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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茉儿     醉生录txt下载     醉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五)绝美血蝴蝶

    李羽点了点头,随之便去了府邸马棚中牵马,南荣湛则等在府邸门口,不多时便听闻李羽唤了声:“殿下,马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恩。”南荣湛闻声回头,恰时空中滑过一道闪电,照的空中忽而亮起,他只觉心口忽而一痛,竟是好似那闪电正劈在他的心头,让他难受的蹲下了身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怎会,怎会如此心慌?这感觉...就好似是...好似是十年前那一日,曲非烟前一息还握着他的手,下一瞬却是纤手提剑自裁而去只是他心中的感觉,那是一种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忽而从心间逝去的感觉。

    李羽一惊,急忙松开了缰绳,随着南荣湛蹲下身子,从背后拥住他,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切莫吓阿羽!”

    南荣湛抬头,苍白的脸朝李羽淡淡一笑,似是安慰他一般,道:“无事,阿羽,我们走罢。”随即在李羽不放心的眼神下翻身上马,用小腿夹住马肚,喝了句:“驾!”

    身后的李羽也只得跟上。

    南荣湛越骑越快,两鬓青丝随风忽高忽低,就好似他此时的心境一般,着实煎熬。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何会有这般感觉?这一切从他与曲浮笙遇见以后,乃是顺风顺水,好似一切早已水到渠成,甚至还遇见了他此生所爱,那个带着最明媚的笑住进他心房的陆蝶儿。只是...这一切似乎太顺了,顺的让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是十年苦尽甘来?还是说...

    南荣湛不敢细想,只尽可能的加快速度,赶往皇宫门楼去。临近皇宫门楼方圆十里开外,便已有对敌兵马,十万大军不是说说而已,战线竟是拉的这般长,李羽本是像定一下确保南荣湛的安全,却不料南荣湛并未停留,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直直朝皇城门楼奔去,李羽也只得唤了几声,也加紧马肚超前追赶。好在此时战况已然明朗,商国的十万大军已逐步进入皇宫内部,南荣湛也一路安然无恙。

    少顷,只见前方的南荣湛忽而拉了缰绳,直直的望向皇宫门楼之上,目光有抹安然的笑意。

    李羽也拉了缰绳,抬头顺着南荣湛的目光望去,只见城楼之上赫然站着一个身处鲜红嫁衣的女子,她脸上分明是极为恐惧之色,就连艳红的唇瓣都不住的抖着,却是丝毫没有要离去的迹象。她似乎也看见了南荣湛,撇了撇嘴唇,几滴眼泪就掉了下来。“风哥哥...”

    南荣湛虽是听不见她的声音,却是能从她的嘴型中觉察出,陆蝶儿正在唤她。他刚想回答,却只觉一旁朝他射来的长剑,他急忙一弯身子,堪堪避开那利剑。随即李羽看了看那偷袭南荣湛之人,他的身上所穿正是商**服,便大怒道:“大胆!你可知殿下是谁?!竟敢出手!”

    是时,南荣湛从怀中取出那千年血玉,骑在马背上高举,喝道:“我乃商国太子南荣湛,众军听我号令,切莫恋战,先入鲁国皇宫,取陆彦氶首级!以慰我母后在天之灵。”

    十年前,曲非烟会自刎,全数是被陆彦氶逼的,往日他无法报仇,如今十万大军在手,这先要报的,就是弑母之仇,其次,是亡国之恨,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南荣湛喝令完,众军见南荣湛手中千年血玉,便认主,随后不再恋战,冲向皇宫之中。南荣湛又转头向李羽道:“阿羽,城楼之上的姑娘便是我今日要迎娶之人,奈何与此事冲突,只得暂且作罢,你且去城楼将她接下,保她安稳。”

    李羽眸色闪了闪,而后坚定无比道:“是,殿下,既是殿下要迎娶之人,便也是阿羽的主子!殿下在此等待,万万要保全自己,等阿羽归来!”

    南荣湛点点头,又仰头望向皇宫门楼之上,却见陆蝶儿一脸无法言表的神色直直的望向她,震惊、后悔、悲痛、已经十分浓厚的爱与恨,在她眼中便演绎的淋漓尽致。又是那种被突然握住心脏的窒息之感,南荣湛伸手捂住胸口,这是...从方才那一刻便有的感觉,眼下,竟是随着陆蝶儿望向他愈演愈烈。

    转眼余在皇宫门楼之外的商国大军除了留下了十几人护卫南荣湛其余也全数进了皇宫,已经赶出的鲁国士兵也随之追了进去,没来得及出来的鲁国士兵,也被堵回了皇宫之内。一层宫墙之隔,杀伐之声小了很多,方才混杂的战场,只剩下门楼之上一身嫁衣的陆蝶儿,与门楼之下的南荣湛,还有死了一地的尸骨,还流了满地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

    陆蝶儿从门楼之上与南荣湛遥遥对望,她的眸中似有泪光闪烁,却是又在强忍着不愿让它掉落出眼眸,她喃喃道:“南荣湛?”

    “蝶儿...”南荣湛道,“对不住,我骗了你,我是商国太子,我今日并非故意不来娶你,实在是眼下之事不得不为之,你跟我回商国,我许你百里的血蝴蝶!”

    “呵...”陆蝶儿笑笑,“谁要跟你走...我等的人,是我的风哥哥,不是你,不是南荣湛。”

    南荣湛一窒,不知陆蝶儿何出此言。

    接着又听陆蝶儿笑着问了一句:“南荣湛,你是我的风哥哥吗?”

    “我自然是!我一生都是陆蝶儿一人的风哥哥!”南荣湛朗声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蝶儿笑了 ,笑的万分悲凉,笑掉了从前那包含笑意的眼眸之中的泪珠,她的笑声好久才停下,“是啊,你是陆蝶儿的风哥哥,却不是我的风哥哥。”

    “你在说什么蝶儿?”南荣湛只觉胸口越发难受。

    “南荣湛,你知道吗,鲁国皇室唯一的公主,就是我啊。我就是陆允芍,我才不是什么陆蝶儿。”

    南荣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怎...怎么可能...”

    鲁国皇室唯一的公主,陆允芍,就是眼前的陆蝶儿?那他那日在泰辰宫遇到的那个被称作公主的女子,又会是谁?!

    等等……

    南荣湛眼中异色闪过,从前他也不止一次的想,陆蝶儿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从不提她的家室,从不叫他送她回家,就连是婚姻大事,都不叫他见一见她的爹娘。那一百只蝴蝶虽不是名贵血蝴蝶,可仅凭她一个姑娘家在三天之内捉够一百只,再进行染色,那断然也不是少数人可以完成的,蝴蝶那般薄弱,若要染色定然急不得,用力一大必定会破碎,所以更能肯定,一同为蝴蝶染色之人不在少数;而这一切,她只道是家人帮她完成的,可是一家人,就算加上侍从,又能有多少?要顾得上完成这些的人数...除非...是皇宫之内数不胜数的婢女侍卫。她在看到集市之时的兴奋之态,定然不常到此才会那般,可看她谈吐举止又并非贫苦寻常逛不得集市之人,她也常说自己不自由,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着。她说,她叫陆蝶儿,他怎么就没想到,鲁国皇室唯一的公主陆允芍,也姓“陆”呢?

    南荣湛总算是明了,从今日起他心中那窒息的感觉是什么了。原来,他深深爱着并想要爱一生给她一切最好之女子,竟是敌国公主,是让他家破人亡之人的女儿。而今日,他正做的,也是如同十年前她的父亲叫他家破人亡之时所作的事,十年后,他也作了这件事,毁的却是他最爱之人的家。

    可...这一切都并非是他南荣湛所愿!他只是想报仇罢了,他只是想拿回曾经属于他,属于大商的一切罢了,他并不愿伤陆允芍!

    南荣湛思索间,便见陆允芍踏上了门楼上的缺口,站在了离空气最近的边缘,只要她再动一寸,便会从这高高门楼上跌落,香消玉损。

    “蝶儿!”南荣湛惊呼出声。这可不是那浅浅的山坡,不是既是摔下去也只是翻滚几圈便可安然无恙之地!这是高不可攀抵御外敌的皇宫门楼,只要摔下来,必死无疑!

    “蝶儿,你快退回去!蝶儿!”南荣湛翻身下马,急急地往前冲了两步,向空中伸手,作出若是陆允芍掉下来他伸手接住的姿势。

    只是陆允芍没有动,又是“哈哈”大笑了几声,她的脚步都随着她的笑声晃动几下,惊的南荣湛心头猛然一跳。

    待笑声终了,陆允芍道:“风哥哥...你是来娶蝶儿的吗?这血流十里,可是你许我的十里红妆?我大鲁国,可就是我的嫁妆?”她望了望南荣湛,那是十分用力,十分长的一眼,似是看了这最后一眼,她就要把他忘记,又似是想要永生不忘。

    “风哥哥你知道为什么血蝴蝶那般珍贵吗?除了它不能捕捉,还因为它是鲁国特有的啊...”陆允芍又向前一步,她的左脚已然空悬。南荣湛一惊,只觉得胸口又上万只蚂蚁撕咬啃噬着他的心脏,没那么疼,却是急的想把心都掏出来,他疯了般的吼着,“蝶儿,你快退回去!你别再上前了!...陆允芍!”

    陆允芍一怔。

    她伸手似是像前画了画他的轮廓,道:“风哥哥...南荣湛...血蝴蝶,是不能离开鲁国的。”

    话音落,陆允芍毫无征兆的抬出那空虚的脚,随即身子在空中一转,轻盈落下。她一身鲜红嫁衣随风翻飞,似那只属于鲁国的血蝴蝶,似那开得最艳的芍药,在人世间留下只属于她的绝美,这红影刺痛南荣湛的眼眸;十年前曲非烟道

    ,这大商国,总是要有一个有骨气的人;而今日,陆允芍道,血蝴蝶,是不能 离开鲁国的。好似十年前的痛与十年的伤加以重叠,击的南荣湛痛的不能自已,恍若亲眼见自己的心脏被掏出心室,又用剑挑着,放在烈火上烧,待烧熟了,又被人放在口中一下一下的咀嚼着。南荣湛只觉喉头一甜,确实不顾一切的超前冲了过去,想要接住下落的陆允芍。

    “不要!”随之传来了一喝,是南荣湛最熟悉的声音,是在他每每失意之时绕在他耳畔的声音。是...李羽的声音。

    南荣湛抬头,只见从后方绕行上了门楼的李羽见陆允芍向下一跃,便伸出手去拉,却只扯住了她的衣袖,很快便又从手中滑走,而后,李羽竟是跟着陆允芍跃下门楼,又伸手将她扯进怀中。

    “砰!”很快,一声闷响,二人落地,李羽正垫在陆允芍背后。

    “噗!”一口鲜血从李羽口中喷出,血花都溅上了已经没有意识的陆允芍的脸。

    南荣湛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响,心思全乱,就连心境都一寸寸开始崩塌。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张大嘴巴大口喘气,十分木然的一步步向他们走去,而后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阿羽...”南荣湛的声音都破碎不堪,“蝶儿...”

    李羽见南荣湛前来他身边,竟是勉力扯出一个笑来,只是随着他弯起的唇角,鲜血不断的外流。南荣湛慌了,伸手颤抖着替他擦出唇边血迹,只是刚擦干净,便又有鲜血从他眼角流出,擦净了便又有血从他耳朵流出,怎么都擦不干净。

    南荣湛回头,冲那留下的十几个士兵吼道:“军医呢!军医何在!速速让他来!”

    那些士兵急忙点点头,又二人便转头去寻军医了。

    南荣湛又回过头,握着李羽的手道:“阿羽,阿羽,你再坚持一下,军医很快就到了!”

    李羽却是含笑摇摇头,万分虚弱道:“殿下...没用的...别伤心...总算...总算是等到今日了,殿下终于不必再吃苦了...阿羽,阿羽心中开心...”他似是用上全部的力气,却只能牵住南荣湛的手,轻轻的放在了陆允芍的身上,“殿下...你...一定...要...幸福...”

    “阿羽!阿羽!你再坚持一下,阿羽!阿羽....”南荣湛不住的喊道,却是没能换来李羽再一次张开双眼。

    陪伴了南荣湛十年冰冷时光的李羽,用自己微弱之力忠心耿耿只愿换他一个笑颜的李羽...总算熬出了头回到大商可享尽荣华的李羽...宁愿豁出了命,都只想救下南荣湛心尖上的女人的李羽啊,他只想,南荣湛日后要幸福罢了。

(七十六)重返大商国

    “殿下,军医到了!”从南荣湛的身后传来一个士兵的声音,和两串急切的脚步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军医放下装着药材的箱笼,急忙为李羽诊脉。只是随着一探脉,瞬间冷汗就冒了一头。

    “怎么回事!”南荣湛喝道。

    “殿...殿下...”那军医哆哆嗦嗦。

    南荣湛急,“怎么了!快说!”

    “殿下,此人脉搏已断,早已命归黄泉啊...!”

    “胡诌!”南荣湛喝道,“怎么可能?”

    “是...是真的啊殿下,您瞧瞧他的脸,七窍出血,印堂发黑,这是五脏六肺皆碎之兆啊!”军医见南荣湛此刻眼中之色骇人,这话说的是哆哆嗦嗦,随之急忙握住一旁陆允芍的手腕,随即眸中之色一亮,“殿下,这个,这个还活着呢!”

    南荣湛心底一颤,似是不敢再问一般的问道:“...她如何了?”

    “回殿下,她只是受了些伤,虽伤势重,但未伤及心肺,只要疗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好...”南荣湛轻言,这才敢将目光放在陆允芍的脸上。她好似是睡着了一般,眉间却是微起褶皱,他抬手,轻轻抹去了她眉间褶皱,又俯身在她唇边印下一吻,“蝶儿,你且好好睡罢,待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南荣湛分目光柔长的落在她的脸庞,又抬头道:“来人,把太子妃送去安全地带,好生照看,若她出了什么事,你们提头来见。”

    随后南荣湛小心翼翼将陆允芍抱起,又极小心的将她放在一旁士兵准备好的担架之上,目光追随这逐渐远行的担架良久。

    再回过头,南荣湛宛若双目染血,冰冷开口,道:“你们几个随我进宫,鲁国皇室之人一个不放过,血洗鲁国皇宫!”

    就算是鲁国已破,这也消不掉南荣湛的压抑了十年的恨意,今日,他定当亲手斩下陆彦氶首级!

    那一日,世间众人皆知,在鲁国囚禁下整整十年的质子,商国太子南荣湛,带着十万大军杀入鲁国皇室,亲手取了鲁国皇帝鲁彦氶的项上人头,其余皇室之人一个不留。然,单单只有鲁国公主陆允芍不见踪影,不知所踪。

    “轰隆隆…”无比阴沉的天空忽而降下闷雷,一时间可谓电闪雷鸣,随之大雨滂沱,似是像冲刷掉这满地血红。南荣湛最后望了一眼这困了他十年之地,再不愿多待哪怕一息。他踏上陆允芍所在的马车之内,道了句:“启程回商。”

    鲁国的雨,似是下至了商国。滂沱大雨让南荣湛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只依稀可以看出,十年未归的皇宫一如既往的辉煌,却又是比往日平静了太多。

    南荣湛摸了摸胸口,想不通为何已然回到了商国,却是半分安宁之感都无有。随之有几名太监前来,跑的很急却是没有打伞,见南荣湛便是急不可耐的道:“太子殿下,您快随咱家走一趟罢!皇上…皇上怕是等不了了!”

    “轰隆隆!”一道响雷在天空劈开,惊得南荣湛向后踉跄一步,他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是那太监在骗他,可是…他也知道,这等事情无人敢辟谣。

    南荣湛一把推开在他一旁举着伞的侍从,大步流星的在雨中跑着。十年了,就算十年了,这商国皇宫的路依旧映在他的脑海,他依旧是十分轻易择了离长信殿最近的路。可这最近的路,也让南容湛觉得,他无论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

    一直到南荣湛的浑身都湿透,他看到了长信殿外跪了满满一地的婢女侍从,怪不得…怪不得今日宫中如此安静,竟然是…

    南荣湛道了句:“闪开!”硬生生的在跪了一地的众婢女侍从中淌了过去。可进了殿门却是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了一大步。

    长信殿中,跪着南宋修的宫妃十几,以及南容湛的皇兄南荣宇,皇弟南荣巳。比南荣湛年长十岁的南荣宇,眼下神色有些异样,比之让人并没有过多的悲痛之色,相反年纪只有十四岁的南荣巳哭的甚为开怀,比所有掩面而泣的宫妃加在一起声音还要大。

    在这错杂的哭泣声中,南荣湛微微颤抖着,迫不及待却又万分不愿的望向那明黄色床榻,在那之上躺着的赫然是与南荣湛十年未曾见面的南荣修。只是那十年前身子硬朗,意气风发的南荣修,年下也不过知天命的年岁,此时竟是躺在床榻之上,苟延残喘,行将就木。

    一旁的太监在南荣修耳畔说了几句,只见他本是毫无生机的脸色,竟是生出三分红润来。

    回光返照。

    不知为何,南荣湛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个想法。他想上前去,却又迈不开这第一步。南荣湛不上前去,但见南荣修直起了身子,又挥了挥手,让那十几宫妃与南荣羽、南荣巳与众太监婢女先行退下。

    众太监婢女离去后剩下的人也没什么动静,少顷刻南荣巳依旧大声哭着离开了。十几宫妃见三皇子南荣巳都打头先行一步了,便也嘤嘤哭泣而离。只剩下大皇子南荣宇还在殿中。

    南荣修道:“小宇,你也出去。我有话要对湛儿说。”

    南荣羽目光忽而就变得阴狠,竟是质问了南荣修一句:“父皇!你要跟南荣湛说甚?为何就连儿臣都不得在场?”

    “大胆!”南荣修一喝,又随之因为气喘而不住的咳嗽起来,半晌后才道:“朕让你退下!”

    南荣宇气急败坏,眼中全是怨恨与不服气之色,却又不得不道了句“儿臣告退”,转身而离。

    眼下这长信殿中只剩下南荣修与南荣湛。

    南荣湛依旧是怔然原地,甚至不知该如何动作,一直到床榻之上的南荣修朝他招了招手。一句“湛儿”,让南荣湛猩红了眼底,他似是压抑了许久而现下再也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父皇。”十年都没叫出口的名字,在这一刻叫出来,竟是带着些许的委屈。就算在鲁国的十年南荣湛笑的是怎样的风轻云淡,他在南荣修面前,都不过是个孩子。而眼前这将死之人,是他十年未见,恨了十年,误会了十年之人。

    “湛儿,过来。”南荣修朝南荣湛招了招手。

    南荣湛上前几步,来到那明黄色床榻之前,直直的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回来了。”

    南荣修几近枯竭的手抚摸上了南荣湛的头,目中流露的是满满的悔恨之意:“湛儿,当年让你去鲁国做了质子,你可恨父皇?这十年,朕无一不觉得心如刀割…非烟离开了朕,就连湛儿你也不得不屈身在鲁国。这么多年…湛儿受苦了。”

    恨不恨?

    南荣湛苦涩闭眸。

    自然是…恨的。在鲁国的那十年,早已把他的心智摧毁,让他从一个无比骄傲的少年,变的一如尘土般卑微。何等云泥之别,对于那时的南荣湛来说,不过是因为南荣修贪生怕死。

    只是…

    终究是南荣湛与曲非烟,都不够信任与理解南荣修罢了。

    十年隐忍,一朝重生。

    南荣修用十年做到了那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

    只是这十年,怕是南荣修所受的煎熬,一分一毫都不比南荣湛要来的少。至于为何把进攻鲁国之事进行的那般急切,只怕是他也知,自己命不久矣罢。

    如此,南荣湛还恨吗?

    南荣湛睁开眼睛,道:“父皇,儿臣不恨。”

    南荣修没再说话,两个唇瓣抖了抖。过了几息,才道:“湛儿,你将墙上第三个暗格推进去。”

    南荣湛点了点头,上前走了几步,修长的手指在墙上摸索着,一直摸到第三个暗格,他的目光闪了闪,不知此处会有什么,却还是用力将这第三块暗格推了进去。随着第三个暗格的推进,面前的墙面什么变化都没有,南荣湛不解回头,却见南荣修身下那明黄色床榻之下,推出了一个暗格。南荣湛怔然,直到南荣修朝他招了招手,他才回身朝明黄色床榻处走去。

    只见南荣修从突出暗格之中拿出一卷圣旨,又取出了大商皇帝代传的玉玺!那玉玺通身有鲜红血丝流转,与南荣湛那块千年鳕鱼制成的玉佩一般无二,这让他想起那玉佩便是从与玉玺同块玉石之上雕刻成的。

    “湛儿,来,接玉玺罢。”南荣修道。

    南荣湛一愣:“...父皇?”

    “湛儿,朕命数已至,但好在上天犹怜,总算是让朕撑到你回来接这玉玺...”南荣修道。

    南荣湛眼眸忽而抖了抖,似是方才明白过来,南荣修竟是要传位给他。虽说他南荣湛本就是商国太子,可到底在鲁国作为质子待了十年,他这太子早已名存实亡了。如今若是登基,怕是日后的路也不会太过好走。

    况且...若是南荣修尚能健在与世,这皇位,他南荣湛不要也罢,身为儿子,南荣修的身前,他已缺席十年。

    “父皇乃是万岁之体,何来传位之说?”

    南荣修苦笑,只是唇边笑意还未尽展,就又因疼痛蹙起了眉头,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朕大限以至,天命如此,南荣湛,接玉玺。”

    这是南荣修用皇帝的身份命令与他。南荣湛只得后退一步,处在合适的位置,跪下身子,双手平举,接过了千年血玉制成的玉玺,以及那一卷圣旨。

    南荣修见此,终是露了个极为安详的笑意。

    “非烟,咱们的孩儿,总算是要当上商国的君主了,我总算是把湛儿...从鲁国,接回家了。”南荣修忽而语气轻了许多,也并未用“朕”,反而是像与他早已身死的结发妻曲非烟话家常一般。这引得南荣湛抬起头来,唤了句“父皇”。

    只是这一唤,却是没得到回答,反而是见南荣修向前空茫的伸出了手,口中喃喃道:“非烟,你来了...我把湛儿接回来了,你可否原谅我?非烟...”

    南荣修已经宛若枯木般的手,就似是断了线的风筝忽而滑落天际般的重重坠落,砸在明黄色的被褥之上,再无响动。

    “父皇?”南荣湛只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可床榻上的南荣修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父皇?”南荣湛在地上跪行了几步,握住了南荣修的手。他的手还是热的,柔软的,却又在一点点的变凉,变硬。

    南荣修与南荣湛一般无二的薄唇边还挂着微笑,与南荣湛不同的龙眼还张着,却是没有了神采。南荣湛手指颤抖着,缓缓的向南荣修鼻息下探去,只是...已然毫无气息。

    “...父皇!”南荣湛哀嚎,心中无限悲凉...回光返照,总是短暂的罢。

    好似是脑中又浮现出在鲁国为质子之时曾说过的若他一日称帝,必定许李羽一生荣华。不曾想,南荣湛称帝,李羽却是永远的离他而去。从曲浮笙出现,一直到眼下他返商,一切都是那么顺风顺水,水到渠成。南荣湛以为,十年苟且,总归是苦尽甘来,上天不曾薄待他。可眼下与他而言,最爱的女子恨毒了他纵身跃下高不可攀的门楼,最忠心待他以命相交的李羽为他身死,误会了十年恨了十年让他想要返商好生孝顺的南荣修在他眼前驾崩...看似他总算得到了一切,实则一切都荡然无存,一无所有。

    上天呵...从不曾对他南荣湛仁慈,哪怕半分。

    “父皇,这是您苦心维持了十年的大商,儿臣定然会为您守好...”南荣湛轻道,伸手抚上了他的眼睛,替他合上眼睑。再拿起圣旨和玉玺之时,已是满眼坚定。他起身又回望南荣修良久,却是什么都未说,总归说了也无人能应答,而后终是不再停留,推开长信殿殿门,走了出去。

    长信殿外依旧是跪满了人,比南荣湛进去之时的人数还要多,因为南荣宇与南荣巳,以及方才那一共宫妃,都跪在了殿外。南荣修的贴身太监总管廖金忠见南荣湛出来,跪着并未起身的问了句:“殿下,皇上如何了?可用太医进去侍候着?”说着用手迎了迎早已跪在此处多时的众太医。

    南荣湛并未即刻回答,而是闭了闭眸,脚步虚晃一下,直到再次站定身子,才开口道:“先皇...驾崩了。”

    此话一出,一众哭哭啼啼的人才不再低头抹眼泪,而是抬头望向南荣湛,这一眼便是看见了他手中拿的圣旨与玉玺,随之愣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廖金忠,他慌忙叩首,道:“奴才有眼不识,望皇上切莫怪罪,奴才恭贺新皇登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七十七)醒来怎相对

    廖金忠这般说,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急忙叩首,只有南荣宇一人,不仅不拜,反倒是起身,目光怔忪却又带着怨恨的迎着南荣湛走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说什么?父皇传位给你?”南荣宇道。

    南荣湛还未开口,南荣宇便被一旁侍卫拦了下来,近不得他的身。廖金忠也道:“大皇子好生大胆!当着皇上的面竟敢口出狂言!”

