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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茉儿     醉生录txt下载     醉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十)蝶落断魂崖

    南荣湛又一次入望月宫,这一次,他便要带陆允芍走,从此以后谁人也伤不得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望月宫一直以来比之其他地方都冷清一些,因着陆允芍并不喜吵闹,眼下这望月宫中,乃是更冷清了几分,就连同一个前来问安的婢女都没有。南荣湛不悦蹙眉,他虽是下了禁足令,却是并未剥夺陆允芍的皇贵妃身份,这些婢女怎会如此见风就倒?

    “来人!”南荣湛喝道。

    接着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从一旁居室传来,半晌才有人懒散而言,“谁呀,等着!”

    一个婢女从房室出来,一手抓一把瓜子,另一只手拿着几张马吊,喷头垢面,看似已多日不曾出来了,房室中还有人在唤着:“是谁来了,速速打发走就是了,该你出了,还不快些。”

    “哎哟知道了,催什么哟!”这婢女应了声,也随之对唤她之人气恼了起来,还没回过头便叫嚷道:“是谁啊!真是的!望月宫不过是个冷宫,何人来此处!”

    那婢女话都出口了才抬头望向了来人,只是这一看,手中的瓜子与马吊便全数掉了,又怔然几息才慌忙跪下,“皇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南荣湛目光幽冷,那婢女慌忙伸手在自己脸上打着巴掌,“奴婢嘴贱奴婢嘴贱,皇上大人大量,皇上大人大量,别与奴婢计较!”这婢女这等声响传来,自是引出了房室之中其他的三位婢女,她们无不大惊失色,急忙跪下扣首,她们是做梦都想不到,已然被瓜尔佳漫霜下药失了孩子都没能换来一丝可怜的陆允芍,眼下竟还能等到南荣湛的到来。

    “朕何时说过此处是冷宫?”南荣湛道。

    “这...这...”那四个婢女答不上来。

    “你们竟是这般大胆敢怠慢朕的皇后,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皇后?

    那四个婢女面面相觑,大商后位变了几番,她们也弄不明白了,只得求饶道:“皇上,奴婢们不曾怠慢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喜静,自己吩咐的不叫奴婢们去打扰啊!”

    “...是吗?”南荣湛喃了句,心知陆允芍也确实不爱吵闹,也急着前去见她,便暂且不再为难那四名婢女,转身前去寝殿。

    这到了寝殿,脚步就又是一顿。寝殿外,就是贴满了重色的纸张,遮的严严实实,透不进去一丝光。怪不得前夜南荣湛前来,只觉外面被月光照的一地冰霜,殿内却是乌漆墨黑,看不见一丝光。

    ...陆允芍为何要蒙上这些纸张?难道她真的想与世隔绝从此再也不见他了吗?

    南荣湛心下一紧,长呼了口气,推开了门扇。随之他脚步一踉跄,这空荡的寝殿之中,哪里还有陆允芍的身影?!

    “蝶儿!”南荣湛撩开床幔,却只见空荡床铺。

    他又弯下腰来在桌子下寻着,“...蝶儿!你在何处?”

    “蝶儿,你莫要吓我!”他拉开那镂空雕花的衣柜。

    可是...哪里还有能容人之地呢?

    ...??...

    南荣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怒甩袖而出,喝道:“蝶儿去了哪里!”

    那四名婢女本就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见南荣湛眼下这般怒气冲冲,只觉死期不远,急忙磕头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娘娘她...娘娘她分明就未出过寝殿啊!”

    未出过寝殿?若未出过寝殿眼下寝殿之中为何没人?只怕陆允芍未出过寝殿是假,她们四人未出过房室才是真!

    “来人!”南荣湛唤道,很快便有一干随身侍卫到此,“她们四人发往刑部,以其罪论处!”

    南荣湛说完便拂袖而离,他眼下更重要的事,便是找到陆允芍。

    一时间本是轻松下来的宫闱,再度紧绷,宫中几乎全员出动,只为寻找不知何时离去的陆允芍。南荣湛几乎慌到乱了心智,所有他能够想到的地方皆是找寻了好几遍。就连同那与鲁国戏楼一般的楼阁,南荣湛都寻了许多次,要知晓自从陆允芍失了腹中孩儿,那楼阁便是随之封了,再也无人去过。只是茫然找寻了半晌,宫人几乎挖地三尺,也断然未寻得陆允芍。

    这下南荣湛相信,陆允芍,是真的不在商国皇宫了。

    ...只是,蝶儿,你究竟去了何处?是散心不日便回,还是永世不再回?

    “皇上,未寻得皇后娘娘...”

    “皇上,属下亦未寻得皇后娘娘...”

    “皇上,此处不见皇后娘娘。”

    “皇上...”

    “住口!”南荣湛喝道,吓得一旁还未开口的侍卫缩了缩脖子,“宫中寻不到就出宫去找!给朕去找!”

    南荣湛下令后随之便去牵他那匹常骑的汗血宝马,却不料那马儿眼下竟是不见踪影,他眸色忽而一闪,随之便骑了一头白马,一跃而上向外掠去。不过是骑到半路,便见方才所派出宫去寻找之人正骑马而归,二人相遇便是先吁了马。

    “是否是蝶儿骑了马闯出宫去?”南荣湛问道。

    那侍卫一愣,才道:“皇上聪慧,方才属下到了宫门只听宫门侍卫言语说有一位红衣女子身骑汗血宝马硬闯出了宫门,他们也着实不好相拦。属下想着,有没有可能是皇后娘娘?”

    呵...自然是陆允芍的。从方才南荣湛看到汗血宝马不见,便是猜到了。

    ...蝶儿,你果真是出宫去了。

    若陆允芍出宫,只怕她是会回鲁国的,因为在商国国土上,对她而言,在何处都是一样的。

    若非她对他失望之极,她又如何会如此?

    “他们有说是何时吗?”南荣湛问道。

    “回皇上,他们只道是昨夜之事,具体时辰却是记不清了。”那侍卫道。

    随之只见南荣湛夹紧马肚喝了句:“驾!”那白马宛若离弦的箭,不时便不见了踪影。

    陆允芍竟是昨夜便走了,是那个他替他与她的孩儿报仇杀了瓜尔佳漫霜之夜,是不费一兵一卒使诸湘国归顺之夜,是黎明前的最后一夜啊...

    蝶儿,你如何就不能再多等我一夜?就一夜,就仅此一夜。

    南荣湛冲出了皇宫,却忽而勒了缰绳,脑中忽而闪过一个可能。自鲁国被商国侵占,条条通往鲁国的路都被设了商兵驻守的关卡,若是陆允芍闯了关卡,如今皇宫大力找寻陆允芍已久,他们如何不来报?

    若是如此,只能说明...

    南荣湛身子一颤,慌忙调转马头向断魂崖袭去。商国通往鲁国唯一一处并未设关卡的地方,便是断魂崖。只因...那处地域凶险至极,无人能从那处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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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平缓地势,却逢忽而突兀的岩石,两旁怪柏和平日里并不常见的花,是悬崖之地特有,南荣湛吁了马,随手将白马脖子上的缰绳绑在一旁的树干之上,接着向前走去。

    宽的绝非人可跨越的两侧山崖,横在中间的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过了这深渊的另一边,便是从前鲁国的疆土。随着南荣湛脚步的挪动,有些许碎石块向下掉落,坠入万丈,随即便不见踪迹。

    这断魂崖,是真的深,深的看不见石子下落,更听不见任何响动。

    陆允芍...你到底在哪?

    南荣湛心中早已乱成一团麻,他甚至不敢想,陆允芍是不是已然骑着那匹汗血宝马越过山崖。若是那般...若是那般...

    “蝶儿...”轻喃出声,五脏六肺都乱了位置,南荣湛的双眸迎着有些刺眼的日光一寸寸的搜寻,就连同一个石头缝他都不愿放过,然却是无果,直到他的眼睛发酸发涩,他都什么都未寻到。

    难道...陆允芍没来这里?可是在这商国,她又能去何地?

    从昨夜到此时,已然过去了那么久...还是说...她已然坠下这万丈深渊?

    南荣湛闭眸,心意已灰冷几分,更不知下一步如何动作,隐于袖袍之中的手失力垂下,却又只觉有东西揪扯他的袖袍。

    “蝶儿?”南荣湛眸色忽而一亮,宛若染尽长空骄阳,猛然回过头,这神色却是消散了。

    “是你啊...”原是那匹他在宫中时常骑的那匹汗血宝马。南荣湛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心道自己多想,就算真是陆允芍在此地,只怕是再也不会扯住他的袖。她对他,只怕早已失望透顶。

    南荣湛在马儿头上抚摸的手忽而一僵,似是想起来什么,一种狂喜之色在他脸上浮现。皇宫门楼处侍卫来报,只称那一夜有红衣女子身骑红血宝马直闯宫门,那女子定就是陆允芍,而眼下这汗血宝马就出现在现在,就恰恰说明了陆允芍就在此处,且未骑马越过山崖!

    “马儿,你是不是知道蝶儿在何处?”南荣湛急急地问道。

    马儿一声长鸣,调转了身子。

    南荣湛手执缰绳翻身上马,只道:“快带我去蝶儿身旁。”

    宫中马儿向来是经过严苛的训练,都可谓极通晓人性,更何况这是与南荣湛骑的马儿?就似是有感应一般,随着南荣湛翻身上马,它是真的带着南荣湛前往了陆允芍的身边。

    也怪不得南荣湛寻不到陆允芍,陆允芍的所在地是在断魂崖的下一层,此处山崖极为凶险,南荣湛也并未来过几次,只是数次听闻罢了,他亦是不知这山崖竟是上下分层,从上山的另一条路口而进,便能到达这较为低的缺口。只是此处只是相对于方才的万丈较为低了些,中间深渊之宽一寸不减,人若是从此处坠下,依旧是必死无疑。南荣湛翻身下马,只因此处地势已然骑不得马,他手牵缰绳,由着马儿带着他向前走。

    不多时便见红影,在杂草之中穿梭,一次又一次的扒开面前长草,时不时道:“马儿,你究竟在何处?若是没有你我该如何跨过深渊...”

    这是陆允芍的声音。

    南荣湛心下一紧,又慢慢放松。

    陆允芍从昨夜待到此刻想必是因为丢了马儿,才一味寻找。然她不知,纵使是骑上了这汗血宝马,眼前深渊也是万万不得过的。原来...她是真的想离开他南荣湛,想回到曾属于鲁国的疆土之上。不过还好,这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一切尚不成定数。

    不过几息陆允芍便发现了这汗血宝马,毕竟比之遮人的杂草,这马儿高出太多,她的眼睛一亮,向这边跑来,南荣湛身子一僵,甚至不知该如何动作。

    “马儿,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许久。”陆允芍道,随之想要牵马儿身上的缰绳,却见这缰绳已然被人握在手中,有些不可思议的向缰绳那头抬头望去,只见杂草映着日光在那宛若谪仙般的面容上撒下道道光影。

    目光相交,薄唇轻启:“蝶儿...”

    陆允芍猛然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南荣湛向她探来的手。

    “蝶儿,不是说好了,再信我最后一次吗...就连同这最后一次机会你都不愿给我?”南荣湛随着陆允芍后退一步的动作亦没有再上前,“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风哥哥是来接你回去的,以后再也...”

    “不要说!”南荣湛的话突然就被陆允芍打断了,他一个怔然,却被她扯走了原本在他手中握着的缰绳,“不要再说那个名字!你是南荣湛,不是我的风哥哥!”

    在陆允芍的心中,大抵她的风哥哥,已经在那商国皇宫里一如鲁国戏楼一般的楼阁之中,随着她腹中的一对双生子死去了。

    南荣湛被陆允芍带着哭腔悲喝出的话震的怔然几息,再回神却见她已然翻身上马,手执缰绳,身朝深渊边缘。“驾!”

    “不要!”南荣湛喝道,随着马儿被陆允芍驱去前的马蹄追去,“蝶儿不要!快停下!”

    这不是那开满小花的浅浅山坡,也不是高不可及的鲁国皇宫门楼,这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是哪怕他搭上了这条命都救她不得的绝境!

    大抵是因着过人高的杂草蔓延,马儿的步伐也不是很快,南荣湛竟是追上了马儿,只不过此时,马儿已然到了山崖边缘,再多一步,便是踏空。

    “停下!”南荣湛一喝,向上一跃,便从陆允芍手中扯过缰绳,猛然向后一拉。

    许是这马儿太通人性,也知这眼前的深渊断不可安然而过,本就不多愿前行,这眼下被南荣湛大力一扯,便是随之一个偏身止了马蹄。就在南荣湛将将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见陆允芍手中因着没有缰绳,马儿动作一甩,她轻柔的身子便随之甩了下去!

    南荣湛一惊,伸手去拉,却只扯住陆允芍长且宽的红色袖袍,这袖袍瞬息间便在他手中一点点的滑走,分寸不剩。

    陆允芍的身子在长空之中翻了个身,宛若便风吹而飞舞的蝶,人世间最美的血蝴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空灵之蝶。两行晶莹随之而落,南荣湛向前一跃,伸手追随这长空飞舞的血蝴蝶而去。

    ...蝶儿,莫怕,风哥哥陪你一起死。

(九十一)农夫送君回

    自从南荣湛在鲁国为质被救回后,商国似乎未曾有过一日安宁,大事小事接连发生,使人应接不暇,却又没有眼下这一件事来的更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从商国皇后陆允芍失踪后,皇帝南荣湛也随之失去踪影,据皇宫门楼守卫士兵回忆,最后一次见南荣湛之时他神色慌乱,骑一匹白马从宫门串过,却又在出了门楼之后急急勒马静立几息,随后又调转马头,向断魂崖方向奔去。商国朝廷在听闻此事之后,便急急派人去寻,整个断魂崖崖上崖下都翻遍了,结果却是让人奇怪:在崖顶有南荣湛离去之时此骑白马,缰绳被捆绑在一旁树干之上;而下分层有南荣湛日常骑的汗血宝马,未曾捆缰绳;万丈深渊之下,有一具红衣女子尸骨,待宫人找到之时身子已僵凉,脸上上七窍出血已干在脸颊,由宫人带回,仔细擦净她脸上血迹才确认是皇后陆允芍;可除此之外,宫人无论再如何找寻,都不见南荣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眼下是死是活,都无人得知。此后商国皇室贴出寻人皇榜,上面有由宫中画师所绘南荣湛画像,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榜上所寻之人,竟是商国皇帝。

    找寻之事就如此过了七天,却依旧是一点头绪都无有。商国皇室不得无人处置,朝中之事一切也暂由曲浮笙压阵,甚至有臣谏言他登基称帝。然,曲浮笙依旧是下令继续寻找。又是如此找了八日,距南荣湛失踪已过半月。曲浮笙只得下令,南荣湛已逝,举国大丧,全国森白。

    而就在大丧第二日,南荣湛回来了。

    南荣湛是被一位住在断魂崖旁的农夫送回的。那农夫只道,那一日碧波潭边捕鱼,却只见一华服男子飘在潭中央,于是急急施救。之后南荣湛被那农夫带到家中,却一连昏迷数日,后脑上的伤口一直不见长好。农夫便进城欲抓药,不料便瞧见了满大街张贴的皇榜,只觉上面所绘画像分外眼熟,偷偷撕下带回家中,与南荣湛一对比,才知他救下的人就是当今大商皇帝。农夫不知如何处置,亦不知该如何知会宫中之人,便只顾着日日帮南荣湛上药。与此同时,南荣湛在被农夫上了抓来的药后,两三日后幽幽转醒。这下农夫才慌忙把南荣湛送往了皇宫。

    且说一个农夫声称自己救了皇上,是无人相信的,众侍卫也不信,毕竟见过南荣湛的门楼侍卫实在少数。要知道眼下可是举国大丧,谁又会相信已死的南荣湛回来了?这让农夫急的不行,却又也不见南荣湛说上一句话——他从醒来便是如此,不仅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一脸空茫。好在此事关系重大,众侍卫报给了眼下宫内主事的曲浮笙,曲浮笙得到消息来的也是极快,在看见南荣湛之时,眼眸之中光波尽闪。

    “哥哥!”

    随着曲浮笙这一唤,所有的人都知晓,这面色苍白的男子,就是商国皇帝南荣湛,急忙跪下,急道:“属下参见皇上!皇上福大命大!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农夫也激动了起来,这下只怕他也因着救了皇帝可以鸡犬升天了。然,南荣湛却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一脸淡漠。

    曲浮笙这才意识到此事不对,伸手在南荣湛面前挥了挥,只见他眼珠动了动,却依旧是没有说话。曲浮笙急令道唤太医亲去长信殿,而后又命人撤了所有的森白之物,急忙将南荣湛扶上了马车。最后又回身在那农夫满是期待的眼神之下道了句:“赏。”眼下除了治疗南荣湛,一切事宜都是小事。

    那一日长信殿之中慌乱不堪,太医院中众太医全员出动,不断地进出长信殿。最后得出了一个结果,便是南荣湛因着外伤导致了失语症。然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随着南荣湛的失语不被所有人所知道。

    在南荣湛治疗的期间,朝中大小事宜依旧与曲浮笙全权管理,他每日归来,都会去瞧一瞧南荣湛,在他身侧说着朝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虽说他知晓南荣湛不会回答他,可他却依旧会说着他的决定给南荣湛听。南荣湛空茫的眼眸,一点点的恢复着清明,到了后来在曲浮笙对他说那些朝堂之事时,他会点点头,或摇摇头。

    这般情况一直持续到南荣湛归来半月之后。

    且说曲浮笙那一日前来,便见南荣湛在长信殿庭院之中的那颗掉光了叶子的碧梧之下负手而立,薄唇轻抿,黑眸饱含锋芒,一如破封而出的利刃。曲浮笙都看的呆了,他从未见过如现下这般的南荣湛,从第一次在鲁国戏楼中相遇,南荣湛都是将所有藏于眼眸,即使顾盼生辉都不外露一寸光彩。

    随之曲浮笙见南荣湛转过身来,见到来人是他,便含笑道了句:“浮笙,你来了。”

    曲浮笙一怔,道:“哥,你好了?”

    “恩,”南荣湛点点头,“好了。”随之又道,“这段时日,叫你替我看着朝堂,真真是让你受累了。”

    南荣湛是真的好了,不仅是失语症,其实他的失语症早已好了,可是他却忘却了所有,就是好了,他也不知该说什么,然就是此日,他却忽而什么都想起了。

    “皇兄!”曲浮笙眼眸一红,“皇兄好了,臣弟甚慰!”既然南荣湛什么都记得了,那么他便依旧是大商皇帝,而曲浮笙是臣。

    南荣湛一笑,只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曲浮笙点了点头,二人在庭院漫步,不久便听闻他问道:“皇兄,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皇嫂又怎会身死?”

    这是所有人都不知之事。

    南荣湛挑眉:“何事?皇后乃是我自己亲手杀的,皇弟可是忘了?”

    曲浮笙一怔,半晌才问道:“皇兄,你说的皇后,名唤什么?”

    “瓜尔佳漫霜啊。”南荣湛面上表情分外不解,“皇弟你是如何了?今日净问些奇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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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尔佳漫霜。

    南荣湛说,他的皇后是瓜尔佳漫霜。

    可曲浮笙问的,是他南荣湛在心尖上的女子,是商国真正的皇后,陆允芍。

    “皇兄可是与我开玩笑?”曲浮笙又问道,只觉背后都起了一层薄汗。

    “怎会玩笑,那夜难不成皇弟忘记了?那场鸿门宴上我杀了瓜尔佳漫霜,又用断肠草之毒让诸湘十万大军归顺与我,难道不是吗?”南荣湛的表情颇为认真,又带一丝不解之意望向曲浮笙。

    曲浮笙止了脚步,引得南荣湛回眸望向他,却只听他道:“皇兄可还记得因为何事要杀瓜尔佳漫霜?”

    “这是因为...”南荣湛笑着开口,却又在下一息笑容凝固嘴角,因为什么...是了,他是因为什么要杀瓜尔佳漫霜?尚来不及说多忆,便又听闻曲浮笙颇为急切的问道:“皇兄,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初次相见是在何地!”

    南荣湛的眉毛蹙了起来,薄唇抿的很紧。是什么时候在何地第一次见曲浮笙的?他为何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最终南荣湛只开口道:“大抵是自你出生,舅父就带着你来找母后玩闹罢,日子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得了。”

    曲浮笙猛然一顿身子,脚步微微踉跄。

    原来南荣湛并不是记起了所有,他忘记的是他心尖上最重要的人,就连同与她有关的记忆也全数忘得一干二净,在鲁国为质子的十年时光,只怕是他也全然不知了。

    可...陆允芍已然死了,既是南荣湛忘了,便叫他忘了罢。在鲁国十年苟且,不记得,也是更好罢。起初曲浮笙还担忧陆允芍死去,南荣湛该如何承受,却不料事态竟是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那...皇兄,”曲浮笙道,“后宫不可无妃,如今皇嫂已去,皇兄可另立新后?”

    “...新后?”南荣湛喃了一句,脑中却不知为何闪过一只血红色的蝶,心绪都忽而随之低落几分,半晌才道:“新后便不立了罢。择个吉日选些妃即可。”

    曲浮笙听闻,只得点了点头,此事就此作罢。

    寒蝉凄切,滴水成冰,气温骤降,转眼冬日已来。天目湖中结满了厚厚的冰霜,冰层厚的即使是人在上面奔跑,都不会破了去。如此寒冷的天气,却又不知为何,今年迟迟未见落雪。

    十月三十。

    这一日宫中门庭若市,几乎所有适婚之龄的名门望族显贵达人之女,都在今日盛装打扮,身穿红衣入宫。今日商国皇帝南荣湛选妃,这是所有人都知的,只是选妃却一改常态,要求所有竞选的女子都要身着红衣,且在这结了冰的天目湖之上踩冰刀跳舞。

    其实南荣湛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要求,可他意料到之时,话已然出口了。

    选妃开始了,一个个貌似天仙的女子在结冰的天目湖之上踩着冰刀起舞,宛若一只冰中红蝶。且说这贵族女子本就气质高雅,再说这是层层筛选为南荣湛选妃,自然今日在此的,都是优中之优。看技艺,无可挑剔,看身段,柔弱无骨,看脸庞,晶莹剔透。这些红衣女子让人应接不暇,却是今日主角南荣湛无精打采,似是这女子中,没有一人入得了他的眼。

    南荣湛乃九五之尊,就算真的是天仙下凡,他若是不想要,众人也断然没有人敢说什么。最后一个出场的女子是从八品点簿之女,叶良镯。叶良镯上场之时,众人皆无兴致,一个小官之女,又有什么看头,就是丞相的女儿,方才南荣湛都未看在眼里。

    可也就是这最不起眼的叶良镯,却是让上座一直无甚神采的南荣湛身子一颤,他修长的手指都随之抖了抖。“砰!”茶盏从南荣湛手边被打落。

    叶良镯...

