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颜神佑如今在京中小娘子里,是一个另类的存在。不是因为她是暴发户家的孩子,所以没人跟她一起玩。暴发户家的孩子也不少呀,远的不说,光自己家堂姐妹就好几个呢。而是,她跟暴发户家的孩子,也有不同。
问题就出在她那个梦上了。
事实证明,梦,是不能随便做的,如果是很灵的梦,那就更不能随便做了。梦灵了不要紧,问题是它应验在盐上了。这个问题就大了,是以连楚氏,都不知道要拿这个孙女儿怎么办了。只是做梦,没关系,谁不做俩奇怪的梦呢?如果是开了挂,发明了新的制盐方法,也没有大问题,顶多成个香饽饽,很多人来抢。
两样加一块儿,就平添了一抹神话色彩,让不少有心提亲的人,又踌躇了。
颜神佑将这包袱一甩,她自己无忧无虑地玩耍去了,楚氏只觉得这事儿比弄死颜启还要难。颜启再二,楚氏也制定出攻略来了,时间长一点没关系,照着做就能成功。对上颜神佑这样自动进化功能的变态,楚氏也傻眼了。人是可以用,留下来当奇兵使。可她是个女孩子,跟男孩子的处理方式不一样呀!好歹是亲祖母,也不能让亲孙女儿一直不嫁人吧?颜神佑不说亲,下面的三个堂妹咋办?越了次序,那颜神佑就真的难嫁了。
如果说颜希真对于颜家的价值最大还是体现在联姻上的话,颜神佑自身的价值已经超出联姻了,所以她的婚姻反而比比较直白的联姻要难——因为,没办法估价。颜肃之放闺女进京,就是因为他自己先前的规划也完全被打乱了,没想到闺女能进化到这个地步。
不止楚氏,满京中的人都愁上了。聚宝盆谁不爱要呢?可眼前这个盆,不但聚宝,还装着热炭,烫手!
然而要放过了,却又实在可惜。便有不少人家借着儿女名义,又或者寻些几弯八拐的亲戚关系,邀她上门,观察一下,她到底正不正常。
蒋家便是一例。
蒋廷尉是姜氏的亲舅舅,颜神佑与母系亲友的关系一向不错,蒋家小七娘子邀她,她便也去了。
蒋廷尉的心里,只后悔没早一点下手将颜神佑给订下来。现在再想下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颜肃之还没被贬到归义的时候,只要蒋廷尉开口,大概除了一个不怎么正常的颜肃之,所有人都会点头答应。现在么,大概谁都不会那么痛快点头了。
蒋廷尉很是怅惘,越发觉得投资是门大学问。想要获得高回报,就不能架子端得太高,一端二端的,等你从梯子上爬下来想下手的时候,人家早被识货的人带着走了。
不过,不是还没定下来吗?一切都还是有机会的。只可惜蒋五因为年纪已经不小了,已经定下了柴家的女儿,否则蒋五是相当有竞争力的。纵使是蒋廷尉,也得承认,现在颜家握着主动权呢。而世家,也还真没有那么“高尚”。
颜神佑答应七娘的邀请答应得很爽快,她爹娘还在路上晃着,保守估计是不会在年前回来了,这些社交就得由她来做。颜家的社交是颜家的,二房的社交是二房的,有重叠的地方自然也有各自独立之处。
再见七娘,便觉她与招娣越来越像了。两人都会略收一点下巴,口角也微带一丝笑影,又都不重。转头也是缓缓的,稳眼睛也是缓缓的,仿佛拉了个慢镜头儿。说话的时候,句子都不长,却吐字清晰。要让颜神佑来说,那就是带着点儿培养出来的王妃范儿了。
也许是跟招娣更熟悉的关系,颜神佑与招娣在一处的时候,招娣过不多时就不这样了,表现得更符合她的年龄。蒋七娘即使熟了些,也还是斯斯文文的,这大约与她没有一个中二爹有关。
蒋家人口颇多,七娘的兄弟姐妹也不少,有些个是颜神佑小时候见过的。然而数年不见,彼此又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共同话题也没几个。巧的是颜神佑在梅园里与大家评诗,据蒋五回来赞叹,说是“信手拈来皆是佳句”,蒋七娘等人便以此为突破口,与颜神佑论起诗来。
颜神佑想死的心都有了,终于明白“谎言就像滚雪球,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是个什么意思了。她的脸都要笑僵了,无奈之下只得装个羞涩什么的,死活不肯“作诗”了。心道:只是评诗现在都要被你们逼死了,我要再“作诗”下一回就真得死了。
蒋七娘叹道:“阿颜真是太谦虚了。”
颜神佑:“呵呵。是七娘太客气啦,这世上哪里没有人才呢?府上家学渊源,我是只是怕得意忘形出丑罢了。”
便又互相吹捧着,蒋家的孩子大半以蒋五之马首是瞻,既是蒋五称赞过的,自然也会跟着对颜神佑高看几眼。蒋廷尉又对颜神佑评价不错,是以颜神佑并没受什么歧视。颜神佑到了蒋家来,是走关系又不是结仇的,说的自然也是好话。
末了,还吃了个便饭。蒋七娘还说:“上次往阿唐她家里去,她家盐焗鸡做得味道好。阿唐说还是你教的,不知府上的又是何等风味了。”
颜神佑笑道:“你来尝尝,便知道了。”因新年将至,便约年后颜肃之夫妇来时,到新府宴请诸位。
这一餐倒也欢快。
颜神佑走后,蒋廷尉便问蒋五:“如何?”
蒋五想了想,这回他大概知道祖父的意思了,摇头道:“难。”滑不溜手,还会装死,整一个无赖脾性。蒋家这小一辈儿,就没一个能降得住她的。这样的媳妇儿娶回家里来,是要请个祖宗来吗?
蒋廷尉瞅瞅孙子,郁闷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蒋五说的都对,想要能干的妻子是一回事,没人愿望娶一回一个不好掌握的妻子。
想了一想,蒋廷尉道:“罢罢罢。”
蒋五:“?”
蒋廷尉道:“既没这个本事,就别招惹这样的人。我看她与七娘倒好能说得上话……”说到这里,又顿住了。坑爹啊,颜神佑她是个女孩子呀!如果是个男孩子,能干一点,可以招来当女婿。当不了女婿,也可以和自家儿孙当朋友。可是个女孩子,不能娶来当媳妇儿,让自家姑娘和她交好,姑娘也会出嫁,这是帮亲家打关系吗?
想要让女眷跟人家结交呢,颜神佑还没出嫁,一般情况下,未婚的有未婚的圈子,已婚的有已婚的圈子。
蒋廷尉快要愁死了!只盼外甥女儿姜氏早点入京来,好通过这一条线来打通关系。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好几个人家里,包括郁陶家,蔡夫人都怨郁陶出手不够及时:“早早说了,多好!非要等。”
郁陶道:“都是命呐。”
生存形态的关系,使得郁家对于“听老婆话”并不抵触,但是左看右看,这么大一件好事儿,想来不会轻易落到他们家里了。估摸着颜家是想把颜神佑往世家里嫁的,只要有可能,谁不想跟世家联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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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满京城转了一圈儿,以未满十五的年龄,就成了个婚姻困难户,她自己还挺开心的。虽然是临近年关了,颜家的事务不用她操心,二房的事情还是需要她张罗一些的,这都没能影响得到她的心情,她几乎要哼起小曲儿来了。
楚氏与颜孝之是拿她没办法了,只得决定等颜肃之夫妇进京了,再来商议颜神佑的婚事。却又将颜希贤的亲事给提上了议程。
颜希贤作为兄长,自然不会在妹妹后面说亲。楚氏与颜孝之自然是希望能够娶到世家女的,以颜希贤作为邰阳公世子的身份,又有后台背景,想娶个世家女,也难也不难。难在颜家姓氏,不难在他的身份地位,诚意求娶,还是能求到的。不幸的是楚氏与颜孝之为他千挑选来的未婚妻居然病死了,两家都已经定下来了,现在未婚妻死了,这不坑爹呢么?还得从头再挑选。
楚氏与柴氏都趁着年节时四下交际的功夫,又将目光放到了各家妙龄小娘子的身上了。这一回,却碰上了软钉子。挑选这件事儿,是双方都在挑,你挑我、我挑你,挑得合适了,才能凑作一对儿。然而已经“克死”一个了,想再求,难!
弄得楚氏和柴氏都颇为忧愁,琢磨着是真的再放□段以加倍的诚意改求另一家呢,还是放低要求,娶一个不是世家却又家教良好的呢?
颜神佑隐约听到一点风声,在这事儿上,她爹尚且没有多少发言权,何况于她?听完了她也就抛到脑后了,却抽空与四房的堂弟们一处玩耍。四房的儿子们正处一个狗都嫌的年纪,虽然有父母管束,但是两边的基因都带着一个跳脱,十分好武。
颜神佑就每天约好了时间揍他俩,一次揍俩,揍得他们从开始的斗志旺盛到后来的心服口服。两个(自认为的)男子汉,被一个女孩子打得嗷嗷叫,不服也不行了。颜神佑的棍棒外交取得了成果之后,也给人家几颗甜枣吃,比如贡献一些限制性的零食之类。顺便就套个话,问他们府里先生怎么样,京里还有没有什么好先生之类。
六郎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归义逮到一个卢慎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按照概率,想在归义这片土地上再逮着另一个这么样的人给六郎当老师,不定得挖掘到猴年马月去了。量变引起质变,京城人口多,又是精英云集之地,有合适的人的机会应该更大一点。
现在只怕人家来京城谋发展的,不肯到归义这等小地方。
没想到这两位老弟是真对学习不感兴趣,属于每次考试都只有及格水平,上课从来不记老师的脸,因为课本已经让他们晕头转向了。
颜神佑:……算了,还是等爹娘回来再说吧。
在颜神佑抽空揍堂弟的时候,新年的脚步也悄悄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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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新年大部分还是与往年一样的,一样的四处拜年,到一定品级的人,无论男女,都得入宫去朝贺领宴。
要说有什么不同,对于颜神佑来说,那就是她比前几年都大了,所以能听到、见到的事情也就更多了。譬如到得姜家,坐在蒋氏身边儿,被她揽在怀里,听着女人们八卦,道是诸王入京,一个个都老实得紧。据说颖川王、济阳王都将世子带了来,不带也不行了,两位的嫡出长子年纪都不小了,却还没有得到朝廷认可的世子封号。皇帝扣着人家儿子的继承权不肯撒手,且又抬出了先帝来,道是今年要大祭一下先帝,因为先帝死了整有三十年了,周年大祭。
没办法,藩王们不得不回来。
纵使回来了,也都住在自己在京的府邸里,大儿子带来了,小儿子也没带来。摆明了不相信这个拿爹做文章,拐他们入京来的亲哥。
皇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也拿这些弟弟们没办法。难道真的要把他们一勺烩了吗?这岂不是坐实了他残害骨肉?更重要的是,就算将这些人一勺烩了,他们根本是把底牌都留在了封地,以种种理由,譬如“”
皇帝不能跟别人说,只好带着儿子们一起骂娘,虞喆听的尤其多。皇帝每天都有新词。今日骂他的弟弟们:“忘恩负义,先帝去得早,他们都是我养活大的,延师娶妻,哪样不是我张罗的?现在长大了,反将兄长当贼来防。我要弄死他们,何必等到现在?”
明日便说:“不孝的畜牲!先帝临终前还不放心他们,必要后来之君善待他们,他们倒好,不是我提起,他们连儿子都不肯带来祭一祭先帝!”
后天又改了新词:“装成一副可怜相是要做给谁看?这是要凭空陷朕于不义吗?有这样做弟弟的吗?有这样做臣子的吗?”
每天变着花儿地骂,可当着大臣的面,他还得做出一副很宽容大度的样子。特意问了问弟弟们:“王子们学业如何?是否要留京在东宫里一并向学?太子的老师们学问都是极好的,正好他们兄弟也可以亲近亲近嘛。所谓上阵亲兄弟……”
难为皇帝一脸慈爱地这么说,弟弟们一脸感动地这么听了,这话连皇帝他亲儿子都不肯信的!因为虞喆小朋友,现在就有点不太相信他的弟弟们了。至于堂弟,要是没有皇帝天天念叨,或许会比亲弟弟还亲近一点也说不定呢。
诸王怎么肯将精心教养长大的嫡长子留在京中当质子?嫡子,尤其是元配所出之嫡长,那就是招牌,是礼法的象征。天然是被重视、被奉为优先的,哪怕生来就是头猪,也得先剁了尾巴往王位上放一放再说他不合适的话。
诸王入京前已经做了好几套预案了,各种情况几乎都想到了应对之策。譬如皇帝要强留怎么办?这个也好办,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先斩后奏。颖川王便出列回道:“谢圣上厚爱,只是离开颖川太久了,臣弟有些担心,便命他先回去主持事务了。”
事已至此,皇帝也只能干瞪眼了。不是他不想将这些人一勺烩了,而是据可靠情报,这些弟弟们临行之前,心腹死党皆率军相送,屯兵在封地边界。五路大军,分开来看比朝廷差得远了,合起来也不比朝廷力量大,可真要闹起来,必然又是一场大乱。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老了,有些下不去手,不是不想,而是顾虑多了。
每每有“万一正在打的时候我死了怎么办”这种奇怪的想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皇帝现在连后宫都很少睡了,前阵儿还病了。这让皇帝有将死之人的疯狂,又有着行将就木的暮气。
最终,他还是装成个和气的好哥哥,将五个弟弟又打发回封地去了。
颜神佑伏在蒋氏膝上,被外婆抚着后背,舒服得想要“喵呜”一声,然后抻个懒腰睡一觉了。就听大舅母范氏叹道:“圣上终于有些开窍了。他占着大义的名份,何必授人以柄?”
颜神佑笑道:“尤其诸王还打不过他的时候……”
背上被蒋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有些事儿,不必全说出来。”
颜神佑半翻了个身儿,对蒋氏吐了吐舌头,坐起身来。
周氏便问颜神佑:“神佑,你爹娘算着快回来了罢?”
颜神佑道:“嗯,怕走得太快,六郎年纪小吃不消,估摸着人日后便能到了。”
人日得正月初七了,范氏道:“岂不是要在路上过年了?”言语间十分地不赞同。
颜神佑笑道:“人这一辈子,谁不是在路上过的呢?”
蒋氏道:“能安稳些还是好的。”
范氏叹了一句:“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得不上路了。”
众人都有一时的静默,还是尤氏拍拍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它做甚?好好的过一个热闹年才是。”
大家才重又开心起来,蒋氏又问颜神佑新年怎么过,初二日要安排接她过来,顺便跟姨妈大姜氏多聊聊天儿之类的。
颜神佑也痛快地答应了。
新年里,楚氏一直将颜神佑带在身边,颜神佑看楚氏在祭祖前后,表情都很严肃,猜度其意,想是不乐意供奉颜启。然而观其行事,又不见什么故意失礼之处。颜神佑不由心下拜服,都说不要痛打落水狗,又或者说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可事到临头不由人,颜神佑现在看颜静姝还不想多说话呢。楚氏受颜启这些年的苦,现在能做到这样,殊为不易。
她不知道的是,楚氏心里怎么可能不厌恶颜启?可夫妻、父子之名份在那里,不对亡人恭敬一点,便是楚氏母子的疏失了。楚氏不过是按捺着脾气罢了。
好容易祭礼毕,楚氏一回房就要沐浴更衣,洗沐一洗了,才重又谈笑风生了起来,对颜神佑道:“也不知道六郎长什么样儿了。”
颜神佑道:“一个肉丸子,能长什么样儿呢?”
楚氏笑嗔道:“你又促狭了,君子不重则不威。”
颜神佑道:“小子圆胖则滑稽。”
祖孙俩拌了几句嘴,都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又算一回颜肃之回京的日子,叹一回吃不上团圆饭了。楚氏还问:“房舍可都洒扫了,正月头几天,是不可洒扫的。”颜神佑道:“都收拾了,等除夕前一天,我再看他们收拾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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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处算得都差不多,颜肃之果然是正月初八到京的。彼时诸王已于初七日离京,京中一些要害的部门值班的人也多了起来。至于中枢等处,又譬如丞相等人,纵吃着年酒,也没断了国事。尤其诸王离京,朝廷的探马一路监控着他们,这等消息是每天都要收集的。
颜肃之到京,就遇到了这等便宜事儿。皇帝正坐卧不宁的,一时觉得不该放兄弟们全须全尾地回去,一时又觉得不宜轻举妄动,眼下平安地把皇位交给儿子比较重要。连带的整个朝廷都在一种快速反应的状态之下,颜肃之一回京,申请汇报工作,马上就得到了批复:来吧!
于是颜肃之将妻儿送到家门口儿,自己门都没进,先滚去宫里见驾了。
皇帝就喜欢这样儿的,凡事将他放在前头,他就开心了。
陛见时,颜肃之吃了一惊:“陛下近来辛苦了啊!”
这表情不是假装的,上回见的时候,皇帝还没秃得这么厉害,眼袋也还没这么大,脸也没这么黑。皇帝的脸,熬得黑黄黑黄的,仿佛笼了一层死气。
皇帝感动地道:“你是好孩子,还是你想着我呀!”
颜肃之被他瘆得不轻,心说,这是怎么了?老糊涂了么?口上还说:“天下臣民,莫不关心陛下,盼陛下平安康泰。”
好了,寒暄完了,可以开始切入正题了。颜肃之便汇报了他的剿匪工作,并且汇报了对归义的治理,同时表示:“恐有残余,乞予臣些时日,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皇帝点头答应了,又记起米丞相将自己喷了一顿的事儿,好生安抚了颜肃之,并且对扣着爵位直到现在才发放给予了解释。道是:“你年纪轻轻便封侯,不是不好,只是区区一县便盛不下你啦,你才过去多久?怕是有些事情都做了一半儿,朕才将你留上一留的。现在看来,锥在囊中,是掩不住的啊!”
颜肃之正色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如今归义成郡,臣愿复还归义,将事做完。”
皇帝道:“甚好!只是朕又不想你走啦,怎么办?”
颜肃之道:“但听陛下安排。只是还有一事……”将辅助他治理归义之人,并助他剿海贼的有功之人,一一汇报给了皇帝。
皇帝道:“颜仲泰是个实在人啊!去罢,去罢,他们正在议着你,你且回家歇三天,三天回来,你与他们争去,朕帮着你。”
颜肃之从容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还是英俊的存稿箱子。胖胖出差到北京,奔去北京看胖胖啦~此时此刻如无意外,应该在去吃管记烤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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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颜肃之回来了!
颜神佑放下心下大石,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开开心心去逗六郎了。这一路走得很慢,姜氏母子俩也不是不累的。慢悠悠的抻着,和急速赶路的区别,不是累与不累,而是累的方式不同而已。
远远看到京城的城门时,姜氏的心情就好了起来,觉得身上也轻松了。悄悄拨开车上门幕的一角,看到骑马在前的颜肃之,姜氏整个都像被一团漫暖的雾气包围着了。懒洋洋的,有些暖。
低下头来唤六郎:“还记得路上教你的么?”她这一路上旁的没教,就教儿子一些家庭亲戚关系了。读书识字之类的,都是颜肃之在教了。
六郎紧绷着小脸儿,点头道:“阿娘,我都记得的。”
姜氏又跟他对了一回亲属关系表,六郎虽不像颜神佑小时候那么反常,也是个聪明的小朋友,教了一路,将亲近的人物关系都记下来了。连姜氏口述的各人相貌,也记了个大概。姜氏欣慰地又叮嘱:“回了家,见到你三姐姐她们,客客气气打声招呼就是了。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可总与小娘子们混在一处。”
六郎认真地点点头,轻声问姜氏:“阿娘是不是不喜欢三姐姐?”
姜氏:“……”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姜氏一口老血好险没喷出来,耐心地道:“她以前对不起过你阿姊,你不要理会她了,交给你阿姊对付罢。你休要与她一处就是了。”说到这里,直觉得颜神佑小时候多灾多难,对这数月未见的女儿,也更亲切了起来。
六郎想了想,道:“阿娘,我知道了。”
姜氏又跟他再说了一回当守的礼仪,唯恐他在京城出什么纰漏。六郎倒是好耐性,又听了一回,还发现他娘这一回跟上一回说的内容,一字不易。
到了邰阳公府门前,颜肃之下马,嘱咐一声,自己先去面圣了。门房见是他来,也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一面迎姜氏母子入府,一面飞奔往后去禀报。姜氏带着六郎进去见楚氏,颜肃之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颜神佑掐着日子,这两天都呆在家里。听说姜氏回来了,急忙到楚氏这里,等着见母、弟。母子二人虽然带着“终于到家了”的喜悦,却还是有些旅途的疲惫。然而说起话来都是开心的,姜氏还不知道闺女划拉几笔,就先斩后奏地把归义变成了个郡。只知道颜肃之做了郡守又正式封侯,夫妻二人回来便是领制服上岗搬新家的。
先拜楚氏,楚氏且不问六郎,先说姜氏:“你们都很好,你辛苦啦。”
姜氏道:“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楚氏命她坐了,这才唤六郎上前。六郎胖墩墩的,虎头虎脚的严肃样儿十分讨中老年妇女喜欢。楚氏问话,他也口齿清楚地回答了。楚氏问的,并非你叫什么、几岁了这样逗小朋友的话。而是问他:“路上累不累?走了多久?在路上过年了,觉不觉得人少?”
细听六郎回答,辨他雅言标准,并没有带上奇怪的口音,楚氏已经满意了一半了。再听六郎条理清楚的回答走了快一个月了,有父母在,都不累。路上过年,人也很多,与父母在一处,很是开心。只是不能与大家团聚,又有一点想念。
楚氏已经给六郎打了个优秀,笑对姜氏道:“谁的儿子谁知道,二郎先前总不令人省心,如今事务又忙,你将两个孩子教得很好。看到六郎很好,我便放心了。”
接下来才是认亲。
颜孝之管着京城,事务比较重要,今日已抽空往衙门里去看一看有没有急报了,颜希贤也去与同学联络感情了。如今家里几乎都是女眷与未成年,姜氏看到颜静姝,还颇为和气地道:“长高了呢,她们姐妹三个都是同龄,都到了长个儿的时候啦。”
六郎小耳朵一动,用一种“我在悄悄看过去,大家一定没发现”的转头姿势看了姜氏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来。颜六郎深深地觉得,女人真是他不能理解的生物!
颜神佑拜见过母亲,见姜氏与楚氏说话正开心,悄悄招招手,将六郎叫了过来。或许是已经定了亲的关系,颜希真不自觉地往“贤妻良母”模式上转化,她自己幼弟天天被她抱着玩耍。六郎比颜希真母弟又大一些,颜希真看着六郎也喜欢,叫一声:“六郎。”便笑吟吟地捏一捏六郎的胖腮。
六郎被堂姐捏脸,心下并不快活。虽然颜希真的手指修长白皙,下手也不重,皮肤还娇嫩嫩的,有点滑滑的。可六郎自认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作为小家庭唯二的男丁之一,他有点不开心。颜神佑拉拉他的耳朵,问道:“路上辛苦不辛苦?”
六郎道:“挺好的。”无人捏脸,好开心!
颜希真见他小大人的样儿,越看越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就想笑上一笑。直把六郎笑得小脸儿上浮起两朵红云,然后就被颜神佑拉到怀里。六郎想都没想,直接埋胸(……)。颜希真笑得更大声了。
颜神佑笑够了,让六郎跟颜静媛姐妹打声招呼。颜希真仔细看着,见六郎动作有点僵硬,而颜静媛姐妹却没有异色。就听六郎道:“阿姊,我去与阿兄阿弟讨较功课去。”
颜神佑取笑道:“又装大人了。”
六郎道:“才不用装,阿娘说我已经是大……嗯,不好总与小娘子们在一起。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管啦。”
这一回,姐妹们都笑了起来,连颜静姝也被逗笑了,原本她看着旁人都有兄弟,独三房没有,正自郁郁。颜神佑果断掐六郎的肥脸:“女人怎么啦?谁说女人不能管事的啦?欠揍说一声,我满足你!”
六郎连滚带爬从她怀里拔出脸来,哭丧着脸跑掉了。
颜希真忍俊不禁,也掐了颜神佑的脸:“可怜的六郎,怕没少被你欺负。”
颜神佑到底不放心六郎,伸头瞅了一眼,见六郎跟四房的希礼、希义哥儿仁处得还好,大房如今在家的希仁、希信也似模似样,才缩了回头来。
正在开心的时候,颜肃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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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这回回来,与以往就不一样了。这邰阳公府,原是他亲手收拾的。彼时颜孝之守孝还没回来,颜肃之也想不到自己就能这么快封侯分府,虽有“将来某一日此处未必是我家”之意,却也不能免俗地认为将在这处住很久,收拾得十分用心。
今日一看,又生出别样感慨来。哎呀呀,就要分家搬出去了,想想还有点舍不得呢。
到了正堂,见到楚氏便拜了下去。楚氏看着颜肃之的背,也有些怔愣,颜肃之没想到能这么快分家,楚氏也没想到。顿了一顿,楚氏才道:“起来坐罢。”
颜肃之坐好,脸上还带一点怅然,楚氏将他仔细看了一看:“有些乏了?倒不见憔悴,很好。”
颜肃之:“……”母慈子孝什么的,发生在两人中间才会觉得奇怪。他就默默地“唔”了一声,又说楚氏在京也辛苦,问颜神佑回来有没有给大家添麻烦之类的。
颜神佑带来的麻烦大了去了,楚氏想想就头疼,却又有一丝欣慰。索性不谈这个,只说:“你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还来问我。”
颜肃之又低下头来了。
颜神佑道:“我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姜氏嗔道:“单是自夸,就不大好。”
颜神佑道:“长辈们谦逊,我才要自夸哩,不然旁人道我真是不好,那可怎么办呢?”
楚氏道:“你的光彩,掩不住的。”
有她这插科打诨的,众人才觉得屋里没那么压抑了。小辈们才来与颜肃之见礼,颜肃之见了侄子、侄女们说“不错。”
楚氏打发他们一家三口去梳洗,等会儿开家宴,宴后有事要与颜肃之说。
颜神佑起身道:“阿婆,我已安排下了,这就去引阿爹阿娘梳洗。”
楚氏点头默许了。
到了自己家的地盘上,一家四口都舒一口气。颜神佑道:“阿爹阿娘先梳洗,行李我来归置罢。京里比归义冷呢,有新裘衣,有鹤氅……”
颜肃之道:“不急,我们一路走得慢,不怕。带来的都是些土仪,扔那里也没什么。京里情形如何?”
颜神佑道:“年前年后,诸王入京热闹了一回,旁的就再没什么了。那两样礼我送了,太尉那里,还是得阿爹去谈。家里在备着分府的事儿,这也须得阿爹来谈。”颜肃之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颜肃之等人梳洗完毕,再来拜见楚氏的时候,颜孝之也从衙门里回来了。于是开宴。正月里,即便初八日,年味依旧很浓。柴氏见六郎胖乎乎的爪子抱着块胶牙饧在咬,忍不住就想起当年颜神佑拿此神物糊了赵氏满嘴的事儿来,唇角微翘。看一眼颜静姝姐妹,又是一愁。
比起颜神佑,颜静姝才是难搞。颜神佑再难嫁,爹妈还在,舅家又比较给力。颜静姝姐妹三个,父母双亡,外祖家是有名的乱窝子。纵使是颜家女,也不排除精细人家因赵家而挑剔三姐妹。可三房两个作孽的已经去了,颜孝之是家主,这三个就是颜孝之的责任了。
小的两个不用太担心,打小养的,能养熟,大的这个有些古怪脾气,虽然掩饰得很好,柴氏还是觉得偶尔会露出来。好人家怕不肯要,说回赵家,又怕她如鱼得水地混闹,坏了颜家女孩子的名声。
颜孝之却高兴,作为一家之主,弟弟有出息了,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三盏酒下肚,颜孝之招呼大家一起来跳舞。
楚氏也不禁着子孙,哪怕颜肃之在她心里不如长子重要,也是她的儿子。纵使母子不甚亲近,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也比一个没出息的令母亲欣慰。现在,就只剩幼子了。
心思转了十八个转儿,楚氏发现她这个小儿子还是略有些平庸,一时半会儿地找不到适合颜渊之出头的捷径,只得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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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楚氏道:“忙了一天,也都累了。二郎既已陛见过了,明日起便当拜会亲友,二娘今晚且与他收拾一下。你们三个,随我过来,我有话要嘱咐。”
当下各自散去,颜神佑心底痒痒的,虽然知道等一下能磨颜肃之来问,还是有一丝不甘心的。在归义的时候,她参与事情惯了,骤然变成个“等通知”,此中落差,不可谓不小。颜肃之没回来的时候,她可以算作颜肃之的代表,颜肃之归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郁闷地拉着六郎的手回家去。
六郎想缩回手来,想说他不是小宝宝了,不用牵着手走路。忽然颈后寒毛一竖,觉得他姐身上隐约泄出黑气来。手便不动了,往上抬着,乖乖被颜神佑牵着走。乌黑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了,直看着姜氏:阿娘,救命,阿姐的样子好可怕!
姜氏虽然是亲妈,却没有读心术,母子间的心电感应大约是因为有颜神佑这个干扰磁场在,也没有接通。她就想着丈夫终于封侯,也是熬出头来了,一双儿女也……这个,眼下看来颜神佑牵着弟弟的手领他回房的样子还是很正常的——反正是和谐友爱啦。想颜神佑从小跟着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六郎是她兄弟,以后出嫁,也是要娘家人撑腰的,便不插手,由着姐弟俩联络感情。姜氏初嫁时过得辛苦,颇得嫁家兄弟支应,便立意由着颜神佑关心六郎。
六郎:“……”QAQ
回到房里,颜神佑总算恢复正常了。笑起来特别和蔼可亲:“六郎冷不冷啊?裘衣合不合身?”
姜氏道:“他都穿上了,你现在才问。”
颜神佑道:“阿爹阿娘身量已经长成了,照原来的尺寸总是大差不差的。他还在长个儿的时候呢,以前的都不能穿了,我这是估摸着给他准备的,就怕不合适呢。”
姜氏满意地道:“这才对嘛。”又低头问了六郎一遍。
六郎决定收回以前说过女人很麻烦的话,觉得有时候她们也挺贴心的,严肃地点点头:“很好。”
颜神佑嘴角一抽:“那就好,快去睡罢。”看了一看六郎周围,便目视阿方。阿方会意,将六郎带了过去。颜神佑上来挽住姜氏的胳膊,小声道:“我陪阿娘等阿爹。”
姜氏道:“也好。我也有话要问你呢。”
母女两个秉烛夜谈,姜氏先问家中情况。颜神佑将颜希真定婚的事说了,道:“正日子还没到呢,在下月,便急匆匆要我到京里来。”又说额外送了颜希真干股的事儿。
姜氏道:“盐田既是分与你了,你便自己做主罢,好歹给自己留些,别都散了。”
颜神佑笑道:“瞧阿爹阿娘说的,后来开的田,不是又分了些与我么?我与的又是干股,只分红,并不分田与人。”又说与了姜、唐两家的干股。
姜氏欣慰地道:“你舅家总是帮我们良多,这样也很好。”
颜神佑神色间露出一丝狡猾来:“也不是白给的呢,唐伯父家欠咱们一个小娘子哩。舅舅家那里,说件事来阿娘必定欢喜的,算了,还是叫阿爹来说罢。”
姜氏道:“做什么吊人胃口?亲母女,有甚不能说的?”
颜神佑酝酿了一下情绪,道:“因我在京里,这事儿经过我的手,我才知道的,归义不是分作三县了么?还缺三个县令,您看,哪个表兄好?”
姜氏惊道:“什么?”
颜神佑道:“莫慌,这是大有为的地方!阿爹往归义不过二年,现今如何?咱们家根基又在那里,归义哪里比人差了?阿娘难道不知,京中士人那么多,出头可难哩。”
姜氏皱眉一想,也对,转而琢磨起怎么样才能帮忙说服娘家人了。她是知道嫂子心疼姜云的,归义这地方在时人看来,就是个烟瘴蛮荒之地。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住了些日子,虽然海贼来时受过惊吓,可从发展来看,还真是一片广阔的天地,任由挥洒!
说服了母亲,颜神佑微微一笑,心说,有这样也差不多了呢。她最担心的就是颜肃之一直在中二上进的道路上飞驰,姜氏跟不上趟儿怎么办?现在看来,姜氏虽然不是楚氏那种逆天的人种,却也不是蠢人。这样,她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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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说的话题,也是楚氏这边母子四人的议题之一。
楚氏见儿子们都到齐了,命他们都坐下。左昭右穆,却是一边一个一边俩。颜渊之坐在颜孝之的下手,颜肃之自坐一边。四个人都洗了脸,漱了口,各饮醒酒汤。
楚氏觉得好了些,才说:“二郎陛见过了,圣上怎么说?不会再变卦了罢?”
颜肃之躬身道:“断不至于了。儿只怕圣上撑不多久,届时会被召还。”
颜孝之疑问道:“怎会?你才去几年?”刷经验值也不是这样刷法的。哪怕是东宫旧人,大家还要担心颜肃之跟水家的旧怨呢。
颜肃之便将颜神佑之猜测说了,听得颜孝之目瞪口呆:“不至于罢?”说完还迟疑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四弟。颜渊之也有点呆,不太敢相信。楚氏惊讶之后,静下一想,果断地道:“是他会办的事儿。你有什么准备没有?”
虽然与母亲的关系没那么亲密,但是有这样一个狼的母亲遇到事情的时候无疑是令人放心的。颜肃之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答道:“要不就赖在那儿等事态变化,要不就想办法,让那里出点事,离不开我。”
楚氏道:“选第二个。”
颜肃之道:“是,已经着手准备了。”
楚氏道:“那便好。唉,你得封侯,我心甚慰,只是……封侯赐府,眼下便要分一分家了。”
颜肃之道:“便是分了府,儿还是阿娘的儿子呀。当初阿舅主持,已分与我一千部曲,很够了。”
颜孝之道:“这说的甚么话?那不过是与你们练练手的,谁个说是分家了的?”
楚氏道:“好了,都不许争执了。好男不吃分家饭,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它也不烫手!”
颜肃之道:“那也不急,我如今也有田有宅有官有爵的,这些都是身外物。请亲友见证一下,胡乱分一分就是了。还有一事要紧——是不是得收拾收拾扫祭一下的?”
楚氏微一冷笑:“这是自然,也顺便给三郎烧点纸。大郎择个吉日罢。”
颜孝之嘴角一抽:“是。”
见众人无话,颜肃之瞄了一眼四弟,郑重起身,朝楚氏一揖:“阿娘,儿尚有一事。”
楚氏坐直了身子:“何事?”
颜肃之道:“归义分了三县,儿还缺三个县令。”
“嗯?”
颜肃之缓缓说出来意,他想推荐颜渊之去当县令。楚氏道:“胡闹!且不说他如今的品阶比一个下县的县令还要高一阶,你做郡守,他去做你辖下的县令?你过不了朝廷那一关,御史也要弹劾你了。”
颜肃之笑道:“米丞相做着天下最大的官,他的子侄兄弟也还在这朝廷里做官呢。只消阿娘与四郎答应了,儿自有办法劝动圣人。”皇帝脑抽呀!
颜渊之是极乐意与二哥一起去的,既然受过人家的帮助,现在人家要你去帮忙,是不能推辞的。便也表态,他愿意去。
颜肃之道:“还有一事,儿也不知道能在归义呆多久,将来之事进退难料,归义旁的不说,单是盐一项,就得放一个信得过的自家人去!希贤原是最好的,可他还没说亲,又是爵主,不可轻离。”
楚氏叹道:“还是人太少啊!搏一搏罢!明日见你阿舅,你要提上一提。”
颜肃之露出今晚最舒心的一个笑来:“是。”
总是用着舅舅,颜肃之是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的。他第二天跑到太尉府去,寒暄完了,领完了舅舅的“谨言慎行”的教诲之后。便请楚丰密谈。
楚丰也有私密的话要嘱咐于他,比如归义的势力一类。不想进了书房,颜肃之就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契书,另一张却是鱼鳞一样的图册。
楚丰道:“这是什么?”
