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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想吃肉     诗酒趁年华txt下载     诗酒趁年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打了也白打

    男人打女人,并不是一件特别少见的事情,却是一件令人不耻的事情。放到上层圈子里,就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了。尤其是在装逼之风盛行的环境之下,你一个男人,就不该打架!你养个鸡、遛个马,哪怕打铁学驴叫,都比打架上档次好!吗?![1]

    所以,当颜肃之伸出魔爪把两个老太太薅住的时候,全体都惊呆了!直到两个老太太被摇掉了一地的首饰,她们的儿子才反应过来。然后一起被揍了!这两家都属于进化太过变成退化了的典型世家,子弟不习武,文呢,也有那么一点偏离正轨,不务正业,只求个样子好看。

    事情发生在唐仪家门口,他是有劝导的责任的。这个死中二一看他病友稳占上风,急忙劝导起围观群众来了:“大家离远点儿,拳脚无眼,别伤着你们。”

    颜神佑开始是为她娘义愤的,等看到她爹的战斗力,她就开始笑。为了维持形象,她倒没笑出声儿来,忍得浑身打颤儿。等唐仪出来维持秩序,她实在忍不得,躲到姜氏身后,抱着姜氏的腰,小脑袋顶在姜氏的后腰窝上,笑得一拱一拱的。

    姜氏原本气着,等看到丈夫为她出头,心情十分复杂。现在被女儿一闹,扭身一看,叹一口气,命阿竹:“将小娘子带到车上。”又看楚氏。

    楚氏的表情一直都是平静无波的,只是眼睛里似乎透出了一点矛盾的意思来。那点意思一闪而过,眼睛也恢复了平静。

    有她爹出面,颜神佑就不担心了。再看她舅舅已经靠近战团了,她就更不用担心了。麻利地爬上车,悄悄将车子的窗帘撩个一个小角,继续关注事态发展。

    事态的发展就是她爹以极小的代价,干翻了六个来救母的君子。虽然对方人多,但是全是战五渣,颜肃之没费太多的力气就取得了战斗的胜利。他也不是没受伤,大概是混乱中被群殴,不小心嘴角被擦青了一块,脖子上被不知道谁抓了三条血印子。

    要说姬、尚两家男人也真够呛,明明都是青壮年,却连打架都不会。颜神佑看着都替他们急!你们长两条腿是干什么用的啊?不知道腿比胳膊长啊?你倒是踹啊?!

    他们不会。就挥着两个胳膊胡乱抢上来,打也没个章法,颜肃之抬腿就把顶头两个踹翻了。都做出这样的现场教学了,后面的人还是没学会。直到团灭。

    围观群众里还有正义人士,开始看两个老太太被虐,还要出手相助。后来看着人家亲儿子上来了,就都袖手旁观了。心说,有六个,够了吧?

    明显不够啊。可不够,别人也不好(敢)插手了,六个都败了,再上人,这就不对了。

    颜肃之打完了,嘴角还带着青痕,那也是个美人,有几丝头发因为打人太用力,从帽子里滑了出来,有一种凌乱的美感。一群颜控货,顾不得声张正义,先欣赏了一下带有凌乱美的颜,才叽叽喳喳了起来。

    颜肃之正一正衣冠,俯视全场,一边唇角往上,扯出一个嘲笑的弧度出来:“还打吗?”瞄完了人家儿子,又瞄人家妈。

    尚、姬两家老夫人自从被摔到地上,就开始装死挺尸。

    不装不行呐!

    男人打女人是无礼,女人被男人打,那就是丢人了。姬、尚两老,大庭广众之下被揍,是丢了大脸了!这又不是什么御史忠谏挨打,那是勋章。她俩这个,要另算。

    颜肃之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他还要再放个狠话!“老虔婆,没事就盯着人婚嫁,你怎么不去当官媒去?还说我妻、说我母?!你两家不道歉,我见一次打一次!”话里拉上楚氏,纯属为了理由正当。

    说完,他特别潇洒地对唐仪道:“你家里的好日子,扫了你的兴了。”

    唐仪豪爽地道:“你这不是出了门才动手的吗?”

    围观群众:……

    唐仪还跟楚氏、姜氏道歉呢:“伯母、弟妹,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请了这等恶客,实在对不住。扫兴了。”他这话一出口,闻者哗然。这是要与姬、尚绝交的意思么?须知唐仪虽与颜肃之交好,却与姬、尚同属世家。这是世家内讧吗?

    有楚氏在,姜氏便退后一步,跟在婆婆身侧。楚氏微一欠身,答道:“想来并非郎君本意。大庭广众之下喧哗不好,府上还有客,我们便回。郎君送客罢。”

    唐仪一看,对啊,还有客人呢,连忙说:“您慢走,”又去送旁的客人了,一面送还一面说,“谁认识他们两家啊,顺路给捎回去呗。哎哟,没那本事,撩什么闲呐~”

    躺地上假装昏倒的两位老夫人羞愤欲死,她们的儿子们倒地呻-吟。

    车里的楚氏与姜氏却在车帘放下的那一刻,笑了。有人帮出头的感觉,真好。虽然姬、尚两家的夫人说的也算是实情,楚、姜十分没脸,颜肃之这一场暴打,却将焦点拉偏。此事过后,不定有多少人在羡慕她们。打人是不对,可要看为什么打的。楚氏、姜氏受了委屈,自己闹,那是泼妇丢人。不闹,那就白吃亏。有人出头,说明她们有价值,有人心疼她们。

    世上的道理就是这么奇怪,哪怕是你的正当权益,如果你自己争了就是你自己的不对,得别人给你争。如果你不够讨人喜欢,没人帮你,对不起,你就活该了。哪怕你是委屈的,你是有权申张自己的权益的。真是个奇怪的世界。

    唐仪还在送客,又有他大伯家的堂姐看了这一出闹剧,对丈夫使了个眼色。她丈夫倒与姬、尚两家没有太近的亲戚关系,并不好偏袒哪一个,只说这小舅子:“你是主人家,怎么好拉偏架?颜二动手打人,却是不对的。”

    唐仪脸上摆出委屈相来:“老婆子碎嘴,说了人家母亲,还怪人家儿子发怒?两个老婆又不是没儿子,可六个打一个,都打输了,这样没种……我能怎么办啊?”

    堂姐夫:-!娘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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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在牛车上就一个劲儿地笑,姜氏脸上也带一点笑容,尔后又敛住了。看一看女儿,她又愁上了,她好歹姓姜,女儿却是姓颜,将来受歧视,怕是少不了的。这些话她现在不想跟闺女说,说了不过是让这早熟的孩子早担心罢了,孩子的心思已经够沉的了。她宁愿颜神佑继续当个小霸王,有人说她坏话就抡拳头,也不想颜神佑整日愁眉不展的。

    有颜肃之这样的爹,现在颜肃之又正常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受气了吧?

    就这么一路想着,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颜肃之对楚氏还是颇为忌惮的,不料楚氏这回没有说旁的,只问他:“明日恐有弹劾,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颜肃之十分正经地答道:“是。大不了便是一辈子不做这官儿罢了。”

    楚氏皱眉,沉声道:“不至于此。”

    颜肃之伸手摸摸嘴角:“不能做官,还能做兵呢。”

    楚氏长叹一声:“也罢。阿姜也受惊了,都去歇着罢。二郎备好了自辩的奏本才好。”

    颜肃之答应一声:“是。”便携妻女退场。

    楚氏看着这一家三口的背影,十分地不适应,颜肃之像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了。可怎么越看,她越觉得这儿子哪里不太对劲?