    她明眸皓齿,宛转蛾眉,眼尾略弯,又用脂粉晕了些许红晕,宛若双眼都开成了桃花。

    今日她不是最美的那一个,然,却是就此引得南荣湛瞩目,好似一瞬就走入了他的心房。只是南荣湛也说不清,究竟是她走入了他的心房,还是他的心房之中,本就有一个长的好似这般的女子。

    “就是她了。”南荣湛道。

    廖金忠点点头,伸手翻了翻册子后道:“皇上,此女乃从八品翰林院叶点簿之女,名为叶良镯,年十六。”

    “恩。”南荣湛点点头,“那便封良妃罢。”

    在场众人听此无不大惊失色,一个从八品的女子,竟是越过答应、贵人、嫔位,直接身居妃位!这下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方才忽略掉的叶良镯身上,不过只一眼,所有人都讶异失语,又许是什么都不敢再说。

    ...这叶良镯,竟是与前段日子忽而失踪的皇后陆允芍有五分相似!

    ...??...

    且从古至今皇室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在这里即使长的貌似天仙,也不一定便会受宠,甚至就连皇帝的眼都入不了。太多时候红颜还未老,恩便先断了。所以能入得了帝王的眼,是后妃幸事,能长得像皇帝已逝的心尖上人的,是做梦都能笑醒的事了。可是这事儿,叶良镯不知,因为就连南荣湛自己都不知晓,宫人们也是断断不敢传的。后妃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恃宠而骄,可偏偏这叶良镯,仗着南荣湛对她的宠爱,在后宫之中无法无天,眼下南荣湛并未其他妃子,她却是连身侧面貌不错的侍女都不放过,手段狠辣,使人叹为观止。

    叶良镯极为受宠,可她受宠的日子都还来不及让点簿记入史册,这所谓良妃便失宠了,她曾对侍女的狠辣,如今十倍的还在了她的身上。叶良镯的惨状,在此不说也可,那惨状就连南荣湛自己都心中暗思究竟有没有爱过她。若是没有,为何那日一瞥便失他丢了心魄;若是爱过,为何眼下他能如此下令处决了她无有一丝手软?

    究竟是这叶良镯就是他南荣湛潜意识中的那红衣女子,还是说,他的心中本就有一位长得几分像叶良镯的红衣女子,却又不知何故,被他再记不起?

(九十二)唯情不可追

    是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荣湛心绪不宁,遣了所有侍从,独自立在殿外。天已极为寒凉,檐下都挂满冰凌。他伸手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呵了几口热气,却又来不及温热就散尽了。

    ...有些事,他要自己找答案。

    如此漫无目的的宫中独行,周遭无一人前来问话,南荣湛只觉这样的场景分外熟悉,好似不知何时,他也曾狼狈不堪一人行走在这大商皇宫之中,心如死灰。

    好似...就是眼下他正走的这条路。

    南荣湛眼眸微眯,朝前瞧了瞧,昏暗的烛火下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几个字:洗尘宫。

    洗尘宫?

    皇后才有资格入住的洗尘宫。

    是瓜尔佳漫霜住过的地方罢...只是,眼下心境为何如此悲凉呢?

    “蝶儿...待你我大婚,我便接你入洗尘宫。”

    忽而一道声音传入耳畔,南荣湛猛然一怔。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听起来是带着满满的希冀与幸福之感。可是...

    “...蝶儿?”南荣湛只觉心头一紧,顺口叫出这个名字,却又不知这个名字是谁。到此,他再等不得,加紧步子向前而去。

    待南荣湛再站定,已然是在龙凤居之前。好似是自然的根本不曾过脑,他便走到了此处。原本是皇后的寝宫,眼下因着商国无后,也闲置了下来,宫中并未侍从,倒显得格外寂寥。

    南荣湛手指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推开了面前的门扇,只觉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却就是这一片黑暗,让他恍惚忆起不知何时何地,他也曾在这黑暗之中摸索着寻着烛火想要点燃照亮。

    月光之下南荣湛很轻易的点燃了龙凤居中所有的烛火,一时间殿内宛若白昼。

    龙凤居中的桌椅看起来很新,根本就无人用过,桌上放着一副绘好的画,看样子是被人精心放在这里的。南荣湛想要上前去拿,好看看画中所画何物,却又在方一动步子,有画面涌入眼中。

    那是一个女子与他站立的画面,那女子身怀有孕,看似已是五月之身了。她的眼睛四周有些许红晕,却又不是脂粉染上去的,而是本身就带在桃花眼之侧,她长的有些像叶良镯,却又比叶良镯要精致几分。只是她眸中神情并不是如画面中的南荣湛那般喜悦,反而是平静如水。

    她语气有些许的凉薄:“今日晨起太医前来诊脉,说我腹中胎儿乃是双生子。我想,这两个孩儿中,总该会有一个孩儿是女儿罢。”

    接着画面中南荣湛激动不已,神色似要飞扬起来,这是眼下的南荣湛从来不知的他也曾有这般快乐的时候。只听他道:“这般大的事,为何无人告诉我?”

    又听那女子道:“今晨才得知,未来得及说罢了。”

    回忆的画面到此戛然而至,南荣湛却是意犹未尽,修长的手指向前一抓,脱口而出:“蝶儿!”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一怔...蝶儿?

    这回忆中的女子,就是蝶儿吗?

    南荣湛心中只觉有太多的心绪想要迫不急待的呼啸而出,慌忙抓起桌子上的画,那画上,是一处开满了细碎小花的浅浅山丘,空中还有极美的血色蝴蝶。

    似是忽而失控的风筝一般,这纸张从他手中飘落在地,南荣湛却是双目空茫注视前方,有抑制不住的晶莹剔透从眸中滑落。

    ...他想起来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不管是在鲁国的苟且,还是在商国的浮沉,他记得,他全部都想起来了!也想起这龙凤居之所以换了全新的桌椅,不过是要重新接陆允芍回洗尘宫,恢复她的皇后身份;这画也便就是那时李厚德所言陆允芍在龙凤居闭门不出所作之画,定然是后来廖金忠别出心裁放在这里想要讨他与陆允芍欢心的。

    还有...还有在断魂崖之上,陆允芍宛若一只真正的血蝴蝶一般从山崖而坠,他不顾一切的跳去相随,只愿同死;也记得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陪我死,你不配。”她说完这句话,便伸手推了他一把...随后他便感觉坠入了深潭,又眼睁睁的看着陆允芍坠落地面,鲜血霎时四流,她宛若真的是忽而盛开的芍药,又似是真的化作了血蝴蝶...他记得他想从深潭中起身相救,却又随水流狠狠撞在谭边岩石之上,彻底失去意识。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南荣湛全都想起来了。

    ...??...

    那一夜,据巡夜侍从相传,从早已空置的洗尘宫中,断续传出哭泣之声,时大时小,时远时近,宫中却是一夜全黑,只有门扇随着夜风哐哐直响。宫人相传都道,是死去的皇后陆允芍亡魂归来,吓得无人敢上前去。

    这一切直到翌日,南荣湛从洗尘宫走出,这一切传闻,才都破了去。就是这一夜,南荣湛的身上好似染透了冰霜,发际都染上雪色,就连同眼眸之中都被冰封起。这一日的南荣湛,万分骇人。他的声音冷的似从九幽地狱之中传出:“即刻起兵,攻入诸湘,官宦匹夫,一人不留。”

    陆允芍死了,他南荣湛要整个诸湘都为她陪葬...!

    ...蝶儿,对不起,是风哥哥忘了,是风哥哥为你报仇报的晚了,你莫要怪我。

    曾经险些被兵部烧毁了的诸湘兵服,眼下派上了用场。瓜尔佳漫霜已在商国皇宫身死之事因着诸湘国士兵的归顺未曾外传,南荣湛便让士兵换上了诸湘国的兵服,只道是眼下解决了南荣宇,军马在手,便把这借诸湘的十万兵马归还给诸湘国皇室,且备厚礼,以表感谢。如此,诸湘国皇室自是敞开了大门相迎,穿着诸湘兵服的十万商军就如此大摇大摆的进了诸湘皇宫,直达兵部。诸湘的实力还是相当可观的,除了归顺于商的兵马,竟还剩下十万余,不可谓不是劲敌,只是眼下,比之南荣湛手中的接近二十万大军,是什么都不算的。进入兵部的商军趁其松懈便开始大开杀戒,诸湘军反应过来却也为时已晚,待他们想要冲出皇室兵部厮杀时,却见又十万商军围堵上来。前后各十万兵马夹击,一向以强大号称的诸湘国宛若是锅中煎烧的肉饼,两面围堵,如何都是死。

    后面的战斗不说也罢,不过是诸湘国节节败退,最终诸湘皇室屠尽,一个不留。南荣湛独自登上门楼,向下观望,美景如画的诸湘血流成河,好似有血红色衣裙的少女向前跑着,忽而回头向南荣湛莞尔。南荣湛猛然向前一抓,这少女却化作光尘飞逝。

    “蝶儿...”南荣湛苦笑。

    蝶儿,眼下我总算是得到了世间所有,却亦失去世间所有,曾只想得到所有与你并肩看天地浩大,却不料到头我得了这苍茫天下,只剩茕茕孑立,孤寂一身。

    ...??...

    万众瞩目商国太子前途无量

    苟且偷安身陷鲁国为质子

    十年间所欲有甚于生者

    终一朝再不为于苟得

    身世浮沉如

    知音少弦断谁听

    乃人间惆怅客

    无语哽咽之

    君泪纵横

    唯有情

    不可

    。

    …………………………………………………………………………………………………………………………………………………………………………………………………………………

    回忆的光影到此处散尽,一滴晶莹从南荣湛眼眸中飞至九思指尖,悬空不动,而后不久与九思眸中渲出的泪水融合,又被一同收回白玉瓷瓶之中。

    一旁的若水剑似是也感受到了九思的泪水,剑身颤了颤,几息间有水蓝色之光外溢几下。

    ...九思最近,每每都为有缘人的故事滴落晶莹,可若水心知,他并非仅仅是为这故事落泪,也是因着那骨寒床上之人。近来有缘人之事,都与那百年前旧事有着一样的无可奈何。

    醉生录展,有白光凝在九思指尖,手指抚卷,轻缓而移,那段血蝴蝶的故事被刻入醉生录。

    南荣湛抬眼,对这一切并无什么反应,眸中之色依旧一如死水。陆允芍走了,亦带走了他的所有,若不是那信念撑着他直到醉生阁,只怕他比之死人来说也只多了个气息罢了。

    “醉生录...吗?”

    九思敛颏,半晌道:“若你有所求,可知会与我。”

    南荣湛这才凝神望了九思一眼,道:“我所求不过一盅琼玉而已。”这世间对他向来无情,天公于他从不曾作美,可他欠陆允芍一个解释,若是不解释,就连死,他都不知如何去见她。

    “陪我死,你不配。”

    ...??...

    这句话日日在南荣湛耳侧环绕,叫他连死都无处可逃。就算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他也愿在梦境中完成那些他没能完成的,他曾经无法做到之事。

    南荣湛凄凉一笑,“一个故事一滴眼泪,一盅琼玉。你我交易已清,难道不是吗?”

    九思点点头,白袖一挥,南荣湛面前琼玉已满。

    南荣湛蹙眉,不知方才九思问的那句话是何意。

    他自然是不知的。

    这个世上当真有仙,如醉生阁中手执琼玉壶的九思,如堕仙前的莫问,如已然身死的月白。可他南荣湛,却也是这世间站在离天最近的祭台之上的人,是这人世间的真龙天子。

    即使仙界之物亦不得影响人间气运,左右不得人世间翻云覆雨的天子,琼玉亦是,这琼玉对于南荣湛,不过一盅清酒。

    南荣湛仰头,灌下琼玉,九思随之双手变换几度,光影错乱,瞬息间捏好了诀,双唇轻碰:“凝梦。”

    这是天诀门的凝梦诀,能根据捏诀之人心中所想凝成一梦,梦境真实如凡世,醒来后却是世事如常,一切照旧。九思的声音极小,小到南荣湛根本未曾听见,就在白光从方才回忆光影之处绕了几圈又入他眉心之时,失了意识。

    ...??...

    浅浅山坡,点点小花,好似在地表铺上了一层绣着碎花的轻纱。

    有红衣女子坐在制高点上,风起,红色衣角飞扬,比身下的花朵还要惹人。

    南荣湛眸子剧烈的颤抖,想冲上去将她拥入怀中,却又不敢上前,生怕破碎了这一场好梦。

    踟蹰之间,那女子回过头来,望向南荣湛神色微微一变,而后很快笑染唇边,向着他唤了一句:“风哥哥!”

    南荣湛猛然呛了口冷气,向后踉跄虚退,眸底猩红发酸,却又舍不得眨一下眼睑。直到两行清泪落下,他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蝶儿!”

    双臂的禁锢似是要将陆允芍揉进身体中,如此良久,这一次南荣湛不愿意松手,一息也不想放。一直到陆允芍银铃般的笑传来,南荣湛才怔然的松了松力度,随之见她从怀中探出头来。

    “风哥哥这么用力,是要把我憋死吗?”

    “…怎么会…”南荣湛轻喃,他不愿她难受分毫。

    陆允芍随风在原地转了个圈,再回头才道:“风哥哥,你不在的日子,这风就好似是你,日日陪着我。”她的神色忽而一变,佯装怒了,“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就再也不等你了。”

    南荣湛一愣,问道:“等…我?”

    “恩。”陆允芍道:“风哥哥说过,让我在这里等着,你在商国交待好一切,就跟我一起永远生活在鲁国,陪着我,这样,我就原谅你。”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南荣湛点点头,道:“恩。都交待好了,浮笙代我称帝,我来这里,永远的陪着你。”

    “那就好!”陆允芍笑着,双手抬起,有不以数计的血蝴蝶从她的衣袖中飞出,似乎是源源不绝,美则美矣,却叫南荣湛忽而心慌,生怕她就如此似是血蝶般飞走,又或者是她本就是只血蝴蝶。

    “...蝶儿。”南荣湛向前伸手,抓住了陆允芍的皓腕,心中却还是未曾轻松分毫。随之大手一扯,陆允芍的身子随忽起的风轻旋,带着些许香气撞进他的怀中。

    只有抱着她,南荣湛才会有些许的心安。就算这只不过黄粱一梦,他亦不愿再放手。

    “啊哈…哈…”陆允芍笑了笑,清脆的笑声就绕在南荣湛的耳侧,“风哥哥,我原谅你了,你不用再怕了。但是日后,你不可以再有其他女人,也不可以为了其他的事委屈了我,一日都不可以,不然我就真的跟血蝴蝶一起飞走,再也不回来了。”

    “好。”南荣湛很快应道。这个世上,于他而言,得了陆允芍,复何求?

    南荣湛闭眸享受这幸福的微妙,却在下一息只觉怀中一空,还来不及睁眼,甚至“蝶儿”二字还咬在唇间未曾出口,他便猛然一颤身子。

    待再睁眼,眼前的景物乃是过眼不散的袅袅白烟,白衣胜雪宛若遗世独立的醉生阁上仙九思,一把长剑,一个空了的酒盅。

    南荣湛缓缓起身,怔然几息,终是叹了口气:“这大抵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蝶儿。”

    早知黄粱一梦总会梦醒,却不曾想醒来如此之快。南荣湛更不会知道,他是这世间所有去过醉生阁的有缘人之中唯一一个从梦中醒来却还能记得挚爱之人的人。

    二人交易已清,南荣湛不再多留,转身便朝那白烟中迈去,九思一弹指,一条直通皇室的路便现在眼前。

    南荣湛回头,却并未说什么,再提步,便走出了醉生阁,走出了这短暂梦境。

    ...??...

    据后来商国宫人回忆,那个暴雪肆虐之日南荣湛失踪被廖金忠带人寻回后,再也不寻甚的醉生阁,而是专心朝政。三国共主,国泰民安,根基稳固。三年后,一切正值盛景,南荣湛却忽而宣布让位,由郡王曲浮笙登基称帝。而南荣湛放下一切分毫未带,到了从前三国之时鲁国国土之上隐匿而居不问世事。又有传闻说,时常见鲁国戏楼不远处的浅浅山坡之上,有美如冠玉般的男子独自抚琴,随琴声时见血色蝴蝶翻飞。

(九十三)死亦心甘愿

    白色玉质似透非透,其中液体隐约得见,随着九思的轻轻晃动瓶身,液体也微起波澜,这些全数是这百年间他所得天下至情之人为爱所得泪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百年来九思孑然一身,形单影只,与他作陪的,无非只有这袅袅白烟,若水之剑,还有那无数的悲苦情事,须得感同身受才可得到的泪水。很多时九思自问,这等悲苦,足够了罢?够得上偿还百年前他所犯下的错了罢。可...这白玉瓷瓶之中的泪水一滴再加上一滴,却总还是到不了头。九思苦笑,又执起琼玉壶,壶中酒水快要见底,不知是否待酒水见底,这眼泪才算是够了。

    只是不论够与否,他九思都会继续一如既往的守下去,不论还要多少个春秋冬夏,寒来暑往,年轮又增。

    不过是几息,九思的眸子便已是看不清任何情绪,手中之物已被再一次收入虚鼎之中。若水剑剑神微颤,水蓝之光乍现,若水旋身而出,看着九思却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未说。

    九思本就不喜多言,现下乃是更加的沉默,若水心知,琼玉酒已不多,也许下一个有缘人到此就会全数用尽,所以眼下这关头,九思承受的太多了。琼玉用尽无非两个结果,好的来说便是百年来所收集的泪水已足够九思使用,至于究竟该怎样使用,从前若水尚无灵知,所以不知;而坏的结果,便是无果。

    若水踟蹰几息,还是开口:“主人,山下又有人寻醉生阁。”以若水灵知都察觉到山下有人,九思又怎会察觉不到?可九思却又是什么都不说不做,只是在白烟中盘腿而坐,眼睑轻合。

    良久良久,就在若水都已觉得九思必定不会回答他,这山下之人也应不是有缘人之时,九思才开口道:“恩,我知。”而后起身,飘忽而至醉生阁边缘,向下望去,只见身着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的男子在山间苍茫找寻。

    “主人,看他这身打扮在凡世间定然非富即贵,莫非又是个皇帝不成?”若水道。

    九思并未言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宽且大的白色袖袍一挥,那男子身处的环境便已与方才千差万别,就连同若水都微微吃了一惊。

    原本崎岖的山路忽而平坦,看着倒似是何处的城楼之下。有城中居民模样之人上千,皆不住发抖,汗泪俱下。

    一旁士兵模样之人皆手执长刀,围守着这些发抖的城中居民。再向前望去,是头领一般模样之人,他此时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之上,悠闲自在的饮茶,好似这些瑟瑟发抖之人是他用茶之时的茶点。那头领手边还放着三支香,其中两支已然燃尽,只还有一支在燃烧,随着香上燃点逐渐下移,有如丝如缕般白烟在空中缠绕。

    “看来你们那司凛夜王爷,也不是你们传闻中的那般神通广大啊...怎么还不来救你们反倒是自己躲起来了?”

    而那寻醉生阁的男子,正是司凛夜无疑,他此时便正身处九思设下的幻境之中,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眼前所见,司凛夜是知晓的,此刻正是他与王妃诸葛洛歌以及府邸之中侍卫躲在絮语山下的飞尘寺之中避风头之时,他不是畏惧敌军不愿前去,而是他不能死,若是他死了,便无人能率军攻打敌国,这整个国家也就完了。然而在那之后...司凛夜的表情忽而痛苦,似是谁紧紧攥住他的胸口,接下去的事情他甚至不敢去回想。而此刻,他就身处在那一夜的幻境之中,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司凛夜眼神一冽,随之上前,向那敌国头领怒喝道:“谁道本王不敢来救?还不给本王放了他们!”接着他抽出腰间长剑向那头领刺去,却反倒是司凛夜自己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怎么会,那剑竟是如同空气一般从哪敌国头领的面前划过,分毫不曾伤他。司凛夜瞪大双眼,因为他发觉就连同他怒喝的声音,所有人都是听不到的。

    这个幻景中,他司凛夜不过是个局外观局之人。

    眼见那最后一炷香已经要燃尽,那敌国头领道:“看来司凛夜是不会来了。这香燃尽若是他还不来,便杀一人,再不来,便杀第二人,他若一直不来便一直杀。若是他到最后也没来,那便也好说,就杀光这长安城中之人!”

    “是!”一旁士兵答道,甚至有的都拔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长安城中人胆小的都吓的几乎昏厥。

    说话间最后一炷香已然燃尽了,那头领并指挥了挥,道:“杀!”

    随之那士兵得令,高举起刀,对准第一个人的脖颈。

    司凛夜在一旁心急不已,不住阻拦,却只是以空气的形态一遍又一遍的穿过那士兵的身子。

    就在那士兵手中长刀要落下的前一息,只听一声郎利的男声高昂入耳:“住手!谁说本王不敢来!”

    这是司凛夜无比熟悉的声音,这是...秦修染的声音。

    那士兵手中的长刀收的倒是及时,那人算是留得一命,随之所有人都望向声源处,只见来人一身重紫色衣袍,正是平时里司凛夜最喜穿的颜色。而那人的脸,也与司凛夜一般无二,一双龙眼外露寒星,两道剑眉浓如墨色,高挺的鼻梁似有光华浮动其上,唇瓣模棱分明。

    “入夜之时说的清清楚楚,本王来此,你便放了长安城众民,本王望你说话算话。”

    幻景中的司凛夜一怔,泪水都湿了眼眶,他抬手向前抓去,“修染,修染!你快回去修染!”这人,分明就是戴上了人皮假面替他赴死的秦修染啊...!

    可是,司凛夜在这幻境之中,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敌国的头领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画卷,展开来与秦修染做着比较,看了几眼后点了点头。

    “真是没想到啊...你还真真敢自己来,若不是我手中有你的画像,我还当是旁人冒充的呢!”那头领起身,拍拍贴着人皮面具的秦修染的脸,还想说什么,却不料秦修染握住那人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随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人的脸上,很快那人脸上赫然五指红印。

    那敌国头领被打的愣了,半晌才狠狠啐了一口,“混蛋!早听闻司凛夜性子直且爆,却没想你死到临头了,还如此不知好歹!”

    秦修染嘴角一勾,垂在身侧握紧的拳头却是松了,到此,所有人都已然相信他就是司凛夜了。

    只是幻境之中的司凛夜却是痛不能已,好似是有人在他胸口狠狠地踹上了一脚,他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支地,不住地喘着粗气...

    可是,司凛夜在这幻境之中,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敌国的头领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画卷,展开来与秦修染做着比较,看了几眼后点了点头。

    “真是没想到啊...你还真真敢自己来,若不是我手中有你的画像,我还当是旁人冒充的呢!”那头领起身,拍拍贴着人皮面具的秦修染的脸,还想说什么,却不料秦修染握住那人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随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人的脸上,很快那人脸上赫然五指红印。

    那敌国头领被打的愣了,半晌才狠狠啐了一口,“混蛋!早听闻司凛夜性子直且爆,却没想你死到临头了,还如此不知好歹!”

    秦修染嘴角一勾,垂在身侧握紧的拳头却是松了,到此,所有人都已然相信他就是司凛夜了。

    只是幻境之中的司凛夜却是痛不能已,好似是有人在他胸口狠狠地踹上了一脚,他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支地,不住地喘着粗气...

    ...秦修染,秦修染,你就是如此代我赴死,一如从前,你那般避世清冷之人,却为了模仿我强撑着作出我的姿态来,秦修染...