    南荣宇不仅不退,反倒迎着众侍卫继续朝前走,看样子不到南荣湛身边不罢休。那几个拦着南荣宇的侍卫腰刀都已半出刀鞘,却被南荣湛抬手拦住了。

    “皇兄。”

    南荣湛这么叫倒叫南荣宇一愣,然后几大步就冲到他身旁,喝道:“南荣湛!你骗人是不是?你在鲁国做质子十年人尽皆知!你不过九岁便走了,在我大商又有什么根基?父皇怎会传位于你?!”

    南荣宇说的是实话,关于这个,南荣湛也想过,他眼下在商国,确实一点根基都没有,不仅如此,就连他的父皇母后,也都不在这世上了。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南荣修已传位与他的事实。

    南荣湛此刻看起来虽是面无表情,却也算是泰然自若,他将圣旨递到南荣宇手中,道:“皇兄自己看罢。”其实这个圣旨,南荣湛自己也没有看过,但内容不必想,也知道大概内容是什么。

    此时在南荣宇脸上表情的变化,也让南荣湛确信,圣旨的内容就是传位与他。只见南荣宇面如死灰,不住的摇头,口中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圣旨被南荣宇紧攥手中,他口中声音忽高忽低,不住道:“父皇……从小你便偏心南荣湛,当年儿臣已将及弱冠之年,自认才德兼备,你却立不过九岁的南荣湛为太子……他去了鲁国做质子,我以为你能看的见我了,便加倍的努力,替你分忧解难,可是……可是他现在回来了,我便又什么都不算了!父皇!你好生偏心!”

    廖金忠似又想说什么,却被南荣湛抬手制止,随即道:“南荣宇,朕敬你为皇兄,封你为宇亲王,望你适可而止。”

    南荣宇闻言一怔,面上颜色忽而变换好几样,最终却还是缓缓的跪了下去,道:“臣,谢主隆恩。”

    南荣湛点了点头,但也并未再说什么,对于此地的一切都无心留念,安葬南荣修的事宜繁杂,且他的心,还被眼下不知如何的陆允芍牵着。于是甩袖而离,并未回望一眼。廖金忠也甩了甩拂尘,跟了上去。

    这也让南荣湛并未看到跪在地上的南荣巳眼中狠毒之光,不过一切乃是后话,且先不提。

    一出了长信殿,便有几个侍从迎了上来,“皇上吉祥。”

    南荣湛望了望那几个侍从见有个太监看起来十分眼熟,便道:“皇后在何处?”

    陆允芍就是他南荣湛要娶的女子,从前称她为太子妃,眼下他是皇上,她自然也就是商国的皇后。那几个侍从也是想了半天,才道:“皇后娘娘在东宫宜春院。”

    东宫宜春院,太子正妃的院落。

    南荣湛总算是点了点头,道:“好。去宜春院。”

    随着南荣湛上轿,廖金忠扬声道:“起轿!摆驾宜春院!”

    南荣湛十年不曾入东宫,东宫却是无甚变化,但陈设景物却是没有变,甚至是比他离去之时还要一尘不染,想必这十年间,南荣修定是要下人好生打理,却又不改变东宫陈设,他想着,心绪也随着晃荡的轿子起起落落。南荣湛随每一步深入,眸色都明暗几许。这一路直到宜春院门前,南荣湛下了轿子,在宜春院厢房之前轻轻推门。且说宜春院虽是太子正妃所居住的院落,而曾在东宫住了些许年的南荣湛却是从来没有来过,也未曾关注过,毕竟那时的他太小,对娶亲什么的尚无概念。此时这宜春院,他也不过是第一次进罢了。这宜春院中的厢房,南荣湛也是更没来过。

    厢房乃是十分精致的。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黄花梨箭腿式半桌,一旁是两个金漆木梨花椅,再往后是花梨木梳妆台,而一旁,也是梨花木中式恰花月洞架子榻,塌旁罩一层杏色的纱缦,塌上躺着血红色嫁妆的女子。

    “蝶儿…”南荣湛轻唤了一声,撩开了床榻上罩着的杏色纱缦,坐在了床边,目光轻柔的望向陆允芍,这如同芍药一般艳烈的女子。

    “蝶儿,你知道吗…我在鲁国恨他恨了十年。”南荣湛本想是跟陆允芍说些心里话,然,话只到此,话便止住了。一方面是她不可能给他应答,一方面,是这一次,都是以她鲁国亡国为前提的。

    半晌后,南荣湛才又道:“蝶儿,家仇国恨我不能不报,但我无意伤你,事已至此,我会用这一生去偿还你,呵护你。等你醒来了,便举行大婚,你是我大商的皇后,我此生唯你独宠,六宫无妃。”

    话毕,南荣湛摸了摸腰间的佩,那是陆允芍在集市上为了还他千年血玉之佩而买的玛瑙石之佩。这佩,从陆允芍为他佩戴上之后,他便一直带到了现在,并未取下来过。南荣湛把那佩捏在指尖搓了搓,又松开,而后从胸口取出那块与商国玉玺同为一块玉的千年血玉佩,在陆允芍的脸侧比了比,只觉得这血玉的红,分外的称她。

    “蝶儿,还有诸多事情做要处理,我就先走了,待日后再来看望你。你便先在此处住着,待你康健,你我大婚,便接你入洗尘宫。”

    南荣湛俯身,碰了碰床榻之上毫无动静的陆允芍的唇瓣,而后起身而出。

    大抵是怕扰了陆允芍,待南荣湛出了厢房,直到宜春院外,他才唤来了几名婢女,交待要好生照顾陆允芍,并且嘱咐她所用汤药的一切事宜,最后道若是她醒来了,要及时告知于他。交待完了婢女,又派一众侍卫守护在此,确保陆允芍安慰。

    待这一切都完成,南荣湛又命廖金忠将宫中手艺最为精良的雕刻师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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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寿宫甘泉殿,这是昔日南荣修与重臣议事以及批阅折子的地方,而昔日的南荣湛,从未想过他尚不及弱冠之年,便可坐在此处。此时在南荣修所坐的龙头太师椅之下,毕恭毕敬站着的分别是太尉李洪涛、丞相郭慈庭、御史大夫李璟。不过短短几柱香时辰,他们便已讨论好了关于南荣修下葬事宜。

    且说三日后恰逢三月初六,宜祈福,宜求嗣,宜嫁娶,修造动土,宜入宅,宜入殓,宜移柩,宜安葬。这乃是个万事皆宜的大好日子。也就是那一日,南荣修将以商国历代君主的规格藏入皇陵。除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珍贵陪葬品,其他地方南荣湛也力求彰显皇室奢华,他没能尽孝与南荣修,在他身后事上,自然是要弥补一些。

    南荣修的棺木,用云南的金丝楠木,再刷上七七四十九道漆,又让礼部中人选了一块与棺木重量一般的独龙木,一直练至众人抬木之时在之上放上一碗满水,而水一滴都不会洒。且说送灵的人与“烧活”,所要求的都极为严苛。

    安置好了南荣修的身后事,要解决的自然是眼前之事。三月除了初六是个好日子,初九也是个极好的日子,所以南荣湛的登基大典,便初步定在那日。而立后的日子,也暂定那日。若是那日陆允芍醒来,便是大婚之日,若是还未康健,便日期后错。

    一众事情议论完了,南荣湛便让李洪涛,郭慈庭与李璟先行退下,唤进了这皇宫之中手艺最好的雕刻师。

    雕刻师是个年近六旬的老翁,名唤林信。对林信南荣湛是有印象的,南荣湛小时候他也曾为他雕过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鸡,放在那里,就如同活着一般。没想到十年了,林信依旧在宫中,想必他的手艺定然就精进不少。

    林信先是向南荣湛行了大礼,而后道:“皇上唤奴才前来,不知何事?”

    南荣湛从胸口处掏出那块与商国皇帝玉玺同为一块玉所雕成的千年血玉佩,不知心中想些什么,只是放在手心来回揉搓了几下,眼眸明暗几许,道:“拿着。”

    林信依旧是跪着,并未抬头,双手平举,接过了千年血玉佩。只是他一拿到手中看到了这千年血玉佩,乃是大惊失色。

    “皇上!这…这…这奴才可断不能收!”

    南荣湛勾了勾唇角,却是无甚笑意:“这千年血玉佩自然不是送你的。”

    “那…”林信这才抬头望向南荣湛,道:“不知皇上何意?”

    “你乃是我大商雕刻技艺最为登峰造极之人,你看能不能将这千年血玉佩雕刻成一只蝴蝶的模样?”南荣湛道。

    林信怔了怔才道:“可以。只是…皇上,这可是…可是皇室单传的千年血玉佩啊…这般珍贵为何要雕刻成蝴蝶?”

    南荣湛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执笔在宣纸之上画出一只蝴蝶,那蝶有长长的触角,长长的蝶翼,与鲁国所特有的血蝴蝶一般无二。待画完,他将宣纸递到林信手中,才道:“就照着这图上的蝶儿雕刻就是。”

    陆允芍是这世间最美的血蝴蝶,这千年血玉雕刻成的血蝴蝶,定然最衬她。南荣湛闭眸想了想,薄唇勾勒出清淡笑意。至于佩,他探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的那块玛瑙石佩,有这个…就够了。

    林信进入宣纸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奴才定当还原皇上所画之蝶,三日过后便可完成。”

    三日。

    南荣湛的眉毛忽而挑了一挑。

    三日后是个万事皆宜的大好日子,南荣修下葬,便定在那一日。

    若是血蝴蝶也在那一日完工,南荣湛心道,这般便可赶上三月初九他登基那一日。那一日他定会执她之手,登上朝堂,俯瞰天下终生。他要让陆允芍知道,只要他称帝,她便是他的皇后,此生他说会娶她之事,绝不是玩笑。

    “好,你下去罢。”

    待林信走后,南荣湛便执笔写着六日后大婚的一切事宜,不论那日陆允芍能否醒来,这件事都要事无巨细的做到有备无患。

    待南荣湛写完最后一个字,还未来得及落笔之时,廖金忠便进入殿中,行礼后道:“皇上,东宫宜春院中人来报,娘娘已然醒了。”

    “啪。”南荣湛手中毛笔掉落在纸上,晕出一大片墨黑。随即他什么都未说,起身出了甘泉殿,廖金忠急忙跟出,召唤一旁的马车。却不料南荣湛反手抽出侍卫腰间,丝毫不曾犹豫的挥臂斩断了马儿与车厢相接处的缰绳,翻身上马,喝了声“驾!”扬长而去。剩下些许侍卫与廖金忠目瞪口呆,而后反应过来才朝东宫的方向跟了上去。

    这是南荣湛第二次不顾一切的向前奔驰,第一次,是鲁国亡国那日,他的心也如眼下这般,被那如同芍药的女子紧紧的牵扯。他不住的夹紧马肚挥舞长鞭,乘奔御风,不多时便到了东宫,勒了缰绳,翻身下马,不顾旁物,大步走进宜春院。

    这一切都快的让人目不暇接,宛若行云流水,可直到南荣湛到了厢房门前,想要推门,手却停了。若他进去,还要如何做,如何说?陆允芍…此刻必定恨毒了他,甚至巴不得他去死罢。

    厢房外守着的婢女有二,见南荣湛此刻风风火火前来,急忙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随这两位婢女话音落下,厢房之中传来的是茶盏打破的声音。

    “蝶儿!”南荣湛惊呼出口,急忙推开了厢房门扇。

    厢房的门扇开了,只见陆允芍依旧一身如血嫁衣坐在那金漆木梨花椅之上,怔然的望着推门而入的南荣湛,地上,是被她脱手摔在地面碎了去的茶盏。

    南荣湛见陆允芍无事,松了口气,反手关上了门,随着她坐在金漆木梨花椅上的高度蹲下身子,与她对望,道:“……蝶儿,你如何了?”

    陆允芍的双眸是与南荣湛处在同一个位置上的,只是此刻,她的眼中一片茫然,没有丝毫的聚焦。半晌,才木讷的问了一句:“……皇上?”

(七十八)十里血蝴蝶

    南荣湛一怔,不知如何作答,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南荣修的突然离世并传位于他之事,他尚不知如何解释给她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蝶儿……”南荣湛一怔,不知如何作答,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南荣修的突然离世并传位于他之事,他尚不知如何解释给她听。

    “蝶儿……”

    不料陆允芍竟是低声笑了起来,只是眼中依旧无甚光点,随之竟是朝前一推,因着南荣湛此刻蹲在她身前的体位,她十分轻易的便把他推坐在地上。

    “皇上?南荣湛,你是不是破我鲁国有大功在身,南荣修就把商国许给你了?”陆允芍唇边讽刺的笑不减,“你们商国还真是厉害,十年前就把你安插在我鲁国了,是不是?我却那般单纯就信你,甚至想要不顾一切跟你走,可是南荣湛,我等到的是什么?”

    南荣湛被推倒坐于地面,本已用手撑着想要起身,却在听见陆允芍所说之时,手腕一软,重新跌坐在地面上。原来在陆允芍的心中,是这般认为他的...前尘往事,陆允芍皆不知,他在鲁国所受的苦难,她亦不知;她不知他并非想做这商国皇帝却又不得不做,更不知,若不是遇见了在漫天血蝴蝶中起舞的她,这一切的冰冷苦难,他都是可以忍受的。陆允芍只知,是他南荣湛费尽心思潜伏赵国,甚至设法遇见她,最后让她鲁国血流四方。陆允芍终其一生都不会知,是她让南荣湛第一次觉得,他想要珍惜,想要幸福。

    “蝶儿,我……”

    “……蝶儿?”陆允芍一愣,随之道:“南荣湛,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陆蝶儿?就算是有,她也随着鲁国一起死了。现在的我,是亡国公主陆允芍,是被你囚禁的阶下囚。”

    南荣湛已站起身子,却又因着陆允芍所道“阶下囚”三字身子虚晃一下。

    阶下囚?

    “陆允芍,前尘往事你不知便不知,我也不愿再说与你听了。但我在,商国就不会是你的囚笼。三日后先皇下葬,六日后登基大典,那日我会执你之手登上大宝之殿,俯瞰天下众生。”

    陆允芍一怔,没有说话。

    南荣湛接着道:“先皇已然驾崩,前一辈的恩怨到此为止。陆允芍,从现在起,我只是你一个人的‘风哥哥’,只愿此生大商帝后同德,我此生六宫无妃。”

    南荣湛原以为他不会听到陆允芍的回答了,可不料几息后,他听闻她回答道:“好。”随着这一个淡淡的“好”字,他猛然间向陆允芍望去,可在她脸上,除了看到她忽然亮起的眼眸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

    但仅此,便已足够。

    陆允芍将将醒来,身子仍未痊愈,脸上尚待倦容,在回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了,而是垂下了头,昏昏欲睡。南荣湛知道她身子不适,更是不愿与他多说什么,也并不难为与她,毕竟他们之间的芥蒂,是短短数日尚无法消除的。他起身抱起来了她,向一旁梨花木中式恰花月洞架子榻走去,而后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南荣湛定定的望着陆允芍良久,见她未启双眸,听她呼吸匀长,以为她睡着了,便起身欲离。只是转身的那一刹那,南荣湛只觉有一道充满恨意的目光望向了他,怔然间回头而望,却见陆允芍依旧紧闭双眸熟睡之态,轻笑着摇摇头,只道自己多心,便离去了。

    那一日,皇城门楼贴出皇榜,高价收买蝴蝶,前提是活着的。

    时光匆匆,自那日南荣湛从东宫回来后,便再未见过陆允芍,而是一心忙着三月初六南荣修下葬的一切事宜。

    那一日三月初六,举国大丧,森白百里,送葬的人数一千有加,奢靡到了极致,涂了七七四十九层漆的金丝楠木棺,装着南荣修的尸身走的四平八稳,丝毫不曾摇晃半分。

    这是南荣湛作为孩儿,给南荣修尽的孝道,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南荣修的棺椁葬入皇陵,与曲非烟合葬。原来早在十年前曲非烟下葬,南荣修便把墓道挖出了两人合葬那般宽。

    如此,二人也算是死而同穴了。

    最后一锹土掩盖而上之时,南荣湛眼底猩红,所有的前尘往事到此尽落,世间再无鲁国,商国也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

    南荣湛从皇陵回宫之时,见林信已在甘泉殿殿门处等着了。

    林信见南荣湛归来,甩了甩袖跪下一拜,道:“奴才恭候皇上多时了。”

    从皇陵归来南荣湛有些疲累,见林信在此倒是也并未多言,只是伸手揉了揉眉心,道:“你且随我进来罢。”随即脚步未停,进了殿内,坐于龙头太师椅之上,廖金忠在一旁沏好一壶上等碧螺春茶。

    待南荣湛浅浅抿了一口碧螺春后,眉间倦色才有所缓解,林信这才道:“三日前皇上所托之事,奴才已经完成了。”

    南荣湛眉毛一挑,心中自然是记得林信所指之事,便道:“如此甚好,呈上来叫朕看看。”

    “是。”林信一边应着,一边从袖袋之中取出一枚精致木盒,交到一旁的廖金忠手中,又由廖金忠呈上前去,供南荣湛查看。

    南荣湛翻开那精致木盒的盖子,眼眸之中忽而一闪,好一个精致的血蝴蝶!林信用千年血玉所雕刻而至的血蝴蝶,若要叫旁人看了,只会道这工艺巧夺天工;可于南荣湛而言,他是真正去过鲁国并在那生活了十年,也是真正在鲁国见过血蝴蝶的,自然也只有他知,这林信所雕刻的血蝴蝶,是多么的惟妙惟肖且传神,猛然一看,就似是真的一般。

    南荣湛轻巧的用指肚捏起这血蝴蝶,双眸微眯若有所思。这血蝴蝶是从之前那块千年血玉佩上雕刻而来,所以并不大,十分的精巧,若是这玉雕的血蝴蝶用金链穿起,挂在陆允芍的光洁脖颈之上,不知该有多美。

    “林信手艺巧夺天工,甚得朕心,赏。”

    林信闻言也是喜上眉梢,急忙跪下谢恩,口中直道:“奴才谢皇上赏赐!”

    廖金忠则是行至林信身侧,道:“走罢,随咱家领赏去。”

    林信一听,自是喜滋滋的随着廖金忠走了。甘泉殿中只剩南荣湛一人,他讲玉质的血蝴蝶放在手心轻握着,眼前恍若又过血红倩影。

    ……………………

    蝶儿,我许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

    三月初九。

    南荣湛新皇继位,纪年改元,颁布“孝德”年号,以示万象一新。南荣修的宫妃皆随其心愿,若愿出宫便给予丰厚的俸禄放行,不愿出宫的便保留其名号在商国皇室颐养天年。南荣宇封为宇亲王,从前南荣修在世之时给予他的权力并未回收,手握大商兵权。当年曲非烟死后商国并未再立皇后,所以皇太后之位空悬,南荣宇生母茹贵妃册封为皇太妃。与此同时,商国颁布登极诏和颁恩诏,将继位原因和日期向整个大商宣告,同时将册立陆允芍为皇后的重大庆典之事向天下万民宣告。

    颁恩诏一出,商国朝堂哗然一片,且不说南荣湛在鲁国身为质子十年在商国无权无势,就算是在国中德高望重的皇子,也当以与他国公主联姻来稳固地位,再不济也应立朝中权臣之女为后;而南荣湛,将陆允芍的身份藏得很好,无人知她是鲁国公主,却也因此让朝堂之上众说纷纭,都道他南荣湛要在登基之日便立一个众人根本没有听说过的陆允芍为后,实为不该。

    然,即使众臣反对,也无法改变南荣湛的决定,他现在已然九五之尊,再无人可以左右。此刻他便站在这离天最近的商国皇宫朝堂之外的祭台之上,看着远处慢慢接近的红艳之景。

    那是十里的“血蝴蝶”。

    自那日皇榜贴出,要高价收取活着的蝴蝶,便有源源不断的蝴蝶被装在箱笼之中送往商国皇宫,又由宫中众人为那些蝴蝶进行染上朱砂之色,就连蝴蝶的触角与长翼都是血红。最后染色成功了的蝴蝶,都被一根根几近透明的蚕丝系在蝶肚之上,由迎娶的婢女手指牵着,就如同是血蝴蝶飞了十里。

    这是南荣湛曾答应过陆允芍的十里血蝴蝶,不仅是此,曾经他所承诺过的一切,他都会原封不动的全数实现。

    只是……不知道昔日的鲁国皇宫,是否也贴出过收蝴蝶的皇榜,是否也为了给蝴蝶染上朱砂之色而手忙脚乱?南荣湛想着,唇角勾了勾,这十里红妆,转眼已到眼前了。

    六日之前,南荣湛以为,自己定是要失去陆允芍了,甚至想过她会不会不甘在商国受辱而自尽,却怎也料不到,她竟是应允了这六日后的大婚,可即使是她应允了,乃至到了眼下之时,南荣湛的心中依旧是不安宁。抬眼看着这十里的血色蝴蝶抬进永寿宫,南荣湛定了定心神,轻轻掂着衣摆,从祭台之上缓步而下,一直到淹没在血色蝴蝶的花轿之前。随之一旁嬷嬷撩起轿帘,南荣湛看到一层红色轻纱盖在头顶的陆允芍,虽是一层轻纱相隔,她的美却依旧是直直落入他的眼中。

    今日的陆允芍,比那日在鲁国皇宫门楼之上,还要美上几分。凤冠,是他南荣湛的商国的皇后凤冠,霞帔,是比之天边艳霞更美的颜色。

    “……蝶儿。”南荣湛呢喃了一句。

    “恩。”出乎意料的是陆允芍很快便回答了,她跟南荣湛以一层红色轻纱相隔,甜甜的唤了句:“风哥哥。”

    只是这一句“风哥哥”,便唤的南荣湛理智全无,陆允芍已经太久不曾叫过她风哥哥了,他原以为这一生她都只会冰冷的唤他为“南荣湛”。等了太久,失去了太久,彷徨了太久,在这一刻,所有的心绪都得以倾注似的宣泄而出,南荣湛倾身抱起了陆允芍,直接越过众人,登上了那离天最近的祭台。

    天本是晴朗无风的,却又因着祭台高,竟是有风吹过。只是那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恰恰好就吹落了陆允芍头上的红色轻纱,一张天公作美般精致无双的面容伴着烈焰一般的红唇出现在众人眼前,不仅商国众臣失声,就连站在她身侧的南荣湛也微微一窒。

    今日的陆允芍,真真美的不像话。

    “蝶儿,今日是你我大婚,我有样礼物,要送与你。”南荣湛道。

    陆允芍只是挑了挑音,道:“恩?”