    楚氏并不担心,恼怒是有一些的,不过更多的是坦然,谁叫她就阴差阳错嫁了颜启这么个货了呢?不过颜启倒是有一条好处:手里的兵,而且还不少。楚丰手里的兵就更不要说了,自己是太尉,名义上是掌握全国武装的。除开自家私兵之外,楚丰之长子楚攸还留在原地没动,朝廷调楚丰入京,必然要把他留下的这个缺再填人进去。这事儿,必须跟楚丰商议,颜孝之当初来回跑,就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事儿。最后,老子的地盘,还是留给了长子看守。

    再有,姜家重新养兵至今好有三十来年了,姜戎之职一升而再生,做到了中护军,禁卫之力,他握了三分之一,这还不算自家私兵。

    就冲这些,姬、尚两家都讨不了好。姬家还好说,虽然只剩个空壳子,到底家大业大,未必会一朝崩溃。尚家恐怕要从此绝迹于朝堂了。

    这样也不错呢。

    楚氏想明白了,自然就开心了,不由微微一笑。

    颜神佑也在笑,笑容有点猥琐,好在顶着一张萌萌的萝莉脸,看起来倒挺可爱。

    原来,回到房里之后,颜肃之又叮嘱一回:“今天的事情都不要想了,神佑去洗脸喝茶换衣裳,待会儿我教你打拳,”然后飞快地瞥了姜氏一眼,“那个,你也不要多想了,上唇顶天、下唇顶地,那等老婆子全身上下也就剩下一张嘴了,脑子都被她自己嚼巴嚼巴吞咽了,你与她们置气,白白气坏了自己。”

    他说到“全身上下也只剩下一张嘴”的时候,姜氏与颜神佑都止不住笑了。颜神佑万万没想到,她爹的嘴巴能有这么毒,把夸张的修辞手法用得这么到位。姜氏既受丈夫维护,心里已经软了几分了。看颜肃之头发还乱着,嘴角还青着,脖子上还有血痕。轻啐一口:“呸,你的嘴巴也够厉害的了。嘴上痛快了,就能忘了疼了?阿圆,打水去,给郎君洗洗伤口上药了。”

    如果阿方已出,阿圆回来却不是专做颜神佑乳母了,乃是到姜氏身边来。她原就是姜氏心腹侍婢,如今不过是重操旧业,业务依旧熟练。颜神佑十分有眼色,见此情形,对阿琴使一眼色,两个小家伙就踮着脚尖溜出去了。

    颜肃之对简单粗暴睡老婆这件事,是十分反感的,中二时期那是黑历史,现在是万万不能这样做的了。但是他对老婆关心自己这件事,显然是不反感的。满心里的“啊,她在关心我”被粉色的气泡包围着,不停地往外涌,脸上却带点羞涩的微红:“有劳娘子了。”

    姜氏看着这个家伙居然会害羞,仿佛连眉间那点朱砂痣都羞涩地缩了一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额角——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阿圆亲自兑了温水来,今天她没跟着出门,留着看家呢,顺便给颜神佑打各种络子。趁着打水的功夫把白天的事儿给打听清楚了,对颜肃之的好感瞬间就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至少到了不会在水里吐口水的级别了。

    颜肃之靠着个凭几,坐没坐相的,姜氏就跪在他身前,阿圆端着水盆儿,一旁还有婢女拿着伤药。颜肃之心眼转了好几个圈儿,一扬脖子,就把几道抓痕露在姜氏面前,姜氏见了,也生出一丝心疼来。

    颜肃之挺着脖子,还问:“屋里有些暗,看得清楚吗?”说着,就转了转身子,然后“不小心”推倒了凭几,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抱着老婆,顺便把脖子送到姜氏面前了。

    姜氏真想掐死这个流氓算了!颜肃之还一脸无辜的说:“是不太清楚吗?看不太清就是伤得不重……要不别麻烦了……”

    他跟颜神佑是父女,长得还挺像,这样挺脖子歪脸的角度来看,更像了。姜氏恨恨地道:“不要乱动。”

    小心地给他清理伤口,又涂药,裹伤。

    弄好了,颜肃之十分识趣地就放下手,转而拉着老婆的手:“你没伤着吧?”

    姜氏啐了他一口,起身跑开了,坐到窗户下面,却拿着阿圆打到一半的络子,慢慢地动起手来。颜肃之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衣裳,又慢吞吞地挪了过来:“这颜色好给闺女用。”

    “就是给她的。”

    “哦。”

    “那个,我去看看神佑,你……”

    “你去罢。”

    颜肃之蔫蔫地走了。

    待到指教颜神佑击剑的时候,姜氏却又当了观众。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见老师和家长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颜神佑差点笑场。

    颜肃之一回神,发现闺女姿势不对:“偏了偏了,脚、脚!”

    颜神佑心说,你才发现呢。碍于姜氏脸皮薄,她就装成什么都没发现。练了一会儿剑,天上乌云却涨了起来,天色瞬间便黑了下来。姜氏连忙说:“似要下雨了,快到房里去。”

    话音刚落,雨点便落了下来。颜肃之捞起女儿就夹胳膊底下,另一只手拖着老婆往屋里跑。到房廊下站定时,三人身上都着了几点雨。风卷着雨点四处飘,很快雨点变成了雨幕,光看都能觉得身上泛起了潮气。颜肃之一手一个,又往里拖了一拖。

    颜神佑没话找话地道:“雨下得好快呢,我从来没见过春雨这么大的。”

    姜氏嘲笑道:“你才几岁?能见多少?”

    娘儿俩隔空斗嘴,颜肃之假装忘记了放开老婆的手。姜氏也……假装忙着跟闺女斗嘴,宽大的袍袖恰遮住了这小小地方的隐密。

    颜肃之真心感谢苍天,有生之年他正常了,能经历着这么温馨的时刻。而且,老天爷真给他面子,这么快就下雨了!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来汇报:“郎君、娘子,书房漏雨了……”

    哇哈哈哈哈,真不枉半夜爬房顶的辛苦啊!

    颜神佑听了,也是一怔,咦?书房?那岂不是?

    姜氏问道:“可曾湿了书?”

    “并不曾,可郎君住的地方就……”

    颜肃之这会儿就不接话了,姜氏恨恨地用力死捏他的手,这点力气,颜肃之根本不觉得疼。疼也乐意!他可怜巴巴地看闺女:“神佑,阿爹没地方住了。”

    颜神佑:“……”MD!你又坑我!

    颜神佑比颜肃之还要无赖,她直接装傻,仰着个头,眨着大眼睛,小嘴巴张成个O形:“哈?”

    颜肃之:“……”MD!

    还是姜氏道:“还不把衣裳铺盖取了来?”

    颜肃之:嘿嘿。

    颜神佑:卧槽!这就通过考验啦?

    颜肃之听到耳朵下面飘上来一句:“狗屎运。”忽然觉得手痒。这要不是他闺女,他一定揍翻这个小混蛋!

    到晚饭的时候,颜神佑就时不时抽空对颜肃之作怪脸,颜肃之此时却显出良好的修养来,一点也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吃完了饭,他才慢条厮理地道:“我还要具本自辩,神佑消消食就去睡。娘子先安睡罢。”

    姜氏一怔,就有些轻松,又有些难堪。

    颜神佑是个好队友,很帮亲妈的忙,冲颜肃之比了个猪鼻子:“点灯熬油有亮儿,娘也睡不着。”然后她就跑掉了!回来躲在被子里偷笑,声音都传出来了。

    阿竹见她笑得怪异,便问:“小娘子笑什么?”

    颜神佑伸了个头,对阿竹道:“你悄悄去看一眼,阿娘有没有陪阿爹写字儿。”

    阿竹对颜神佑皱皱鼻子:“小娘子又作怪了。”最后还是去了,回说娘子在给郎君磨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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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起来,雨已停了,地上还是湿滑。颜肃之就扛着女儿去见楚氏,到了门口才放下她。

    楚氏态度很平静,只说:“有话问你,你便照实说,不要牵涉太广便可。”

    颜孝之未经过昨日的事情,晚上回来听说了,一寻思,二弟这回办得倒还靠谱。却仍不放心地问颜肃之:“若说你行凶,侮辱斯文,你要如何回答?”

    颜肃之无聊地道:“那就得看圣上怎么看待斯文了。嘿!虞家的家谱,也是后来修的呢。”皇帝家也是草根,到现在勉强算是土鳖,连祖宗都是当上皇帝之后组织人现编的,跟个先贤扯上了一点关系,伪称也是个名门。[2]皇帝最恨这个啦!

    颜孝之道:“你到朝上可不能这般直说!”