颜肃之道:“只要阿舅舅画个押,三百亩盐田,便是阿舅的了。”这不是干股,是实打实的盐场!当然,暂时不能把制盐的方法交出去,盐田得由颜肃之代为经营——虽然楚氏父子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大的“盐田”,还要论亩。
颜肃之无赖地道:“您也知道的,法子是您外孙女儿梦着的,一时半会儿的,您外甥也不敢将这法子说出去,夺了闺女的利润不是?”说穿了,就是怕泄漏了商业机密。
楚丰与楚源都被他气笑了,楚丰抬手一招白鹤亮翅【1】,就扇到了颜肃之的头顶上:“学会跟你舅来这一套,嗯?”揍了一顿外甥,楚丰神清气爽。总算没白疼他一回,也知道回报了。虽然回报得很无赖。
楚源嘲笑道:“你看这家里有谁有功夫去归义?”
颜神佑弄出来的法子,她还没嫁,这秘法就归颜家所有。但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是会要嫁人的,这个跟男孩子又有那么一点不同。总之,这里面的制衡因素很多,制盐之利虽大,楚家也不宜贪得太多。看颜肃之的作派,送盐田的事儿是他的主意,楚丰念他不易,也不多问。何况,楚家经营了许久的地盘不靠海。
楚家现在得了制盐的法子弊大于利,颜肃之正好挑明了来讲。反显得彼此都光明磊落,免得再互相猜疑了。
楚丰又有点手痒了,外甥在跟前了,还犹豫什么呢?又把颜肃之暴打了一顿。
颜肃之挨了揍,也不生气,也不犯病,顺势又提出将他弟弟弄到归义去做个新安令的意思。楚丰与楚源越发笃定了,制盐秘法已是颜家资产,颜家要保密,能保密多久是多久。
楚丰想了一下,道:“朝廷之中,我为你斡旋,圣上那里,你真有把握?”
颜肃之又悄悄将那个猜测说了,楚丰与楚氏是一样的话:“他是能做出这等事来。”颜肃之道:“既然如此,便说我不放心旁人接手,怕他们不尽心,我自己的弟弟,能抽着他干活儿。万一我真被调走了,赖不动,四郎正好顶上。”
楚丰心说,你走了四郎顶上,怕不是为朝廷为皇帝顶的,是你自己顶的吧。摆摆手:“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1】不知道是大学老师教得不对还是我学得不对,依稀记得大学体育课上教太极,白鹤亮翅就有一只手是放在耳朵边上挠两下的样子,像招财猫,又像是猴子抓痒……
楚舅舅踏上贼船,虽然只是踏上半个脚板。颜渊之可是整个儿都上去了……
第108章
姜氏带着一双儿女是由已经入京了的楚源妻子接待的,楚丰元配已死,并不曾续娶,如今京中堂客这边的交际,都是楚源的妻子在应酬。
姜氏的外甥蒋歆,娶的就是楚源的女儿楚家八娘。两人见面,自然是有许多的话要说。颜神佑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在柴家梅园里算是出了一个大大的风头了,不但是在同侪圈子里为人所知,便是这些长辈们心里,颜神佑的形象也生动具体了起来。
姜氏有些诧异,看了女儿一眼,心说,平时不见她作什么诗呀。然而女儿被夸,她也不好拆台,代为谦虚了。颜神佑暗道一声“好险”,看吧,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万一当时头脑发热背几首诗出来,回家一准儿要被审。于是也跟着谦虚几句,说自己并不怎么会做诗。楚源的娘子也只道她是在谦虚。
前面说完了话,又设宴。楚丰到了级别,吃饭的时候还有歌舞。两家的男人们达成了交易,又联络了感情,美滋滋地推杯换盏,楚丰都喝得微醺了,这罢宴。楚源笑道:“可惜是在白天,若是晚上,便好看个‘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颜肃之念叨了两遍,执箸击案:“好句,好句。”
楚丰嘲笑道:“阿寿作的,自然是好句!你自家闺女自家夸,倒是实在。”
颜肃之带着三分醉意,歪头看了闺女一眼:“嗯?哦,我闺女办什么事儿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就是个小变态。
颜神佑本次喝了两杯水酒,听得这一句,酒都化作冷汗从背上流了下来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彼此都有了酒了,楚源便劝楚丰道:“二郎近来行将分家,怕还有许多事要办,还是让他回去准备罢。”
颜肃之道:“哎~说到这个,还有一事要求阿舅哩。那个,上回给我一千部曲,已经很多啦。现在阿娘还在,有大兄供养,我这是侥幸封爵的,自有府邸封地,够养活妻儿啦。便要分,我也不再要了,只要那一千部曲足矣。阿舅帮我说说呗。”
楚丰道:“这些不用你管,吃完了酒,回去罢。”
颜肃之跑到他大舅那里挨了一顿揍,心满意足地滚出尉府。门口看着老婆孩子上了车,自己扳鞍上马,心里挺得意地往家走。
走一路吹了一路微凉的春风,酒也醒了大半。颜肃之回家给楚氏汇报情况,说是见过楚丰了,楚丰看起来一切都好。顺势便提了一下分家的事。楚氏也说:“总不会亏待你的。”
颜肃之趁着三分酒意,放起赖来:“我就不要!”
酒壮怂人胆,可惜楚氏就讨厌有人耍酒疯,一个眼色下去,自有粗壮的仆妇将颜肃之给架了下去。楚氏还说:“灌他两碗陈醋,给他醒醒酒!”
自此,颜肃之便每日与颜孝之打起口水官司来。做哥哥的想再分些钱帛土地奴婢部曲给他弟,做弟弟的说自己已经有了家产了不肯要请哥哥拿这些钱来赡养母亲。两人从睁眼吵到闭眼,连颜渊之也被迫拉入战局。
颜渊之的举荐信颜肃之已经报上去了,并且跟皇帝见了一面。皇帝对于他“不放心别人”这五个字,深以为然。皇帝本身就是个脑筋跟正常人不一样的异类,用米丞相的话说,就是“好弄小巧”。他怕自己的朝廷被安插了坏份子,既觉颜肃之对他忠心,颜肃之推荐的人,便有一二身份不妥之处,他也同意了。颜渊之,也是颜启的儿子不是吗?还是郁陶的女婿。这两个都是皇帝的死党。
皇帝愿意开这个后门儿。
朝廷中有一二反对之声,也被唐仪给嘲笑下去了。唐中二地图炮起来专拣大个儿的啃,虽然不知道颜肃之的用意,不过颜肃之提议的,他必须点赞。一句话就把米丞相给拖下水了:“米丞相做着天下最大的官(这是真的),他儿孙不也在朝廷任职吗?”不是说亲戚做官要稍做避讳吗?你有种把米家子侄都撸下来呀!
中二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朝上瞬间哑了。不止是看米丞相的面子,要认真追究起来,谁家没有一两例类似的事情呢?“打虎亲兄弟,上仗父子兵”,尤其是个不靠考试靠家世的年代,这种事儿不要太多!
颜肃之如愿以偿,颜渊之也拿到了委任状。因为颜家还有分家之类的事情,便给了他几个月的假,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再跟颜肃之一道去归义上任。颜渊之先前也做官,却不曾做过这样的主官。休问品阶,这回是自己的地盘自己说了算。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可喜可贺。
楚氏与颜孝之便议,索性也给颜渊之分一份家资,免得再费二遍事儿。
颜渊之便也效法二哥,哭着喊着不要分再多的东西。他以前那一千部曲也在练着,虽因个性不如颜肃之刚强,补贴装备也不如颜肃之有力,也是带熟了的兵,不大值得撒手了。
颜孝之这里,怎么肯落下个苛等兄弟的名声呢?必要均分了家产。总是互相推让。
女人们以楚氏为首,见天儿地聚在一处说笑。每天都要开赌局,看今天是哪个吵赢了,明天还吵是不吵。
连楚丰,也暂时没有插手,只说:“你们家的事,还是自家要先有个章程,再邀齐亲友作个见证。”三兄弟的岳家是,都笑吟吟地看着。姑爷上门儿来“求助”,也好吃好喝的管待着。
不出两天,京城就传出了颜家三兄弟互相推让家产的美谈,并且这种好风声还飞越了京城的城墙,往全国各地扩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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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弟一面吵架,一面也没闲着。
比如颜孝之,他还要管着京城治安等等,还要想着到哪里给儿子订个家教好的老婆。还要联系楚丰等亲友,到时候给作个见证。百忙之中,又要拜托大家到时候去给他弟弟暖宅。
比如颜渊之,还在跟妻子商议,到底要不要带家眷上任。颜渊之是希望将部曲也带到归义去的,用他的话说:“我自幼便知资质不如两个哥哥,另寻出路怕也找不大出,不如见贤思齐。”
郁氏皱眉道:“你这是……要跟着二房了?”
颜渊之道:“也……不全是。好歹,是条出路。你看,便是世家,也有不得意的旁枝。这世上顶聪明的人少,顶笨的也不多,大家伙都差不多,差的是机会罢了。且二哥一向照顾咱们,既是二哥用得着我,我自然是要回报的。大哥这里……他也顶得住,我也没多大用处。”
郁氏道:“你一点也不实在,你就是喜欢二房。”
颜渊之尴尬地道:“就是,又怎样?”
郁氏道:“不怎样!想去便去!大丈夫如何婆婆妈妈了起来?又不是要你不认长兄了。”
颜渊之就知道老婆的底线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了,内心里跟谁亲近,那还是明摆着的么?
颜渊之道:“就是不知道岳母那里舍不舍得你了。”
郁氏道:“又说傻话了,难道姜家就舍得女儿了?你要心疼我,这几日多陪我回娘家走走便是了。我也好从阿爹那里寻几个武艺好的教习!两个小东西好武不好文,看来是掰不回来了,那就得叫他们长点儿本事,不能胡乱淘气了。”
颜渊之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郁氏翻了个白雅,第二天就挎着丈夫回娘家去了。
回到娘家,颜渊之拜见岳父,郁氏去跟亲妈说悄悄话。郁氏自然是承二房的人情的,在丈夫面前也说得好好的。然而到了母亲跟前,还是将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这世上哪里又比得上京城的好呢?我还怕两个孩子将来……他们书已是读得不好了,在京中补个荫职也好哇!”
蔡氏道:“你既然已经答应女婿了,就要说到做到。他往那里去倒也不坏,不趁着年轻去立业,到老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郁氏道:“我也没有后悔,这不就是担心么?还有,听说……家里的盐场就在归义,说是有新的制盐之法,才……”
蔡氏正色道:“你给我把心思放正了!女人一身担着两家,本来就难!你日后受谁家的香火,就得为谁着想,怎地这个也不知道?你说这个是想做什么呢?那是颜家二房的,往大了说,也是你婆家的,你不要动什么小心思!为这一点事情,弄得兄弟反目,你不好,难道我们便能好了么?凡事当三思!不要见利就忘了义,这才是传家之道。”
说得郁氏面红耳赤,眼泪都掉下来了。蔡氏也没有缓过脸色,直到郁氏认了错,蔡氏才道:“去洗脸。记着我说的话。将眼睛放得长远些,不要总看眼前。女婿和二郎处得好,十分不容易。颜家之名声正好,不要因为你的小心思,将颜、郁两家都弄得蝇营狗苟!”
这话太重了,郁氏忙跪了下来。蔡氏道:“不要想太多!老天疼憨人!看你爹,看你死了的阿翁,再看看车骑家,还不明白么?你年轻,现在不懂事我不怪你,也是我教得不够。可你也不算小了,儿子都那么高了,我如今再教了你。往后你要犯了这一条,就不是我生的了!”
郁氏伏地谢罪,蔡氏才亲手将她扶起,命侍女打水来,给郁氏洗脸。又取了自己的妆盒来,让郁氏化妆。
虽然这么大年纪了还被家长骂哭,郁氏两口子也是满载而归。颜渊之在岳父那里还是受到礼遇的,郁陶也看出来了,这个女婿要说不好呢,那是睁眼说瞎话,说他出类拔萃呢,也是违心。有二哥照顾着肯拉一把,那就去吧。不管颜渊之是不是长于民政,颜肃之至少是能文能武的一把好手,怎么着也要照顾亲弟弟。
郁陶也很痛快地答应了女婿关于借几个教习去教他外孙的请求,还说:“这几家加起来,小一辈儿的几十个,也就你大哥像个斯文人了。”真是……遗憾啊!让你们学点文化怎么就这么难呢?
挨了骂,被嘲讽,到底有所收获,夫妻两个带一点小尴尬,回来依旧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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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这里就更忙了,他先忽悠了皇帝和太子,给他弟弟弄了个县令。然后就跑去岳父家里,见一见岳母,见一见大舅子们,然后……拐带人家儿子。
颜肃之三个县令的名单是他闺女给拟的,不得不说,十分得体。
楚氏叹得对,颜家就是自己人少。到了六郎这一辈儿,或许还多些,颜肃之就弟兄三个了,哪怕颜平之还活之,也还四个。看起来违法计划生育妥妥的被罚几百万的节奏,可是在当时,至少翻上一番,才够一个将要在乱世兴起的家族用的。
颜孝之留守京中,居中调度斡旋是必须的。他不能动,能给颜肃之搭把手的,就只有颜渊之一个人了。巧的是颜渊之对颜肃之的感激孺慕之情,只比对颜孝之多,不比对颜孝之少,又是颜肃之的弟弟。到了归义,他就得听颜肃之的。这是颜神佑选的第一个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颜家再没有能得用的人了。最大颜希贤今年不过十五,看着能结婚了,官场上也是个毛孩子,还是大房的嗣子,一家的爵主,不能这么动。颜神佑对这个堂哥,也觉得不如对四叔放心。她是给她爹选下属的,可不是选未来族长的。
那就只能往外面找了。最能信得过的亲戚,自然是姜家。且不说姜家从前帮了多少,现在又被拉上了贼船,相互勾结得再深一点也没关系。单说姜家人的素质,就是颜神佑垂涎的,至少姜云是她在京期间接触过的。此子心思缜密,皮相极具迷惑性,肚里又黑,还是自家亲戚,十分适合拿到归义去发光发热发坏水儿。年纪是小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他姓姜。
颜肃之认为女儿选的人非常之好,颜神佑提出到京就给姜家分大大一份干股的时候,颜肃之眼睛都没眨就同意了。现在,他来收利息了……
姜家看到颜肃之衣锦还乡,欣慰之情比自家孩子争气更甚。实在是被他中二时期弄得有些后怕了,一直考第一的孩子这回考了第一,大家都觉得正常了,一直不及格的认真学习考第一了,就要大书特书。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何况颜神佑打先锋,发了个当量相当大的糖衣炮弹来。
于是姜家是开了中门接了娇贵来的,蒋氏先压抑着激动,看女儿女婿行了礼,再看外孙、外孙女儿。颜神佑还罢了,六郎还真是稀罕呢。六郎虎墩墩的,不但楚氏喜欢,蒋氏也喜欢这样的大胖小子呀。唤过来好一顿摩挲,还说:“哎哟,长大了长大了,跟外婆说说,归义好不好呀?”
六郎道:“比京城暖和。”
蒋氏故意道:“那夏天就炎热,你这个小胖子,热不热呀?”
六郎道:“从来世事难两全。”
这样小大人的话一出口,长辈们都要笑疯了。脸上被掐了一把,六郎郁闷地抬起头,听蒋氏道:“小孩子家,不要说这种话,傻吃傻玩就好。丁点儿大的年纪,看得太分明了,太累。”
六郎:“……”外婆在说啥?女人真是难懂的生物啊!
一只小胖子面瘫脸吐槽着他所有的女性长辈,姜氏与颜肃之等,连姜戎都在感叹,蒋氏所言甚是有理。活生生血淋淋的一个长歪了的变态就在眼前,颜神佑可不就是从小不知道傻吃傻玩,然后就不正常了吗?
姜师决定将话题从这个令人胃疼的领域引开,关心地问颜肃之:“六郎名字起了没有?到时候上报朝廷,要怎么报呢?”颜肃之封侯了,过两天就要举行个差不多的仪式,然后颜肃之最好要上表,请立六郎做世子之类的。总不好写个“颜六”罢?好歹得有个正经的名字吧?就算没大名儿,有个小名……也先凑合了啊。
颜肃之一摸下巴,坏了,这几天忘了这事儿了。叫什么好呢?姜师也只是为了换个话题,见转了回来,也就顺着说起分家封侯的事儿来了。姜戎道:“你还要回归义么?”
颜肃之把儿子的名字且扔一边,见姜戎主动提起来,心说,来得正好。摆出一个也很腼腆的表情来,把姜戎刺激得不轻。姜戎飞快瞥了外甥女儿一眼,心说,你们父女都不是好人!就听“不是好人颜肃之”开口道:“当然要回去啦,才经营出来的地方呢。”
姜伍就说了一句让他想自抽的话来,他说:“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说!不要客气!都不是外人!”
P话!颜神佑还管你娘叫外婆呢,怎么不是外人了?
颜肃之就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儿,张口就说:“归义还缺个县令,我看阿云就挺好,不是也还没出仕么?”
卧槽!你还真敢说啊?装出来的正人君子呢?客套呢?礼貌呢?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姜伍:“……”尼玛姜云是他亲生儿子啊!话也是他放出来的,真恨不得把自己抽成个猪头。
颜肃之还用一双特别纯洁的眼睛看着他,见他呆呆的望过来,纯洁的大眼睛还眨了一眨。姜伍想掐死妹夫之后再自杀!
屋里静得掉跟针都能听得见。
最后,还是姜戎挺身而出,问颜肃之:“他还小,能成么?”
颜肃之道:“谁生下来就是大人呢?学着呗。正好,新义人口也不多,地方也不很大,事也少嘛。”
姜戎狠一狠心,道:“且唤他来试一试,如何?”他倒宁愿把自己儿子送去抵了侄子。可看颜肃之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倒像是认准了姜云似的。
姜云片刻便至,两年没见,他个头儿也长高了不少,只是依旧斯文俊秀、腼腆温柔。颜肃之鼻子抽了抽,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艾玛!闺女眼光真是好,就是他了。抢也要抢到归义去。
当下也不问什么大道理了,就出了几道题来考姜云一考。姜云心里乐开了花,作为一个比较正常的青少年,在姜家这样还算上进的家庭环境里,姜云并不是一个只会装逼的世家子。他也想上进,他也想有出息。可惜有个将他当成眼珠子的娘!全家都宝贝着他,不让他锻炼。
现在好容易有了个机会,什么归义,什么九百里,就算一千八百里,也去了!老子那么爪黑,不对,那么一颗红心向太阳的好青年,是要为国效力的!一定要造福大众。
感谢我的外公,他把我姑妈嫁给了我姑父,感谢我的姑父,他要把我带走!
由于十分想去,姜云的表现就格外的好。颜肃之随手出几道断案的题,又问他一些关于庶务的内容,看他知不知道一个县衙的机构设置之类,他都答得出来。再问一些礼仪的问题——姜戎留意,问的都是涉及官场的礼仪——姜云也答得一丝不错。
最后,要看他武艺,发现这小子也能开弓,也会骑马。虽然据颜肃之判断,不一定能干得过他家小变态,但是也够用了。
颜肃之拍板:“就是你了!”然后就扣住了姜云的手腕。姜云笑得可开心了:“一定不负姑父期望。”
姜戎姜伍一看,也只好认了。多留条路,总不是坏事。就怕女人不乐意。家中事虽是男人做主,主母认真计较起来,也是不能忽略其意见的。
没想到的是,姜云的亲妈周氏居然很赞成。她还是觉得颜神佑很好,把儿子送到颜肃之手下,万一这就看对眼了呢。反正她是乐观其成的。再看姜氏一家子,在归义是也过得好好的吗?也没病也没痛,全须全尾回来了呢。她为什么要给儿子说颜神佑呢?就是因为知根知底,还能理事,是个能督促夫君上进的人。
现在颜肃之给了姜云一个上进的机会,哪怕婚事不成,姜云的前程也有了呀。
周氏很放心。
蒋氏却想:万一有个不妥,怕女儿与儿子间有了芥蒂。
姜氏因颜神佑先打过预防针了,便附在蒋氏耳边代为游说。姜氏说的道理,也是颜肃之父女在家中说过的,蒋氏一听便也知道有道理。可她又犹豫了,归义那地方,烟瘴之地呀。
姜氏有些发急,道:“难道我们不是在那里活着回来了?家里孩子这么多,能个个都安排得妥当么?荫职也有个限额的,想要前程,不得自己上么?”
姜戎、姜伍、周氏都点了头,姜云也紧张地看着蒋氏,生怕她反对。蒋氏长叹一声:“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既是自己选的,以后都不许后悔,若有什么事,也不许彼此埋怨!阿云自幼养得娇惯些,若吃不得苦,女婿也不许抱怨看错了人,三郎也不许说儿子受罪了。”
众人都点头答应了,姜云难得答应了十分大声。
于是开宴。
这一顿吃得就十分畅快了,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了,就要往前看了。席间,颜肃之等人只说归义的好处,什么海贼已剿,海边可好玩啦,还有盐场哟,天天吃盐焗鸡。还有山珍呢,各种好吃水果,冬天果蔬不断……可了劲儿的安利。
颜神佑干脆将六郎拉过来举高了:“看看长这胖样儿,怎么可能过得苦了?”
六郎:“……”#我家的女人是变态#
——————————————————————————————
从姜家出来,颜肃之有些轻飘飘的,他还有一个县令,就把队伍配齐了呢……
正行走间,前面忽然响起马蹄声、奔跑声,颜肃之也没在意。声音却奔着他们来了,忽啦啦,一队顶盔贯甲的武士奔了过来,将他们家的队伍围了起来。
当先一人马上上扬鞭:“都给我带回去!MD!回京这好几天了,也不来看我!抢走抢走都抢走!”
颜肃之大笑:“唐大!我总得拜完舅舅拜岳母罢?”
唐仪将脸一歪:“你儿子呢?他不得拜岳母吗?快快快,叫出来拜岳父了。还有你,你们都甭回去了,到我家去!今天就住我家里了!出去一趟,学会了多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了!”
颜肃之带着酒意道:“你还真收拾不了我,你总是被我收拾的!”
唐仪策马冲了过来,伸出鞭子往颜肃之坐骑臀上一抽:“走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国博归来,看到好多好美的好料啊!安利国博啊!不收门票的!古代展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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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姜母子三人坐在车内,听到外面响动,初时还不以为意,及听到唐仪的声音,姜氏与颜神佑都有些无奈。六郎对唐仪的声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只是觉得有点熟,又想不起来这是谁。
唐仪那句“你儿子”,六郎听得真真儿的,忍不住挺直了小腰杆儿。颜神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说,就你这样儿,得被你岳父那个中二病给搞崩溃了吧?你可悠着点儿啊,中二病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姜氏对颜神佑道:“唐大说到便能做到的,我看你阿爹也不是十分想推拒,今天怕是要在他们那里过了。命人回去取衣裳罢,你还有什么要用的,叫他们一并拿了来。”
话音才落,外面就听到颜肃之一点也没的拒绝的意思在跟唐仪磨嘴皮子了。
骏马嘶鸣,被唐仪抽了一鞭子跑了几步之后,又被颜肃之给控住了。颜肃之在车边停下了,对里面道:“今日且不回家了,都去唐大那里,吃穷他!”
唐仪在后面扬声道:“你现在可吃不穷我了!吃穷了我将闺女往你家一送,她依旧有人养着!”颜神佑看向六郎的眼神就更同情了。
姜氏道:“知道了。告诉他,他既半路劫了我们,我们可就空手去了。”
颜肃之笑道:“好!”拨转了马头,对唐仪道,“听到了没?空手去的!”
唐仪骂道:“你那点儿出息!”
车上,姜氏又将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将颜神佑头上落下来的两绺头发拢了上去。颜神佑也有样学样,将姜氏也看了一看,姜氏却是无一处不妥贴的。母女二人又将六郎好一番摸,看他衣服、看他袜子、看他头发,连脖子挂的锁片都摆正了。
六郎小声道:“干嘛?”
颜神佑笑吟吟地:“看你小媳妇儿去呀。”
六郎也知道什么叫“小媳妇”,胖胖的小脸上一红,小嘴抿得更紧了,表情也更严肃了。颜神佑以袖掩口,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姜氏道:“到了唐家可不许这样了。”
颜神佑用手拢了拢表情,正经地道:“是,”低头严肃地对六郎道,“听到了没?到了唐家可不许这样了!你脸红的什么呀!”
又被姜氏给瞪了。
虽则说是空手去的,到唐家的时候也是空着手儿。姜氏在派人回家取衣裳和日用品的时候,也没忘了让他们将准备好的礼物给带过来。用唐仪的话说,这是女婿拜见丈母娘,怎么能没有礼物呢?
大头颜神佑已经代家里送过了,却也不能自此有恃无恐、想要一劳永逸不是?
这边因为带着车,所以走得慢,那厢却是飞奔往邰阳公府里报信取物,速度颇快。家中楚氏与颜孝之听了汇报,并没有反对,只让传话给颜肃之:“明日怕朝中还有事,今晚不要喝太多。”
唐府门前,颜肃之一家人才进门,后面颜府里取东西的就到了,紧跟着也回禀了进来。
门内,蔡氏虽然时常会埋怨唐仪荒唐,今天这件事上她也抱怨了两句——架不住想看看六郎——居然也盼着唐仪能将颜家人“劫”了来。
待到见面时,见六郎长势喜人,蔡氏就大方地原谅了唐仪当街抢人的鲁莽举动。笑道:“可算将你们盼来了。”见颜肃之面上有点红晕,这种红晕蔡氏常在唐仪脸上看到——那是酒精在脸上踩出来的脚印——心内有些纳罕:他不是戒酒了的么?
颜肃之自然是号称戒酒了的,然而这几天颇有几场酒是要喝的。比如到舅舅家耍赖,比如到大舅子那里抢人家的儿子,这种时候就不要装了,还是酒桌上拉点关系吧。只要自己控制,不喝得太多,不耽误了事儿,倒也无伤大雅。反而可以借酒装疯,将耍赖进行到底。
唐仪也发现了,拉着颜肃之的手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道:“你开始喝酒了?”
颜肃之摆摆手:“好二年了,就回来这一回,又是正月里,就喝这一回。”
蔡氏道:“那先醒醒酒罢,我这里有好茶,且用些茶果,许久不见,也好说说话儿。”
通家之好,全家都叫了出来。招娣笑吟吟地推推她妹妹,将小妹妹弄得脸也红了,往姐姐身后一躲。与后来那些讲究到根本不算讲究、简直就是变态的规矩不一样,一般家里不要说是因为互相欣赏而结亲的了,便是有些利益纠葛的,也无不希望小夫妻能过得好的。婚前见面,也称不上什么天理不容。甚而至于,双方亲友会有意纵容一二,睁一眼闭一眼让两方稍微培养一点好感,这样婚后生活才会更和谐。
六郎也不好意思了,故意目不斜视,跟唐仪、蔡氏行礼,又红着脸问了唐家姐弟好。唐家大郎比他还小呢,说话比他还奶声奶气,也乖乖叫一声:“阿兄。”男孩子嘛,受父亲的洗脑比较严重,唐仪的立场,那还用说么?
招娣与颜神佑年纪差得不大,两人头碰头,在那儿看这两个小货一处玩耍。唐仪的儿子如今也没有名字,因为他看到六郎也还没有大名儿,据说这样孩子能养得大。如今一看,果然是能养大的。
上了茶来,如今京中才流行喝团茶,就是茶饼,喝的时候掰碎了,煮茶。颜神佑就喝不惯这个,再好的茶,这么一弄,都成渣渣了,还有什么意思?但是大家喜欢!还有放里面放个作料什么的,加糖加盐都是小儿科,还有加姜的。颜神佑算是熟悉了一回原始风味,才啜了一口,脸就皱了起来。
招娣道:“才喝的时候是有些不太服口呢,习惯了就好。”
颜神佑道:“加太多料,就尝不出原本的味道来了呢。干嘛要习惯旁人呢?你爱喝什么,就喝什么。”
此言大合唐仪的脾性,抚掌着:“正是,正是!重煮了茶来,不要加这些乱七八糟的!”
蔡氏道:“只怕味苦。”
颜神佑道:“凡食苦味,必有回甘。正好给阿爹醒酒,晚来好与伯父再喝下一场。”
唐仪大笑。
蔡氏也笑道:“正好。”
于是重煮了茶来,这一回虽然还有茶渣,味道倒与颜神佑以前喝过的很像了。她慢慢品着,招娣也有样学样,喝了两口,招娣先住下了——确实略苦。停得片刻,招娣道:“咦?果然是有些甜的。”
女孩子们就饮食聊了起来,期间,颜神佑抽空看了六郎一眼,只见他正跟唐仪的儿子在一处说话呢。六郎努力板着脸,装成个小大人儿,认真地解答小舅子的各种小苦恼。比如“总是被女人摸脸,肿么破”,颜神佑憋笑憋得肠子都要打结了,一看招娣,也是忍得特别痛快的样子,两位好摸人脸的怪女人抱在一起笑个不住。
姜氏与蔡氏便说些育儿经,蔡氏原本对于颜家并非世家的遗憾,如今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倒不是颜家大手笔的干股红利起了作用,而是颜肃之上升的势头,让蔡氏看到了颜家兴旺的前景。
唐仪和颜肃之在一起,就是取笑人,某某纨绔是白痴,某某中二把谁谁家的人给揍了之类的。唐仪还拍胸脯保证:“你迁府那一天,我一准儿带人给你热闹热闹!”
并无一人提及什么盐场之事,仿佛这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饭罢,颜肃之一家果然留下来住了。蔡氏原本收拾了客房出来的,结果唐仪硬拉着颜肃之往书房里睡去了,招娣与颜神佑又投契——其实是一起吐槽弟弟,两人都是长姊,比弟弟大好多岁,正有共同语言。唐仪的儿子对六郎好像也很喜欢。
干脆各人寻各人了(……),做客做到这个份儿上,根本就是“合同为一家”了。两家人却都觉得这样也不坏。
颜肃之也没从唐家搞一个人来给他当县令——没有合适的——颜神佑认为,最后一个县令的名额,应该给颜肃之以前的师友,最好是无牵无挂的。这样才能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割地为王的事业中来!哪怕捞不到一个县令,也好给六郎捞个好点的老师。
这个人选,就不是颜神佑能够决定的了。毕竟,这些人颜肃之比较熟。国子监里纨绔不少,用功读书的人也不是没有。国子监里没有,太学里还能没有吗?总有一款合适的,就在于有没有发现的眼睛了。颜神佑一个小女孩子,目下是无法与这两处俊彦接触的,这件事情,只能由颜肃之来办。
————————————————————————————————
从唐家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蔡氏又留了一顿早饭。
虽然是正月,好多衙门都处于半放假状态,唐仪是负责禁宫安全的,却不能总是脱岗。颜肃之吃完早饭,陪唐仪去上班,直到送出长宁坊,才转回来接了老婆孩子回家。
到了邰阳公府,颜孝之已经去上班了。一家四口见了楚氏,回禀了见闻。颜肃之也没遮掩,直说了将姜云也抢了去做县令的事情。楚氏道:“外面的事情,你们自己拿定主意便好——往亲家下个帖子,约个日子,将家分一分罢。推让了这些日子了,也该有个决断了。”
颜肃之答应一声,听楚氏又说:“便在后日罢。那个时候,你们的袍服也该齐备了。新府业已建成,分过了家,正好搬过去。总不过好人已经搬了,这里还在拖拖拉拉。”
颜神佑心里一算,也是,已经推让了这么多天了,兄友弟恭的好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再推辞,大家都有审美疲劳了。再者,归义还等着她爹回去呢,总在京里耗着,像什么呀?颜神佑倒是相信,楚氏一定会从大局出发,至少是面子上做得十分光滑,无可挑剔。
这是不用说的。
颜肃之写了帖子,颜孝之与颜渊之也写了帖子请了楚丰并各自岳家来做一见证。开会的时候又彼此推让了一番,最终,楚丰做个主持人,除开已经分与两个小外甥的一千部曲之外,每人又各得一千,余下的四千户全是长子颜孝之所有。颜家那个坞堡,也归颜孝之主持。
其余颜肃之表示不需要了,他已经有了封地、有了府邸,什么田宅就统统不要了。颜渊之也推让,道是也做官了,并不在意这些。
最终,两兄弟各分得一处京郊小庄,颜渊之另得一处京中宅子,兄弟俩又各有京中两处铺面。楚氏命开了家中的仓库,与他二人每家十万贯钱、千匹绢,千斛米,各人房中之细软都归各人。三家约定,每年祭祀的时候还是要到长房这里来。
三兄弟也都不在乎这些了,没一个争的,最终都画了押。颜氏也被唤回来旁观,自家兄弟团结,她在夫婿面前也十分有面子。
接着,便是要给父祖上香、扫祭,告诉他们,儿孙有出息了,开枝散叶,分家了。
这些事情搞定,二房便开始着手搬家的事情。楚氏且不令四房搬出:“分家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因开府赐宅,不得不为之。你们又将要往归义去,何必再搬来搬去?且住下。”
颜渊之一想,也对,将才拿起来的包袱皮又放下了,请示过楚氏,他去给二哥帮忙去了。
颜肃之与姜氏的袍服下来了。抚着袍服上的翟鸟纹,姜氏眼中难掩激动,十多年了,再不曾过会有今天。院子里有些嘈杂,是打包行李的声音。往归义去的时候,几乎是将家搬了过去,也只是几乎。留在府里的东西也不少,都在库里没有动。颜肃之升做郡守时、封爵旨意传出时,又有亲友送来的贺礼,也都堆在库房里,这些都是要搬的。
仆役们训练有素,打包得都很快。打从前几天就开始忙了,如今只是在扫尾,只是越是扫尾杂事越多,反而显得更忙了。
第二日,正式的旨意下来,要有一个仪式。依古礼,叫做“分茅列土”,拿白茅裹着泥土,由皇帝给被封者。表示这块地就给你了,以后由你作主了,被封的人,就是那一片土地的主人,土皇帝了。
现在虽然受封者已经没这方面的权利了。他们可以一定程序上的干预司法,享有租税。但是,已经不是真土皇帝了。朝廷是有权干涉这片地方的,如果受封者作得厉害,朝廷也要朝廷管束。颜肃之要通过的,就是这么个仪式。
颜肃之的长相很撑场面,皇帝看到自己“一手栽培”的新生代俊杰,也是龙心大悦。整个场面既庄严又和谐,还透着丝喜气。
姜氏亦受封,夫妻二人皆得紫绶金印。原本楚氏应该也有一个太夫人的职称的,只是她已经做了邰阳公的太夫人,泉安侯这里,就从简了。
仪式结束,颜肃之夫妇便回已经收拾好了的泉安侯府,颜神佑与六郎带着家中奴婢们相迎。泉安侯府与邰阳公府一东一西,在街区里隔得比较远,离清远侯府却比较近。对于这一条,颜氏有点尴尬有点得意,清远侯世子徐杨就觉得脑门直跳,一抽一抽地疼。清远侯夫人还记得颜肃之这个小流氓开过她儿子的瓢,奈何这个流氓外面转了一圈儿,杀人无算还成了她邻居,只得咽下一肚子的苦水,还得笑着说“恭喜”。
泉安侯府比邰阳公府规制稍减,面积却并不逊于旧府。颜肃之一家统共四口人,奴婢虽然不少,还是觉得有些空旷。蒋氏过来做客,看了就有点着急,于宴散后留了下来,看女儿满面喜色,还是忍不住道:“你倒是上点儿心,再生两个儿子才好。生完了,你也省事,我也省心。”
姜氏已有六郎,倒并不很急,微笑着答应了。蒋氏不好再多言,暗想:等她过了这个高兴劲儿,我再给她细说。这么大的家业,一个儿子不够使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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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暂时还真没想这么多,她现在要忙的是听颜肃之说明天继续拜会师友,他的一位老师给他介绍了一个厉害的人,如果不能拐来当六郎的老师,就骗去当新乡令!