    南荣湛伸手探入袖袋,取出那精致的小木盒,打开,里面是已用精细金线穿起的千年血玉所雕刻而成的精美血蝴蝶。

    “蝶儿,来,我为你带上。”南荣湛在一旁放下小木盒,靠近陆允芍的身边,想要为她戴上那金线串着的血蝴蝶小佩。然,却不料陆允芍不仅不迎合,反倒是后退了一步,南荣湛不解,抬目而望,却见陆允芍神色大变。

    陆允芍的眼眸中已不见半分方才娇羞笑意,反倒满是一如在鲁国皇城门楼之上望向南荣湛之色,极为浓重的悔意与恨意,就连仅剩的一丝爱意,都被遮的当然无存。

    南荣湛只觉胸口猛然一揪扯,却在来不及说话之间察觉手中一空,那用金线串起的千年血玉所雕刻而成的血蝴蝶,已被陆允芍拿在了手中。

    “……蝶儿?”

    “呵。”陆允芍冷笑,“南荣湛,我早已说过,血蝴蝶不能离开鲁国,你眼下拿着你那千年血玉佩雕刻成这血蝶,又能证明什么?!”

    祭台之下一片哗然,都开始议论陆允芍究竟是何人。南荣湛眼神一冽,低声道:“蝶儿,莫要再说了。”且不说直呼皇上名讳罪同谋逆,就说她再说下去,她的身份怕是就要暴露了。若是身份暴露,虽说他南荣湛定然会保她,可她定然是要吃上一些苦头的。不论是皇宫还是市集,毕竟人言可畏。

    谁料陆允芍不仅不适可而止,反倒伸手向远处一掷,将这世间仅此一块的千年血玉所制成的血蝴蝶扔了出去,南荣湛眼睁睁的看着这被他无比珍视的血蝴蝶被她那便厌弃的丢向远方,在天空滑行了一段后坠入不远处的天目湖中。血蝴蝶落入天目湖之中那一瞬息,南荣湛只觉他一颗滚烫的心,也被瞬间掷入寒冬中的冰窟内,瞬间结上了一层冰。

    “陆允芍,你……!”南荣湛转身望向陆允芍声音有些拔高,却在话未出口之时,失了音。眼前的陆允芍,竟是伸手解开了喜袍之上的红带,顺着风脱下喜袍,又松手让喜袍一如血蝴蝶那般随风而去。

    而此时陆允芍身上剩下的,竟是一身惨白的孝服!

(七十九)洗尘龙凤居

    陆允芍随手扯下头顶凤冠,三千青丝尽散,就如同那日她在浅浅山丘上滚落,磕碎了玉冠之时,一般无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虽说模样一般无二,心境,却是断然回不到那时了。

    “南荣湛,你破我鲁国,杀我父皇,屠尽我鲁国子民,我陆允芍与你不共戴天,你休想将我困在商国,今日当着你商国万千子民,你莫想再拦我分毫。”陆允芍甩袖,转瞬竟是一把尖刀握在她的手中,“南荣湛,我报不了仇,甚至有你在我想死都不能,今日,我便要这一切都结束!”

    陆允芍挥袖之间尖刀随血红袖袍摆动,南荣湛身侧也被护卫环绕保护,却不料她根本不想杀他,她的刀刃晃了晃,竟是对准了她自己的脖颈!

    陆允芍知道以她之力分明杀不了南荣湛,报不了仇,却选在这最万众瞩目的地方一身孝服自尽,向天下人宣告她鲁国公主即使亡国也绝不苟且偷生…南荣湛这一刻才知晓,为何她会同意今日大婚,呵…他还以为…是她还爱着他。

    接下来的情况让人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只见分明是被众护卫保护起来分南荣湛,十分轻易的便冲出那保护圈,抓住了陆允芍刺向脖颈的手。众人似乎在此刻才想起,南荣湛从前在商国皇宫之中其实是学过武艺的,然又来不及多想什么,就只见陆允芍握着尖刀的手划过南荣湛的胸膛,一时间明黄的龙袍被鲜血染红。

    霎时间哗然一片,不止近身侍卫,就连同祭台下的臣子们都想要蜂蛹而上,却只听南荣湛喝令道:“退下!”

    “当!”陆允芍手中尖刀掉落在地,她似是不可置信般惊恐摇头,眼泪充盈她的眼眶。“不…不…”

    南荣湛嘴角不合时宜的勾了勾,他知陆允芍并不想杀他,只是因着二人方才体位太近,他拉过她握着尖刀的手,尖刀便划过了他的胸膛。

    “蝶儿,你若想死,我陪你一起。”

    陆允芍怔然之时,南荣湛的身影骤然倒下,她的手朝前一抓,却是没能抓住,他倒下的身子已被近身侍卫接住。

    南荣湛倒下后,声音不大,却又毋庸置疑道:“护送皇后回洗尘宫,若她出了任何意外…”他的话顿了顿,似是已极度虚弱,“…诛九族。”

    祭台之下再次哗然一片,几乎所有人都在说陆允芍乃是鲁国公主,前朝余孽,魅惑南荣湛只为报仇;众人皆道要将陆允芍当即除死,以免霍乱宫闱。

    就在场面一时间杂乱之时,南荣宇站了出来,他登上了祭台喝道:“皇上的命令也敢不听,尔等反了不成!送皇后娘娘回洗尘宫!”

    南荣湛听此,总算是松了口气,失了意识。

    南荣湛再次醒来,是在永寿宫长信殿的床榻之上,他的衣衫已经被解去了,胸前缠着厚厚的棉布,看样子伤口已然被处理过来。

    见他醒了,一旁的廖金忠急忙唤进殿外侯着的太医。太医院为首的老医者入殿,先是行了个礼,而后又上前为南荣湛探脉,随后道:“皇上伤口虽不浅,但并未伤及心肺,按臣所开药剂及时换药,待伤口长好,便无事了。皇上这几日注意好生修养,清淡饮食即可。”

    南荣湛似是想要起身,却因胸前伤口揪扯而蹙了眉,廖金忠连忙掺起了他,道:“皇上要干什么?告诉奴才,奴才去办就成。”

    南荣湛抿了抿略微发白的唇,问道:“眼下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眼下戌时三刻了。”廖金忠道。接着只见南荣湛一把推开了廖金忠,直起身子,下了床榻,又因为伤口揪扯咳了两声,脚步都随之虚晃几下,只是摇晃间却又坚定,身后太医与廖金忠急急唤着,都不能止住他的脚步。

    南荣湛脚步凌乱,身形虚晃,一路直达洗尘宫。今日…不论发生什么,都是他与陆允芍的大婚之日,论谁都无法改变。

    洗尘宫内外被装饰的金装玉裹,红影纷乱,却又没有丝毫的喜庆气氛,同为红衣打扮的侍从们,皆在洗尘宫龙凤居外站着,面色不佳。

    南荣湛见此上前几步抓住垂首婢女的手,嗓子低哑着道:“皇后呢?”

    此时南荣湛一身中衣,长发未束散玉腰间,胸前缠满棉布,还有隐隐透出棉布的血迹,面色惨白,就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在这已然入夜之时显得有些骇人,他又猛然抓住那婢女的手,惊的那婢女扯开嗓子大声的叫。

    “啊!…啊!”

    那婢女一叫自是迎来其他侍从的注意,只见他们也是一惊,而后很快看清了这白衣散发之人,正是当今圣上南荣湛。随着余下侍从将向南荣湛行礼,那尖声叫着的婢女也算是看清了南荣湛,这下是更惊了,倒吸气了半晌才慌忙跪下,一边求饶一边行礼。

    南荣湛倒是并不多理会那婢女的求饶,而是又问了一句:“皇后如何了?”

    那婢女哆哆嗦嗦:“皇后…在…在龙凤居…只是眼下状况…奴婢不敢说…还是皇上自己看罢…”

    南荣湛从方才踏入洗尘宫,便见众人面色阴郁,且不闻屋中有声音传出。可…他在祭台上受伤之时,明明是见陆允芍心急如焚的模样的,他此刻到洗尘宫,方才那婢女叫喊声又那般大,陆允芍不可能听不到,不可能毫无动静…难道…

    脑海之中似又传来祭台之上陆允芍说道那句“今日,我便要这一切都结束!”

    难道陆允芍趁着他南荣湛不在,又做了寻死之事?!

    南荣湛本就惨白的脸色忽而再度白了些许,甚至都透出些青丝来,他推开门前之人,抬脚便踹开了龙凤居的门扇。

    “蝶儿!”

    随着南荣湛一声揪着心的呼唤,映入眼帘的,是让他猛然松了一口气又瞬间揪起心的陆允芍,她此刻竟是被绑在檀木半枝莲太师椅上,口中塞着一团棉布。陆允芍此刻就是被绑着的模样,丝毫不曾反抗,又许是反抗后无果,双眸透着无望。

    南荣湛似是根本没有想,一息间便走到陆允芍身侧,望向在一旁瘿木贡桌之上放着的那把尖刀,目光忽而一暗,却是随之握起,斩断她身上捆着的绳索。在外侯着的侍从见此,也急忙进入解着陆允芍身上的绳索,拿出她口中棉布团。

    待这一切终了,陆允芍却是什么都未说,只是淡淡的望了南荣湛一眼,又似有若无的在他胸前伤口之上停留了几息,而后又变作方才那般无望的神色。

    南荣湛语气幽冷:“谁准你们如此做的?”他在昏迷之前,分明是说的清清楚楚定要护着陆允芍安危,怎么眼下会变成这般情景?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一众侍从唰唰的跪了一地,不住地用额头磕向地面。

    只是这等举动不仅没能让南荣湛消气,反倒是让他笃定对陆允芍那般做的人就是眼前的侍从,无疑火上浇油,让他更加的怒火中烧。

    可就在南荣湛眸中杀意渲染到极致之时,他听到陆允芍开口道:“让他们这么做的,不就是你吗,南荣湛?”

    想要开口说话的动作戛然而止,南荣湛的嘴巴微微张了张,却是没说任何。他要众人护陆允芍安危,若她有所损失,众人便要诛九族与她陪葬…在这等命令下,他们这般对陆允芍,就说明她是真的想要赴死,而他们只是为了以此阻止她的自裁。南荣湛望向瘿木贡桌之上的那把尖刀,目光忽而一冷,握起刀柄一掷,生生定入一旁的墙壁之中几分,骇的那一众侍从又是几个哆嗦。

    “滚。”

    一众侍从听此只觉如获大赦,急忙告退,并关上了龙凤居的门扇。屋中转眼只剩南荣湛与陆允芍两人。

    “陆允芍,你就这么想死吗?”她难道就不知道他是拼尽全力在保护她,给她以新的身份,不顾众臣反对娶她为商国之后吗?

    就算她不领半分情,也不该一心赴死,倘若她一心赴死,他又如何护她周全?

    只可惜,这一切陆允芍都不会领会,南荣湛只听到她道:“恩,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我是不会在商国生活的。”

    陆允芍说的平淡如水,就如同在复述着她今日何时起床了一般。

    后怕、恐惧、痛恨,顷刻间所有的情绪聚于南荣湛的眼眸,他大手扯过陆允芍的衣领,向一旁摆放着喜被挂着红绣球撒着无数鲜艳的红花瓣的黄花梨十柱大龙床推去。陆允芍后背压向床面的那一刻,些许红花瓣随之飞扬,南荣湛一怔,眸中痛色尽显,这…本是他精心筹划的,这本是他与她的喜榻啊…

    陆允芍砸向床榻,似乎是疼了,清秀的眉微蹙,但很快,就又随着她唇边绽出的笑散尽了。从前南荣湛最喜看陆允芍的笑,她的笑,是这尘世之中最为鲜艳明亮灵动的东西,可眼下,她的笑,却是带着满满的讽刺。

    那是极为讽刺的笑意,带着满满的厌恶,就如同在祭台之上,她随手便将南荣湛万般珍贵的千年血玉所雕刻而成的血蝴蝶掷出甚远一般,把他已然冰冻的心,又一脚踩的稀烂。

    “…陆允芍,我真的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样!”

    南荣湛大手一挥,随着“刺啦”一声,陆允芍身上那惨白的孝服便撕裂,他随之俯身,将头埋在她的脖颈,由唇齿斯磨啃咬,时而猛烈时而轻柔,爱不能,恨,不忍。

    不论南荣湛是如何用唇瓣的力度宣泄,陆允芍都毫无动静,一如死了般放空,一直到一滴晶莹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他的脖颈,冰凉的他一瞬间回神,怔然而望向她。

    那是怎样一种神情?

    南荣湛说不清楚。

    只见陆允芍唇边是温婉笑意,就如同他们初见之时,眼中却是宛若一滩死水,顺着眼角落下的,是一滴又一滴的绝望。

    “南荣湛…你难道不知道吗?人…都是会变的。我已经不爱你了…”

    就如同一颗炙热的心一瞬间被这世间最冰冷的寒霜所覆盖,冷的他在这一瞬间想要打哆嗦,南荣湛直起身子,只见从陆允芍眼角滑落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流过他在她脖颈上留下的红印。

    “你在骗我罢…若你不想要,现在可以…”南荣湛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吗便被陆允芍打断了:“不用自欺欺人了。”

    陆允芍的话宛若就在嘴边等着,她根本就没有去想,在听到他说的时候,就接着说了下去。原来…他苦心孤诣的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自作多情…

    南荣湛只觉有人顺着他胸前的伤口探入体内,把他的五脏六腑抓的血肉模糊,一时间痛的天旋地转。南荣湛的身子佝偻了些许,胸前棉布带又渗出红色,他闷声咳嗽起来,又觉喉头一甜,有丝鲜红血迹顺唇角流出。

    陆允芍的目光依旧是散漫无神,在空茫着掠过南荣湛嘴角殷红后竟是闭眸偏头,不愿再与他对视。如此这般,是比她空茫的眼神,还要决绝几分。南荣湛眼底忽而猩红,他是当今坐拥万里河山的皇上,如此卑微却换不来她望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抓住她的下巴,逼她与他正脸相对,可即便此,陆允芍都没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陆允芍!睁眼!我叫你睁眼看着我!”

    可惜,床榻上被南荣湛压在身下的女子,依旧毫无动静。若不是她眼角有泪,南荣湛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

    “陆允芍!”

    半晌。

    南荣湛宛若泄了气,手徒然滑落。一阵细碎笑声从他唇瓣溢出,徒增悲凉。

    “…好,好,好…陆允芍。”南荣湛翻身下榻,脚步却是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着不可能开口的陆允芍再开口唤他一次,又过了几息,才又抬脚,伴着苦笑而离。

    龙凤居的门扇开了,又合上了,南荣湛只身一人从屋中而出。一众侍从见南荣湛仍心有余悸,哆哆嗦嗦。

    却只听南荣湛道:“守好皇后娘娘,龙凤居中人,无昭皆不得出,若是出了何事,上至高祖,下至玄孙,一律斩杀。”

(八十)诸湘国贺礼

    春雨向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有人是不喜欢春雨的,但眼下的南荣湛,却是无心赏雨。他抬头望了望天,明明挂着几颗璀璨,雨却忽而说下就下。他极为好看的丹凤眼微眯了眯,黑睛深深藏入眼眶,溶于黑夜,十分轻的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就连天色都要和他作对。

    就算是在鲁国做质子的十年里,南荣湛自问,可有今日狼狈?雨水顺着他披散的长发而下,落在地表便无声溶去,这样的雨夜,又有谁会想到这样一个似鬼物一般飘荡的,竟是当今圣上南荣湛?如此,这从洗尘宫到永寿宫的一路,都没有哪个侍从发现他,更无人为他撑伞,南荣湛就如此走进长信殿。

    “……皇上?”廖金忠嘴巴张的很大,手掌在嘴旁微遮了遮,才敢确定此刻进来的人是南荣湛。南荣湛的身上已然湿透了,胸前的血水也顺着流遍全身,他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苍白,宛若已死之人,毫无血色。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快来人!备洗澡水,备药,备换洗衣物!”廖金忠反应过来,急忙的张罗着。

    转眼廖金忠所言的一种事物皆已准备妥当,南荣湛被他搀扶着入了满是热水的浴池。

    温暖的水波将南荣湛环绕起来,让他有些许的放松,身子也逐渐的回温,只是,心,却是依旧冰冷如初。南荣湛表情冷冽,只字未吐,倒是廖金忠在一旁时不时的说上一句,又同时为南荣湛擦拭身子,换好新的药物。待南荣湛重新回到了床榻之上,廖金忠又问道:“皇上,就寝罢?”

    南荣湛点了点头,从喉头处发了个单音:“恩。”

    廖金忠道:“是。”而后又道:“今日是皇上与...娘娘大婚,奴才还以为,皇上今夜定会歇在洗尘宫呢。”

    本是冷冽却无任何波动的表情在南荣湛脸上忽而一动,目光竟是更加冷上了几分,随之侧目望向廖金忠。廖金忠侍奉商国两代君主,自然是只道说错了话,急忙跪了下来,“皇上,奴婢多嘴失言了。”

    随之廖金忠觉知南荣湛目光幽冷在他身上停顿良久,心下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听南荣湛淡然而道:“皇后今日大婚之时受了刺激,眼下精神不佳,不适宜侍寝。”

    廖金忠额头上的冷汗瞬间便消散去了,急忙道:“皇上疼惜皇后娘娘,乃是娘娘的福分,大商帝后同心,当真可喜可贺。”

    南荣湛的眼眸眼波流转,明暗几许,才道:“你下去罢,朕休息了。”

    “是,奴才告退。”

    长信殿的烛火暗了,夜深了,雨,却不止。

    ……………………

    翌日,卯时。昨夜的雨不知在何时停下了,只觉此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湿气,又因眼下即近夏日,气温偏高,让人只觉湿粘不适。廖金忠见南荣湛尚未晨起,便在殿外扣门道:“皇上,该起了,过会儿便要早朝??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南荣湛昨日登基,今日便该早朝,南荣修驾崩前后,诸事也尚未处理。

    只是……廖金忠唤了几声,却不见殿中又任何应答。

    “皇上?”

    又过了少顷,就在廖金忠想推门进入之时,才听闻殿内传出南荣湛的声音:“今日早朝散了罢,朕身子不适,便不上朝了。”

    “皇上?”廖金忠一愣,又道:“那奴才唤太医前来诊脉。”

    良久,南荣湛才答道:“……也可。”

    “诶。好嘞。”廖金忠应了声,随之便走了。

    听着廖金忠离去的脚步声,殿内的南荣湛从床榻之上直起身子,下了榻,简单梳整后,推开了窗扇,风随之吹入,似是解了些许湿粘之感。

    身子不适...吗?

    究竟是身子不适,还是心中不愿,或说是不知如何应对,南荣湛也说不清楚。但他只知,若眼下上朝,只怕群臣所奏的,定然是废后罢。当然此事光拖着是解决不得,但若是直接面对,只怕会是针尖对麦芒。他倒是不惧人言,只是怕,如此会多多少少的中伤陆允芍。若到那时,后位得保,却也不是他所愿。这件事,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待热度退去,也能多少减轻对陆允芍的伤害。

    南荣湛的指肚在腰间那玛瑙石之佩上揉搓几下,那佩似乎都因着他长时的揉搓变得晶莹起来,摸起来也顺滑很多,他不自知的勾了勾唇角,心道若是陆允芍也如同这玛瑙石之佩一般,久了便会越发的顺滑,该有多好。

    只是唇角的弧度扬起的时间并不长,便被廖金忠急不可待的声音打破了。

    “皇上!皇上!”

    南荣湛放手,玛瑙石之佩便又自顾自垂下,依附在他的腰间,“何事如此慌张?”

    “皇……皇上……”廖金忠说话有些气喘,顺了半晌气才道:“丞相大人与太尉大人,还有御史大人说有要事相商,直奔长信殿来,奴才实难相拦,此刻已距殿中不远了!”

    “…是吗?”南荣湛眼波微闪,他们此刻前来,定然是为他想要避着的事而来。

    果真,话音落下没有多久,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便见太尉李洪涛、丞相郭慈庭、御史大夫李璟已行至眼前。

    三人皆是挥一挥袖袍,一如在朝堂之上那般,向南荣湛行了大礼,南荣湛点点头,手掌微抬,却不见三人起身。

    “三位爱卿这是作何?”南荣湛道。

    “皇上,臣有本上奏!”郭慈庭双手平举置于额头之上,俨然是一本奏折。

    “臣也有本上奏!”李洪涛道。

    一旁的李璟也道:“臣亦有本上奏!”

    三人的奏折皆举过额头,丝毫不让。南荣湛蹙眉,道:“你们难道不知今日朕身子不适?有什么要紧事且等来日罢。”随之便抬歩返回殿中。

    “皇上!”郭慈庭急道,“臣等知皇上龙体有恙,也甚为担忧,但也正因此事,今日才不得不见皇上议事!”

    南荣湛的脚步一顿,却未曾回头,只道:“哦?不知何事这般要紧?”

    他们所道何事,南荣湛自然是知晓的,无非便是关于陆允芍之事。只是此事,能不提便不提,能避则避。

    “皇上!”郭慈庭又急急唤了一声。

    一旁一直不曾言语的李璟道:“皇上难道真的不知眼下重要的事是何?”

    南荣湛闻此回过头,眸中之光随眼角溢出,让李璟看的心头一颤。

    “既这般重要,不若说来听听?”

    “陆允芍乃是鲁国皇室公主,是前朝余孽,此等人断不可入后宫啊!”李璟顿了顿,最终还是说出口。

    李洪涛接口道:“昨日在祭台之上陆允芍行刺皇上臣等看的一清二楚,眼下当立即处死!”

    郭慈庭也道:“单说她在皇上登基大典的祭台之上身穿孝服就是大不敬之罪,此女断断不可留啊皇上!”

    南荣湛对这一切都似闻所未闻,唇边的笑意随着他的话语分毫不减,只是待郭慈庭最后一字落下之时,他唇瓣忽而抿紧,眼角光彩尽收,皆转为耀眼锋芒,开口已似三九寒冰:“朕的皇后,岂由尔等直呼其名?”

    三人皆一怔,随之无可奈何的告罪,而后却依旧是说道:“皇上,皇后的身份实在难以服众,断不可留在后宫啊!”

    “皇上,皇后娘娘中伤皇上,又如何做的了常伴帝侧之人呢?”

    “望皇上三思啊!”

    南荣湛闻言似是挑了挑眉,带着不可置信问道:“皇后中伤朕?”

    三人又是怔然。郭慈庭最先反应过来,道:“皇上胸前依旧缠着棉布,若不是因此伤口,皇上龙体又怎会抱恙?”

    “这个伤啊……是朕救皇后之时误伤自己造成的,皇后也很是心疼。就不劳烦众爱卿忧心了。”南荣湛的话半虚半实,他身上的伤确实是为救陆允芍之时误伤的,只是陆允芍是否心疼...他轻摇了摇头,眸中明暗几许。

    事情到此陷入僵局,三人一时间无话,南荣湛便转身回殿。却不料郭慈庭又道:“皇上!恳请皇上深思熟虑,下令废除皇后!自古红颜皆祸水,皇上万不可迷失!”

    “臣,复议!”

    “臣,复议!”