    颜肃之道:“放心。”

    颜渊之一直打酱油,听两个哥哥说完了,才催他们一起去上班。

    楚氏却忽然道:“站住!二郎不要去了,大郎为二郎请个假,就说昨日被伤着了。要休养。”

    愚蠢的凡人们再次给跪了。

    到了朝上,颜肃之理所当然被参了。皇帝也不当庭审问此事,而是派了廷尉去问,并不将此事当成个案件来审。

    蒋廷尉是姜氏的亲舅舅,自然是偏向着颜肃之的,至少,他原模原样地转述了颜肃之的回答。

    显然,大家忘颜肃之其实是个中二病,虽然现在痊愈了,还是有后遗症的。常年的中二生涯,给他开了个硕大的脑洞,做事很不按牌理出牌。大家不能看他戴了帽子,就当他脑壳已经补好了。

    这个死中二就说了一句话:“谁打她们了?”是啊,你没打,你就薅人头发把人扔地上了,这不叫打。你还骂人家是老虔婆,这也不是打。你打的是人家儿子。

    你还理由充足,她们说你妈不好了。

    蒋廷尉将这个理由汇报给皇帝之后,皇帝也无话可说。孝道,有时候比忠也不差到哪里去的。它必须能盖得住所谓世家为尊的世情。颜肃之要是当没听到,那才寒碜了呢。

    颜肃之名声倒好,可打的是世家人!

    尚之没什么力量了,姬氏却不依不饶,姬少傅老婆出了大丑,儿子被打了五个。如何肯依?

    这时候楚丰却说话了,他说的是:“昔年先帝亲做媒,先父许颜骠骑以女。”

    当年挑这个头的,是先帝呢。嘲讽楚氏的婚姻,难道是说先帝不好?潜台词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了。

    姬少傅却说:“寒门少伟男!”又历数颜启的缺点,认为自己夫人说楚氏嫁颜启嫁得不好,是说得很中肯。

    颜启原本蔫得像放了三天的油菜,一听这话跟打了鸡血似的,上来掐姬少傅:“呸!你家儿子,五个不顶我家一个,还有脸说嘴!养口猪还能杀来吃,你家养儿子只好当笑话了。究竟是谁不如谁?”他此生最恨有人嘲笑他是土鳖了!

    原来,颜启自三房绝后,便想给颜平之过继嗣子,这个方案都不用楚氏开口,颜老娘就给他否了。颜启无奈之下就开始酗酒,楚氏也配合他,喝多少给多少。喝醉了就地一躺,也不让人给他盖被,多早晚喝死了算完。以颜启的年龄,能活到现在算他命硬。别以为老婆不让抽烟喝酒是要害你似的,惯着你才是要你去死呢。

    眼瞅要死得了无痕迹了,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因为有了神发挥,本来是快要颜启死了的,现在得让他上前去顶着掐架,楚氏手上一紧,颜启又多活了些时日。

    楚家却不依不饶了。哦,还有姜家。这两家女儿被骂,且说“自甘下贱”等语,楚丰是心疼妹子,姜氏那里亲娘还活着呢,别说姜戎心疼妹子,就算不心疼姜氏,看亲妈面子上也得争一争。这两家不干了,凡有饮宴,姬、尚二姓便自他们的邀请名单内绝情迹了。米丞相与楚家关系好,老头儿也有趣,他拉了个偏架,让涉案人员都停职。

    颜肃之一个,姬家可有五个,尚家独子也折进去了。姬、尚两家亏大发了。尚家已没什么能耐了,姬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发动了许多人来弹劾颜肃之。怎么说,你一晚辈对长辈这么不敬,也是不对的。颜启的战斗力这时候显现出来了:“两个老婆子,什么时候成我家亲戚啦?”

    总是在吵。

    颜肃之这里,楚氏让他报病,号称受伤了,居然得了不少同情分。他便在家里“养伤”,只要把闺女被打发去写功课,他就连衣裳也不穿得很整齐,襟口分开露出洁白的里衣,斜倚凭几,坐也不好好坐,一腿曲于身前,一腿前伸。就这么看着老婆算账、做针线、看书。

    从早看到晚……

    三月末是他生日,颜神佑想来想去,给他做了双袜子,生日头天给他送去了。针脚并不十分整齐,颜肃之还是当场就给换上了。颜神佑本来想捏着鼻子嘲笑他来的,一抬头,却看到这家伙眼睛里居然有水光,吓得她捏鼻子的手都忘了放下了。待颜肃之看过来的时候,连忙改为捂了嘴巴。

    颜肃之一面落泪,一面不好意思,口上却说:“养闺女是要赚酒喝的。”

    姜氏眼圈儿也红了:“你酒都戒了,就赚鞋袜穿罢。”

    颜肃之顺口就来:“那娘子给我甚么呢?”

    姜氏低低地道:“哎~”

    颜神佑一时忘了去猜姜氏答应了颜肃之什么,只说:“饿啦饿啦,开饭罢。”

    到得生日这一天,颜家却开了宴,楚源、姜戎等人都携家带口地来了。唐仪也带着蔡氏过来喝酒,喝高了,却问颜肃之:“我琢磨了好些日子了,才觉出味儿来。咱们上回换的定礼,它不对啊!该男家给女家簪子的!眼看神佑当不成我家媳妇啦,你再生个儿子,娶我闺女呗?”

    颜肃之特别豪迈地道:“好!”

    颜神佑:咦?

    众人:……他俩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个约定来的?

    ————————————————————————————————

    颜肃之揍人,毁誉掺半,朝廷上吵了许久。姬家的面子不能不给,但是楚家、姜家更不能得罪。还有一个颜启,活似疯狗,说话还粗鄙,还不讲道理,十分难缠。又有米丞相、蒋廷尉拉偏架。

    不对怪这些人都帮着颜肃之,也是姬、尚两家没挑好软柿子。颜神佑都明白的事儿,骠骑将军比旁的顶用。这时节,拳头大的说了算。且硬要说理,颜肃之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士庶之别又已经深入人心了,也不好很指责姬少傅夫人说得不对——明明说得很对!

    嘴皮子官司打了足足有三个月,整个朝廷就跟没旁的事好干似的,就讨论这件事情。

    终于,蒋廷尉宣判:官员斗殴,都撤职反醒。并不提什么姬、尚嘲樊旧怨。颜肃之以一己之力,拉了六个垫背的跟着成了白板,战绩相当地不俗。

    姬少傅气得当廷就是一个倒仰,幸而被旁边的人扶住了,老头儿还咒颜启:“嚣张无礼,合当横死!”这会儿他知道拣软柿子捏了,所有人里,颜启最软了——他不是世家。

    颜启当场就“哈”了他一声,这一声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把姬少傅给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1]竹林七贤里的稽康,爱好就是打铁。

    据《世说新语》记载,王粲喜欢驴叫,死了之后,他的好朋友曹丕来参加他的葬礼,对所有朋友说,他生前就好这一口,咱们一起学驴叫,送他一程吧。于是大家一起学驴叫。别人家办丧事是哭,他们家就是驴叫。

    [2]这是常有的事情。夏商周秦汉,是喜欢把自己祖宗跟黄帝挂钩。三国时刘备是认刘胜做祖宗,刘胜光儿子就一百多,大家懂的。五胡十六国里,刘渊干脆说自己是汉朝外甥。

    但是,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出身不显的,比如晋代。最讲门阀的晋代,它的皇室本身就是士族。河内司马氏,从汉代就很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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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亲爹的见识

    关于颜肃之与姬、尚两家“斗殴”这件事情的讨论,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闹剧,最终闹剧闹结尾。颜肃之几乎毫发无伤,还改善了与妻子的关系,小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虽然最终他也被罢了官,然而有楚太尉在,重回朝廷也不是什么难事。

    惨的是姬家,一下被拖下水五个。虽也有姻亲相助,无奈楚、姜皆虎视眈眈,颜孝之因这两家羞他母亲,也不遗余力上下串连,必要将这几个拦在朝廷大门外。一场争论,看似士庶之别,又或者是孝义之争,到了最后,还是比着拳头的大小说话。

    姬少傅到最后居然也没明白为什么他们家会输,平白被气得昏厥了过去。

    颜启见将这老家伙气昏了,方觉得心里畅快了起来。他这二年过得委实气闷,除开将老娘接到京城,余事真是事事不顺,总想有个由头好出一出胸中恶气。然天下还算太平,虽有小股流寇,也不用他这骠骑将军出马,活将他憋在京中了。如今有得架掐,还掐赢了,掐的还是姬老头儿这样的装逼侠,爽感立即翻番。

    痛痛快快地回到家里,颜启觉得这家也不那么压抑了。先去见过颜老娘,却见楚氏等都在,儿媳妇们皆避到一旁。颜老娘笑逐颜开地对他道:“哎呀,狗儿回来啦?我这里可有好消息呢?”