姜氏问道:“是谁?”
颜肃之说出了一个名字,姜氏比得了紫绶金印还要开心:“回京只要办得成这一件事,也是值了。”
颜肃之说的这一位,姓丁名号,字长明。比颜肃之大上五岁,乃是个有名的学者。治经史第一,却有一样怪癖:不喜说话。然而著书立说,每有片纸传出,便为人争相抄诵。然而不甚喜见人,也不喜与人辩难。但有人问,只写出来,他也书写应对。
身居陋巷之中,名闻天下,却不曾出仕。朝廷不是没想过征辟他,坑爹的是下的诏书他不接,来使者说话,他一言不发。因有一个名头比他还响的祸害老先生,皇帝就放弃了跟他对话。祸害虽然讨厌,好歹能搭个腔啊!
于是丁号也就在学术的圈子里为众人所知,他又不怎么说话,总是“中隐隐于市”,倒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突出事迹。
颜肃之却不认为他是个书呆子,真的书呆子,能一直保持这么个势头么?读书的时候,还抄过丁号兄的手抄本来学习呢。看这位仁兄的文字,字里行间透着深深的禅意。当时不解,现在回过头来看,那都是种种谋略,十分透彻。
也有人怀疑丁号是不是哑巴,因为曾有来请他的倒霉使者,在丁号面前说得嗓子都哑了,丁号屁者没放一个。使者回来就怒了,宣传了半个月,说丁先生是个哑巴。
这一点,颜肃之可以为丁号辟谣:丁先生会说话,而且说得相当有特色,声母韵母分得相当清楚——他不是哑巴是结巴!
彼时颜肃之一家轻车简从,跟在颜肃之的老师身后,十分有诚意地带着六郎来拜师。丁先生的家并不大,他也不是世家,也不做官,并没有多少钱。生活费靠家里几十亩地的租子,还有来抄他的书、向他请教学问的人送的干肉条。所以住的院子就小。
当时丁先生也许是在暴怒,声音颇大,连颜神佑都听到了他的怒吼:“你——迤……迤……迤……迤,混——嗯嗯……嗯……”
颜神佑猜,下一个字是“账……昂昂昂昂昂……”怪不得要装高僧,这特么根本是不装不行吧?周勃好歹还能说“期期以为不可”,只重叠一次。邓艾还能完整地说个“凤兮凤兮,共是一凤”。这一位要是遇上刘邦,就只好“期夷夷译”了。
姜氏头一回遇到结巴,这才知道,那种紧张的时候说“我、我、我我,我没做坏事”的,跟丁先生一比,不是结巴,只能算是磕巴。真正的结巴,是把自己憋得直翻白眼儿,他知道要说什么,但是死活说不出下一个字来。这一个字的音也不是重复的,而是将韵母变音拖得老长。
天下名士丁先生,是个大结巴!
颜肃之一家四口,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颜肃之的老师,面色也十分诡异,显然,他也没料到。正要说什么,就听里面丁先生又在拖长了调子唱大戏了“账……昂昂昂——”
可既然来了,总不好灰溜溜的走了吧?帖子都递了,老师的面子都搁在里面了。硬着头皮去敲门,果然见丁先生憋得脸红脖子粗,翻着白眼,急得直跺脚:“来……矮……”
颜神佑实在忍不住了,冲他做了一个乐队指挥“收”的手势,特别有张力。丁先生不愧是个思维敏捷的人,很快领会了颜神佑的意思。嘎嘣,止住了音,说了下一个字:“啦?”然后他自己也做了一个“收”的手势。似乎觉得这个手势很好用,丁先生给颜神佑投去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下面他也不做手势了,应该是在心里比划了。颜神佑就听着这位先生用一种“机器合成音”一字一顿地,居然说了一句完整的话:“里、面、坐。”
真是不容易啊!
颜肃之的老师有点尴尬,用眼神示意颜肃之:还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呀!他结巴这像是都要被我闺女治好了,只要他有脑子,凭什么不用呢?颜肃之郑重地向丁号表达了请他出山的意愿,出乎意料地,丁号一口答应了。看着蠢朋友一点也不明白的眼神,丁号差点翻白眼。他要是语言流畅呢,自然可以作一个高姿态什么的。可他以前是个结巴,现在是个半结巴,还有什么架子可端的?去就去吧!
天知道,自打小时候淘气不懂事儿,学邻居家胖儿子说话结巴,学了仨月,把自己变成个结巴之后,他有多久没能这样畅快说话了?!说多了真是眼泪呀!而且归义是个好地方,丁号又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片空白,才好挥洒不是?就它了!
丁号相信自己的眼光,又觉得机会合适,为什么不去呢?
于是在愚蠢的忘年交张大嘴巴像条锦鲤的表情中,丁号向颜肃之一礼,表示接受他的邀请,去当他下属去了。
老师:……MD!这世界太疯狂了。
作者有话要说:玩家颜肃之开始“集齐七个变态,就能召唤神龙”之旅,请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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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Lwxs.ORg第110章 小说网
颜肃之没费什么事儿,就把这么一位十分有名望的名士给请了回来。这会儿颜肃之与姜氏两人的感觉,就像是挖到了一坨成了人形的人参精!宝贝啊!那么多人抢都抢不到的,这一位这么容易就给弄来了!太好了!
颜肃之这家伙,如今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内里还带着浓浓的流氓气息。心说,我表你当新乡令,然后把府衙建你地盘儿上,嘿嘿,你得给我儿子当老师,我也要去蹭课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郡守愉快地决定了,丁县令也愉快地决定了,互相遇出了狼狈为奸的笑容。丁号其实长得一表人材,人材很魁梧,估计也有相当的武力值,脸是正直的方脸,面容刚毅,肤色也白,浓眉大眼,看着就正气凛然。可是这一笑,居然让觉得跟正在坏笑的颜肃之十分相似。
颜肃之的老师摇一摇头,忽然有点后悔,好像不该介绍他们认识。瞧,这才打了一个照面儿,好好的一个名士就学坏了。不对,不是说颜肃之已经改邪归正了么?锦鲤先生一头雾水的时候,经他牵线搭桥的两位已经勾搭成奸了。原本想着,万一丁号不肯做新乡令,他就将儿子塞过来给丁号做学生,所以全家都出动了。
现在既然他肯做新乡令了,颜肃之就决定,当老师的建议暂缓。先把人拐地自己地盘上再说,到了归义,要蒸要煮,还不是由颜肃之了?
丁号也觉得满意,颜肃之举家登门来请他,还请了锦鲤先生做中人,可见是对他相当重视的。这样,丁先生的某些家族抱负也可以实现了。
当下约定,过一阵儿颜肃之回归义的时候,丁号也跟着一块儿走。颜肃之又问丁号之家眷,这才知道,三十五岁的丁号,还是个老光棍儿,无妻无妾,连个侍婢都没有。说走就走,只要带上他的那些书就行。
颜肃之当即道:“某即回去为先生备车。”
直到被丁号一字一顿地送出门,跟他说:“珍、重。”锦鲤先生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这就行了?
真是奇也怪哉。
别说锦鲤先生了,就是颜神佑也觉得有些奇怪。到了自己家里,颜神佑问颜肃之:“阿爹,这位丁先生怎么这般爽快就答应了?看着有些不对呀。”
姜氏笑道:“不是因为……么?”说着,也比了个“收”的手势。
颜神佑满头黑线:“那他不结巴了,就更不会答应出来了呀。这得有十年了吧?阿爹不是说他十多年前就成名了么?咦?他是怎么成名的?”
颜肃之张开五指,罩住颜神佑的脸:“好啦,不要想那么多了,跟六郎玩耍去罢。你们又得有一阵儿见不着面儿了。”
原来,颜肃之是计划着将颜神佑留在京中,看守泉安侯府,并且作为归义京办主任,就此长驻的。等下再给颜神佑盖几个章,做空白文书,就让她拿着。万一京中有什么事情,她可以就地解决。
颜肃之是尝到甜头了,要不是颜神佑反应快,给归义拆作三个县,升格成郡,现在做了泉安侯的颜肃之,怕是没办法再做县令了。因为不匹配,惯例不是这么做的。以侯领县,是贬谪,是羞辱。到时候想继续在归义呆着,也就只有耍赖一途了。哪比现在,留下来也不怕有人说爵与职不相衬。
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继续呢?而且,女儿也确实需要嫁人了呀!虽然颜肃之的心里,是有那么一些些不情愿,是有那么一些些担忧,担心京中纨绔配不上他闺女。可是归义现在有什么呢?一个觊觎他闺女的小土包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本来,如果丁号不同意去归义,他打算将六郎也留下来的,有颜神佑照看着,他也放心。如果能拜丁号为师,姜氏也不介意大的带着小的驻京——归义发展前景虽好,毕竟偏僻,不好叫儿女在那里弄得村野了。现在丁号同意随行,便只有颜神佑一人留下了。
颜肃之夫妇将在京之一切事务都交给女儿了,姜氏的眼睛里满是忧愁:这要怎样才能嫁得出去?可不交给女儿,她也不太放心,颜肃之手下的人太少了,现在还没成规模,一时半会儿的,没人能代替得了。除非楚氏旁的不干,专替颜肃之在京里盯着——这也不太可能。
姜氏最后是哭着走的。
颜神佑不知道她在哭啥,还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自己,反而安慰她道:“阿娘放心,不用几年我就回去看您了。”
姜氏哭得更大声了,泪眼朦胧中就看到颜神佑身后那一溜骑士。带着三百部曲,见天儿地训练,这还像个闺女吗?
像不像的,都生下来了,都养这么大了,也只好继续跟她过了。姜氏觉得,哪怕颜神佑嫁了,她还要担心闺女被休回来。照颜神佑的尿性,这个可能性真是太大了。
于是当娘的哭哭啼啼走了,做女儿的惆怅动感了半天,又充满干劲地去收拾新家了。爹娘兄弟都走了,新家太空旷了,先调些甲士来看门吧!余下的都放到京郊庄园里面安顿下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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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很忙,颜渊之也不清闲。
颜渊之似乎是铁了心跟他二哥混了,除了已经练熟了的一千部曲,说是处得熟了不舍得离开。其他的都以“我不善练兵,不如阿兄来做”的理由,全交给颜肃之了,至于怎么安排,随便了。
姜云那里,也被颜肃之给敲诈了几百部曲走。明面上的说法是:“地广人稀,看来圣上与诸王不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乱,让他们去那里扎个根。”总之,他又划拉了几千口人去。
此时春耕还没开始,及时迁人过去,正好组织春耕生产。颜肃之的算盘,打得叮当响。远在归义的卢慎也十分配合,及时报上了“似有海贼入境”这样的警报,给了颜肃之回归义的大好借口。
颜肃之向皇帝拍胸脯:“必还陛下一个安稳南疆。”又对太子说,他要为朝廷开疆拓土。
两位都很开心,尤其是太子,虞喆年轻,又是父母宠爱长大的,师长也对他充满了期望。这辈子他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年轻人的冲劲儿和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开疆拓土”四个字,拍到了他的穴位上,拍得他浑身都酥麻了起来,大力地点头。
虞喆的心里,将来要给颜肃之换个好点的封地。泉安听起来很美,地方比归义还靠南呢。那块地方,虽然也是朝廷管辖,周围的夷人比归义这边的山民还多。这片广大的地方,跟归义归属同一个州,比旁的州大上三倍,每年税收还不到人家一半。朝廷实际能够控制的地方,绝对领土不到本州面积的四分之一。
泉安的三千户,不够肥衬。
颜肃之开开心心带着一群打手,想着将要被迁去归义与他会合的几千户部曲,哼着小曲儿走了。一面走,还一面想,这些人要怎么安置呢?家具种子耕牛土地,盐田是重点保护单位,不能让人窥了去……
卢大郎做事挺不错的嘛,理由找得挺好,发警报的时机也挺对的呢。
山小郎……
想到山小郎,他的脸就挂了下来。那孩子是不错啦,这一回,颜肃之在表卢慎做主簿,方章做典史的同时,也给山璞弄了一个“都尉”的头衔。这个头衔比较虚,如果是实的,大约能管得了归义全境的兵!治所都是另立的。山璞这个,明显不可能,乃是有水份的。
归义也与正常的郡不同,它是后设的,且算是战时。军事、民事,都由颜肃之这个长官来掌管。都尉是什么?没有这人!
颜肃之在马上,一摇三晃的,心说,得勒,发展得好了,还得弄个都尉了?
这一路走得比较快,越往归义,天气越暖。姜氏一路上有郁氏相伴,心情也开朗不少,只是依旧想念颜神佑。六郎事务颇多,丁号闲着没事儿就好撩他。丁号学问既好,长期的结巴生涯,让他有许多吐槽说不出来,用写的也很费力,所以他总是那么地言简意赅。往往短短一句“电子合成音”,就能让六郎想半天。
颜肃之与姜氏乐见其成。郁氏倒是想让两个儿子也跟着丁号学一学,还跟姜氏说:“家里钟先生、齐先生那般好,他们也学不进去。我想是不是不投缘?有丁先生在,让他们试上一试?”
不好意思,姜氏答应了、颜肃之答应了,哪怕丁号也答应了,两个小东西不配合!人家字也识,书也背,背完就死也不肯再学了,天生六十分万岁星人。郁氏被气哭一场,抱着闺女念叨:“你可要斯文,千万不要学你哥哥们。你外公与阿公虽然是武人,可是你外婆和阿婆是士人之女呀!咱学点好的罢。”
姜氏膝盖一痛,想到了颜神佑,姜氏爹也是士人呢,怎么就养出颜神佑这么个闺女来了呢?
这一路,男人们谈笑风生,颜肃之给姜云、颜渊之、丁号讲解沿途之风物。丁号建议:“府君励精图治,不如看看沿途州郡是如何施为的,有无可取之处。”他个电子合成音,一口一顿的打着节拍,听得颜肃之起了一头的汗,还是答应了。
颜肃之心中那股怪异之感越来越强,盖因他早就想四处看看了,尤其是上京沿途——画点地图什么的,勘查地形什么的,摸一摸驻军什么的,不知道以前太仆的马场还在不在?
他这么想自然有他的理由,丁号这么说,就有点奇怪了吧?仔细观察丁号,只见丁号凝神注意的,都是些颜肃之也想注意的事情。
颜肃之:……不会吧?
丁号眯着眼睛看完了一处马场,此地离官道已经有六十多里地了,他硬是领人过来看了。发现颜肃之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丁号心说,有意思。
拿眼睛找了一下颜肃之,正与颜肃之对了个正着,四目相对,擦出一串灵感的火花来。颜肃之擦了擦汗,丁号嘿嘿一笑。
当天晚上,颜肃之就找到了丁号:“先生真是高人,看的都是金贵的地方。”
丁号道:“恰、与、府、君、同。”
颜肃之默默地牙疼,心说,也对,以他的本事,名副其实的话,看出要出乱子也是正常。想过来避乱,也是应有之义,既然要来避难,那就得给颜肃之出力,帮他建设好归义。
颜肃之以为与丁号达成了共识,舒展了眉头道:“先生一定会喜欢归义的。”
丁号颔首道:“这是自然。”
这种“以为泡上了男神,结果发现其实是男神想泡你,你才能得手”的淡淡的蛋疼,是肿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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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又走了一个来月。将到的时候,后拨的部曲都跟上来了。正好,理好了部曲,整整齐齐带入归义。
才踏过界碑,颜肃之就闻到了飘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他千里迢迢带着队伍过来,便遇到了一个流血的局面。
卢慎已经在最近的驿馆里等着他了,一向四平八稳的青年,脸上少有地露出了焦急之色。颜肃之看在眼里,从容地为他介绍了随行之人。卢慎有礼地一一见过,这仨都是他惹不起的。丁号名气大,姜云世家子,颜渊之是上官的亲弟弟,光身份就不好相与。
可卢慎实在没心思与他们周旋,听说他们都是新任县令之后,卢慎就直接说了:“山上出事了!山小郎父母都为叛逆所害,山小郎兄妹两个带着几十亲卫,不见了人影。山上……死了不少了。”
颜肃之吃了一惊,面上却强压着不显,问道:“消息可靠么?”
卢慎严肃地点头道:“可靠。是山小郎原本一个伴当,侥幸逃得命来,下山报与我的。待我整队戒严,山上已立起拒马了。他们还没有冲下来,想是,还在乱。咱们的人不擅山林奔袭,不得其门而入。”
“什么时候的事?”
“算来当是新年前后。”
“现在才知道?”
卢慎苦笑道:“现在才知道。”
颜肃之道:“知道原因么?”
卢慎点头道:“山小郎得了一个都尉,头人以为下山也是不坏。不想,山上自然有人不愿意的。朝廷还有党争呢,山上虽然未必有多精明,却够粗暴。内里有些人不愿下山,并非是因为有甚仇恨,乃是觉得一旦下山,原本不学无术也能使奴唤婢的好事便没有了……”
简单地说,人家本来有特权的,只要一直活着,就能靠奴隶制度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叫人家下山,在封建制度下被淘汰呢?什么广阔的天地、更好的生活他们不想去懂,懂了也没用——实力不够。可看头人这样儿,不但是自己下去,还要把所有族人都带下去。
凭什么呀?!
必须得反!必须坚决地反对!你是头人,可不是咱们家长呀,我家财产,凭什么你说下去就下去?可头人拳头大,说话算数,头人也知道,多带些人下去,他的话语权都才会更大。才更有资格跟颜肃之谈条件,不是么?哪怕是合作,也得实力相当吧?
原本颜肃之只是个县令,头人且不觉得。待传回消息,这位做了郡守,还封侯了。头人就觉得,他是个好的合作对象,自己要跟人合作,也得拿出更多的资源来。
矛盾,也就这么产生了。
正常地殴斗,是打不过头人的。可一旦用了阴谋诡计呢?
山民过年,酿米酒、屠肥猪,蒸米饭……十分丰盛。内里一项十分重要的活动,自然是持续很久的祭祀。祭天地神明,山神水神,前代祖先,还有各种风俗,又要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再准备祭祀。自然是有什么好的,都要先祭神,祭完之后,大家分食余下的。再然后开个篝火舞会什么的。
问题就出在酒上了。酿过酒的人都知道,一个酿不好,酒会变酸。这一回,某一家的酒便酸了,味道有些不对。献酒的人家十分尴尬,泼了碗里酒,又命取了新酒来,就着原本的酒碗,又倒了一碗给头人,次及山娘。
大家都给面子,本来酒是酸的,碗里沾了点味道,再尝新酒,味道稍有差异倒也不觉得不对了。幸尔新酒酿得味道不错,虽然掺了一点酸酒的味道,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毒药,就下在酒里。
在提纯技术不够发达的年代,凡是毒药等,都不纯,有异色异味等,想下毒,除非摆明了要逼人喝,偷偷下,就得有点遮掩。酸了的酒,正好。这毒也下得浅,太重,怕被尝出来。就这一点毒,让头人等的战斗力大打折扣,险些被一窝端了。
说是险些,乃是因为山璞跑了。山璞没有喝酒,因为发现颜肃之不喜饮酒,凡宴必饮清水。他便也有样学样,即便是新年这样的节日里,也只开头喝了一碗自家祭神的米酒表示表示而已。这让他逃过一劫。
眼看着四面火起,父母倒在血泊之中。山娘大吼:“快走!不要都折在这里!记得报仇!不要让他们如愿!”
山璞双目一片血雾,背着妹妹、带着几十个亲信,跑掉了。
留下的人凡头人亲信,都受到了清洗。还好,山璞带的人都是跟他久了的,十分可靠。只是遗憾,走得急忙,不能将死党尽数带走。下山报信之个,就是被囚禁拷打,逼他说出山璞下落。大家走的时候根本没有约好,亲信也不知晓,自然是说不出来的。反倒让他偷了个空儿,跑下山来求援。
卢慎一听就急了,才要发书信给颜肃之:这回不是假的,是真的,快来,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
颜肃之的信就到了,说他很快就到归义了,地方准备好了吗?归义比较好,天气热,如今开了春,随便搭个草棚子就能先住下人。一面生产、一面再规划新的住宅区,什么事儿也不耽误。比颜家部曲秋天到的时候,可好安置多了。
好了,现在先想想山民吧!
颜肃之道:“且将人领结起来,围山!断他们的路,一粒盐也不许上山!一两铁也不许输入!”
卢慎道:“是。”
颜肃之又说:“悬赏,保山小郎安全者,我赏钱万贯,诛逆贼者,首恶一千贯、协从五百贯、兵丁五贯——按人头计数!不要钱的,换成田也可!想换别的,过来与我谈!”
卢慎道:“是。”
“四处宣讲!”
“是。”卢慎一揖,小跑着出去了。由此可见,山璞之意义十分重大!
颜肃对众人道:“得了,咱们也甭歇了,先去县衙罢。你们三位,虽然是县令了,嘿嘿,没县城,还得新建,都跟我挤一挤去吧!”
颜渊之&姜云&丁号:卧槽!
到了县衙,卢慎已经高效率地组织人写了十几张布告,开始往外贴去了。县衙很挤,颜渊之不得不委婉地道:“二郎,咱不是有坞堡么?要不我把妻小安排在那里住?”
颜肃之摆摆手:“住得下!我那还有没收的两处宅子呢!”丁号、姜云单崩个儿,住前衙,一人开一个小院子——这个地方还是有的。颜渊之拖家带口,住颜肃之没收牛、羊两家的宅子,看喜欢哪个就住哪里。
“都去安置一下,用过了饭,过来议事。”
姜氏与郁氏都是理家的妇人,一个去安置新居,一个回来整顿县衙,都没耽误男人们吃饭。用过了饭,由颜肃之简介了归义的形势,且不说什么安顿部曲之类的了,先议山民的事情。
姜云立意先听着,颜渊之亦如是。唯丁号道:“他、们、下、不、来!”
颜肃之一挑眉,丁号尽量言简意赅:“器小。”
明白了,闭关锁国的萎货,怎么会想下山呢?还有,没抓到山璞,他们也不会安心的。
丁号带一点优越感地道:“筑县城。”哦哦,三位县令还没城呢,赶紧选址吧!
颜肃之道:“要春耕,怕抽不出人手来。”
丁号道:“选址。”
于是又抱地图来选址。四个人的看法都差不多,凡选址,合适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所谓背山面水,四面平地。画好了圈儿,三个县城也只存在于地图上,他们要做的,首先就是……睡上一觉。已经月上中天了。
第二天一早,卢慎来见颜肃之,商议着加派人手巡逻,以防有人趁乱生事的事情。本郡的精兵,只听一个人的,得见了颜肃之的命令,才肯听调度。颜肃之开了手令,卢慎去宣。
才出去,迎头撞上何三:“山小郎派人来了!”
“什么?!”卢慎叫得很大声,“他还活着?在哪里?”
何三道:“山小郎在山上,正在收拢旧部。来人带来了山小郎的书信。”
卢慎抢了信就来见颜肃之:“府君,山小郎自己报信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县的建制有了,县令也有了,就是木有县城。先搞基建吧,亲!
PS:没想到大家因为模仿而变结巴的例子居然这么多……某肉只听肉娘说过,当年肉娘有个同学,故意学人结巴嘲笑别人,然后就……自己也结巴了。所以肉娘禁止某肉学人家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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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却说颜肃之才踏进归义,尚不及带新拐来的三个热腾腾出炉的知县巡视乡里、熟悉工作环境,就被卢慎拦下来报告了一个坏消息——在他规划蓝图里有着十分重要作用的山民部落发生了动乱,关系好的头人夫妇被杀,山璞兄妹不知所踪。
待他匆匆赶回衙内视事,才定下了应急的方案,传说中已经失踪了山璞却又派了人来报信。
颜肃之顾不上其他,抢过信来,对卢慎道:“将送信人带来。你说的那个先前逃下山来的人,也带了来,叫他们互相认上一认。”
归义的山民比编户齐民并不少,山民动荡,亲颜派被捅刀,剩下都是关系不怎么好的人,颜肃之必须小心谨慎。否则这辛辛苦苦挣来的大好局面就要毁于一旦不说,朝廷那里恐怕还要叽歪,他才到手还没焐热乎的爵位恐怕也要飞。
这样的画面,想想都让人觉得不愉快呢。
等待信使的功夫,颜肃之已经扫过了信纸,看笔迹像山璞的,但也只是像而已。这字与先前山璞的字又有了很大的不同,不是字体的改变,而且是字里透出的气质,已由先前那一丝丝的优雅变得紧凑了起来。山璞原本的字只是工整,颜肃之来了,也是为了敦亲睦邻,给了他几本带过来的名家法帖,也指点过他一点书法,是以山璞后来的书法,是颜肃之教的。那时候的山璞,一笔一画可不是这么个气质。
送信的人一到,颜肃之便已经信了他七分,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人是山璞的乳兄。平素与山璞形影不离,有什么重大的信息,山璞都派他来跑腿。堪称是山璞的心腹。
颜肃之仔细看这个人,比年前见的时候瘦了不少,眼睛都有些凸出来了,眼眶红红的,腰杆儿不自觉地插得笔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杆标枪。颜肃之点点头,心道,这倒是了,他们经过大难,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来人厮见毕,颜肃之道:“山郎信上所言颇简,究竟如何?”
来人掉下泪来,正待开口,那前两天才跑下山来的人已被扶了进来。此人吃苦不少,受了颇重的刑罚,说完了话当时就晕了,卢慎安排了郎中与他看诊,今日方能搀扶着走路。两人一打照面,细细打量了对方一阵儿,这才认出来,抱头痛哭。一个问:“阿郎还好么?”一个说:“可找着你了。”
哭得差不多了,颜肃之命两人坐下,都饮些茶水,再说山上情况。
两人对证,才知道山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当时山上颇乱。原本这样大型的庆典就是人多事杂的,有点什么踩踏、私奔、斗殴事件都是不稀奇的。叛乱者又乱上加乱,还放起火来,就更乱了。一方是包藏祸心早有准备,另一方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能及时准备起有效的反抗。头人一方虽然整体力量强于对方,也暂居劣势。
更要命的是,他们是冲头人去的。这里得说明一下,直冲头人,并不是对方有多么高明,知道什么“擒贼先擒王”,而是时俗。杀了你,你的奴婢财产就归我了。这跟计策完全挂不上什么钩,就是简单粗暴的谋财害命。
头人一死,除了死忠份子,其他的就跟着新头人混就可以了。是以这一次动乱,死的人其实不算很多。即使如此,头人大宅前的场院上,也被鲜血染浸透了。
因为乱,山璞才能逃脱。说起来他们父子也算是有组织能力的了,奈何头人饮了毒酒,山璞又年轻,还迁了千余户亲信下山。动乱中,山璞将挣扎着要救父母的妹子一记手刀砍晕了,背上了就跑。在少量亲随的护卫下逃进了深山。
阿婉醒了之后,也没哭,也没闹,就问山璞:“下面怎么办?”
亲随们也有出主意的,比如山璞与山下人关系挺好。颜肃之对山璞也很友善,可以下山去求援。哪怕颜肃之不在,卢慎等人也能保他们兄妹平安。等到颜肃之回来了,再向他借兵报仇。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名叫银环,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梦到一只银环,就取了这么个名儿。他爹比头人大十几岁,是头人家的家养奴隶,头人从小就是在他爹的背上长大的。头人一家对他们家也是真不坏,他比山璞大上十岁,是个聪明人,既聪明又忠心,父母作为死忠,也死在了变乱里。
不得不说,这个意见是挺正确的。但是山璞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不!这么下山去,我们就是丧家之犬。即使要求援,也不能就这么光秃秃下去。这里是我们的地方,山下人并不熟!能有作为的只能是我们。不做些什么,下山去也没意思。”
于是一行人就在山森里潜伏了下来。山璞这时才展现出了他于念叨着下山求发展之外的其他天赋,比如精准的眼光。所谓灯下黑,就是在你觉得最不可能的地方隐藏。
他们根本就没有走远!就在这寨子附近,一气等到对方从疯狂追捕,到找不到人,最后麻木。终于找到了对方戒备松懈的时候,这回山璞是真有意识地做到了“擒贼先擒王”。
首逆伏诛,族人奴隶等山呼响应,山璞便成了新的头人。然而事情还没完,他还得整顿旧部,还要把周围的警备重新安排。但是得先派人下山去通知一声,派的就是他的乳兄。
颜肃之听完,头一句话就问:“叛逆者如何了?”
乳兄答得干脆:“全杀了。”
颜肃之的面容舒展开来:“我一向担心山郎过于宽和,他有杀伐决断之心,我便放心了。”
乳兄心里纳闷,暗道,不都是这么做的么?杀了人家爹娘,怎么宽和呀?不听话的,不就得揍么?就算要和气,也是得对不那么敌对的人吧?不杀留着浪费粮食吗?
颜肃之道:“山郎于今如何?”
乳兄道:“心里不好过,熬得瘦了,做事倒是很快。”
颜肃之道:“你且歇下,我有一信,你带与山郎。”
命人将山璞的乳兄并先前下山报信的人带下去休息,颜肃之大大地舒一口气,道:“天助我也!”
丁号也笑吟吟的,卢慎也笑吟吟的,姜云还是笑吟吟的,在一起笑得特别奇怪的变态中间,正常人颜渊之觉得特别寂寞!
而且他不懂!别说人家爹死了,留下毛孩子不懂事儿,就能由着你们想干嘛干嘛了!这小子明显不是善茬儿,手握这么多部族不说,能先把叛逆干掉再过来这份心,就显出他不是个只会求援的软蛋。你们能拿捏得住吗?对手弱才好,对手强,你要怎么把他收归己用啊?!
颜渊之不明白,颜肃之却想得比较透,如果山璞因此一事而颓废,或者将错误都归罪于要下山这件事情上,又或者被吓破了胆,从此止步不前,那山璞也就这样了。虽然是年轻人,还有可塑性,颜肃之也要说他一句“难成大器”。现在不一样,山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力更生而不是哭着喊救命,就是还有点气性。那就还能扶持。
颜肃之是想将山民收归己用,但是那么多的人,他自己出手,恐怕还是有难度的。如果山璞不行,说不得,他硬着头皮也得上,山璞能行,目前来说是个不错的局面。颜肃之如今底气足了,还没有到不得不抢人家族人来用的地步,自然也不会发挥光棍的精神,去想办法坑蒙拐骗一群与自己语言不通又风俗不同的来当小弟。
山璞肯当他小弟,就可以了。当然,也许山璞想要另一个身份。这且得看山璞下面的表现,如果山璞能表现得像个样子,颜肃之倒不会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想想皇帝的秃顶,颜肃之就觉得这乱世即将开始,山璞若有能力撑起一片天,谁说不能当女婿呢?
旁的不说,山民的风俗颜肃之现在是知道的。也只有这样的天地,才能盛得下他的闺女。要不然,就只好当爹的凶狠再凶狠,能撑得住闺女在婆家管东管西,婆家人才不敢说话。否则,哪怕拿捏住了丈夫,也搞不定公婆,一个孝字压下来,能把人活活憋死。
这一刻,颜肃之是真的有点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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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还不知道颜肃之的防线已经松动了,这时他正恶狠狠地盯着被吊起来的人形物体,又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双微凹的眼睛清澈依旧却带上了凛冽寒意。
仔细分辨,这被吊起来的人形物体确乎是一个人,只是已经被抽得血水淋漓了。足尖离地半尺,全身的力量都吊在了胳膊上,已经被吊了很久了,估计再吊上那么两天,这两条胳膊就得废了。而山璞,似乎也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
这人被吊在头人的场院里,场院的地经过打扫,一片落叶也没有,却泛着一种铁锈色。连死了两场人,压得结实的泥土也被流不尽的鲜泡过了一回,冲,怕是冲不掉这等颜色的。只有等,等时间慢慢去消化这一切。
眼下,山璞的愤怒却不是时间能够消融的。
内部有矛盾,可以争、可以辨,为什么要动手?动手也便罢了,居然还牵扯进了外族!
是的,外族。
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山里,住着的人被笼统地称为山民。然而内中却有不同的部族,山璞家算是其中一族。在往南的山里,还有个十族、八族的,大家生活习惯有一些相似,又有一些不像。山下人分不太清楚,便统叫做“山民”了。这一回,却是本族的反对派们担心势力不如头人,行事不成,便与南另一族相勾结。
那毒药,就是从对方手里弄来的。
山璞真想就这么把人抽死(也差不多了),还是没有冲动(……),还是留了一条狗命,接着拷问。
阿婉裹了件斗篷,眼睛红红地走到山璞身边:“阿郎,还问么?”
山璞回头看看妹妹,见她穿得严实了,才说:“问,能问一点是一点。”
兄妹两个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反正伊始,千头万绪。
最难为情的是寻父母的尸首。
头人夫妇暴毙,原本是要被枭首示众的。但是大树君以为不妥,好歹是以前的头人,而且大树君是真没想过要内乱,他也属于被立场绑架的人。亏得有他争取,将这夫妇二人草草掩埋了事,什么棺椁都没有。大树君知道儿孙也参与了此事,恨得看头人夫妇入土之后就气死了。
兄妹两个回来,赶在大树君丧礼上来了个“斩首行动”,再寻回父母尸身。那一场大哭,真是闻者伤心。不料哭完了之后,两人将眼泪一抹,就开始收拢旧部安抚人心,顺手缉拿叛逆余党,拷问阴谋什么的,也算是熟练工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哪怕山璞平时再跟山下人学得软绵绵,骨子里流的还是野性的血。就连阿婉,也不复往日的淘气了。兄妹二人遇事有商有量,居然将局面也给控制住了。
阿婉恨恨地往南看去,苍茫的暮色之中,只能依稀分辨出山峦的轮廓。山璞揽住妹妹的肩膀:“不要想太多,去睡罢,已经很晚了。”
阿婉道:“山下还没有信么?”
山璞看看阿婉,多少受了些山下的影响,鬓边的绢花已经摘了。颜神佑与姜氏送绢花,自然是检查过了,不会给人家送白花儿的。这会儿也没得旁的戴,阿婉也没心情戴,将头发胡乱一挽也就结了。
伸手给阿婉理了理掉下来的一绺头发,山璞道:“才派下山去的,便是要回,也要等到明天了。山下大令,哦,现在是府君了,府君还不知道回没回来呢,也没个做主的人。派人下去,不过是先与他们招呼一声罢了。”
阿婉道:“那个卢郎君做不了主?”
山璞嘴角泛起一个古怪的笑来:“你觉得他能做主?”
阿婉诚实地道:“我没见过他,不过听说他很有主意。”
山璞道:“他有主意,却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还是得等府君回来。”
阿婉有些疑惑,山璞笑笑:“好啦,看人的事儿,你现在开始学罢。以后见了他,你就知道了。他从来都只会帮人出主意,自己做事儿,难。你要没本事,他也不会给你出主意,你要有本事呢,他倒是个好帮手。”
此言甚妙。
阿婉凝神一想,一拍手,道:“就像菟丝子?”
山璞道:“就像菟丝子。有些人,就是喜欢做人副贰。”
阿婉笑了:“倒也有趣。”
山璞道:“也没什么意思。他便做不了甚么主,也当尽快使人回信的。明日来了信使,咱们还得见呢。”
阿婉道:“阿郎,你才要多歇息呢,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过。”
“我知道的,事情也快结了。”
“?阿爹阿娘的仇不报了吗?”