    南荣湛的脚步微滞却是并未停留,更没有回头。郭慈庭与李洪涛还有李璟,皆是朝中重臣,更是效忠过南荣修的两朝元老,他们三个的意见,可以说代表着整个大商朝堂的意见。他南荣湛虽是九五之尊,可到底要依附着朝中众臣力量得以维系国家生存,倘若失去了朝中力量,又如何能站在这离天最近之地守南荣修百年基业,圆曲非烟生前所愿?如何护陆允芍安危?倘若他失了这朝中力量,他在这世间,又算得了什么?恐怕过的比在鲁国为质子的十年,还要不如罢。可若是为此,就必须得要牺牲陆允芍。最好的结果便是保下她的命,但定然会失了后位,远离商国皇室,如此,不仅违背了他南荣湛的心,他许她的誓言,也难保她在离开商国皇室之后的生活,她依旧会自裁也保不齐。

    进退两难,不过如是。

    从前在鲁国,每走一步,便要前前后后的想上许多步;如今在商国,即使身为九五之尊,依旧是步步维艰。

    “廖金忠,送三位大人回去,今日,朕不见任何人。”

    南荣湛进了殿内,又一挥手,两侧婢女便关上了门扇。随之殿外的声音越来越远,南荣湛知道,廖金忠已将三人送走了。

    长长一叹,道不尽的疲惫百转千回。身为皇帝,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约束,有多少的便利,便有多少的不自由与无能为力。这一刻南荣湛忽而就明白了许多南荣修生前所作之事,懂了大多的不得已而为之,只是这世上,再也无人能在他身侧提点他一两句了。

    南荣湛紧闭双眸良久,再睁开眼睑已是云淡风轻,在他的眼眸之中再看不出翻滚的情绪,他向前踱了几步,在黄花梨木一柱平头案前坐下,以手撑额,想要休息片刻。却不料方不过几息,便再次听闻廖金忠慌乱的脚步直入长信殿中。

    “皇上。”

    南荣湛眼睑未启:“何事?”

    “回皇上,有折子送到。”

    南荣湛闻此才抬了抬眼睑,却是眸子半合望向廖金忠手中奏折,道:“不是说了吗,朕今日不见人,亦不议事。”

    “皇上,这折子是诸湘国听闻皇上登基送上来的,一同送来的还有不以数计的贺礼,奴才已派人安置在库房之中,只是这折子奴才却是不敢看的。”廖金忠说着又把手中折子举了举。

    诸湘国?

    与商国还有从前的鲁国交接之国,听闻国中兵马富强,人民安泰,乃是强国,从前与鲁国商国也可谓是三足鼎立。也因着富强,除了诸国间必要走动外从不与外来往。甚至听闻,就连同别国宫宴,那诸湘国的皇帝都能应付便应付过去,多时总让自己的皇子公主所代替。

    那……诸湘国的皇帝今日送折子祝贺所为何事?难道是因商国如今收了鲁国坐拥两国边疆特意来结交?

    南荣湛蹙眉,坐直了身子,接过了廖金忠手中奏折。

    折子一展,南荣湛一怔,这其中所书与他所想全然二致。原本他想,这折子上必定所写良多,却不料短短几句话。至于内容,与他所想愿两国交好倒是差不多,只是方法却是与他所想不同。

    折子上所书:商国新皇登基,国中万象一新,我诸湘国大公主瓜尔佳漫霜愿与大商新皇联姻,诸湘与商永世交好,不起战火,共享盛世繁华。

    联姻。

    南荣湛眉毛一挑。

    自古帝王婚姻多不如己愿,特别是正娶的皇后,多以为巩固皇权而娶其他国家的公主或朝中权臣之后,这些南荣湛是知晓的,他更是知晓,眼下他手中无势,更是需要一个如同瓜尔佳漫霜一般的公主入他后宫,让他手中握上实权。如此一来,联姻乃是上上之策。

    只是...他南荣湛的此生,已经有一个皇后了,就算她现下一无所有,就算和她在一处困难重重。

    “啪。”展开的奏折被南荣湛合上了。

(八十一)二百人足够

    又下了几场春雨,只是随着每一场雨落,气温不但不降,反倒是升了上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皇宫之中已是绿树成荫,蝉声阵阵。

    春意已尽,空中再不见飞舞的蝴蝶。

    这一日气温是出奇的高,就算是长信殿中备满了冰都依旧闷热,甚至不及殿外树荫之下时有微风吹过要凉爽些许。南荣湛此刻便坐在殿外绿叶茂密的碧梧之下,一旁有婢女不住扇风,廖金忠也奉上一盘御膳房将将送来盘边缘还散发着丝丝寒气的苦瓜拌荔枝;苦瓜味苦,荔枝又易上火,这两味混合与碎冰做成冷盘,不仅味道好,且极为消暑。

    南荣湛执勺浅尝,抬头却见一太监统领模样的人前来。

    “李公公来了。”廖金忠道。

    李厚德点点头,道:“奴才参见皇上。”又朝廖金忠微微弓腰,“廖公公。”

    南荣湛“恩”了一声,道:“她近日如何?”

    “回皇上,”李厚德道:“皇后娘娘近日身子安好,只是入夏以来食欲不振,膳食用的很少,独爱食以佩兰、藿香、薄荷,再加上些许薏米仁扮成的羹粥。”

    南荣湛唇角微扬,道:“是吗?那她平日里都在洗尘宫干什么?可有要出来的意思?”

    “没有。自从皇上下令,洗尘宫众人皆不敢懈怠,万分护着皇后娘娘,而娘娘也并未有出洗尘宫的念头,就连庭院都很少出。最近几日娘娘在龙凤居中画了一幅画。”李厚德道。

    “她所画何物?”南荣湛问道。

    “奴才才疏学浅,不敢揣测皇后娘娘凤意。...但奴才看着,像是开满小花的一处山坡,还有奴才从不曾见过的一种血红的蝴蝶。”李厚德道。

    南荣湛的手指忽而一颤,羹勺与冰盘相碰出声,只是他却是良久未曾言语。半晌,才听闻南荣湛道:“恩,你下去罢。”

    待李厚德行礼远走,廖金忠才道:“皇上,既是如此想念皇后娘娘,甚至派了李公公前去洗尘宫又定时前来给您汇报...皇上何不亲身前去探望探望皇后娘娘呢,如眼下这般,叫奴才看着着实心疼。”

    南荣湛未置一词,只是眼尾光芒一闪。他又何尝不愿日日见陆允芍,何尝不想夜夜拥她入眠?若是可以,谁想要每日只是听李厚德上前向他报她都做了什么而在脑中想着她做这些之时的模样?可...那一夜,陆允芍只道不再爱他,甚至不愿再看他一眼。即使抛开这些不讲,朝堂之上对陆允芍的非议,也不能不让南荣湛重视;前些日子由郭慈庭为首的朝堂众臣,皆力谏废后,他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平定了众臣之心,再加上他并不宿在洗尘宫,就连去也没去过一次,也让众臣无话可说。如此,即使陆允芍不在他南荣湛的眼前,就远远地听着她的日常,也便够了。

    “你的话,有些多了。”

    廖金忠抿唇,弯了身子:“皇上教训的是。奴才失言了。”

    南荣湛也不多为难他,只是抬手指了指冰盘,道:“今日这冰盘先撤了罢。”

    廖金忠点了点头,却又听南荣湛道:“佩兰薄荷薏米粥送来一盅罢。”

    烈日炎炎,每一日高温酷暑都对人是一种煎熬,只有入夜之时方能减轻,夜风总是能夹着些凉意。

    只是今夜,就连夜风吹来的都是滚滚热浪,长信殿那明黄的床榻之上南荣湛忽而坐直身子,闷声咳了起来。...不对,这热风中,夹杂的是烟火的味道!

    “廖金忠!”南荣湛喝了一声。

    “皇上!”廖金忠来的很快,只是这侍奉了两代君王看惯了风雨的他,眼下却是止不住的战栗。

    “出了何事?”南荣湛问道。

    “皇...皇上...宇亲王...宇亲王反了...此刻大兵压境,已围满了皇宫!”

    “什么?!”南荣湛一怔,随即不再多想,披起一旁玄色轻纱外袍便出了殿。

    只见殿外乌压压一片站满了哆哆嗦嗦的宫中侍从,为首的是廖金忠,以及拍去洗尘宫的太监统领李厚德。此时越过高高宫墙可以看到的是滚滚狼烟,和刺目的火光。火光间飘扬的旗帜之上,所书大字:商。

    商国的大军,围堵商国的皇宫,很显然,手握众军的南荣宇反了。

    其实不想也知,从小都被南荣湛压制一头的南荣宇,在南荣湛身为质子被送鲁国之时奋起努力,好容易得南荣修青眼,后南荣修病重即将归天,却又被忽而回到商国的南荣湛得了皇位。南荣湛什么都没有,却是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南荣宇处心积虑所求多年的皇位。

    南荣湛此刻情绪并未太大起伏,于他而言,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他淡然的扫视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众人,问道:“宫中兵力多少?”

    “回皇上,就剩下眼前这些了....”廖金忠道。

    眼前这些?

    南荣湛扫视了一眼,奈何深夜无光,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但永寿宫长信殿面积甚大,能站满此处,当不在少数。

    除了那些吓得掩面哭泣的婢女,腰间佩刀的侍卫,当有二三百人。

    二三百人对十万大军,纵使兵神,也无计可施。这十万大军,可是不费吹灰之力破鲁国皇室的大军啊!纵使从前那块千年血玉佩还在,也比不上南荣修手中的兵符,毕竟南荣修已驾崩,众军也不会再认那千年血玉佩;然,就算是众军可能会认,那千年血玉佩也早已不在了,而是被林信精雕成血蝴蝶,又被陆允芍随手一掷丢进天目湖去了。

    天要亡他南荣湛?

    呵...

    相比于哆哆嗦嗦的侍从们,南荣湛半分是不怕的。...这条命,十年前便已经死了。这十年间在鲁国苟且,又回到商国得几息安稳,亦不亏了。只是,可怜了他的陆允芍,他还不来得及好好爱,好好偿还她。

    不过...

    “足够了。”

    “皇上说什么呢?”廖金忠问道。

    只有二百人,也够了,就由这二百侍卫护送陆允芍出商国皇城,而他南荣湛,就留下用这条命为陆允芍争得几息逃生时辰罢。

    这一切不过时也命也,若他难逃一死,便护着陆允芍生还罢。

    “皇后如何了?”南荣湛向李厚德问道。

    “回皇上,娘娘尚不知此事,依旧在龙凤居中。”李厚德道。

    “…恩。”南荣湛点点头。

    转瞬间南荣湛主意已定,随即号令此刻处在殿外的全数侍从,不多时便有侍从从人群之中走出,自觉站在一起,他扫视了一眼,还算是不错,人数与他所估计大差不差。

    南荣湛向前走了几步,在为首的侍卫耳畔轻言他的计划,而后那侍卫与其他几名为首的侍卫传达,再由那几名侍卫分别围成小圈传达至每个侍卫耳畔。多了几个人说,就比南荣湛一人说快上了许多,又保证了计划的机密,毕竟此刻一不留神,这些便可能会被南荣宇等人听去也说不准。

    若是上天能够准南荣湛这一次的心愿,他定然能死而无憾,可上天对他一向残忍,这次也不例外,就在将将传达了命令之时,围着长信殿外围的宫墙忽而火光高起,兵戈之声满天,南荣宇的兵马竟已然围至长信殿外。

    随之落了重锁的殿门被撞开,南荣宇为首的一众兵马进入,倒也并不是十万兵马全数在此,大抵有些去镇压别处城镇,又许是守在皇城周围。但这一切眼下而言都不甚重要,不管真正的重兵在何处,眼下的情景不过是我为鱼肉他为刀俎。就算是只来五百精兵,此刻长信殿内因恐惧而大叫逃窜的婢女,都是半点作用都不起,而那二百侍从也是不挡什么事的。

    商国的江山,要易主了吗?南荣湛一窒。随之听闻南荣宇道:“南荣湛,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南荣湛唇角轻抿不曾言语。

    南荣宇继续说着:“我的皇弟南荣湛哟,你让皇兄说你什么好呢?什么都没有,你还胆敢接这皇位,还敢不顾群臣非议,娶那什么...那什么...哦对了,商国的亡国公主陆允芍为后?你说你是愚蠢还是太自负?”

    南荣宇朝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要伸手握起南荣湛的脖颈,却在下一瞬息惊呼出声,以眼见的鲜血喷涌失了伸出想要握起南荣湛脖颈的手。

    “啊!”南荣宇的手从手腕处被生生切断,痛不可遏,不住的惊呼。

    南荣湛也吃惊不已,却只是嘴巴微张,并未出声,方才他亲眼见在南荣宇的手探向他脖颈间之时,一道快的几乎看不见的银光闪过,再反应过来时,南荣宇便是从手腕处断掉了手掌,鲜血如注。

    是谁?是谁会如此做?又是谁有这般能力?南荣湛心中暗思,目光在周遭扫视,终是在不远处看见了一柄薄似蝉翼的尖刀。南荣湛眼眸一亮,却是什么都未说,因为他也尚不能确认,这力量究竟是何?若是商国皇室还暗藏如此力量,他又怎会直到今日还从未听说过?

    此时南荣宇似乎是从疼痛中回神,眸中怒火滔天,却又不敢贸然前往,便喝令道:“你们!给本王上!取下南荣湛的首级!”

    本是斗志昂扬的士兵们,见方才南荣宇不知怎的就成了眼下这般模样,也是心中发憷不敢贸然上前。却又听闻南荣宇道:“谁斩下南荣湛首级,本王赏千两黄金!”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猛夫,这千两黄金重赏一出,便又有人跃跃欲试了。只是这一次,冲着南荣湛上前的士兵,却不是失了一只手那般简单了。若说方才无人看得见南荣宇是如何便失了一只手,这一次,乃是所有人都看得真真的,薄如蝉翼的尖刀顺着四方射来,正中冲上前去欲取南荣湛性命的士兵的后心。

    那些士兵死了,活着的士兵,心也乱了。恐惧之人,似乎前后一个倒置。

    南荣宇的脸色变了变,喝道:“是谁人在此鬼鬼祟祟!是不是不敢见人!别躲在暗处!”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脑子的人都知晓眼下是该将在暗处之人逼出来才是。南荣湛也是如此想着,遂觉得暗处之人必定不会在此时出来。可却是不料,不过一息之间便有一道明亮的女声应道:“谁说本公主躲着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南荣湛心道,难不成真的是相救之人?

    思虑间说话的女子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她身姿丰盈又修长,步伐极为轻盈,让人看不清楚她是如何走至众人眼前,又似是飞过了众人眼前一般。只见她红衣罩体,领口开的很低,玉颈与酥胸都似要连在一起毫无遮拦,她极为娇小的莲足赤着踩在地面,一串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只是她的红衣穿的却与陆允芍分外不同,陆允芍的红衣夺目,却也不失分寸,再动人心魄也是一如开在骄阳下的芍药那般中规中矩的美,而眼前女子的红衣,却是丝毫不拘束极为奔放的美。

    眼下那女子便已到南荣湛眼前,只见她勾了勾唇角,笑道:“南荣湛,我们又见面了!”

    南荣湛向她望去,只见那女子一双杏眼,樱桃小口,心中似有一丝苗头猛然露出,他一怔,似是认出了眼前自称公主的女子。

    ...这是,那日鲁国泰辰宫宫宴后在宫门处伸手拦住南荣湛的女子!眼下她说“南荣湛,我们又见面了!”的模样,简直与那日她挑眉说“好美的一双丹凤眼”一般无二。

    她说...她是公主...可商国皇室并无公主,鲁国皇室唯一的公主乃是陆允芍,那么剩下的...

    “瓜尔佳漫霜?”

    从前南荣湛便是因为偶遇她才从未怀疑过陆允芍是否是鲁国皇室公主身份,却不曾想到头来,竟是个天大的笑话。

    “恩?”瓜尔佳漫霜一笑,十分爽朗的拍了拍南荣湛的肩头,道:“不错嘛,叫得出本公主的名字!”

    众人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南荣宇是不可抑制的愤怒,他怎能忍受自己的手就这般轻易的被一个柔弱女子砍去?

    “诸湘国公主?”南荣宇恨道,“你今日来是送死吗?是不是我皇弟不肯娶你,你便把自己送上门陪他作对儿亡命鸳鸯?”

    瓜尔佳漫霜的脸忽而一沉,在众人看不清之间双手环绕,再看清之时,她的手中已握紧长鞭。“送死?今日谁死还不一定呢。...再者说,你如何得知,南荣湛不会娶我?”

    南荣宇一怔,随即大笑出声:“就你手中一个长鞭能够什么?杀得了我所带这五百精兵?”

    瓜尔佳漫霜又是一笑,启唇道:“风尘,动手!”

(八十二)墙角见残影

    随着瓜尔佳漫霜一句话出口,那薄若蝉翼的尖刀再一次从四周暗黑中袭来,每一次刀落,地上都多些士兵尸身,只见南荣宇因为害怕,把自己埋在尸骨之间,生怕下一柄尖刀扎中的就是他的心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瓜尔佳漫霜又是邪魅一笑,手中长鞭一甩“啪!”的一声惊的众人一个激灵,只见那粗且长的鞭子在她手中就如同一柄精致小刀一般使用起来分外随意,随着她的动作,南荣宇抱在身前的尸身便打的稀烂。

    “看你还想跑?”

    南荣宇惊的一个踉跄,向后缩了过去,半晌才道:“风尘...诸湘国皇室中的暗杀组织...”

    “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告诉你,风尘还是本公主一手组建的呢!”瓜尔佳漫霜道。

    “哈?”南荣宇一怔,随之大笑,道:“那又如何?风尘又能有几人?挡得住我在商国皇城边各处城镇中埋伏的十万大军吗?就凭这几把尖刀?”

    南荣宇如此一说,倒让南荣湛也一怔,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思,就听闻瓜尔佳漫霜道:“你们商国有十万大军,难道我诸湘没有吗?”

    “什...什么意思?”南荣宇声音忽而就掉了底气。

    “意思就是,你们商国的十万大军啊,对于我驻守在这附近的兵马比起来,还什么都不算呢。”瓜尔佳漫霜道,她的眉毛挑的很高,一脸的傲然。

    只是南荣宇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他道:“你说有便有?!本王若信你就是小儿!”

    “哦?”瓜尔佳一副分外震惊的表情,又十分戏谑道:“那...本公主就证明给你瞧瞧?”

    随之瓜尔佳漫霜道:“风尘,你们前去大军那处,让他们齐齐跺脚来听听!”说完了又加上一句:“你们放心去就是,眼下就剩南荣宇一人了,本公主也可以对付!”

    随即几道风过的声音穿过耳畔,之后又是一片静寂,然,又是几息后,忽而传来一阵波动,那是不知多少的人在齐齐跺脚,就连同地表都有些许晃动!

    南荣宇这番真可谓是大惊失色,他的身子不住颤抖,却又听瓜尔佳漫霜道:“南荣宇,你不用抖这么厉害!至于到底我军与你军是否开战,还说不准呢!”

    南荣湛与南荣宇皆为一怔,只是他们心中所想定然不同罢了。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呢,是这一切都要看南荣湛的了。”瓜尔佳漫霜极为顽皮的一眨眼,朝南荣湛道:“若你娶我为后,我们两国联姻,这军马自然都是你的了,可若你不娶我,那我也不会因为跟我无关紧要的男子得罪大商啊,谁都知道,今夜是决定大商以后皇帝是你还是南荣修呢。”

    瓜尔佳漫霜这问题是眼下实情,分毫不差,又说的十分巧妙,让人觉得确实她该这般做。若是别的君王,这件事可谓是天上掉馅饼了,一个强国公主,又生的貌美天仙,手握众军前来相救,这一切只需他点点头应允娶她为后,这是百利无一害之事。可对于南荣湛而言,若是如此做,便需要他辜负陆允芍,辜负一生的承诺。

    瓜尔佳漫霜见南荣湛不答,便道:“那好罢,看来你不愿娶我,也不愿再做商国君王了,那我只好撤兵,让南荣宇带兵杀了你,然后做这商国新任的皇帝了。”她一边说,一边作出摊手状向外走去,南荣宇的眼眸随之一挑。

    “…等等。”南荣湛开口。

    瓜尔佳漫霜随之回头目光亮亮的注视着他,道:“怎么了?你说!”

    南荣湛闭眸,眼前掠过的是从前在商国与南荣修和曲非烟共同生活的那九年的欢声笑语。这…是南荣修死之前留给他的商国啊…这…也是他唯一能护陆允芍安危之地啊。

    他还有的选吗?

    “好。朕答应你。此事过后,立你为后。”

    “一言为定!”瓜尔佳漫霜眨了眨眼,随即扭转身子道:“谁说南荣湛不会娶我,他这不是…”她的话到处止了,因为她的身后,已然不见南荣宇。

    南荣宇趁着瓜尔佳漫霜回头与南荣湛说话,跑了。

    那一夜的狼烟因着南荣宇的逃跑,而全数画上了句点。本该是两方激烈的恶战,也随着他的逃跑,归于平静。驻守在各个城镇的十万大军,也随南荣宇的军令而撤离,尚不知去了何地。十万大军原本是商国最有力的象征,可却随之今夜过后,变成了限制南荣湛的枷锁。这下不用瓜尔佳漫霜再说,他也必须与诸湘国联姻,不然今夜所发生的,来日必会重现,且那时,也不会再有谁可以救他。且说今夜因瓜尔佳漫霜的及时相救,商国皇室中人乃至侍从大部分得以存活,除了些许侍卫受了轻伤以外,元气无损。廖金忠安排起事后的处理事项乃是得心应手,这也让南荣湛从之中很快抽身。

    南荣湛方才一动身子,便被瓜尔佳漫霜拦住了去路,她道:“皇上这是要去何地?”方才危机关头连名带姓的唤他南荣湛,眼下却是柔中带水的唤他皇上,前后转变的也倒是快。

    南荣湛蹙眉,眼下并不愿与她多缠,他只想早一刻前往洗尘宫。南荣湛不语,只绕着瓜尔佳漫霜的身子而过,却不料她身子忽而一软,就好似没有骨头了一般,向后倒去。这种情况下想谁也会来不及反应而伸手相拦,南荣湛自也是,只是待他伸手相拦之时,她便顺着他的手臂宛若一条蟒蛇一般依附在他的脖颈之间。南荣湛这才想起,瓜尔佳漫霜本就是能把像蛇一般的长鞭挥舞成花的女子,她脚下生风的身段,又怎会忽而倒地?

    瓜尔佳漫霜依附在他的耳畔,却又丝毫不是温声细语,而是明亮着嗓音道:“皇上要去哪臣妾是管不着的,只是…毕竟臣妾才是日后商国的六宫之主,今夜,皇上不为臣妾安排好住处吗?”

    南荣湛双眸微眯,手臂使力,让瓜尔佳漫霜离了他的身子,恍惚间却只见不远处墙角有身影闪去,而后朝前一味的走着,再不回头。说也奇怪,不过只是瞥见一抹残影,却叫南荣湛心头一紧,再顾不得其他,只想跟上前去。他伸手挥开面前拦着的瓜尔佳漫霜,又见她随之便不悦想拦,便开口道:“廖金忠,替皇后娘娘安排好住处!”

    随着南荣湛的语音,那身子微踉跄一下,却又很快不见踪影。

    廖金忠得令走上前来,瓜尔佳漫霜也因着南荣湛所道“皇后娘娘”不再相拦,只是勾起唇角露了个微笑。

    南荣湛夹紧步子向前而去,却见方才那道人影已溶于黑夜不见踪迹。

    …陆允芍,是你吗?

    南荣湛心中越发急切,不知是希望那人就是陆允芍,还是希望不是。若是真乃陆允芍,说明她还是有那么一丝在乎他的;可若说真的是她,方才那一幕她定然全数看见了,他又当如何解释?

    心中思绪纷杂,脚步却是不曾懈怠,不管方才之人究竟是不是陆允芍,南荣湛都是脚步不停直达洗尘宫。

    洗尘宫依旧静怡,其中侍从似是没有因着方才所发生的事情而受到干扰,见南荣湛深夜前来也只是行礼问安。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依旧是夹紧步子直达龙凤居。

    …龙凤居中的烛火,是暗的。

    南荣湛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松了口气,却又多了更多的失落之感。

    方才在墙角瞥见的身影,果真…不是陆允芍。

    龙凤居外站着的两位守夜婢女见南荣湛此时前来,微微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吉祥。娘娘已然就寝,可用奴婢将娘娘唤醒侍候皇上?”