    颜启开心地道:“阿娘有好消息?我也有好消息呢。”

    颜老娘道:“你那好消息一定没我这个大。”

    颜启便故意道:“阿娘又不曾知道我这里是甚好消息,怎晓得哪个大哪个小?”

    颜老娘道:“万事我没里的要紧。”

    “那是甚事哩?”

    “我说与你,二郎又要做爹啦!”

    “啥?”颜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颜肃之……在家反省,就反省出个娃来?不对啊,这货不是一直生不出来的吗?颜启已经完全适应了二房从不添丁进口的事情了,猛然告诉他,颜肃之要当爹,他根本不知道摆什么脸来应对了。

    楚氏也不指望颜启会有什么欣喜的表现,这条老狗自打颜平之没了,就整天不见什么笑影儿。楚氏曾与他说,要将颜静姝姐妹接来抚养,颜启却又灵醒起来,必不允许,指定了昔年颜平之的乳母过来担纲。楚氏也不含糊,统统放手给他了。从此一家两制。

    因此不等颜启有什么回应,她便问颜启:“将军却有何等喜事要说与阿家听?”

    颜神佑跟着姜氏在屏风后面站着,心情是十分震憾的。不是因为她娘怀上了,以她爹娘的腻歪程度,怀不上才奇怪。她震憾是因为楚氏的态度,已经差不多是撕破脸的节奏了,阿婆她老人家居然还能一脸淡然地跟这二位闲话家常。更坑爹的是,早上得到消息,二话没说,就带着儿媳妇来报喜,做足了将颜老娘放到首位的姿态,真是……值得学习!

    颜启跟楚氏真是无话可说,他算是被这个女人给制住了,眼看老娘还在眼巴巴等他公布答应,他忽然就觉得刚刚取得的这个胜利果实,滋味也不那么甜美了。他还得笑着跟颜老娘说:“姬老头儿今天被儿气昏过去啦。咱家不过二郎一个去职,他五个儿子都因殴斗,有失官体,统统被夺了官儿啦。”

    颜老娘喜滋滋地道:“哈哈,这世上还有人姓鸡?有姓牛的有姓马的,姓鸡的又是怎么说啊?公鸡还是母鸡啊?”她见识少,又没文化,知道的姓名并不多,自己在那儿自得其乐。

    楚氏:……哪怕她娘家跟姬家不和,听到颜老娘这老文盲的言论也觉得别扭。

    连颜神佑都在屏风后面跟着翻了个白眼,心说,得亏姬少傅没听到您这高论,不然她得再气死一回。又担心地看了姜氏一眼,她爹又成个白板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娘的心情。

    姜氏还挺开心的,她能猜着丈夫不会受太重的惩罚,却没想到会轻成这样。且丈夫此举也有维护她的意思,她当然不至于埋怨。更兼身怀有孕,这母性的光辉不但惠及女儿,连颜肃之都被罩了进去。

    外面颜老娘乐了好一阵儿,才说颜启:“你这忙了一天了,快去歇着罢。”

    话音刚落,颜孝之、颜渊之都回来了,两人皆面带不忿之色。楚氏问颜孝之:“不是说姬少傅被气着了吗?我怎么看着你们两个才像是被气到的样子?”

    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他们俩,连颜启也有些尴尬了。颜孝之左顾右盼,不肯说,楚氏却不是一般人儿,她只静坐不动,颜孝之就感到了莫大的压力。颜启不耐烦地道:“P大点的事儿,有什么好遮掩的?他还能咒死我不成?”

    颜老娘吓了一跳:“这又是怎么话儿说的?哪个杀千刀的要咒你?那只老母鸡?”

    还真让她猜着了,颜启草草点了个头:“阿娘不用担心,那老东西只剩一张嘴了。”

    颜老娘还是不放心,硬让颜启沐浴斋式,还要给他请大仙儿来。颜启这回却扛住了:“儿并没有事,真个请了神棍来,倒像怕了那只老鸡了!”颜老娘死活要请,旁人都劝不住。颜启只得应允了。

    外面悄悄弄了个跳大神的来,在书房里摆下了阵法,要祛邪。黑狗黄鸡杀了一地的血,烧了许多黄纸,又燃了好些香,弄得满院子的乌烟瘴气。末了,从香炉里掏出个大丸子来,说是排毒去污的,让颜启吃掉,吃了就好了。

    娘老娘深信不疑,封了四匹帛与这神棍,然后眼看着颜启把那个灰不溜湫的大丸子给吃了下去。

    ————————————————————————————————

    这种迷信活动颜神佑是不想参加的,就算她想,姜氏也不让她去。颜神佑十分惊讶,在她的记忆里,这些封建社会的家庭妇女都是相当迷信的,不是吗?比如李小三隆基兄的原配皇后,太原王氏的女儿,就在宫里乌烟瘴气的求子,然后被抓着把柄废了。

    岂知姜氏见她面露不解之色,便在书房那边隐隐传来的奇怪声音里,对颜神佑继续进行常识教育:“那是淫祀,怎么能过去呢?国家自有礼制,颁下何神当祭、何神不当祭。祭祀亦有时,否则皆是淫祀。”[1]

    本着勤学好问的原则,颜神佑十分虚心地道:“那……什么是当祭?什么又是不当祭?”她虽然投个好胎,脑子好使,记性绝佳,但是入行时间尚短,有许多知识还真没接触全。

    姜氏慢慢起身,去取书轴。阿圆忙说:“娘子别动,我来。”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吓着了姜氏。

    她亦识字,摸索一番,取了个踞来。颜肃之一直在旁观,此时也说:“你休要劳神,我来说与她听。你只管一旁看着,我有说得不对的,你再说与她。”

    姜氏嗔道:“你能有甚不对的呢?”颜肃之小时候的功课,学得是相当不错的。

    颜神佑移师到她爹旁边,对着书几上的文字,一面看,一面听颜肃之讲解。原来,这祭祀也是□份的。比如说,天子七庙,祭的是四亲二祧与始祖,级别不到天子的,就没有七庙,诸侯就只有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普通人,不好意思,你是不能立庙的。所以普通人没家谱,那是相当常见的事情,你要混不上个官儿,或者你儿子混不上个官儿,过个两三代,自家子孙都不记得你了。当然,这与当时识字率不高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这些,便是宗庙了。

    颜神佑听到“宗庙”二字,不由一怔:“宗庙?”

    颜肃之道:“宗庙。”原来,宗庙不是皇室所特有的……

    颜神佑又追问了一句:“那家庙呢?”

    颜肃之奇道:“哪有什么家庙?”[2]

    颜神佑,三观已裂。

    颜肃之摸摸她的脑袋:“没听明白?”

    颜神佑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明白了,明白了,还有么?”

    还有便是祭祀了,比如说,皇帝能封禅,其他人就行。诸如此类。又比如,有些奇奇怪怪的神明,没经过国家认证的,那也是淫祀。还有,即使是国家认证的,你祭错了,也是淫祀。比如国家认证了佛祖是管超度的,你跟他求子去,那就是你抽了。估摸着,前头那神棍,就是在搞这个。

    颜神佑从来不知道,祭个祖还有这种讲究,三观碎了。

    颜肃之讲完了,阿圆还给他端来了蜜水润喉。颜肃之先喂了女儿喝一两口,才自己喝掉,喝完了,对姜氏一笑:“我说的可有疏漏的地方?”

    颜神佑:已瞎。

    姜氏还说:“过一时,你也该去看看阿翁才是。”

    颜肃之笑道:“他自己还不乐意呢,都是阿婆闹出来的,他也是无奈。我再凑上去,他一个气不顺,又要追来打了。”

    姜氏横他一眼:“你说话小心些,家里说顺了口,到外面改不过来可怎么好?”