    待司凛夜再抬头,只见那被秦修染扇了一巴掌的敌国头领此刻气急败坏的提剑刺向秦修染,他的心忽而揪起,他大喊着要秦修染快躲,与此同此冲向秦修染,就算是在幻景中他只是团空气,可他再无法看着秦修染死在他的面前!

    司凛夜武艺高强,向前闪身掠去,却只见秦修染不仅不躲,反而是迎着长剑张开手臂,双眸轻合,无欲无求想要赴死。

    司凛夜喊着:“修染!”下一息便挡在秦修染的身前,随之便是长剑入体的疼痛,那敌国头领用剑在他的胸膛之中翻搅,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唇边溢出。然司凛夜却是笑了,唇角染着血勾起,他不知为何他忽而不似空气且能够挡得住这长剑,他只知,他总算是护得了秦修染...

    如此,哪怕是死,他亦心甘情愿。

    ...??...

    司凛夜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再次醒来,可事实却是他再次有了意识,便见袅袅白烟中遗世独立的白衣上仙。思绪似乎是缓缓清晰,司凛夜道:“此处当是醉生阁罢?都道即使是有缘之人能进醉生阁依旧不易,从方才看来,确实不易...”

    那可是,再多一息都忍受不得的锥心之痛啊...

    九思点点头,白袖一挥,雕花凳出现在司凛夜身后,“坐罢。”

    司凛夜坐了下来。

    九思指尖白光环绕,指向司凛夜眉心:“敞开心门,让我知你所有。”

    醉生阁白烟中回忆光影忽现,一切宛若走马观花。

(九十四)一休亭中遇

    世上只有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句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司凛夜也是这般觉知,一直到他遇见秦修染,那个一对玄月眉,一双睡凤眼,大半眼眸都藏于眼睑,从不愿正眼看他一眼之人,他才开始质疑这句话。

    瑞祥国之中,是无人不知晓司凛夜的。司凛夜是瑞祥国皇室之中,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外姓亲王,而之所以他能以外姓在皇室之中得封亲王位,是因自他在军中以来,战无不胜,手握重兵,忠心护国,朝堂内外无不赞他爱民如子,用兵有道。司凛夜的亲王府设在长安城之中,此处乃是他的出生地,亦是他身为亲王后的封地。此城原名凌阳,就正是因为受封给了司凛夜,由君王亲封,名唤“长安”。

    长安长安,有司凛夜在,便可护瑞祥国长安。

    百姓的爱戴,君王的重视,让司凛夜的地位越发的崇高,也让想要接近他的人越发的多,除了那个永远都淡淡的,距他与千里之外的秦修染。

    ...??...

    一直到现下,司凛夜都还记得那春风和煦的一日,府中又有从皇宫之中赏下的东西,数量不少,质量自然也是绝顶,司凛夜从宫中公公手中接过礼单,又谢过皇上恩赏,欲送公公离去,却见公公朝府外作出“请”的手势来。

    “公公何意?”司凛夜问道。

    “皇上口谕,眼下春山如笑,春风撩人,约凛夜鸳鸯亭一聚,共享李白花红。”

    得皇上口谕,司凛夜便是点了点头,道:“小金,去凝香阁把王妃叫上。”

    名唤小金的白净小生点点头,正欲前往凝香阁,却被那公公相拦。

    “诶~”公公手中拂尘一挥,道:“皇上说了,今日叫王爷单独前往,便叫王妃在府中休息罢。”

    “哦?”司凛夜挑眉,不知这其中名堂,却还是道:“如此也好,那便出发罢。”

    长安城有座絮语山,山中除了长着好看的花草,还长着絮语树,此树四季常青,每当风过,树叶作响,那声音便如同有人在絮絮而言一般,此山也就因此得名。总之不论春夏秋冬,此山都是放松身心的好去处,因此到絮语山的人也就多,久而久之,也不知是谁在此处建了个凉亭,名曰一休。一休亭中休息后,直达山顶,再无休息之地。

    转眼随着马车停下,司凛夜的车幔被随行公公撩起,他便看见笔走龙蛇的“一休亭”三字,亭内有黑袍男子坐在上位,衣袍上所纹金线是一条腾飞的龙,他垂目,耳侧的青丝很自然的垂落,因着听闻马车声,抬头望来,长且细的眼眸一眯,道:“凛夜,你来了。”

    司凛夜点点头,抱拳道:“臣司凛夜见过皇上。”

    这黑袍男子,正是瑞祥国的君主,孟青玄。孟青玄不过十六岁,却又是少年老成,性格乖张,还有国人皆知却无人敢言论的癖好,好男风。没人知道他下一息要干甚,就好似没人知道先皇驾崩之时,他是如何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越过太子坐上皇位。

    孟青玄的眼角挑起,快要连进眉角:“凛夜,不用搞那些虚的,来坐罢。”

    “是。”司凛夜不卑不亢,顺着孟青玄的位置跪坐在他的下位。

    “凛夜,朕今日要送你样东西。”孟青玄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司凛夜还未来得及询问,就随之眼前景象眉尾一挑,“哦?”

    先是一旁的鼓被人按着节拍敲起来,又是六个白衣女子从两侧进入,两侧女子分别从雪白长袖之中抛撒出纯白李花,粉嫩桃花,相交的那一瞬,粉白交错,真可谓是桃红李白。

    司凛夜眯眸望了望孟青玄,不知他搞什么名堂,究竟是要送他什么,却只见孟青玄半合眼眸,饶有兴致的随着激昂的鼓声绕转着头。

    莫非孟青玄就是约他看场舞?可这鼓声阵阵,又不似是舞曲。又为何不让司凛夜带诸葛洛歌?

    不过转瞬思虑间,便见那六个女子从长袖中顺出长剑,司凛夜一挑眉,来了兴致。只见那六个白衣女子手握剑柄指向中心一处,又向上一挑,与此同时空闲的手将长且宽的雪白衣袖抛向空中,一时间就连日光都被遮挡,亭中只见雪白之色。待长袖落了,司凛夜见又是一名白衣美人出现在亭内,也手执长剑。司凛夜眯眸,只觉得隔着漫舞白袖看不出此人是男是女。若说是男子,太过于柔美,若说是女子,眉宇间英气又与他绝妙容颜不甚相符。且看他身段虽极为纤瘦,却也甚为高挑。他的白衣与其他几人的相同,可这一瞬司凛夜只觉得,这白衣被他穿的与那六人都不同。

    随着那人每将剑变换动作指向一处,那六人便随之作出相应的动作来,整齐化一,一看便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

    只是…

    论武功,在瑞祥国之中,没人比得上司凛夜,只要在他眼皮子下过一圈。而眼前此人,是半点武功也无有的。他舞剑,只是将剑拿在手中的舞蹈罢了。只怕那纷落的花瓣,他都是劈不开的罢。

    转眼间那人一个旋身距离司凛夜近了许多,二人双目对视。司凛夜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目,握着玄铁之剑时都不曾颤抖半分的手指,此时却险些打破手中酒盅。...这白衣美人,一双玄月眉,一对睡凤眼,眼神却又丝毫不懒散,只是眸色似是都藏进了眼睑,与司凛夜记忆之中的身影一寸一寸重合。司凛夜险些起身抓住那白衣美人的手腕问他是谁,却又在那人回眸望他的那一瞬,突然失了力道。

    不...不是的,不是她。

    这白衣美人眼中尽在掩不去的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怎会是单纯如孩童的她?

    司凛夜摇摇头,心道她已然再不会归来,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道了句:“好一个冰山美人。”

    孟青玄眸色一闪,无声扬扬唇角,道:“不然怎会不让你带诸葛洛歌?”

    司凛夜转眸看了看孟青玄,一笑,端起面前酒盅,朝他遥举,轻抿一口,眼睑半合间眸中锋芒一闪,心中已有定数。孟青玄对他司凛夜,朝臣都道是万分宠信的。可他自己知道,是宠,却不是全信。司凛夜的手中,是七成的兵力,而他的王妃,是丞相诸葛修的嫡生女,朝中文武在他手中尽握,而他的身边却是一个孟青玄的人都没有。眼下这般,大抵是要在他身边塞人罢。而这白衣美人,又像极了已逝的她...而眼下还知道她的,也便只剩下孟青玄,和嫁入他长安王府的诸葛洛歌了。

    孟青玄定然是算准了他会收。这是君臣之道,却又不仅仅是君臣之道。那人的容貌就在漫天白袖之中穿梭...司凛夜心中忽而道不尽的酸楚。

    “皇上可是要赐给臣这美人?”司凛夜放下酒盅,所有心绪一时间收的完好,笑的懒散,一副来者不拒之态。

    “怎么?不喜欢?相不中吗?”孟青玄道。

    “皇上带来的,怎么会相不中。”司凛夜道,“只是这般好的佳人,皇上如何不留在后宫呢?”

    “嗨…”孟青玄叹了口气,道:“你当朕不想?凛夜难道不知晓朕身上那些喜好?”

    司凛夜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孟青玄好男风。

    “朕若是收了,只怕朝堂上那些老东西,又要参朕好几本,在朕耳边念叨许多,说甚的朕初登基,年纪又不及冠,不该贪恋于色相…最后总会说到,朕好男风不该,该让皇室开枝散叶的话。”孟青玄说的不错,句句属实。司凛夜也知晓,孟青玄好男风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儿时在宫中生活太压抑,只有一个同样不得宠的皇子孟青恪陪在他左右,却又因此让孟青玄对他过分的依赖;之后孟青恪早亡,孟青玄落下这好男风的脾性。

    司凛夜并未说话,身形未动,伸手撑桌,翻到了亭中央,握住了那冰山美人的手握,欲带着他舞着手中的剑。微凉的触感猛然刺入司凛夜指尖,瞬息便顺着血脉刺进心中,他宛若被刀刃所刺一般,猛然松了手,却又不过一息,重新握住那人的手腕。

    白衣美人眼角一跳,望司凛夜的眼光不甚友善,却也是并未反抗,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在空中挥舞。一时间,那剑在二人手中变了味道,柔弱加上刚强,出乎意料的般配。

    不知到底是因何,一种从前哪怕是面对着美貌才情皆为上上等的诸葛洛歌都没有的滋味,在司凛夜心中弥漫开来,他忽而觉得,就带回长安王府又有何不可,他的府中,又断然不会养不起一个闲人。

    “那臣谢过皇上美意,这美人儿,臣便收下了。”

    ···??···

    “修染可醒来了?”司凛夜轻合眼睑,方才所有的回想都锁进眼眸,身处囹水院外,问院中侍女。

    侍女道:“婢女不知,这就去探看,王爷稍等。”

    “恩…”司凛夜应道,又忽而苦笑,不知道自己身处自家王府别院,如何就连进去探看都还要侍女先去看看他秦修染醒来没有。

    其实将秦修染带回来的那一日,司凛夜还不知道,他带回家的这个美人儿,实则男儿身,名唤秦修染。若说是别人可能都觉讶异,可于孟青玄来说,送个男子来倒真像是他的手笔。那一日秦修染便多有不愿的随司凛夜回王府,一路上一言不发,就连正眼望他都不愿,可偏偏就是如此,倒叫司凛夜越发的起了兴致…若是真的细作,怎会如此冷淡待他?这秦修染究竟是各种用意,莫非真的只是孟青玄送来的美人?可秦修染,他的容貌...难道就真的只是巧合?司凛夜一向自负他看人之准,却是在遇见了秦修染后觉不论如何都看不透他,可越是看不透,他便越是想要靠近秦修染,弄懂秦修染。

    思虑间那婢女已然从院中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司凛夜想要见的人。今日秦修染依旧一身白衣,衣摆之上绣银灰色蝶,温文儒雅中透露着疏远,就好似不问世事之人,不论何事都不够格去扰他。

    若是忽略了秦修染眸中的冷淡,司凛夜会以为她是真的回来了。只是来不及多想什么,便听闻秦修染道:“不知王爷前来有何贵干?”

    就好似是深谷幽兰,空灵却又疏远,秦修染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打乱了司凛夜的节奏,甚至让他有些窝火。这分明是他司凛夜的府邸,他想去哪里,要干甚,难不成该报于秦修染知晓?为何秦修染一来,这囹水院他就进不得了?

    司凛夜起眉,却也不说什么,一大步便越过秦修染,想要进院中去,就好似忘了今日他本就是来见秦修染,而并非为了进囹水院而来一般。却不料司凛夜方才前行数步,便见一道雪色横在他的胸前,自是秦修染的手臂。

    “你干甚?”司凛夜道,声音听起来颇具怒意。

    然秦修染依旧是色淡如水,疏远淡漠,“囹水院中只我一人,此时也已站在王爷眼前了,我平日里生活清淡人又寡言,只恐招待不好王爷。”

    司凛夜的脚步停了,却是没生怒意,反倒是觉得这是秦修染到长安王府后所说过的最多的话了。笑意染上唇角,带一抹得逞之色,觉得秦修染总算是有些像个细作该有的样子了,想必如此拦他是因院中有甚来不及收的东西罢。可几息后司凛夜自己都愣了,秦修染是细作,那他…又在笑甚?

    但说到底总算是平复了心绪,方才没来由的怒火也尽数消了去。司凛夜回身面对着秦修染道:“本王就是来看看你在囹水院住的如何,过几日本王要去办些事,大抵要有些日子不在长安,怕怠慢了你,毕竟你是皇上给本王的人。”

    最后几个字,被司凛夜咬的很重,又有些在意的望着秦修染,想看看他的神色,可很可惜的是,秦修染只是眼波微闪,却不是在意他咬重之字,而是问道:“王爷要去哪?”

    ……果然,问起行程了吗?司凛夜挑眉,道:“本王要去和炀亲王去商讨些要事。”

    孟灏炀,便是从前先皇在世之时的太子,下一任的君主人选,朝堂之上有多于半数的权臣都是他的羽翼,却又生生被孟青玄替代了,只身处亲王位。这恐怕是孟青玄最提防之人,虽说他如今已登上皇位,可说到底孟灏炀的羽翼依旧身处朝堂又不能尽折,实在不得不防。而司凛夜可谓是孟青玄的左膀右臂,若他这般说,那秦修染定然是会跟上的。虽说明知如此,却还是不止一次想要故意去试探,想透过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看清楚他秦修染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是他说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确实与孟灏炀有约,假的是他们并无要事可相商。

    “炀亲王…”秦修染面色白了一下,原本便颇为白皙的脸庞又染上几分雪色,只觉更加冷清,也更让司凛夜觉得他心中有事。

    “王爷可否带上我前去?”

    “恩?”司凛夜尾音扬起,“你也想去?”

    秦修染这下倒是很快回答道:“想去。”

    “可以。”司凛夜答道,“那三日后,本王便派人来接你。”

    司凛夜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感受,是明确了秦修染的细作身份还有些得逞,还是失落原来他竟真的是个细作,更是说不清道不明是失落孟青玄的疑心,又许是只因为秦修染是细作的关系。想他司凛夜自幼习武,处事明了,品性自在随心,却在秦修染出现后,自己都摸不透自己的心绪,又是观望了秦修染一眼,终是起了眉,转身而离。

    待出了囹水院,小金便迎了上来,道:“王爷,您怎能让秦修染跟着去呢?”

    “哦?”司凛夜一愣,“有何不可?”

    小金有些急,“王爷难道看不出那秦修染似是个皇上派来的细作?”

(九十五)不可说之事

    看不出吗?

    分明不用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那日在一休亭中时,司凛夜便知晓秦修染半数可能是孟青玄派来的细作,可在秦修染进入长安王府后,又与细作该做的不甚相同,甚至大相径庭,让他想要不住的去试探;而方才秦修染的反应,让他有一丝试探成功的得逞,但更多的是却是对这结果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

    到底只是因为秦修染长的像极了已逝她,让他心中压抑多年无处得以宣泄的内疚再次发挥到极致,还是因为他自己心高气傲想要去试探秦修染,他自己都说不清。

    只是这一刻,他司凛夜亦不清楚,他对于从前的她,所剩的不过也就是内疚,与对秦修染的感觉,是断然不同的。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该死。”司凛夜低咒了句。

    那日一休亭中遇,司凛夜尚不知秦修染男子身份,他甚至将秦修染误认为是那个永远都回不来的人,在握住那微凉的手腕之时,他心中不是分毫不动的。甚至在那一刻司凛夜曾有一瞬短暂的思虑,若是孟青玄送来之人,其实倒也不必担忧太多,更是有那张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亦偿还不清的脸,若是心动将他带回家纳为侧室又有何不可?只是回到长安王府,才得知秦修染是男子身份。既是知此,那异样的心动自然该减退了,他是司凛夜,是从小便苦修武艺豪情壮志想要护一方安宁之人,不是深宫内院长大心中对已逝皇兄依赖感强的孟青玄;孟青玄好男风,可他司凛夜不愿如此。

    可他眼下究竟是在不如意个甚?

    “王爷这是怎么了?”小金问了句。

    司凛夜起眉,却并不答话,半晌后才道:“去凝香阁。”

    小金微愣,司凛夜已然许久不见诸葛洛歌了,世人都道他不贪恋色相,也是有原因的,今日突然说要去凝香阁,倒是叫他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半晌才回神道:“王爷是该去瞧瞧王妃了。”

    “恩。”司凛夜发了个单音,很快便向凝香阁方向走去,阿金当他急着见诸葛洛歌,乐呵呵的便跟了上去,却只有他司凛夜自己心中知晓,他这般急切,不过是想要证明,他对秦修染并非那种意思,他不是男风,更不可能是,他心中之人哪怕是他的王妃诸葛洛歌,都不会是他秦修染。

    凝香阁大抵是王府之中最雅致之地,只因阁中之人,是整个瑞祥国中数一数二秀外慧中之人。司凛夜方进凝香阁,落入眼中的便是院中修剪整齐四季常青的草木,一朵花都没有,却又丝毫不比开的娇艳的花逊色。不知道是因着这让人舒心的雅致,还是迎面走来的诸葛洛歌,司凛夜唇角忽而勾起,心中浮躁亦定下几分。

    “王爷。”诸葛洛歌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裙,迎着司凛夜柔柔一福。

    司凛夜点点头,垂目顺着她光洁白皙的脖颈望去,只觉她不论内心还是外在都柔弱似水,理应被谁人捧在掌心呵护。

    “起来罢。”司凛夜眼波比方才柔了些许,伸手扶起了诸葛洛歌,却又只是虚抬手掌而已,待她方站好,他的手便抽回了。司凛夜自己也反应不出为何会这般,他分明是想要像平常夫妻那般执诸葛洛歌的手与掌心揉捏,再拥她入怀,却不想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已松开了手,放开了那柔荑,站直了身子。诸葛洛歌眼中似有一抹凄凉,却也并未说甚,而是站直身子,虚退一步,微微扯了扯唇角。

    司凛夜怔然,心中也暗叹,瑞祥国丞相嫡女诸葛洛歌,众人皆知她自出生便是金枝玉叶,钟灵毓秀,越大了去,便越发的秀色可餐。羽玉眉下一双杏眼水雾迷蒙,似是暗含秋波,红唇齿白,精巧琼鼻,标致万分,教养,才识,出口的软侬细语,一切都挑不出什么弊端。诸葛洛歌不知曾是多少公子的心上人,能得她心悦,司凛夜不可说不幸运。可只叹,他们从婚后便是相敬如宾,可他们...若不是那件不可说也不得说之事,不该仅仅如此。

    眼见着尴尬非常无话可说,司凛夜动动身,朝前走去,进了阁中卧房,先是自行斟了一盏茶,饮前又见诸葛洛歌已然前来,便又将手中茶盏让给了她。

    “洛歌,喝茶罢。”

    “恩,妾身谢过王爷。”诸葛洛歌声音轻细,柔夷敷在司凛夜的手背之上:“王爷许久不曾来凝香阁,妾身以为,王爷是厌倦了。”

    “...怎会?”司凛夜轻声道。

    怎会是厌倦呢...他对她,哪怕是连厌倦之前的情感,都不曾有过罢。

    “既是不会,洛歌便也心安,但若是王爷厌倦了,定要早日知会于妾身,为王爷纳上几门妾室,也不是不可的...”

    诸葛洛歌眼泪在眼眶打转,似是梨花落雨,惹得司凛夜心头内疚颇多,她那等佳人,本该被宠非常,却被他冷落在囹水院中,芳华辜负。纵使过去千般万般不是,可如今她都是他司凛夜的女人,他却是一丝一毫的责任都未曾负。

    “洛歌...”司凛夜道,“本王怎会想要...纳妾呢?”他的话说到一半,忽而便一顿,提起纳妾,脑中竟然是浮现出秦修染的脸来,他看的很清,那是秦修染的脸,清冷至极的眼眸,并不是已逝的她。

    ...??...怎会如此?

    明明,明明不可能,秦修染是男子身,而他也不是似孟青玄那般的男风,他如何会想起他?

    “...定然是他们二人长的太过相像了,定然是如此。”

    司凛夜的眉毛高起,竟不禁轻喃出声,只是如此这般,落在诸葛洛歌眼中,宛若扎心一般,半晌才道:“洛歌知道,王爷心中,依旧忘不了点杏姐姐,点杏姐姐虽是身死,却永久活在王爷心中,有时洛歌真是艳羡点杏姐姐,洛歌虽是活着,却在王爷心中占不得一寸之席...”诸葛洛歌的眼泪随着说话间不断坠落,她本以为以此定然可换来司凛夜疼惜,却不料,却是想错了。

    “啊!”诸葛洛歌距离司凛夜的距离极近,不料他忽而用长臂在面前金丝楠木桌上扫了过去,刚斟满的茶盏便被摔在地上,热水都溅在了她的裙角。“王爷...您怎么...”