山璞挥了挥手里的马鞭,揽着妹妹的肩:“总有一天,但不是今天。这些族人,还是一盘散沙呢。”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
阿婉看了他一眼:“也不是不能打。”
山璞道:“不是,你没见过山下的兵。而且……”尼玛谁得势就跟谁混这种想法,真的是太根深蒂固了呀!敢不敢有点“忠”、“义”啊?不让你们反抗得太激动,好不好来一点非暴力不合作啊?
他这也是冤枉了族人了,山民里还有不少是奴隶呢,跟谁干活不是干?都是没人权的,人家凭什么给你争呢?换了个主人,该干的活一点不少,发的饭也没见再恶劣几分。头人一家的死忠份子也不是没抗争,相反,也满死了不少人的。
只是山璞在山下读了这些年的书,对这个状况却很是不满,觉得还需要好好训练一下他的族人、他的奴隶。当然,奴隶这个,他原本就决定,要适当地给予他们一些自主权,大约和山下的奴婢、部曲差不多就好了。得让他们有那么一点点闲,一点点自尊,才能在他们的脑子里灌得进思想。
这一天,直到阿婉睡了,山璞还在灯下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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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颜肃之就派人上山来了。
来的是颜渊之。
临行前,颜肃之千叮万嘱:“不可以寻常蛮夷视之。”又将山民之势讲与弟弟听。
颜渊之是个十分肯听哥哥话的乖弟弟,听了之后就对他二哥保证:“定不辱命。”他就跟着山璞的乳兄,带着些随从上山去了。
山璞听说来的是颜肃之的亲弟弟,不由大吃一惊:“府君将胞弟带来做甚?难道是要做帮手?是做县令么?”
阿婉奇道:“阿郎是怎么知道的?”
山璞道:“不做县令,这归义还有甚事可以让府君的胞弟来做呢?府君家在他们朝廷里很有势力,不是为了帮兄长,他也不用来归义。”
山璞猜得是分毫不爽,乳兄介绍的时候就说,这位还真是新来的县令之一。看颜渊之的长相,与颜肃之只是略有一点相似。颜肃之眉间朱砂痣将他的容貌衬点有点艳丽,颜渊之却是一副标准的老实样儿。
颜渊之看山璞,也有些吃惊,心道,这般小,他能行么?可是又想起院子里那一片像是被锈水泼过的土地,再想想他侄女儿,再想想姜云。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吊唁的活动进行得十分顺利,颜渊之不懂山上习俗,一路抓着山璞的乳兄恶补了好一阵儿,倒也记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做起来也是像模像样了,又送上了颜肃之拨的祭仪一类。
礼毕,两处坐下来谈。颜渊之道:“家兄原要亲自上山来的,只是山下之事太急,方遣我来,万望阿郎谅解。”
山璞道:“府君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府君之心,我一向明白的。原当下山贺府君的,却偏又遇到这等事。”
两人一问一答应,都彼此表示了谅解之意。颜渊之更是向山璞再三解释,他哥不是不想来,山下带了几千口子人,一个安置不好,又得乱套了。
山璞心头一动,微倾了身子,问道:“府君又招徕得人来了?”
颜渊之道:“都是自家人。”
山璞叹道:“府君是个能干的人。”
颜渊之一笑,想起人家还在丧中,忙又板了脸,道:“阿郎小小年纪,已沉稳有度,前途不可限量。”
山璞低声道:“借君吉言。”自始至终,绝口不提父仇之事。
颜渊之与他也没什么交情,只觉得这个穿着蓝色单衫的少年虽然打扮得新奇古怪,行动间却颇为礼貌,给人一种熟悉之感。这当是在山下读过书,学过礼的。颜渊之不由就心生一种亲近之意。这少年生得也好,五官颇深,立体分明,眉眼间满温润又透着坚毅,时而闪过一抹痛,当是父母初丧之故。
颜渊之也以貌取人了一回,放软了声音,好好安抚了山璞一回,居然忘了院子里还吊着些人形物体……
颜渊之又代姜氏慰问了阿婉,阿婉问道:“阿寿姐回来了么?”
颜渊之道:“她留在京中尽孝啦。”
阿婉就有点焉焉的。
临行,颜渊之道:“阿郎但有事,只管说与我,我回去便说与家兄。家兄过不几日,安顿好了山下事,还要上山的,正好与阿郎解忧。”
山璞道:“致言府君,多谢挂念。如今大乱初定,恐有不妥,若府君执意前来,请多带护卫。”
颜渊之正色道:“好。”又问还有什么需要的。
山璞道:“请带话给府君,先前约定的事,只要我们还在,就一字不易。望府君也信守诺言。”
颜渊之不大明白中间的典故,却也答应将这话带回去。
回到山下,将情况一说。颜肃之摸了摸下巴,道:“我上山去。”
丁号一字一顿地问:“有甚约定?”
颜肃之道:“他们要下山。”
丁号道:“怕人多。”
颜肃之微笑道:“授田,归化。他若真有心,我便将他这虚的都尉变作实的又如何?”还没见着人,见着了也不能保证就满意,自己满意了,闺女也未必愿意嫁,不过,做不成女婿,“将他收作义子也是可以的嘛。”
颜渊之瞪大了眼睛,仿佛他二哥头上长了角!“啥?”
颜肃之道:“这不是常有的事么?老头子他们起兵的时候,不是也曾被人收作义子的么?”
颜渊之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当时局势乱,颜启等人投军,因为作战比较给力,被一个起兵的领袖赏识,收了做义子——这样的义子那人收了一百多。直到颜启跟先帝这边搭上了关系,才跟那边断了线。
其实归义这地方,或者说民间,还是有一些不大按照法律来的。依法依礼,同姓不婚,异姓不养。但是在民间,有些人没有儿子,养个异姓的孩子收作养子、义子,以后家业给人,赚个有人送终。这种事儿也是常有的。每年拐子拐了小孩子,除了卖作奴婢,也有供应这一类缺口的。只要没有宗族,族人不究,官府又不知道、不想管,这事儿也就糊弄过去了——只是礼法上依旧站不住脚就是了。
再有一等聪明一点的,或者说没那么惨的,家里有闺女,那就招来做个上门女婿。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颜渊之想了一想,道:“我看那个小子,看起来像是有点本事的样子。不卑不亢,倒不好小瞧。怕他不肯认人做父亲。”
颜肃之脸一僵:“那我只好做他世叔啦。好了,收拾收拾,过两天我上山,这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们,好生将人安顿了下来。我总觉得山上的事儿不简单,他们家的势力,不该这么容易两个大人都死了。”
颜渊之道:“总不能三个人都在这里罢?”
颜肃之道:“现在要忙春耕,谁TM有空给你们盖房子?那不是有空房吗?这样,你先到我造好的坞堡那里,正好在东边儿呢。”
颜肃之特别坏,他原没收了两处坞堡一处给了山璞,另一处给了颜神佑,现在闺女不在家,他就一面写信通知,一面直接把这一处划给了姜云,让他收拾收拾当新义令,新义的地盘在西,原是一些已经成了点气候、号称“世家”的土豪们的据点。不好意思,姜云同学才是真正一等世家出来的嫡系。哦,他还带了部曲来了。不但有名头,还有拳头。
东一片就划成新乡县,归颜渊之管,兼顾开荒开盐田。
北一片,是丁号可以发挥的地方,这里比较惨一点——没城。丁号也不计较,表示他就先跟颜肃之挤挤也无所谓,等到要下乡的时候,多跑一点路就行了。以前颜肃之管三个县的时候不也这么跑下来了么?
各有各的归属之后,颜肃之才整一整衣冠,带了部曲,亲自上山去了。他倒要看看,经过大乱的山璞,又成了一副什么样子。
第112章
事实证明,颜肃之的预感是对的,甫一上山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山上才逢大乱,现在加强戒备是正常的,鼻端隐隐闻到的血腥味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种“不止是为了戒备,好像还在练兵”情况就不对了。
颜肃之的脑子一秒钟转了七千二百转,什么样的情况都想到了,最后分析出两种最有可能的:一、山璞的仇人还没死绝;二、山璞受了大刺激要跟他开战。如果是前者,那就说明这仇人不止是本地山民内部的,还有外部的,掐指一算,可能就是一些不友好的邻居。如果是后者,那就是山璞将这笔账算到了“下山”的头上,拿山下人当了仇恨的目标,不敢面对现实。
这两种情况,就要有不同的应对。如果是前者,对于颜肃之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坏事儿。他正愁没借口往外推进,然后留下来不回京呢。再者,在他的计划里,扎根归义,再扩张一点势力,也是应有之义。只恨南面理论上也是朝廷的地盘儿,不归他管。虽然朝廷的实际控制力也跟归义这里似的,地图上看起来挺大,真管起来很小。可要是擅自越界到了旁人的地盘上发展,这话就不好说了。
在颜肃之的计划里,再过个几年,等归义稳定了,再跟头人合谋一下下,那就最好了。现在,机会提前来了,颜肃之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说不得,计划得有所变动了。可怜三个新县令连个标准的衙门都还没有呢,估计又得给耽误了。
要是第二种情况,颜肃之就得小心了,他捏了捏拳头,唤过何大来,低声嘱咐了几句。何大面露紧张之色,颜肃之道:“不过是防着有余孽,不要这般一惊一咋的。”
何大应了一声,悄悄传话下去,一行人暗中警戒。
出来迎接的居然是银环与阿婉这一对组合,这让颜肃之有些意外。两人的样子都有些憔悴,都带着孝,想来是在变乱中家族都受到了冲击。见了面,颜肃之很和蔼地对阿婉道:“好孩子,你们受苦啦。”
阿婉鼻头一酸,又强忍住了眼泪,一躬身:“府君请。”
颜肃之心道,她也长大了,不知道山璞又成长什么样子了。
颜肃之对山上的地理情况还算了解,跟着阿婉等人一路慢慢走,一面走,一面看。开始还不见有什么,越往上越有些痕迹显示出了这里不久前曾经历过一场变乱。树木刀剑砍斫过的印迹,烧焦了一半的树枝,锈色的泥土……
颜肃之一面看着,一面问阿婉:“都有谁逃了出来了?后事如何了?”
阿婉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轻轻地摇了摇头。颜肃之长叹一声,道:“会好起来的。”
山璞亲自在大门前等候,颜肃之远远看着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头一回发现,这个一向因为过于温和而易为人所忽视的少年,其存在感也可以这么强!
山璞已从乳兄口中得知山下张榜悬赏的事情,心中倒是感激颜肃之仗义。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他要对全族负责,虽心向往之,该绷住的时候仍是要绷住的。
既然山璞已接了父亲的班,颜肃之待他与往日便要有所不同了。虽然还是晚辈,言语间便要拿捏住分寸,要将山璞看作一个比较平等的个体了。一打照面,颜肃之便知道自己估计的不错,山璞,确实成长起来了,只是这种成长的代价,大概谁都不想去付。
是以拜祭过后,颜肃之道:“我还想着与你父亲把酒言欢,谁料……唉!”
山璞沙哑着嗓子道:“府君高义,璞铭记于心。”
颜肃之心说,这是“璞”呢,还是“仆”呢?点点头,道:“这二年你都在山下求学,与我侄子一般大,我看你也如子侄一般,倒不与你说这些虚的了。我只问你一件事——此事是不是另有内情?”
山璞毕竟年轻,虽然将情绪控制得很好,却仍露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惊诧来。几乎是有点失态地问:“府君如何得知?”他才审出来的结果,派人下山去见颜肃之的时候还没审出来呢,颜渊之上来也没人告诉他这事儿呢。颜肃之也不卖关子,将沿途所见说了出来,又说:“你这不像是要整肃内务,倒似是要与谁干仗,是不是事情还没有完?又或者,还有什么仇人没弄死?不是我这山下的,难道是那边山里的?”
山璞的表情彻底掩不住了,索性承认了,将才审出来的事情一说。颜肃之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院子里挂的那几条干肉就是搞出这些事情的人了。又问山璞有何打算,却又并不游说鼓动山璞下山与他合作。颜肃之既已见到山璞,便知他经过大变而没有被击垮,想是已经有了主意了,故而先问他有什么计划。
山璞估计是已经有了个想法了,回答得很快:“族人太多,府君又招俫人手来垦荒,只怕不多久荒地都要垦完了。我的族人,不求再有更多田,一人二十亩,可乎?”
颜肃之问道:“你的仇人可都是居住在山上的,若要为父报仇,只怕还得在山上练兵。我看你这兵,也才初练呢。你要下山,待他们惯于平地作战,再南下入山,怕用处不大的。”
山璞道:“不瞒府君说,晚辈下山,舍妹留在山上。”
“啥?”虽然自己闺女是个变态,可在颜肃之的心里,女孩子还是要软糯糯的比较可爱。阿婉虽然看着一夜长大了,原本性情也很直爽,可是让这么个比颜神佑还小的小姑娘独掌一部?这不开玩笑呢吗?
山璞解释道:“我想将族人暂分两部,一来山下怕也没那么多的地,二来山上毕竟是先人基业,再则便是府君所言,若要报仇,就不能都下山了。阿婉虽然年幼,又让她掌部族,也不是全交与她,是她与我一道。这也不是就分家了。”
颜肃之道:“这样倒好。你们都是好孩子。”为父报仇,乃是孝行,十分值得提倡的。
颜肃之眼珠子一转,坏心眼就来,开始撺掇着山璞道:“山民又无盐铁,你是该多与山下走动的。只是……你要闹得动静太大,我这里无妨,怕他们那边有话说。你如今也是朝廷的都尉了,不如上表朝廷,将原委写明白了。嘿,撺掇着旁人家的下仆作乱,原本就是犯忌讳的事情!”
正经的礼法,下克上是很为人诟病的。而纵容教唆,也不显得有多光彩。
山璞经颜肃之提醒,才想起来,光想着山民内斗了,忘了这一片地方名义上还是朝廷的。虽然他们算是国中之国,朝廷的政令在他们这里并不能怎么通行,可在朝廷眼里,这一片地儿,大概都是朝廷的。骤然有这么一支战斗力不算弱的队伍越过了归义的边境,往旁人的地盘上杀人放火去。隔壁县是不会开心的,隔壁郡也不能当没事发生的。
当下诚恳地向颜肃之提出了援助的要求:“还望府君指点一二。”
颜肃之道:“我与你父亲相识一场,你又是个好孩子,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做了一个“附耳过来”的手势,颜肃之开始向山璞这个老实孩子传授公文写作。要怎么写才能表现出一个失去父母的少年的痛心与仇恨,又要怎么写才能把仇人写得面目狰狞,这里面必须夹一些朝廷喜欢听的内容,比如山璞方一心向化,对方冥顽不灵……
凡些种种,不管知不知情的,看起来都得向着颜肃之。颜肃之自己也保证,回去给京里上奏,证明山璞所言属实,山璞方确实是与朝廷合作得相当愉快。申请给予山璞方一定的援助,同时,也向朝廷申请了一部分军需——颜肃之找到了留在归义的新理由了。
将不驯的化外之民纳入编户的序列,这真是一个留下来的好借口。仗一打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不是你想说停,对方就愿意停的。即使皇帝突然死了,太子要召他回来,颜肃之的队友们在京里也有足够的理由帮他游说,让他留在归义静观京城变化——临阵换将,是兵家之大忌。只要主将不是猪,就轻易不要换。颜肃之显然不是猪。
如果可能,颜肃之还想将隔壁县也纳入一个战时体系,收归自己来管。今年先帝大祭,皇帝与诸王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要颜肃之说,这事儿是皇帝做得十分不厚道。用着人的时候就叫人小可爱,不用的时候就叫人阴谋家,这不,玩坏了吧?
两人商议定,颜肃之又问了山璞要迁多少人下来,他好有个准备一类。山璞道:“这半个月晚辈还要安抚族人,半月后下山,还是分批下,不好一次走这么多人……”
山璞的外公家也是大族,十分不幸的是,也是重点的清洗对象,外公家被灭了。山璞决定,整编手下,自领原本自家的人,让妹妹阿婉领外公家旧部,其余人各领其部。谋乱与从乱的被没收了的财产与奴隶、部族,大家按比例给分了。留山上的人由阿婉统领,去山下的,他自领。
同时,又吸引了血的教训,为了防止有人想留山下却被分到山下,有人想山下却被留在山上,山璞决定不采取“一刀切”,而是先进行一部粗略的整合。至少是争取让大部分人得到自己倾向的生活方式。于是部族又要重新作一定的划分,并且,山璞是分批次进行移民,不会一次性全移光,应该会起到稳定的作用。
颜肃之道:“既这样,我先照着一万户给你留?”
山璞道:“有劳府君。”
颜肃之道:“我这便下去办这件事情,你的奏本写好了,送下山来,我发驿马,一并呈递入京。”
山璞长揖为谢,亲自送颜肃之下山。
送行归来,银环上来报告:“那些人,都死了,怎生办?”
阿婉道:“解下来扔了!”
银环道:“那……里面还有长老的儿孙们的,长老虽然倔犟,心却是不坏的。”
山璞摆摆手:“长老家的,葬了罢,旁的人,照规矩办。”嗯,规矩就是扔山沟里给狼吃了算了。
银环小心地道:“要不要再甄别一下?现在杀也杀完了,该安抚了。”
山璞冷笑道:“若只是不想下山,该与我争辩。可他们动了兵,动兵,就是为了□□。可见本心并不是什么意见不合,只不过是想谋权罢了。嘿!想得倒美!安抚也不安抚这样的!有长老家的,就够了。给他们葬得高高的!看着我走下去!看着我们过得更好!看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银环答应一声,下去安排了。
山璞开始回去写奏折,还叫上了阿婉:“你也过来,多跟我学上一学,哪怕以后常在山上,也要学会这些的。这两年你要跟着我两头跑了,下得山去,我看好不好与你寻个先生教你识些字。”
阿婉道:“我给阿郎研墨去。”
山璞先不写奏章,且把颜肃之教的奏章格式给写下来。其次才是打草稿,他作诗不行,写这种公文,却天生有一种敏感,何况该用什么样的词,字斟句酌,写得并不快,却从头至尾基本不用怎么修改。
山下,颜肃之也摊开了本章。他这一路下山,腹稿都打得差不多了,下笔如有神,刷刷就写完了奏本。接着,他又写了好几封信,有忽悠皇帝和太子的,有写给家里疏通关系的,最后还有给颜神佑的,让她在京中盯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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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亲写信嘱咐的颜神佑,此时正在学习公文的写作。
颜肃之带着姜氏与六郎南归,颜神佑就留守泉安侯府,看着家。她倒是深知责任重大,先调了两百部曲进来环卫侯府。重点还是要守着印了大印的空白文书。其次便是各种训练,操练是不能停下的。这样的训练强度,连姜戎都颇为诧异,认为这样搞职业揍天,还是天天培训,连御林都不能保证做到。
颜神佑嘴角一抽,心说,那战斗力得有多差?然后猛然醒悟:这年头,职业军人是很少的。像御林已经算是不错的职业军人了,但是成份太复杂。至于其他的部队,就更难说了。私兵方面,部曲也是农奴,还要种田呢!
部曲还算是好的了,好歹农闲还会有点操练。有时候国家打仗了,会临时征发。说不定上一秒还是拿着秤杆儿在那儿跟人一分一钱地争秤砣高低的小贩,下一秒被塞根粗制滥造的长枪就要上阵杀敌了。
练兵?那是啥?只要熬过几场仗没死,也没缺胳膊少腿儿,还见过血,那就是妥妥的百战之师,老兵。
像颜肃之这边这样,逮着空就训练的,少!战起的时候,大多数的士卒,他们是没有经过正式训练的。这样的临时征发,若是马上民族,连老弱妇孺都能开弓上马的,或者是像山民那样天天爬山、还要巡山狩猎、谁拳头大谁说话的,倒也罢了。人家平常就在练习,体能一直没丢松,可对于农耕方面来说,这样的征发是保量不保质。打起来是拿命在填。
颜神佑一拍脑门儿:“我怎生就忘了这个呢?”
颜肃之给她写信之前,她给颜肃之的信已经发出去了。就一条建议:军队职业化。至少要保证一定数量的常备军彻底脱离生产,别的什么事都不用管,一门心思想怎么砍人。职业的和业余的,水平是不一样的。
真要打起来,人手不够了,再征发。征发之前,要保证新兵至少受两个月的训练。这样练出来的队伍才能用,才不是靠人命往上填的。有那些人,干什么不好呢?多打点粮食保证军需不行么?
归义,应该走强军与精兵的路线。
写完了信,就被阿竹提醒:“该去那边府里上课了。”
颜神佑回到了京里,父母虽然不在跟前,可其他所有的长辈都在,管她的人反而多了起来。这些人又不似颜肃之那样特别纵容她,尤其是楚氏,认为她需要更多的教育。勒令她隔日就得到邰阳公府里去上课,老师:齐凭。
齐先生教授的课程是楚氏钦点的,楚氏将颜神佑唤过去,就说了一句话:“齐先生原是跟着太尉的。”颜神佑就全明白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事儿,楚氏也很满意。让颜神佑去上课,不讲什么仁义礼智信,先给颜神佑复习朝廷官制,再说从京城到归义的地理,现在开始公文写作了。
颜神佑原本也学过一些上述内容,现在要用到了,经常温习一下也没有坏处。更何况,她也在琢磨着军制的问题,还在想她是个小姑娘,再不服气,与外人接触的机会也是少的,要怎么样搞情报。然后大悟:卧槽!这年头还真没有专业的谍报人员呐!
是的,哪怕是打仗,用什么间谍,多数是各部将领自己的行为。至于国家机关,对不起,没这个机构。本地不兴这个,如果有什么秘密调查科之类的组织,社会舆论也是不支持的。想想已经是高度集权的明代,厂卫的名声还那么差,大概齐就知道大家对这类组织的态度了。现在还不如明代呢。
颜神佑的脑洞越开越大,深觉需要再多多学习,于是也就来了。
齐凭一看这个学生,也乐了。兜兜转转了这么二年,她又回来了啊!不是说颜神佑不好,对于尊师这方面,颜神佑做得还是相当到位的。哪怕是远在归义,每年往京里送的东西,都有齐凭一份儿。过年的时候,虽然不再跟着上课了,也给这先生拜个年什么的。
齐先生没想到,如今又要重新教这个学生罢了。
颜神佑此时才发现,正经的公文也不是那么好写的。写公文不是格式对了
,基本用语对了就可以了的。
她代她爹写的那一篇属于叙事性的,还比较简单,她也能应付得来。换了带点礼仪色彩的,足够将一个中等生打回原形重新改造的。骈四俪六,端的是华丽无比,可是说到干货,很多朝廷官员就显得很水了。
考虑到如今世家越发的矫情了,而中高级官员大多出自世家,连级别低一点的官职都充斥着各种姓氏,这种情况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
于是更加用心地学了起来。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在你需要又感兴趣的时候,经常能够爆发出极大的能量来。比如爱看日漫最后日语自学成材之类的……
颜神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驻京办,在这方面自然不肯有所欠缺,学习进度让齐先生十分满意。
虽然没有人告诉齐凭颜神佑做了什么,齐凭也从楚氏这不同寻常的指令里嗅到了一丝奇异的味道。心道,难道?听说当年这位太夫人还在娘家的时候曾卜过一卦,这是没在自己身上应验,将希望寄托在孙女儿身上了?这也不对呀,你就算自己没做成,想让孙女儿做,也不该教她这个呀。这个不对路。
好在齐凭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更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他宁可自己慢慢去观察,去推测,也不会冒冒失失地暴露自己的想法。于是课也就这么上了下来,颜神佑也隔日交一篇作文。齐凭见她每每写得有趣,未必词藻华美,却总是切中肯綮,不得不叹一句:若是个小郎,正好出仕了,单就写奏本这一项,哪个职位都能胜任了。若只有这写奏本的能耐,也能做个好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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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奏本,奏本便到了。
颜肃之很明白这里面的程序,台面上的与台面下的,他都抓到了要点。或者说,搔到了各人的痒处。不多时,皇帝便同意了,朝廷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为父报仇本来就不该被压制,何况朝廷可以从中取利。甚而至于,太子在看过颜肃之的信后暗搓搓地认为,等他上台之后,如果天下无事,可以让颜肃之放手刷山民、刷政绩。刷了给他增光添彩,也可起到威慑诸王的作用。
听说朝廷的批复已经送出,颜肃之的要求得到满足之后,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新君登基,就像皇帝担心的那样,会镇不住人。没有心腹,没有队伍,旧有的人支使不动,这都是大问题。太子想,哪怕没有皇帝的嘱咐,他也需要类似颜肃之这样的新生代少壮派,需要培养“他自己的”人。
颜肃之有事都会向他解释汇报,这促使太子忘记了水家的不愉快,将颜肃之视作了自己人。其他人,比如一直跟皇帝干的赵忠,都没有这等待遇,因为赵忠是皇帝的人。郁成是太子的人,郁陶就不能算是。这些,太子有潜意识里,也分得挺明白。
正那儿划片贴标签,然后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号啕大哭的身影猛地推开门来,将太子吓了一跳,正要喝斥,却听来人说:“殿下!圣上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毕~
第113章
要说虞喆没有想过“等人当了皇帝如何如何”,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从来没盼过他爹死!父子感情自不须言,皇帝虽然不是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但是他待却真是一片慈父心肠了,有时候也埋怨过两个弟弟分去了父亲的部分注意,毋庸置疑,皇帝最看重的,还是他这个太子。不说感情,在这种国家未稳,诸王在外的情况下,他也不盼着皇帝死呀!
可皇帝就这么突然死了!虞喆都没在他跟前儿,最后一面儿都没见着。今天虽然没早朝,但是早上办公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啊?这尼玛就没了?!你逗我玩儿呢?!
虞喆傻乎乎地站着,这么个难过的事儿,他连哭都忘了。身边的宦官与宫女也吓得面如土色,皇帝死了,甭管是个多么不靠谱的皇帝,都是一件大事。这会儿哪怕心头有窃想,想着皇帝死了太子登基,自己就是新君身边的老人,好处大大的,也得表现得惶惶不安。
虞喆是被他们的哭声给惊醒的,哆嗦地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太子妃米氏已经到了,前头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要听不到才是奇怪呢。米氏赶来得很快,经过米丞相提醒,她已经知道丈夫是一个不那么靠谱的人,一觉有异,便火速奔来。
到了只一问,就明白了。太子妃悲从中来,用力拧了一下大腿,又拿帕子揉了揉眼睛,泪水已经流了下来。上前劝虞喆道:“殿下,殿下节哀。请殿下速往勤政殿去举哀!快来人,给殿下换身衣裳。”一面自己也换了衣服,夫妇二人速往勤政殿去。
皇帝自身体不好之后,便不在后宫居住,只在勤政殿之后殿歇息。太子夫妇赶往勤政殿的时候,别人还没有到,虞喆一进门就扑到皇帝的尸身上,一摸,果然是断气了。米氏亦上前,与他并肩跪在卧榻前一通哭,哭了几声,就说:“殿下,殿下要稳住,且主持大局。”
推了几下,虞喆才醒过味儿来。虞喆精明的时候是真的精明,头一道命令就是让去请丞相等人。秘不发丧是不可能的,那就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商议一下吧。米丞相、郁陶这两个是眼下他最信任的人了,唐仪这个表哥兼弟弟的岳父,那就要往后退一退了。如果手上有更值得信赖的人,虞喆其实是想将唐仪给换下来的。
楚丰也被他排除在最初的名单之外了,这位太尉,他是有些吃不准的。
米丞相等人其实已经听到了些风声,勤政殿离办公区多近呐!虽然没有人刻意去通知,也已经听到一听风声了,这“声”是实指,勤政殿这边传出来的声音都不对了。一听太子叫他们去勤政殿,米丞相与郁陶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家伙立刻猜到了真相。不止是他们,听到说“太子请丞相、大将军往勤政殿去”的时候,人们都有些怀疑了。
楚丰见没叫他,面上一僵,旋即又恢复了泰然。对于这位太子,又有了新的评估。再看一眼柴尚书令,不由一哂。看吧,便是做了太子老师,太子也不是一定要相信你的。
米丞相与郁陶匆匆赶到,太子已经跟太子妃哭作一团了。见了他们来,太子便问道:“孤心已乱,眼下当如何?”
打死米丞相都不相信这个心眼儿钻错窟窿的小王八蛋是真的一点主意都没有的,哪怕现在哭昏头了,想不出来,冷静下来又得转心眼子。米丞相的回答就很有技巧,头一样就请太子先调了唐仪姜戎来,让他们守好勤政殿,然后是发令,京城戒严。
接下来,才是宣百官、两个王弟,接下来,才是传谕天下,先帝驾崩了,新君登基。
太子妃擦擦眼泪:“遗诏呢?”
米丞相道:“太子,国之储贰,便是先帝不及立诏又如何?现在写吧。”招呼着现写了个诏书,大印一盖,齐活。虞喆表示,对米家很满意。
郁陶见状,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擦一把眼泪,道:“藩王入京,令他们轻车简从罢,传颜孝之,他是京兆,多盯着些。其余礼仪上的事儿,我是粗人,不懂,只请殿下早正大位,以安天下。”
虞喆对郁陶也表示很满意。
太子妃这才说:“且慢,先帝后宫当如何安置?”
米丞相心说,丫头,急躁了啊,你现在提个P的后宫啊?总得等总朝安定下来了再说好吗?就冲那一家子水货,也不能让水贵人名位过高呀!你现在提,让我怎么回答呢?好歹等把反对派都忽悠进京了,到时候事情多了,皇帝顾不上了,咱才好压一压呀。我都快死了,不想惹下个少壮皇帝给家里添仇人呀!
他到底是处理惯了琐事的人,方案也很快出来了:“请越国长公主入宫暂为主持罢!殿下还未登基呢,使什么名义发诏命?这个时候,女人不要添乱了!”
虞喆经太子妃一提,也想到了亲妈的名份问题,可米丞相说的才是眼下的正理。心道,也是,先放一放罢,等收拾完了眼前的事儿,我先正了位,再来帮你们搞啊。
不多时群臣云集,一看这情况也都傻眼了。赶紧调白布来吧,戴孝了。天下百姓都要戴孝,但是时间很短。京城除外,因为京城百姓得到皇帝的好处多,所以要额外戴孝。
然后就是走程序了,什么职爵到一定级别的进宫哭丧,请太子于灵前登基。什么太子妃进为皇后啦,长公主做大长公主之类。又有议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新君的年号一类。当然,新的年号要到明年才能用。
因此一事,京中的氛围也紧张了起来。邰阳公府那里,楚氏等人都够了级别,要去宫里陪着哭。颜孝之每天早上哭一场,还要去衙门里办事,然后中午再去哭一场,再出来管理一下京城治安,晚上再哭。一天照三顿饭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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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听到消息,彻底傻眼了。她爹娘不在,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召回,她一个人看家,就算有授权,遇上这种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办法了。只得将泉安侯府一顿收拾,配合一下京城的丧事气氛。然后回邰阳公府去打听消息,再跑到舅家去问上一问,接着是唐家。回来就给她爹写信。
目前京中一切都还比较安定,没有什么乱子发生,颜神佑不希望颜肃之回来。如果出了乱子,颜肃之就更不该回来,应该颜神佑打包了亲戚一起去归义才对。照她的估计,目前还是比较太平的。
只恨如今在朝廷里有名号的是她爹和她娘,她自己连哭灵的资格都没有——当然她也不想去哭那个蠢皇帝——没办法打听消息。又因为皇帝死了,这个时候不好生事,她那个“组建情报网”的工作只得暂缓。好在楚氏有意无意总会给她说一点什么,譬如前面在争吵一类。
这个时候颜神佑就得努力分析一下原因了。每当这个时候,什么谥号、庙号、年号的,必然会有人争吵的。可是被楚氏这么一提,似乎又不那么简单了。颜神佑假装自己脑浆流干了,代入太子的模式,试探着问:“是为了二王,还是为了水家?”
楚氏满意地道:“都有。”也不知道她在满意个什么劲儿。
颜神佑低头,默。尼玛要是为了二王,招娣怎么办啊?这话她且不敢问楚氏,只问:“吵到后面都听到了,那……是不是宫眷们也吵了?大长公主呢?”
颜希真父母长辈都去哭灵了,家里就她和哥哥两个一掌内一掌外。听颜神佑这么问,也用心去听,暗想,这大约是问水贵人一系了?怪不得要争吵。
楚氏冷笑道:“二王连着后宫,她要不掺和,那才怪了呢,就差满地打滚地放赖了,”说着,顿了一顿,又添了一句,“讲理也讲不过大臣,放赖也放不过大长公主。也就压着昭仪她们罢了。”
颜神佑:“……”她得去唐府一趟了。
颜神佑是不太放心唐府的。
皇帝,现在说是先帝了,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越国长公主一系是安然无恙的。可先帝不在了,太子跟唐仪的大女婿可没什么深厚的兄弟情,以太子爹妈的行事方式来看,十有八、九,他会防着亲弟弟们。
楚氏既说水贵人在灵前闹事,连齐王生母李昭仪都被刮了一顿,这态度就很明显了。唐仪还手握着部分禁军,这个地位是先帝给的,不是太子认证的,他的女婿又是除太子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太子无子,兄终弟及。虞喆母子有猜疑,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一旦将猜疑付诸实施,这问题就大了,相信她爹一定不会乐见唐仪受亏的。
颜神佑转脸出门,没去唐府,先奔去姜家打听情况。除了问一问梓宫前发生的事情,还要问一问关于颜肃之的安排。朝廷上有没有提到要让颜肃之回京,这样的话。
到得姜家,姜戎不在,二选一的情况下,虞喆居然比较信任姜戎一点,他在宫里的时间比唐仪还要长着些。姜师、姜伍倒是都回来了,已经哭过了两场,现在是中场休息。上一场的时候蒋氏因为身体不好,梓宫前的环境也差,几乎昏厥,于是除了姜戎夫妇,姜师、姜伍都借故护送蒋氏回来了。
颜神佑还不知道这件事,一听说她外婆累倒了,且将旁的事放下,过来慰问。虞喆倒也会关心他信得过的人,知道这事之后,特意派了个御医过来诊脉。说是老迈,不宜多动。家里正商议着给蒋氏告个假,以后就不用去哭灵了。
颜神佑听了,道:“告假就告假,我今天听阿婆说,梓宫前乱得很。外婆又有些年纪了,甭管他们,只管在家休养就是。家里有外婆在,舅舅、舅母们出去也放心呀。”
姜师投给外甥女一个赞许的目光。
尤氏道:“谁说不是呢?”
说话间,大姜氏也匆匆赶了回来。她也是有资格去哭灵的人,灵前亲妈昏倒了,她还有婆婆要侍奉,是以过来得晚了些。进来一看,蒋氏已经醒了过来,大姜氏长出一口气,坐在了卧榻边上,也说:“告假罢。”
蒋氏微点了头:“礼数到了就成啦。”反正大家对这个死皇帝的评价也不怎么样。没见大臣们在抵制水家上升的同时,为他的谥号快吵翻天了么?郁陶属于比较有良心的,虽然知道皇帝做了些矬事,还是不忍心让他的谥号太差。米丞相也是和稀泥的。然而其他吃过亏的就不那么开心了。总之是吵。
见蒋氏答应了,晚辈们都放心了。服侍她喝了药,见她睡了,便都出来说话。颜神佑主要是发问,梓宫前的事情她没见着过,舅家人知道她不太正常,也是有问必答。
颜神佑这才知道,梓宫之前闹得颇大,不知道先帝是不是快要气得再活过来了。
为谥号争就算了,大臣们坏呀,玩微言大义的,郁陶是玩不过他们的。虞喆虽然读书,实不如他们专业。反正才是第二任皇帝,庙号多得是,可以随便选。楚丰就提议:“不如用祖?”
嘲讽味十足啊亲!