    “已然…就寝了吗?”南荣湛一窒,暗笑自己太过愚昧,分明那夜…她又怎会愿意见他?又怎会跑出洗尘宫去?这洗尘宫,分明被他下了形同软禁一般的命令呵…

    “好,若已经就寝,朕便择日再来罢,莫饶她休息。”南荣湛向已熄了烛火的龙凤居中望了望,终是拂袖而离。

    随着南荣湛的离去,洗尘宫又恢复了寂静无声,就连说话声,都再听不到分毫。直到龙凤居的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陆允芍衣衫整齐的站着,衣摆上沾了些许夜露。

    “娘娘,奴婢方才已然按照娘娘所吩咐的那般,告知皇上您已然就寝了。皇上只道莫扰了您休息便离去了,还说来日再来探望娘娘。”

    “…恩。”陆允芍的目光揉于夜色,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观望了良久,才道:“如此…甚好。”

    龙凤居的门扇随着陆允芍的进入关上了,只是屋中已熄灭的烛火又被重新点亮,后又熄灭,再点亮,熄灭。屋中一夜明暗交替,屋中人一夜未眠。

    七月初六,正值盛夏,却又是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这一日南荣湛大婚,迎娶的,是诸湘国皇室大公主瓜尔佳漫霜。这距离上一次他与陆允芍大婚,整整过去了四个月。因瓜尔佳漫霜从此便身居后位,陆允芍从皇后降为皇贵妃。对于这一决定,朝中众臣都断无非议。因着这日并非是南荣湛登基之日,他便未着龙袍,而是也身穿大红色喜袍,袖口与衣摆处用金线绣着飞腾在天的巨龙暗纹;而瓜尔佳漫霜的喜袍上,亦用金线绣着遨游天际的凤凰。随之南荣湛率官员祭告天地及宗庙。侍仪司在御座前设置册宝案。宫廷乐师分列洗尘宫两侧,宫中奏起礼典乐曲。负责册封的使者,敲响三次钟鼓,身着喜服的南荣湛与瓜尔佳漫霜进入洗尘宫,礼部官员奉上册封的册封书以及皇后宝玺放于事先备好的案桌。

    这是四个月前,南荣湛安排好一切交到陆允芍手中的…南荣湛眸中明暗交替,却只能见瓜尔佳漫霜接过皇后册书以及宝玺。

    礼成。

    从此以后,洗尘宫易主,商国皇后再不是陆允芍。

    南荣湛执瓜尔佳漫霜的手,却还是忍不住向四下观望,只是他知道,他是看不到陆允芍的。陆允芍对于他的生死尚不在意,又怎会在意他今日娶谁。

    皇帝大婚,普天同庆,宫中自然热闹非凡。每个官员的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在他们的心中,只有瓜尔佳漫霜才当的起是商国的皇后。

    这一日的喜庆,不知衬着何处的悲凉。

    一直到入夜,热闹的宫宴才散去,南荣湛与瓜尔佳漫霜也身处喜房,坐在喜榻之上。一样的喜被,一样的红绣球,一样的红花瓣,只是身边的人却不是四个月前的女子。那个女子…呵,她又怎可能会如同眼下这般同他坐在一张床榻之上?

    “皇上…”瓜尔佳漫霜隔着那层浅浅红纱唤的柔情蜜意,“皇上,为臣妾掀盖头罢。”

    南荣湛未答话,有些怔然,待瓜尔佳漫霜又唤了几声,他才木讷回神,随之想抬手去掀她头上的红纱,却又不料被她握住了手,道:“皇上…今日可是你我大婚,皇上怎么如此魂不守舍?这红纱,可是要用喜竿挑掉的,皇上如何用手呢?”

    此刻良辰美景,**一刻,一旁有柔情蜜意的美佳人,然南荣湛却是半分兴致也无有,甚至在听闻瓜尔佳漫霜如此说之时心中竟有想推脱之意。…瓜尔佳漫霜不是这样温柔女子,南荣湛是知道的,不管是那一夜她相救还是在鲁国泰辰宫外的初见,她都是极为任性飞扬跋扈,眼下作出这等样子,无非是想众臣面前做做样子罢?

    但若说了去,他南荣湛与瓜尔佳漫霜此生的关系,也就是只如眼下做做样子罢了。南荣湛随手便拿起一旁的喜竿,毫无征兆的挑掉了瓜尔佳漫霜头顶盖着的红纱。

    瓜尔佳漫霜一愣,眼中似有不悦,但很快便压制下去了,她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南荣湛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亦没有言语任何,而是解去了红颜喜袍,侧躺上塌,背对瓜尔佳漫霜。

    ??瓜尔佳漫霜眸子中不悦的神色明显,只可惜南荣湛背对着她已然看不见了。

    如眼下这番,气氛有些僵,也没有人继续说话,南荣湛察觉瓜尔佳漫霜也上了床榻,就面向他的后背,似乎想要伸手触碰。

    也就在这时,龙凤居外传来急切的拍门声,瓜尔佳漫霜的手忽而一顿,也让南荣湛有了翻身空当,他翻身而起,微蹙了蹙眉,此时正值大婚之夜,就算有什么事也断然不会找到龙凤居之中的,那么来的人是谁?似是回答他的疑虑一般,随之便听闻廖金忠急切的声音:“皇上!皇上!望月宫出事了!”

    望月宫。

    陆允芍降为皇贵妃之后所居住的望月宫!

    南荣湛只觉心绪全乱,翻身下榻拉开了门扇,“蝶儿出了何事?!”

(八十三)柔风甘雨露

    “皇上,贵妃娘娘跳了天目湖!”廖金忠说道,他满眼惊恐之色并不似是说假,且证明事态已是分外严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荣湛只觉胸膛一震,天目湖湖水深千丈,若非水性极佳,有两条命也是回不来的。他来不及多想问道:“她眼下如何…还…活着吗?”

    “娘娘已被救下,只是眼下昏迷,高烧不止,若不是太严重,奴才怎么也不敢来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的花烛之夜啊!”廖金忠话音方落,便见南荣湛提步向外走去,接着便听闻如今已是皇后的瓜尔佳漫霜道:“今夜你也要走?!”

    只是这话在南荣湛耳畔就连一阵风都算不得,还没过耳就散尽了,他的脚步不停,廖金忠也只得回身给愤恨不已的瓜尔佳漫霜赔了个不是,接着慌忙跟上了南荣湛。

    南荣湛走的极快,廖金忠也跟的慌慌张张,好容易才不掉队。

    “她怎会跑到天目湖?朕下的命令都忘了吗!”南荣湛慌忙走着,却还是带着怒意问了一句,他分明下过若陆允芍的安危不保她身侧之人皆要诛九族的死令,怎会还有眼下这等事?!

    廖金忠有些气喘,却还是道:“皇上,您从前的命令是对洗尘宫中之人下的,娘娘如今去了望月宫…那些侍从…再者今日皇上大婚宫中热闹非凡,实在是没有注意到娘娘…”

    “够了!”南荣湛冷喝,站定脚步,这让背后的廖金忠险些来不及反应撞上他的后背。廖金忠紧急刹住了脚,抬头才见,望月宫到了。

    随之只见南荣湛脚步并未停很久便又向寝殿中走去,对一旁行礼婢女并不瞩目,眸中神色冷冽,又带有怒意。

    可到推开寝殿门扇之时,南荣湛一味匆忙的脚步,却忽而停了,就望着床榻上只着中衣昏迷不醒的陆允芍,不再上前一步。

    他们已经…四个月不曾相见,他只得每日听李厚德报给他陆允芍的一切,在脑中想着她的模样,听闻她投湖一颗心无处安放,恨不能插上翅膀来到她的身侧,又气的无法原谅她只想怒气冲冲的质问她难道就这般不珍视他舍弃所有也要护着她的心意;可待这一切跨过了朝堂,跨过了永寿宫的宫墙,跨过了入主洗尘宫的瓜尔佳漫霜,此刻陆允芍就在他南荣湛的眼前,无力的躺在床榻,温顺的似是再无气力反抗,他却徒然止了脚步,不敢再迈出一步,似是怕这一切一息间便会荡然无存。

    终了,不过是轻的不能再轻的一句,就好似是在问自己一般呢喃:“蝶儿,难道我真的留不住你?你便如此想离我而去,天人永隔?”

    南荣湛知道他听不到陆允芍的回答,只是微微一叹,而后朝身后挥了挥手,遣了以廖金忠为首的一众侍从,而后退出去的婢女顺势带上了门扇。门扇关上的一瞬息间,似乎陆允芍眉微蹙,轻喃了一声。

    “...蝶儿?”南荣湛眼波微闪,谈不上是担忧还是放松,慌忙上前一步,握住陆允芍垂在床榻一侧的手。陆允芍的手是滚烫的,可她的身子裹着被子还在瑟瑟发抖,看来这一场高烧把她折磨的不轻,也就是这一碰触,南荣湛心中的气恼全数消了,不论如何,他只愿她能早些康复。南荣湛将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掖进被子中,却发觉她的手握紧的不自然,遂垂目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便看见了在握紧的指缝中露出的金线。

    陆允芍手中,是抓着东西的,只是是什么东西,能够让她这等珍视,即使是高烧昏迷也紧握着不放手?南荣湛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大拇指指腹在她腕关节之上轻柔揉搓,果然不多时陆允芍便摊开了手掌心,从中掉落的,却是让他怎么样也想不到的东西。

    ...那,竟是陆允芍与南荣湛大婚之日,她站在离天最近的祭台毫不在意的丢出去的血蝴蝶,那乃是用与商国皇室玉玺同为一块的千年血玉佩所雕刻成血蝴蝶,南荣湛又怎可能会认错?

    此刻这曾被遗弃的血蝴蝶就握在南荣湛的手中,明明如此,他的心中却是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反倒是止不住的颤抖,双眸之中写满了不可置信。这血蝴蝶,已经遗失了四个月,在那深不见底的天目湖,陆允芍是如何找到的?南荣湛复而又望手心,只见串着血蝴蝶的金线之上沾满了泥土,而泥土之中还混杂着些许软刺。天目湖中植物,只有荷花的根茎上带有软刺…天目湖中水自是活水,而这血蝴蝶竟是历时四月还不曾丢失,大抵是因着那金线说巧不巧的正好挂在了荷花的根茎上。这一切眼下想想便可以得知,只是当时,陆允芍定然是想不到的,可纵使她没有想到能否在苍茫的天目湖中寻得血蝴蝶,她还是毅然决然的去了,就如此把性命抛在脑后。

    南荣湛双眸怔然望着手中的玉雕成的血蝴蝶,眼底一片猩红。陆允芍...陆允芍...你心中想的,究竟是何?是否是因他南荣湛今日大婚无人注意才偷偷的到天目湖寻这玉雕血蝴蝶?是否是因从前在洗尘宫他对她的软禁,才让她一直拖到了今日?

    可若是如此...“蝶儿,你为何什么都不说?”

    南荣湛忽而忆起,那日在碧梧下,李厚德前来禀报于他,说她在龙凤居中不出,连续几日作了一幅画。而那画的内容,是一处开满了小花的浅浅山丘,还有李厚德不曾见过亦叫不上名字来的血色蝴蝶。

    “蝶儿,其实你心中,还是有我的,是吗?”南荣湛望着陆允芍依旧轻蹙眉的面孔,虽是无人回答他,他却亦然知晓答案。是啊...陆允芍心中定然是有他的,只是她藏得太深太深,深到让他相信她已然不再爱了。可爱,如何能收放自如?就如同是他屠尽她鲁国的恨意,亦难放下。

    但,这一切都无妨了。不管是恨还是爱,他南荣湛再也不会离开陆允芍的身侧,如此一生,只此一人。

    南荣湛笑了,好似是这么多日以来第一个打心眼里的笑,让人移不开双眼的锋芒从眼角溢出,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蝶儿。”南荣湛轻笑着,吻上她滚烫的额头。

    却不料下一息,昏睡中的陆允芍忽而张开了双眼。南荣湛一怔,却只见陆允芍空茫的双眼一点点聚焦,半晌才轻轻喃了声:“风哥哥...”

    多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再一次从陆允芍的口中叫出,南荣湛甚至有些反应不了。原本以为随着陆允芍的转醒,眼前这一切便又要回到这四个月间每日相同的煎熬了。可陆允芍张开眼睑望向他,却是唤了一句“风哥哥。”

    “…蝶儿?”南荣湛怔然开口。

    陆允芍似乎是因着发烧十分痛苦,轻哼了一声清清嗓子,眉间皱起小峰一直不落。她就这般双瞳剪水的道:“风哥哥,你好久都不来,我好想你。”

    似是心扉中尘封已久的血蝴蝶破茧而出,南荣湛只觉身子一热,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蝶儿,你眼下说的,可是真话?”

    陆允芍忽而便不再言语了,也不再望向南荣湛,反倒是又一次闭眸。其实她这期间的时辰不过一弹指间,却是让南荣湛心绪紧绷。待她再次张开眼睑,他听到她道:“是,是真话。”

    就是这短短一句话让南荣湛一直紧绷的弦解了,心中暗藏太久的心意顷刻从心房涌出,转瞬便占满全身。这一刻,他再也不想过问前尘往事,再不愿顾忌任何。

    爱而不得,已然太久了。

    倾身而落的一吻咬住两片柔软,却又不舍太用力,生怕咬疼了她,一边隐忍一边深入,唇舌斯磨。陆允芍并未动作,却也不曾拒绝,一味由着南荣湛在她的唇间吮吸。不知过了多久,陆允芍的舌头才试探着向前探了一下,却又在将将碰触到南荣湛的唇瓣之时,缩了回去。

    南荣湛的身子忽而一颤,不过是舌尖轻轻一碰,便让他觉知,陆允芍在回应着他。她不曾拒绝,而是回应,就算,这回吻太青涩。

    “蝶儿…”南荣湛喑哑开口。

    陆允芍的声音似也染上情丝,竟是伸手环绕南荣湛的脖颈,柔声唤道:“风哥哥…”

    南荣湛只觉身下一紧,甚至来不及细想,修长的手指已向她的腰间探去,一根细长的束腰带从床榻之上飘落,床缦从两侧被放下,床榻之上身影慢慢重合。

    柔风甘雨,一夜旖旎。

    ...??...

    翌日,前往洗尘宫龙凤居中送莲子的宫人不仅吃了个闭门羹,还听闻房中身为皇后的瓜尔佳漫霜摔碎了茶盏,便也不敢多留而离。出了洗尘宫问过内务府执事之人才知,原来昨夜南荣湛宿在了前皇后也就是现任皇贵妃陆允芍的望月宫。于是便又端着装莲子的小碟,向洗尘宫走去。

    也就是到此,商国皇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南荣湛大婚花烛夜竟是叫皇后瓜尔佳漫霜独守空房,反倒是去了前皇后陆允芍的望月宫。

    只是君王之事,谁又敢明地里议论?眼下这送莲子的宫人,也只是送到望月宫,将装着莲子的小碟放在守在寝殿之外的廖金忠手中后离去了。

    眼下南荣湛未醒,廖金忠自然是不敢上前去扣门,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是这装莲子的小碟将将被廖金忠转手放在一旁庭院的石桌之上,便听闻寝殿之中有响动。

    那是极为慌乱的声音。

    “蝶儿?!”

    随即便见身上只着中衣来不及修整青丝亦散于身后的南荣湛推门而出,目光扫视一圈最终才落在廖金忠的身上,急切道:“蝶儿呢?”

    这话将廖金忠生生问愣了,半晌才答道:“皇上...奴才不曾见过娘娘出寝殿啊。”

    ...怎么可能?!

    南荣湛转身便回了寝殿之中,向床榻之上望去。昨夜巫云楚雨,迎风侍月,柳影花阴,明明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为何醒来床榻之上只他一人?南荣湛走了两步伸手掀了被褥,只见床榻之上落红点点,宛若一只只血蝴蝶,也证明昨夜之事属实绝非梦境。

    可陆允芍,在所有人都不知的情况下,去了哪里?

    就在南容湛转身想要出去寻找之时,却见已穿戴整齐的陆允芍款步走来,向着他盈盈一福,道:“皇上醒了。”

    皇上?

    生冷的语调,遥远的称呼,怎么一夜之间,又变成了这样?南荣湛在陆允芍的目光中望了望,却是没能望见自己的身影,只是看她面色如常,想必是昨夜发汗后已退去了高烧。

    ……………………

    “蝶儿,你怎么了?”南荣湛问道。

    陆允芍没有丝毫思索,回答的亦是很快:“无事。”

    南荣湛蹙眉,“分明昨夜…你眼下这般为何?”

    却不料陆允芍挑眉,望向南荣湛,道:“昨夜?昨夜如何了?臣妾昨夜高烧昏厥,已然不记得了。”

    陆允芍就是陆允芍,永远能一句话激的南荣湛大怒。只是眼下他也说不清楚,他是气她这般自称“臣妾”的假情假意,还是气她装疯作傻不知昨夜之事,但总归,他眼下是真的动怒了。若说从前南荣湛只愿陆允芍能顺着他,就如同后妃那般环绕他的身侧,可方才从她口中听闻她自称“臣妾”二字,他才知道,他一直以为要的,不过一个陆允芍罢了。可陆允芍,是从不会如此称呼他的,这般称呼他的,便不是陆允芍了。

    ...陆允芍是那天底下独一无二无人可亵渎骄傲倔强的血蝴蝶啊!

    南荣湛虽是动怒,倒是也并未发火,反倒是退了几步,大手掀开床榻上的床褥,指着上面点点红色,未置一词,而是望向陆允芍逃避的眼神。

    半晌,陆允芍才淡淡道:“昨夜我高烧,发生的事情,乃至我所说过的话,皆不是实情。”

    皆不是实情?

    她一句话倒是推的一干二净。她就这般不愿与他有关系?

    南荣湛向陆允芍望去,却只见她低头垂目,眼神毫无波澜,然,有金线串着的血蝴蝶,随着她垂头的动作,滑出脖颈。

    那是南荣湛送给陆允芍的千年血玉所雕刻而成的血蝴蝶,亦是她舍命换回的东西。

    不过是陆允芍脖颈项链滑出,便叫南荣湛重回理智。就算她此刻这般,二人的情况也已然好上了太多。南荣湛相信,迟早有一日,他们二人能够回到从前的时光。

    “好。蝶儿,既是身子不适,大病初愈,便要好生休息。眼下我不再扰你,改日再来探望你。”

    南荣湛如此说,倒叫陆允芍一愣。她抬眼而望,却又见他已离开。

    廖金忠上前几步举了举手中小碟,道:“娘娘,用莲子罢。”

    花容月貌,红霞满片。

(八十四)识大体之人

    原本商国皇室中侍从都以为宫中风向变了,陆允芍已不再受宠,亦勾引不得南荣湛,所以商国才会有了新皇后,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贴在住着瓜尔佳漫霜的洗尘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却不料南荣湛与瓜尔佳漫霜大婚之夜后风向尽变,这让所有人都变得不明所以。

    若说起来南荣湛也并不是日日宿在望月宫,只是隔三差五的去一趟,多时也就是稍作休整便离去了,并不在那处过夜,但与此同时南荣湛的赏赐却又是不断,各种稀罕物件是日日相继的送往望月宫。在宫人眼中看来,陆允芍是得了上天垂怜才独得君王欢心,却又见她从不曾开怀,对南荣湛也只是冷冷淡淡;只是虽是这般,南荣湛对她也是一如既往。这般情景之下,显得望月网比之真正的洗尘宫皇后都要更为得圣心。可若是如此,陆允芍又为何从皇后位下贬了下来呢?

    这一切在宫人眼中都离奇的不像话,无人敢在明面上言论,背地里却是窃窃私语,但在面子上还是一如既往毕恭毕敬,只是面对陆允芍时多多少少有些巴结,甚至超越了对瓜尔佳漫霜。

    日子也便如此过了良久。

    且说眼下一叶落而知秋,好似方才开始零星落叶,宫中处处的叶子便都黄了。又是长信殿外的碧梧,南荣湛下了朝便换下了龙袍,着了一锦白暗花直缀,坐在石凳之上,眸色混沌不明。

    方才朝堂之上经略使来报,近日商国境内常起小型动乱,对较偏远之地百姓抢夺财物,但规模不大,时辰又不持久,总是待前去镇压之时,人就已然散尽了。只是有言论四起,每每动乱之人,瞧着倒似是商国的兵,然所穿兵服,却是无任何能让人识别身份的特征。

    ...难道,是南荣宇?

    其实再从那日以后,南荣湛已在商国四下征兵,他深知即便是娶了瓜尔佳漫霜,诸湘国的兵马也并不是在他之手,若是自己手中无有一兵一卒,只怕早晚一日诸湘国也会如同十年前的鲁国那般,攻陷大商。只是养兵千日才可用兵一时,军马不能一日养成,现下被南荣宇带走的十万大军,也是南荣修生前用了十年才养成的兵马。

    如果在眼下的节骨眼上再逢南荣宇作乱,只怕情况会更糟。

    廖金忠见南荣宇手中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眼神却是空茫未落在字体之上,便道:“皇上,若是无心阅览,便先饮些梨茶罢。”

    南荣湛“恩”了一声,却依旧是方才动作,半晌,待廖金忠将茶盏放在石桌上,他才猛然回神,放下了册子,用手指捏起盏盖“嗒嗒”的与茶盏碰了两下,随后又将盏盖放在了一旁。

    已经满是黄叶的碧梧又有一片抵不住风寒飘落,虽是无风却又因自身飘逸而在空中悬了几圈,正正巧便落在南荣湛没有盏盖盖着的茶盏中,宛若一叶扁舟飘落在茶水之中。

    “皇上,奴才再去给您换一盏茶罢。”廖金忠道。

    “不必。”南荣湛道,他垂目而望那落叶,却忽而起了兴致,只道:“今日新进献的贡梨酥脆可口,备上一些,送去望月宫罢。”

    廖金忠点点头,道:“奴才这般吩咐下去。”

    且说这贡梨,在商国皇宫中,也没有谁把陆允芍吃的贡梨更金贵了,倒也不是她的贡梨与旁人的不同,而是这送贡梨的人,却是独一无二的。分明是几下宫人便可送的贡梨,硬是由南荣湛轿辇领头,由后面四个侍从抬着一箱,直到望月宫。

    一直到南荣湛进了望月宫,宫中太监道了声:“皇上驾到!”陆允芍才

    从殿内出来,微微的福了福,却是也并未言语。

    南荣湛倒是也并未有甚的起伏,就自然而然的伸手扶起了陆允芍,向殿内走去。二人来到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旁坐下,陆允芍依旧是淡然不语。

    南荣湛便随意的取了桌上茶盏,斟满两盏茶水,这茶水倒出便是青丝丝的味道,并没有浓重茶香。他垂目看了看,见茶壶中所泡乃是荷叶。

    “蝶儿,都已然入秋了怎还在用荷叶?荷叶性本寒凉,多用不好。”南荣湛抿唇,在商国皇宫之中,除了永寿宫以外,恐怕待遇最好的就是陆允芍的望月宫了,内务府平素送来的一应事物自然也都是极好的,且说随意取来一盒茶叶只怕都会比荷叶好上几倍不止。

    陆允芍只道:“最近喜食些清淡的,胃口时常不佳。”

    “哦?”南荣湛蹙眉,“可有太医请脉?”

    南荣湛的话音刚落,两个婢女便端着装着已然清洗好了的贡梨托盘而入,一福后道:“皇上,娘娘,贡梨已洗好了。”

    “恩。”南荣湛点点头,挥手遣了二人,才道:“蝶儿,今日用梨茶,便想到这内务府新进的贡梨。你且尝一尝罢。”

    陆允芍接过贡梨,轻咬了一口,嘴角随着咀嚼的动作高高低低,如同贡梨一般恬静,却忽而一窒,表情随之就变得难受,南荣湛一怔,不知她是如何,只知急忙靠上前去,却不料被她伸手推开了去。

    南荣湛被陆允芍推的猝不及防向后一个踉跄,回身才见她纤手握住胸口不住呕吐,转瞬地面便被吐的湿了起来,她好似也是多时不进食,呕吐物皆是液体状。

    南荣湛心下忽而慌乱,不知陆允芍如此哪般,便蹙起了眉,朗声喝道:“来人!速传太医!”

