若不是这般‘中招’,他又怎能这般不费过多力气,就出来。
不论如何,在他那般做了之后。
不出来避一避风头,哪里能够坐观别人的慌乱?
他云淡风轻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眼眸中浓烈着某种晦色。
即使如此。
伶舟皎当然也不会过多纠缠于这个话题,她转开了话头,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急于回到家中?”
“家?”这个字眼不仅仅对于伶舟皎来说有着格外不同的含义,它对于夙沙亭来说,也并不能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象征,他沉稳清和的面上,竟出现嘲讽一般的凉意,他道:“随意寻个地方吧,该回的时候,自然就会回了。”
回答完了。
总该轮到他来问了:“你是打算从现在起,我们就在一起?”
明明是很正经的‘意思’,但在他说来,又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暧昧流动的意味。
其实,伶舟皎也明白他只是在探问,她是否下定了某种决心跟随他,所以,她的面上没有半分尴尬或是其他的情绪,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打量了一会儿,她说得很肯定:“只要你不会跌下去,我就不会反复自己做下的决定。”
不会跌下去啊。
夙沙亭的眉目间沉稳依旧,他浅浅淡淡的笑意衬得他眉目越发地精致,他舒缓而道:“现在,扶我起来,我想我们应该换个地方了。”
他说得那么坦然。
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一切,就像是理所应当。
伶舟皎略皱了皱眉,将夙沙亭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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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异县。
在离开那个战场不是特别遥远,但现在已经属于夙沙世家所能控制势力范围内的地方。
这里如同南大陆天晴阁所在之地一般,是个倚翠偎红、楼阁林立的地方。
当然,也同样是北大陆最为出名的楼阁聚集之地。
有一年一度的花魁赛。
将引得众多游人闻‘香’而来,那时,胡异县的一大游湖上,将会呈现特别繁华的景象,醉生梦死一般的靡靡,如同所有人都将要为此景痴痴醉。
伶舟皎和夙沙亭现在就待在这样的地方。
在这样的地方的一个小院子里。
天朗气清,有惠风徐徐而进,撩动院子里栽种树木的叶片,使得叶片颤颤而动。
同样一身素色衣袍的夙沙亭,推开院子里其中一个房间的房门,自里而出,他行动之间,稍有滞缓,但看来已是并无大碍,至少,和之前那似乎动弹不得疲软,已有了极大的差别。
他从里间出来。
走向已经在外边站了一会儿的伶舟皎。
夙沙亭瞥了伶舟皎一眼,缓缓地到了她的身旁,他问:“你看来并不怎么着急,这么些年,好容易有了可以回来做些什么的能力,可你却显得一点也不迫切。”
他的语气,像是谈心一般的自然。
伶舟皎扬手一扯,正好将离着她的手最近的一片叶子扯下,她的指尖轻揉着那叶片,不疾不徐地将叶片轻柔地碾碎,些许青色的汁液沾染在她的手心,她的回答,显得是那样地平静:“一时的逞强,勉强就只能让他们付出微小的代价,何妨再等等,既已来了,就不该存有急于一时的心。”
她将揉碎于指尖的叶片,轻轻松松地丢下,抛落于地面,她拍了拍手,转面正对于夙沙亭。
她问:“一年一度的花魁赛,听起来是应该要去参看的事情,但是,你现在这般行动能力,你还是确定要去么?”
她那一脸的表情,就差没有直接把“看热闹或者说看美人也该等到恢复正好的时候吧”这样的话写在脸上了。
平静的表情中这样波动的涟漪,自然叫人看来格外地明显。
夙沙亭看得明白,但他只是说:“现在走,阿皎可是收拾好了?”
这样亲近的称呼。
伶舟皎任由那青色的汁液残留在手心,没有擦拭,她栗色的瞳眸像被平静笼罩的湖面,藏有深深的不被察觉的涌动,她偏过了头,不动声色避开夙沙亭的视线,道:“那便走吧。”
她率先迈开了步子。
夙沙亭的唇边漫出些微的涟漪,用着微微缓滞的动作,跟在她的身后。
漫舞香袖,盈满湖堤。
攒动的人群,涌动在湖边,大大小小的船只,齐齐聚在湖边,排列得有些错乱,但看来乱中又带着有序。
大大小小的船只,繁华的不在少数。
不时有戴着欲遮还露的薄薄的纱巾遮面、打扮得或多或少有些花枝招展的女子,语笑嫣然结伴成群地从攒动的人群中让开的细细通道穿行而过,去到其中繁华的船只上。
那些女子中的有些人,直接在上了船之后,便故作不经意地拉开了自己的纱巾,使其像不小心一般地落向地面,然后露出小小声的惊呼。
引得人群循声而望。
那样或娇柔或端方或鲜嫩的美丽面容,就那么仿佛不经意地闯进这些围观的人眼中。
当然这样的小小手段,不可能只有一家的姑娘做了出来,好些结伴成群上了船的女子,都用着这样小小的手段,做着矜持的模样,又要借着这样的契机,将自己的面容,展露在别人的眼前。
明争暗斗,似乎从这样小小的动作里,就已经表现了出来。
一群群不一样的人坐上了不一样的船只。
尽管已经有那么些人上了船只,但湖边攒动的人头,倒显得有些不减反增,依旧是那般挤满了湖边。
这一场花魁赛。
从这天朗气清的午后,就此拉开了序幕。
等伶舟皎和夙沙亭来到湖边的时候,已是有些稍晚,原本停靠在湖边的船只,已经有好些都开离了边上,慢慢朝着湖中心所在的地方靠拢而去。
唯独剩下的那么些仍停靠在湖边的船只。
待着伶舟皎和夙沙亭等人的姗姗来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