祖有功而宗有德,先帝在位时,实在没什么文治武功。江山是先先帝打下来的,这其中先帝的战功不少却也不多。先帝杀人最多的时候,是跟哀太子、临江王争位的时候……
哪怕是个好人,他也谥不成“祖宗”必然有所聚会。开国的是祖,接下来通常会用个宗。
虞喆还觉得祖比宗高,如此甚好,觉得楚丰也算是个好人了。
就在大家定下了先帝的庙号,要吵谥号的时候。水贵人在后面发难了!她是皇帝的生母,但是后宫资历不如早年的宠妃贵嫔、贵妃两位。以前出席活动,她都排老三的。现在儿子当皇帝了,另两位习惯性地站她前面了。这俩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水贵人曾经还是贵嫔的侍女呢。明知道此时示弱为上,终究任性了一回。
水贵人没有亲自出面,她的侍女打先锋。两处吵作一团,一说你们掐了新君生母的强。一说你们眼里没先帝,先帝在时我们就是这个位置。最后将越国大长公主牵了进来,请她评理。大长公主正跟李昭仪说话呢,李昭仪在说与儿子近来过得不大好,受到了排挤。
大长公主火起,她弟弟在时,别说后宫了,朝廷的事儿她都能闹上一闹的。现在看水贵人母子俩像是要搞死她孙女婿齐王,虞喆是她侄子,现在自然是好人,坏的就是水贵人。更可恨的是,方才入宫,旁人都与大长公主行礼,独水贵人以自己是皇帝生母,颇为踞傲。
平常水贵人都是在讨好着大长公主的,虽然做得并不十分明显,可说话从来不敢抢大长公主的话,落座请大长公主上座。现在倒好,水贵人想掉个个儿。大长公主自然是不喜的。
也就是她了,能跟皇帝的生母对扛上。
女人们争吵起来,战斗力简直逆天,单以骂功论,男人是万万吵不过她们的。如果以武力值来论,水贵人差一点,大长公主却不是善茬,如果遇上颜神佑这样的变态,一般男人也未必打得过她。
知道这些之后,你就能明白为什么后面女人吵架,最后把前面男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虞喆就一个亲娘,哪怕现在是叫“阿姨”的,却也血浓于水——虞喆就没见过嫡母长啥样儿,根本没机会感受一个本时代正常的家庭规则。他很想向着亲妈。
可大长公主也是不能忽视的一个人,别的不说,就凭她对虞家的功劳苦功,保护先帝平安长大,就不是虞喆轻易能够动的。亲妈又怎么样?水贵人她是个妾呀!按规定,不能明正言顺地升职。虞喆的权威又不足以支持他征得大臣的同意。大长公主却是正儿八经的亲姑妈。
然而这事上最不缺的就是讨好领导的马屁党,当时便有一个乡侯提议:明定次序。
拿“孝”字做文章,认为皇帝的生母应该得到尊敬。可是现在水贵人名与实不符,请给水贵人上尊号尊位。
大长公主气了个倒仰,米丞相也被噎得不轻。
于是女人们的义气之争就演变成了男人们的礼法之争,期间,关于水贵人娘家如何安置的问题也被提了出来。马屁同学认为,应该封侯,当场就被尤少傅给顶了回去。水贵人就在帘子后面哭,一哭二哭,就说自己微贱,不该生出虞喆来,弄得虞喆跟着丢脸云云。
虞喆扑到先帝的棺材上大哭,局势一度失控。到现在,也只是把虞喆的情绪给安抚了下来,水贵人那里,也被大长公主给压制住了。大长公主什么人呐,自己的后妈都能呛的主儿,虽然是后妈,礼法上那也是母亲,这战斗力就不一般。现在对上的是侄子的妈、她弟弟的小老婆,她就更不怕了。
水贵人哭,她比水贵人还能哭;水贵人叫先帝,她就叫弟弟。坑爹的是,水贵人只能说跟先帝感情好什么的,大长公主却能说幼年之艰辛,还要提一提先先帝。
水贵人被完爆,输得真心不冤。
颜神佑听完紧张地问:“不知道诸臣能扛住今上多久?”这事儿不在水贵人也不在大长公主,完全在皇帝与大臣的力量对比。皇帝肯定不想让舅家太难堪,大臣却不想要这一帮子水货来拉低本圈素质。只恨哪个圈了都有那么一两个带路党,弄得最后有了变数。
姜师冷笑道:“怕他怎地?”
颜神佑道:“今上年轻。”
姜师哑然,皇帝年轻,就意味着有大把的时间跟大家耗。当一个皇帝想跟你耗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姜伍道:“无妨,那个水家,成不了气候。水贵人,也没人想让她做太后的。旨意不出宫门,能有甚用?”
是了,按照规定,大臣们是有资格反驳皇帝的。只要大臣不同意,水贵人就做不了太后——没人肯起早、传达文件。这个太后即使做了,也是个水货。
颜神佑一想,也对,又问起她关心的问题来了:“那……有没有提到要我爹回来的事儿?”
姜伍向她保证:“放心,这事我们且记在心上呢,还有太尉,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倒是,颜神佑放心了,又忙着去唐仪家探望。
————————————————————————————————
唐仪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正在家里发脾气。蔡氏想劝他进宫去,好给大长公主搭把手,唐仪知道他妈是个街霸,放心地窝在家里生气。蔡氏听说颜神佑来了,忙命请进来,对她道:“看看你伯父,劝劝罢。亲舅舅的丧事儿,亲外甥每天就哭那么几回,旁的时候也不在跟前……”
唐仪摆手道:“不要废话,没事的!过二年,让招娣与齐王成婚,往封地一住,不就结了?”一个不会由着新君胡来的丞相,一群坑爹的外戚,能成什么气候?
君在臣上不假,可要是这个君太弱,必然会受制于臣。唐仪毕竟是世家子,他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颜神佑道:“那也把面子做足了,叫人挑不出理儿来,谁说您了,您就甩他一脸。为招娣想想罢。听说水贵人给李昭仪好大一个没脸,照她那想法,这事儿还不好猜么?”
唐仪咧咧嘴:“他们敢!先帝尸骨未寒就这么跳出来争,吃相太难看了,收拢不到有用的人的,没人帮他们,能成什么事?”
颜神佑道:“就怕我爹把他糊弄得太好了,要让我爹回来帮呢。”
唐仪摸摸下巴:“他顾不上吧?也没有皇帝就逮着一个人使,不顾其他人的。放心,你爹没事的。”
颜神佑将舅舅的话与唐仪的话一印证,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主要还是她自己的预判:虞喆太小,没成气候,短时间内难以构成威胁,确实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将话说得太满,一月后,藩王入京,事情也随之而来。首先,颜肃之就被人给参了,参他的还是大家都熟悉的老朋友,当年的蒋御史。
颜神佑听到消息,当时就怒了:“嘴贱的王八蛋!”
楚氏掀掀眼皮子:“你激动的什么劲儿?喜怒不形于色,我教的你都忘了么?”
颜神佑:TT我刚写信给我爹报了个平安无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变态要发威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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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先帝之丧,经过朝廷的讨论,再到下令给藩王,藩王内部开会讨论,然后准备接应(生怕进京被一锅端了),接着才是入京奔丧。等他们到京,离先帝五七还差两天,该出殡了都。
先帝的山陵早已建好,其时古风犹存,事死如事生。无论帝王列侯,得位者,每年以收入三分之一营建其陵墓。【1】这是约定俗成的,所以没有什么停灵等安葬的事儿,办完丧事儿直接拉去一埋就结了。
先帝时期,国家虽穷,给他修坟的事情还是没有耽误的,并且,比起先先帝高祖的陵,还要修得豪华一些。无他,先先帝在位时间短,帝陵只修出个大模样儿来便死了。先帝在位时间长,每年投入一点,积累了这些年,也够让人惊叹了。哪怕因为国家财政比较紧张,拿不出每年三分之一来——事实上,在近些年来因为战乱什么的,从前朝开始,已经陆续有些皇帝的帝陵没有达到年收入三分之一这个标准了——还是很能看的。
藩王入京,当然没有带自己的儿子们,当然是有各自的心腹大将领兵送到藩国之边际的。如果说上一回在领兵压境是防范,是施压,这一回就很有挑衅的味道了。朝廷知道了,最生气的还是虞喆。
再生气,虞喆还是得把这场丧礼办得像个样子才行。是以不得不在米丞相的劝说下忍气吞声,万不能让人把先帝的丧礼给闹了。
藩王们呢,心里也不自在。这五位藩王,与先帝说是兄弟,年龄差倒像是父子,五人先时都以大位有望,猛地杀出一个虞喆来,天都变了,这心里很是不好受。人就是这样,哪怕本来不是他的东西,突然有人说,你有希望得到,而且将东西就摆在眼前。然后再收回去,他就会难受。
何况摆在面前的是锦绣江山、至尊之位!
更让人反感的是皇帝后来的做法,那种防范,红果果地打脸,就差没直说“你们就是备胎”了。搁谁谁受得了呢?大家又都有些资源,还有些人脉。看虞喆是个毛孩子,自己正在壮年,要说没有一点较劲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五王心里都不是滋味。京外一碰面,先开了个小会,议题就是——入京之后怎么办?!
内里颖川王虞扬隐约是个首脑,先说:“我等皆是高祖之子,岂能为人所制?”
其余四人虽然不开口,面上却都是赞同之色。济阳王道:“只怕大义名份上,并不好说。”这位乃是兄弟里的实在人了,凡事想的总是细致些。
汝南王脾气却暴躁,冷笑道:“怕他做甚?看他们那小样儿,能不生事儿么?我听说,那个水家,嘿!就算小儿郎(指虞喆)老实,他们也能惹下麻烦来!”
汝南王话音才落,东海王也抚掌讥笑道:“正是!听说,先帝灵前还闹了一出呢!不过被阿姐压下去了。”
河间王哼唧道:“跟阿姐争吵,找死!”
东海王道:“未必。人家背后有新君呐!咱们这些旧人,呵呵。”
颖川王道:“若是新君为奸佞围绕,我们这些做叔叔的,少不得要清一清君侧,日后才有脸去见高祖、先帝。”
其余四王听罢大笑,都说好。颖川王即便斟酒,五人满饮。抛开漆盏,又凑作一处,商议细节。虽然人人都有那个心,但是相较之下,也是颖川王最为突出,不论是不是真的服气,都公然推举颖川王做这个首领。济阳王最实在:“只消不令我们兄弟过得如这几年这般压抑,凭谁主政!”
此言一出,得到其余三王的响应。
颖川王再三推辞不得,便勉强接受了兄弟们的美意。事实上,为防先帝辣手,他们做的准备可不少,取而代之的准备工作也没少做。颖川王连大印都刻了一大箱子!
汝南王道:“若事成,兄弟我却想换一换封地的。”他相中了齐地。
汝南王的口子一开,其余三王也各说了目的,河间王想要赵地,东海王想要魏地。而济阳王吭吭哧哧,希望给他的次子也封个郡王要块地,他自己的封地可以不变。
四人说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倒是摆明了不与颖川王争锋。这里面未尝没有推这位仁兄当出头鸟的意思,却也是知道不能内讧,且斗不过颖川王。于是,在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好祈望之中,十余年前的竞争对手,确立了正式的合作关系。
能让这五兄弟通力合作,先帝功不可没。没有先帝的黑历史,他们也不至于一齐铤而走险。眼看当时先帝都要把他们当成儿子登基路上的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了。再不跑,不准备鱼死肉破,难道真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么?
现在先帝死了,也不可能停止造反的步伐了呀!
裤子都脱了,你让我再穿上?
兵都养了,一些非法的串连都做了。现在放手,解散了多余的部队,销毁证据?等哪一天,万一有一两点证据没有销毁彻底,有人将事情捅出去,到时候手里兵也没有,做过的有谋反嫌疑的事情还在。那不就是一个死么?
不可能停手了。
造反!必须得反!
但是,现在火候还不到。所以他们都来了,进京来探探风声,然后活动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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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京来,先去哭灵,再不哭就晚了,都要埋了。哪怕他们一点也不想哭,却都发挥了高超的演技,什么姜汁胡椒都没用,眼泪就能哗哗往下掉。
虞喆看着这五个叔叔,一阵阵地泛着恶心!先帝待他们不薄,如今让他们返京奔丧都要花这么长时间,还特么大军压境!恶心里又带着一点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羡慕嫉妒——五王皆已到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强健的时候。虞喆他爹,论年纪比五王大一茬儿,如今正微头瘪皮地躺在棺材里。虞喆自己……低头看看小细胳膊小细腿儿,鸡崽一般。
五王哭完了,看虞喆的脸色十分不好,心里都咯噔一声。年轻,可以说是幼稚、娇嫩,没底牌,兴不起风浪。年轻却另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热血冲动!万一皇帝一个冲动……他占着大义的名份,召你入京来软禁了,你怎么办?或者,干脆就把你杀了,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此时不是先帝时期,先帝强势。如今虞喆年轻,反而容易得同情分。MD!真是不得不反了!
不过,还得先等等,朝臣们目前还没有反对的意向。尤其是米丞相,这老东西的曾孙女儿现做了皇后,虞喆这小东西又没有明显的疏失,怎么着……也得捏着把柄再说吧?
五王由衷地盼望着水家出事,水家也没让他们失望,很快,五王就听到了最新的战报。消息是在先帝出殡之后的社交活动里听到的,先帝出殡的时间很紧,虞喆又不是白痴,自然是下令盯着五王的。米丞相也知道这里面的故事,比较配合虞喆的命令,命人盯了一下五王。
这是一个相当坑爹的任务,盯了也白盯,白白让人生气。虞喆折断了八双筷子,还是孜孜不倦地继续听、继续折。
五王到京,四处拜访。
他们在京中住了十多年,老婆都是在京里娶的。王妃都是世家女,还不兴人家走亲戚吗?他们曾经是被先帝当成儿子来养的,老婆的家世自然是不会差的了。柴、唐、蒋、蔡、周四家,分别对应了那么一位正在进行时的反王。
米丞相简直想撞墙!
可不行,他还得继续工作。
众所周知的,世家还会世代联姻,哪怕两家是仇人,七弯八拐的一算,也都是亲戚。五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京里四处交际,倒像是真的对小皇帝很放心,也不怕虞喆受不得刺激,一个不小心下令把他们给灭了。
事实上,即使虞喆想,他现在也干不了——他指挥不动人。这等命令的下达,在诸王没有过失的情况下,是通不过正规途径的。
非正规途径就更不用说了。虞喆他爹是经过战阵的,虽然战功是不如先帝的,好歹也是经历过的,自有亲军,大家也乐意听他的。虞喆就不行了,生来含着金汤匙,一点苦没吃过。受老师们的影响,对武人还有些瞧不起。经先帝教导,认识到兵权的重要性吧,也只是比较尊重将军们,对于士卒,接触得有限。便是将军们,想让他们就此俯首贴耳,也是不能够的。
虞喆只得继续掰筷子。掰得新晋的皇后米氏受不了了,过来问他:“圣上这是怎么了?”
虞喆恨恨地道:“诸王可恶。”
米皇后:“……那您掰筷子也没用啊。好歹安抚一下群臣呐!谁没事儿想着附逆呢?”
虞喆:“你是说?”
米皇后没好气地道:“这满京里,谁家没几门亲戚呢?结亲怎么了?一母同胞的兄弟还能打得狗血淋头呢。您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结了。”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虞喆,虞喆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他不掰筷子了。
下一回见了五王,也是面带一丝微笑——不能笑得太深,在父丧中。笑得五王毛骨悚然,以为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互相也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觉得可以开始进行某些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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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是颖川王提出来的,当然,出主意的人还是前少傅姬先生。
姬老先生惨呐,一家子被颜中二祸害得不轻,最后落了个狼狈逃离的下场。要说不恨颜中二,那是不可能的,他恨颜中二全家一万年!这中间,他也没少恨先帝。由对先帝“知遇之恩”的一点感激,变成了对先帝支持颜中二的愤恨。
愤恨有时候还真能促进人成长。
比如姬少傅。
姬少傅原本是个合格的装逼侠,现在摇成一变,成了个小诸葛,见天地给颖川王出谋划策,撺掇着颖川王造反。不为别的,就因为颜中二在朝廷得势,压得姬家死死的。再这么下去,姬家离开中枢太久,就要成外围了。过不两三代,还不得降格吗?
这是姬家所不能容忍的。
无法正大光明地回到中枢,那就再造一个中枢。姬少傅祖先的豪气这一刻在血液里沸腾了,想好了主意,他就找上了颖川王。
先捏着鼻子夸颜肃之一回,什么虽然是个无赖,但是也有一点无赖的本事。不讲礼法,但是比较能打,先帝对他又有知遇之恩。现在有兵才是硬道理(被颜中二欺负之后的沉痛醒悟),为防止颖川王占领京城之后颜肃之从外面袭击,必须把颜肃之调到京里面来。
到时候,五王兵起,能帮皇帝的都在京城里一起围着,至少能保证不腹背受敌。然后外围的很多兵力都掌握在世家豪强手里,只要颖川王摆平了他们,取虞喆而代之,是相当容易的事情。
姬少傅的计划很不错,点出了世家其实很多都是墙头草的特性。同时,作为前太子少傅,他对虞喆还是比较了解的,直指虞喆的一个弱点:“如今有不认生母的儿子吗?水家,呵呵。”有这样的猪队友,一定能够提供很好的借口的。
呵呵两个字真是荡气回肠,颖川王也是这样想的。他知道姬、颜之间的旧怨,也曾想过要拉拢颜家,毕竟颜家有兵。然而颜启死了,颜肃之又得先帝栽培,新君……新君不好说,颜肃之跟水家有旧怨,也许可以拉拢。
但是,颖川王认为,一个聪明人,是永远不会为了一个“也许”而将手里的牌给扔掉的。颖川王还需姬氏,或者说,在颖川王的思维里,得天下,还是要靠世家的。他接受了姬少傅的建议,并且暗中拜姬少傅做他世子的师傅。是的,世子的任命终于也下来了。
颖川王此次入京,便携着这样的计划。不说需要让姬氏暂时满意,单就颜肃之近二年来的发展,手上的兵越来越多,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颜、郁、李、赵等人,是倾向于先帝的。哪怕不支持虞喆,虞喆还有两个兄弟呢?论起继承权来,还在五王之上。
其他几家的子弟成材率不太高,有点本事的也都在京里了,就颜肃之一个,在外头。这样不好,很不好,必须将他搞到京里来。
姬少傅的主意就是:去找蒋御史,那是姬少傅亲戚,然后安排一下,将颜肃之参回京里来,解了他的兵权。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散播谣言,让皇帝忌惮两个亲弟弟,按继承顺序,他俩的威胁更大。
颖川王与其余四王通过气之后,依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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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御史的奏章便这么新鲜出炉了。
就在先帝入葬之后。
楚氏等人皆是养尊处优,这一个多月的折腾,都有些受不住。回到家里来,洗沐,更衣。给那个矬皇帝穿孝可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不能奏乐也没关系,点一席爱吃的菜,架个书几,放本爱看的书,慢悠悠地看。看到一半,颜孝之气急败坏地回来了。楚氏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颜孝之道:“还不是蒋家那个竖子!”将蒋御史参颜肃之的事给说了出来。
楚氏道:“他还在做御史?”上次参完了,不是就应该搞掉了吗?
颜孝之憋屈地道:“他又回来了。”
人家姓蒋,又没有什么“显有失德”的事情,发现自己适合打嘴炮这份高尚的工作,想要回来,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楚氏:“……他说了什么?”
颜孝之皱眉道:“就是这个讨厌呢!前些日子二郎上表,道是山民内乱的事情,又要军械,又要免税一类。蒋家小儿例参他穷兵默武,激起民变,耗费国帑,只为自己争功。要将他解职召入京里呢。”
楚氏狠狠地一拍身前案几:“凭他?!”
不由楚氏不动怒,归义那片地方,颜肃之呆得不久,却经营得很好。眼见诸王与皇帝剑拔弩张,归义这远离战场的净土,那是不能丢的!颜家坞堡虽大,离京三百里,真要打起来,那说不定就会成为一次战役的主战场,不安全。归义正好,颜肃之必须不能被参倒。
颜孝之道:“已暂时拦下了,只是在这个时候……”此时先帝才驾崩,国家需要安定,以此为理由让颜肃之停手滚回来,不然就问罪,那也是可行的。
楚氏沉着脸道:“去查!看是谁指使的!是否与诸王有关!”与姬家有关已是板上钉钉了,楚氏想要的是与诸王勾结的证据,至于如何用,还要看调查的结果。反正,颖川王因为姬家,已经在楚氏这里画了个大叉叉了。
楚氏还需要证据,有一个人是完全不需要证据的,这个人就是颜神佑。
当天下午,颜神佑跑来看楚氏,听楚氏说了这个消息,当场暴走。楚氏泼了她一头冷水之后,颜神佑冷静了下来:“我去舅家看一看。”蒋廷尉是姜氏的亲舅舅,往姜家探听一二,也是可行的。
楚氏道:“去罢。”
颜神佑道:“现在再发信给阿爹,阿爹再写折自辩恐怕有些反应不及时,京里须得多帮衬。”
楚氏道:“你要怎么帮?”
颜神佑嘻嘻一笑:“哪有父亲被人诬陷了,做子女袖手旁观的道理?那样岂不是不孝?”
楚氏露出一个惬意的笑来:“放手去做罢。”
颜神佑道:“哎,我先去舅家看看,再看能不能去廷尉家问问,不给我个交待,我是不依的呢。”
楚氏摆一摆手:“行文有不浏处,可来问齐先生。”
颜神佑道:“自然要请阿婆过目。”
说完,抽袖子走人,直奔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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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也已经得到风声了,蒋氏气得要命,将蒋御史祖孙三代都骂完了,那是她娘家人,各种黑历史都知道的。只是她能骂,范氏等晚辈是不能骂的,只得聚在一处,等蒋氏骂完了,问:“眼下如何是好?”
蒋氏道:“准备好茶果,看小祖宗要来了。”
小祖宗很快就来了,颜神佑进来也不板着脸,也不戏笑,一如往常先问安。蒋氏道:“行啦,说正题罢,你阿爹被参了呢。”
颜神佑道:“跟外婆说话就是痛快呢,外婆,我能去廷尉府里求见吗?”
蒋氏道:“来人,递贴子,我与神佑一道过去。我倒要看看,我的娘家人,拆我女婿的台,这是要做什么!”
颜神佑麻利地跟着蒋氏去了廷尉府。
蒋廷尉也正生气呢,唤来蒋五:“他是怎么搞的?!眼里只有姬家了么?”
蒋五道:“怕是积怨已深。”
蒋廷尉道:“不能让他再惹事,参颜仲泰无妨,与藩王搞在一起,是要出人命的!你去,告诉他父亲,就说是我说的,将人留在家里,不许他再闹事了。”
蒋五答应一声,抽身去传话,门口就遇到了蒋氏与颜神佑,心说,麻烦来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蒋五飞快地登车去找蒋御史了。岂料到了蒋御史家里,发现蒋御史的妈正在那儿哭,就哭姬家好可怜。
蒋五怒道:“为了姬家,难道要将蒋氏满门搭上去么?”
蒋御史将蒋五扫地出门……
蒋五快要气死了,长这么大,他从来没吃过这等亏!当时就站在门口骂道:“竖子不足与谋!”又细数蒋御史心胸狭窄等缺点,越骂越开心,骂完了,一甩袖子,快意地回家了。心道,希望阿翁搞得定!
蒋廷尉要是能搞得定颜神佑,那才出了鬼了!
蒋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听蒋廷尉说事先并不知情,并且又愁蒋御史自作主张之类。蒋氏道:“那你也不能不说话呀。”
蒋廷尉道:“我说了我说了,可他爹娘都在,我凭什么管他呀?”又起来给蒋氏道歉,说自己不会支持蒋御史,如果皇帝要命会审,他一定偏向颜肃之,不会让外甥女跟着吃亏。
蒋氏也没办法了,不能逼着蒋廷尉跟蒋御史那边决裂吧?只好含糊地道:“姬家听说到了颖川那里,你好自为之吧。”
蒋廷尉也含糊着说:“唉——你身子又不好,不要着急,御史参人,常有的事。颜仲泰被参多少回了,不是都没事么?”说着,又起身亲自给颜神佑作一长揖,“你在京里也受委屈啦。”
颜神佑大大的眼睛越来越湿润,泪珠儿圆滚滚地在脸上划出水痕来,抽抽答答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难。晚辈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您也多担待。”说着,也翻身给蒋廷尉行了个礼。
蒋廷尉背上一寒:“啥?”
颜神佑只管擦眼泪,又不回答了。
连蒋氏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又不好当着蒋廷尉的面来问,很快就带着颜神佑离开了。车上,蒋氏道:“神佑,你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我爹被参了,自辩也要到数日后了,到时候不定已经被说成什么样儿了。外婆,我得帮阿爹辩诬呀。”
蒋氏心道,只是辩解,那也没什么。
事实上,相当有什么。
颜神佑先不回邰阳公府,径回泉安侯府,先写了一篇作文,然后去大伯家蹭饭,兼让祖母给检查作业。如果合格了,就手就交给伯父,请他明天代呈。
这封奏疏,便揭开了颜神佑大战御史的序幕。蒋廷尉终于知道颜神佑这小王八蛋当时抽抽答答跟他提前道歉是为什么了!
自辩写得相当感人,头一段写,听说有人诬陷她爹,她五雷轰顶,五内俱焚,想她爹离得远,又忠心,不能让颜肃之背被恶名这么好几天。
第二段写的是颜肃之的功劳,什么增加户口、击退海贼、安定海疆一类。并且指出,这些是得到先帝认可的,当时的朝廷也是认证过的。现在蒋御史这么参颜肃之,这是质疑先帝是瞎子、朝臣是猪吗?满朝都没有他一个人聪明?
第三段,写了颜肃之的忠心,受先帝知遇之恩,又是东宫旧属。颜家从颜启开始,几十年来都是忠实的帝党。
第四段写,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必须慎重。你千里之外就知道我爹做了坏事了?你耳目好灵便!不审查就要直接定罪,这么重要的事情,尼玛你一个御史,上下嘴皮子一对,就要召回郡守、统兵之将、列侯,你的脸也忒大了吧?于礼,你破坏了规定,于戎,你不知道瞎指挥。
第五段重头戏来了!承认颜家就是草根,“从高祖起事”,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颜启是这样,颜肃之也是这样,拿命换来的功劳,你说错就错了?要点脸行不行?你这么搞,是要寒了为国卖命的将士们的心吗?长此以往,谁还肯用力打仗啊?前脚挣点功劳,后脚就被你给抹了。
压轴的是最后。颜神佑说,她学做饭的时候,要烧只鸡,得先捉鸡。怎么捉呢?将鸡一点一点堵在角落里,让它不能动弹,抓住了,先剪了翅膀“翦其羽翼”,再“缚其双足”然后就放到院子里,这鸡再蹦跶,也蹦跶不高,逃不掉。然后就喂,喂成只肥鸡,再宰!
现在看吧,我爹在外面拼杀,给皇帝搞了那么多编户齐民回来。你们要把他叫回来。连大将军都不敢说话了,你好大威风啊。你们想做什么?
为了霸气起见,颜神佑最后化用了骆宾王的徼书,就问,先帝将儿子托付给大家,大家就眼看着他一步步被人逼成只待宰的肥鸡吗?
蒋廷尉:……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真的,早期就是这么规定的。一般皇帝登基第二年,或者诸王、列侯受封之后,都要这么修坟。虽然规制差不多,但是内容差很多。在位时间长的,陪葬品又多又贵,在位时间短的,那就不好意思了。
但是后来战乱吧,大家都穷,而且地盘也不稳定(……),客观原因的影响,也有一些统治者比较开明,这一条后来就渐渐不执行了。但是会提前选个址什么的,不过不会那么兴师动众,一修就修那么多年。
第115章
虽则颜神佑名声早显,做过的事情也不少,然而前者只是口耳相传,后者则需刻意隐瞒。颜神佑名垂青史的开端,却是这一封代父辩诬的奏疏,它被史官给记录了下来。
当然,这要托是上书给皇帝的福。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这规定被执行得不错。记录的史官手一抖,差点写成“帝不豫”,赶紧把这三个字给添掉了,做贼一样地四下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没注意他,这才继续往下记。
艾玛!这奏本是京兆代呈,并且当堂给读出来的,开始只能说整齐,到了后面,内容只能说劲爆了!蒋御史人都傻了,颖川王脸色煞白煞白的,满朝大臣的表情都不那么美妙。蒋廷尉像是要暴起伤人。
姜戎也有点惊呆了,一直知道她不正常,没想到这么凶狠!在姜戎看来,颜神佑这就是指着蒋御史的鼻子说:你们跟藩王勾结,诬陷我爹,要把我爹调回京里来,让皇帝没了外援,是不是要造反啊还是要造反啊?
惊呆完毕,姜戎就要苦笑了。一边是舅家(虽然蒋御史血缘颇远),一边是妹妹家,外甥女儿一篇作文,这是要坑得舅家夷三族的节奏吗?偷偷看了一眼蒋廷尉,发现这老头儿虽然一副惊惶状,但是演技还是露出了些许破绽。姜戎想起来了,蒋峦那个小东西,似乎堵着蒋御史的门儿骂过?
两只狐狸,绝了!
四下一片安静,真没想过一个小丫头口舌会这么伶俐,许多人都在猜,这是不是颜孝之授意的?
颜孝之才是真心冤枉,他什么都没做好吗?他侄女写了篇作文给他娘看,他娘看完了,一字没动,就让他朝上读去了。颜孝之是骑马的,一路上没来得及看。读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要吓尿了,这世上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可怕的分类?
颜孝之有些茫然,终于明白他弟弟为什么把闺女留在京城了。这尼玛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好使的吧?!TT跪求侄女不要生气,拎刀去抄了蒋家!
颖川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么好的计划呀,怎么就被识破了呢?他并没有怀疑姬少傅的智商,开始怀疑起自己身边有没有奸细来了。说来这计用得很隐讳呀,颜肃之跟东宫的舅家还有恩怨呢,怎么就会被识破了呢?
颖川王不知道,颜神佑根本就没去费那个劲猜什么阴谋。
她只是秉承“后代”御史掐架之传统,唯恐说话不够有力,结果用力过猛。没有经历过成建制的文官掐架的本朝,被她掐懵了。御史最开始的设置,是为了纠劾百官没有错。但是,在演变的过程中,这个职业就渐渐地变了味道,成了党争的先锋。而党争,要在科举之后才会越来越激烈。颜神佑又占了一回穿越的便宜。
毕竟都是当时的精英,呆愣不多久(更多的是因为想不到一个小姑娘会这么刁钻),就有人回过神儿来了。
出乎意料的,最先跪倒的是郁陶。没办法,这位老先生也属于被点名的。他先跪了出来,声称自己并不支持蒋御史。又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并且提议,请皇帝任命颜肃之“都督诸军事”,不但让他做郡守,还将附近的兵权也给他,由着他折腾去。
郁陶的表情是惶恐的,但是姜戎发现,他跪得很稳,一点也不抖。郁陶是事先接到楚氏通知的,两处套好了台词了已经。他女儿女婿一家五口都押在归义呢,怎么可能不帮着颜肃之说话?昨天不说,是为了避嫌。今天开口,是颜神佑已经给他铺好了台阶架好了梯子。
郁陶说完了,赵忠也跟着出列表态。赵忠对颜家的感情很复杂,既与颜启交情好,又有女儿女婿的糟心事儿,所以昨天他也没说话。今天郁陶打了先锋了,赵忠看郁陶面上,紧随其后。也是因为颜神佑的作文写到他的心坎儿上了,是啊,我们前头拼命,你们后头张张嘴就把功劳抹了,扯你的淡吧!
赵忠新仇旧恨涌上心来,想到自己跟着先帝最早,最忠心,每每想做大将军,都被这群死人挑三拣四!挑拣你妹!功劳够了就行了,你管我睡多少婆娘?!
赵忠这么多年,就没学会斯文,这也是为众人诟病的问题之一。他扯大了嗓门儿,就掐着“咱们出生入死,你们享乐在后,还要治死咱们,天理何在?!”这一条,嚎得人头都大了一圈。
与颜希真定了亲的李今,袭了祖父的爵,又有荫职,也在朝。一声不吭跟着出列,跪倒,啥都不说。虞喆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一块活招牌,想起李苗为先帝尽忠,越发觉得自己需要忠臣,不能让这些人寒了心。
虞喆寒着脸,就问蒋御史:“尔可有证据?”
有个毛线的证据啊?离着千多里地呢。
蒋御史呆了好一阵儿,已经渐渐回神了,接口道:“颜肃之报称山民有乱,还不是证据么?他是不打自招。”
赵忠跳起来道:“呸!谁家打个仗没个反复?当年争城头,来回夺了七次呢!”
蒋御史见他挥着钵大的拳头,样子十分狰狞,后退一步道:“尔何敢咆哮朝堂?”
赵忠道:“哟嗬,小兔崽子,还不给人说话了呢?你是要把天下的话都一个人说了吗?你谁啊?”
御史里亦有人支持蒋御史,有些是看不清局势,有些则是看赵忠不顺眼。更有一等人,家世够硬,寻常也怎么不着他,顶多罢个官儿,外面转一圈,他们又能回来了。于是也跳出来帮腔。
虞喆看这闹得不像话,狠狠一拍御案:“朕还没死呢?!”
朝上安静了下来,虞喆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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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发生的事情,颜神佑知悉得颇早。唐仪习惯性地溜号,然后跑来通风报信了。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虞喆对他不那么热切,他也懒得去讨好这个表弟,朝上他都没去参与吵架。
到底是大长公主的儿子,自幼也是出入宫闱的,熟悉这些小舅舅们与先帝之间的恩怨。更是知道虞喆同学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唐仪果断闭嘴,不为颜肃之说话,怕虞喆产生不好的联想。
但这并不妨碍他通风报信。
颜神佑听了,瞪大了眼睛:“啥?效果这么好么?”
唐仪笑着点头:“厉害!不过,我看他们不罢善罢甘休,你说得太狠,他们要不反驳,就怕坐实了罪名,这样的名声,他们也不乐意担的。”
颜神佑道:“我懂,虽然不大怕今上杀了他们,却也不想太难过。”
唐仪道:“这倒霉事儿,你爹外头那么拼命,他们在后头抽梯子,一群王八蛋!要不是怕给你爹招事儿,我早揍这群孙子了。”
颜神佑笑道:“千万别,伯父的心意,我阿爹必是知晓的。”
唐仪坐正了身子,对颜神佑道:“说真格的,后半晌他们就能拿弹章淹了御史台,你有应对之策了么?”
颜神佑道:“这么厉害?”
唐仪坐正了身子,道:“我这些小舅舅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先帝养了他们一二十年,你道什么都没教么?又教导,又摔打,都精明着呢!比小皇帝还要强些,那一个,娇惯得太厉害啦。既然是有诸王的影子,这事儿就难办啦。”
颜神佑道:“单论吵架,我是不怕的,我已经雇来了二十个刀笔吏,我说,他们写。朝中的事情,还要请诸位长者多多照应了。”
唐仪摸了摸下巴,道:“也是有惊有险。郁陶站在你爹这一边,就无大事。还有楚太尉,丞相也不会偏袒蒋家那个小东西。你阿婆可不是个一般的人儿,必不会坐视不理的。只是你这么一弄,你外婆要难做了。”
颜神佑道:“有甚难的?姓颜家的干翻了姓蒋的,与姜家何干?大不了,我去廷尉府请罪嘛。呵呵,蒋家那个小八蛋作孽,一回他管不住,二回他管不住,难道都要我们忍?做梦!是该叫他们都知道,惹了我了,从来没有什么顾忌的。投鼠忌器?什么器比我家人更贵重了?为人旁人的面子,要我的家人受委屈,做梦!”