    这句话还没说完,诸葛洛歌便被司凛夜望向她的眼神骇的失了声。

    司凛夜唇瓣抿的很紧,半晌才冰冷而道:“点杏岂是你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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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祥**中有一段人尽皆知的佳话,所传的是一对金童玉女,分别是司凛夜,与军中第一位且唯一一位女将军,唐点杏。

    司凛夜不同于军中其他将士,就算是从小摸爬滚打习练武艺,他的身上依旧是未留下什么印记,甚至皮肤都依旧白皙,若是他不出手,只怕无人知晓他身怀绝妙武艺。而唐点杏更是,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小家碧玉又绰绰有余。唐点杏可谓名如其人,极为甜美,一颦一笑都如同未出阁的小姐,娇羞难耐;可当她拿起手中长剑,眉宇间娇羞敛去,取而代之的,却是让人移不开眼的英气,这是无人能比只属于她的风华。

    司凛夜与唐点杏站在一起,可谓天作地和,且二人武功不相上下,每每出站,战无不胜。不论战绩还是他们二人的故事,在军中恐怕不知者无几。

    唐点杏总是甜甜的唤上一句“凛夜哥哥”,缠着他笑,绕着他闹,却又总在他想伸出手指刮刮她似琼玉般的小小鼻尖之时,猛然抽出腰间的剑,指向司凛夜,万般豪情的道上一句她要与司凛夜“一决高下”。其实唐点杏的武功虽是极好的,却还是不如司凛夜,而她能在他手下走上那么多招却又不败落的原因,自然是司凛夜总是让着她。他爱看她笑,特别是每每她赢了他后笑的极为爽朗而道的那句:

    “凛夜哥哥,我又赢了,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司凛夜一直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如此下去,直到他们二人都打不动了,闹不动了,直到这整片大好河山不再有烽火硝烟……

    可是直到那无人可比拟的明媚女子宛若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坠落进他的怀中,司凛夜才知道,他后悔了,他不该从前每每都让着唐点杏,不该让她对自己的武功那么自信,明明是她根本打不过的劲敌,却还是一股脑的冲了上去。

    司凛夜到现下都还刻骨铭心的记得,那时先皇突然驾崩,朝内外混乱不堪,权臣全部守在宫中多日不曾返回自己的府邸。而冥襄国趁乱攻进瑞祥国,抓走了众权臣的子女,以他们性命相要,逼权臣归顺。若是群臣都归顺于冥襄国,那即使先帝再生,也不可逆转局面,所以瑞祥国的军马自然是会去相救那些公子小姐。司凛夜与唐点杏武艺在身,相救起来也算是顺风顺水,可待解救了能找到的公子小姐后,却有一个人怎么也找不到。那便是丞相诸葛修之女——诸葛洛歌。其实不用想也知,若是让丞相都归顺,那这朝堂便算坍塌了一般,所以这诸葛洛歌,是无论如何也要相救回来。司凛夜想的到,唐点杏想的到,冥襄国自然也想的到。关押着诸葛洛歌的,是冥襄**营之中最核心的地方,若要营救,不可似营救之前那些权臣之后一般,而是要精英之身前往。若论精英,当属司凛夜无疑,可当他准备出发之时,唐点杏找上了他,不论如何都要跟随,只道“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那时司凛夜过于自负,只觉得他可以救下诸葛洛歌,也护得了唐点杏周全,便允她前往。

    接下来的事司凛夜甚至不敢再去回想,他只记得深入阵营一路轻松,轻而易举寻得了被捆绑住的诸葛洛歌,他前去解她身上绳索之上,却听闻兵马向那处包围之声。司凛夜唇角一勾,其实那些宵小,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只听闻唐点杏道了句“凛夜哥哥交给我就好!”他也就放心的继续解起绳索来。可不过也就是那一息之间的风云突变,司凛夜只觉一道凌厉剑气裹着极为浓厚内力向他袭来,且速度极快,他放下诸葛洛歌,转身对敌已然来不及。高手间过招,向来瞬息便可定胜负。

    那一瞬息,唐点杏的声音忽入:“我来!”接着那满身英气的少女便挡在司凛夜身前,使了全力举剑而攻。

    “……不要!”司凛夜喝出声,此人乃是高手,招式内力皆在唐点杏之上许多,她根本不是对手,更打不过他,如此这般就是送死。可他的声音碎成了片,却只见唐点杏的身子被那高手震向半空,又如断线的风筝坠落在他怀中。

    唐点杏开始向外呕血,司凛夜握住她的脉门,发觉她浑身经脉净断。

    “凛夜哥哥…我…我没发挥好…平日里那么轻松就能打败你,今日竟是…”

    “点杏!点杏,你莫要费力说话,你…”司凛夜甚至都找不到能说的话。

    可唐点杏还是笑了,她笑着说:“凛夜哥哥记住,我终于保护了你。”

    ……

    有时司凛夜笑这世事如戏,田点杏死了后,他杀了那出现在军营中的高手,他带兵完胜冥襄国,让他们落荒而逃屁滚尿流,不受宠的皇子孟青玄突然拿出圣旨称帝要他归顺,且封亲王;所有的一切都忽而变了,他的那些豪情壮志都得以实现,可田点杏,却再也回不来了。然可笑的是,那一夜的营救,叫诸葛洛歌对他司凛夜一见倾心,不顾所有的求孟青玄旨意赐婚。

    一夜之间天下人皆知司凛夜,只道他身居亲王又将诸葛修之女娶回家,实乃幸事。可无人知,为了营救诸葛洛歌,那天下只有一个的女将军唐点杏身死。

    若说恨,这并不是诸葛洛歌的错,而是怨他司凛夜自己;可若说爱,也太难。好在诸葛洛歌入长安王府后,安分守己,二人便一直相敬如宾,却并无有多上哪怕一丝一毫的交集。司凛夜对诸葛洛歌也还算是不错,只不过,这一切也不过是源于他注定要辜负她罢了。

    “你怎敢提点杏?”司凛夜已然起身了,居高临下垂目望着诸葛洛歌,好似望着一个毫不相干之人一般讽刺。

    “王爷…王爷妾身只是这几年以来心中时常念想着点杏姐姐,若不是她妾身早已死了。妾身自知代替不得点杏姐姐,却也是想替姐姐为王爷分担一二!”诸葛洛歌此刻乃是又悔又惧,她分明只是想博得司凛夜更多一些的疼爱,却不曾想不知如何便触了他的逆鳞。

(九十六)枉为七尺男

    诸葛洛歌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梨花带雨,眼泪连成线的往下掉,一双玉手抓住司凛夜的袖袍不肯丢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本是抽身欲离的司凛夜脚步一顿,他此生最见不得女子哭泣,更见不得诸葛洛歌哭泣,她若是一哭,就好似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他这夫君做的有多么不称职,不仅爱给不了,就连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都做不到。

    那还真是……妄为七尺男儿。

    “好了,你莫要哭了。”司凛夜僵硬着声音,总是找了个还算柔和的声音道。却不料只是短短七字,竟让上一瞬息还悲不能抑的诸葛洛歌破涕为笑,笑的眼眶中未落的泪水都落了下来,顺着那轻巧鼻尖滑落,分外惹人怜惜。诸葛洛歌是极美的,即使她坐着不动,只字不吐,光上她身上所带的高雅,就让人移不开眼,更何况是如此楚楚可怜惹人疼爱之姿?忽如而来的内疚不忍与自责一同弥漫在司凛夜心头,他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

    这应当是……他们二人间第一次拥抱罢。感受着怀中诸葛洛歌的轻微战栗,司凛夜一叹,是他过分了罢,当年之事她也是受害者,又一心系于他苦求孟青玄,嫁入长安王府却日日深闺寂寥独守空房。当年唐点杏之事,他又怎可一味怪罪于她?

    “好了,是本王话重了,洛歌不必往心里去。”司凛夜道。

    “王爷…”诸葛洛歌浓重的哭腔,司凛夜只觉胸前的衣衫都湿了,便将她肩膀推出怀中,见她果真满脸泪痕。诸葛洛歌红唇颤抖,竟是慢慢的朝司凛夜唇边凑过来,她娇小的金莲点起,向上够着。

    司凛夜一怔,夫妻之间旖旎之事,他又怎会不晓得?他一向不常来凝香阁,若是她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还不愿,她定然是更难过罢,只怕会哭的更厉害了。说到底…诸葛洛歌也是他长安王府之中皇封的王妃啊…几息思虑,司凛夜终是垂目望诸葛洛歌,有些微凉的唇瓣贴上她鼻下红艳。

    司凛夜闭眸,一寸寸深入,却觉贴着他的脸颊不断而落的泪水,诸葛洛歌哭的好似更厉害了,蹙眉睁眼,果真见杏雨泉涌。迷蒙间,杏眼却好似变了样子,越来越清晰可见竟是一双睡凤眼。那一刻好似心绪都被渲染,司凛夜唇角不可抑制的扬起,可下一息却听闻他让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语。

    司凛夜唇边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修染”。

    就好似从头涌入的寒流,司凛夜猛然推开了怀中的诸葛洛歌,瞪大眼角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

    就算秦修染长的与唐点杏宛若双生,就算那张脸让他时时分辨不清,可他为何会叫出口秦修染的名字?

    难道他真的对秦修染存了这世间他自己最不喜的那种心思?

    “王爷…修染…是谁?”诸葛洛歌声音颤的厉害极了,只是司凛夜阴暗着脸,什么也不说,她急,便又道了句:“若王爷喜,大可以纳妾,洛歌已然说过了,王爷也不必为了安慰洛歌而撒谎。”

    “不关你的事。”司凛夜这才答了一句,却也不愿再留,向房外走去,到了门扇处才停了脚步,未回身而道:“三日后本王要出去一趟,可能数日不在,府中一并事由王妃多担待些。”

    “王爷要去哪?和谁去?”诸葛洛歌追了几步。

    司凛夜并未再回答。

    “是否要跟方才所言的修染一同?”

    司凛夜脚步一顿,却没有回答,亦没有回头。

    ……

    待司凛夜离了凝香阁,竟是不由自主朝囹水院走去,走了两步才止了脚步,他……不该去的。

    以往滕云院都是司凛夜常待的地方,他不去凝香阁,眼下又四方局势稳定,他自然是该日日待在滕云院之中。思虑到处,不过片刻,司凛夜便又转身,返回长安王府主院落滕云院之中,小金随行。司凛夜虽是武将,比之旁人却是多了些许温文尔雅,平时待在滕云院之中,也是时常燃香听曲亦或吟诗,没有战事缠身的他,便似个真正享尽清福的王爷。

    只是今日,往日平静的滕云院之中,竟是传来阵阵摔东西的破碎声。王府中人不用想也可知,这是司凛夜自己在怄火,不然且不说这是长安王府之中,就连同是整个长安城中,又有谁敢如此大胆的在这里摔东西?

    滕云院外守着的侍从,都随着一阵一阵的破碎声不住的打抖,也没人敢上去劝,众人皆知司凛夜与诸葛洛歌的感情并不好,却也未料到,今日他从凝香阁回来却是怒成如此。只是恐除司凛夜本人外,无人知他这般恼羞成怒只是因为那“修染”二字。这一日滕云院中无人敢进,就连同茶点与饭菜都一次也无所进。一直到日暮黄昏,房门被推开,众人才见司凛夜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青丝,与身后那一片乃凌乱不堪之景。

    司凛夜的唇抿的很紧,半晌都未吐一字,又是无奈甩袖而离。众人面面相觑,司凛夜去的方向,正是那突然入住长安王府之人所居住的地方,囹水院。其实在司凛夜尚不知自己心中究竟何意之时,他身子便不受控制直达囹水院,也许他此时只是想见见那个在他心中越来越多次忆起之人,那个长着一眼便让他乱了心的容颜之人,那个让他越发分不清楚自己心意之人。

    只是到了囹水院前,司凛夜竟是看见了怎么样也不该出现在此地之人,诸葛洛歌的贴身婢女白兰。而出奇的是,一向中规中矩的白兰见到司凛夜之时,并未上前行礼问安,反而是吸了一口冷气,面色煞白。

    不过是这一个表情,司凛夜便知晓,这囹水院中,怕是出事了。而生事之人,**不离十便是白兰的主人,诸葛洛歌。白兰转眼已调整好了呼吸,急迫想要开口,且看起来便是起调极高的声音,似是要提醒院内之人一般。司凛夜双眸微妙的眯起,并指一翻,五颗石子绕于指尖,又一同掷出,一息间白兰与囹水院中四名婢女便干张口却发不出声,自然是被点了哑穴。

    周围的声音都静了,院落中的声音便显得分外清晰,司凛夜耳根微微一动,却如他所想一般,听到了诸葛洛歌的声音。

    只听她道:“你竟是敢冒充唐点杏!”

    囹水院中传出的自然是诸葛洛歌的声音无疑,只是司凛夜却是从未想到,平时里软侬细语的她,竟是也能如骂街的泼妇一般发出这等尖酸之音。

    更没想到的是,诸葛洛歌竟然是还敢再一次提起田点杏。

    司凛夜眸中好容易消散的怒意忽而又充满眸中,他才动了动身,便又因屋中传出的声音止了脚步。

    从屋中传出秦修染的声音,依旧是清冷极了,“唐点杏是谁?”

    接着传来的是诸葛洛歌惊讶无比的声音:“你竟是个男子?!”

    不知是否因诸葛洛歌惊讶的声音,倒叫屋外的司凛夜也心中一紧,他甚至有些慌,一方面想听听秦修染对于唐点杏之事是否在乎,另一方面又怕此事当真被秦修染所知。

    “唐点杏你都不知吗?你好好瞧瞧自己的脸,分明与那已然死了的唐点杏宛若双生!只是本王妃不知,你是如何做到此番的!如今世人竟是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一个男子竟靠着一张与那田点杏一般无二的脸也要进长安王府!”诸葛洛歌字字刻薄。

    司凛夜心中起了怒意,却又因想听秦修染的回答而不动身形。那时辰不过几息,却又让司凛夜难耐不已,最终却只听闻秦修染疏远中带着着恍然大悟之色的声音:“一般无二?原来如此。”

    秦修染的回答让屋外的司凛夜有些意外,不明他所说“原来如此”之意,又有些失落,失落他依旧是如此疏离。只是尚来不及多想,便又听屋中茶盏摔碎的声响,与之同时传来的是诸葛洛歌的怒喝声:“别以为你长着和她一样的脸就能如何!你给我走!王爷是天下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怎能被男风所困!”

    司凛夜闻言再顾不得太多,一个闪身便入内,见从诸葛洛歌手中掷出茶盏猛然砸向秦修染,而秦修染正在堪堪的躲避那滚烫的茶盏,只是躲开了那茶盏,却撞上了一旁的木凳,一个踉跄向后仰去。说时迟那时快,司凛夜双臂一揽,便将秦修染箍进怀中,稳固之至,再不动分毫。

    那是司凛夜第一次瞧见秦修染的眸中出现除了冷淡之色之外的神色,有些慌乱,像是只被人惊吓后的小野兽,似是想要反抗,却又透露着无助。司凛夜心下一紧,将秦修染往怀中又使力箍了几分,他倒是也并未反抗,二人一时对望,气息都离的很近了,他一向素冷苍白的脸上竟是现出几分红色,不知是害羞还是恐慌不定,就几分呆滞的望向司凛夜,长久不移双眼。司凛夜也短暂失神,正不知如何说如何做,就听一道声音打破这静若无人的场面。且说诸葛洛歌望着二人目光心中不知作何感受,便迫不及待的出声打断,却又无话可说,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外面的婢女万分不懂事,王爷到了竟是不知会一声,看妾身一会儿出去不好好教训她们!”

    这一来秦修染总算是怔然回神,慌忙起身,推着司凛夜匆匆后退几步。司凛夜眉峰忽起,似是对于诸葛洛歌出声打断心中颇有不悦,半晌才冷冷道:“王妃跑到囹水院生事,竟还想着教训旁人?”

    “王爷在说甚...”诸葛洛歌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却还是说着:“洛歌听不懂王爷的话。”

    “听不懂?”司凛夜转眸扫过诸葛洛歌,“本王早已知会于你,唐点杏的事你休要拿来再做文章!”以前不可提,眼下不能提,未来不必提,特别是当着秦修染的面。司凛夜也说不上是为何,只觉心中此刻便如此打算。

    诸葛洛歌向后虚退两步,心中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景况,只是抿唇不语,一时气氛很僵。秦修染面色同样不佳,向着司凛夜的反方向退去,却在下一息又被他握住手腕,这一次,司凛夜将他抱在怀中,双脚离地。

    “怎么,你还想再摔一次?”司凛夜垂目望着怀中的秦修染,他的鞋子上已沾染上水迹,方才他向后退正踩上那茶盏摔碎的水迹之上。

    秦修染咬了咬嘴唇,并未说话,单单是移开了眼,不愿与司凛夜对望,司凛夜唇角一勾,知他害羞,倒也不过分再去难为他,而是走向一边床榻之上,在他愣神之间轻轻将他放上床榻,垂目间只道:“你且先好生休息罢,稍后叫人擦了水际再说,现下就莫要再下地了。本王再择时看你。”

    司凛夜说的,是择时,而不是择日。

    此时司凛夜语调悠扬,百转千回,柔情的不似一个沙场之上刀过血染之人。可再回过头,他的目光已然幽冷,甚至只字未吐,伸手扯起诸葛洛歌的手腕,几大步便出了囹水院。

    司凛夜并未怜香惜玉,扯的诸葛洛歌吃痛不已,面上皱成一团,委屈道:“王爷,您弄疼洛歌了……”

    “呵。”司凛夜一声冷哼,向前猛然一扯而后脱手,诸葛洛歌便被丢到了前方。

    “诸葛洛歌,你给本王听好了,囹水院住的,是我司凛夜的人,由不得你来撒野。”

    话出口其实司凛夜自己也微微怔然,也并未意识到他竟是脱口而出这等话,许是心中早已有此打算,就在一休亭中遇见秦修染的那日。

    同样的,诸葛洛歌的杏眼瞪大,霎时间宛若铜铃,其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只是还来不及说甚,便又被再一次揪扯住腕部。方才诸葛洛歌已然吃过了这苦,便不敢再不上前去,而是小碎步跑着,跟着司凛夜的大步子,却不料这一跟,直到凝香阁。

    凝香阁中侍从见二人一同从远处而来且手牵手,还以为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时激动起来,却不料走近了却见司凛夜一脸漠然,诸葛洛歌一脸委屈惊恐。下一息便是在众人惊异之中,诸葛洛歌被丢进凝香阁中。

    “即日起,王妃禁足凝香阁。待本王走后,府内一应事务若有需要解决之事,便送凝香阁处置即可。”

(九十七)温茶可有无

    晨雾缥缈,东方泛白,长安王府之中依旧一片静寂,醒来之人很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是司凛夜却是起的很早,昨日他说过的,要择时再去囹水院看望秦修染,却是拖到了今日,所以晨光破晓,他便是只身前往囹水院。

    囹水院中也是寂静的,并无人似他司凛夜这般早起。司凛夜嘴角轻勾,心中想了下秦修染正在睡着的样子,不知他在梦中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这么想着想着,司凛夜也顾不得其他,提步走进囹水院,却又一愣,厢房的门扇,是开着的。

    厢房的门扇随着从院门处吹过的穿堂风轻微的扇合,司凛夜的目光极为轻易的便穿过整个厢房,很显然,里面是没有秦修染的。

    心忽而揪起,不知秦修染何在,环绕四顾,忽而高声唤道:“秦修染!”

    接着很快便传来一声细碎的惊呼,随之一道雪白的身影从院中树木顶端坠落。

    雪白的袖袍随下落带起的风翻飞,乌黑墨发也时不时遮挡住有些避世疏远的眼眸,司凛夜抬头一望,一个闪身又向上一跃,二人身影重叠,减慢了坠落的速度,宛若随风飘落的两片叶子,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秦修染的眼睑眨了眨,有些怔然的望着司凛夜,分毫不动,似乎是方才被惊的不轻。其实司凛夜也惊吓非常,那颗树长的极高,若是方才秦修染就那般摔落,怕是准没个好的。

    “你作甚?囹水院的床睡的可是不舒坦?竟是跑到树上去睡了。”司凛夜的话方一出口便后悔了,其实他只是担心,又加上一种后怕的心悸,想质问他为何跑到那高高树尖之上,可他一开口,脑中想的便都不做数了,出口竟是如此。

    好在秦修染并未因此不悦,而是似被司凛夜吓了一跳从树顶跌落还未缓过来一般,怔然几息才挪动身子,又好似忽而忆起什么来,急忙朝手心望去。他一望,也惹的司凛夜随之望去,便见他手心中赚着一朵花,说也奇怪,他从未见过那种花,十分娇小柔弱的花瓣竟然是墨色的,却又不觉中让人觉香气撩人,但若是专心去嗅,便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这是什么花?”司凛夜问道,若非记错,他从未见过这种花。

    “墨雪。”秦修染的声音低微。

    “墨…雪?”司凛夜重复着问了一句,忽而想起,这囹水院中的树木,乃是别地进献给了孟青玄,孟青玄又赏给了长安王府的。整个长安城中,就仅此一棵。

    “这树,名唤墨枯。只因它树干漆黑,枝叶墨色,就似是枯萎了一般。它开出的花,只有在太阳尚未升起之时才可采摘,若是待日出,这花朵便会消失而去,故而唤‘墨雪’。”秦修染说话的时候眸色亮亮的,似是暗藏星璀,引得司凛夜痴了神,都忘了问他是如何知晓这些。

    只听秦修染又道:“原以为墨枯在此地不得见,竟不想在此处巧遇,也算是一大幸事。”

    听此司凛夜问道:“何来幸事之说?”

    秦修染却是不答了,眼眸中似是有光,转身朝厢房之中走去,司凛夜也只是微蹙眉,跟了进去。总归秦修染一向如此,不答,也没甚可来的在意。

    长安王府的囹水院一直空置,厢房之中更是不会有人,所以司凛夜也并未曾来过此地几次,这下一进了厢房,倒觉得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厢房之中除了与别院中差不多的陈设以外,有暗香浮动,却与凝香阁中香味不同,也并未似其他香料的香甜之气,相反倒是有一种世味煮成茶的感觉,这香初闻起来是有些苦涩刺鼻的,但深吸几口过后,却又觉得比其他任何的香料都要耐闻上好些。就好似是秦修染,总是冰冷的拒人千里,可若是日子久了,在他冷淡之中,似乎也是有些别的东西的。司凛夜想到此不禁勾了勾唇角,他总是觉得,这几日他与秦修染之间,多了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挥之不去的微妙之意,那属于秦修染的更深的东西呵,莫慌,他总是会了解清楚的。

    司凛夜围绕厢房看了看,倒是也没看出什么被秦修染藏起东西的痕迹,索性也不去找了,便顺着桌旁坐下,又嗅了几下这暗想,心境平和了许多。但见秦修染从床下取出一个木盒来,司凛夜便下意识的望了几眼,那木盒之中收放的全是晒干了的花草,盒子一开,有浓郁气体涌出,倒说不上多好闻,但这些花草他是一样也认不得的。

    “修染,这些是什么?”

    “自然是风干的花草。”秦修染道,随手又取来一个香袋。

    司凛夜挑眉,又道:“你是要做香囊?”

    看着这乱七八糟的花草,与秦修染方才采来的墨雪,再加上这个香袋,想必是制香囊多些罢。其实司凛夜也只是猜想,却不料还真的猜了个正着。只听秦修染“恩”了一声道:“是的,要做香囊。”

    司凛夜一愣,随之轻笑两声,忽而来了兴致,道:“怎么?送本王的?”

    秦修染又“恩”了一声,这让司凛夜笑声忽然止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却见他从那一盒花草中抬起头来,道:“是送给王爷的。”

    秦修染说完便又垂下头去,拿起香袋,先是把墨雪放了进去,之后又拿起一旁的一支干枯的花枝,放在鼻下手指左右晃动,轻嗅了嗅,之后又放下,拿起来一旁的一枝。他看起来万分认真,可谓是一丝不苟,一盒花草在他鼻下过了一个来回,时间已然过了良久,可他却是半分倦怠也无有。司凛夜也不知秦修染到底是在作何,却随着他时不时轻微蹙眉又或者眉间愁容唇瓣轻抿而心头突突的乱了套。

    一直到秦修染拉紧香袋上的线,白皙的手指握着香囊起身之时,司凛夜猛然间回了神,接着感到腰肢有些酸麻,才知自己已然纹丝不动的盯着他看了几个时辰。

    “这香囊,做好了?”