    颜肃之听这话,就觉得是老婆关心他,涎皮赖脸地蹭了上来:“我可小心了呢。”

    颜神佑捂着眼睛跑掉了。然后颜肃之就被姜氏赶出来,他也没事儿干,干脆拎着闺女一起出来投壶为戏。颜肃之看颜神佑颇有准头,兴致勃勃地投了二十多去箭,其时已到六月,天气颇热,她额上已出了些汗。

    颜肃之道:“好啦,歇一歇罢。”然后看着阿竹给颜神佑擦汗,看着擦得差不多了,将阿竹挥退。

    颜神佑疑惑地看着他:“呃?”

    颜肃之道:“哪怕你娘再给你生了兄弟,她还是一样疼你,爹更疼你。好不好?”

    颜神佑:……大哥,我真的没有心理阴影。不过,又有点感动,肿么破?死中二,不要招人眼泪啊!心里吐槽着,鼻子却酸了酸,点点头,颜神佑道:“嗯,我知道,咱们一块儿疼他。”

    颜肃之觉得喉咙里梗了个硬块,眼睛有点发热,有些不敢开口,怕在闺女面前落泪。这种丢脸的事情,做一回就够了。

    ————————————————————————————————

    就在颜肃之觉得喝了闺女煲的心灵鸡汤,精神得到了升华的第二天,噩耗传来——颜启死了。

    颜启级别够高,每日都要早朝。次日一早,服侍他的人掐着时刻来唤他起身。一唤不起,再唤不起,眼看要迟到,不得不狠下心来去推醒他。拼着颜启有起床气,挨上两下子,也比耽误了他上朝,被打板子强。

    一推,不动,再推,不动。

    此时仆役心中已有所觉,心内不由乱跳。颤悠悠伸了根指头到颜启鼻下,丝毫觉不出呼吸来。又伸手往颈侧摸了一把,脉博也没了!

    当时就把仆役吓得后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不好啦,将军老去了!”

    这是大事件,不消片刻,便传遍了整个宅子。各房匆匆起身,齐聚到书房来。颜老娘听了消息就昏厥过去了,是以并不在。楚氏到得最早,颜神佑跟着父母过来的时候,楚氏已经在颜启榻前的秤上安坐了。

    匆匆行过礼,颜肃之是一点伤心都没有的,只是安静地问一句:“阿娘,阿爹这是?”

    楚氏镇定地道:“人固有一死。”

    才说完,颜孝之与颜渊之两个一面泪流满面,一面连滚带爬地过来了。进来就哭:“阿爹~”

    楚氏怒道:“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将两个儿子噎得不敢再哭,而后才道,“大郎做丧主,你们各分头与亲家报信,大郎、四郎皆须上表丁忧。现在就哭,接下来几日你们要怎么熬?还不去请你们舅舅来?!大郎去联络长史!叫你妹妹回来。将三房姐妹三个也带来穿孝!”

    分派完这二人的任务,楚氏又对颜肃之道:“过来。”

    颜肃之乖乖地过去了,楚氏就塞给他一个香囊:“闻闻。”

    颜肃之胆点心惊地举到了鼻子下面,摒住呼吸,小心地放了一丝气味入鼻腔。然后就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楚氏很满意地道:“好了。你们三人,唤人来与他更衣。二娘有身子了,就不要总在阴气盛的地方呆着了。内里事,大娘支应,四娘随我看看太夫人去。”

    三言两语,将任务分派完了,楚氏起身和,临行又说:“姬少傅咒过将军的?”

    颜肃之见自己没被派任务,又想这老家伙的老婆实在可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来请缨:“阿娘,这事交给我,必要他没脸!”

    楚氏回忆起了他中二期的点点滴滴,脸上一僵:“随你。”

    全家这才举哀,一面或派人、或亲行,往各处亲朋友那里报丧。颜孝之即与长史碰面,商议着上表等事宜。颜肃之先往他大舅子那里跑了一趟,姜戎虽鄙薄颜启之为人,却知此时不怄气的时候,也应承届时临祭。

    颜神佑巴巴地跟着姜氏,她自忖是个信科学的好少年,然事关亲娘,又忍不住迷信起来。蹭前擦后的,就不想姜氏往灵堂里去。姜氏道:“不碍的。”心中却想,这死得也太蹊跷了!十分疑心别有内情,然而一看闺女,却又将科普的心思给按下了。

    姜氏不说,颜神佑却也猜着了几分。楚氏的表现太过平静,平静得仿佛早知道有这一天似的。十分不寻常!若无三房之倾覆,她还能说这是因为没有感情,现在看来,恐怕是有预谋的。颜神佑毕竟不是真的年幼,略一想,大概就能明白了。楚丰回来了,皇帝也萎了,颜启,已经没什么用了。留着,不过是个耻辱柱而已。

    相反,没了颜启,楚氏可以操控着三个儿子,为他们经营。尤其是大伯颜孝之,说不定就能被打造成一个世家的开创者了。而且,颜启这个时候死,刚刚好。凶手都有了——姬少傅嘛,就是这老家伙咒的。操作好了,扣他一个巫蛊,姬老先生少傅也做不得了。

    这样的猜测是十分靠谱的,颜孝之弟兄几个亲给颜启擦身、换上衣裳。颜启因有爵位,入敛便有礼服。宫内赐下密器,棺椁也是齐全的。穿礼服前,要先以玉塞九窍,使之不腐。又有引魂幡等,以乞灵魂之不灭。

    待收拾妥当了,楚氏却临棺检看,俯身伸手将颜孝之左耳内的玉塞子取出,扔到尸身脚下了,然后便命合上棺盖。抬起头来问颜孝之:“二郎呢?”

    二郎在杀鸡。

    ————————————————————————————————

    姬少傅公然诅咒颜启暴毙,如今颜启瞬间死了,颜家必须有所表示。颜肃之主意来得极快,很快就跟颜神佑的脑电波在同一个波段上了。姬家与楚家数代不睦,必须看不惯他这个楚家外甥。更兼姬家侮辱他老婆,姬家小东西还说他闺女坏话,那就更不能放过了。

    颜肃之年少叛逆的时候养过好一阵儿鸡,因为痴迷养鸡,还在自己家里追鸡追到吴表妹,又惹出一段公案来。后来鸡是不养了,但是门路还是有的。于是就弄卖车,装了一百多只鸡,公鸡、母鸡都有,还有一笼小鸡崽儿,统统拉到姬少傅家门口儿。

    他赶着个车,围着姬家院墙,杀了一圈的鸡。鸡被放血之后,会扑腾得比完好无损的时候还厉害。于是就见鸡带着血满地扑腾,颜肃之一韶孝,赶着驴车在后面,抽着驴走两步,他抹一只鸡脖子,再扔下去,鸡再带着血扑腾。

    一路走,一路杀。

    他数学居然很不错,估算得很准,练着姬家一圈,将将把百多只鸡杀完。末了,还从身边的篮子里掏了好几个鸡蛋,嗖嗖地全砸到姬家门上了。然后他在姬家门前干嚎三声,放言:“堂堂太子少傅,居然巫蛊诅咒我阿爹!我颜家必要个说法!”

    一甩鞭子:“驾!”

    毛驴长鸣一声,带着他跑回骠骑府了。

    骠骑府里已使松枝等架起了个门来,上面缠着白布,挂着白灯笼,看着就冷清凄凉。吊客也陆续来到了,颜肃之一身鸡血,回来跑到灵堂上干嚎:“阿爹啊,姬老匹夫巫蛊咒你,你死得好惨呐!”

    颜神佑正在后厅,听着颜肃之在前面这么大声地叫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事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比你聪明……

    楚丰来得也早,听他这么嚎,再看他这一身的鸡血鸡毛,差点没笑出来。急忙上前将外甥拎起:“你伤心得昏了头了,便有怀疑,也不合私自行事。纵是为父报仇,也要往官府里说一声的。”

    颜孝之接口道:“阿舅提醒得是,我这便上书鸣冤!”