唐仪拍案大笑:“蒋老儿还想再活几年,你别去把他气死了。”
颜神佑捂着嘴巴直笑:“矮油,怎么会呢?我可乖了。”
唐仪打了个哆嗦:“罢罢罢。你有数就好,只要我在朝上一日,最后他们就翻不了盘。”大不了把蒋家小王八蛋捏死嘛~说着,就起身要走。
颜神佑起身相送,又多问了一句:“齐王如何?”
唐仪脚下一顿:“眼下阿喆那个小东西还顾不上他。诸王锋芒太露,又被你点破了,正头疼有兵有地的叔王们呢。”
颜神佑道:“怕他不肯再分封了。”
唐仪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他!”
颜神佑心说,你们要拿定主意了,说不得,我们还得推齐王一把。这话她没有狂妄地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上了一本。
记完了,还得到姜家去负荆请罪。她一点也不在乎蒋家,但是却不能不在乎蒋氏。
进门就先跪下了。
蒋氏想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倒没怎么生气。招招手:“好啦,你上书时的胆子哪里去了?”
颜神佑抹泪道:“那不一样。这群烂人污蔑我爹,我又不怕跟他们吵,我就是……怕外婆不开心,呜呜呜呜……”
蒋氏好气又好笑,道:“难道这个道理我就不懂了吗?”
颜神佑从指缝里看蒋氏:“是不是说得太狠了?”
蒋氏沉吟道:“也是该给他们个教训了,总没有两头都讨好的事儿!”
颜神佑心里一乐,蹭上前来抱着蒋氏的胳膊撒娇。蒋氏叹道:“我的小乖乖,你受委屈了。”
颜神佑被“小乖乖”寒了一个激零,有点崩溃地道:“我没事儿,您别委屈了就好。”
蒋氏道:“不怕不怕,你道他们没有准备?”小声道,“别说你不知道,五郎那个小东西,站在门口这么一骂,早撇得一干二净了!”
颜神佑恨恨地道:“招谁惹谁了?还不是那一窝鸡给闹的?!”
蒋氏道:“这些我都知道,走着瞧吧!”
颜神佑心说,您老这么恨,估计不止是因为姬家的原因弄得我爹下不来台。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姬家现在跟颖川王混,蒋家再这么样,就要被拖累死了吧?
猜是猜,话却不能说出口。颜神佑伏在蒋氏怀里,闷声道:“搞不好还要跟他们吵,好烦。”
蒋氏笑道:“没事,让你舅舅他们帮你,要舅舅是做什么的?”
————————————————————————————————
唐仪说得没错,虞喆现在顾不上跟兄弟们置气,诸王那魁梧的身形每天都在他眼前晃荡着,他快羡慕嫉妒恨得去死了。每个朝代的审美都不一样,对女人,有要高的有要矮的有要胖的有要瘦的,但是,共同的要求是要有一张漂亮的脸。对男人,绝逼不会要求个头矮!虞喆的小身板儿,在成年叔叔面前,真是特别显得瘦小。弟弟们还没成年,没有土地、没有军队,心腹也很少,现在翻不了盘。眼前最大的威胁是叔叔们。
一想到颜神佑说的杀鸡,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疼,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鸡,毛都要被拔秃了。虞喆暗暗下了决心,你们不是要调颜肃之来吗?我偏不!我就答应郁陶了!谁敢说比大将军更知兵呢?
哪怕一时半会儿脑补不出来全部的剧情,虞喆也十分肯定自己的立场,哪怕颜肃之跟水货们有宿怨,他也要支持颜肃之。道理很简单,敌人要做什么,我一定要反对。
想到这里,他火速命请米丞相、楚太尉、大将军等人过来,商议此事,一定要让颜肃之留下,还要给他放权。楚丰乐得顺水推舟,米丞相将身后事都托付给楚丰了,自然是投赞成票,他还给了虞喆一个现成的理由“三年,无改于父道”。郁陶是提议者,更不会反对。
郁陶又说:“与他节制诸军事之权,然他又只理归义一地,只恐不大相符呢。山民之事,不止归义一地。”
米丞相从归义升格成郡里得到了启发,果断道:“那就分治。那一片地方颇大,以颜肃之之能,必能使人口繁衍的。拆作两州即可。”
虞喆对地理不太熟,尤其是偏远地方的地理,命取了舆图来看。果然,这一片地方大得离谱,拆成两个州也是够的。当下将归义及其以南地区拆出,名为昂州,颜肃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昂州刺史,兼都叔昂州诸军事。被分出这么一大片的州,原刺史也没有不开心,那么一片贫困地区,谁TMD想要啊?颜肃之想折腾,随他折腾去吧!
颜肃之没有猪一样的对手,却有幸有一群神一样的队友,京城给他的消息还在路上,这边已经几乎把问题给他解决了。后世有人评价颜肃之的好运气,只能用“天意”来形容了。
当然,现在只是“几乎”将问题解决了,彻底的解决,还要在数日之后。在此期间,又发生了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颜神佑大战御史。一个丫头,掐灭了二十多个御史,真是要名垂千古了。
事情是这样的,皇帝的诏命一出,配上米丞相的解释,拿着先帝、拿着“孝”做幌子,说这事儿是先帝时定下的策略,就会果断执行下去。
然后,蒋御史一方发力了。唐仪说得没错,他的小舅舅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么多年的经营,加上先帝办过些脑残事儿,后来有了太子虽然好了些,太子舅家又不消停。诸王这里的同情分还是高高的,能被说服的人也不少。更兼蒋御史也是有亲友团的,御史大夫蔡老先生一看这情况,他先病了。
这事儿,你说帮谁是呢?帮颜肃之?这倒不错,可颜肃之后面站着的是新君,主少国疑,还有叔叔们窥伺。帮蒋御史?颜肃之那边战斗力破表的变态分分钟就能杀过来。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万全之策——装病。
官场上,生病是门学问。
果然,御史大夫一病,底下御史就乱了营了。各自为战,掐得十分热闹。
颜神佑早有准备,当年她旁观论坛掐架的时候,这群土鳖还不知道什么是互联网呢(……)都不用蒋氏说的那样,让姜戎弟兄仨搞援助,她一个人,带着一帮速记员,算上颜孝之这个搬运工,就搞定了一群御史。
这一架,颜神佑吵得毫无压力。因为她知道,不管吵成什么样儿,头一道奏疏上去,她就已经稳赢了。下面只要输得不是太难看,这事儿就算成了。掐架,只是为了证明她不好惹,想找麻烦的最好识相一点都滚蛋!敢拿她家当软柿子捏,就得有被掐死的觉悟!
把握好了这一点,颜神佑就没有心理负担,所以这一架掐得相当魔幻。
鉴于吵架都是通过作文,下面翻译一下他们的大致吵架内容——
某御史说:你一句话就把人打成居心叵测的乱臣,其心可诛。
颜神佑说:跟你们学的!说得跟你们没有红口白牙污蔑人似的!要诛先诛你,你去死一死先。你不是老年痴呆记性不好,给忘了吧?脑子不好趁早辞职,不要尸位素飨了。原来是脑子不好,我姑且原谅你造谣污蔑我爹,白痴是有法律救济的嘛~(注:说话的时候口气相当敬老,可御史还是听出来本意了,被气得不轻。)
某御史说:派人调查。
颜神佑说:得了吧,你现在才想起来,一开始怎么不说?是不是我不抗议你就不提了呀?你的丑恶面目已经暴露了。(注:口气暗含感谢,感谢你终于想起来要调查了。)
另一御史说:如果瞒报军功怎么办?
颜神佑说:不是有规定么?派人去核实呀(……)
蒋御史说:大家说核实,你开嘲讽,问你怎么办,你又说派人核实,你自打耳光脸肿不肿?
颜神佑说:最坏就是你!打的就是你,你才脸肿!派谁去啊?还不是派御史?你们这群御史可信吗?你都掐我爹了,再让你去,这不坑爹呢吗?你用哪只眼睛看,觉得我会像你这么蠢、会赞成你这个提议啊?(注:口气十分真诚,特别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智力正常)
蒋御史说:那你说派谁吧。
颜神佑说:我一个未成年少女,才不要管你们朝廷的事呢!你自己不守规矩,身为御史不讲证据就给人定罪。现在又开始设套了吗?老子又不是官,又没成年,就这样冒然说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懂?我又不是你,不该管的事情胡乱说(……)你这是设下陷阱让我跳吗?你用心太恶毒了!这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还是人吗?(注:口气楚楚可怜,简直像是在唱窦娥冤)
……
……
……
论掐架,这群御史是真的比不上颜神佑。这些人里,世家出身的不少,清流世家里的小字辈,就会装模作样,遣词造句也颇为斯文,顶多就是引用了一些前人比较恶毒的话。颜神佑却是不拘一格,虽然作文照着格式写,内容却相当丰富,十分有创造力。
等颜肃之那本十分标准的辩解状到京,颜神佑已经掀翻整个御史台了。原本姜戎、颜孝之、楚丰等人还准备帮忙的,袖子都卷起来了,发现自己根本无用功之地。颜神佑一个人就搞定全场了。打个比方,御史等人是掐人贴能翻八页的水平,颜神佑就是给盖满八座楼再开新楼的能力。差太多!
有颜神佑的表现“珠玉在前”,虞喆对这么老实的奏本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哽咽道:“颜仲泰是个实在人啊!”完全忘了最早的心理阴影是颜肃之给他留下的。只觉得在颜神佑的对比之下,颜肃之必须得凶狠,不然镇不住闺女。
实在人其实在耍心眼儿,这边掐到一半,京城的消息送到,朝廷使者前脚来,颜神佑的信使后脚到。内容相当地简单:爹,我先帮你掐回去了,你写个中规中矩的折子就行了。
颜肃之就放心地写奏折了。再次感叹:事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哪怕是你的正当权益,如果你自己争了就是你自己的不对,得别人给你争。如果你长得不够讨人喜欢,对不起,你就活该了。
当然,颜神佑那狠话也只能是别人代说,绝不能让颜肃之自己说。颜肃之说出来,这味道就变了。效果也要打折。
反正,又吵了足有小半个月,这事儿才最终确定了下来。朝廷的使者又玩儿命地奔过去给他发诏,让他过来陛见。
颜肃之自己都像做梦一样——这就做刺史了?卧槽!不能够吧?在他自己的计划里,四十岁的时候做到刺史,然后能领一州军事,此生足矣啊!再往上,真就不是止是努力,还得有运气了。他毕竟不是世家好吗?
可现在,三十岁,目标已达成?
摔!往后十年要怎么过啊?卧槽!人生没目标了,就剩下建设祖国大好河山了。老子要纯奉献了啊!
姜氏听了消息,也傻眼了:“什么?刺史?”完全超乎常识了好吗?
还好,京中自己人的信很快送了来,颜肃之知悉了始末,整个人都呆掉了。【我单知道我闺女很凶,没想到她凶残至此啊!#万万没想到#】
别想了,赶紧的,收拾包袱上京吧。
颜肃之想了想,道:“唤山郎来罢,让他进京跟圣上说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据说,按照国际上的说法,十八周岁以下都是儿童。然后我就发现,即使这样,我也脱离儿童行列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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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山璞一脚踩进青春期,长势迅猛。纵使颜肃之时常见他,每见一回,都会生出一种“啊,这小子又长大一点了”的感觉。山璞比以前更高了,也更瘦了,颜肃之觉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一个面团子,被人捏着两边,生生拉长了。虽然去年看他已经开始长个了,也比较修长了,今年长得比去年还要厉害些。
山璞不止高瘦,肤色也染上了那么一点点蜜色。也许是基因的关系,山璞原本皮肤白皙,不易晒黑。这几个月来忙上忙下、跑里跑外,居然将肤色改变了那么一点。配上现在的体型,带着一股子少年人肩负重担的成熟憔悴。
连颜肃之这样“自家人万岁管其他人去死”的前中二病,都有些心软了。见了面,不等山璞行完礼起身,颜肃之就将人拎了起来,皱眉道:“怎地像是又瘦了些?不曾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山璞两边唇角微微向内陷了一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轻声道:“委实不是,是天气渐热,到了该瘦的时候了。”
颜肃之好险没送他一个大白眼,松开手道:“我不管了我不管了,说了你也不听。”
山璞这回笑得更深了那么一点点。
颜肃之待他好,他是知道的,颜肃之对山民有些小算盘,他也是知道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想为族人寻一条路,也正需要颜肃之这样的人,不是吗?利益一致,难道不好吗?至于相处,无论颜肃之发的悬赏寻人令背后是不是有利益的原因,颜肃之肯想着他,他就感激。两处又相处得好,何必去斤斤计较那些离奇古怪的是是非非?
颜肃之一个山下人,能对山民这般好,已是意外之喜了。至于那位留在京中的小娘子,山璞心里苦笑,他现在怕还没那个本事去求娶。只盼老天垂怜,挤出三年时间给他,让他报了父母之仇、安置好了族人,这两样做成了,他也能拼出一番事业来了,或可一试。
山璞心里已经算过了,颜神佑今天过了生日就十四了,明年及笄,该说人家了。不是他坏心,是真心希望小娘子能多拖上一年,他只要一年,就能有底气请颜肃之评估他一下,成与不成,他该努力的努力、该放弃的放弃。
这个时候的山璞根本不知道,颜肃之的防线已经松动了。不然颜肃之不至于对他这么亲切,关切得像看自家子侄似的,上京还要捎着他,让山璞面见虞喆,陈述内情,也好在朝廷报备一下,以后无论山璞怎么报仇,朝廷都不好再多管闲事了。
山璞听颜肃之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京?”的时候,还呆了一下,问道:“府君才回来,又要赴京?”
颜肃之不好意思地道:“是啊,他们参我。”
山璞有点紧张地问:“应该没事罢?”有事你不至于这么轻松啊。
卢慎从旁笑道:“使君自然是无事的。”
山璞结巴道:“又……又……又升了?”被参了,然后升官?这个“参”难道不是被投诉的意思吗?
颜肃之戏言:“丁长明好了,你怎么反倒结巴上了呢?”
卢慎将京中事三言两语解释完了,总结道:“就是咱们使君什么都还没动手呢,事情已经结了。”
山璞听到“小娘子”三个字,耳根一跳,嗫嚅道:“这也太快了。”这么能干啊,好萌啊……
颜肃之微有得意地道:“那是。你那里的事情可否暂放一放,与我同往?”
卢慎也劝山璞与他同去。
山璞有些犹豫的,他的族人才刚刚安定下来,就这么去京里,他怕阿婉控制不住。这个时候,才刚刚收拢了人,他怕有断层。颜肃之知道他的顾忌,道:“走得快时,前后不过大半个月,又不要你总留在京里,见过圣上,你便回来就是了。”
卢慎也说:“山郎不也是山上住几日,山下住几日的么?只当是此时不在而已。”
山璞略一想,果断道:“好。”
颜肃之道:“你便收拾一下,也带些亲随去,来来来,我有些要嘱咐你。”说着,招手让山璞过去,从服饰到应答,一一说与山璞。让他着民族服饰,且不要穿曲裾等朝廷服装,他的随从也一样。见到虞喆,别跟他说什么太多的大道理,只管说为父报仇什么的就好。顶多提一提族人与外人勾结一类。
颜肃之的估计,山璞的事儿,整个朝廷都不会太放在心上,山民么,在朝廷看来是化外之民,并不认为什么有多么高的素养。而且,现在朝廷应该正在准备掐藩王,皇帝正盯着他叔叔,大约还要分神抬举舅家人,大家都很忙,且顾不上归义这一块地方。
哦,现在该说是昂州了。
这一片蛮荒之地,在大家眼里,至少目前是不值得重视的。哪怕是虞喆,也只是存了一个“你去发展吧”的目的,并没有将这里当做主战场。
山璞听了颜肃之的话,一点即明,道:“晚辈明白了。不引人注意,悄悄地将事情办了,免得节外生枝。”不就是装傻么?
颜肃之道:“孺子可教也。去看看阿婉罢,与她交待一下。娘子今天早上还提起她来的。”
山璞微笑道:“阿婉也很想念娘子的。”
姜氏颇为心疼这一对失去怙恃的兄妹,尤其是阿婉,一个小女孩子,比颜神佑还要小上一岁。虽然也很活泼,但是在姜氏心里,仍然在一个可授受的范围之内——山民彪悍,阿婉妹子强一点是正常的——不像颜神佑……好吧,变态忽略掉。
是以每逢阿婉跟山璞下山来,姜氏总是格外地关照她。山璞想请姜氏给个人教阿婉一些山下的礼仪文化一类,若非山璞还要阿婉与部卒们熟悉磨合,姜氏都要将她接过来抚养了。最后还是约定,每逢阿婉下山,抽两天时间,她亲近来教。
一个女儿不在跟前,一个母亲去世,倒是颇为投缘。在姜氏看来,对别人家的女儿,要求就不会那么严,阿婉有颜神佑之长而无颜神佑之短,真是个好女儿。在阿婉看来,姜氏慈祥又仁爱,除了大家习俗不同,倒不失为一个好长辈。
两人相得,处得愉快。姜氏还亲手为阿婉做了些白绢花儿,给她插带。
颜肃之道:“你我入京后,娘子会照看阿婉的。”
山璞又道过谢,请求入内拜托姜氏。姜氏听说山璞要跟着上京,便问颜肃之:“你是不是为山郎表奏为一方之长?”
颜肃之道:“奏疏都写好啦,趁着表奏归义郡守,一并与他奏上去。”
山璞有点惊喜:“这。”
颜肃之点点头:“只是封号上,怕也是归义二字。朝廷恐不会将归义交与你,你的部族却是朝廷认了的。哪个再挑衅于你,就是不给朝廷面子啦,哈哈哈哈,占着大义的名份,你揍死他们都活该。有酸丁说你擅开边畔,你便回他以卖国沽名。”
山璞默默地记了下来,这种厚黑学的教程,连他爹都教得不多。这也不排除他幼年寄养在外,早年下山读书,与父亲接触过少的因素。
因颜肃之是独自带着山璞上路的,姜氏留守,便有些思念颜神佑了。虽然这个闺女时常令她头痛,却是母女相依为命度过了最艰难的几年,情份自然是不同的。不免要多多嘱咐颜肃之,又要让他带东西过去。
颜肃之道:“她在京里呢,能缺什么?我看你不如写封给她。”
姜氏道:“对对对,一时忘情了。”
颜肃之留意观察,发现听到女儿名字的时候,山璞居然没有什么大动静了,耳朵都不红一红的。颜肃之:……这不坑爹呢吗?!
他防贼一样防着山璞的时候,这货喜欢他闺女,喜欢到他都看得出来了。
他意向松动了的时候,发现……山璞跑去练兵了。现在看来,山璞居然只是微微张大了一点眼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摔!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颜肃之看来,小一辈里的,没有一个及得上眼下的山璞。单就临乱不崩,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失魂落魄。记着父母之仇,却又不迁怒与人,还记得肩上的责任,又细心照顾妹子。这样的素质,颜肃之是相当欣赏的。
有些人,起点再高,也能自己越走越往下滑。而且另外一些人,哪怕开始只是寻常,但是因为具体一些旁人不及的素质,总有一飞冲天之时。山璞的起点说高不高(姓氏),说低却着实不低(实力),又具备这样的素质。颜肃之自然不想错过。
一家有女百家求固然不假,一个好女婿也是许多人盯着准备抢的。京里少年颜肃之看了个遍,发现能够容忍他家小变态的,一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姜家。除此之外,没了!
所以他不想放过山璞,至少得把这小子拎闺女面前,让闺女给打个分。成了,就想办法留下,不成,那再寻摸呗。
然而正如山璞一点也不能在父母周年未过的时候就表现出爱慕小少女一样,颜肃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追问山璞,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女儿啊?喜欢的话,来取个号码考个试呀。
这个时候,就不适合谈这个事儿。连姜氏,颜肃之都还没有提呢。除非颜肃之能确定,山璞现在还是暗恋他闺女,并且有结婚的意向,只是不好开口,否则颜肃之不能在这个时候送女上门——不然老婆能掐死他、闺女能掐死他,楚氏还要让他死上一回。
颜肃之不信山璞看不出来他很想拉拢山民,山璞是有筹码的。但是山璞能够不在这时候表态,也克制得很好,这让颜肃之更欣赏他了,将山璞从“允许填申请表”一档给提到了“发入场证”一档。——也更着急了,挺担心这个好苗子被人抢走的。
就这样,颜肃之升了官,却很憋屈地带着看好的少年上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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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京里,先不能回家,往驿馆里一住,然后派人给皇帝打申请。
颜府早知他要过来,楚氏便命颜希贤“护送”堂妹,兼代表长辈往驿站里探望颜肃之。颜希贤十分蛋疼地看着堂妹前后各几十人,拥簇着牛车往城外走,这样的,谁TM敢冲撞啊?
不对,是冲撞起来,谁护送谁呀?
颜神佑在京城出了大风头了,这世上凶悍的女人不少,能打口水仗打赢御史台的却仅此一位。天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词儿,言辞如刀,刀刀见骨,一刀刀地削得御史们掉肉。嘲讽完了御史不把新君看在眼里,又说人家人品奇差,最后还发展到人身攻击,就差指着脑门儿说御史是人头猪脑了。最可怕的是,将反对她的人统统跟藩王联系在了一起,在虞喆那里搞成了逆贼。
经此一战,颜神佑成名了,满意了。姜家倒没说什么,怎么说呢?早被这小东西绑到一条船上去了。姜家长辈担心的,是颜神佑这样,要怎么嫁?她要是现在已经成亲了,一切都OK,不怕她在婆家受欺负。可现在还没有骗到一个冤大头肯娶她,就露出狰狞面目来,连个敢把她当包子娶回家被逆袭的瞎子都没有了!
蒋氏没为娘家发愁,反为这个外孙女儿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他们只是愁,真正不满意的是颜静姝。她是人家妹妹,颜神佑是她姐姐,没有姐姐还没定亲,妹妹就寻好了人家的。这样不合礼数,可颜神佑的婚事,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的。这就卡壳了。颜静姝快要急死了!
颜神佑再凶,有个侯爵的爹、现在还是刺史了,还有一堆的好亲戚。拖一拖,没事,等大家淡忘了,总能寻着个瞎了眼的冤大头。
她呢?四面不靠!再为颜神佑,拖上几年,拖成老姑娘了,她能嫁谁?此时,她还不晓得,楚氏已经决定将她嫁回赵家去了。
楚氏对颜神佑是相当满意的,这么些年的人生经历告诉她,谁都靠不住!女人还得靠自己!颜神佑的做法,让她相当满意。是,有父兄在,得听他们的,但这不代表女人就非得俯首认命!要争,怎么争?颜神佑的路子就不错。
楚氏最终决定,放手不管了,看颜神佑选谁!她只负责最后把关,把不符合自己审美的排除,其他的,都依颜神佑。
颜神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婚姻自主权。她现在正满脑子的事情,准备跟她爹串词儿呢。什么昂州刺史的治所在哪里,归义要交给谁之类的。又有招娣要怎么办,齐王这事儿,不大好收拾呀。还有诸王,已经被自己给地图炮拉来当垫背的了,恐怕也要结仇,这得收拾呀。别人不说,颖川王那里有姬家,这就是妥妥的仇人了。
到得驿馆,一打照面儿,颜神佑一怔。
她看到了山璞。
一段时间以来,颜神佑是有些怵见山璞的,一见到他,就想到自己的丢脸事儿了。在京城听到他的消息,又为头人夫妇惋惜,头人不说,山娘的脾气,还是很对颜神佑的胃口的。又同情山璞兄妹的遭遇,便将尴尬扔到脑后,做好了心理建设来见山璞。
一看之下,她就怔住了。她与颜肃之通信,也颇欣赏山璞的心性坚定。当然还有一点疑虑,担心他是不是扛得住,一见之下,她就觉得,山璞是扛得住的。
人的气质,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它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又无时不在。所谓上帝给你一张脸,你创造另一张,说的就是气质的作用了。
虽然山璞正在长个的时候,有变化是正常的,但是五官的大模样还没有变,人还是那个人,给颜神佑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他已经从一个羞涩腼腆的文雅少年,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首领了。成长,不是穿了妈妈的衣服、姐姐的鞋子,而是帮忙打扫一次卫生、洗一次碗。
山璞这个样子,很帅!
颜神佑见过父亲,又为颜希贤介绍了山璞:“这是归义的山郎。”
有意无意,大家对于山璞的称呼已经从“山小郎”变成了“山郎”。这种改变,并不是因为山璞父亲死了,他成了一族之长、新的头人,而是因为他的气质的改变。很微妙,又很容易理解。还是同一张脸,感觉像是突然长大了十岁,你便再张不开口叫他孩子了。
颜希贤对山璞的装束是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一眼,又垂下眼来,克制,他得克制,必须表现出高素质来,不能像是个土包子似的去打量人家的衣着。山璞穿着传统的衣服,虽然天气渐热,却不再光着上身了——银饰依旧。
颜肃之道:“进去说话罢。”
进了屋里,颜希贤先转达了长辈们的问候,颜肃之与颜神佑都立听楚氏的话,颜肃之答毕,才又坐下。其次是颜孝之的问候一类。山璞暗暗留心,见颜家礼数颇严,心里有点忐忑。
颜神佑又介绍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不多,就是藩王进京了,现在还没走,搞串连呢。哦,对了,我把他们拉来垫背了。
颜神佑说得辣气壮的,特别强调:“都怪姬家,挑唆着人来与我们作对。没担当的东西,有本来站出来呀!阿爹你面圣的时候,一定要说是有坏人挑拨的呀。”
颜肃之:“……”你够了!
颜希贤,颜希贤已装死。火速道:“想二娘还有话要嘱咐神佑的,二郎尽管转告,侄儿不便听了,去看看车马。”落荒而逃。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家族的希望之光,现在看来,尼玛这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堂妹吧!他老实当他的邰阳侯世子就好了!
颜神佑憋着坏笑,斜眼看她爹,颜肃之摆手道:“去吧去吧。”
颜神佑道:“有什么好怕的。”
颜肃之道:“别说他了,我也怕,我怕京城的人都怕了你,看你怎么办?”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笑了,特别腼腆,弱弱地道:“不至于罢?我……我也是,气愤不过嘛。做人子女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坏人往父母身上泼脏水呢?”
颜肃之觉得牙好疼!“祖宗,算我求你了,说点正经的吧。”
颜神佑道:“廷尉府和御史家闹开了,估计能脱身了。阿爹,阿爹要将归义交给谁?四叔么?那又缺一县令了。朝廷恐不肯即时将一地交与山郎的,何不为他请封呢?封一个山人首领,征伐由他……”
颜肃之倒吸一口冷气:“你口气比你爹还大呀!”他已经迅速脑补出了一系列的说词,比如给虞喆吹个风,什么支使着山璞去统一这些山民,册封山璞一个,可比跟无数山民打交道方便得多了。
颜神佑悄悄看了一眼山璞,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比被他发现姨妈回到时更有点不大敢看他的眼睛了。
颜肃之看了暗乐,心道,好像有门儿啊!再一想,很登对啊!山璞这孩子心性很好,又吃苦耐劳、脾气也不坏,更重要的是,他没什么长辈了,山民的习惯,对女子能干是持肯定的态度的。这个能干,参照山娘。再看山璞,好么,小子虽然表情不变,不过……肤色出卖了你!原来在归义的时候没动静,是因为没看着真人呀?喂!你那小腰杆儿,也拔得忒直了!
颜肃之眼里,自己的闺女是千好万好的,京城的纨绔们不合适,一定是因为自己闺女水平太高,他们配不上(……)。山璞,挺好的。
看女儿这样儿,有点小羞,哟,这是动心了吗?对呀,过了年,这都要十四了,是该动了心。闺女,稍等,爹一定瞅着机会把这小子给你定下来!
半个月的功夫,颜肃之对山璞已经从“取号码等面试”直接跳到了“准女婿”这一档了。出身是山民怕啥?都要归化了!诸王就差跟皇帝撕破脸了,不多久就得出乱子了,山璞这个女婿不比那些弱鸡强吗?
去年看这两个这个样子有多膈应,现在看着就有多开心,颜肃之表示,他终于不担心女儿了。多般配呀,山璞稳重,有担当,正好给闺女减减压,别让她蹿得太快。正好。
到时候刷老娘他是有信心的,至于老婆……估计还得让闺女主攻,他来助攻。更重要的是,
这天下有眼光的岳父,莫不是眼快手也快的,那都是一眼相中了女婿就要下手的。拖来拖去的,一定会悔青肠子。看吕太公,多快的手,给闺女定下了汉高祖。
颜肃之决定了,一定要尽早捉到山璞暗恋他闺女的把柄,然后将事情提上一提。
因在颜神佑面前不好意思,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要表现的山璞,不知道天大的馅儿饼就在他头上吊着,就等他一仰头,好糊他一脸!山璞还在想着,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不拿我当外人吗?山璞有些窃喜,各方面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颜肃之将姜氏的信取来给女儿,又唤了颜希贤来,命他带话给家里,面圣过后就回去请安。颜渊之夫妇亦有信至,他回家了一并转呈。
颜希贤答应了一声,颜肃之命他俩回去。驿站门口,叮嘱女儿:“你捅了马蜂窝,一路上可护好你阿兄,有人找你麻烦,倒让他受连累。”
颜希贤:……TT谢谢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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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颜神佑就跑到邰阳公府里陪着楚氏了,这一天是颜肃之携山璞陛见的日子。见完皇帝,就得来见亲妈。颜神佑是过来接她爹和山璞的,颜肃之打算把山璞带家里来住,理由也很充份,就是山璞同学还带着孝呢,生活习俗上怕四夷馆那里照顾不周。还打算暗示叔王们会捣乱,估计虞喆会答应。
事实上,虞喆也答应了,一听到叔王们或许会有阴谋,他就让颜肃之:“好好照顾山郎。”
而山璞也如颜肃之所料的,面圣的时间并不很长。简述了自己家的遭遇与自己为父报仇的决心,同时表明了想归化的意思而已。
虞喆最近过得很压抑,乍见山璞这样一个纯朴又沉毅的人,颇觉安心。多嘴问了山璞两个问题,得到了三个刺激得他雄起的回答。
“是。”
“阿爹传下的基业,不能丢。”
“我的刀,会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打死我都搞不明白,为毛吕太公就相中刘邦了!一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啊!卧槽!
粽子节快乐!无论甜党咸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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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虞喆召见山璞只是捎带,主要目的还是见一见颜肃之。颜肃之果然很给他们父子争气,这一点虞喆也是得意的。在用暗含了一点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了看山璞的身高、被山璞撂下的话给刺激了之后,虞喆就把重点给放到了颜肃之的身上。
颜肃之来前早有准备,从容将归义的情况汇报给了虞喆,说完了还汇报总结稿上缴。虞喆翻开看了一眼,合上放于御案上。问道:“昂州新立,卿有何打算?”
颜肃之道:“先肃清凶顽。”
虞喆看了眼山璞,心说,大概要用到他了。也额外对山璞说了一句:“汝既已归顺,凡有事,可上表。”
山璞颔首致谢。
颜肃之趁机为山璞请封。
虞喆想了想道:“卿且将欲做之事一一奏来,安置山郎后,与丞相等共议。”
颜肃之再说他的工作计划,归义是交给颜渊之的,颜渊之的县令他预备交给一个郁陶的一个儿子。至于他的属员,卢慎、方章自然水涨船高跟着他混,其余缺了的,从归义本地豪强那里补上数人,其余都是在京中找,有他国子监的同学,也有一些京中认识的人,颜肃之还想把他外甥给捞走当苦力,不过估计有点困难。
虞喆看了一回名单,也有他知道的颜肃之的亲友,也有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人。颜肃之的亲友,都在京城,这是一份很正常的推荐名单。有些归义本地人,虞喆是不知道的,颜肃之便一一为他介绍,不外孝廉一类。虞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便囫囵个儿地将颜肃之列的人名表往一收,表示让颜肃之明天过来商讨。
虞喆也是没什么人好依靠了,米丞相固然不错,但是老丞相有许多事要办,且年高,许多想法与年轻人不大一样。楚丰呢,他是不太相信的,其他人,他也不是特别地信赖——总觉得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
这倒也好理解,虽然谁都不能说皇帝太土鳖,虞家又确实是个暴发户,天生圈子不一样。本来周围世家子环绕,还能给他培养一下气质,奈何有个比暴发户还不如的亲妈。整个儿给他弄出一股子与大家不相融的味道来。
颜肃之好呀,看着形象挺不错,内里却也是个土鳖。先帝还挺信任他的,父子俩将人家压而又压,只得出这是一个实在人的结论。先帝又说他有急智,有些事情,虞喆是想向他请教的。
不过不是现在,虞喆要问的话,得秘密地问,不能让旁人——比如山璞——听到。
颜肃之拜辞皇帝,领着山璞先去自己家。一路上已经介绍过邰阳公府的情况了,此时又说:“你只消从往常一般便好,家里人眼界倒都不算很窄,对太夫人必得尊敬着些。京城风俗与归义不同,男女之间还是要回避的,太夫人那里,不要戏笑……”
山璞心里紧张,匆匆点头,牢牢记着颜肃之说的要领,心里又将颜肃之介绍的诸人资料给背了一遍。知道颜肃之有四个侄女儿,这是必须不能跟人家有啥接触的。颜家其他人倒是可以聊一聊天,但是也不好太贴上去,显得自己浅薄。
他一路从归义到京城,已经被京城的规模给惊了一下。京城比归义,大太多了。忍不住心生向往:若能居于此等上都,该是多么好的事情呀!与朝廷合作之后,是不是他的族人里,肯上进的孩子也有机会到更加繁华的地方去呢?
禁宫之大,也令山璞紧张。他与虞喆的对答之简洁,并非只因性格,更是因为心里存着这些事情。
既见这等京城,又见这等皇城,山璞越发认为自己做的并没有错。
带着这种心情,到了邰阳公府,山璞反而鼓起了勇气。见识过了皇城之后,再看公府,就不会觉得特别震憾了——虽然这里比归义县衙大得多了,而归义三位三令,都还在租借办公室。
山璞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娶老婆的心思更加坚定了!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没有错的,颜小娘子不但有担当、心眼好(……)、还特别有素质(……),一定可以帮助他提升自身以及本族的素养(……),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那就不能在人家娘家面前丢脸!
最后展现在楚氏面前的,就是一个腰杆儿笔直的山小郎。
山璞到了,颜神佑在拜见过父亲,礼貌地跟山璞打过招呼之后,就退走了。山璞也不气馁,过来拜见太夫人,一见,心里就咯噔一下,深觉楚氏不简单。眼睛在楚氏脸上一扫而过,忍不住就看了颜孝之一眼,心道:这家到底谁做主呢?
颜孝之在外面,也是个大官儿了,级别跟颜肃之一样高。颜肃之这个刺史,水份太大,颜孝之这个京兆,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可在家里,这兄弟俩在楚氏面前,乖得跟小猫似的。
楚氏一挑眉,眯了眯眼,显然是注意到了山璞的目光。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放缓了调子,问候了山璞家的丧事,且说:“我家二娘在归义,令妹但有甚不方便的,不妨去寻她。”还留山璞吃饭,又问山璞的口味,并不提及什么归化之类的事情。
单从内容上来说,是个相当和气的老祖母。可不知道为什么,山璞就是觉得她是个说话顶用的人。对她也越发地恭敬了起来。
用过饭,颜肃之便要带山璞回去安置在泉安侯府里。楚氏道:“那便去罢,你们相熟,也是不坏的。”却又留颜神佑在自己身边。
颜肃之答应一声,带着山璞走了。
颜神佑被留了下来,回答楚氏的问题。在颜神佑与颜肃之等人之前的描述之中,山璞是个腼腆又羞涩,单纯又憨厚的少年。楚氏一看之下,却觉得与描述不符,又不能让颜肃之留下说话,让颜神佑又招呼个外男,只好调个个儿,将颜神佑留了下来。
安静下来头一句话就是:“这就是你们说的憨厚少年?!”