    “恩,好了。”秦修染道,随即走到司凛夜的身侧,在他颇为震惊的眼光中,摸上他腰间玉带。

    “王爷。”秦修染的手指动了动。

    “这香囊,你务必贴身带在身上。”秦修染的手指倒是也不多在司凛夜腰间停留,说话间便已脱手,向后退了几步。司凛夜只觉面上有些潮热,随着秦修染的脱手垂目望去,只见他的白玉腰带之上,多了个香囊,正是方才秦修染亲手制成的那一个。

    司凛夜第一次觉得词穷,不知道如何言语,也弄不清心中翻涌不停的是什么滋味,半晌才喃喃道:“...多谢,本王...会贴身带着的。”

    秦修染笑了,但笑容却很是清浅,一如深谷中的清风,“王爷不必言谢,这些,也不过都是为了我自己。”

    秦修染所言,这香囊不过是为了他自己,多余的话却是不再说了,这倒叫司凛夜好生纳闷。眼见秦修染用手撑扶了一下腰,疲累之态净显,司凛夜也便不再多留了。

    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抚过腰间香囊,唇角微勾,一种没来由的喜悦由心而生,司凛夜道:“明日我们便离长安,你早些准备准备罢。”

    其实若要是司凛夜自己只身前往,倒是也并不用带甚的东西,只是眼下是秦修染一同前往,他总觉得,秦修染是需要准备些东西的。而他司凛夜,也得回去安排安排了。

    以往不过一匹快马的事,眼下司凛夜命人准备了长安王府中最好的马车;眼下及近夏日了,气温闷热,又吩咐府内在出发前在马车中放置冰盆;最后甚至是都备好了一把折伞,若是太过于燥热,可以让秦修染遮阳也是好的。

    总归能想到的,司凛夜都事无巨细的安排好了,到了临出发之时,见到秦修染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

    这一日的秦修染外帐竹青色纱袍,腰间同样一条玉带,上头同样系一只香囊,他的发高高束起,整齐的箍进翡翠发冠之中,干净爽朗,比平时里好似更为俊朗几分。到处司凛夜才察觉,秦修染是与他一般无二正值俊朗之年的男子,不需要他所想的那些东西。若是有人这般对他司凛夜,哪怕是再好的心意,怕是他也不会开怀。此时秦修染距离司凛夜还是有些距离,但司凛夜已能见他双手空空,什么都没带。他原以为秦修染会带上着什么东西,眼下却发觉,他什么东西也没带。如此一来,倒显得他司凛夜啰嗦繁杂了。其实这也是怪不得司凛夜的,他自幼接触的不过都是些习武之人,皆是简单粗暴的脾性,似秦修染这般的,他身边还真是没有。他眼下做的不过是他从前想对唐点杏做的,却再也没有机会做了的。

    司凛夜朝小金挥挥手,在他耳侧轻言道:“快去把备好的折伞丢出去。”冰盆什么的留着还有些用,但这折伞甚的,还是在秦修染到处瞧见之前,速速丢了去罢。

    一把精心准备好的折伞,被小金极快的一丢,从马车之中滚向一旁。

    转眼秦修染已然到了跟前,司凛夜望着他只觉眼眶一跳。今日的秦修染,面色看起来不佳,虽说他平日里皮肤便极为白皙近乎苍白,可今日他的面色乃是全无血色的苍白,连同唇瓣都似敷上了一层白粉,甚至还隐约透露着几分蜡黄之色。

    “不可以不去吗?”司凛夜正准备问秦修染身子是否不适,就听闻他如此问道。

    “啊?”司凛夜一愣,“不去?修染,你是否是身子欠佳?可用传唤郎中替你诊治?”

    秦修染却没再说话,只是露了个极为苦涩的微笑,先司凛夜一步上了马车,又撩开车幔道:“王爷,还是快些出发罢。”

    司凛夜闻言,怔然几息,随后便上了马车。…今日的秦修染,不,是日日的秦修染,都让他看不透,秦修染心中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事?眼下秦修染的况景实为不佳至极,哪怕他真的不去了,司凛夜也不会说甚,且说从一开始他也没想要带着他去,那日在囹水院说他要与孟灏炀相商要事,也无非是为了试探。只是到了眼下,不仅是甚也未曾试探的出,反倒是迷雾更多了。

    这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然行驶了约摸两个时辰,眼下已安然停在了他们去的地方——珍珠潭。

    珍珠潭不在长安城中,它在浮岗城与长安城的交界处。司凛夜亦不知为何要在此地,然此地却是孟灏炀选的。司凛夜与孟灏炀同为亲王,哪怕是拒绝不来也无人能奈何的了他什么,只是非来不可的目的,却是孟青玄所言孟灏炀要反。若是思虑到处,司凛夜便更是想不清楚了,若说孟青玄真的不信他,便不会告知他孟灏炀要反且多留意,可若说孟青玄信他,又何必将秦修染安排在他身侧?

    司凛夜侧目望秦修染,只觉万分不解,这一切的不解,也全数都来源于眼前之人罢了。

    …秦修染啊秦修染,你到底是何身份?

    “王爷,该下车了。”秦修染道,与此同时撩起车帘,欲先下马车。

    司凛夜这才回神,点了点头,下了马车。之后要车夫留在此地等候,前方的路已然无法通行马车,而带上车夫去见孟灏炀也不妥。

    好在珍珠潭的地势是一路向下的,接连不断地是下势山路,不然司凛夜真的担忧,秦修染那般惨白面色能否过去。

    约摸又过将近一个时辰,司凛夜与孟灏炀相约的地点也就到了。珍珠潭之所以一路向下,是因为到底此地竟是一个盆地一般的巨大漩涡,从一旁悬泉飞落的瀑布击打在石头上宛若飞溅而起的珍珠,而这所有的珍珠都融合在下方的深滩之中,还真乃是珍珠潭。

    司凛夜一眼便望见珍珠潭一旁长相与孟青玄有三分相似之人,孟灏炀。其实他长得与孟青玄也不甚相同,相似分那三分,全部都源于那一双长且细的眼眸。此时他见司凛夜与秦修染前来,眼眸很微妙的眯起,扬声道:“长安王好雅致,还带着友人呢。”

    司凛夜闻言眉峰高起,长臂一揽,将秦修染护在身后,一副抵挡之态。其实他与孟灏炀真的不熟,最少也是没有这么熟。孟灏炀此次约他究竟何事他眼下还是不知的,只是不论何事,他都无所畏惧,他惧怕的,不过是秦修染会如何。毕竟秦修染眼下…状态已然越发不佳了。

    却只听秦修染呢喃了句:“只怕这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你说什么?”司凛夜回头而望,但见秦修染伸手向前推了一把,越过他护在身前的手,离孟灏炀近了许多。

    “在下不是什么友人,若非说身份的话,那不过是长安王的人罢了。”秦修染这话说的意味不明,与此同时又饶有兴味的望着孟灏炀,这不仅让孟灏炀稀里糊涂,更是让司凛夜不明所以。

    “炀亲王约王爷前来,在下自是要跟着的。只是我与王爷到这珍珠潭一路跋涉,竟连一盏温茶都无有吗?”

(九十八)何处皆山中

    虽说秦修染让司凛夜看不透彻,可有一点他还是明了的,那便是秦修染此人无事绝不生事,甚至是有些避世,不论何事皆想抽身事外,绝非是似眼前这般说话之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日的秦修染,很不一样,司凛夜能察觉他有事相瞒,却又不知何事。

    …大抵就是孟青玄安插在他身侧的眼线罢?司凛夜想到,眼下他只得如此想了,但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只想护秦修染周全。

    “…呵,这位公子倒真的是直接了当,不愧是长安王的人,都道长安王脾性简单随心,身边的人果然也是这般爽朗。”孟灏炀干笑几声才回神道。“温茶自然有,糕点甚的也都备好了。”

    孟灏炀袖袍一挥,一旁便有几名侍从抬上几张桌子来,桌子上摆放无不是精致糕点,葡萄美酒,温茶更是有的。

    “也是本王疏漏,竟叫长安王与这位公子奔波这么久,快来歇息歇息罢。”

    话音一落,三个软垫被放置在地上,孟灏炀打先跪坐了上去。司凛夜却是微微愣神,他虽与孟灏炀不甚熟知,却也知其几分脾性,曾经的储君,如今的亲王,绝不是任由他人随意冒犯的。这也就是方才为何司凛夜急急的护着秦修染的原因。又是抬眼看了看孟灏炀,只觉他眸中神色有异,心下才猛然一紧,恐怕今日之事当真不会太过简单。

    然见秦修染点头应下,双手抱于胸前微鞠,而后迎着孟灏炀的位置,跪坐在他的正对面。司凛夜也只得不思虑其他跟着跪坐在软垫上。而后秦修染举起茶盏遥举,浅尝茶水,闭眸抿唇,虽是闭目,却是能叫人看出他颇为享受之态。

    “始苦终甜,清香甘爽,好茶。”

    秦修染脸上的悠然之姿,若要叫旁人看了去,只怕真以为他是在品茗如此而已。只是这闲情雅致倒是叫孟灏炀面上挂不住了。看着孟灏炀面上的寄颜无所,司凛夜只觉得有趣,随之爽朗笑道:“哈哈哈…修染说的是,这茶乃是极好的。”

    孟灏炀面上的颜色更难看了,他终是狠狠的坐了一下茶盏,却又在司凛夜双眸微眯望他之时,眼中怒意隐藏的很好。

    “本王今日,乃是有要事相商。”他找司凛夜是商事,并不是要司凛夜带来人饮茶的。孟灏炀话中这样的意味已然很显然了。

    司凛夜看到秦修染脸上的悠然之姿微怔,饶有兴致的将他脸上所有神态都锁进眼眸记于心间,才回过头来道:“不知炀亲王何事?”

    “多余的话本王也就不说了,”孟灏炀并未说甚,而是问道:“想先皇驾崩之年,长安王直接效忠于本王的皇弟,如今的皇帝,孟青玄,本王想知道为何?”

    司凛夜从未预料过孟灏炀今日是要于他商议与这有关的事,心中顿生惴惴之意,却还是回答道:“炀亲王难道不知,军中人不问朝政,谁是皇便效忠谁。想当初当今皇帝手执先皇遗旨找上本王,本王看的清清楚楚,先皇旨意传位之人正是当今皇帝。”

    司凛夜此言回答的滴水不漏,又让自己置身事外,他效忠的,不过是先皇的旨意罢了。

    孟灏炀的面上徒然青了一下,颇有激动之色,喝道:“甚的旨意,本王才是储君!”

    司凛夜起眉,正欲说些甚,却见秦修染的手在他胸前轻挡一下,而后出口问道:“炀亲王是要拉着长安王谋反?”

    秦修染话一出口,空气似凝结几分,不论是孟灏炀还是司凛夜,皆无人开口说话。司凛夜心中实则也是如此觉知,只是未曾料想秦修染会这般直接的说出口,要知道哪怕是孟灏炀也不至于似他这般了当。然下一息司凛夜眉宇间却是一抹怅然之色,事已至此,见秦修染性情忽变,只怕终是露出细作的模样来了罢,只是…这不过是早已知晓的事情罢了,他又在怅然甚,原本,他也就甚都不曾得到不是吗。

    司凛夜眉宇深锁,一时不展,似愁绪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刻下两道伤痕,却只轻喃一句:“修染。”他的语气不甚欢欣,更不似平常唤司凛夜那般,在这场景的相称下,叫人听起来,倒似是不悦的斥责。

    秦修染还来不及有何反应,便只听从怔然中回神的孟灏炀开口便是嘲讽的狂笑,笑声止了,眼眸中凶狠之色不再掩饰,甚至似是被那长且细的眼勾勒出刀光剑影来。

    “什么叫谋反?”孟灏炀长袖一挥,面前的茶盏已然从飞扬的袖袍甩出,碎于地面。

    “本王不过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孟灏炀道,“司凛夜,你说你只效忠先皇旨意,你可知那旨意是如何来的?你可知孟青玄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相对于孟灏炀的激动,司凛夜依旧面色淡然,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不留半分空当的接上:“不知。军中人不问朝政之事。”

    说再多遍也是一样,司凛夜只看最后结果。

    孟灏炀面色又是一僵,似是并未料到司凛夜的淡然,不过一弹指间,他便又狡黠一笑,道:“亲王…恩…确实也是不错的选择。何况是外姓呢…”

    司凛夜一愣。

    “司凛夜,只要你与我结盟,我保证,你能得到的,比这个亲王位多的多,就是这万里如画江山,分你几许又有何不可?”孟灏炀说完,笑声随即扶摇直上,双手平摊,作出坐拥山河状,就好似他已然是这万里江山的拥有者。

    秦修染的手指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苍白的脸似是多了几分悲凉,这让司凛夜看不真切,想不透彻,随之又见他再次垂头,一语不发,就好似方才甚都未曾听到一般。

    “…修染。”司凛夜对比有些茫然,不知秦修染究竟何意,甚至想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握住这苍白中的凄凉。只是这一切都在下一息秦修染忽而回头停止了,他回过头用那极为好看的睡凤眼直直望进司凛夜的眸中,深的好似望进心底:“司凛夜,你会反吗?”

    秦修染声音凉薄,轻的只顾面前的司凛夜听得到,这让司凛夜心下猛然一紧,生怕面前的人儿就似这清浅的呼吸细碎的声音一般下一息就随风而逝;又怕…又怕秦修染以为,他真的会反。

    “孟灏炀,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不同意与你谋反,先将你就地正法了?”

    话出口,司凛夜一怔,他又为何担忧秦修染以为他会反?若秦修染是细作,细作又怎可能会因为他反与不反而怎样呢?

    孟灏炀这下倒是不再似方才那般激动,而是又笑,道:“你会同意的。”

    “只怕这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司凛夜耳畔忽而两句话重合,似是霎时明白了秦修染那时所言。这山,进来容易,出去难,不仅仅是因为这珍珠潭与其他山相反由上至下的地势,恐怕还暗指眼下之景,其实细想便可知,孟灏炀胆敢这般提议,定然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也做好了能让他同意一同谋反的一应准备,只怕…定然是做足了若是他不同意便不叫他活着出山的打算了。

    突如其来的恐惧一如蚂蚁窝迁移一般密密麻麻的爬上了司凛夜的心头,他忽而开始后悔今日带着秦修染来此了,若是他自己在此,且不说孟灏炀要做何手段,在其手下的那帮宵小,他是当真不放在眼里;可眼下却是不同,秦修染在此,司凛夜没来由的恐惧,怕自己护不好他,怕他会受伤害。从前司凛夜看着田点杏在他眼前香消玉损,如今他再不愿看与她一般无二面孔的秦修染有半分闪失。

    司凛夜扬袖轻易翻了面前的桌子,额头上青筋爆现,怒意一览无余,他一大步挡在秦修染身前,眈眈而视对面的孟灏炀。秦修染的神色微微愕然。此时司凛夜的心中乃是怒火烧着一团乱麻,也是到了现下他才发觉,秦修染在他心中,已然不同于曾经的唐点杏,他甚至不想让秦修染去接触这些刀光剑影,碰都不能碰他一下。

    秦修染已是他司凛夜的软肋。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已来不及说太多,现下的境况恐怕一触即发,却又觉冰凉无比的触感抚摸上他的手腕。

    司凛夜身子一颤,微微回头,只见秦修染淡淡笑着,皮肤苍白的已近透明,血色在他脸上退的不剩分毫。

    “修染,你…”

    秦修染摇摇头,轻巧的绕过司凛夜的身子,面向孟灏炀。握着司凛夜手腕的手,并未松开。

    司凛夜望着那骨骼分明的手,有几息愣神,接着便听秦修染说道:“炀亲王,我身子有些不爽,想叫长安王给我瞧瞧,恐怕要失陪一会子,实在抱歉。”

    秦修染的话说的并不是在询问,倒像是单纯的告知,说完便欲离去。倒叫司凛夜急迫起来,不顾一切的问道:“修染,你何处不适?可严重?究竟是如何了?”秦修染面色这般没有生气,他早已担忧,眼下又听闻其如此说,他又如何不急?

    这一来二去二人完全将孟灏炀忽略了,这引得他十分不悦,手一挥,一旁暗处侍卫现身执刀剑相拦,司凛夜这才回头相望。只听孟灏炀道:“二位要去何处?”

    随之秦修染也回过头来,道:“炀亲王何苦追问何处,总归何处都在珍珠潭,难道众侍卫把守,炀亲王还怕我们会出山离去不成?”

    秦修染是知晓这一切的,司凛夜如此想着,又只觉是自己太后知后觉,在初入山之时,秦修染所言,不就代表着他知晓这一切吗?…只是既然他知晓,又为何还要跟来,又为何不加相拦?眼下离开此地,又是为何?只是单纯身子不爽,还是有甚其他想要告知?

    秦修染啊秦修染…越是深入,越是叫他看不懂,只是眼下境况,亦没有机会深究了。

    “看来,你是什么都知晓了。”孟灏炀道,“既是如此,就叫长安王去给你瞧瞧身子罢,归来之时,本王想听到的是,你们选择好了该效忠的人。”

    司凛夜不悦,只是来不及说甚,就觉察秦修染一直窝在他手腕未曾分开的手微微使力,向前扯着他。如此,司凛夜也就随着这轻扯他的力道,离这珍珠潭深渊越发远了。

    珍珠潭已到山底,所以放眼望去此处地势已是平缓,再无起伏之势,周围乃是不断的青翠之林,潮气很大,浅淡白雾不消,若是有人隐于其中,但还是真叫人察觉不出。

    眼下秦修染便握着司凛夜的手腕在其中穿梭,越走越深。司凛夜能看得出,秦修染对此地不熟,此时虽是脚步不停,也不过是边走边寻路罢了;相对于此,司凛夜虽也不甚相熟,但到底是要比秦修染熟悉上几分的,只是他却是一味的由秦修染牵着,仿佛只要是与他牵着,要去何地都是可以的,即使是天涯海角,也可皆随了他去。

    想着想着司凛夜便勾唇笑了,弹指间却是怔然,他竟是当真对秦修染存了那般心思?到了现下,他已无法再欺瞒自己,就算是从前的唐点杏,也未曾让他有过这般只愿天涯海角生死相随的心绪。

    只是这心绪来不及仔细揣摩,司凛夜便察觉手腕上力度忽而松了,面前之人宛若这碧绿色的叶从树枝一般,轻缓向后仰去。

    “修染!”

    司凛夜与秦修染距离不远,急忙伸手一揽,便落于他的怀中。

    “修染,你可安好?”

    秦修染的面色从今晨便是苍白不堪,眼下倒是也并未再坏到哪里去,他虽是失了力道落于司凛夜怀中,倒好在他还醒着,并未昏厥,这叫司凛夜松了口气。方想探秦修染的脉门,却见他抬手,宽大的修染遮于唇间。之后是两声轻微的咳嗽,之后袖袍落下,秦修染毫无血色的双唇紧抿。

    “修染,你…唔。”司凛夜本是亟不可待的想询问秦修染到底如何了,却不料下一瞬被冰冷的唇瓣堵住未出口的话。

    那是…

    秦修染的双唇。

(九十九)眼前之人谁

    慌了,呆了,痴了,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如同是被人挑断了经络一般,司凛夜再无法下一刻动作。冰冷的触感在他唇瓣斯磨,带来的却是他心中一股比一股更猛烈的热浪。

    秦修染的手,攀上他的腰带,轻巧一勾,便将他的腰带挑落在地,随着腰带掉落的,还有那亲手系在司凛夜腰带上的香囊。

    随之秦修染便一寸寸脱掉了司凛夜的衣袍,因着司凛夜痴傻着分寸不动,外袍极为轻易的便被退去,可秦修染的手也停了,没有下一步动作。

    司凛夜甚至不知该如何动作,是应该迎合秦修染,还是应该保.??持不动。这些问题凭空出现在他的心中,就好似在现场上杀敌之时,突然有人问他用绣花针该如何绣花一般突兀,是他从未思考过的。司凛夜感觉到,秦修染的舌尖撬开了他的牙关,他的心智一瞬的空茫,下一息便是苦涩至极的味道涌入他的口舌之间。

    随之秦修染便离开了司凛夜的唇边。

    司凛夜一愣,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见秦修染抬指点住他的穴位,一瞬间他便动弹不得,亦无法开口说话。

    …秦修染到底在干甚?司凛夜蹙眉,他越来越弄不懂秦修染了。只是这不过点穴而已,瑞祥国之中又有谁内力能凌驾于他司凛夜之上?他只需轻轻一动,内力便会把秦修染所点的穴道冲开了。

    司凛夜暗自调转内力,面色却猛然暗沉三分,他…他的丹田空空如也,一丝一毫的内力也无有!

    …怎会如此?!

    看着司凛夜面上变幻无穷的神色,秦修染倒是淡然,道:“你是想调转内力冲破我点的穴道?”

    司凛夜自然是回答不了的,他早已被点了哑穴。

    “方才,我渡到你口中的,是能将内力消耗殆尽的药,不管再深厚的内力,都没有什么用处。”秦修染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忧,这不过是瞬时而已,药效过了,你也就恢复了盖世武功。”

    …原来…竟是如此。

    司凛夜苦笑,他还当那是个吻…原来只不过是为了喂他药罢了,他却还为这一个吻心绪荡漾不已,只愿带秦修染到天涯海角。

    这药专克内力深厚之人,只怕越是雄厚内力,药物起效越是快。而秦修染身无内力,自是不必担忧,也便用一吻度给他药物,再点他穴道,让他没有内力可以冲来穴道。

    …当真是聪明至极,又有谁会想到,下药的方式是通过一吻,即使想的到,司凛夜也不会去疑心他分毫。因为…他是秦修染阿。

    只是事到如今,秦修染究竟意欲何为?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何?难道不是孟青玄所派之人?

    司凛夜有太多想问,只是奈何他现在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我究竟是何人,又为何如此待你。待事情结束,若我还有命活在这世上,也许我会知会与你。”秦修染说完便笑了,笑的万般无奈,好似他所说的分明就是无稽之谈,没有实现的可能。

    司凛夜慌了,可奈何他又甚也做不了。

    最糟的无外乎就是此刻再有甚意外的消息了,可天不遂人愿,此时传来的就是孟青玄派人搜索的声响。

    “快点给本王找!看他们究竟躲在哪里!”

    随之是侍卫在林中穿梭的声响。

    秦修染冷笑道:“他还真是急阿…”

    话音落了,秦修染在司凛夜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伸手解了外袍,将外袍套在他司凛夜的身上,又捡起地上最先挑掉的腰带,取下了那香囊,再一次的系于他的腰间。随之捡起地上司凛夜的外袍,穿在身上,系上最开始解下的腰带,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小木盒。

    这木盒司凛夜认得,就是他在囹水院中见过的那个木盒。

    秦修染打开木盒,从中取出的,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纸片半透明状,看不出是何物。可不过弹指间,这东西便被秦修染自己贴在了脸上。

    若是此刻司凛夜能动能说话的话,只怕会不可置信的向后踉跄几步,然后亟不可待的问秦修染究竟要作何事。

    …那是,那是,是他司凛夜自己的脸!

    随着秦修染那薄如蝉翼的东西贴在了脸上,他竟是变得与司凛夜的面容一般无二!那东西竟是一张假面!