    南荣湛神色慌乱,望月宫侍从也更是不敢怠慢,得令就一溜烟的跑去请太医了。且说眼下商国皇宫之中无人敢怠慢陆允芍,再说这次还是南荣湛在望月宫中急传太医,所以这每一个都不敢耽误些许时辰,太医院为首的王老太医来的乃是十分之快。

    王老太医一进殿中,便见陆允芍面色不佳,南荣湛在一旁眉毛紧蹙一手扶她背一手负背后的站着,他便跪下身子,忙道:“老臣来迟。”

    南荣湛一见王老太医,便抬手让他起来,只道:“你且先替蝶儿探病。”

    王老太医点点头,伸手紧了紧所背箱囊的背带,从地上起身,又得了南荣湛赐座,便坐在了陆允芍的对面。

    他先是朝陆允芍的脸上望了望。

    面色不佳,白皙之中混杂蜡黄之色,但眉宇间并无黑气。

    王老太医问道:“敢问娘娘何处不适?”

    陆允芍道:“胃口不佳,时常觉恶心,方才竟是吃了口贡梨便呕吐起来。”

    王老太医点点头,从所背箱囊之中取出切脉所需软垫与一寸丝帕,道:“娘娘,请。”

    待陆允芍将手腕放上软垫王老太医将丝帕搭上,便伸指切脉,南荣湛也向前靠了几分。

    只见不多时,王老太医脸上光彩忽现,急忙跪了下来,口中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喜得麟儿!”

    王老太医的话一落,殿中少时寂静,随之殿中婢女跪了一地,齐齐贺道:“恭喜皇上,贺喜娘娘喜得麟儿!”

    南荣湛的目光忽而猛烈的颤动,随后追随着望向陆允芍尚且平坦的小腹。

    ...是,那一晚吗?

    是他南荣湛与瓜尔佳漫霜大婚之夜,陆允芍因去天目湖寻玉雕血蝴蝶而高烧的那一晚,这孩儿便有了吗?

    南荣湛说不清楚心中此刻之景,除了一种油然而生愈演愈烈的狂喜,却还有一丝怅然。

    从前他在鲁国十年苟且,却不是陆允芍的错,那一切与她都是没有关系的。那一切都是她父亲的错,与她无关,可他,却是亲手毁了她的国她的家,屠尽她的亲人;他以为带她回来用一生偿还即可,却不料因着他身为皇帝的那些无可奈何,又牵连她吃了不少的苦,就连同皇后的位置都给不了她。他与瓜尔佳漫霜洞房花烛,她却高烧不止,还要与他床榻缠绵。如今,她又为他带来了一个孩儿,这是他在失去所有亲人后的第一个亲人阿...

    陆允芍为他带来了一切,他却害她失去所有。

    忽而的自责与狂喜混杂,南荣湛不知如何表达,只觉种种心绪急不可待的想要去宣泄。他大手一扯,便把陆允芍满满的固在胸膛。

    “蝶儿…蝶儿…”除了叫着她的名字,南荣湛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又只想将陆允芍拥在怀中,再不叫她受一丁点难过,就如此一生一世不放手。

    一直到南荣湛察觉到胸膛前的湿热,他手臂才的禁锢才松了些许,垂目只见陆允芍满脸泪痕。

    “…蝶儿?”

    陆允芍的手就轻轻的放在小腹之上,似是想要抚摸却又不敢去触碰。

    “我们…有孩儿了吗?”

    本是心中担忧的南荣湛随着陆允芍这一句话嘴角上扬,大手覆着她的小手,一起抚摸上小腹,在她耳边道:“是的,我们有孩儿了,我们的孩儿。”

    ...??...

    那一日,陆允芍有喜的消息传遍三宫六院,当夜南荣湛便宿在了望月宫。据宫人所传,那一夜寝殿之中时不时的传来南荣湛所哼唱的小调,似是哄陆允芍入眠。只是那小调却又不是商国的调子,至于是何处小调,宫人亦不知。

    翌日晨起,有洗尘宫中侍女四人前来望月宫奉上一个小木盒,只道这是皇后娘娘瓜尔佳漫霜听闻宫廷喜添皇嗣以表祝贺,愿与陆允芍共同侍候南荣湛,为皇室开枝散叶。

    陆允芍只道“谢过皇后娘娘”,便欲伸手接过小木盒,却又被南荣湛伸手拦下。

    南荣湛打开木盒,只见木盒之中放着三株嫩芽模样的青枝,却又是从未见过的植物。

    “这是何物?”南荣湛问一旁洗尘宫婢女。

    那婢女很快答道:“回皇上,这是诸湘国特有的长生草,皇后娘娘听闻皇贵妃娘娘孕吐不喜时特送来给皇贵妃娘娘泡茶喝的。”

    长生草?

    南荣湛眸色一闪。

    长生草乃是诸湘国特有,瓜尔佳漫霜想如何说便如何说,就如同曾经他所言商国孤鸽不可离群而居是一样的。

    随手便将那婢女分外珍视的木盒丢给一旁侍从,只道:“送去太医院,查。”

    并不是他南荣湛多心,只是他断然不可再看陆允芍受到伤害。

    又过了少顷,南荣湛嘱咐陆允芍一切事宜都要分外注意后,便离去了,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去安排。

    南荣湛离了望月宫便回了长信殿,一进殿便拂袖而坐,也不叫廖金忠帮忙,而是自己研磨。廖金忠也只得在一旁看着不予打扰。直到南荣湛研好了墨,便执笔蘸墨在宣纸上一笔笔的勾画起来。他画的极为细致,乃是一丝不苟,这一画,便画了很长的时间。

    待落笔,都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廖金忠朝宣纸上看去,只见南荣湛所画是一阁楼,楼中分层,层层构造都描绘的甚为分明。

    “皇上,这是…?”廖金忠问道。

    南荣湛似乎是画久了有些疲乏,抬手揉了揉眉心,才道:“把这画送下去,择些老练的工匠在宫中建出来。”

    廖金忠双手平举接过了南荣湛所画宣纸,后退了几步,转身出了长信殿。

    待廖金忠回来之时,带进来的还有太医院的一名侍从。

    南荣湛抬眼,见是太医院中人,便道:“可是长生草查完了?”

    那人点点头道:“是。”

    “可有异?”南荣湛问道。

    “回皇上,并无不妥。”那人道:“长生草是诸湘国特有,太医院几位大人也是查了书籍才知,长生草成熟后会开红色小花,后结黄色小果,果实可食用。而长生草在生长初期,也就是皇后娘娘所送的嫩芽,是可以冲泡成茶水喝的,不仅清热利湿,且口感微酸,适宜害喜之人所用。几位大人也取了一株冲泡而饮,发现口感如同书籍所言,饮下并无不适,且味蕾大开。”

    “哦?”南荣湛眉毛一挑。“若是如此,就快些把这长生草给蝶儿送去罢。”

    陆允芍害喜,吃不下饭菜,所以脸上才会有蜡黄之色,乃是营养不良,今日王老太医如是说。而眼下瓜尔佳漫霜又送来这长生草,也是不错的解决之法。南荣湛唇角一勾,心道瓜尔佳漫霜还算是识大体。

(八十五)受用长生草

    长生草被送去望月宫后很是受用,陆允芍不再用荷叶冲泡茶水,而是用瓜尔佳漫霜送来的长生草泡茶喝,不仅分外喜茶水的味道,就连同饭菜食用的也比之前多,再配着太医院所送来的进补药物,两三个月下来,她的气色真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仅脸色不再暗沉,就连同瘦弱的身子骨,都随着日渐丰盈起来。

    如此一来,望月宫对于长生草的需求,也就越来越大。好在长生草并不是什么罕见物件,再者说这草生长时间极长,从出芽到开花结果,几乎一年四季都可见,采下嫩芽后又能一直存放,大抵也是因此才被唤作是长生草。因着这般原由,每每陆允芍用完了长生草,南荣湛便会再让瓜尔佳漫霜送来些。后来因着深宫寂寞,瓜尔佳漫霜也便时常亲自来送这长生草,日子久了,陆允芍与她竟是日益亲近,常一同攀谈些许。

    时光如梭,又分外静宜,南荣湛倒真是觉得,悲苦日子总算到头,人生迎来了曙光,他也相信,随着陆允芍腹中孩儿的诞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与此同时,瓜尔佳漫霜的贤良淑德他也是看在了眼里,原本厌弃之人,如今他在空闲之时也会去瞧上一瞧她。只是对瓜尔佳漫霜,南荣湛有的也只是这面子上短浅的照拂,能给的也就是大商皇后的位置,其他的,全数都是只为陆允芍与她腹中孩儿,分毫都不曾错付。

    这一日廖金忠来报,三月前吩咐下去的楼阁,已然建成了。南荣湛得此消息便前往探查,宫中工匠手艺极佳,竟是将他所绘在宣纸上的图案十等十的还原。

    南荣湛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朗声而道:“赏!”

    这楼阁建成,眼下只差...

    随即吩咐下去:“传令曲郡王,让他择日尽早入宫。”

    今日朝堂散的早,阁楼一事也已了,南荣湛便打算去望月宫瞧一瞧陆允芍。只是方到宫门,便见瓜尔佳漫霜从中而出。

    瓜尔佳漫霜着一身淡粉色素裙,中规中矩,让人不敢相信她便是从前那飞扬跋扈一身红裙赤脚而来的诸湘国公主。她见南荣湛便柔柔一福:“臣妾参见皇上。”

    南荣湛点点头,道:“起来罢,不必多礼。”

    瓜尔佳漫霜随之站直了身子,道:“皇上是来瞧芍妹妹的吗?臣妾听闻望月宫的长生草又用尽了,今日便前来送上一些,方才出来,便正巧碰见皇上。”

    “恩,让你受累了。”南荣湛道,眉毛轻蹙,只觉瓜尔佳漫霜身上香气撩人,却又不是宫中常有佩香的味道。

    “臣妾不累。瞧着芍妹妹的身子日益大了起来,臣妾心中也是开怀...毕竟臣妾无福,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瓜尔佳漫霜说着便低垂了头。

    南荣湛见此也不再言语,再说难免二人会更尴尬。

    “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瓜尔佳漫霜见南荣湛沉默,便又是一福后退下了。

    瓜尔佳漫霜侧身而过之时,又是一阵香风缭绕,南荣湛吸了吸鼻嗅着,却实在说不出这是什么味道,虽说又香又甜,让人闻了却是觉得越发的没精神。南荣湛甩了甩头,走进宫门,直达殿中。

    陆允芍此刻正在平整的红布上绣花,南荣湛朝门旁想要行礼的婢女修长的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挥了挥手,遣散了她们,轻步到了她身侧,望向了红布。

    红布之上绣着点点小花,花朵是用明黄色丝线所绣,明黄明红相称的分外好看。陆允芍绣了会儿便察觉南荣湛在一旁站着了,却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道了句:“你来了。”

    “恩。”南荣湛道,“这是在绣什么,怎的不交给下人去做?”

    “我想着眼下无事,时光虚度,便给腹中孩儿绣个肚兜。”陆允芍道,说起腹中孩儿她眉目间都含笑。

    南荣湛则是眉宇一挑,道:“你如何知你腹中怀的就定是女儿?”

    陆允芍一怔,这下也不绣了,放下了手中丝线,道:“我不知腹中孩儿男女。”

    “既是不知,蝶儿你绣成花朵,若来日出生是个男儿,如何是好?”总不能让堂堂皇子穿姑娘家的花朵在身罢。

    陆允芍垂目,纤手覆上已然明显隆起的小腹,半晌后道:“总会有一个是女儿的。”

    这句话倒是让南荣湛听的愣了,半晌都没明白过来是何意思,却又觉得好似有那么一丝苗头能想明白了,便拉起陆允芍,与她对视,问道:“蝶儿,你此话之意难道是...”

    陆允芍点点头,道:“今日晨起太医前来诊脉,说我腹中胎儿乃是双生子。我想,这两个孩儿中,总该会有一个孩儿是女儿罢。”

    南荣湛一时无话,甚至是找不到言语去描述此刻心情,只是微张着嘴巴看看陆允芍,再看看她隆起的小腹。是啊,她明明才三月的身子,看起来却是五月之身,原以为是保养过好所致,却不料想竟是双生子?!对南荣湛而言,陆允芍腹中孩儿乃是上苍给他的礼物,而今日才发觉,这礼物是两件大礼,又叫他如何不激动呢?

    “这般大的事,为何无人告诉我?”

    “今晨才得知,未来得及说罢了。”陆允芍道。

    南荣湛左右踱了几步,双手在一起沓着“啪啪”拍了两下,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忽而又慌忙扶着陆允芍坐下,道:“既是这么重的身子,蝶儿你还是好生休养,这些东西你便不要再做了。”

    他的狂喜与茫然无措落在陆允芍的眼中,惹得她勾了勾唇角,只是还来不及让南荣湛多看上一会儿,就消散尽了。南荣湛是最喜欢看陆允芍笑的,从前是,现下是,以后的此生此世都是。只是自从她入宫,她却是再也没有了笑颜,可自打有了这个孩儿,南荣湛发觉,陆允芍的心定了,似乎也接受了这一切,虽说不再似从前那般爱笑爱闹,却也会与他多说两句,偶尔展露笑颜了。

    如此这般,陆允芍腹中的两个孩儿,就变得越发的重要起来。

    之后不多时,廖金忠进殿,唤了句:“皇上。”随之在他耳侧说了些什么。

    只见南荣湛眼波一闪,又对陆允芍道:“蝶儿,眼下我有些事情,明日你早些梳整,我带你去个地方。”

    长空万里,艳阳高照,秋风拂面,乃是秋日中极好的天气。

    南荣湛在已经建好的楼阁前负手而立,而他身后的楼阁,乃是如同他在鲁国作为质子所居府邸旁的戏楼一般无二。原是三月前,他便在宣纸上画下了此地,交于宫中工匠建造。

    曾经在鲁国戏楼的日子,南荣湛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总归都是被那两个鲁国皇室的眼线明眼盯着,作出一副佯装听戏的模样罢了。直到那一日,在戏楼之中遇到了曲浮笙,又如同最专业的细作一般,作出浪荡之态,悄然的传递着一应事由。那是前十年间最激荡人心风口浪尖之时,若是没有曲浮笙,也就没有这后来这一切事情,亦没有今日的南荣湛。遂南荣湛登基之时,曲浮笙也被划一疆封地,身份贵为郡王。

    之后陆允芍怀孕,南荣湛便想讨她欢心,不仅是建成了与鲁国一模一样的戏楼,还唤来了那日在戏台之上唱戏之人——陆允芍向他借腰间玉佩欲赎出的男扮女装的曲浮笙。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在,南荣湛只想让陆允芍知道,其实该在的一直都在,他与她之间分毫未变,以后,也断不会变。

    昨日南荣湛吩咐下去唤曲浮笙入宫,原本以为会有几日,却不料前去传话宫人所传甚为严重只道让他速速进宫,如此曲浮笙便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而来。也是因此,廖金忠才会前去望月宫通禀南荣湛。

    思虑间便见金顶轿子已摇晃着前来,同行宫人也是望月宫常见之人,南荣湛便知是陆允芍来了,于是站定笑望直到陆允芍下轿,她今日所穿月白色如意裙,隆起的腹部把如意裙的褶子有几处撑的都有些开了。他上前执起她的手,轻声道:“进去罢。”

    陆允芍一看眼前的楼阁神色便变了,却也没有退却,随着南荣湛进去楼阁。

    楼阁之中有两层,一层只有戏台,而二层之上有一个精致小阁。此时陆允芍的眼波已开始有所颤抖,却由着南荣湛将她扶上二楼小阁。

    南荣湛极为细心的扶着陆允芍坐在了小阁之中的太师椅之上,看她调整好了身姿,才也坐了下来,伸手打了个响指。

    阁楼之中开始响起乐曲,而后便是女装扮相的曲浮笙从台后旋身而出,一开口,就是绕梁之声:“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不得团圆。我这里走向前再把礼见,尊一声驸马爷细听咱言。早晚间休怪我言语怠慢,不知者不怪罪你的海量放宽…”

    曲浮笙唱的,依旧是那一日他们三人在戏楼相逢之时所唱选段。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地方,就连所唱戏曲都相同。

    陆允芍眸子开始强烈的颤抖,却又见南荣湛握住了她的手,道:“蝶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从前我所说的一切都还算数,我会用我的一生为你证明,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曾经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再给你。”

    他将她的手放在胸膛,那是她曾经用刀自裁又被他伸手拉过划伤的地方,腰上所挂,是她送给他的用一锭黄金买来的玛瑙之佩。“过往风尘我们谁都不提,眼下我与你相守,还有我们尚未出生的两个孩儿,如此一生,我都是你一人的风哥哥。”

    陆允芍的眼眶忽而就湿了,胸膛都随之起伏,又用手捂住嘴巴,却依旧有细碎哭声传出。半晌,她抬眼望着南荣湛,道:“风哥哥...”

    陆允芍没说同意不同意,却只唤了一句“风哥哥”,以此告诉南荣湛,她还在爱着他,她还是曾经那个愿意舍弃一切跟他走的陆蝶儿。南荣湛眸色一闪,双唇的炽热将她的柔瓣含在口中。

    就算已然错失太多的时光,眼下,亦然可以回头。如此,就算不得太晚。

    楼下曲浮笙的嗓音依旧不停,楼上二人相拥,原本一切都是如此恰到好处,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可变故总是说来就来,南荣湛只觉怀中的陆允芍身子忽而就失了力,顺着便从他的怀中滑下,他慌忙用力一固,不明所以的问了句:“蝶儿,你怎么了?”

    可是却是没有回答。

    南荣湛这才垂目向怀中之人望去,却惊的险些跌坐在地。

    陆允芍月白色的如意裙,已被鲜血染红!

    “蝶儿!”南荣湛一唤,没能唤醒陆允芍,却是让曲浮笙的戏曲停了。

    曲浮笙自然也是看见了那月白色如意裙上扎眼的红色,随即也不问,立刻便一个翻身下了戏台,出去先让人去请太医前往望月宫,接着便见南荣湛抱起陆允芍急不可待的冲出这楼阁。

    陆允芍是商国皇宫之中唯一一个盛宠的皇妃,瓜尔佳漫霜的皇后都被她比之的形同虚设,自从她有了孩儿,南荣湛对她更是千娇百宠,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好东西都给她,又同时分外谨慎的处理一切涉及她的事物。所有人都道,陆允芍的孩儿定然是能一出生便享大福的,却没人能料到,这孩儿竟会就这样流掉了。

    南荣湛只是呆愣着望着陆允芍,床榻上早已被她所流鲜血染红,而流到最后所出的,是两小块将将出了些人形的血肉。

    望月宫的寝殿之中,跪满了瑟瑟发抖的婢女与太医,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空气之中静的恍若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朕的孩儿怎样了?”南荣湛满目血色,他分明已然望见那两块血肉,却依旧是如此问着,当然,没有人是敢回答的。

    “朕问你们话!为何不答!”南荣湛喝道,声音却是极怒却不大,就那般生生的压抑着,似是怕惊了床榻之上还在昏迷之人。

    太医院最位高权重的王老太医哆哆嗦嗦的答道:“皇上...臣等...臣等实在...实在无力回天啊...娘娘她,她已然小产了啊...”

    “胡诌!”南荣湛喝道,“廖金忠,掌嘴!”

    廖金忠点点头,上前几步,向王老太医的脸上抡着巴掌。

    半晌,那王老太医都快断气了,也没等来殿中任何一人为他求情,却又听闻南荣湛道:“住手罢...”

    即使打死他,这孩子,也是回不来了。

    人啊...呵,总是要信命的。

    上天对他南荣湛,从不仁慈,从不。

    每次在他以为等到了所有之时,便又会让他失去所有,无一例外。

    “你们先去开些药来罢,不论怎样,定要让蝶儿康健。”

    “是...”殿中之人,如同获得大赦,慌慌忙忙的逃离了。

(八十六)花草不相容

    太医走后,瓜尔佳漫霜与曲浮笙却是来了,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望月宫寝殿,若不是他们二人从未见过,倒要叫人觉得,他们是约好了一同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瓜尔佳漫霜一进来便哭了起来,甚至是跌坐在地,断断续续的说着:“芍妹妹,你怎会好生生的就这样了...昨日见你还在为腹中孩儿绣肚兜,怎的今日就...芍妹妹!”

    随着瓜尔佳漫霜每说上一句,南荣湛的心便痛上一分,于是伸手扶起瓜尔佳漫霜,道:“皇后,你莫要哭了。”

    曲浮笙眸色一闪,他分明觉得这瓜尔佳漫霜是半点也不难过的,甚至以他素为敏锐的观察力来看,她的难过倒似是他以往唱悲情苦戏之时演出来的一般。

    真正的痛,哪里能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真正的痛,是说不出口的。就好似眼下的南荣湛,分明他才是最痛之人,可他也只是猩红眼底,一滴晶莹都未掉落。

    这瓜尔佳漫霜被南荣湛扶起了身子,眼泪却好似是如何都止不住一般,半晌才道哭的身子不适,先行退下了。

    待瓜尔佳漫霜走过曲浮笙身边而出之时,又是一阵香风缭绕。曲浮笙嗅了嗅,有些疑惑的道了句:“长生花?”

    只是南荣湛眼下并未分神品这句话。

    曲浮笙望向床榻之上的陆允芍,眼下之景实在是惨,便问道:“皇上既是如此珍视她,又怎会造成眼下之况?”他又加了一句,“臣弟是说,皇上可曾查过原因?”

    南荣湛点点头,他自然是查过的,只是却是无果,不管是陆允芍接触的东西还是入口的事物,以及身边之人,方才已全数查了一遍,却是连蛛丝马迹都不曾发现。就连太医院日日为陆允芍请平安脉的太医,都未从她的脉象中发现任何异样。可若是如此,陆允芍腹中孩儿,又怎会说没就没?他闭眸,只道:“查不出任何。”

    曲浮笙也一怔,道:“怎会查不出任何?娘娘孕期尚短不过三个月而已,总是该有些蛛丝马迹的。比如,娘娘平日中食用过什么东西?”

    “凡是她入口的食物,总是仔细核查过的。”南荣湛道,“她胃口浅,因着身孕什么都吃不下,还是皇后拿来了诸湘国特有的长生草给她泡茶喝,她才能吃进些东西。”

    “...长信草?”曲浮笙呢喃了一句,又道:“可是幼时嫩芽碧绿,开红花,结黄果,泡茶味道微酸,开人胃口?”

    “正是。”南荣湛面色微变,“你如何得知?”

    曲浮笙并未回答南荣湛,而是又问了一句:“皇后是否常来望月宫?”

    “正是,她时常前来送长信草。”南荣湛略急,道:“难道是长生草上有异?可是朕分明让太医院进行了核查才让蝶儿泡茶的!”

    若是有异,怎会查不出?

    可曲浮笙却是说了句南荣湛听不懂的话,只见他恍然大悟的模样,与南荣湛分外相似的眼眸亮光闪过:“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你到底在说什么!”南荣湛喝道。

    曲浮笙道:“皇上可曾注意过皇后身上的香气?”

    瓜尔佳漫霜身上的香气?那种又香又甜,却又让人闻了昏昏欲睡的味道。南荣湛是曾经注意过的,那是一种商国没有的佩香。

    “你且说下去。”

    曲浮笙随之而道:“曾经先皇在世时,为掩盖臣弟的身份,那十年间让臣弟以戏子身份游行与三国之间,作出无国可归状,于是也曾在诸湘国待过一段时日。诸湘国中特有长生草,嫩芽时采下可用药,清热利湿,也提升胃口。可若是开花之时,这草便无用了。”

    “为何?”南荣湛问道。长生草药用只采嫩芽他是知道的,曾经太医院众人也是如此说的。

    “因为长生花开之时,长生草便只有弊而无利。”曲浮笙的表情极为严肃,“长生花开之时,长生草常人用了便会泻肚不止,甚至身子差的会为你卧床不起丢了性命,若是身怀有孕之人服用,月份小的便会造成小产,月份大的会胎死腹中。”

    南荣湛眼睛瞪大向后踉跄几步,被曲浮笙伸手拉住身子才止,半晌才哑着嗓子问出口:“皇后身上的香味,就是长生花的香味...是这样吗?”