颜神佑摸摸鼻子:“我在归义那会儿,他确是那样的,想是遭逢大变,不得不成长起来了罢。”
楚氏点点头:“告诉你阿爹……算了,还是寻个时候,我亲自与他说!那个山小郎,可不容易收伏!”
颜神佑乖乖点头,也不争辩,事实上,她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担心。成熟起来的山璞,自己就是个成熟的决策者,将来如何,还真不大好说。
————————————————————————————————
将来如何,眼下谁也看不到。只是知道,第二日,颜肃之便被宣到了宫里。
楚氏命颜希贤陪同颜神佑回泉安侯府,且命令颜希贤:“山小郎在京这几日,你都作陪。不许因他是蛮夷而小瞧了他,那小郎君不简单。”
颜希贤苦哈哈地接了任务,心说,我知道他不简单啊,能跟咱家小变态、老中二平常心相处,那是一般人吗?
山璞有意结交,颜希贤也礼貌客气,颜神佑到了京城,就不大好出门了,托付了颜希贤带山璞出去逛街,她坐镇家中当后援。倒不是怕被人挑剔,而是颜肃之将要列一大串的人员名单,跟朝廷讨封,她怕有人趁机刁难。算好了时间,命人套上车,顺着御道大街一路行到宫门口,在警戒线外停车。她去接她爹,顺便给反对派施加压力。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一直接送到颜肃之和山璞都离京返回归义,她才消消停停地回家过她的大家闺秀的生活。
颜神佑出行,真是鬼神避走。一看她车上泉安侯家的标记,轻易就没人敢惹她了。战斗力太强了,没见被她骂过的御史有一半儿都已经告病了吗?摇摇笔杆子就把人跟藩王扯到一起,还要接下来进行从外貌到智商到人品的全方位攻击,太狠了!
颜神佑玩的这一出,弄得原本想要刁难颜肃之的人,都收住了跨过去的脚。原本颜肃之就是个中二病,已经很难对付了。好在他已经被纳入了规则范围内,有些事情就好办了。可颜神佑她不是!一没官二没爵的,又继承了颜肃之的习性,你掐她爹,她能挠你一脸血。
跟她作对,不划算!赢了,不光彩;输了,更没脸。
反正昂州是个偏远的地方,除了心怀鬼胎的诸王,朝廷里再没人肯拦了。就算是想做先锋的人,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也果断收手了。
诸王被颜神佑隐讳地点了名,连自辩的折子都不敢上——虽然大家都知道说的是谁,他们却不能不打自招。算是被这死丫头制住了,一时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另寻他途。
是以颜肃之的名单通过得十分痛快。山璞被封为归义侯,这个归义,是有双重的含义。归义一词本身,就含着是原为蛮夷,后来归化之意。它现在又是个地名,还是山璞的籍贯。听说山璞手下已有族人落户归义了,米丞相肚里一盘算,这些人就算现在下山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收伏,不如做个人情,划一些做山璞的封户。
具体有多少人口,米丞相还真是不太清楚——数据得下面报,以颜肃之的小算盘,显然不会报得特别多。
于是山璞就成了个有两千五百户的、朝廷认证的、正式的侯爵了。就等着铸造好了金印,做一身官袍,举行一个仪式了。同时,还给了他另一枚金印,认证他是山民的首领,就是说,昂州那里的山名,朝廷划归给管了,你……随便揍吧。
这朝廷看来,这笔买卖很划算。自己几乎没出什么本金,就换了几千户的人来,将来可能还会有入账。
颜肃之颇为得意,山璞能有今天,是山璞自身肯努力不假,但是没有他的规划与提拔,山璞万不至于这般顺利就得到认证。看着山璞,颜中二居然有一丝养成的快-感。
其余人事安排,也大部分由颜肃之来决定了。清远侯家到底没拗过颜肃之,眼睁睁看着调令下来,把他们家宝贝孙子给抢去穷乡僻壤里当县令去了。清远侯夫人在家哭了三天,把丈夫两条胳膊都掐肿了,清远侯还是不松口:“妇人之见!他两个舅舅都在那里,能亏待了孩子么?”
清远侯夫人还是不依:“那又如何?孩子又不是没有前程!京中难道不比外面好?我阿昭早入东宫,前程似锦。”京城人眼里,除了他们这里,哪哪儿都是穷困地方。
清远侯道:“你不懂!”
“那你就懂了?”
“废话!你看颜家是肯吃亏的人家吗?他二舅到了归义才几年?县令翻作刺史!你呀,什么时候能看得长远一点?这世上东宫旧人多了去了,能挣扎出来的一个巴掌数得清。”
清远侯夫人不闹了,开始哭:“我舍不得阿昭呀!”清远侯抱着脑袋跑掉了。
于是,清远侯的孙子,颜神佑她徐表哥就这么被二舅揪着领子给拎走了。徐表哥名昭,比颜神佑略大两岁,这辈子还没出过京呢。听说要出去,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徐杨在老婆的威逼之下,挥着拳头将他揍了一顿。搁平常,他是不敢揍儿子的,他揍儿子、老婆揍他。现在有太座发话,他揍得特别用力。
颜氏自己是不想让儿子南下的,但是她听娘家人的,楚氏发了话,她就听了。她的道理也跟清远侯一样,我自己不懂,还不会跟风吗?
压力之下,徐昭兄去见他二舅。颜肃之也没跟他说别的,就让他跟山璞聊天儿:“有不懂的,只管问山郎。”
山璞此时已换了一身曲裾,几乎像个士人了,徐昭看了居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山璞作诗之类的不行,然于礼法却是用心钻研过的,徐昭因要去做官,便试探着问了他两个问题,都得了圆满的解答,便收起轻视之心,与山璞倒也相谈甚欢。
聊到最后,居然生出一般惺惺相惜的感觉来,细细打量山璞,觉得他生得比一般少年都要英俊。人,是要看脸的。徐昭回家之后就开开心心地宣布:“我随阿舅走!”
颜氏吓了一跳:“你不是不愿意的吗?你没中邪吧?”虽然是你娘我让你爹揍得你改了口的,但是出门前态度还很恶劣呀,儿子你这样的转变娘我受不了啊。
徐照咂吧咂吧嘴:“能养出那样的人物来,必是山灵水秀的好地方!”
颜氏:“……”突然不太想让他走了,肿么破?
随后,山璞封侯的仪式举行了。铸印挺简单的,金印并不大,一点点,只能当个钥匙扣。钮是龟钮,这就是传说中“金龟婿”的由来了。职、爵到一定级别了,就是金印、龟钮、紫绶。
仪式一结束,颜肃之就安慰山璞:“你的宅子,估摸着他们是没心情修啦,朝廷多事,你且在我这里住下吧。”
山璞倒懂事儿,微笑道:“晚辈知道的,我与……总是不大一样的。”
颜肃之道:“年轻人,不要泄气。”
山璞道:“使君放心,我省得。”
有了徐昭,颜肃之就不用拉颜希贤当壮丁了,让徐昭跟山璞一道玩儿。徐昭还把山璞带到自己家里,去见他家长辈,以显示归义并不是穷山恶水。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家乡很差呢?这道理听起来好像也对,至少说服了清远侯等人,一见山璞是个俊俏少年,雅言说得又好,还知书。又听说颇有孝行,誓为父母报仇。清远侯府倒按着颇高的规格来接待山璞,也是结了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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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却没那么轻松,他快要愁死了。
虞喆私下召他奏对,这样的奏对史官被屏蔽在外,愤愤然记上一笔“秘之,人莫能知”。
这对话也确实不能说出去,因为虞喆问颜肃之:“卿与虎贲熟识,知其为人否?”
颜肃之自然不能说他亲家不好,代入一下先帝家的风格,很快猜到了虞喆的意思,便道:“其人不拘小节、无亏大义。”
虞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宫禁付于其手,不知齐王如何?”
颜肃之心说,你还真敢说啊。又为虞喆的信任产生了一点点的感动,认真地道:“大长公主待先帝如何?”
虞喆道:“卿之言,我自明白。然一门之内,兄弟犹有阋墙之忧。”
颜肃之认真地道:“陛下是要将自己的表兄推给别人吗?诸王未必可信,陛下骨肉之亲,还余几人呢?说出去可不好听。”
虞喆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头,颜肃之看得眼角一抽,很想伸手抽他,又忍住了。
虞喆想了一阵儿,郑重地道:“我明白了。”
颜肃之心说,你得真明白了才好。不由又加了一句:“男人丈夫,岂会为儿女之事所左右?”
这句话颜肃之说得正气凛然,虞喆听了也觉得舒坦。对颜肃之道:“卿且回,我已明白了。”
颜肃之索性点明了,小声道:“陛下不放心的,不过是齐王罢了。藩王与朝廷,只要朝廷强了,藩王又能如何?”
虞喆因他多这一句嘴,又嘀咕了一句:“眼下藩王也不弱呢。”
颜肃之拍胸脯保证:“臣愿为陛下砫石。”
虞喆道:“卿且去,我明白的。”
明白已经说了三回了,颜肃之只好离开了,一走就走到唐仪家去了。还不是大张旗鼓去的,他半夜翻墙过去的。唐仪开心地要拉着他喝茶,说是弄到了今年的新茶,特别清香。
颜肃之道:“我有个消息,保管比茶提神。”将奏对之事说了。
唐仪郁郁地道:“先帝定下的事情,我阿娘也答应了,齐王看着又没有什么毛病,如何悔得了婚?”是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取消婚约嘛!这样唐仪就只是大家的表哥,而不是谁谁的岳父了。可是不行,这样不守信义,避祸趋福的事情是要被鄙视的。
这等事情,是连中二病都不肯去做的。
颜肃之道:“你有数就行!真过不下去,到归义来。”
唐仪痛快地道:“成啊!哎,还什么归义啊,不是昂州么?”
两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茶,久久,只觉得嘴里发苦。
颜肃之不便久留,又要翻墙走。唐仪鞋子都没穿,亲自掌灯:“我送你,你翻的那处墙头有些高,我知道有一处矮的,哦哦,我去找梯子。”
一个虎贲、一个刺史,一个大长公主的儿子、一个三千户的侯,一个掌灯、一个扛梯子。在自己家里,翻墙!唐仪还在下面说:“你上了墙头,将梯子挪到外墙,攀着梯子下去,不要跳,仔细拐着脚。”
颜肃之道:“知道了。你家人得收拾了啊,你都怎么训的他们?我进来他们都不知道!换个人,你还要不要命啦?”
“行啦行啦,你甭在上头坐着了,嫌没人看着你是怎么的?落了地,把梯子给我扔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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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与唐仪拌嘴的时候还带点笑,一落地就挂下了脸,他跟虞喆的奏对,其实没啥大用,虞喆心结不解,唐仪就有危险。而且,不论是哪个中二,都不能保证齐王没那个心思。而招娣,只要齐王没有说他要篡位,她就只能嫁。齐王真有那个心,会说出来么?
越想越憋屈,颜肃之脚下生风,躲过了巡街的巡逻的军士,一气回到自己家,继续翻墙。颜神佑正领着人在墙下等着他,见他来了,忙送上梯子,颜肃之落了地,道:“好了,去睡罢。”
颜神佑道:“可是没有办法?”
颜肃之点点头:“我也只有为他们准备一条退路罢了。”
颜神佑心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要是虞喆真闹得不像话,不如扶齐王上位。好吧,这个也不能当着颜肃之的面儿说。至少,不能现在这么挑明了说。虞喆父子,对颜肃之是真不错。知遇之恩,不是这么好忘的。
颜肃之带着郁闷,带着归义侯、揪着外甥、拖着一串同学……往昂州去了。
颜神佑十分犹豫,既想跟颜肃之去建议归义——在京城实在是太憋屈了,又想留在京里帮忙——总得有人帮颜肃之在京城盯着呀。颜肃之想带她去归义,如果颜肃之已经是刺史了,级别够高,就算有人想捅刀子,一时半会儿也捅不死他,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周旋。颜家京里又不是没有人,他还拖了一长串的亲友,都拴一块儿了,他有事儿,这些人能摘了开去?
楚氏却反对,她对颜神佑另有盘算。颜肃之想而又想,觉得亲妈在这件事情上必然跟他想的不一样,果断拒绝了楚氏的要求:“她一年大似一年啦,能在父母身边的日子有限,多处一天是一天。如今在京里又闹得颇大,还是带她去归义,也好叫事情冷一冷,大家忘一忘。”死拖活拖,把闺女拖走了。
颜神佑大为开心!
事实证明,他们走得相当是时候。没走出五十里地,已经有人上表,奏请让诸王就藩。嗯,这个也是时候了,五王在京里搞了好几个月了,是得滚回去了。再让他们呆下去,四处串连,虞喆也受不了。杀了他们,估计会被拦,即使不拦,五个里逃出一个(这是很有可能的),立时就得天下大乱。皇帝也不能胡来呀!
杀又杀不了,留着又捣乱,就当他们是个屁——放了吧!
这封奏疏前半截这么写,是没问题的。后半截就坑爹了,认为诸王嘛,不但叔王们是王,齐、赵也都是王呀!尼玛五王的地盘都不大,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先帝对儿子特实在,为了让仨兄弟抱成团有实力跟弟弟们对抗,给两个小儿子的封地都特别实在,相当地大、相当地富饶、人口相当多!他俩的地盘加起来,与五位叔王的地盘加起来也相当了。
先帝想得很好,奈何他的儿子们,至少是虞喆,是不想抱团的。先帝跟弟弟们的关系如何,虞喆看在眼里,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不想放他们走。放走了,不就是又一个五王了吗?
虞喆的借口也很充足,他弟弟们还小,还没结婚,亲爹孝期还没过,他想留弟弟们在宫里住着。很不错,兄友弟恭的。
可诸王能就这么轻易被他打发了么?不愧是先帝重点栽培过的人,不久,就有传言,道是虞喆结婚也有一、二年了,还没孩子,可能是有点问题。毕竟先帝生他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说不定虞喆不太健康,留下弟弟们,就是为了当备胎,万一他不行了,好兄终弟及。
米丞相:……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保驾护航小变态
PS:关于山璞呢,再说最后一次吧。我是想写一个“为了追赶女(bian)神(tai)与她并肩而努力向上的少年”,而不是那种“我条件不好,女人看不上我一定是她们物质又没眼光”的loser。
是那种“我条件不好,但是为了娶到喜欢的人,为了不想我媳妇儿因为我而被歧视、过得辛苦,所以我要努力”这样的人。
有亲说看不出山小同学像郑爹。郑爹的最大特点在我看来不是老奸巨滑,而是对家人一以贯之的爱以及基于此而做出的努力。是忘了荣华富贵、权倾天下的过往,依然不忘爱惜你的初心。
爱情应该是正能量的,而不是“爱情真伟大,反对我、不满足我的荷尔蒙的人都是邪-教”,它该使人上进、把日子过好,在最灰暗的时候还不肯放弃希望,尽力追赶光明,终成大器。
爱情不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思淫-欲,不是非得通过失恋之后的堕落和疯狂伤害亲近的人,又或者通过没人回应时表现出撕心裂肺、不择手段、虐恋强迫,更LOW的人非要通过表现对其他相对者的侮辱、对道德伦理法律的践踏来表现自己的深情。那种不是爱情应该有的表现,那不过是贪-欲得不到满足之后的情感巨婴的歇斯底里和根本没有心却强装出来的宠溺而已。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情诗写得特别棒的,出渣的概率反而高。
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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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米丞相近来焦头烂额,瘦成了一把干柴。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虞喆对臣僚的控制力明显不如先帝。
这就给米丞相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客观地说,父子俩还是很信任米丞相的,这是米丞相辛苦几十年换来的。问题是,父子俩都听了劝,先帝做了,就能达到效果,虞喆做了,很多人并不买账。
这也很好理解,不止是年龄的问题。先帝是跟着高祖起兵的,虽然战功并不如郁、颜、李、赵等大,却也是拼杀出来的,又是干掉了兄弟上台的,个人比较有威望。是以当年以楚丰之狡猾、楚氏之家世,还是被先帝挤兑得够呛。
虞喆则不同,年纪小不说,也没啥作为。领兵大将没有对他心服口服的,听他的,只是因为他现在是皇帝而已。没有什么建树暂时是可以容忍的,因为他年轻,但是人格魅力也让人感觉不到,这就很不好了。
可米丞相还不能说。
虞喆原本表现还能看的,毁就毁在水家那里了。因为水贵人的关系,对水家比较亲近还不算什么,坑爹的是颜肃之揍完了水货就被发配蛮荒之地。休说世家看不上山寨外戚了,草根勋贵的心里,也难免会生出些思量来。未必就是清楚明白地提出纲领了,但是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晾一晾这个小皇帝,不以有让他太得瑟了。不然他抖起来,怕要制不住,再有一群水货跟着猖狂,大家还要不要活了?绝不能让先帝早年的事件重演!
所以,虞喆现在还真是个孤家寡人。虽占据着大义的名份,看朝堂上也是他坐在上面,大家跟他说话得起立鞠躬,可实际上,他说的话有多少份量,还真的很难说。
米丞相因为曾孙女儿是皇后,就不好跟虞喆说:从你阿姨到你舅,全家都很LOW,你悠着点儿,别信他们的。这一个弄不好,不但起不到提醒的效果,连米皇后都要折进去。
米丞相只得从其他方面入手,帮虞喆去处理各方面的关系,比先帝时期还要累。此时再传出皇帝“不行”这样的流言,米丞相已经是疲于奔命了。
你就是诸葛孔明,遇上了阿斗也要死不瞑目。何况米丞相比卧龙先生的水平还差得远了。
一听到流言,他就火速奔到宫里,先去安抚住了虞喆,让他别出昏招再说。本来么,水贵人灵前发难,先是挤兑李昭仪,后跟越国长公主火拼,已经显得浅薄了。也给虞喆与两个弟弟之间划下了伤痕。现在再不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勤政殿,虞喆果然在生闷气。一张还带点婴儿肥的脸气鼓鼓的,上半张脸埋在一片阴影里。米丞相心道,看来还没有出什么昏招。
虞喆见他来了,带点委屈地叫了一声:“丞相。”
米丞相心下不忍,暗道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本性也不坏,可惜有那样不靠谱的爹娘了。叹一口气,米丞相道:“陛下,老臣便直说了,外间流言想来陛下也听到了。越是这个时候,陛下越是不能着慌。落入人眼里,反落了下乘。”说着他的脸也沉了下来,诸王这也闹得太不像话了。
虞喆憋屈地问:“总不能由着他们说罢?”
米丞相道:“以不变应万变,他们想令二王就藩?那是朝廷的事情,先让这五王回去罢,眼下不是强留他们的时候。二王那里,父孝未过,又未成家,且留下住罢。明日便请五王离京。二王幕府未建,如何能眼下便走?”
虞喆得了米丞相的主意,第二日便决定做这么个事儿。他先前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现在再加上米丞相提供的补充,硬生生添了一点“不忍心弟弟受苦”的味道。
越国大长公主适时站了出来,唐仪不欲她烦心,没将虞喆因齐王而将自己也怀疑上的事情告诉她。越国大长公主便从一个家庭妇女的纯朴角度出发,一力要维护家庭的团结,谁惹事儿她抽谁。她辈份既高,资格又老,还忒不喜欢讲道理。五王一看她来了,齐齐熊躯一震。
越国大长公主袖子一卷,叉着腰就开骂了:“先帝才去,你们就欺负大郎,还是不是人啊?五个大男人!你们要不要脸?!过来我瞅瞅,这脸皮揭下都能当鼓敲了罢?阿爹生你们的时候是吃错什么药了?生出你们几个小畜牲来?”
以颖川王为首,五王一齐低头。别看现在这样骂得不算激烈,你要敢反驳,那就等着疯狂的报复吧!颖川王气弱地道:“阿姊,我等并没有……”
越国大长公主兜头啐了他一口浓痰:“呸!少跟老娘耍心眼儿,老娘干翻小贱人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屎呢?!你们做人家叔叔的,看着侄儿这样,不说帮扶一下,自己走便罢了,连大郎兄弟也要叫走?!叫他独个儿呆在京里,你们良心被自己扒出来沾酱吃了吧?”
颖川王忍了又忍,没敢跟她回话,唯唯诺诺,一个劲儿地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汝南王还强自争辩一句:“当初是阿兄让我们走的,如今妻儿皆在外面,我……”
越国大长公主截口道:“哟,小畜牲你长本事了,敢跟我顶嘴了?想老婆孩子了?外头哪有京城好呀?都叫过来,我去跟大郎说去,舍了我这张老脸,替你们这群畜牲求情,让你们一家在京团聚。”
卧槽!五王脸都青了,尼玛解兵入京,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吗?这还是亲姐姐吗?
东海王站在汝南王身后,狠狠给他背心来了一记肘击:蠢蛋!都是你招的。
济阳王不得不苦笑着上前:“阿姊,息怒。”
“呵呵。我怒的什么呀?我早就习惯了,这个家里呀,我算是看透了……”接着,大长公主细数五王黑历史。她年纪大呀,弟弟跟儿子一样大,中二时期的黑历史一抓一把。但凡中年妇女,平日里看来平平无奇,在吵架翻旧账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她们的记忆力简直好到逆天。
五王算是被她给治住了,还是颖川王说:“阿姊一番好意,要是我等离京时这般说便好了,眼下在京外已经住惯了。”
越国大长公主才不是个讲理的人呢,跳起来骂道:“卧槽!你这是怨我了?!好呀,你现在说,想走想留?”
颖川王:“……”
尼玛!
最后还是柴尚书令过来劝了一劝,他与大长公主现任丈夫是本家,硬着头皮说了两句:“禁宫内争吵,有失体统,请王与公主各回本家,不要惊扰了陛下。殿下,走吗?”
颖川王憋屈地代表大家发言:“走。”
大长公主头一昂,仿佛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都没有去见虞喆,她就回家了。
虞喆听到消息,百感交集。情感上,他还是比较倾向于越国大长公主的,哪怕水贵人事后跟他哭了好两个月,他也没松口说他姑妈不对。现在看来,他姑妈还是真的向着她的,跟水贵人之间的纠纷,应该只是些小矛盾。这么一想,虞喆又开心了起来。
只是……水贵人的名份……
水贵人当然想做太后,可她在先帝时期被米丞相死死压着不让她封后。到现在,先帝去世了,她依然是个妾,想要奉做太后,难度就很大了。礼法摆在那里了,最重要的是……大臣们不同意,皇帝想写道诏书,都没人肯给他执行。
这事儿也跟皇帝是不是强势有关。比如先帝时候,高祖前后克死了好多老婆,先帝的亲妈只是其中一位,追谥的时候,先帝拳头大,只是不停地给他亲妈和他姐的亲妈两位一起加谥号,其他的都扔到一边了。御史劝谏归劝谏,愣是没什么人敢跟他在这上头磨叽——当然,越国大长公主的战斗力也是一个因素。
虞喆只得恨恨地想,早晚有一天!是的,等他拳头大了,再说吧,现在先尊个太妃什么的吧。还有舅家,虞喆知道他舅家不太靠谱,估计封侯什么的有困难,给他们官儿,他们也做不下去。让他们为自己跑个腿、做点琐事,多赏赐他们一些,让他们做富家翁,或许可以保平安。
这样的想法不错。
问题是,他的小嫩拳头什么时候才能变大呢?尤其现在支使不动人的情况下?
不行!必须得发展自己的人!首先,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对像。
虞喆的小算盘打得吧吧响,袭自父母的小聪明还真不是盖的。他很快就发现,朝上这些世家、老头子,他是不可能轻易拉拢得到的。反倒是自家亲戚,比如唐仪,这个表哥是大长公主的儿子,最亲不过的亲人了。先帝也说可信,大长公主也表现出色。那就他吧!
重点攻略目标,朕来了!
虞喆仔细分析了唐仪的情况,又结合颜肃之给他说的,越发觉得二王不能留。颜肃之说得没错,唐仪是他表哥,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哥落到别人手里!没了齐王,唐仪就只是他表哥,可以信任的表哥!就像没了哀太子和临川王,大长公主就只是先帝一个人的姐姐一样。
邪恶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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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喆在这里谋算他的兄弟们,却不知道他的叔叔们虽然说了要走,也火速打包了行李。却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眼见颜家那一对神经病父女走了,五王决定放开手脚,再干一场。这回不敢跟变态争锋了,他们换了个地方开搞。
所谓让二王就藩,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五王齐聚颖川王府,号称是离京之前的聚餐。
汝南王先被批-斗了一回,一脸晦气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老阿姊厉害,我再不惹她了,行吧?”
颖川王道:“她并没有坏心的,只是不想咱们大家出事儿。女人家,再凶狠,还是想着一家和睦的。我们小时候,多托赖她照看的。”
河间王一脸阴郁地道:“只可惜她从来不能如愿,她倒是想好,纵我们乐意了,旁人还不乐意呢。”
济阳王道:“日后多多尊荣阿姊就是了。”
是啊,造侄子的反,怎么说也不是件光彩的时候,好歹得有块遮羞布。理起大长公主一看,大小正合适,就她了。
东海王道:“不说这些了。水家那里,如何了?”
汝南王阴恻恻地道:“那一家子蠢货,还能如何?”
原来,五王之计,请二王离京,也不过是个开头罢了。全部的计划还有下半截,通过秘密的渠道,让水家相信,皇帝还是得有自己的亲儿子地位才能稳(……),水家才能跟着享福,不然虞喆完蛋了,他们也就死定了。
二王离京,牵涉到虞喆无子,再谣言到虞喆有疾。接着,就是通过水家,撺掇了水太妃,给虞喆找女人,越早越好——官方借口是“好堵了他们的嘴,也好叫二王早早息了心思,若将他们的心思养大了,便如眼下的五王一般,不好收拾了”。
最好能在孝中搞出孩子来,弄出活的证据。
失德,大大的失德。
五王情知,自己是不占理的。骤然起兵,恐怕不能服人,便要一点一滴地筹划着,坏了虞喆本来并不曾建立起来的良好声望。这样一直刷一直刷,把虞喆的声望值刷成负的,同时水家的名声也就臭了,到时候清君侧也好,肃朝纲也罢,问一问皇帝的孝道也行,他们就占理了。
妙的是,虽然大家都生活在一个时空里,但是不同阶级之间的世界观是不一样的。比如上流社会,讲究父母在,不别居、不异财。乡间要是父亲死了,哪怕母亲活着,也是可以分家的。这就是执行的时候的微妙差异了。
在乡间,还有热孝成亲的。搁着装逼成性的上流社会里,不守个三年孝,你就别想成亲了!父母死了又怎么样?大家都是讲信誉的人家,断不会做出毁约的事情来的。谁做了,是要被唾弃的,哪怕家族因为各种原因妥协了,儿女还不答应呢。做儿女的反抗父母,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被称赞,即:父母失礼。
譬如虽然寡妇可以再嫁,但是如果她不想嫁,父母安排了(夺志),她可以反对。当然,往往手段都比较惨烈,自己断指、断耳、割鼻的都有。
水家恰是底层出身,认为这等“从权”是可以的。颖川王的人一吹风,他们家就信了。智商已死的水货们跑到水贵人——现在是水太妃了——面前去急匆匆的汇报,水太妃也是底层出身,先帝的后宫,那就是“礼乐崩坏”,真不讲究这个,也没经历过讲究的事儿。
太妃还叹:“他叫我阿姨,我心里一直当他是儿子的呀!他碍着那个老泼妇(指大长公主),我不得做太后,可我不能不为他着想。”
然后她就十分蠢地开始选拔皇帝的暖床人了。太妃的想法也简单,要个孙子!还有,孙子的妈也不能太次了。她甚至还在考虑:要是多纳几个士人之女入宫,是不是还能为儿子拉拢一批人来站队?一起外抗诸王(包括齐、赵),内也可分米皇后之权柄,让她老实窝着,对自己尊敬一点。
米皇后特别冤枉!
她对虞喆的生母够尊敬了!可水太妃不知足,你真不是正经婆婆,谱摆得太大,做事又太不周全了,让人没办法放手给你呀。你老公死了,麻烦你消停一点好吗?这家是你儿子儿媳妇的了,你多插的什么手啊?就算搁宫外头,这样的婆婆也要被人说一句“厉害得出格”。您老安静呆着,我什么也缺不了您的,礼数也做得足足的,彼此相安,不好么?
太妃偏不!
事实证明,米皇后从越国大长公主手里接掌宫务,那是对的,越国大长公主选对了人。没有亲爹死了还不到一年,就急着给儿子找女人生娃的!又不是判了死刑要绝后!
然而米皇后一时半会儿,她扛不过太妃。她不是越国大长公主,在宫里积威数年。先帝皇后死后,一直没立新后,越国大长公主插手过许多事务。水太妃是后来才母以子贵的,干不过大长公主。
但是,米皇后也不能完全辖制了她。儿子做了皇帝,有的是趋奉水太妃的人。太妃发句话,就有人行动了起来。等米皇后听到消息之后,尼玛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还是太妃通过水家人发布的。
水家一心想挤入世家圈子里,却屡屡受辱。这一回自觉是捏着香饵,自然要以此为借口再挤上一挤。连水太妃,也是这么个意思。
这乱子就闹大了!
这回连楚丰都坐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将虞喆的二舅捆了带进宫里。太乙真人的脾气是很暴躁的,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座火山。亲手拎了人往地上一掼!冷着脸质问:“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虞喆毛都还不知道呢!
他二舅嘴里塞了个麻核桃,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楚丰怒道:“这个贱人跑到臣的府上,说要为陛下聘妃?”
虞喆惊呆了:“啥?!”本来气楚丰不尊重他,打狗没看主人的,现在虞喆傻了。抠出麻核桃来,问道,“究竟什么回事?”
水二舅还想告状:“我是奉太妃之命给圣上分忧的,奈何他们以姓氏骄人,不肯……”
楚丰一抬手,啪,整个儿把人打肿了半边脸。虞喆看着楚丰,楚丰面无表情地回看。虞喆也面无表情地低头:“太妃要你们做什么?”
“往聘淑女,开枝散叶……”
啪,虞喆把他二舅另一边脸也打红了,手劲没楚丰的大,没肿。这让虞喆感觉十分遗憾。
楚丰冷冷地道:“陛下,臣听说,太妃有三个兄弟的?还有几个侄子?他们现在在哪里?”
虞喆:“=囗=!”
楚丰揉揉眉心:“丞相前两天已经累病了,快宣三公、九卿人等来议一议吧!诸王才走了几十里地!回来很容易!问陛下个孝期宣淫,陛下……好自为之。”
虞喆跳起来把他二舅一顿暴打,然后命人去宣三公九卿等人,三公里丞相病了,太尉已至,蔡峰颠颠地跑得都喘了。九卿也被急召过来,一听这事儿,都傻了。#人干事?#真的要问一句:“这是人干的事吗?”
还真有人问出来了,此人是宗正。虞家本来是个不怎么大的家族,高祖起兵,还折了不少亲友,先帝时期闹一闹,又有站错队了的,是以现在剩下的人很少。这位宗正平常根本不露面,因为根本用不着!统共才几口人呀?讨论问题根本涉及不到好吗?老先生是虞家老家硕果仅存的老人了,他们家一家,儿子两个,孙子两个,再配上五王及其家庭、虞喆弟兄仨,就是整个虞家的全部了。
老先生平常没事,秉承着劳动人民的纯朴特色,就干一件事儿:攒钱!他在老家的时候,就在卧榻底下挖坑埋铜板。高祖起事时,一度有人搜捕虞家亲朋,宗正就是靠这坑,逃过一劫的。
坑爹的是,他逃难都不忘揣着这把铜钱。平常在家里,穿布衣,绸帛堆在库房生霉了都不舍得穿——“都是钱,能买米呢。”
话虽如此,他还不舍得吃米,天天吃杂粮,十天半个月的不舍得吃一顿肉。弄得全家人等他一上朝,就一齐奔到厨房里烤鸡吃。屋里是绝不敢吃的,老先生鼻子灵,你在屋里吃鸡,他能闻得到味儿。他节俭呀,香料得花钱,家里不熏香,连遮掩味道的东西都没有。
但是有一条好处:实在。
比如实在是没人了,让他做了个宗正,他就很认真。宗正他不识字,儿子也是半文盲。好在有孙子,先帝拿他没办法,听说他不舍得花钱送孙子读书(“咱姓虞,不读书也不用愁”——宗正语),不得不亲自出面,将宗正的孙子拎去国子监读书。
既然读书了,宗正就要让他们发挥效用,旁的先不让学,让他们将涉及宗族这一块的礼法都整理出来,天天给他念。发现“嘿,京里人跟咱们老家可真不一样!”,为了不显得土鳖,不给皇帝丢脸,特别用心去记。
所以太妃不懂的,这个不识字的宗正却懂。
他能说这句话。说完了,三公九卿都是一阵快意。
楚丰咳嗽一声:“这个,还是先将事情解决了罢。说不得,还要请大长公主出一回面。朝上,也要有个说法。”事是太妃办的,总不能把皇帝亲妈给弄死吧?那就得给它圆回来!
正讨论间,米丞相到了。
君臣皆惊,虞喆亲自来扶这个干瘦的老头。米丞相强撑一口气,问道:“议出什么来了么?”
楚丰有主意,却不能说,只道:“才将将开始。”
米丞相道:“先帝曾有遗诏,陛下不须守孝三年,早早开枝散叶,他才能走得安心。”
啥?大家都惊呆了。
旋即明白,这是给虞喆找台阶儿下呢!
于是在这国家最高权力中心,一群掌握着国家方向的人物,开始……造假!
次日一早,便宣布了这件事情。表示虞喆是想守孝的,但是太妃心急,不得不悄悄行事云云。
要说这事儿也就算面子上抹过去了。孰料五王半道上听到了消息,不约而同地回信,既然是你爹要求的,你就从了吧,不好叫你爹死不瞑目这么不孝的,快点生了儿子,我们回来好喝满月酒。
虞喆:……卧槽!
朝廷也不得不胡乱挑几个良家女子,应付了事。谁都不想再提这么恶心的事儿了,整天国家大事忙不过来,吃酒赏花都没时间,还要过来收拾烂摊子,世家特别糟心。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是一群水货捅的篓子,害得大家不得不帮他们圆回来。更有一等被水家人趾高气昂,声称奉太妃命,太妃给你们家面子,让你们家闺女去当小老婆,你们快点跪舔的样子给气坏了的世家。
这会儿世家架子正端得高高的呢,如何受得了这等气?弱一弱的皇帝,想要他们的闺女当小妾?做梦!做皇后就差不多,当王妃也凑合。总之,轻易是绝不肯做妾的——哪怕是皇帝。谁特么想当个山寨的亲家呀?!
水家的仇人,又添了一群。便有人上书,以水家“骄横不法”,奏请约束。虞喆也正气恼,将舅家刚刚封的官儿又给撸了下来,削成了一家白板。
太妃吓了一跳,这回只敢嘤嘤哭泣,不好去闹虞喆了。
————————————————————————————————
颜肃之方面收到整件事情的完整描述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达归义了。归义的城,还是没有建出来,一群人还住县衙,显得特别拥挤。
这个时候,卢湛就表现出他的识相来了,将卢家在归义的宅子给腾出来,请大家安置。好歹住得不是那么拥护了。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先休息,休息三天,再议。
颜肃之捏着信,久久无语,递给女儿。颜神佑看了,差点没把眼珠子睁掉了:“这不是亲妈,是仇人吧?不用诸王举事,水家就能把小皇帝的名声给搞臭了啊。”他们急个P啊?虞喆才多大?米皇后又有多大?米皇后搁宫外了,还没及笄呢。生孩子什么的,用得着这样吗?