    “司凛夜,我无意害你,只是现下也只得告诉你这么多,那药时辰一到,你便自行解了穴道,离去即可。”秦修染道,又伸手摸了摸司凛夜腰间香囊,“定要记得,这香囊你要无时无刻不随身带着。”随后抽出他身上的佩剑,转身而离。

    司凛夜费力的张大嘴巴,不断的变化口型,却仍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得目光追随着秦修染而去。

    只见秦修染不过走了十来步,便遇见了前来的孟灏炀。他的身边并未跟着侍卫,大抵是被他方才分散潜入四方搜捕了。而司凛夜身处的位置也极为巧妙,他的身子被浓厚的绿叶遮挡着,却又能透过绿叶正正好瞧见正发生的一切。

    只见孟灏炀挑了挑眉,道:“长安王此时怎的孤身一人,前来之时所带友人呢?”

    很显然,孟灏炀已然被那张假面蒙骗了。

    “本王还当方才那友人是带着长安王商议去了,怎么,可有结果?想清楚效忠谁了吗?”

    “我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秦修染道。此话一出不仅惊了孟灏炀,也让动弹不得的司凛夜无比骇然,他不曾想到秦修染竟是如此直截了当便说出口拒绝的话来。再者虽说瑞祥国中无有比司凛夜武功更登峰造极之人,可孟灏炀从小作为储君培养接受国中各个名将指点,也不是个好对付之人,就算是他司凛夜亲身对付,虽说不会败落可也是要废上些功夫的。而秦修染分明不会武功,又如何与孟灏炀抗衡?

    “哦?那长安王的意思是?”孟灏炀长且细的眸子危险眯起。

    “举剑罢。”秦修染道,“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滴汗水从司凛夜额上滑落,看秦修染今日苍白脸色,甚至气若游丝,恐怕此刻举剑行走都是费力,如何与孟灏炀过招?

    秦修染要如何做,司凛夜不知晓,秦修染究竟是何许人,司凛夜不知晓,秦修染到底站在哪一边又要做甚,司凛夜亦不知晓。

    他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

    看着孟灏炀从腰间抽出佩剑,冷笑道:“长安王,你还真当你武功在瑞祥国无人能及?”

    孟灏炀执剑在面前长空划过,“蹭”,破风声有些刺耳。

    “到底有无人能及,需得试过后才知。”秦修染道。

    “呦,长安王还当真是好生自信。那么…”孟灏炀执剑之手向后一缩,作出攻击前的模样来,“那长安王可要小心了。”

    “呵。”秦修染一声笑甚是傲慢,倒颇有司凛夜之态,“对付你,还用小心?”

    秦修染此言,对孟灏炀来说,无疑是激怒,他神情微滞一下,而后怒意便不遮掩,“司凛夜,你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脾性,只是今日,你须得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

    孟灏炀话音一落,毫无防备的提剑几步闪过,便来到了秦修染身前。司凛夜心下一紧,急的几乎抓狂,却奈何动不得身子,他心知孟灏炀身手了得,秦修染乃是半分便宜都得不到,就连性命恐怕也保全不得。

    可现下,他就只能看着,连一寸都动弹不得。

    司凛夜见秦修染提剑相抵,但却是不起什么大的作用,两剑相抵,很快秦修染书中的剑便撑不起孟灏炀劈下的剑势,左右摇晃了几下,顺着剑势向下滑去,与此同时他也向一旁闪身,堪堪躲过了这一剑。

    “司凛夜,你不使全力可是会死的!”孟灏炀喝道,还当眼前之人真乃那武功无人能比的司凛夜,只是眼下却不把孟灏炀他当真,连三分力都不愿使。

    秦修染确实是强弩之末,虽说他今日忽而面色惨白无力气短是为何无人可知,可他眼下只躲开了这一剑便已然不住喘气,冷汗直冒,是谁都能看得见的。他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虽是虚弱不堪,但嘴角的笑意却让他气场分毫不减,好似方才不敌,真的只是没使全力一般。

    “会死吗?那你就来试试罢。”秦修染长剑一指,“谁死,还说不定呢。”

    这下秦修染并未再原地守着等着孟灏炀出招,反而是率先朝孟灏炀冲了过去,提剑便是狠招。这让孟灏炀措手不及,连连向后退着,情景好似忽而转变,可后方注视着一切的司凛夜却是半分气都未松,因着他知这不过是一场一招便定下输赢的比试,而输的人,必定是秦修染无疑。此刻秦修染能将孟灏炀逼的连连向后退去,不过是因着孟灏炀对他司凛夜的那点忌惮,以及方才秦修染所言后突然出手进攻。但很快,这眼下所观之景,很快就要结束了。因为,秦修染所用的,不过就是些招式,就如同那一日在一休亭之中,不过是拿着剑舞一般,很快孟灏炀定下心神便会得知,秦修染身上半分内力都无有。就算抛开这些不谈,但看秦修染此刻状态,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果真一切如同司凛夜所想,孟灏炀不过慌乱的退了几步,就已发觉出不对,秦修染的剑势看似狠辣凶猛,却不能伤到他什么,他只需要轻轻的挑剑,便能挑开秦修染的剑势。孟灏炀双眼一眯,出剑一刺,秦修染急忙闪躲,却还是快不过剑势,锋利的剑刃擦过他的脸颊。很快有血从秦修染脸上的伤口渗出,只是却与常人伤口出血不同,血顺着伤口溢出,却溢不出脸颊,反而是将最外层的脸皮与内部分离开来,就似是隔着脸皮在里面出血。血很快晕了一大片,却一滴都滴不出来,孟灏炀很快发觉,这根本不是眼前人的脸,这血,竟是将两张脸皮相隔。

    “...易容术?...你不是司凛夜!”孟灏炀道,“你究竟是谁!”方才从出剑剑势,以及空有其招式孟灏炀便察觉有异,出剑向前一刺试探,却不料真被他试出,而这结果也叫他分外吃惊,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之人,竟不是司凛夜!

    “我是谁重要吗?”秦修染道,“重要的,是你很快就会死了。”

    暗处司凛夜不由吃惊,秦修染被识破不仅丝毫不慌张,还能说出如此之言,虽说很不愿承认,但秦修染能杀孟灏炀之言,实在狂妄。秦修染是何人司凛夜不知,但眼下看来,秦修染定是与司凛夜一方,再不济也不会与孟灏炀为伍,只是这一切对他来说眼下都无关紧要了,他倒是还想着若是他们二人没有这等事许是更好,至少...至少秦修染会安然无恙,不会似眼下这般,生死一线。让司凛夜更为吃惊的是,秦修染竟是随之抬指揭下了脸的假面,揭下了那与他一般无二的脸!

    随之假面的揭下,被捂着一直无法流下的血水顺着脸颊下滴,一滴滴的染上秦修染手中的那把剑。

    “...是你!”孟灏炀看清了眼前的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是不是司凛夜怕死,派你来了,恩?他人呢?捂着脸面逃跑了吗?不是说你是他的人吗?怎么,看来也并不是多得宠啊,这么美的人儿,啧啧,要不是你是个男子,待本王登基,倒是挺想把你收了充盈后宫。”

    秦修染的目光忽而冷了一下,却是没出口说甚,只是低头看了看已被他的血染红的剑尖,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执剑向前一划,剑尖上的血随着他这么一甩都溅在了孟灏炀的脸上。

    “你的话太多了。”

    孟灏炀没想到面前这看似文弱之人竟是如此大胆,被拆穿了真面目还敢如此,不由怒气大发,提剑便上前,招招之间不留空隙,不给秦修染喘气的机会。

(一百)始料未及之

    孟灏炀如此,秦修染自然不敌,不仅节节败退,就连身上都被剑刺出数不清的伤口,鲜血早已四溅染衣,都看不出他的伤口究竟是在何处,总归到处都是鲜红血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司凛夜在后方已然快要疯掉,他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不住的喘气,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可很快,司凛夜一窒,因为他看到,随着孟灏炀每一次在秦修染身上刺过,鲜血飞溅在他身上之时,秦修染都是笑着的。而孟灏炀也似是气恼秦修染戏弄于他,又大抵是觉得秦修染到底伤他不得,所以也不真正的下什么致命狠手,招招狠辣都是在秦修染身子周边留下伤口。

    秦修染的笑,司凛夜看不懂。

    很快,不仅是秦修染,就连同一旁的孟灏炀,都已然被秦修染溅出浑身是血,宛若一个血人。血越是多,秦修染就越是笑,也刺激的孟灏炀越发的疯狂,可再提剑,却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脚步开始虚浮了。

    秦修染见此,好似是松了口气,但也再坚持不住。“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正对着孟灏炀的脸面。这下就连孟灏炀都被染的满脸是血,血顺着他的鼻尖、脸颊,缓缓的滑向孟灏炀唇边,秦修染神色随之一紧。

    “不是说要本王的命吗?只怕是眼下本王站着不动让你杀,你都提不起剑来罢?”孟灏炀细且长的双眸眯了眯,舌头巧妙的在唇边扫过,随之一怔,“你的血,味道倒是还不错。”

    秦修染虽是倒地已无力起身,却还是在此刻勾唇笑了。...他的血吗,呵,自然是与别人味道不同的。

    “尝我的血,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孟灏炀怔然,不知为何此时见秦修染唇边竟是没来由的心慌,“你在胡诌些甚!”随之他提剑,想要了解秦修染,这心慌让他万分不爽。

    可孟灏炀才提剑走了一步,脚步便猛烈的颤抖着又后退了许多步,瞬息间就连身子都开始无力。“怎...怎么会这般?”随之他似乎是想到了何,垂目望着倒地的秦修染,怒喝道:“你对本王做了何事?!”

    “现下才意识到,是否太晚了。”秦修染声音很低,好似下一息便会断气,再也不会发出一个字音来。

    “你给本王下毒?...是...是什么时候?”孟灏炀不可置信的问道,又跌跌撞撞的朝秦修染所在之处晃了两下,眼下这般情景,是中毒之状无疑,只是秦修染是何时动手,又是如何做到的,孟灏炀不知,就连同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司凛夜亦不知。

    孟灏炀踉跄之中竟是发觉无法挪动脚步,面上的湿热让他费力抬手抚上脸颊,再垂手却是惊骇的几乎跌坐在地,那是...满手的鲜血。此刻没有铜镜,让他不知到底是何处出血,是眼睛,鼻孔,口边,耳孔,又许是更糟的七窍出血,只是不论怎样,他都自知命不久矣。倒地的秦修染,状况也比之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他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一双睡凤眼不住的睁大,似是在竭力呼气。可...不够,若是就这般叫秦修染死了,孟灏炀心中不愿,他要亲眼见秦修染死在他的手上,否则,到了九泉之下,这曾经的储君,一代位逼帝王的亲王,也无法瞑目。

    孟灏炀提剑,费力抬步,想到秦修染身侧,用最锋利的剑尖刺进他的心房。可不料只是这轻巧的抬步,竟叫孟灏炀整个人向前趴了过去,可说巧不巧的,就恰恰好落在秦修染的身侧。司凛夜心中暗叫不好,只觉眼圈都被憋的发红,急不可待的用力移动,随之眼前一亮,他竟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内力一点一点缓缓的汇聚于他的丹田。

    也就在这时,孟灏炀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挪动,手就捏在剑刃,对准秦修染的心房。秦修染已然快要没了意识,睡凤眼中的清明一寸寸消散,转瞬只剩空茫,呆滞的望着孟灏炀,没有任何反映亦没有动作,他已然连抬手的力气都无有了。

    眼见孟灏炀手扬起,秦修染却并未因此闭眼,许是知晓若是这下闭眼可能再无睁眼看这世间的机会,然下一息,真的只是一息之间,他看到那被他亲手换上他的衣袍的人,一个闪身来到他的身侧,扬腿将孟灏炀踢向再也够不到他之地。

    这一刻的司凛夜,似是承接了天地山河间所有的光,耀的秦修染张不开眼睑,最终只是轻微的扬了扬唇角,目光落在他腰间香囊,而后似是放心了般,双眸轻合。

    “...修染?修染?”司凛夜只觉自己的声音发颤:“还...听得见吗...修染...”

    “秦修染!”

    阳光暗了,风止了,好似整个世间都随着秦修染的闭眸而泯灭,司凛夜呆滞的坐在地面,将秦修染抱在怀中,任由他的血染上自己的衣摆。直到现下司凛夜才知晓,原来这世间最痛的,不是当年唐点杏死在他的怀中;那时,司凛夜只想杀了那杀死唐点杏之人,杀光冥襄国的敌军,为她报仇,可现下,他却只觉他的心都随着秦修染的闭眸死了,他甚至想,假使他从未想要试探秦修染的身份,未曾同意秦修染随他前来,这一切是否都会是静好。这一切,都怪他,都怪他司凛夜!若是...若是...可这世间,又哪里会有甚的若是?

    到了眼下,一切都已成死局,司凛夜才明了自己的心思,实为可悲。他苦笑,一滴温热顺着鼻尖低落,甚的好男风,甚的无法接受,若是早一些就坚信,是否不会像眼下这般未能好好保护秦修染?

    又是连成线的泪珠滴落,司凛夜垂目,望着似是睡着了一般的秦修染,轻声呢喃,道:“修染,我不好男风,我只喜欢你。”

    司凛夜垂首,无比珍惜的一吻,轻轻落在秦修染的唇瓣,却意外的觉察到他还有细微的鼻息。就好似在水中快要溺死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再不愿放开。

    “修染!”司凛夜唤道,激动非常,但激动过后随之而来是一种恐惧的急迫。就算此时秦修染还活着,也难保他能安然无恙,若是此时不予救治,只怕这微弱的呼吸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消耗殆尽。

    “...师父。”司凛夜的心底突然浮现出那个似是永葆青春,二十年来从不见一丝衰老,让人看不透之人,唐诺。也就是唐堂中,众弟子最渴望拜其为师之人。更是他司凛夜,与已身亡的唐点杏的师父。唐诺可谓让人看不破猜不透,那些新奇的事物总是能源源不断的从他手中拿出,在他手下起死回生之人更不在少数。若是唐诺来救治秦修染,那便是又多了一丝生机。

    可是眼下,这进来容易出去难的珍珠潭,他该如何出去?一人容易,可还有无意识且不能再受一丝伤害的秦修染在,他该如何做?眼下孟灏炀虽已身死,可他的侍卫却依旧在此山中。若要让他司凛夜单独去解决,平日里不是不可,可眼下,秦修染的状况乃是一刻都拖不得。

    司凛夜四周扫视了一眼,方才被孟灏炀派去搜索他与秦修染之人还未归来,只怕是迷失在这浓密树林之中了,那么剩下的,就只剩下待命在山四周的侍卫了。如此一来,便容易了很多。司凛夜将怀中之人轻轻的放在地面,而后走向孟灏炀身侧,蹲下身子来,在他已经微凉的尸身上翻找,最终将他腰间佩袋,玉佩,已经胸膛前那柄折扇收入囊中,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论怎样,他都要试试。

    待将这一切都安置好了,司凛夜抱起了秦修染,几个闪身,便消失在苍茫山色之中,再次现身,已处在出山口处,随着他的现身,四周的侍卫皆是怔然,面面相觑后,火速靠拢,拔剑相对浑身是血的司凛夜与秦修染。

    “你们哪里逃,还不束手就擒!”

    司凛夜扫视了他们一眼,只是淡淡一眼,却让他们骇的缩了缩脖子。“大胆,对本王怎么说话你们不知吗?平日炀亲王定然是未曾好生敲打你们。”

    司凛夜这话一说,一众侍卫是真的怔然原地不知如何动作,他们所接到的命令,是若见司凛夜单独出山便不论如何也不叫他活着回去,可眼下司凛夜不仅是带着秦修染独自出来,且两人浑身是血,明明是方才山中已起生端,可司凛夜却如此淡然,还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完全不似是有何事的模样。

    “怎么,本王都如此说了,你们还不知让路?”司凛夜又道。

    这下众侍卫才恍然忆起,他们所拦之人,可是瑞祥国中人人闻风丧胆的长安王司凛夜啊。

    “长安王这是...”不知是哪个侍卫大着胆子问了句。

    司凛夜眯了眯眸,随手从怀中扔出方才从孟灏炀胸膛前衣襟中抽出的折扇来,“方才在山中,修染不小心踩着水迹,跌落山谷,本王不得不速出山为他救治,所以今日议事只得择日,炀亲王说只用将这把折扇叫你们瞧一瞧你们便会知晓,眼下本王已然拿出折扇,你们这般又是为哪般?”

    司凛夜这话问的理所当然,显然已然糊弄到了一众侍卫,他们不仅怕怀中那满身是血之人真的因为他们相拦而误了时辰而身亡,又怕方才出口相拦之话让司凛夜察觉出异样,坏了孟灏炀计划,此时便急忙让路。口中只道:“长安王快些给这位公子诊治罢,是小的们不懂礼数,还望王爷莫要在意。”

    司凛夜不悦的点点头,冷哼一声,便从众侍卫的身侧穿了过去,扬长而去。不过两三步,便又是一个闪身,原地只见模糊幻影,二人已不见踪影。

    身后之事已不再是司凛夜担忧之事,他本就从未在意他们,不要说他们,就算是孟灏炀,他也根本不放在眼中,只是担忧若是起冲突,难免会再伤到秦修染罢了。现下出了珍珠滩的包围圈,便是择了个最近的路,一路向唐堂飞掠而去。

    再次停下身子,处在一片浓密的深林之中,此处看似也是与珍珠滩一般的深山,实则已然与方才那山相隔甚远,此处司凛夜已然带着秦修染回到了长安城,此刻正处于絮语山中,风过整座山似有极为亲密之人在徐徐耳语。这山的深处,比珍珠潭那出还要更深,就连温度都要低下几分。司凛夜正面朝一面空旷的草地,沉声道:“唐堂弟子司凛夜求见,唐堂弟子司凛夜求见,唐堂弟子司凛夜求见。”他一共说了三遍,随后面前空旷的草地便从地而起一个如座椅高低的石砌方柱,方柱中有碗状下陷,连接着弯弯绕绕纹路,形成一个迷宫一般的方盘。

    司凛夜将怀中秦修染放下在一旁,抽出腰间那把方才被秦修染抽出去与孟灏炀抗衡的剑,在手腕一划,伸在那碗状下陷处。他割出的创口很大,鲜血成股状的流向那处,又似是有意识一般,顺着弯弯绕绕的纹路不受阻拦的流通了整个方盘。

    待血流满整个方盘,司凛夜向后一退,那方柱下陷于地面,又现出一个通道来。

    这便是进入唐堂的通道。方才那血,也不过是为了验证他到底是不是唐堂中人,若是外人,血则会顺着另一边流满方盘,若是那般,等着的便是避无可避的机关暗器。唐堂的隐匿几近避世,也就显得更为神秘,若是与唐堂无关的人想要进此,几乎难于登天。

    司凛夜重新抱起方才放于地面的秦修染,垂目注视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只觉他脸上的血色反而似是恢复了一分,不再是那般骇人的惨白。

    “修染,再等等,很快就没事了。”

    通往唐堂的通道极为窄小,只一人得过,在此处,就连施展轻功都不可,更何况还有一个没有意识的秦修染在怀,所以在此没少浪费时辰,叫司凛夜又是急迫不已。当好在出了这通道,便是与方才完全不同之景,空旷的地带,各自习练的弟子,与穿过习练的众弟子之后的小阁。

    那小阁,名唤挽心阁,便是司凛夜亟不可待要寻之地。到了挽心阁,便寻到了他今日要找之人,唐诺。

    一个闪身,在众弟子诧异的目光之中,司凛夜怀抱着秦修染直达挽心阁前,放下秦修染,直直的跪在地上,道:“师父,不肖弟子司凛夜求见!”

    这一刻所有关于唐堂的记忆,好似都弥漫上心头,包括曾经那不堪回首的记忆,还有那句他承诺过的再不上唐堂之言...这一切对他来说,就好似秦修染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那般,都是始料未及,却又不得不这般。

    “不肖弟子司凛夜求见,师父!”

(一百零一)尚且看造化

    挽心阁之中依旧静悄悄,没有任何响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连同方才习练的弟子们都亦静止了下来,似是好奇,又许是不可置信的望向司凛夜与在地上躺着毫无生机之人。

    议论声渐起:“你们快看,那竟然是大师兄!”

    “甚的大师兄,你声音小一些,莫叫阁下听去了。”

    “那可是当年阁下的亲传弟子啊!”

    “莫乱说,他早已被逐出师门了!听说若不是他,阁下的亲生女儿也不会身死!”

    “对对对,听闻阁下的女儿叫唐点杏,是十分杰出之女子,又是独生,阁下怎能原谅他呢?不过他这次怎敢回来呢,还带着个快要死了的人。”

    那弟子说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秦修染。不知是哪个年长些的,与司凛夜一辈之人瞧见秦修染的脸,又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惊骇的后退好几步,半晌才顺过气来磕磕绊绊道:“点...点杏...点杏师姐!地上那人是点杏师姐无疑!”

    跪在地上的司凛夜并未动作也未接话,只是神色的变化出卖了他的悲凉。...是啊,秦修染确实长的与唐点杏一般无二啊。

    “砰!”大抵是因着方才那句“点杏师姐”,一阵浑厚的内力从挽心阁中传出,震的门扇都从门框之上脱离后四分五裂,又冲撞的司凛夜向后仰去,几息后才重重落地,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可这一切都拦不住司凛夜,他很快的支起身子,却在一动之间又跪倒在地上,急忙伸手捂住胸口,再次呕出一口血来。

    再抬眼,便看到了那个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之人。唐诺依旧是一头青丝,整整齐齐用一支竹簪束之,岁月在他白皙的脸上未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使他瞧上去竟是与司凛夜年纪相仿。

    “师父...”司凛夜道,“多谢师父肯见我,求师父救救他罢!”

    司凛夜没有多说甚。现下的情况也不容他多说续情,他只求唐诺能救救秦修染,要他作甚都可以。

    “是否是我从前太过宠你,让你竟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竟还胆敢托我救人。你就不怕我让你又这人一同赴死?”唐诺道,眼光扫过地上躺着之人,随之眼波剧烈颤抖,手指向前探去,却又不敢触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点杏,点杏...”

    司凛夜心绪一紧,知晓这是眼下唯一能让唐诺救秦修染之人,便急忙叩首,“求师父救救他!”

    没人能看到唐诺是如何动作的,再反应过来,便见他已然来到了秦修染身边,探上他脉门的同时,眼波又是微闪。但司凛夜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晓,唐诺定然会救秦修染了,若是不肯救,只怕此刻早已离去,因为在他摸上秦修染脉门之时,秦修染不是唐点杏之事,便已被唐诺知晓。

    唐诺会救秦修染,司凛夜知晓,否则他也不会贸然前来,就好似是一切都重来一次,把秦修染是线人之事摆在明面上,他也会在一休亭遇见秦修染之时把他带回长安王府。

    唐诺的神情,叫司凛夜再次紧张起来,因为他的神情并不轻松,能叫唐诺都露出这种丝毫不放松的神情来,想必是万分棘手之事。随之见他取来一粒红色药丸,和一粒黑色药丸,分别喂秦修染吃下。这药丸司凛夜倒是认得,黑色的是快速止血的药丸,而红色的,则是生血所用。可到此,唐诺的神情依旧未轻松半分。

    “师父,他到底如何?”

    唐诺并未回答司凛夜,反而是在他沾满鲜血的衣袍上扫视,而后道:“你是抱着他来此的?”

    司凛夜一愣,不知唐诺何意,却是回答道:“正是。”

    “你身上的血,是他的?”