    瓜尔佳漫霜时常亲自去送长生草,只是为让她身上的长生花香气与陆允芍接触?这样可让太医诊不出脉象,又可不动声色的拿点陆允芍腹中孩儿?

    曲浮笙叹了口气,只道:“皇上聪慧。”

    南荣湛隐在宽大袖袍之中的手骤然握紧,眸中杀机已起。瓜尔佳漫霜向来飞扬跋扈趾高气昂,她能将可以打死人的长鞭耍出花来,能培养出三国之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暗杀组织风尘,她又怎会甘心身居后位却丝毫不受宠?瓜尔佳漫霜在鲁国泰辰宫遇见身为质子的南荣湛时因着一双丹凤眼便芳心暗许,在南荣湛登基之后又发来贺礼与联姻诏书,她是喜欢南荣湛的,也是要得到南荣湛的。可即使是如此,在那个商国可能易主的风浪之夜,她依旧是轻描淡写的问南荣湛要不要娶她为后,若是不娶,她便看着南荣宇杀了南荣湛也不会相救。

    何等狂傲的女子!

    南荣湛只恨,恨自己太过大意,似瓜尔佳漫霜这般的女子,怎可能会温婉至此?从古至今向来越美丽的越危险,他怎就会信了瓜尔佳漫霜?!

    “瓜尔佳漫霜...”南荣湛冷道,随即走出殿门,抽出一旁侍卫腰间长剑。

    “噌!”一道刺目的亮光伴随着划破长空的声音,长剑已被南荣湛握在手中,无人敢跟随,只见他身影向洗尘宫方向而去,转瞬便不见身影。

    南荣湛本就是会武的,他身上的武艺,乃是极小抓起,由商国之中武艺最为顶尖的大将军传授的,只是后来长时不接触,在鲁国为质子又无习武的必要,众人都以忘了他会武这回事,除了在祭台之上救下陆允芍以外,此下也是宫人得见南荣湛第二次动用武艺。

    只见他前行数步,蹬墙使力,翻身上了宫沿,在之上飞越着,本是不近的距离,却比乘奔御风还要快,待南荣湛落地,便正处于洗尘宫龙凤居之前。

    洗尘宫侍从见有人从宫沿之上跃下原以为是歹人,待看清才知是南荣湛,却又来不及行礼便见他一身杀气提剑踹开了龙凤居的门扇。

    “瓜尔佳漫霜,还朕孩儿性命!”

    南荣湛满身杀气提剑而入洗尘宫,剑指皇后瓜尔佳漫霜,且道让她还来孩儿性命,这下三宫六院之中所有人都传遍了,皇贵妃肚子里的双生子,是瓜尔佳漫霜从中下绊子才会小产的。

    眼下南荣湛的剑就架在瓜尔佳漫霜的脖颈之上,她白皙的皮肤之上已见血色,洗尘宫中侍从跪了一地,纷纷求情,要南荣湛明鉴,只道皇后娘娘对皇贵妃娘娘甚好,二人情同姐妹。

    “呵...”南荣湛冷笑,“瓜尔佳漫霜,看看你的演技有多好,不仅骗过了朕,也骗过了这一众宫人。”

    而瓜尔佳漫霜之态与求情的宫人之态全然相反,她竟是仰脸应着压在脖颈之上的长剑笑了:“皇上在说什么,臣妾可听不大懂。”

    “你还在装。”南荣湛道:“长生草与长生花花叶不两存,若是嫩芽与花粉相容,能使常人泻肚甚至到死,使有孕之人小产或胎死腹中,难道眼下朕所言是假?”

    瓜尔佳漫霜一怔,似乎是想不明白南荣湛怎会知道此事,随即却又是笑了,笑声洋洋洒洒,笑止了才道:“没错,不假。可是皇上眼下才得知,是不是太晚了?不过腹中两块烂肉掉了,臣妾也可以为皇上生啊,生很多很多。一个对你不感兴趣且什么都没有的亡国公主,皇上真的要为她杀了臣妾?”

    南荣湛一顿。

    随之又听闻瓜尔佳漫霜道:“皇上在苦养兵力,臣妾是知晓的呢,只是眼下若是南荣宇进攻呢?好罢...就算他不再进攻,臣妾堂堂诸湘国大公主,嫁到商国不受宠不说,还因为一个亡国公主死在了商国皇室,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虽说臣妾不怨,可臣妾难保驻守在商国的十万诸湘国大军不愿。”

    瓜尔佳漫霜说的不错,那十万诸湘国大军就驻守在商国,明面上是守护商国皇宫,可说白了,就是瓜尔佳漫霜手中的兵马...其实有时南荣湛总在想,他究竟何德何能能换的瓜尔佳漫霜如此喜欢他,如此执着要得到他,他分明什么都未曾给予她。可与此同时,也就是她的这等喜欢,才会让他失了全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瓜尔佳漫霜是,陆允芍是,他南荣湛,亦是。

    只是这一切,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全是错的。

    ...??...

    短暂思索之间,南荣湛手中长剑力道已然松了些许,只是依旧架在瓜尔佳漫霜的脖颈之间。瓜尔佳漫霜似是动了动,南荣湛便又加了力度压在长剑上,让她眼下动弹不得。只是...瓜尔佳漫霜说的,皆是实情。

    难道说就这样...放了瓜尔佳漫霜吗?

    不...不可能!

    “十万大军又如何?保护不得心爱的女人算是什么男人,又如何作得九五之尊?!”南荣湛手上长剑下压,顺着方才刀口又切入三分,鲜血开始止不住的从瓜尔佳漫霜的脖颈间流下,他现下只要稍稍使力,她的头都会顺着飞出去。

    瓜尔佳漫霜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恐惧之色,只是她尚来不及说什么,便听闻一声急急地呼唤声:“皇上!快住手啊皇上!”

    是廖金忠的声音。

    南荣湛一怔,心中忽而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不好了皇上!大事不好了!”廖金忠语无伦次。

    南荣湛松开了长剑,猛然回头道:“出了何事!快些说!”

    “皇上...”冷汗顺着廖金忠的额头滴落,“南荣宇回来了!已经围攻皇宫了!”

    南荣湛一惊,只道:“怎会如此?”

    那夜南荣宇落荒而逃,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十万商国大军,此后不论他如何查找,都找不到那十万大军的下落。三月前节度使来报小型的动乱也说可能是南荣宇,但自那以后,是连一点的风吹草动都没有。如今这十万大军难道是空降?如何才这般悄无声息的到了此处?

    “皇上,这等大事奴才可不敢说谎啊!皇城之中人流日日极大,那南荣宇竟是让十万大军化装成平民混进皇城,恐怕早就开始如此,每日混入一些,实在难以察觉啊!”廖金忠道,“方才门楼官兵急报,平民说反就反,没有一点征兆,况且数量越发多起,有眼尖的瞧见有一个断手的平民男子在喝令指挥,皇上您说这不是南荣宇又会是谁啊!”

    伪装成平民,趁毫无防备之时悄然开始攻击,断手的男子指挥,若是如此联系,那必定是如廖金忠所言,南荣宇又归来了,原本还在想着这几月为何忽而不见风吹草动,却不想竟是在抢夺平民物资以备军资,再悄然潜入皇城。

    若不是敌对的场面,南荣湛倒真想为他南荣宇叫一声好。可惜他们是敌对的场面,而且此次南荣宇定然不会犯上次的错,定然是聚合全部兵力攻打皇宫!

    ...这必定,是一场恶战。

    南荣湛挥挥手,叫廖金忠退下去。又在廖金忠已然退出去之时唤他,“廖金忠,去唤太医来洗尘宫。”

    南荣湛回头望了望脖颈还在流血的瓜尔佳漫霜,道:“...为皇后诊治。”

    相比于瓜尔佳漫霜此刻勾了勾唇角,南荣湛的心中是千言万语都道不尽的悲苦,想他堂堂一个九五之尊,就连要一个人的命都做不到...就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得,甚至连报仇都报不得。

    太多时候,他南荣湛宁愿自己是个市井小民,粗茶淡饭,只此平淡一生。可人的一生断然无法更改的,便是命运,大抵是从出生开始,命运之轮,便悄然转动,是喜是悲,冥冥中自有定数。

    叹只叹,身在皇宫,身不由己。

    那一日南荣湛是如何回到长信殿的他都已经记不清楚,三魂七魄好似都飘荡在体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大抵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想要得到,那身为帝王真正至高无上的力量,他不愿再受限于任何人!

    他要得到这世间所有,不仅仅是商国,还有诸湘国!

    曲浮笙被唤来到此之时,南荣湛已在宣纸上写了许多字体,见他前来,便唤他前来研磨,也让他借机看清了纸上所写。

    曲浮笙的手一抖,却是似早已想到如此一般的问了句:“皇上,你确定真的要如此做?”

    按纸上所书内容,若是成功,便是三国共主,若是失败,只怕商国易主,天下也不知会怎变。

    “恩,决定了。只是这一切,最重要的那一个关口,依旧是你,最冒险的,亦是你。若是你不愿助我也情有可原,今日我的一切,也皆因你当初十年的牺牲。你可愿助我,弟弟?”

    曲浮笙眸色闪了闪,未置一词,却是点点头,执起那张宣纸,在一旁烛火之上点燃。宣纸烧着的很快,渲染出一片亮光,却很快只剩下黑色的粉末。

    “纸张若是燃起尚可绚烂哪怕一瞬,身在皇室又怎能自暴自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应你就是,哥哥。”

(八十七)其罪同谋逆

    南荣宇此番进攻,乃是孤注一掷,那十万将士也分外的不要命,诸湘国重兵也是日日苦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来多好笑,商国的兵马进攻商国,却需要别国的兵马来守护。

    不过...很快了...

    再等等...南荣湛会这所有的一切都收入囊中。

    南荣修生前用十年证明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那时的情景远比眼下要糟上很多,而他南荣湛现在,要做的依旧如此,一朝苟且,只为换来日后真正的巅峰。

    这几日宫外战火连天,宫中却依旧亭台楼谢,歌舞平生。南荣湛眼下便正搂着瓜尔佳漫霜的肩头,靠坐在芳华亭高台之上,看下方的歌女舞女莺歌燕舞。

    若是自己心爱的男子忽而对自己好了起来,没有哪个女子能够不沦陷,哪怕从前二人的情况再糟糕,眼下瓜尔佳漫霜便如是。她的脖颈之上还缠着厚厚的棉布,正是前几日南荣湛亲手所伤,可今日她却带伤侧卧南荣湛怀中,眸中含笑。

    “皇上,她们唱的曲儿好听否?”瓜尔佳漫霜扭了扭身子问了一句。

    “...恩?”南荣湛双眼之中神色迷乱,随手又端起酒盅仰头灌下,“好听。”

    其实她们究竟唱了什么南荣湛都没听,眼下他已然好几日不曾见过陆允芍了,心中除了担忧还有痛楚;而国中战火纷飞,虽是传不至深宫内院,他的心境也不可能一如常态。

    南荣湛不是昏君,却又只得作出如同昏君一般的模样,怀抱佳人,不问国事。

    “皇上怎么如此心不在焉?”瓜尔佳漫霜在怀中动了动。

    “...佳人在怀,如何分心听曲儿?”南荣湛垂目,朝瓜尔佳漫霜挑一挑眉,却又并无太多情愫流露。

    可这话对瓜尔佳漫霜来说却很是受用,她掩唇笑了,却又是问了句:“皇上如何就突然对臣妾这般好了?从前不是很喜欢那陆允芍吗?”

    南荣湛的眼眸忽而一眯,有冷光滑过,这个问题,这几日瓜尔佳漫霜已然问过他太多次了。女人呵...总是要反复如此确认才可?

    但总归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是需要把违心的谎言再说上一遍即可。只是这一次,出口却是让南荣湛终其一生都在悔恨的话。

    “皇后怎的如此多疑?朕不是说了吗,从前朕在鲁国为质子十年,受尽耻辱,朕的母后也因此自刎,朕屠尽鲁国皇室之人却难消此恨,娶了陆允芍也不过是为了慢慢折磨她。所有的戏都做足了,才能更好的伤她不是吗?不然朕又怎会在遇见你之后,就立你为后呢?”南荣湛修长的手指滑过瓜尔佳漫霜的鼻尖,而后又问道:“难道朕眼下对你不比对她好上太多吗?”

    是了,过去的日子南荣湛从不曾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宠溺过陆允芍,可...其中太多不可说的过往,眼下却是糊弄瓜尔佳漫霜糊弄众人最好的理由。

    随之传来的,是南荣湛如何都想不到的声音,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南荣湛,你说的都是真的?”

    宛若一道从空直下的闪电正劈中南荣湛的头顶,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唇瓣剧烈的颤抖:“...蝶儿?”

    眼下正站在南荣湛对面的,与他各种一众歌女舞女的,正是陆允芍。她的面色看起来惨白不止,身子孱弱的似是一阵风就可以刮倒,小腹已不再隆起,而是平坦如初。

    ...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身子如何?可有恙?

    定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南荣湛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罢?

    南荣湛坐直了身子,搂住瓜尔佳漫霜的手迅速的放了下来,却又呆愣了几息后又轻轻抬起,重新放在瓜尔佳漫霜的肩头。

    事情已到此地步,一步都不能走错。

    廖金忠见此,急忙挥手让一众歌女舞女退下了,眼下芳华亭中再无人阻挡南荣湛与陆允芍两两对视。

    可是...南荣湛能怎么说?他又能怎么说?

    瓜尔佳漫霜在一旁慵懒道:“芍妹妹怎能如此称呼皇上?”

    南荣湛闭眸,眼下喉头间满满关切的话语,薄唇轻启:“陆允芍,直呼朕的名讳,罪同谋逆。”

    陆允芍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似是睡了一觉,醒来一切都天翻地覆,孩子没有了,最爱之人如今抱别人在怀,如此冰冷的告诉她“罪同谋逆”,她向后一个踉跄,南荣湛心下一紧,袖袍之中的手条件反射性的向前探去,却又猛然收住,暗暗抓紧。

    陆允芍似乎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喃喃问道:“宫人都传,孩子是皇后从中作梗才没有的,是否是真的?是不是因为她给我的长生草,还有她身上长生花的香气!”

    瓜尔佳漫霜直起身子,指向陆允芍的鼻尖,道:“陆允芍,你别污蔑我!”

    南荣湛一怔。

    这本就是实情,可是,他不能说。他亦没有想到,瓜尔佳漫霜眼下竟然不承认这宫中早已传遍的事实。

    “皇上!她污蔑臣妾,你要为臣妾做主阿皇上!”

    南荣湛不去看陆允芍,侧目才言:“皇贵妃构陷皇后,即日起,禁足望月宫,无昭...不得出。”

    眼下的关头,把陆允芍禁足,就圈在望月宫中,远离这一场纷争,也是好的。她不必知道眼下究竟如何,也不用知道宫外战火纷飞,只用委屈几日,待这一切都结束,他会把一切全部都告诉她。

    ...蝶儿,你一定要信我。

    南荣湛望向陆允芍的眼睛是柔长的,里面千般万般的不可说,亦说不清的情愫。哪怕眼下这一息,她能信他也好。

    只是,陆允芍终究是没能相信往日里南荣湛的真情,她只是笑了笑,就如同是在鲁国门楼之上跃下前的笑容一般,而后转身,再未回望一眼。

    “不过是身上两块烂肉掉了,这般大兴旗鼓兴师问罪,有必要吗?”瓜尔佳漫霜又说了一句,接着南荣湛看到陆允芍的身影一个踉跄。

    不知为何,南荣湛觉得这踉跄的背影,似曾在哪里见过。

    南荣湛的眼眸中杀机凛然,却又无声无息的消退。

    瓜尔佳漫霜...你迟早会为你眼下所说之话所行之事付出代价,那日定然要你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那一日,不会远了。

    南荣湛招招手,唤来了廖金忠,只道:“曲郡王眼下何在?”

    “回皇上,曲郡王今日午时已然离宫。”廖金忠道。

    “恩...”南荣湛道:“眼下宫中无事,让他待着也不便,不若让他早些离去,省得眼下纷争波及了他。”

    “诶。”廖金忠点点头,随着南荣湛的挥手推到了一旁。

    南荣湛的眼睛微眯,看着怀中的瓜尔佳漫霜,眸色一闪。

    曲浮笙,但愿计划一切顺利,你也能平安无事...

    夜幕降临,南荣湛总算是觉得轻松了些许,他先是将瓜尔佳漫霜送回了洗尘宫,又是假情假意应付了一番,最后离去。这一离去,南荣湛便直达望月宫。原本他只想让陆允芍置身事外,待一切结束与她开始新生活。却不料今日陆允芍突然醒来,又听闻宫人所言,关于长生草长生花的传闻,急急赶去芳华亭之中,却又碰巧瞧见那些他最不愿让她瞧见的那些口是心非的无可奈何。

    就算是不解释,总归也是要去看看她的。

    望月宫之中分外寂静,大抵是因着南荣湛所下的命令,若说从前只是形同软禁,现下他的命令,乃是真正的软禁。只是眼下南荣湛已顾不得这么多,又如同每次听闻她出事一般慌乱,直入寝殿。

    寝殿之内很黑,连一丝火苗的光都没有,烛火全部熄了。

    南荣湛推开门扇,才顾得上喘了口气,可是眼前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今日的寝殿,特别的黑,就连同一点点的月光与星光都渗不进来。他忽而有些慌,甚至比大敌当前围堵皇城之时心中还要慌,眼下他竟是呆呆的站立着,在这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无法发出一个字来。

    一直到,一道清冷的女声,声音极小而道:“是谁?”

    这声音,是陆允芍的。南荣湛急忙应道:“蝶儿,蝶儿是我!”听到了陆允芍的声音,南荣湛便急忙超前摸索着,想点燃烛火,这一摸索,呼呼啦啦的桌上很多东西都掉落在地,然还算他幸运,竟真的摸到了烛火,点亮。

    烛火的光芒在漆黑的寝殿中宛若一只萤火,却又是好了许多,让人莫名的心安。南荣湛便手执烛火,去寻在黑暗之中默不住声的陆允芍。就凭这一点明亮,南荣湛看到了蜷起身子缩在床榻旁的她,不知为何,她并未上床榻,而是背靠床榻,坐在地上。

    “蝶儿!”南荣湛惊呼,好容易摸索到点燃的烛火一瞬就被他轻易丢弃。微弱的烛火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灭了,殿内重现漆黑,南荣湛却还是准确的抱到了陆允芍。

    陆允芍的身子微微颤了颤,似乎有些抵触南荣湛,却又不知为何并未推开。

    “蝶儿,地上这般寒凉,你怎能在此坐着?你眼下将将失了孩儿,身子万不可受凉...”这话说了一半,南荣湛的声音便低了下去,到最后,宛若轻声呢喃。

    他...他怎能如此说...他不该在此提起这等伤心事。

    可话一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是再也收不回来的了,南荣湛只觉怀中抱着的人身子猛然一僵,而后推了一把他,他只觉怀中一空,又因着体位向后一歪,再感觉不到陆允芍在何处。

    烛火,也被他丢弃了,这下,是真的全黑,南荣湛只得伸手在黑暗中摸着,口中不住唤着。

    “蝶儿...”

    “蝶儿...”

    “蝶儿你出来好不好,我是有苦衷的,你要相信我,好吗?”

    陆允芍总算是有了回答,虽然她的声音缥缈让南荣湛分不出她身处什么方位,可是总算是让他知晓她还在这寝殿之中。

    “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南荣湛胸口一凉,陆允芍看到的,就是那些难言的不得已。

    “南荣湛,你破我国,屠尽我亲人,杀我腹中孩儿。如果你想报复,眼下这样够了罢?”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南荣湛一怔,只觉自己的脸庞都湿润了些许。是泪吗?可惜,漆黑中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陆允芍腹中孩儿,难道就不是他南荣湛的孩儿吗?破鲁国,屠皇室,这是上一代恩怨,他不得不做,他的母后因此而亡,他亦十年蝼蚁,就算此她怪他恨他他都认了,可这孩儿,他看的分明就比命还要重要...!

    “不是...蝶儿,不是的...我...”南荣湛语无伦次,却是说不清道不明,就算他曾提剑欲杀瓜尔佳漫霜,又有何用?总归眼下,瓜尔佳漫霜身居商国后位,活的风声水起。

    最终只得幽幽一叹,道:“蝶儿,孩儿...日后我们还会再有的。”

    只要他在,她也在,孩儿就还会再有,还会有...很多很多。

    “待你身子康复,我们生很多很多的孩儿,我们一同老去,看孩儿慢慢长大。蝶儿,你说可好?”

    只是南荣湛如此问,终其一生,都再未得陆允芍的回答。她愿意与否,他再也无从得知。

    南荣湛只听到陆允芍说:“南荣湛,你走罢。这望月宫,别再来了。”

    一句话,把南荣湛想说的千句万句皆堵在心口,其实真的要他说,他也不会说那些瞒着她的事,只是这句话一出,他是真真的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就连原打算的安慰之话,也不知该如何哄她了。

    终了终了。

    不过是带着些许渴求的话语:“蝶儿,请你相信我,哪怕是最后一次。”

    寝殿的门扇被推开,霎时间苍白的月光顷刻流入,地上都似渡了层白霜,实为刺眼。说也奇怪,一层门扇之隔,竟是这般不同,宛若两个世界。殿外明亮又冰冷,殿内却是让他南荣湛因着黑暗相隔,寻不得陆允芍。

    再等等,再等等...很快了,很快这一切的苦难,就结束了。

(八十八)无情帝王家

    夜很静,却有几颗璀璨期待着曙光,就如同是眼下的南荣湛,长信殿明黄的床榻之上时不时的侧身翻动,却又是一夜未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样的夜,要他如何睡的着?

    如此待署,却是等来了一个南荣湛从来不曾想过会在此刻找上他之人。南荣湛以为,眼下的关头,她是对他最避之不及的。

    眼下不过辰时,茹太妃便到了长信殿,要求见南荣湛。

    南荣湛稍作修整,着了青色长袍,便出了寝殿,见茹太妃已然在桌前等着了。茹太妃乃是南荣宇的生母,南荣宇谋反之后,南荣湛倒是尚未来得及处置她,一来是大事小事一重接一重,二来,她也并未有任何与南荣宇串通之处。只是眼下大战未见分晓,茹太妃突然前来,倒叫南荣湛不知为何,按理说她眼下是避而不见才对。

    茹太妃见南荣湛前来,便迎了上去,道了句:“皇帝。”她的两鬓已见些许斑白,毕竟是南荣宇生母,而南荣宇眼下年岁已中年,她也见衰老。

    南荣湛点了点头,“太妃前来寻朕,所为何事?”

    却不料茹太妃直直的跪在了南荣湛眼前,倒是叫他眼波一闪。

    茹太妃虽不是南荣湛生母,可眼下依旧是他亲封皇太妃,依旧是大商国比之皇后还要尊贵的女人;南荣湛见她不必行儿臣之礼,她也不必对南荣湛行礼。

    “太妃,如此使不得。”

    “皇帝,哀家那孩儿南荣宇不孝,竟是谋反。”

    南荣湛眼眸微眯,果真还是为了南荣宇,只是眼下她是为南荣宇求饶,要他留南荣宇一条性命,还是别的什么?

    “商国乃是先皇打下的天下,先皇去了,商国在先皇去前也断无皇后,所以哀家也算得先皇的未亡人...”茹太妃这话说的柔长悲愤,长信殿中都有些许悲凉之意。

    但南荣湛也只是蹙了蹙眉,很快道:“太妃究竟何意?”