    几人说话并不避人,不多时,来往客人口耳相传,道是颜启被姬少傅给咒死了。若说姬少傅有本事说谁死谁就死,那别人也是不信的,所以推理来推理去,颜肃之说的“巫蛊”,是相当有道理的。于是颜孝之一面办丧事,一面写状子,直接告到了御前。

    他虽丁忧,然颜启之爵落在了他身上。颜启乃是开国县公,此时未有降等而袭的说法,颜孝之便是公爵。虽不曾正式登记,之前也是公爵的嗣子,是能直接上书皇帝的。便是不能,楚丰也能帮忙给递上去。

    姬少傅有了巫蛊的嫌疑,还有了疑似的证据(颜启死了),真是百口莫辨。他又不能让人去搜他家,搜不出来就是清白,那不是开玩笑吗?脑残也不带这么干的啊!被人打残了才有可能。姬少傅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天就气病了。亦有与姬家亲近之人上表,弹劾颜肃之有辱斯文,侮辱朝廷命官。

    颜肃之自己是个白板,又遭父丧,有同情分。更要命的是,皇帝喜欢他。皇帝这个人呢,还有个小心思,想留着颜肃之,以备不时之需。唤来蒋廷尉,授意两下各打五十大板。说颜肃之是“伤心得发狂”,让他老实哭丧。说姬少傅是“口不择言”,既然病了,就在家休养。也没当个正经案子来办,就又成就了京城的又一则八卦。

    姬少傅禁不得这个气,一病倒了,上表要辞官。皇帝趁势就准了,把姬老头给气得病情都加重了。太子少傅,你不做,自有人来做。这倒便宜了尤家一位老先生,老先生原掌国子监,是颜神佑二舅母的娘家人。教书育人,倒是宽和为本,是颜肃之的老师之一。

    拳头对笔头,拳头胜。

    ————————————————————————————————

    赢了的拳头们正在丧家开会,讨论着分家的事儿。原本呢,这父母在,不得别籍、异财。颜启死了,楚氏还在,就分不了家。然而楚丰的意思,现在家财不分,但是颜家的部曲是根本,须得早早有个章程。若是颜肃之、颜渊之没本事没帮衬就罢了,全拢在一起使力,更有效率。问题是这俩也不是省油的灯,颜肃之不说,颜渊之的岳父是当朝大将军,也不能苛待了他。

    于是楚丰便主持:“且将部曲分带了,能带得好,便各自领了,否则,还是聚作一处为好。”

    颜肃之道:“这是自然。我观天下之势,一、二十年内,必有大乱,届时主少而国疑,有兵者有天下。”他说话的时候还抱着闺女。也许是距离上一次怀孕太久,造成了业务的生疏,姜氏这次的反应特别大,闻到灵堂上的香烛味儿都要吐。孩子自然也看不了了,颜肃之又不放心闺女一个人,就把她带身边儿了。

    楚丰瞧了,也没反对,他这个外甥,总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地方,无伤大雅,便随他去了。

    颜神佑:Σ(⊙▽⊙)"!卧槽卧槽卧槽!这尼玛有明白人啊!那我……之前……卧槽,我都做了神马啊?我做白工了!还被当成不正常人类留校查看!我冤呐!我一定是被穿越大神诅咒了!

    作者有话要说:[1]《礼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2]家庙约等于宗祠,是用来供奉祖先的,起源起并不是“自己家出钱建的念经的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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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奇怪的丧礼

    颜神佑万万没想到,她爹居然有这样的见识,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作为一个没那么自高自大的穿越者,她也知道,前人智慧不容小觑,一卦算到二十年后的大有人在。她只是没想到以颜肃之这二十来岁的年纪,中二近十年的病史,居然能这么快地一语道破天机。太TMD违和了有木有?

    颜神佑能猜到将来,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虽然是架空,但是一般情况下的事态发展、逻辑推理应该是差不多的。并且,她的心里也不是特别就确定了的,这世上总是会有些突发事件的,不是吗?

    说起来颜、楚、姜三家都是有兵的,而且势力不小。问题是颜肃之是二房,不要说他做不了楚、姜两家的主,就是颜家的事情,哪怕颜启死了,还是要看楚氏和颜孝之的。便是分家,颜肃之能分到的资源也不如颜孝之,资源既少,抵御风险的能力就弱,就越要早做准备。

    她既然看出问题来了,就不能不做准备。为了说话有份量,她混得不容易啊!起早摸黑地学习,天天装乖卖萌的,还出了个损招,现在还在留校察看呢好吗?就为了提醒爹妈:亲,可能有大乱哦,早点屯货哦。

    现在告诉她,她爹早看出来了!

    颜神佑心里就只有五个大字:窝勒个大擦!

    一把辛酸泪啊,这好几年了,装神童扮可爱的,这都TM是为了神马呀?!!!好想化身咆哮教主,揪着颜肃之的领子摇晃啊!!!

    颜肃之现在想的也是闺女,虽然十分渴望养出个呆萌姑娘来好好娇纵,不过颜肃之的狼告诉他:很难。他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十分矛盾,一时觉得应该这样,一时又觉得应该那样。这倒不是他智商有问题,而是他闺女的智商有问题,根本没个先例可以遵循,你总能收到她的“惊”喜。

    更可悲的是,他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别说不正常的了,正常的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养。于是他做了两手准备,能养呆萌了,那是最好。不然的话,宁愿让她学会阳谋,也不要总想着些阴暗的事情,那样会心理不健康,直接导致养成个像楚氏那样可怕的BOSS出来。

    他希望,通过这样的耳濡目染,让孩子学会一点大局观,眼界开阔一点并不是坏事,不是吗?

    楚丰他看抱着闺女来讨论问题他对颜家的事知道得不少,晓得这小丫头早慧,只要颜肃之乐意,他也就不多管了。反正,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楚氏在,分家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一件事情。他们商议的,就是让三兄弟各领兵,试一试手而已。又不是什么秘密,过两天把分一兵,怕不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倒不用避着孩子什么的。

    猛一听颜肃之直接就说了这样的话,他不由一怔。颜神佑有件事情是说对了,世间何时无精英?一卦算到二十年后,乃至三、四十年后的都大有人在。天下将不安,是有识之士的共识了。否则皇帝何以再次与世家妥协?楚丰又何以只带了次子回京?米丞相何以要将关系好的楚丰弄回来?诸王何以只身入京?

    只不过,这里有小朋友,你这么说破了,很不好!他与楚氏对望了一眼,又直勾勾看向颜肃之怀里那个小丫头,这么热的天,你还抱着,不怕起痱子吗?意外地,发现这小丫头似乎能听懂的样子,皱一皱眉,旋即十分和蔼地对颜神佑道:“这是长辈们的事情,小女孩子不要想太多。”

    颜肃之忍不住给他舅点了个蜡,心道,您老想得真是太天真了!她要这么好哄,我跟她娘就不会这么伤脑筋啦。

    果然,颜神佑尚有些怔的,还有些老羞成怒,觉得自己蠢了好几年,顺口就问楚丰:“真乱起来,只有长辈们受苦吗?大乱的时候,女人是不会受罪的吗?”这纯是辩证题做惯了的习惯思维。

    楚丰哑然。连楚氏,也心有所感,可不是,男人失势,女人遭秧,她就遭了大难了。

    楚丰叹一声:“我如何不知……罢罢罢,既都说明白了,你们都记着——此语不可外传!”胡说!不外传那史书那些什么某某人几十年前就为某君主谋划好了战略步骤的事是怎么被记下来的?

    这世上多的是听了一片赤诚之言,却当作是笑话的人。你说得对,旁人偏不肯信,你能如何?伍子胥看得倒远,还不是遗言要把眼珠子挂到城门上?