    “是。”

    随之见唐诺的眉微蹙,抬目道:“你且随我来。”

    这一切何意,司凛夜自然不知晓,却也只得跟随唐诺,一直到来到曾经无数次洗澡的池子,唐诺道:“把你外袍脱了。”司凛夜点点头,褪下外袍。随之见唐诺清洗了手上方才沾染上的秦修染的血,道:“把你身上所有染血的地方都洗干净。”司凛夜不解,却还是照做了,待洗净,见唐诺取下了他腰间的香囊。

    也就是这一瞬,秦修染说过的“这香囊你定要贴身佩戴”之言忽而传入耳畔,似是猛然刺醒了他,他猛然抓住了唐诺的手,道:“师父,你干甚?”

    “自然是救人。”

    “修染说过,不论如何,这香囊都不让我离身。”

    唐诺窒了一下,半晌才道:“你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我不知,但他竟是这般想要保全你,一切事宜都替你想好了。”

    “...师父何意?”

    “这香囊中,怕是解药。他让你把解药带在身上,大抵就是怕你救他之时会染上毒误害了你的性命。”唐诺道。

    “毒?师父...你在说甚?”司凛夜听不懂,心中却是又想起方才孟灏炀死前所言,也是在说毒,是啊,若不是毒,秦修染是如何在那般情况下赢了根本不可能会赢的孟灏炀?可是,他分明就未见秦修染出手下毒,眼下唐诺又如此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都不知吗?”唐诺道,“方才我探脉,那人已中毒至深,那毒名唤血燃。血燃虽是剧毒,但若是服下并不会立刻毒发身亡,但若是这毒以鲜血为引,便一碰即会身死,故而名唤血燃。”

    司凛夜的双眼突然睁大,不可抑止的喘了几口粗气,他明白了,他终是明白了。怪不得,他见秦修染从今晨动身前便面色不佳,且随时辰推移越发苍白,到最后就连走路都无力,原来他是在早晨便服下了血燃,又用一个吻渡在司凛夜口中掏空他内力的药再点上他的穴道,为的就是让他司凛夜置身事外。而秦修染则以身赴死,怪不得他的身上每多一道伤口,他的笑意便深上一分,原来为的就是...用那以他鲜血为引的致命毒药血燃。

    这腰间香囊,是秦修染早在几日前便亲自爬上树枝采下的墨雪与那些他不曾见过的花草所致,亲手系于他的腰间又反复嘱咐不叫他取下,为的就是保他司凛夜的命罢。

    秦修染...你如此做是知晓我定然会救你,所以怕我触碰到你的鲜血,可你既是想到此,又如何不知我不愿你赴死...?

    “师父,”秦修染扯下腰间香囊,递进唐诺手中,“我怎样不要紧,求求师父,救救修染罢。”

    唐诺接过司凛夜手中递来的香囊,扯开囊口,目光随之一闪。

    “这人是什么来头?”

    唐诺突然这般问,与方才神情十分不符,倒是叫司凛夜心中稍起惊慌,毕竟他也不知秦修染真实身份,再加上此时秦修染的身子已然被止血且找出对策,他便也心定些许,问道:“怎么了?”

    “能配出此等香囊来,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墨雪,竟真是墨雪!”唐诺说前半句之时还颇为平淡,但随之一翻,见到墨雪之时,神色忽而大变,少有的激动之色。“原我还疑惑如何将花草搭配出能解血燃之毒,也知唯有墨雪能救,却未在香囊之中闻见墨雪的味道。却不料想,他竟是将墨雪藏进这花草之中,巧妙遮去墨雪香味。”

    司凛夜听到此眉头忽而舒展,脑中竟是显现出那一日秦修染手拿一枝一枝花草根茎,放在鼻子下反复且仔细的嗅,又一一放入香袋之中的画面。到此,司凛夜大致上已知晓墨雪难得,不光是唐诺眼下所言,还有那一日...他从秦修染口中第一次听说墨雪,那日出之时若不摘下便会消失的花儿;就是那一日,秦修染怔然瞪大双眼,带着慌乱与错愕,手中却牢牢握着墨雪,宛若失了方向的清风,灌入他张开双臂的怀抱。

    “师父,”

    唐诺听得到司凛夜唤他,却是不应,紧抿的双唇却是让司凛夜看出他的不愿应答之意,但司凛夜却还是说道:“墨雪是皇上赏赐而来,就种在秦修染所居住的院落之中。”

    “原来如此。”唐诺侧目看了看司凛夜,并未再思索什么。“墨雪难得,能解剧毒也是曾经一位高人偶然发觉,秦修染能知道此,且放入香囊由你佩戴,可谓是更加难得。”他说完,便取出墨雪走向前方的炼丹室去了。

    司凛夜并未跟上前去,反而是出了挽心阁,秦修染依旧静静的躺在地上,躺在方才司凛夜将他放下的位置。大抵是因着秦修染一身的血,无人敢动他,又许是方才谁听去了唐诺之言,害怕这血燃之毒沾了自己,就连同看热闹的闲心都被恐惧击得粉碎,一众弟子已然散去了。然司凛夜是不怕的。即使秦修染并未将解药早早几日便佩在他的腰间,此时他也会守着秦修染一步不离,从明白了自己心意的那一瞬息,他便决定再不放手。长臂一揽,秦修染十分轻易的便被揽进怀中,他的气色好上了很多,虽然还是苍白,但已然趋于平常人,身体也不再冰凉刺骨,而是稍见回温。秦修染的衣袍上那些触目骇人的红已然干涸,不再出血,唐诺所给的药丸果真良效。

    熟悉的院落,此时空无一人,司凛夜就抱着秦修染席地而坐,目光中似有几道光影掠过。光影之中,是尚且舞象之年的司凛夜,他长剑一划意气风发,只道想要参军,而那与秦修染长的一般无二的唐点杏绕在他的左右,称不管如何此生都会与他在一处不分离,亦要随他参军;之后是唐诺那好似永远都不会老去的脸,凝视着司凛夜,叹气道:“你们确定要参军?你们可知出了这唐堂,为师便再护你们不得。”,随之是司凛夜坚定无比且不服输的眼神,朗声道:“到了那时,便由我来护着点杏,护着我自己!”

    可是...可是,可是终究这豪言壮志,还是随着唐点杏的死,变得苍白无力。

    最终回忆的光影,停在了唐诺痛心的脸上,他不是不怪罪司凛夜的,更甚至想过杀了他叫他去陪着已然殒命的唐点杏。可说到底,这是他唐诺一手带大亲身指教的徒儿,最终也不过是逐司凛夜出唐堂,且永世不得登门。

    到此回忆的光影散尽,司凛夜垂目,望着怀中的秦修染露了个无比悲凉的笑。多可笑,多可笑,曾经因着秦修染像极了唐点杏才带他回长安王府,眼下看着这张脸,却只觉是唐点杏长的似他。可这般重要的两个人,竟是都因着他司凛夜生死不得保障。不知是否因着眸中湿润,竟让司凛夜觉得有些恍惚,直到唐诺抓住他的肩膀,他才恍然回神。

    “师父……”

    唐诺未曾说话,只是取出一枚丹药,那丹药墨色,上有暗红色纹路,依旧是墨雪的香味,却夹杂着一丝血腥的气味,他将这丹药放入秦修染口中,随着手臂抬起,宽大的袖袍滑落,司凛夜看到他的手腕处有一道血痕。

    那是新添的伤口,伤口极深,且定然是唐诺自己割的。若是旁人,只怕连唐诺的身都近不得,又有谁有这般能耐能在他的手腕留下这等伤口?这伤口,再加上那丹药上暗红色的纹路以及血腥味,即使是不懂得炼药的司凛夜也能轻易想得到,血燃要鲜血为引才能将毒性发挥到极致,那解药,定然也是要以鲜血为引的,遂这手腕伤口,定然是为炼药而生。

    “师父,手腕的伤口还好吗?”其实这话问出口,司凛夜自己也知是多此一举,这等小伤于唐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身为亲传弟子,司凛夜不仅没能侍奉身侧,且唐点杏因他丧命,他不内疚便是假。原以为永世不得登唐堂,可眼下因着这不得不回的理由,他也不能甚也不说。

    唐诺依旧什么也不说,只是动了动手,让宽大的袖袍滑下,将那伤口遮掩的很好,而后不曾侧目望着司凛夜,淡淡道:“观察力不错,有长进。”

    从前唐诺便总是训练司凛夜敏锐的观察力,只道习武之人,观察力不可差,关键时候观察力是可以保命的。想到这里,司凛夜有短暂的失神,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待他回神想要说甚之时,却见唐诺已然起身。

    “师父?”

    唐诺不曾回头,也不曾停下脚步,“秦修染的命,已然保住了。只是他服下血燃过久,以自己的鲜血为引,毒已入骨。能不能醒来,醒来后又能活多久,且看造化了。”

(一百零二)半分真心无

    “王爷,面叶煮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司凛夜闻声转身,只见是一碗煮好的汤饼,上好的高汤之中飘着软糯香甜的面叶,被侍女小心翼翼的捧着。

    司凛夜点了点头,从侍女手中接过这碗面叶,复而向囹水院走去。这面叶,是要喂给秦修染食用的。

    此时正值盛夏,太阳一大早便已然高挂,到了眼下时辰,耀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更是看不清楚司凛夜此时神情,是喜是悲亦或者是别的什么。自从那一日去往珍珠潭后,孟灏炀谋反之事也随着他的尸身发现被所有人知晓,只是唯独司凛夜与秦修染不见踪迹,不仅孟青玄派去珍珠潭找寻的侍卫无果,就连长安王府中也不见人归,那时谣言四起众说纷纭,大抵都是说司凛夜已被歹人所害,却誓死不从以身殉国如此种种。而正当流言传至鼎沸之时,司凛夜回来了,怀抱着满身是血迹的秦修染。

    从那时到此,已半月有余。流言止了,再无人议论,长安王府一切回复正轨,一切事由一如往常。可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秦修染还未醒来。而在这半月余,任何接触秦修染的东西都要过司凛夜之手,哪怕是眼下这侍女递在他手中的面叶。太难消化的东西对于秦修染而言不可进食,司凛夜只能每日命人选下新开的荷花,捣碎成汁与面粉和在一起,再下入高汤之中煮软,再由他亲手喂秦修染进食些许。

    那一日唐诺给了血燃的解药,便将二人逐出唐堂。唐诺肯出手相救,是因着秦修染那张与已亡的唐点杏一般无二的脸庞,可说到底,他亦不是唐点杏。既已给了解药,便也再没有留在唐堂的理由。这一点不用唐诺说,司凛夜也知晓,遂带秦修染回长安王府。眼下已过去了半月余,秦修染也未曾转醒,可司凛夜却是一如既往。那时唐诺所言之意,是即使有了解药,秦修染能否转醒也全看造化,可只要有一分一毫的可能,司凛夜都是不会放弃的。这半月余,长安王府中众侍从,都尽心尽力的侍候着秦修染,乃是半点都不敢懈怠,司凛夜所做点点滴滴他们都看在眼里,秦修染的待遇比真正的长安王妃诸葛洛歌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只是即使这般依旧无人敢议论什么,王府中人向来拜高踩低捏酸使坏,他们只看主子对谁好,他们就对谁好,才不会管更不会议论什么世俗男女身份。

    司凛夜走进了囹水院,就站在门扇之前,稳稳的端着面叶,汤水的高温都使他的指尖泛红,可他却是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惊的方才那侍女去又折返,颤声询问道:“王爷,可是汤面有何问题,今日荷塘花儿开的不艳,但厨娘还是择了最新鲜的捣碎成汁和面的,面叶也煮的过十成两分,让秦公子更易进食...”

    那婢女口不择言的说了许多,但见司凛夜还是不言语,便又道:“王爷...这面叶,可用换上一碗?”说着伸手去接那碗面叶,眼见手指都碰上了碗,司凛夜才似将将回神,缩了缩手,只道:“不必了。”

    方才,司凛夜确实出神了。他每每在进囹水院之前,都会想上许多,想秦修染究竟何时会醒来,还是说真的再不醒来。若是永不醒来...若是...若是...司凛夜闭了闭眸,没有继续想下去,他不信,不信秦修染会永不醒来。

    司凛夜没再多想,而是上前几步,推开了房门,然下一息,方才那虽是滚烫却是被他牢牢的端在手中良久的碗怦然落地。

    “修染!”

    床榻之上哪里还有人!

    司凛夜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冲上前去,明明是目之所及的床榻,却还是伸手摸着搜寻好几遍。然,秦修染是真的不在此处了。

    “来人!来人!”司凛夜喝道,声音几近破碎,宛若孤身一人面临兵临城下。

    很快侍从来了若干,就连同府邸老郎中也背着医箱颤巍巍的来了,都当是秦修染又出了何事。然很快他们便发觉,囹水院内室之中,根本就无人。

    “修染呢?修染人呢!”

    随着司凛夜的怒吼,一众侍从吓得三魂七魄都剩不下几分。半晌才敢略微抬头,却又因此看见空空如也的床榻,惊骇的只剩不住叩首。

    “王爷,王爷,奴婢们实在不知秦公子去了何处阿!”

    “不知?好好的人就这么不见了你们告诉本王不知!”担忧恐惧和气愤都凝结在司凛夜的眉梢,“还不快去找!若是修染出了何事,本王拿你们是问!”

    一众侍从诚惶诚恐离去,一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找,司凛夜也亟不可待的跺了跺脚,转身而出,直达马棚,正欲翻身上马之时,见方才侍卫有一,正朝这处而来。

    司凛夜眼眸一眯,动作停了,扬声问道:“如何了?”

    “王爷,府前侍卫说今日除了见王爷晨起出府之外未曾见任何人出府,这般看来,秦公子定然还在王府之中,王爷莫要心急。”

    那侍卫的话,司凛夜只听到半句,后面的话对他而言再无任何声音。

    …秦修染,走了。

    府前侍卫只见司凛夜出府,可他司凛夜,分明未曾在今日出过府。那么侍卫所见的“司凛夜”,定然是秦修染无疑。除了他,还有谁人有这般能力?

    “传本王命令…不必找了。”司凛夜紧握的手,无力松开,扬袖而离,剩下那侍卫莫名其妙,不知何故。

    这缘故,大抵也只有司凛夜能懂罢。司凛夜走了数步,复停下,面上释然与悲切相交织,悲凉无比最终化作唇角扬起的苦笑,就好似他在看见空空如也的床榻之时,这个战场之上杀人如麻的将军心中究竟有多么的惶恐,只有他一人知晓一般。可这惶恐,却是随着听闻秦修染出府的消息,逐渐消散。

    还好…还好秦修染是自己离去的,那至少说明,他并未被谁人掠走,且已醒来,他是安全的。只是方才醒来便急于奔走,身子可能受的住吗?怎能不让郎中再针织后再走?

    可心中除了这担忧与释然更多的是何?

    “秦修染,你到底是何身份,就这般想要离开,这么久了,就连半分真心,你都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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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修染对于整个长安王府来说,都是人人皆知无人敢怠慢,如今他突然消失的消息更是传的快速。与此消息一同传遍长安王府的消息是,自秦修染离开长安王府,司凛夜一反常态的极其平静,不仅己身未曾去找寻,也并未派人去找寻待,在滕云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消息在长安王府之中被议论的沸沸扬扬,也就自然而然的传到了诸葛洛歌的耳朵里。

    诸葛洛歌因着禁足的命令久未出凝香阁,此番出来倒是也无人敢相拦。毕竟王府风向说变就变,秦修染走了,司凛夜没有动作,也许诸葛洛歌就此受宠也未可知。因此诸葛洛歌一路直达滕云院,顺利无比无人相拦,却不料在最后一道关口被小金拦下。

    “你干甚!这可是王妃!”白兰一句话说的趾高气昂,鼻孔都快要翘到天上去。“还不快让开!”

    诸葛洛歌不曾开口,没添油加醋,却也并未开口阻拦,只是站在一侧淡然看着。

    小金相比于白兰显得淡然非常,只道:“娘娘是否忘记了凝香阁的禁足令?”

    “你!”诸葛洛歌佯装淡然的脸崩不住,有些气急败坏,但下一瞬息便又调整好,浅笑了下,道:“从前是禁足,可眼下王爷正需要人侍候你难道不知吗?秦修染走了,岂能无人宽慰王爷?”

    小金听此愣神思索,诸葛洛歌趁此向内走去,小金回神出手相拦,“娘娘。”

    “本王妃的路你也敢拦?难不成你能进去宽慰王爷?让开!”诸葛洛歌伸手一推,不顾小金阻拦,直入滕云院主阁。

    诸葛洛歌好容易甩掉了小金,亟不可待的径直入了主阁,也不顾一旁侍候婢女,边推门边唤道:“王爷。”

    司凛夜此时正在条案之上执笔不知作着什么画,也未曾抬目应答,好似诸葛洛歌的进入与他而言不过一只饶人的飞虫,他每一次提笔落下宛若笔底春风,能叫人想象出一幅惟妙惟肖的画作来。

    见此,诸葛洛歌倒不觉难堪,反而有些子雀跃,毕竟司凛夜并未因秦修染的离去而颓废些许,如此这般,她便回身推上了门扇。再回头,想再柔柔的唤上一声“王爷”,却在未曾出声之时扼在喉头。诸葛洛歌只觉脖颈一凉,见司凛夜手上毛笔在空中飞旋一圈恰恰好回到他的指尖,而那浓重的墨汁,一滴都未滴落。诸葛洛歌心下一惊,伸手向脖颈处探去,再看到满手的墨汁之时,骇的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将将关上的门扇。

    司凛夜就在她关上门扇的一瞬手中毛笔出手在她喉头划过一道,这…这若是利刃,她已然驾鹤西去魂归西天。

    “王爷…”

    “凝香阁的禁足令,忘了?”司凛夜道。

    “王爷,秦修染走了,妾身害怕王爷心伤,特地来此…”

    “够了!”司凛夜没等诸葛洛歌说完便出生打断,“这样假惺惺的话你还想再说几次?”

    诸葛洛歌一愣,慌忙道:“王爷在说什么,妾身不懂…”

    “本王在此处作画,只是看不见滕云院门前之况而已,你当本王也听不到吗?”方才诸葛洛歌在院门处带着白兰与小金起的争执,司凛夜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耳中,毕竟练武之人听力也非比寻常,“禁足快有一月,王妃别的没学会,巧舌如簧胡搅蛮缠倒是没少学会。”

    诸葛洛歌又上前几步。

    “怎么?还不走?”司凛夜起眉,方才关上了门扇他才掷笔,已经给足了诸葛洛歌面子,现下竟是还不速速离去,实在是…不知好歹。

    “王爷,妾身这番来此,乃是真的有事。”

    司凛夜不答,依旧勾画,诸葛洛歌见此又道:“是关于秦修染的事!”

    笔尖一顿,宣纸上阴出一小块墨色,司凛夜急忙抬笔,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之上,才道:“何事?”

    诸葛洛歌咬咬牙,粉拳攥的很紧,似怒火都要溢出,可惜司凛夜依旧垂目看着画卷未曾看见。

    “王爷,妾身听闻传言,说秦修染乃是冥襄国奸细!来此只为取王爷性命!”

    “唔!”诸葛洛歌刚说完,便只见一道幻影,不过一息,秦修染便用大手握住她的脖颈。

    “诸葛洛歌,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诌些什么?”

    “唔…咳咳…王爷,妾身是听传闻的,可秦修染确实值得怀疑啊!”

    司凛夜眼神一冽,手指的力度却是松了。“何处值得怀疑?”

    诸葛洛歌咳了几声又喘了几口气才道:“秦修染在长安王府之中并不依附王爷罢?据妾身所知,他时常不见王爷。”

    “本王自然知晓你所言,可这又算什么理由?”这一点司凛夜早已怀疑,为何分明他是奸细,却又不迎合他,反而是对他避之不及。

    “王爷难道就没想过,他是故意的吗?”诸葛洛歌道:“王爷难道忘了,秦修染长得像谁?”

    司凛夜瞳孔猛然瞪大。秦修染长得与唐点杏的相似程度,怕是说二人是双生都无人不信。而秦修染若是因着这张脸去勾引司凛夜难保会成功,当初也真是因为秦修染避世的清冷之态,司凛夜才会有兴趣,逐步将近他,想要弄懂他,这是人都有的本能,越看不透越想看透,更何况,他有与唐点杏一般无二的脸。

    可若是这般说…以后得一切又该如何解释?秦修染不是没机会杀司凛夜的,那个吻…那个吻…那时他失了内力,又动弹不得,岂非杀他最好时机?而秦修染那时却是什么都没做,相反还以己身为引,杀了孟灏炀。包括血燃的解药,都是早好几日秦修染亲手系在他司凛夜的腰间的。

    “在珍珠潭之时修染让本王置身事外杀了反贼孟灏炀,又作何解释?”

    “王爷,”诸葛洛歌道:“王爷想啊,孟灏炀是谁,是瑞祥国的亲王啊。敌国奸细杀了瑞祥国的亲王,只会对敌国有利。如此这般,更能让王爷信任他,死了个亲王,又得到了亲王的信任,百利无一害难道不是吗?”

(一百零三)恍若已隔世

    司凛夜就在此时忽而想起,那一日秦修染为他系香囊之时,说的那句“王爷不必言谢,这些,也不过都是为了我自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诸葛洛歌所言,句句不无道理,再加上从前秦修染那些反常的行为与言论,实在是让人很难不生疑,又何况,从前司凛夜本身就对秦修染有疑心?

    可疑心终究只是疑心,并不是完全的不信任。

    “王妃这般构陷于秦修染,意欲何为?”

    诸葛洛歌没想到司凛夜竟是还不相信,便问道:“王爷如何就是不相信呢?”

    “王妃,你可知,秦修染是皇上送给我的?”

    那一日在一休亭之中,确实是孟青玄将秦修染带来给他的。说秦修染是奸细,司凛夜信,可若说他是敌国奸细,这一点上如何说得通?

    “而皇上对王爷乃是百般信赖,皇上对王爷多宠信难道王爷不知吗?”诸葛洛歌道:“请恕妾身冒犯,点杏姐姐之事知晓的人如今不过是妾身,王爷还有皇上,而皇上又是好男风。如此想来,许是皇上在旁人进献的新男宠之中发现了与点杏姐姐长得一般无二的秦修染,才会送给王爷的啊。一个优良的奸细,便是能骗过任何人的眼睛。而他也并不用做太多,只需混在男宠之中让皇上发现他即可。难道说如此久了,王爷可曾见过秦修染与皇室联络?”

    不得不说诸葛洛歌的话有理有据,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这也让司凛夜的心被狠狠一刺,可就算是如此,就算条条都指向诸葛洛歌所言,可他还是不愿相信。可司凛夜自己知道,诸葛洛歌所言,他只是不愿相信,却不是不能相信。

    “可秦修染已然走了,王妃又作何解释?若你说他是敌国奸细,只为杀本王,那他如今已取得本*任,为何在转醒后离去?”

    诸葛洛歌一窒,但很快转了转眼眸,道:“许是为了让王爷更信任他,让王爷根本不往他是奸细的事情上思索。”

    司凛夜道:“那就算本王更相信他了,又有何用?他已然走了,根本无法接触本王。”

    “那若是秦修染还会回来呢?”诸葛洛歌道:“王爷,若是秦修染去而复返呢?王爷可会信我?”