作为一个皇帝,虞喆现在拳头又没人大,首先要做的,不是“收士人之心”刷刷声望值吗?
颜肃之道:“罢罢罢,先帝虽然也不着调儿,好歹对我算是有知遇之恩,利用也罢,玩弄权术也好,总是给了我这个机会。说不得,我还是写封奏疏劝一劝罢。”提笔就简单地写了一封奏疏,简明扼要、简单粗暴地告诉虞喆,亲,饭得一口一口吃,先刷声望值!
奏疏递了上去,却没了动静。不是虞喆不想反应,他是被一件大事拖住了——历事两朝的老黄牛,为虞家父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米老丞相,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建设新天地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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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米丞相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颜肃之正在组织大家开会,会议主题:建设归义……昂州。
颜神佑与会。
其他参与的人有一半儿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另一半虽然惊诧,却也按捺住了没有当场发难。归义本地的,以卢慎为代表,完全是“这很正常”的心态。京城来的,想到她大战御史时的泼辣劲儿,也都退缩了——这才是按捺的真相。
颜神佑就这么一身粉嫩嫩的襦裙,坐在颜肃之的左手边儿上。说实话,还挺赏心悦目的。弄得大家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温柔了好多。哪怕知道她很恐怖,可光看脸吧,还是忍不住把她当个软妹。
先由方章汇报了归义的情况,这些颜神佑以前知道,但是近来归义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是以她听得很认真。听到盐田另立的时候,颜神佑还微微一笑。便有些大叔大哥们觉得摸到了一点真相。
方章说完了,就是卢慎做总结,并且指出了问题之所在:“使君驻归义,对其余几郡并不熟知,几郡之郡守恐怕还要打交道。又有,因昂州偏僻,这个……官员并不满员,桑亭郡治下只是缺属官,再往南,郡内或有缺县令者——不是朝廷没有任命,是县令根本就没有到任。”
徐昭问道:“那是谁在管?”
卢慎看了他一眼,仍然回答道:“无人管,倒也没乱,人太少,乱也乱不起来。税也缴得少,朝廷也没办法在意了。”
徐昭:“……”我TM这是到了个什么地方啊?TT再看一眼山璞的帅脸,才压抑住了哭泣的冲动。
颜神佑知道徐昭这样抢话是对卢慎不够尊重,卢慎虽然是颜肃之的属官,他也是正经的官员了,而且是刺史这边的。徐昭现在只是个县令,不等人家说完话就发问,这是很不好的。
咳嗽一声,颜神佑道:“大郎你等卢大郎说完,我看要急的不止这一条。”
卢慎微微笑一下:“确如小娘子所言。”
京城诸人:卧槽!还有更严重的?
卢慎道:“正是,诸位可知,昂州有多少人?”
颜肃之虽做了昂州刺史,昂州的地盘也很大,但是手里的人口着实很少。算上昂州,全天下如今已经有十三个州了,昂州不说是最贫瘠的吧,贫困三甲里肯定有它。人口也少,想想归义如今是郡了,在册的户口还不满五万户。虽经战乱,天下户口破了六百万。昂州这地界儿,光名义上的郡,就有四个,可每一个,户口都跟归义郡差不多,加起来不够三十万,绝对的贫困线下。
颜肃之现在地盘有的,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口。
增加人口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喊出来的,人口也有生产周期,至少得是十五年,并且医疗卫生条件不达标,婴幼儿的死亡率也高。如果想短期内增加人口,就只有招徕别处的人。昂州是个偏僻的地方,谁特么肯来呢?京城来的这些人,要不是为了施展抱负,又或者是跟颜肃之关系好来帮忙,谁TM选昂州来移民啊?又不是有仇家追杀、更不是朝廷流放!
因颜肃之还没到,但是卢慎作为他的副官,倒有一定“便宜行事”的权利,颜肃之临行前也给了他一点特权。在颜肃之赴京的这段时间,他已经移文到各郡,让各郡的郡守写公文汇报了。卢慎大概估计出了上面这个不太确切的数值,具体一点的,还要颜肃之移文给原来的刺史,从刺史那里要官文的档案。
在坐的人都知道,卢慎估算的这个数值,与真实情况应该也差不太多。昂州就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情况。
室内一片静默。
姜云咳嗽一声:“也不至于这么惨,单就归义来说,咱们既不穷,人也不算很少了。”说完,看了颜神佑一眼。
众人的表情都舒展了开来,对啊,大家是跟着颜肃之来的,他的根据地在归义。而且以他这二年的发展来看,将全境收拾得像个样子,也花不了太多的时候,大概……有个十年八年的也就差不多了吧?
昂州有着不短的海岸线,虽然有海贼,可是也有滩涂地。海贼杀一杀,盐场开一开,富裕可期。那可是盐啊!内里便有颜肃之一个年长的同窗,一捋须,戏言:“使君姓氏好。”众人皆笑。
颜肃之也笑了:“桑亭等处,不须多虑,弃县而逃的,这辈子都不要想做官了。不服我号令的,也请另谋高就。卢郎将各人名单履历拟来,我来具本。”
众人精神一振,大家本来就是冲着施展报负来的,不怕辛苦,却是担心有不一心、扯后腿的。现在颜肃之要解决这个问题,大家自然是欢迎的。
下面的问题,还是卢慎来说的:“昂州新立,城垣未建。”
颜肃之目视颜神佑,颜神佑道:“这个我却是想到了,已画了个草图。巧了,看这几个月,归义也没大变样儿,正好,先前的规划可以不用做了,直接做这个便可。”
颜神佑没有点土木工程专精这个技能点,但是她的知识储备比较丰富,画个大概的城区图还是不在话下的。至于垒墙盖房子,那自然有专业人士去做,她只要做个整体规划就好了。比如工厂要建在下风处,或者是风向对角线转九十度这样(……)。
她的勾画,干脆舍弃了现在有归义城,将它划给徐昭去当县城了。万丈高楼平地起,才是最爽快的。不但有内城、外城,衙门、居住区、商业区……附近还有兵营,嗯,还放了一个大大的肥料池。
到了这个年代,城市的排水系统已经做得很好了。【1】基本上,暴雨的时候一般不会淹城,用粗陶管做水管,直接排到河里或者地下暗沟之类的。归义旧县城就是这么做的。
肥料池这地方呢,一般城市是没有的。什么生活垃圾啊、排泄物啊之类的,当然也有全丢的情况,但是如果是城镇的话,会有集中收集丢弃的习惯。乃至于有以此为生的。颜神佑干脆就另挖一处大大的坑池,积肥,用来肥田好了。反正要开荒,上点肥料,有助于增加土地肥力。
规划得倒是挺不错,看的人都两眼放光,这样的大手笔,看起来就很顺眼有木有?突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有木有?
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
姜云摸摸鼻子:“不说时间了,这得要多少人?”
颜神佑道:“早晚得做,不然挤不下这许多人,盖得小了,以后还要再费二遍事儿。要做的事情多了,谁耐烦见天地修修补补?”
颜肃之道:“现在没这么多人。”
一直沉默的山璞道:“有人。”
颜肃之:“啥?”你的人?这样不好吧?盖这么一座城,没个几万人脱产劳动,得盖到猴年马月去啊?脱产了,谁来养活呢?
颜神佑一拍手:“我知道。”
丁号也沉默,也一拍手:“我、也、知、道。”
卢慎也笑:“我也知道。”
姜云:“哦!原来如此!”
徐昭郁闷地拉一拉山璞垂下来的袖角:“山郎,到底是什么呀?”
颜肃之道:“你兵练得如何了?”
山璞道:“明日,请使君与诸位前往一观,如何?”
颜肃之点头答应了。山璞的意思,就是支持他报仇,然后将南边——现在也是在昂州境内——的那些其他部族给收拾了,这不就有人了吗?如果以山璞的手下来估计吧,搞定了南边的山边,至少能再清出十万户来,这真是对昂州人口的一个了不起的补充。
既然说到了兴兵,颜肃之就想到了昂州的军事力量了,正要说“下一个议题,大家来讨论一下,一州的兵马太少了也不像话,我从朝廷那里要到了招募名额了。”外面小吏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使君!朝廷急报!米丞相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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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的人都受惊站了起来。米丞相对于朝廷的意义不好说,但是对于昂州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他是偏袒着颜肃之的。他走了,除非换楚丰亲自上阵,否则不会对颜肃之比现在更好了。
还是徐昭,问他舅:“阿舅,现在怎么办?”
颜肃之皱眉道:“等消息罢。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出甚大变动的,只是我等需要加紧了。山郎,你如今既已封侯,却还无字,我与你取一表字,可好?”
山璞躬身道:“固所愿也,正欲请耳。”
颜肃之笑道:“如此,你去准备,明日我与大家去你那里。”
山璞答应一声。颜肃之道:“今日便到这里罢,方郎行文,命各郡守赶来见人,移文扬州,请他们将四郡文簿发来!叫何三去接管。诸位将各自所辖之文书办一交割,阿昭与四郎交接钥匙即可……”一一分派妥当。他带来的同窗们,与方章一起,分任六曹祭酒。
郡县长官如前言,丁号心内颇想入州府,奈何才做县令,还未有甚建树,不好贸然提要求,只得暂缓。又有别驾、主簿等职,卢慎等人担任。其余空缺之职,乃是归义本地的豪强,本次会议不曾将他们召来。又有为其余三郡的英才预留的职位,这要等颜肃之见过了这三郡的郡守之后再说。
丁号道:“使、君、当、巡、视、全、州。”这个建议相当不错。
颜肃之匆匆点头道:“见过三郡守,便当启行,山郎随我一同去。”
山璞领命。
最后颜肃之说,赶紧的,买铁!他得到了都督军事的头衔,自然是可以催要军械的。一面下令,一面恨恨地道:“只恨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颜神佑心说,千军也不易得啊,要群殴的人手简单,真正职业军人,您这才到哪儿呢?便是主动请缨:“阿爹,咱家部曲,我来?”
颜肃之恨恨地道:“不然还有谁啊?!”
颜渊之松了一口气:“对对对,就你了。我看你练兵就挺好的。”
众人秒懂,颜家人口少啊!在京里的那得看家,不能动。在昂州的,颜肃之要组建昂州新的所有机构,颜渊之新做郡守,这个郡比昂州只早那么几个月,也够忙的。颜家再没成年男人可用了!男孩子倒有那么几个,最正经的继承人六郎,今年六岁,是个还能跟小女孩儿毫不避讳地玩耍的年纪。颜渊之的儿子们略大,也才刚过十岁。
就只有颜神佑可以用了,虽然是个女孩子,好歹……素质不错(……)年纪也够了。最重要的是,她姓颜啊!除此之外,颜肃之竟然再找不到一个适合练兵的、能放心将家底子交给他的人了。
于是,在颜渊之表示“人都交出去了,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和颜肃之的明确授权之下,颜神佑顺手接管了如今加起来足了三千人的部曲队伍。颜肃之挠头道:“州郡招兵……卧槽!尼玛这得交给谁啊?”
众人都不吭气了。哪怕是颜肃之的同窗,书生也有战场梦,可也不敢轻易接话。他们来是充当刺史府里的属员的,专业不对口。
卢慎道:“反正归义还是县的时候,小娘子也管过这些士卒(姜云等人=囗=脸),暂缓一二月招募士卒,这些人都交给小娘子,也带得过来。等忙过了这一阵儿,使君再亲自招募操练,也来得及。只是,明日之后,使君也需露个面儿,安抚一下士卒才好。”
颜肃之颔首道:“好。”
丁号道:“发、信、回、京。”
颜肃之道:“应该的。”
往京里去哀悼米丞相、安抚米丞相家属包括小皇帝的信件发出,总得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收到回信。
第二天,可就是颜肃之携众去巡视山璞的部族兼为山璞取字的日子了。
虽说依礼是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冠礼,可到了这个时候,不够年龄结婚的都有,肯定不能完全照古礼来。州府诸人都十分理解这一点,不过依然坚持,既然取字了,那就提前行个冠礼吧,不然不像话儿啊。
可山璞他爹死了,没有主持人,这一项只好在丁号的提议之下,由颜肃之兼任。其余的宾客一类,州府诸人都抢着干了。又有徐昭、姜云等年轻人,抢着来帮忙,倒也显得十分热闹。
先是阅兵。山民皆穿蓝,短打扮,执藤、木盾,武器也花样繁多。颜神佑是跟着姜氏来提前给阿婉帮忙的,布置完了会场,也跟阿婉一起看阅兵。颜神佑凝神望去,只见这队伍……不怎么齐整,还喜欢将武器举起来鬼叫。
颜神佑对阿婉悄声道:“他们这列队,怎么有些奇怪?”
阿婉也小声道:“我们山里,与山下不一样的,到哪里找山下那么大的地方列阵?打起来哪哪儿都是,几个人凑一处就开打。哪怕开始站得整齐了,后来也得散。管他列什么样的阵呢,能杀人的就是好兵。”
姜氏额角一抽,为什么她教出来的丫头都这么黄暴?!
六郎在旁默不作声,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颜神佑听了阿婉的话,心中忽然一动:“你这种战法,好像也是列阵的一种呢。配合好了,比大阵还有用哩,等我想一想哈。”
阿婉道:“真的?想好了告诉我呀。”
颜神佑道:“我也要接手练兵的,正在琢磨着这事儿呢。开始必然是要结阵的,打到最后,如果散了,又该如何呢?”
姜氏,姜氏已放弃治疗女儿了。对于颜神佑,她与颜肃之近来也有一次长谈,尤其是练兵的问题上。颜肃之的底子薄,可用的人少,子侄都是毛孩子。哪怕剿匪过程中发现了几颗好苗子,现在也只好观察一下再说。再者,能打仗、会带兵,这不是决定要素,决定栽培哪一个,最主要的还是看可不可靠。没有人比自己家孩子更可靠了。
姜氏叹道:“大郎是够大了,却是爵主。二郎以下,都不如神佑的年纪大,六郎他们兄弟都太小呀!”
再想养出个淑女,她也得为全家的大局考虑。在她闺女能担当得起来的时候,说不得,姜氏也是要妥协的。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间,阅兵已经结束了。刺史府诸人虽然看不惯这样混乱的阅兵,看山民的体型和气质,却都认为有潜力,也都夸山璞的族人“健壮”。他们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提前举行的冠礼仪式上了。
有了京中来的学者们在,又有姜氏提前准备,冠礼的仪式是再没有问题的了。颜肃之为山璞取字“蕴华”,恰合“璞”字之意,听的人都说好。族人们常见山璞穿着山下人的衣服,倒也不觉得别扭。山璞封侯归来,族人与有荣焉,士气十分高涨。
待听得让他们好好训练,不日带领他们报仇,又扯着嗓子叫了起来。这些人里,不少小头目的亲戚家都受了那一次叛乱的冲击,不但有“国恨”还有“家仇”哩。
颜肃之深谙支使人的道理,对大家说:“凡缴获,都归你们了,由山郎来分派。土地、子女归我,我只取其精壮筑城。”
相当有效果!大叫的声音又高了几十个分贝。
颜肃之示意山璞上前讲话,山璞的嗓子还真不错,听得蛮远的。他事先并不知道颜肃之要将缴获分赠与他,只想着肯支持他复仇就好。现在听了,也卖颜肃之一个好,道是:“使君高义,许我等复仇,不日当有刀枪发下!”
整个儿将情绪给煽动了起来。
颜神佑嘴角一抽,心道,你们熊的,估计我还是得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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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璞处回来,颜神佑就忙着要练兵了。首先,她向颜肃之申请:要建职业军队,要发制服。
这个钱是不能省的,何况他们父女俩靠海吃海,现在是相当有钱的。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
颜神佑给她的兵要的是黑衣,黑衣黑甲,上了战场的时候,对敌人有一种威慑,同时建议:是不是给山璞那边也发一些制服?
在再次开会的时候,她就提出了这个建议。“多半还是要在山上打的,不如突袭,都穿绿。草木繁茂之时,悄悄摸上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山民其实不用特别训练,本来单兵素质就挺不错的。整顿好了,拉过去开片就是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没动手,一是山璞需要时间进行内部整顿,二也是情报搜集得不够。
只等将对方寨子的位置、守卫的数量等等摸清楚了,就可以动手了。鉴于山璞所部经过内乱,伤了些元气,目前制定的计划是,不要全面开花,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地拔。
与会的人通过了颜神佑的建议,这个建议与山璞的想法不谋而合。虽然想报仇,熬得人都瘦了,山璞依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急进。相反,他还提出了一个相当坑爹的意见:“慢慢赶着他们向南,使君可正扫荡群山。免得诸贼死灰复燃,日后麻烦。”
没错,一次报完了仇,还有大家什么事儿啊?就是要稳扎稳打,把敌人彻底打趴下了才好。不然这一次报完了仇,下回他们再报复回来,有完没完了?
颜肃之抚掌笑道:“正是,伤敌九指,不如断其一指!一根一根地斩!”
计划定了下来,便开始收拾辎重。山地作战,还是以山璞的队伍为主,地面包围的部队就是颜肃之带队了。山民的绿色制服要赶制、昂州的基本框架还没定下来,是以日期定在七月初。彼时昂州草木未凋,天气又不是特别酷热了,正方便行军。
颜神佑现在且将进一步的训练放上一放,只与阿婉混在一起,考虑小队形的问题。两人带了两百人,到了一处山地,不断地试验。山地作战,想列阵都难。颜神佑记得,戚继光抗倭的时候,用过一种鸳鸯阵,似乎挺适合现在的情况的。
两个女孩子的行动引起了颜肃之与山璞的注意,哪怕放手培养她们,也还是睁一只眼盯着。颜肃之不得不抽空问女儿在搞什么,颜神佑一抹汗:“看这个呀。阿婉说,她们本来就不兴怎么列大阵的,也经常一小团一小团厮杀。我就想,不如给他们弄个范式,照着练。”
展示给颜肃之看,一个小队,有远攻(弓箭手)、有近攻(长枪手)、还有防御(刀盾手),还有临时指挥的小队长。颜神佑不是专门研究军事史的,完全不知道鸳鸯阵到底是怎么搞的,不过有试验、有实践,倒也搞得像模像样。
颜肃之叫来山璞等人,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研究,调了一下位置,具体的人员上也稍作了些变动。一个山地野战小团体的范本就正式确立了,还好,离七月还有些时间,正可练习。
正在此时,京中消息也传来。原尚书令柴老先生做了丞相,颜孝之被提拔做了尚书令,京兆这个职位,最终被楚源拿到了。
昂州上下都放了心,颜肃之道:“明日见诸郡守,见完了人,山郎伴我巡视去,若消息无误,咱们便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英俊的存稿箱子再次闪亮登场,某肉去喝喜酒了……
【1】这是真的。考古发掘,秦宫的上下水管道已经成规模了,西安那里的博物馆、兵马俑博物馆里都有陶管实物的。帝都附近的亲可以去国博古代文物展看看,那里面的陶管,确认一下标签是几千年前的,有惊喜哦。
wwW.Lwxs.ORg第120章 小说网
颜神佑很开心,京城虽然繁华,但是归义让她充满了干劲儿。在京城,她只能各种周旋发表意见都要通过别人转达,在归义,她能卷起袖子亲自上场。她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穿越前,大兔朝的妇女解放运动真是万岁万万岁。颜神佑发誓,只要有机会,她就要把这个时代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臭规矩砸掉多少算多少。
凭什么呀?!
得到山璞的肯定,表示颜肃之与阿婉研究的这种小型队列十分合适之后,颜肃之批准了训练方案。训练起来也挺简单的,本来军队的建制就已经颇为完善的,伍有伍长、什有什长,依次往上。虽然不同时期的名呼不同,但是大致的结构还是一样的。
只要在小队里进行分工,就一切OK了。
这只是山民方的。
颜肃之方的正规军,暂时却不进行这样的深化训练。颜神佑暗中向颜肃之递交了新的关于部队的规划,当天晚上,就被颜肃之拎到书房里进行长谈了。
父女俩对面坐了,颜肃之将手上的纸往前一推,一抬下巴:“说说看吧。”
颜神佑莫名其妙地道:“想说的都写下来了呀,阿爹以为我吃多了撑的写废话消遣你哦。”
颜肃之抬手,揪她耳朵。颜神佑被扯得往前趴在桌案上:“再闹翻脸啊。”
颜肃之松开手,道:“怎么想到的?”
颜神佑道:“先前就是说了呀,人干一件事儿,干得多了,自然就熟了。您听过卖油翁的故事么?见天的卖,卖了几十年,将铜钱放到葫芦口上,拿个瓢,往葫芦里注油,铜钱都不带沾一丝油星儿的。”
颜肃之道:“主训放箭?”
颜神佑点头道:“我是这么想的,关键还是马,骑射。虽然贵些,咱们养得起。步卒战损太多,都是人命呐!咱们缺人,死不起的。”反正以她的知识面来说,精于骑射的战斗力是比步卒强太多的,步卒守城则可,其他方面,除非配备了火枪、连弩之类的武器,又或者有拒马、大车、钉子这样的招数,否则根本搞不过骑兵。
颜肃之道:“步卒也不能放松!唉!只恨不能将怀化那个马场给弄过来。”
颜神佑道:“咱们现在养马也来得及,虽然少些,聊胜与无。马长得比人快多啦。”
颜肃之笑道:“便依你。”
死土豪就是这样霸气,钱呗,海边扫一扫就来了。
颜神佑好奇地道:“阿爹,听说空了好几个县令,阿爹有人选了么?还有,若是郡守们不乖,又当如何?”
颜肃之道:“我能带他们出人头地,他们为什么不肯效力呢?”
颜神佑摇头道:“一样的米养百样人,难说,这世上疯子未免太多。”
颜肃之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放心。”
颜神佑看她爹笑成这个矬样,果断地闭嘴了,到后衙里去见姜氏。新城还没建出来,只是划出了地方,现在大家都还是挤在原归义的小县城里。预计新城是刺史府与郡守府都搁一块儿的,州的治所就放到归义。这一点没人提出异议,归义也是昂州这里离京城最近的地方了,虽然原本是县,但是在颜肃之的治喇下,特别的富足呢。
似桑亭、密林这等地方,都有郡的治所,但是要做州城,还是小了些,也依然要改建。当地的官员都不愿意兜揽这等事,要建设就要征发,就要涌进许多人,保不齐会对治安造成不良的影响。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吧。
颜神佑走到姜氏正房的院子里,阿圆就迎了上来,小声道:“娘子去厨下看饭食了。”颜神佑点点头,依旧往前走,准备等姜氏回来。她知道,姜氏对于眼前的情况接受是接受了,心里的疙瘩依旧是有的。这个她也能理解,确实,她近来的表现是狠了些。所以打算卖萌装可爱,好让姜氏安慰一点。
还没踩到台阶上,一颗毛冬瓜从屋里挪了出来。六郎背着小胖手,绷着小脸儿,郑重地点点头。可惜个头儿太矮,算上台阶的高度,他还是没有他姐高,不得不微仰着脸,看起来略蠢。
说的话却是老声老气的:“见过阿姐。阿姐,阿娘很担心你。”
颜神佑失笑,伸手掐他的胖脸:“你知道什么呀?你姐要是个包子,阿娘才要担心呢!”
六郎被掐得崩溃了:“不要掐脸啊!再掐翻脸!”
翻脸这个词,还是跟颜神佑学的,颜神佑威胁人,动不动就一句“翻脸”。当然,她说“翻脸”的时候,必然是不会翻的,要真下狠手,她一般是不会提醒别人的,都直接拍翻算完。
颜神佑收回了手,揪着他的耳朵进了屋。阿竹跟在后面,将她踢掉的鞋子给摆正了。就听颜神佑说:“宁愿我去祸害人,也不能被**害了呀。来来来,阿姐给你说……”
作孽哦,六郎就是这么被她给教歪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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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各郡郡守携其属下县令到了。昂州目下有四郡、十七个县,县令缺了七个(……),还好,郡守都是全的。县令也苦啊,要不是像甘县令那样的人,家境略好一点的,都不肯受这个罪。再者,归义离京城才九百多里,颜肃之选了归义,亲戚朋友大哭三天,唐仪哭得尤其惨,差点找他舅打滚放赖了都。
再往南一点,最南的密林郡那一个县,名字就叫山城县,离归义还有一千多里地呢!根据定律,这地儿有多偏,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得到。只要不是读书读得正气凛然、家里又没有负担的,那是真找不到人去当官儿的。
昂州诸郡的分布是这样的,最北归义,往前桑亭,颜肃之的封地泉安就在桑亭郡治下,还好,泉安令还在。桑亭往南是密林郡,桑亭与密林的西边,与三郡都有接壤的是永安。永安这地方以前出过乱子,平定之后,前朝就给它改名叫永安了。
好了,密林缺了三个县令(……),桑亭缺了俩,永安也缺了俩。也就归义,因为新设,颜肃之又回京抓壮丁,这才将人给凑齐了。
这四郡,真地广人稀,有连绵的大山不假,但是荒地委实不少,可就是缺人。各种意义上的缺,不但缺人才,连干活的普通人都缺。
来了头一天,寒暄完了,颜肃之先请人吃饭。这餐饭的标准自不待言,三郡守的心里都升起了一丝希望。三人都是一般出身,出身好的,除非是受到了清算,不然人家不呆这地方儿。见颜肃之虽然是个土鳖,但是有后台有手段,更重要的是,真的很能干!不免生出一股:就跟着他干吧!这样的想法来。
这三个人,没啥背景,混到郡守,也都算是有些水平的了。事实也是,比某些只会装逼的世家子来说,他们的至少在庶务方面是有些本领的。可朝廷就是这样儿,他们的水平又没有高到让朝廷可以破格提拔,就都窝在这种偏远地方。心态好的,比如永安郡守,那还凑合。心态差一点的其他两郡,便会有些许“我有本事,你们有眼无珠”的感觉。出生头地之心甚强,看到机会,知道是想上的。颜肃之就是他们的机会,他们便抛去了“考验上官”的步骤,不去触这个杀神的霉头,决定跟着颜肃之走。
第二天就是开会讨论工作。
永安郡守过得比其他两个更滋润一点,人也显得圆胖,四十来岁年纪,已蓄了须。他的辖区虽然不靠海,不产盐什么的,但是,境内有铁矿,唔,还有个小银矿。最重要的是,比起其他两郡,他那里没有海贼。
颜肃之搞海贼,怀化县令参他,也是被海贼转移镇地搞得受不了了。桑亭与密林海岸线可比怀化长多了。只要有那么一、两个县比较有点钱,海贼就去光顾,谁也受不了。
永安郡守过来,最大的问题就是问颜肃之:我这里不产盐的,您要带领大家致富,可不好忘了在下啊!
颜肃之听了,笑道:“将这里安排妥当了,我将携员巡视诸县,界时自有说法。”
永安郡守放心了,坐在一边不言语。
桑亭郡守与密林郡守又抱怨了,中心议题只有一个:“求剿海贼。”您这儿他们不敢过来,遭秧的不止怀化,还有咱们呢。
颜肃之道:“不忙,我且整军。”
这俩也暂时放心了,心道,既然您老像是要在这里刷经验刷资本,那就得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练兵大概也需要时间?密林郡守体型倒是不错,高大魁梧,不像个文官,倒像个武将,然而心眼儿是一点都不少的。对颜肃之道:“下官无能,六个县令少了三个,还请使君将这三员补上。”又说这三个县,倒有两个是沿海的。
颜肃之微一笑,点头道:“不急,慢慢来。”
桑亭郡心里暗骂密林郡狡猾,谁不知道这位刺史的看家本领是卖盐?你这是拿一溜海边儿钓着他吧?
颜肃之想的是,又不是处处海滩都适合晒盐的,就算适合,也得人手去晒呀。老子人手少,带了技术过去,还不是便宜了你们?到时候老子不能垄断,禁私盐再不利,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县令可以找,但是盐场,是万万不能随便开的。
这一天,其实没讨论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三郡守都在想,果然狡猾。可转念一想,颜肃之狡猾,也得有人帮他干活不是?咱们只要好好表现,前途还用愁么?就算不能调一富庶之地,能将现在的地盘经营好了,那也是一样的呀!
又都开心起来。
第三天,三人都收起了小算盘。
因为颜肃之带他们去看了他闺女,他闺女正在练兵。考虑到郡守县令们现在还不算是自己人,对于他闺女的威力虽然已经有所了解——颜神佑的坑爹美名已经名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毕竟能干翻御史台、一字不提却能把诸王拖下水顺便绑架了皇帝的立场的人,真的不多。
颜肃之并没有重点介绍颜肃之,只说:“小女闲来无事,操练部曲而已。”然后就发令,让士卒演练。
众人飞快地回忆了一遍颜神佑的丰功伟绩,再一看,眼前黑压压一片的人,全是黑衣黑甲,操练的时候只能听得到头目们发令的声音,士卒只有粗重的呼吸声。简直不像是人类!郡守们都觉得,有这样的闺女,这刺史,只会更狠,有什么小算盘,都嚼巴嚼巴咽了吧,别找死。
永安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颈。如果你的上司比你聪明、比你有后台、比你拳头大、比你神经病(……),又没有要搞你,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颜肃之得意地道:“诸位放心,我必当扫平全境,还诸君一个太平安宁。届时招徕流亡,开垦荒田,诸君可不要推辞呀。”
众人都说,是是,对对,一定一定,咱们都跟着您走。
颜肃之吊完了胃口、打完了棒子,这才给出甜枣:“我已与归义侯约定,界时金帛归他,首逆归他。其余土地、子女,悉归于我。到时候,都转为编户齐民,诸位也要用心安置呀。”
自郡至县,都大喜。人口就代表着政绩,有人垦荒,更是政绩。
颜肃之心说,你们就偷着乐吧,忙死你们!
看完了人家训练,颜肃之又带着这一群人去看归义的新变化,重点参观了新垦的田地,其次是盐仓。
桑亭郡虽然加油,手下一个坚持下来的县令却是个耿直的人,此人便是泉安令。因官阶的原因,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便站了出来,脸上有点红,衬着一部花白的胡须,看起来特别纯朴。说话倒是流利:“听闻使君在归义平价售盐?不知可否推行?”
百姓苦,归义现在过得好些了,不代表其他地方的人能按顿吃盐。泉安也靠海,但是因为制盐的方法,以及天时地利的关系,并不产多少盐。有盐也被当地土豪们垄断了,百姓吃不上高价盐,经常吃白水煮菜。
颜肃之赞许地看了泉安令一眼,道:“待统计完人口,自然照归义之例,一体办理。”
桑亭郡听了,心里将大腿都拍青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还能赚个为民请命的好名声呢!
此时后悔也晚了,只得亡羊补牢,捞个“附议”的份儿了。
辖区之内平价售盐,这个颜肃之还真是疏忽了,整个刺史府方面都疏忽了,地盘扩大得太突然,一时半会儿,思维有点转变不过来。这件事情给颜肃之敲响了警钟,以后筹划诸事,不仅是大的方面要考虑到全州,这些细节,也要照顾到呀。
命郡守县令各归各位之后,颜肃之就再次召开了会议,中心议题就是:如何做好在地盘扩大的情况下思想转变的工作。
丁号心道,我、我、我想到了呀!奈何口拙,不得不将话又吞了下去。
颜肃之道:“明日起,我与山郎巡视诸县,归义的事情,有劳诸位了。有不决事,问阿寿吧。”
颜神佑左看右看,见没人反对,忽然有点心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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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出行,将暂交给颜神佑的那点官方招募的士卒带走大半,山璞也带了八千人随行。对外宣称,这是巡视乡间。本州第一任刺史走马上任,自然是威风十足的。颜肃之还移文各县,告知,有什么掐不齐的冤案,只管跟他说,他要整顿。以及,他这次来,还兼具了人口普查、丈量土地的功能——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境内海贼猖獗(……)要查有没有内应,对了,欢迎大家检举揭发。
颜渊之有些担心,临行前一天劝他道:“只怕有隐户的人家,不肯合作。我们又是初到,根基只在归义一地,急进怕有风险。”
颜肃之哂笑道:“想占老子的便宜,又想要盐、又想要人,还要有隐户?老子是来给他们当摇钱树的么?做梦!拿我的好处,就得照我的规矩来办。”
颜渊之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昂州地广人稀,可不好办。”
颜肃之嘿嘿一笑:“我带着兵去的。”
颜渊之大惊:“不好开这个玩笑的!”
“我去又不是为杀他们的。”
颜渊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颜肃之道:“这些事,在归义的时候已经做过了,都是没有问题的。如今我既有朝廷的名份,手上又有兵,便不妨做得快些了。再者,再往南,也没甚世家了,都是些豪强。嘿嘿。收拾世家,怕还有人念叨。只是些豪强劣绅,不收拾他们,收拾谁个去?!”
经过颜肃之再次解释,颜肃之才弄明白了。初到一地,想掌握全境,要么是与当地势力合作,要么将当地势力打趴下。颜肃之的心里,合作是有的,是跟山民合作,打趴也是有的,是打趴这些豪强。没一个当权派是喜欢自己的地盘上有豪强的,跟老子抢人抢地盘,活拧了吧?!
只要势力略强一点的当权者,都喜欢打击豪强。尤其是聚了几百口子的宗族,更是重点打击的对象。宗族私刑,更是让所有智商大于六十的当权派深恶痛绝的事情。你们内部审讯了,要我们做什么?!
不过有时候,也要考虑到一点民情,也是要考虑到政绩。这么说罢,如果治下出现了什么忤逆、乱-伦之类的的事情,地方官也要受影响。在这个时候,会睁一眼闭一眼的让宗族自己去搞定。但是,如果你家想控制本地,那就不好意思了,还是上面那句话,跟老子抢地盘,活拧了吧?
拆了你们家,一拆能拆出几十户呢。
颜肃之悠悠地道:“只有将他们都制住了,昂州才算是我能做主的昂州,说话前要看别人脸色,命令不出府门,我还算是昂州刺史吗?有意见可以提嘛,可别想指手划脚!”
颜渊之:“……”
颜肃之正色道:“知道我为什么将事情交给神佑却不交给你么?”
颜渊之瀑布汗道:“是我资历浅?”说完就想抽自己的嘴巴。
颜肃之道:“是你读书读得有些傻,抑豪强之事,史不绝书,你也没少读。可你今天还在说傻话,你容易被世情绑架。神佑年纪虽小,做事却未必肯拘泥于章法,有点杀伐决断的勇气。”
颜渊之苦笑道:“我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
颜肃之道:“你这样,也好,不惹事儿,平平安安等我回来罢。”
颜渊之精神一振,问道:“那……二郎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颜肃之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照在归义时候的来,不过我有了兵,自然要带着兵去,丈量土地,有隐户的都给扒出来。当然,实际执行的时候可以放宽,比如你只瞒个几十户的,那就口头警告一下就可以了。”
摸了摸下巴,颜肃之道:“我还是去平冤案的呢。我就不信了,哪家没个污糟事儿!杀几个就好了,还为民请命呢。杀完了便拆,拆成小户,打散了。唔,打完了也要给点甜头。”
“看,整个昂州新建,缺人,也缺当官儿的。要当官儿,你得首先人品得好吧?家里不能有失德的事儿吧?要是有隐田隐户这种违法的事情,那怎么可以呢?到时候被人告发了,我作为举荐人,也要受连的呀。那就得先查上一查。”
“要是通过审查了,可以发给你家子弟准考证,过来考试合格了我就给他们上表请官职。不要求做诗、不要求会调香、弹琴等等,有干才就行了。连姓氏都不要求了!没当过官儿不要紧,给你发操作规程,照着办!等做了官儿,你家就有优惠政策了呀,走过明路的法定免税,不比你偷税漏税强吗?”
颜渊之被他二哥灌了一肚子的黑水,整个人都不好了。
颜肃之教完弟弟,拍拍屁股,带着万把人,去巡察全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中二病,纵容不出这样的闺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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