    好在这屋里的人脑筋都还好使,皆应了——没事儿谁说出去给旁人听呢?叫别人都有准备了,自己就不占先了呀。

    当下便开始分部曲,颜启手内的力量分为两部,一是自家的部曲,二是国家有要上战场上分到他手下的兵马。后者是战友关系,常年在他手下,生出来的感情,这些人马不太好拉笼——从归属上来说,不属于颜启。前者就好办得多了,他们算是颜启的私产。按规矩呢,颜孝之是嗣子,要多拿一份,余下的平分。然而,从合理利用角度上来看,如果颜孝之有一定水平,最好这些人马不要过于分散。众所周知,分兵是大忌。

    当下,楚丰主持:“你们且带兵来试试,二郎、四郎,一人领一千兵、三百马。话我先说下了,带得好时,日后可多分,否则,不可混闹!太平盛世,不须许多部曲,若逢乱世,你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这话说得委婉,颜肃之与颜渊之却听明白了:分是不要平分了。楚丰说得也是对的,一分兵,那各人就势弱了。当下都应允:“好。”

    颜启当年自募兵,过了三十来年了,如今手里部曲极多。部曲除开当兵,实则全家都算是奴婢,也有负责帮佣的,也有负责种田的。颜启兵乱发家,家产的来历不提也罢,总之来路十分不文明。他又有田产,又有庄客部曲,不看他这个人与颜家那些事,光看这些,也是个繁荣的家庭。

    给了部曲兵,不能不给田粮,颜肃之和颜渊之这弟兄俩又不做官了,又没私财,难道要靠老婆的嫁妆来养兵?这事儿不是这么干的。楚氏便做主,将各人分到的千户部曲,连着种的田地一道分拨到了各人手上。先说是“代掌”,却并不分家。

    颜肃之心说,哪怕分家只分这些,也不算少了。至于这些兵交不交还,那还要看情况,他是有自信带好兵的。他跟唐仪也不是白混的,少时认真学习,有理论知识。后来唐仪入了虎贲,有经验,颜肃之与他一起,也用实际经验弥补了理论的缺失。

    他答应得十分痛快,唯一头疼的是老婆怀孕,恐怕管不了许多家务。还好,他不用做官了,正可接手。颜渊之那里,估计也是一般的想法。

    楚丰见他们兄弟并不相争,赞许地道:“很好。”

    分完之后,依旧去哭丧、办丧事儿。

    ————————————————————————————————

    颜肃之将女儿送到后面,看到妻子已经回来了。如今姜氏是按着点儿过来哭丧,哭完就回去休息。她还是有意一直守灵,将面子做足的。只是身子不好,楚氏也发话令她歇着,柴氏、郁氏都觉得她有今天不容易,皆说:“有我们呢。”

    阿圆亦劝:“夫人与大娘、四娘皆是好意,若是娘子再累病了,岂不又是白教人担心?”

    姜氏这才折中一下,到了举哀的时候她才出现。

    颜启只有一个身子,棺材就放在前面,后面这里反而没有这阴森森的摆设。不过是挂了白幡,地上铺上稻草。一群人自幼是惯于跽坐的,跪一跪,影响并不大。只是颜神佑就不好办了,姜氏自己都要人照顾,颜神佑也不想让她费心。颜肃之移动的时候能带着她,一旦颜肃之在前面哭灵,颜神佑在后面跟姜氏一块,也行。等姜氏到后面去了,颜神佑就没个看护的呢。

    颜肃之十分担心,盖因颜静姝姐妹三个也在。他认为颜静姝性格乖戾,很有暴起伤人的可能。堂姐妹一起哭灵,万一颜静姝发神经,伤到他闺女,那可怎么是好?哪怕有阿琴等人在,哭灵的时候,奴婢也不能硬挤到人家堂姐妹中间呐。

    还是柴氏承揽了责任:“都交与我吧,纵我不得闲,还有四娘,四娘有事,还有福慧。”她在亲近人面前,还是唤的女儿小名。

    颜肃之颇有些踌躇,颜希真已经拍着胸脯保证了:“我定照顾得二妹妹周全,再不让她吃亏了。”颜肃之心说,你俩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我闺女,那是吃不了亏的。又一想,这福慧欠了女儿好大一个人情,应该是可靠的,这才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颜希真便时时带着堂妹,哭灵不比做客,可以调换位置,却胜在昭穆有序。所谓左昭右穆,一是指辈份,二也是指排行。颜希真自将颜静姝带在身边,心说,正好,我将你看牢了,你就不能去害人了。却将颜神佑安排在了对面,让阿琴:“你跟着二妹,寸步也不许离。”阿琴就跟着跪在了颜神佑身后。

    郁氏看着颜希真这般安排,心说,真是小孩子。

    颜希真年纪虽小,做事却认真,举哀时小一辈儿她牵着头,停下来用饭的时候她招呼着颜神佑:“二妹妹,去吃饭了。”旦有人来吊唁,她又提醒这是某人一类,十分尽责。

    这灵堂上来的人并不多,堂客们来多半是看楚氏。楚氏却推说身上不好,在旁边静室里静卧,有女儿颜氏陪着。这家里上上下下,就没几个人真心为颜启难过的。颜孝之这样的,是因礼法而哭,颜肃之这样的,是因为亲妈终于照顾了他一回给了个香囊才哭的。楚氏这样的……是笑哭了。

    真心哭的,大概就是颜静姝了,她妹妹还幼小,不懂事,不过是看她哭得凄厉,被吓的罢了。至如颜老娘,已经难过得不能动了。楚氏与她各在左右静室里,偶尔还引人过去看一看她。

    全家上下,氛围是空前的和谐的。

    岂料头七还没过,唐仪这吊唁过一回的人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颜家门上如今都认得他了,就是这家伙,坦然要跟颜肃之结亲家的。若依楚氏之心,将颜孝之的次子与唐仪的次女结一门亲,那才是好呢。无奈唐仪是讲不通道理的,便也默认。

    见到他来,门上也不奇怪,反正他不守礼嘛!上前招呼时,唐仪劈头便问:“颜二呢?”

    门房:“……唐郎请随我来。”

    寻到了颜肃之,唐仪将他拉到僻静处,飞快地道:“老公鸡今天进京找我阿舅哭去啦!”

    颜肃之冷笑道:“是呢,巫蛊的罪名,他可担不起,又不能放开了家门被人搜检。又丢了太子少傅,儿子也不行了,他是得哭。只怕你阿舅又要被他哭得心软了。”这姬家,还是挺识时务的,跟皇帝还是比较亲近的呢。

    唐仪咧嘴一笑:“就凭他?又不是什么美人儿!我说与你,你心里有数儿才好。”

    颜肃之拍一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我且不能招待你了,这事儿须得与他们商议。”

    唐仪道:“客气什么?”

    当下去禀楚氏,如此这般一说。楚氏眯了眯眼睛:“有劳唐郎了。”

    唐仪道:“巧了撞上了罢了,府上,不会有什么事罢?”

    楚氏道:“我楚氏与他们姬家吵了这么些年了,又能有什么事呢?他也不过是痛哭流涕而已。反是唐郎,如今地处要紧,还望善自珍重。”

    唐仪老老实实地答应了:“您知道了,我便回了。”

    楚氏命颜肃之送他出门,待颜肃之回来,方使人聚齐三兄弟:“此事不须想他太多。”却又命颜肃之记得,待颜启出殡之后,封礼物去感谢一下唐仪。

    ————————————————————————————————

    颜神佑在灵前,呆得索然无味,哪怕去写字儿,也比在这儿哭颜启强啊!不是她没人性啊,这会儿伤心欲绝才是搞笑了呢。这么个把家庭搞得一团糟的人,根本同情不起来——要同情也是同情他的智商。说实在的,三房都比他值得同情,颜平之真是被他害惨了。

    伸手在鼻子上摸了一下,将手绢儿手上系的那个小香囊往鼻端一放,嗅一嗅,颜神佑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又开始扮演孝顺孙女这个角色了。她哭也哭不出太大的声音来,有眼泪就不错了,顶多就是因为顶着人家孙女儿的名头,走个过场罢了。

    又哭了几下,顺眼就看到了颜静姝,她在颜希真下手跪着,哭得让人不忍。头发乱了,脸上满是泪水,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额上一圈的头发都湿了,人已经哭得抽噎说不顺话了。颜神佑细细听来,她叫的是:“阿公,阿娘……”

    颜神佑心里难过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这三房的倾覆与她有很大的关系,至少赵氏的死,她觉得是自己坑错了人。她的本心不是这样,结果却已经显现了。虽然不太喜欢颜静姝,可看到颜静姝这个样子,再想到她的处境,也不由心里难过了起来。

    暗搓搓地想,是不是要回去问一问姜氏……不行,她现在不适合多思。要不……跟爹说?这个……应该……可以的吧?

    打定了主意,晚上颜肃之带她回去给姜氏过目的时候,半道上她就问了出来:“阿爹,三妹妹她们几个,会怎样?”