    先铺垫这般多的感情,怕是她自己也知,她提出的要求南荣湛不会同意罢?只是,南荣湛却是没料到...茹太妃所言之事。

    “皇帝,哀家对不住先皇,生出南荣宇这样的逆子,只怕是百年后泉下也无颜见先皇了。今日只求皇上将南荣宇逐出皇籍,哀家也只愿与他断绝母子,哀家...哀家没生过这样的儿子!”茹太妃说的句句坚定,身子都因着悲愤轻微的颤着。

    南荣湛闭眸,没人看得见他眼中神色,却只见他的薄唇抿的很紧,半晌,才听他道:“好,朕允你便是。”

    茹太妃似是未料到南荣湛应允的如此迅速,满脸的泪水似是都来不及收,听闻他如是说,便是慌忙起身,道了几声谢,便匆匆而离。

    南荣湛望着茹太妃远去的身形,一抹冷笑挂在嘴角。

    呵...

    最是无情帝王家,又何止是帝王无情?后妃为保性命荣华,不依旧是亲生骨肉说舍就舍?只是南荣修的后妃,既是与反叛也并无关系,她想要活着,便留她享几年清福罢。

    ...??...

    眼下茹太妃走后,南荣湛倒是也并未作甚,心中意乱,作甚也都无果,索性便什么都不去做了。他双手负立,看窗外黄叶落尽,只剩光秃秃枝丫,半晌只依稀轻叹。忽而一阵风过,卷地表尘埃,又腾空,最终抛灰尘而落,而那风却又不知飞旋到了何处...不由苦笑,他南荣湛曾自称“阿风”,可到头来,却是没有一星半点像风一般遨游。

    正是胡乱思索,便听闻一道慌乱脚步直达殿内,“哐”的推开了门扇,南荣湛随之回头,见是气喘吁吁的廖金忠,心中只道不好,能叫他如此慌乱,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廖金忠,出了何事!”

    “皇...皇上,”廖金忠喘道,又随之压低了声音,“曲郡王回来了。”

    曲浮笙回来了?!只是看廖金忠如此神色,只怕是不妙罢?难不成...

    “带朕前去!”南荣湛道。虽说是叫廖金忠带着他前去寻曲浮笙,却又是先一步于廖金忠出了寝殿,向外走去。

    廖金忠慌忙跟出了寝殿,唤道:“皇上,错了,错了,走这边!”

    南荣湛极慌乱到反了方向,经廖金忠一说才猛然回身,接着又慌忙的向另一边走去。

    凌烟阁乃是永寿宫之中最寂寥之地,然却是离长信殿最近之地,听闻是从前南荣宇为一个极会唱歌的贵人所建,距长信殿极近,以此她日日练歌南荣宇平时里都可听来舒缓心情,当时那贵人也算是极为受宠。只可惜红颜多薄命,不过半年而已,这贵人便是染上了风寒再不能开口唱歌,后又因此受尽宫人奚落,再加上病症不治,香消玉损。自此之后凌烟阁再未有任何人住过,却也并未被拆迁,而后便一直空置,留到了现在。

    而此时,南荣湛与廖金忠便站在这被荒草掩盖了的凌烟阁前。

    南荣湛蹙眉,道:“曲郡王在此地?”

    “是,皇上,这地乃是曲郡王亲自选的,他只道越是隐匿越好,奴才便想到此处了。”

    若论隐匿,确实是没有比此处更隐匿的了。只是...亲自选的?曲浮笙为何要选在如此隐匿之地?

    南荣湛来不及多想,提袖拨开面前杂草入内。只是一进入殿中,便是愣了。

    殿中虽是有些浮土,但东西一应俱全,且眼下看似已被人稍作调整过了。而床榻之上,是面色惨白的曲浮笙,一旁有些许太医慌忙诊治,地上是一支染血挂肉的利箭。

    这箭,是从曲浮笙身上拔下的...?南荣湛向床榻上望去,只见曲浮笙身上中衣早已被血染透。

    “他伤如此之重为何不解了中衣止血!你们愣着干甚!”南荣湛怒不可遏,上前抓住正忙东忙西的太医的衣襟质问道。

    那太医被南荣湛猛然一抓衣襟,唬了一跳,待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南荣湛后又慌忙哆哆嗦嗦的跪下,道:“皇...皇上...不是...不是臣不治,是...是王爷不叫臣解衣阿。”

    “胡诌!”南荣湛一喝,曲浮笙怎会不叫他解衣治疗?!“要你何用!”他松开抓住那太医衣襟的手,向床榻走去,伸手摸上曲浮笙衣襟口,欲解开中衣。

    却不料面色苍白毫无意识的曲浮笙身子猛然一颤,而后竟是张开了那与南荣湛长的一般无二的丹凤眼,眸中混沌一点点的清明,待看清楚了眼下之人是南荣湛,才道:“哥,不要...”

    南荣湛手一顿,但随之说道:“浮笙,你这是作何?你流了这般多的血,不脱衣止血如何是好?”说话间南荣湛不顾曲浮笙阻拦——是了,曲浮笙眼下如此虚弱,如何拦得住南荣湛?他极为用力的握在南荣湛腕部的手,也就被南荣湛轻轻一挥就落在了一旁。南荣湛随手便扯开曲浮笙的中衣,却又眸色一颤,慌忙的重新盖上了被扯开的中衣。

    曲浮笙嘴角轻扯,苦笑。

    南荣湛只觉自己的手指抖得不可抑制...曲浮笙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痕青印,那是...欢好之时才会留下的痕迹,他胸前的双峰红肿,一看便知是被谁不住的厮磨啃咬才会如此。

    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他宁愿流着血,也不愿叫太医脱衣止血,如此情景,又有哪个男子肯叫旁人看去?只是...若是这伤不处理,只怕曲浮笙会因流血过度而身亡。

    南荣湛好容易才止住身子的战栗,回头道:“廖金忠,把太医送走,近几日便让他住在长寿宫。今日之事若敢外传,全部提脑袋来见!”

    廖金忠点头应下,便带着那哆哆嗦嗦的太医离去了。

    殿中眼下只剩南荣湛与廖金忠二人,还有一旁一盆热水与棉布,以及一些止血的药物。

    “浮笙,眼下就你我二人,你放轻松,我帮你处理伤口。”南荣湛道。

    “...皇上,如此,乃是失了身份的...”曲浮笙道。

    南荣湛的眼底忽而猩红,却只道:“什么身份?若是没有你,哪有今日的我?浮笙,是我这做哥哥的总让你身处危险之中,你且先什么都不要说,让我先帮你将伤口处理好。”

    曲浮笙已经无有更多地气力去说甚,只得点点头,眸中尚有一丝感激之色。

    南荣湛先是取了蘸了水的棉布替他擦拭了身上被箭刺入的伤口,而后上了些药物,见血止住了,才又取了棉布替他包扎,接着才又为他擦拭着身子上其他的地方。这转眼上半身已然擦完,南荣湛又将棉布湿水拧干,欲擦他下半身,却又被曲浮笙拦住。

    “不必了,如此便好了。”

    南荣湛只当曲浮笙是在意他们君臣的身份,只是笑了笑安慰一两句,继续的擦着,可不过两三下,南荣湛的身子便僵住了,手中的棉布“啪”的掉落在地。

    曲浮笙的私处,竟是糜烂状,还在向外渗血。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都说叫你不要擦了...”曲浮笙苦笑,又拉起一旁的被子遮住面部。

    南荣湛呆愣了半晌才回神,眸中是止不住的震颤,最终只是淡淡的问了句:“这是不是南荣宇干的?”

    他的声音极为淡然镇定,一如暴风雨要来之前的平静。

    曲浮笙没再言语,却是从捂的很严实的被子中露出了一个角,递出来的一样东西。

    “浮笙...”南荣湛一窒,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分毫。

    “我知道了...浮笙,你好生休息,我先离去,若有需要,你及时唤人即可。”

    被子中有轻微动作,似乎是曲浮笙在点头。

    翌日,商国皇室忽而撤去了所有的兵马,俨然变为一座空城,然却不是空城,只因南荣湛此刻正站在皇宫的门楼之上。南荣湛就那般宛若谪仙一般负手而立,身上未带寸铁防身,更无一兵一卒,却叫围攻皇城数日的商国大军呆呆的站在门楼之下,并不敢太大动作。

    其实这才是商国真正的君,是正经八百的九五之尊。而他们,也是商国的大军啊...从前若说打仗,那是和诸湘国的大军在战,眼下是真的要手刃大商君主?南荣湛越是不声不响无所动作,十万大军越是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一来,南荣宇也便是露面了。这大抵是那个夜晚之后,南荣湛与南荣宇第一次面对面相见罢。

    南荣宇失了一只手,眼下正用那仅剩的一只手怒指门楼之上的南荣湛,喝道:“南荣湛!今日我必要你命!”

    南荣湛一挑眉,不由讽刺的笑,这大半年,南荣宇看上去真真像极了一个乡野村夫之态,就连同那“本王”的自称,都没有了。

    “你笑什么!”南荣宇喝道:“是不是没有兵马了你一个人前来送死?哈哈,你这眼下可是以静制动?还是吓得不敢言语?”

    南荣湛轻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这大半年时光南荣宇这臭毛病还是分毫未改,若是他南荣湛,眼下绝不说那么多,而是一鼓作气攻进皇城,遥想那夜就是因为南荣宇一味对他冷嘲热讽才等来了前来相救的瓜尔佳漫霜。眼下再来一次,他南荣宇竟还是如此冷嘲热讽。

    南荣宇在下面依旧大言不惭的说着甚,只是南荣湛一句也未听在耳力。他只是垂目朝下头望了望,看大抵所有的兵马都在此了,便觉得到时候了。

    南荣湛轻咳了两下,声音虽是不大,却是吓得南荣宇住了口,再不敢说上一句话,他只觉得,南荣湛眼下的气势让他从心中发寒。

    “敢问众英雄好汉,你们效忠于谁?”

    这一问把大军问愣了。半晌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才道:“我们效忠于大商。”

    南荣湛笑道:“你们眼下攻打的可不就是大商?”

    “这...我们是先皇养起来的,我们只效忠于先皇!先皇把兵符传给了宇亲王,我等自然效忠宇亲王!”

    军中人从不问朝政,更不知南荣修究竟传位于谁,他们只认兵符。

    南荣宇这会儿俨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听南荣湛道:“也就是说,你们只认兵符?谁有兵符,便认谁作主?”

(八十九)坐之而待署

    南荣宇这才朗声道:“我当你有什么伎俩,大军自然只认兵符,你说的再多又有何用?还不快乖乖受死!”随之南荣宇转身便想号令众军,眼下他只觉心下越发的慌乱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接着在众人都想不到的情境下,南荣湛一直负在背后的手忽而伸进胸前衣衫,取出一块东西,朗声道:“朕以兵符号令众军,归顺大商朝廷,大商君主只有一个,那便是朕!”

    随着南荣湛此话出口,所有的人都朝高高的门楼之上上望去,却只见半方半圆的兵符握在他的手中,兵符之上所刻“商”分外的醒目!

    “这!这怎么可能!他那兵符是假的!假的!”南荣宇喝道,随即发疯一般的在身上摸着,就连同那没有手的断臂也在身上扫来扫去,可是...他的身上还哪里有兵符呢?“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的兵符呢?我的兵符呢!”随之指向门楼之上,“南荣湛,你是如何偷走我的兵符的?”

    偷?

    南荣湛冷笑。这兵符,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罢,哪里能叫偷呢?

    南荣湛与曲浮笙的计划,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得到这本就属于商国皇室的十万大军,而想要如此,必须得到的,就是兵符。这块兵符,叫南荣湛去取,是万万取不到的。能取到之人,必须是与皇室相关,南荣湛知根知底,但又与南荣宇所不相知之人。若说如此,便只有曲浮笙一人而已。虽说曲浮笙的父亲乃是国舅爷,可儿时的南荣湛都未与之见过面;再说后来南荣湛鲁国为质,曲浮笙也便学戏云游各国,自然是见不到南荣宇的。最开始南荣湛的计划,便只是让他以戏子模样引得南荣宇注意,以此混入南荣宇眼下所居住地,留在他的身边,再寻时机下手,取回兵符。南荣湛本以为,这个计划要等多日才可完成,却又不料想不过短短一夜便已成功,而其中,自然是曲浮笙的牺牲。

    南荣宇年已三十,妻妾成群,却多年无子,传闻只道他最爱亵玩床事,弄的妻妾有许多都不堪受辱自尽,但这些传闻因着他从前的亲王身份,并未有太多人知。只是前夜,曲浮笙却是深深地以身受之。这些其实不用曲浮笙说,南荣湛也是想的到的。这大半年里南荣宇与十万将士苟且偷生,又哪里有机会行甚的床第之事?遇见了曲浮笙,自然是烈火逢甘露。而曲浮笙又七分与南荣湛相似,只怕是需求与怨恨一同全部发泄在了曲浮笙的身上。也是因此,有十年戏子功底的曲浮笙才能趁南荣宇熟睡不动声响的取走了他贴身放置兵符,而后悄然脱身。不料的是南荣宇醒来的早,发现曲浮笙不见便派人去追,只为惩罚曲浮笙的逃跑,也杀了这让他南荣宇一见便忆起让他忍辱吞声太久的南荣湛之人。曲浮笙身上的利箭之伤,也便是因此。只不过被这一切与即将攻陷的商国皇宫冲昏了头脑的南荣宇,并未意识到兵符已被离去的曲浮笙顺走了。

    ...??...

    原本对南荣湛手中那块兵符将信将疑的众人,眼下也随着南荣宇此番却确认了南荣湛手中兵符是真的了。其实就算是假,方才南荣湛所言,也已叫他们在心底思虑良多不知该效忠于谁了。

    那将军模样之人,不过轻易一挥剑,南荣宇便命赴黄泉了。随即以那将军为首,所有士兵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齐齐喝道:“我等愿效忠皇上,护商国皇室永宁!我等愿效忠皇上,护商国皇室永宁!我等愿效忠皇上,护商国皇室永宁!”

    气壮山河的声响震的皇宫门楼都震了震,南荣湛闭眸,嘴角是一丝浅笑。

    父皇...母后...蝶儿...我总算是将原有的,都握在手中了,但...这还不够,我要的还有更多。

    是夜。

    宫中却是明亮如白昼,每一处都燃着长明烛火,宫中乐曲联奏一夜,上等的美酒送了一车又一车。

    这一夜瓜尔佳漫霜乃是被南荣湛捧上了天际,她享着超出皇后的殊荣,接受众臣朝拜,而由她带来的十万诸湘**马,皆是今日宫宴宴请之人。宫中从未有像今日这般热闹过,除了那从不曾真正热闹过的望月宫。

    南荣湛在高台上抱着瓜尔佳漫霜,手指在她的纤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弹着,眼眸却是飘到了早已漆黑一片的望月宫之地。

    ...蝶儿,再等等罢。就今夜,今夜过后,一切都结束了。

    “皇上...”瓜尔佳漫霜柔柔的唤了一句,只是南荣湛依旧出神未作理会。

    “皇上...”瓜尔佳漫霜摇了摇南荣湛的手臂,他这才回神,道:“怎么了?”

    瓜尔佳漫霜道:“皇上这般出神,在想什么呢?”

    “朕在想...该如何感谢你与诸湘国十万勇士,如若不是你们,朕眼下可就是南荣宇刀下亡魂。”南荣湛道。

    “皇上...”瓜尔佳漫霜面上粉红,只道:“皇上好生讨厌,臣妾是皇上的人,这十万大军自然也是皇上的人啊。”

    “是吗?”南荣湛挑眉问道,却是不露神色的朝一旁移了些许,这瓜尔佳漫霜此态,着实让他受不了。

    不过很快也就不用受了,只要...南荣湛望了望天色,勾起嘴角,只要太阳一出,这一切都结束了。不过这诸湘国的兵马,究竟是也全数归于他,还是死掉,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至于这诸湘公主瓜尔佳漫霜...呵。

    “哎哟!”忽而一个诸湘国将士倒地,不住地捂着腹内左扭右扭,前后打滚。

    众人都一惊,放下手中酒盅望向他。

    “这是怎么了?”方才有人问道,欲上前扶起他,却是又吓得摔碎了酒盅猛然后退,“啊!他死了!”

    “死了就死了你叫个甚!”一旁有人接口道。他们打仗之时每天死的人那么的多,如何就把那人吓成了这般?

    接口之人上前走了几步,一看,也呆呆的掉了手中酒盅,半晌才惊呼出声:“天啊!死人了!”

    这下引得周围人都开始注意了,只是一看,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

    方才倒地的士兵,竟然是七窍出血,双眸惨白,就连同黑瞳都散尽了,在这没有了烛火就是漆黑的夜里,着实骇人的很。

    南荣湛勾唇一笑,望了望天边之色。

    ...这天,快亮了呢。

    “皇上,这是怎么了?!”瓜尔佳漫霜一骇,慌忙往南荣湛怀中一缩,可南荣湛这次却并未抱着她安慰,而是一脸厌弃之色甩开了她,接着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甩的瓜尔佳漫霜都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眸子一眯,冷声道:“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如此做?这么多诸湘的将士看着呢,就算臣妾做错了,皇上也当给臣妾留个面子。”瓜尔佳漫霜特地在“诸湘”二字上加重了字音,她便是不信,他南荣湛能不惧怕这十万大军,况且,这还并不是诸湘国中全部的兵马。

    可随之,南荣湛竟是反抽出一把搁置在桌子上的宝剑,直指瓜尔佳漫霜的脖颈。他这一动作,惹得诸湘的士兵确实不快,立刻就有人上前想制止南荣湛。

    可南荣湛眼下并不是手中无人,商国士兵随之便阻拦了那几个出头的诸湘士兵。南荣湛却是勾勾唇角笑了,道:“众诸湘将士,还有一刻钟天就大亮了,朕奉劝你们好生想想该效忠于谁,若是到时想不清楚或是想错了,你们的下场,可就如同你们这七窍流血而亡的同伴一样了。”

    是了。

    这所谓的庆功宫宴,不过是一场鸿门宴。

    这所有人饮用的酒水之中,都下有商国皇室密毒,断肠之花。中毒之人毒发之时腹部剧痛,除了解药无救,若是没有解药,很快中毒之人便肠子尽断,七窍出血,黑瞳尽散。只要来了宫宴之人,无一个能逃脱。而以南荣湛为首的商国皇室之人,也都已在这宫宴之前,服下解药。

    其实时辰已然算好,天亮了才会毒发,却不料这诸湘士兵中有身子骨孱弱的,天还未亮就已毒发身亡了。不过这倒是也让南荣湛省下了不少的事情。

    南荣湛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知南荣湛所说话的真假,却又因着眼前已死之人心中惧怕。有人壮着胆子上前道:“我们如何相信你!”

    南荣湛一笑,道:“朕有骗你们的必要?总归是你们自己的命,你们都死了,朕来日攻打诸湘,岂不是还省事了。”

    与此同时,他话一落,就又有一个诸湘将士倒地,之后不说也罢,死状与方才那人一般无二。

    此时的天,已然快要全亮了...

    诸湘国的士兵开始接二连三的倒地,存活着的人,也是越发的恐惧。南荣湛道:“看到一旁的香了吗?这最后一炷香燃尽,没有解药,你们必死无疑。朕劝你们,想问题的速度可要快上一些了。”

    最后一炷香以眼见的速度越来越短,也极度的消磨人的心智,最终不以数计的士兵逐步跪在地上,道愿意归顺商国皇室。瓜尔佳漫霜见此怒不可遏,大骂道:“你们这帮没有骨气的东西!”

    可面对咒骂他们也只是叹口气摇摇头,又有人愿意真的放弃生命?反正他们都是为人卖命打仗,为谁打不是打?能活命才是真。

    随着众士兵的跪下,南荣湛压在瓜尔佳漫霜脖颈之上的剑忽而就用力,其实哪怕他们不归顺,他也会杀了瓜尔佳漫霜的,只不过若是能够不废一兵一卒如此又使诸湘国大军归顺,何乐而不为?

    “噌。”一剑滑过,瓜尔佳漫霜的脑袋在脖颈之上摇摇欲坠,人已断气。可南荣湛却仍未收手,而是顺着从她脖颈旁滑下,直指她的小腹。

    若不是她瓜尔佳漫霜,陆允芍与他的一对双生子,又怎会还未来得及出生便死去?怒意连同恨意险些让南荣湛失了理智,他甚至想要握住剑在她的小腹搅弄,可他终是收了手。

    若如此做,与她瓜尔佳漫霜又有何不同?她生前他不曾破她半分,她死后,他更不屑于碰她分毫。

    “叮当。”宝剑脱手,很快坠地。惊醒这一场混乱。

    “把瓜尔佳氏的身子扔出皇宫,丢到乱葬岗。”

    南荣湛这话一出,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商国人都知,这乱葬岗周边竟是些乞人,总是会去扒那些未凉硬的尸身行污秽之事,然无人相拦,只因丢到那处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南荣湛,是真真恨毒了她呵。

    天色快要大亮,南荣湛挥了挥手,让众人分了解药。诸湘国将士慌忙吃下解药,生怕自己赶不上就命归西天。可这药才刚刚下肚,便有人反了,大声喝道:“弟兄们,为大公主报仇!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再死就不算亏!”

    对此南荣湛只是笑了笑,淡然的让在场之人都怔然了。难道他真的对眼中已有的这十万兵马这般自信?要知道,这诸湘国士兵可是身处深宫最中心啊...

    其实有些人可能不是真心实意归顺,南荣湛心中都是知晓的,他们也许是想先活命再说,日后再想法重返诸湘,毕竟真正忠心的,也是会有一些的。只是,南荣湛是断然不怕他们假意归顺的,因为他所调制的解药,除了给商国皇室众人服下的以外,不过是缓解延缓毒发,并不解全毒,若是没有定期服用解药,下一次毒发依旧必死无疑。

    “你们真当朕是傻子?”南荣湛冷声道,“若你们还想得到下一次解药续命,便给朕把反的劲头压下去,若你们执意要效忠已死的瓜尔佳氏,那朕便先解决了你们。”他眼光一冷,抬手指着方才挑头之人,薄唇轻启:“杀了。”

    “噌。”一道破风之声,方才挑头的人人头落地滚出去很远。

    这挑头的人一死,随着他人头在地表滚动,诸湘国士兵的气势便消了大半,再说那毒药都是真,只怕这解药,也定是假的,不然他们都可以想到这反叛的计策,南荣湛一代君王又如何想不到?

    杀一儆百,应如是。

    天色大亮,跪了一地的诸湘士兵被带了下去,皆换上商国兵服,诸湘国的兵服皆被扔在地上,兵部大人已下令全数燃烧,却不料被南荣湛相拦,这些衣服便得以保留,全数收入兵部存起。

    ...这些衣服,说不定日后还可派上用场呢。

    眼下天色大好,晴空万里,风高气清,对南荣湛来说,他心中的天色也晴朗了起来。

    南荣湛唤了廖金忠,道:“你且前去唤人将洗尘宫中大小物件全部换新。”

    廖金忠随即明白了过来,南荣湛这是要接陆允芍回洗尘宫,重登后位。便笑道:“奴才恭贺皇后娘娘重登凤位,日后能时时伴于皇上您的身侧,从此大商帝后同心同德!”

    廖金忠最会溜须拍马,但眼下南荣湛十分受用,他笑了笑,道:“恩,你去吩咐过洗尘宫后便去瞧瞧郡王罢,替他择一处好些的寝宫,莫再住在凌烟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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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说,飘渺仙山间的醉生阁中有一白衣上仙,可惜没人得见真颜,只是据相传,那白衣上仙宛若傅粉何郎,美甚妇人,非人间凡物。 听闻他手中那琼玉壶,倒出的琼玉酒,以有缘人一滴泪便可相换一盅,饮下,便能让人忘了情爱之苦。琼玉酒,大醉一梦,梦中心中所求皆可成真。梦醒,一生过往荣辱皆忘醉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