    去而复返?秦修染会回来吗?从前以为秦修染就算是细作,司凛夜也希望他会回来,可若他是敌国细作呢?司凛夜还又该怎样选择?

    “你下去罢,若是秦修染回来,本王便相信你说的话。”

    “妾身谢王爷肯相信…妾身一切都是为了王爷着想。”诸葛洛歌道,“那妾身便退下了。”

    诸葛洛歌勾唇笑了。秦修染啊秦修染?若归来了,司凛夜便不再信任他,若不归来,岂非更好?

    条案上,有着一双睡凤眼一对玄月眉的人,破画而出。

    转眼已到夜深人静时分,长安城中万籁俱寂。只长安王府内灯火辉煌,且府门不曾落锁,只是虚掩。

    青色由远向此逐步接近,直达长安王府府门前。

    秦修染抬手拂上府门,还不曾使多少力,门便开了。随之只听一句“上!抓了他!”不过一眨眼之间,便有侍卫从四面涌出,待他回神,只见刀已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有随夜风翻飞的裙摆入目,诸葛洛歌从一旁而出,目光狰狞。

    “还愣着做甚!”诸葛洛歌道:“给本王妃杀了他!”

    秦修染脖颈上的刀又下压了几分。只是,也就这几分罢了,无人敢真的下手杀了秦修染。

    “娘娘…这…”

    司凛夜对秦修染的上心,王府中众人都看在眼里,那是已然超越了宠溺二字的,一个王爷对于秦修染连同那些下人们的工作都亲力亲为,眼下他们虽听命诸葛洛歌,也是不敢真的杀了秦修染的。

    “怎么?本王妃说话你们胆敢不听?杀了他,他是敌国派过来的细作,是为了杀了王爷的!”诸葛洛歌道。

    随之诸葛洛歌之言,一直无动于衷的秦修染微微抬眉,望向她,目光好似能将她穿透一般,她不自觉的虚退一步。

    “王妃此言可有证据?”

    诸葛洛歌不再看着秦修染,移了移眼神,才道:“证据甚的本王妃总会找的到,重要的是王爷坚信你便是敌国细作!”

    且说此时的司凛夜正隐于夜色之中注视着这一切,其一诸葛洛歌这般大手脚的在府邸设防瞒不过他的眼睛,其二在秦修染入府之时刀剑相向之声他也不会不知。秦修染回来了,真的如诸葛洛歌所言回来了,司凛夜不知心中喜悲,倒是真想在暗处瞧瞧秦修染会如何。可就在秦修染抬目望向诸葛洛歌之时,他质问她有何证据之时,司凛夜知晓,他心中的那杆秤便已然偏了。还是想要相信,不,还是相信秦修染多些罢,可他还是并未现身,想要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随之便听闻诸葛洛歌称他司凛夜坚信秦修染是敌国细作,那一瞬他便开始慌张,竟是开始担心,若是秦修染听此…

    司凛夜说不上什么感受,只听秦修染道:“他…坚信?”

    “自然!是王爷要本王妃在此带人围捕你,然后杀了你的。”诸葛洛歌道,“既然现下已然抓住了,便速速下手罢。”

    方才还不敢动手的侍卫,眼下倒是跃跃欲试,听闻这乃是司凛夜的命令,他们也生出了些许胆子来。只是还未曾伤到秦修染半分,便只听闻司凛夜一喝:“都给本王住手!”

    重紫色衣袍匿于黑夜几乎让人察觉不出,只听闻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下的踏在地面上,几息后当真见司凛夜立足眼前。

    众侍卫手中的刀剑都放下了,诸葛洛歌脸上的神情变换莫测,红唇轻颤,似是在说些什么,可司凛夜并不在意也未曾留心去听,只是凝神望着眼前之人。

    秦修染瘦了。是真的瘦了很多,从前修长的身子在眼下更显孱弱,腰身更乃不盈一握。他不过走了数日,司凛夜未曾寻他,却只觉已然度过了许多个冬夏春秋。

    他想他,是真的。

    “回来了…修染。”

    到这一刻司凛夜才知晓,在他心中是有多么期望秦修染回到长安王府,这跟秦修染是否是敌国细作,都没有关系。

    秦修染望向司凛夜,一时之间看不出其中神色,比从前的淡然还有再清冷上几分,明明是一众人同在的闹夜,司凛夜却是清清楚楚的听闻秦修染道:“王爷是否当真确认我是敌国细作?”

    本是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却因着秦修染一句话,让司凛夜把所有的话都扼在喉头。诸葛洛歌所言之意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他司凛夜所安排的,只等秦修染落网,可他却恰恰好此时出现在此,不是正正好说明了诸葛洛歌所言属实?……他又该如何解释才好。

    “当然,王爷自然是相信的,不然……”

    “住口!”司凛夜喝道,本已无法处置之景况,诸葛洛歌还再添乱。

    “王爷……”诸葛洛歌被骇的一愣,随即眼泪夺眶而出,委屈非常:“王爷怎可说话不算话,分明是王爷说若是秦修染回来便会相信妾身所言,怎么眼下他一回来王爷所言全部都忘却于脑后了!”

    是了,诸葛洛歌所言不虚,这些话确实是司凛夜亲口之言,所以眼下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眉头深锁。诸葛洛歌见司凛夜如此,便又放柔了声音道:“王爷...妾身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安危着想,王爷...”

    “好了,你的心意,本王知晓。”司凛夜道,眼神却不受控制的朝司凛夜身上瞧去,只见他神色一如往常。就好似他初来长安王府之时那般,好似谁都入不得他的眼,好似...没有后来的那一切。

    秦修染察觉司凛夜望向他,便也半合着眼眸,双手隐于袖袍之内,好似半分都不在意司凛夜到底如何看他:“既然王爷这般想,那为何不将我收押归监?或是现下杀了我。”

    司凛夜闻言只觉心中猛烈一颤,好似又看到了那日在珍珠潭秦修染费力的提剑指向孟灏炀,所道的那句“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为何他总是将生死看的如此之轻?是否就算他司凛夜真的把他当作敌国细作他也无所谓?他到底知不知晓若是真被当作敌国细作会是怎样的情景,那又何止是一死便可了结?

    诸葛洛歌见司凛夜不答,心下不免急切,又道:“王爷,既是他都如此说了,王爷便下令将他杀了罢。”

    司凛夜转眸看了一眼诸葛洛歌,但很快又回头望向秦修染,提步向他走去。分明不过一个闪身一个瞬息便可到秦修染的身侧,司凛夜却是每一步都踩的实实的,缓慢又慎重。直到秦修染的面前,司凛夜的手指摸上腰间剑柄,秦修染的眼角一跳,轻微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但却还是一分不落的被司凛夜捕捉进了眼眸。

    “蹭。”宝剑出鞘。

    宝剑抵于秦修染脖颈,却不是剑刃,而是剑背。

    “修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本王还以为,你此生什么都不怕。”

    “蹭。”宝剑入鞘。

    “来人,传府邸老郎中,速速到滕云院。”司凛夜大手一扯,轻易握住了秦修染的手腕,他瘦的只剩一层皮肉,手腕握起十分硌骨。司凛夜心中一阵难受,就连脚步都随之一顿,但他并未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扯着秦修染向前走去。

    他走的方向,是滕云院。

    与诸葛洛歌擦身而过之时,她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扯住司凛夜的袖袍,唤了句:“王爷……您怎么……”

    司凛夜并未回头,就连脚步都未停,“王妃,那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所听也不过流言,等你有了证据再来找本王罢。”

    身后的侍卫云里雾里不知何故,就算是知晓也无人敢言语什么,只有诸葛洛歌又唤了几句,最终也是气恼的跺跺脚而离,今日这一场闹剧也就止了。司凛夜也扯着秦修染到了,所到之处正是滕云院中卧房。

    司凛夜大手一扯,将秦修染扔在其上,惹得秦修染闷声咳了起来。司凛夜心下一惊,这才忆起,他乃是习武之人,小时在唐堂从未躺过什么柔软的床榻,参军后更是没有,直到坐上了亲王之位,这些也便是习惯,所用的床榻乃铁力木镶石床榻,上面也只是搁置简单被褥,并不软弱,他这般使力,恐怕本就孱弱的秦修染是根本受不住的。

    可司凛夜将将想上前扶起秦修染,却不料听闻他呵呵的笑了起来。

    司凛夜一怔,“你笑什么?”

    “我笑,王爷心中怀疑我,却又不舍不得下手,王爷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秦修染!”司凛夜没曾想从秦修染的口中竟是会说出这句话来,不知心中作何想,俯身压上他的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只想扒开他的胸膛来瞧上一瞧,看看他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秦修染,你怎敢...你怎敢……你怎敢……”

    司凛夜的声音越发的低了,到最后只剩下呢喃,怎敢怎样呢?是该问怎敢离他而去,还是怎敢归来,亦或者是怎敢说出这句话来?他秦修染一向如此,甚至连生死都无所畏惧,这些问题问了又能得到什么答案,亦或者是能改变什么?

    二人一时对望,没人说话,只剩深浅不一的呼吸声。直到不合时宜的声音忽入:“王...王爷...老奴是否需要过些时辰再来?”

    司凛夜这才起身,回头见是府邸老郎中已然到了,便道:“不必。你且去帮修染探看罢。”

    “是。”老郎中微鞠身子,抬着药箱上前。

    直到老郎中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秦修染才有了反应,坐直了身子,却还是有些怔然,许是不知为何为他探看。

    “秦公子,您昏迷期间,王爷可谓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您,所有您用得到的东西王爷都亲力亲为,就连每一日公子所食都要过王爷的手,许是就因为这般,才叫公子您捡回一条命来啊,想想当初王爷抱着您回府的时候,您浑身是血,王爷也好似是丢了魂魄一般,府邸中人可都是吓傻了。还好还好...公子您命大啊,要是您有个什么事儿,王爷指不定会如何呢。”

(一百零四)所搜之物证

    随着老郎中所言,秦修染的眼眸微闪,之后竟是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了司凛夜一眼,这一看倒好,司凛夜竟是也有些羞意,脸颊都好似染上了些许桃色,急忙轻咳两声,道:“你快些给修染瞧身子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哎,好嘞王爷。”那老郎中说着按在秦修染手腕上的手指重了几分,“王爷那时总说,若是有天公子您醒来了,定是要为您再进行诊治,别让什么余毒存留公子体内影响了公子的身体,方才听府邸众人传秦公子回府了,老奴便猜想着王爷该传唤老奴来此了,果真被老奴猜中了...”

    “咳。”司凛夜清了清嗓子,只是显得刻意极了,“你的话,太多了。”

    谁知那老郎中嘿嘿笑了两声,只道:“老奴老了,王爷切莫怪罪啊,人老了就是话多,爱啰嗦。”

    “你知道就好。”司凛夜尴尬非常,索性转过脸去不再看着,却不料那老郎中竟已提着药箱起身了。

    “好了?”司凛夜问道。

    “是,好了,王爷。”那老郎中道。

    “如...”司凛夜本想问秦修染身子现下究竟如何了,但回头的一瞬间,见秦修染那一双睡凤眼还在望着自己,一时只觉脸上烫的有些挂不住,便急急出了卧房,又加上一句:“随本王出来,本王有话问你。”

    待二人站在院落之中,司凛夜问道:“修染身子如何了?原该复诊,修染却因着有事离去数日,今日才归来,但本王见他瘦了许多,心中着实着紧,不知是否是余毒未清?”

    “王爷真是对秦公子上心,血燃是何等剧毒,更何况秦公子独已入骨,单单是王爷最初给秦公子服下的解药恐怕都不易炼制,想必王爷也是废了一番力气罢。”那老郎中说着还伸手捋了捋下颌的长须银胡。

    血燃的解药...自然是废了好一番功夫,当时的司凛夜乃是冒着必死的心才到唐堂,若是唐诺当时狠心一点点,只怕他司凛夜早已死在了那日。想着想着,司凛夜有些失神,待回神,才道:“本王问你何事,你便回答何事!”

    那老郎中这才道:“要说血燃之毒不好解,却在秦公子身上丝毫不得见。老奴想着,会否是因为当时秦公子失血过多,而秦公子又服下那生血的药,那新生的血液之中,并未染毒?”

    司凛夜敛颌,几息后才道:“你是说,修染正是因为失血过多,随失血也流出了原本血液之中的剧毒,而新生的血液之中是无毒的,是吗?”

    “正是。”老郎中道,“早听闻说人在一定的情况下是可以全身大换血的,但也仅仅是听闻罢了,不料今日得见。这样的事太难把控,失血量和生血时机都极为关键。王爷能做到此,老奴实在佩服,只怕是许多医者也是做不来的。”

    司凛夜听此,不由有些后怕,还好当初时机巧合,不然只怕是救不回秦修染。不过好在现下,秦修染是无事了。“既是如此,老郎中便回去歇息罢。”

    “哎,知道了王爷,老奴这就退下。”那老郎中说完便退下了。只剩司凛夜在院落之中站着,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有些恍惚,亦不知该如何向秦修染解释方才长安王府门前发生的事情。这站着愣神,不知觉便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回神后,方转身而归,却耳根一动,听闻有细碎声音从囹水院传来。囹水院乃是秦修染所居住的,现下是绝对不会有人的,那这声响…是谁?

    司凛夜双眸一眯,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喜鹊扇着翅膀,从囹水院腾空而起。想必方才的响动便是那喜鹊弄出的罢,虽说眼下黑夜,司凛夜还是一眼便把它身上黑白瞧得分明。喜鹊总是于喜事好事联系在一处,所以眼下忽而得见,倒叫他心中有些隐隐喜悦,只觉这是印证着秦修染身子康健的征兆。

    于是也不予深究,转身而入卧房,见秦修染躺在床榻,眼睑闭合,似是已然睡着了。

    “修染,你可是睡着了?”

    床榻之上没有应答。

    司凛夜问完便笑了笑,确实,秦修染眼下身子过度虚弱,想必方才府门前那一闹便已耗尽他的心力,眼下,确实是该早些休息才是。思及此,便吹灭了条案上搁置的蜡烛,卧房一下子便是黑了去,然司凛夜却是踟蹰着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此时上塌,只恐秦修染醒来会怪罪。

    如此思来想去,秦修染最终只是坐在雕花太师椅上欲浅眠,说也奇怪,前几日即使躺在床榻之上都睡不真切,眼下就歪在这太师椅上,便是酣然入梦。

    这一夜过的乃是分外舒心,好似多日以来的忧虑都在此舒展殆尽,大抵也就是因此,才显得第二日外面的喧闹格外的饶人。

    先醒来的是司凛夜,对于房外的喧嚣他有些不悦,长安王府之中喧闹并不常有,若非无事断不会如此,可又会有何事?既是无事,大清早的这般喧嚣,却是扰的他心神不宁。随之见秦修染也已醒来,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迷蒙,却随着外面的吵闹声逐渐清明。秦修染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有略微青痕,好似最近休息的并不好。

    “修染,你醒来了?”司凛夜问道。

    “恩。”秦修染点点头。

    “身子可还好?”

    秦修染唇瓣动了动,刚想说什么,便被房外的声音截断,一字未吐。

    房外乃是诸葛洛歌之声:“王爷,妾身求见王爷!”

    司凛夜微蹙了眉,起身走至门旁,拉开了门。只见以诸葛洛歌和白兰为首,后面一众侍卫带刀站满了滕云院。

    “大胆!”司凛夜喝道,“带刀剑来此,反了不成?”

    一众侍卫听此,面面相觑,倒是好些侍卫都将剑插进剑鞘。

    诸葛洛歌见此,也慌忙垂目,不敢望司凛夜,“王爷,是妾身下的命令,切莫怪罪他们。”

    “是吗?”司凛夜道,“那王妃可当真大胆!”

    随着司凛夜一喝,诸葛洛歌身子一抖,惊骇失声。反倒是白兰说道:“王爷,切莫怪罪娘娘,娘娘此来也是心系王爷…”

    “心系本王?心系本王一大早剑指滕云院?”

    “王爷…”

    “住口!”诸葛洛歌向白兰喝道。随后转向司凛夜却是变的温柔似水:“王爷不是说若妾身找到了秦修染是敌国细作证据,便可来找王爷吗?”

    司凛夜本欲转身,听此脚步微怔,回头而望,只道:“且说来听听。”

    房中传来响动,应是秦修染起身的声音无疑,果然不出几息,便见他从房中走出,司凛夜转身相迎。

    “修染,你怎的出来了?方才见你未睡好,眼下怎的不再休息一会?”

    “房外如此吵闹,我想听听王妃娘娘所言证据。”秦修染道。

    司凛夜和秦修染如此一来二去,叫诸葛洛歌好生气愤,且说自成婚以来,司凛夜从未在凝香阁过过夜,而这秦修染一回来便能在滕云院与之共眠,甚至第二日起床都要其相迎…

    诸葛洛歌粉拳紧攥,咬牙道:“王爷,我已找到秦修染是敌国细作的证据!”她如此一说,果真二人不再对话,而是望向她。

    诸葛洛歌道:“今晨,妾身特地早起,只为带人清扫囹水院,想着秦修染回来了,总是该准备准备。”

    “恩,是该清扫一下。”司凛夜点头道。诸葛洛歌打扫囹水院的事整合王府中侍从都可作证,并非她撒谎。

    “可妾身却发现了这些东西…”诸葛洛歌道,随即用肩膀顶了顶一旁的白兰。白兰点点头,便从怀中取出几个物件摆在地上。

    分别是一把尖刀,一盒熏香,和一个小纸包。

    “王爷,这就是秦修染要杀王爷的证明阿!”诸葛洛歌此时可谓是声泪俱下,柔弱的跪在地上,实为梨花带雨真绝色,“他想用这些东西杀了王爷!”

    司凛夜如墨剑眉一竖,不解的望向诸葛洛歌。

    诸葛洛歌又道:“这尖刀,一看便是伤人利器,就藏于秦修染的枕头下方,王爷您说,谁会把这等物件放于枕头下方,他定然是仗着王爷喜欢他,趁其不备想要谋杀!”

    司凛夜不语,反而是转眸望向了一旁的秦修染。秦修染就迎着他的目光回望,目光清冷,似是无欲无求,又似是带着一丝质问之意,质问他为何如此轻易便信了诸葛洛歌所言。

    “王爷,就凭我…”秦修染抬手,随着他抬手,宽大的袖袍全球垂下,随即便被晨风灌的鼓鼓的,显得他站在风中分外单薄,“杀得了你吗?”

    司凛夜是瑞祥国中脱离唐堂以外武艺最为高超之人,而秦修染…确实是不能相比。只怕他还来不及从枕头下抽出那尖刀来,便被司凛夜发现了。

    诸葛洛歌忙道:“王爷切莫听信秦修染谗言!王爷虽是瑞祥国中武艺登峰造极之人,可秦修染是别国的啊!他不是瑞祥国的!”

    诸葛洛歌此言似乎是点醒了此时在滕云院中的很多人,越来越多的侍卫开口道:“娘娘此言有理,他乃是别国细作,也就说的通了。”

    司凛夜蹙眉,静了有几息的功夫,脑中闪过许多从前之景,最终他是确信秦修染身上没有武功的。故意隐去了内功,这一条也是不存在的。且说若他身上有强大内功,他何苦要饮下血燃以身犯险?就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吗?那大可不必。就算秦修染那日是用内功杀了孟灏炀,他司凛夜也会信任他,只因孟灏炀乃是反叛之人。再者说,在秦修染血燃之毒发作之时,已然是生死一线,即使那时,司凛夜也未在他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内力,更何况在唐堂,唐诺为秦修染切脉,也并未觉察。连唐诺都觉察不到,那只能说是根本不存在了。

    “王妃,修染身上没有分毫内力,你不必多疑。”司凛夜道。

    诸葛洛歌又道:“若是秦修染隐藏了呢?王爷深思啊!”

    众侍卫便也接道:“是啊,王爷深思啊!”

    这一点也是司凛夜方才反复思考的问题,他们眼下有疑,也实属正常。

    司凛夜闭眸,道:“你们可是信不过本王所言?还是说你们比本王更能洞察?”

    司凛夜如此一问,众侍卫倒是好似见风倒一般又觉得此言也有理,没人能隐藏内力到他们的长安王都觉查不出的境界。

    诸葛洛歌却又道:“王爷,若是加上这些呢?”她指着被摆放在地上的熏香和小纸包,“妾身已然让人查探过,这熏香乃是迷烟,而这小纸包内,乃是剧毒。就算秦修染不能刺杀,若是加上迷烟,难保不能,再或者用这剧毒…王爷,此人心太狠毒!断不可再留着他!”

    秦修染提袖掩唇轻笑,引得众人皆望向他。

    诸葛洛歌一愣,道:“你笑什么?”

    “我笑,若是点燃了迷烟,我恐怕会比王爷更先迷倒罢?又如何杀人呢?”

    秦修染面色惨白,虚弱至此,若说能比司凛夜还能多撑上一息才是无稽之谈罢。

    “至于这毒,”秦修染朝前走了几步,又缓缓蹲下身子,打开了纸包,只见白色粉末,修长手指粘捏起一些粉末,放在鼻下。

    这一动作惊的司凛夜慌忙上前,“修染!”

    只是这几息之间,秦修染便已然放下手指,道:“此乃砒霜无疑,服下便药石无救。”

    “正是如此,你还不认罪?”诸葛洛歌道。

    “若我下毒,怎会用此毒?我大可以用个慢性毒药,让王爷不死在囹水院,你说是也不是?”

    没有哪个细作会让人死在自己的房中,秦修染说的也是实情。众侍卫已然开始偏向秦修染,诸葛洛歌是否弄错了的言论在众侍卫中传的很快。

    诸葛洛歌可谓一听就急了,面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慌忙道:“王爷,妾身不会害王爷啊,妾身一心向着王爷,王爷莫要受了秦修染的离间!”

    这下秦修染没再言语,相反倒是司凛夜开口说话了:“修染如何离间了?本王不曾见。”从头到尾,不过是她诸葛洛歌在不住的离间他与秦修染罢了。然,说到底诸葛洛歌是长安王府的王妃,此事也是全数为了他的安危着想,乃是好心,更未真的伤到秦修染,若是当着府邸众人的面为难与她,只怕日后诸葛洛歌在王府内是更加站不住脚。司凛夜蹙眉,原本他就觉自己亏欠与她,从前因着唐点杏,眼下因为秦修染……罢了……    司凛夜朗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所有人即刻散去,本王不予追究。”

    司凛夜如此说,是众人都未料想到的结局,所有人,特别是诸葛洛歌,都以为今日之事会如此平静便收场,脸上表情各异,倒也是听此司凛夜所言散去了。

    无人注意到秦修染一息一息暗淡下去的眼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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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录介绍:
传闻说,飘渺仙山间的醉生阁中有一白衣上仙,可惜没人得见真颜,只是据相传,那白衣上仙宛若傅粉何郎,美甚妇人,非人间凡物。 听闻他手中那琼玉壶,倒出的琼玉酒,以有缘人一滴泪便可相换一盅,饮下,便能让人忘了情爱之苦。琼玉酒,大醉一梦,梦中心中所求皆可成真。梦醒,一生过往荣辱皆忘醉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