    颜肃之心无哀恸之意,却要在灵堂上耗着,趴草窝里、重孝不用说,脚上穿的还是草鞋——苦得够呛。还要费神想,等下会分哪里的部曲呢?要怎么整顿呢?媳妇儿现在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跟丈母娘沟通一下,请教怎么安胎?闺女的教育问题呢?

    熬得他面容十分憔悴。

    颜神佑接着他的手,冷不防问出了这个问题,颜肃之一低头对上颜神佑的眼睛:“啊?你管她们做什么?”

    颜神佑又低下了头,踢踢脚下的小石头:“看她们样子怪可怜的。”

    颜肃之脚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抬脚:“你心存善念是好事,只是有些人……不要白费好心了。没用的。”

    颜神佑道:“如今,也没人教她们变坏了呢。就算三妹妹有点儿什么,四妹妹、五妹妹呢。”

    颜肃之道:“这你不须管,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替不得谁。”

    颜神佑闷闷不乐,她是讨厌三房没错,不过这种“恨死他了”里的“死”字,不过是个表示程度的副词而已,离真的搞死三房,还差得远。如今人真的死了,还留下几个孤儿,她那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小良心,有些不安了。嗫嚅着道:“那也太可怜了。”

    颜肃之有些头疼,又有些欣慰,欣慰于女儿没有黑化得很彻底,又头疼于她想得太多。想了一下,颜肃之蹲下来,对颜神佑道:“只要她们好好的,不生事,就会没事。”

    心里却想,这几个丫头的前程,已是毁了,除非有大气运,否则也就是平庸一生了。父母双亡甚至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家里,恐怕没人会给她们用心谋划了。教养得好了,万一得了势,再要给三房过继立嗣之类,恐怕大家都得呕死!——这些暂时还是不要跟闺女说的好。

    不过,这个理由,足以说服颜神佑了,她的良心有,却也不至于都用到三房遗孤的身上。听颜肃之又说:“哪个有心情与她们纠缠?终究是一家和睦的好。”颜神佑颇觉有理,才重又仰起头来:“咱们去看阿娘罢,不知道宝宝乖不乖?”

    颜肃之露出一个标准的蠢笑来:“嗯。”

    到了姜氏房里,姜氏正在吃饭。如果想当个道德楷模,这会儿她该吃素,还不能放什么油盐。楚氏却还记得这个,每日按着三餐派人给她送一盅炖得烂烂的母鸡汤来,就是让她将养身子。蒋氏跟着儿子过来吊唁时,看到女儿这样的待遇,也只有说:“你是遇上好婆婆了。”

    婆婆优待她,亲妈还劝着她,姜氏对于颜启是打心里尊敬不起来,也是为了胎儿,倒是每顿都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吃几口就觉得饱了,泛恶心,一闻到香烛味儿,更是想吐。阿圆每天就给她备下各种吃食,只要不恶心的时候就顺手喂给她吃。这些日子下来,两相抵消,居然不见瘦,只是精神略有些不好。

    如今是见缝插针,什么时候不吐了,就弄吃的给她吃,也不讲什么时刻了。只是自己在吃饭,丈夫还没得吃,姜氏觉得十分不妥,连忙放下了碗来。

    颜肃之见她这个样子,越发不肯让她劳神,只说:“阿舅来了,暂分我一千部曲来带,并他们所在之田地。总要等过了五七,且无事。”

    姜氏诧异道:“分?怎么会?”她是正常的世家思路,楚氏还在呢,分什么分啊?就算楚氏去了,这兵,也不好随便分的。

    颜肃之道:“阿舅大约是想看谁个能领兵吧。兵再多,不会练、不会带,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姜氏呼出一口气:“也罢,既是阿舅发了话的,你自家有分寸就是……定要把这兵带好了!”她心里这分家之事并不急迫,不必着急争取。日后哪怕真个要分家,旁的不要,有这一千部曲,也尽够了。她是宁愿手上有兵而不要财的,她的嫁妆十分丰厚,有一千部曲及其所耕种之地,强过金银珠玉数倍。

    姜家是有过血淋淋的教训的。

    颜肃之连忙答应了,还说:“我照原来的模子走就是了,你只管好好安胎。”本来还想再腻歪一下,对着老婆还没凸起来的肚子说说话的,但是一想到还有女儿在。嗯,他不是害羞啦,是担心女儿觉得受到冷落,变态了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很担心地看了不正常的女儿一眼。

    没想到的是,颜神佑居然很好奇地看着姜氏,似乎很想上前去,又有点担心的样子。颜肃之舒了一口气,感觉女儿的情绪还是对的,没有步他后尘的样子。问了阿圆:“娘子今天还是吃不下东西么?”

    阿圆愁眉苦脸地道:“是呢,吃了就想吐呢,吐又吐不出,再吃又吃不下,闻到香烛味儿就更遭罪了……”

    姜氏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心里不待见颜启就罢了,可不能拿他的丧事来说嘴。颜肃之道:“凡问你,问说无事,往后我便只问阿圆了。”说得姜氏不好意思了起来。

    颜神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深觉自己已经变成个探照灯了,还是超大功率的那一款。连忙说:“阿娘,我去歇息了,那个,今天没写功课,我能看看书吗?”哭着灵呢,哪有功夫写功课呢?

    姜氏常自懊悔,将她教得太懂事,什么事都带她听上一听,结果将她养成现在的模样。招招手,将她叫到跟前来,伸手将她的碎发拨一拨:“这几日不用写功课啦,叫阿竹兑了水来,你沐浴更衣了来用饭。”

    颜神佑开始装可怜:“早了了睡不好,怪没意思的,我想看书。”

    姜氏道:“你要看什么书?”

    颜神佑也是现想起来的,听说分部曲什么的,她就想弄一点什么律法之类的书来看。看看本朝婚姻继续法与奴婢部曲的地位之类的,有备无患。《户婚律》她是学过一点的,整本的律法就没有学过了。

    姜氏按一按额角,微嘟着唇,看向颜肃之。颜神佑见状,也看向他。大的那一个满眼无奈,小的那一个满眼渴望,一个眉梢眼角都带着丝娇嗔,一个粉嘟嘟的包子脸上满是诌笑。

    颜肃之:……真是甜蜜的负担啊!老婆的意思他明白,让闺女少想些有的没有的。闺女的意思更明白,她都说出来了,要!看!书!

    喜读经史,钻研律书,妥妥儿的BOSS的节奏啊!

    颜肃之,已面瘫。

    半晌,方道:“听你娘的话,先去沐浴更衣,洒点盐巴。回来晚间我与你讲解分说。”

    颜神佑开心地道:“好。阿爹阿娘,我去沐浴了。”还腹诽一句,洒盐巴……您当您亲爹是神马啊?

    颜神佑跑了,颜肃之开始学他闺女刚才的表情,也堆起一脸讨好的笑来,对姜氏道:“她有这精力,与其让她乱想,不如我来把控。”

    姜氏这才嗔了他一眼:“你有数儿便是了,我说的话,又没什么用。”

    颜肃之涎着脸凑了上来:“谁个说没用来?我最爱听了,你说的句句有用呢。”

    姜氏手有点痒,真想一巴掌把他糊到墙上去。可是一看他这张脸,又有一点舍不得了呢。只好别开脸去:“你有与我混闹的功夫,也看着将书房收拾整理出来。过了这一阵,也好搬迁。”

    颜神佑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阿圆在指挥着侍婢端上饭菜来,一看,牛羊肉鸡鸭鹅的,还有小青菜。听着父母商量什么收拾行李搬家,什么东西都要带走,忍不住问道:“咱们要搬家?”

    姜氏拿手绢捂了一下鼻子,才说:“这是自然,这是朝廷分拨与骠骑将军的府邸,前面建衙皆依其礼制,你阿公去了,咱们自然是用不得这么大的了。”

    “那咱们去哪里呢?”

    颜肃之哼唧道:“放心,老……你阿公可会攒好东西了,城外好大的庄园,连着几座山头呢。唔,我不久将练兵,又另有一处呢。”

    颜神佑一听,她来劲儿了:“到外面住的?很宽敞的?比为里还大?盛得下许多部曲?”

    “对呀。”

    颜神佑很欢快地宣布:“那我也要练兵!”

    颜肃之&姜氏:“啥?”完蛋喽,闺女长歪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亲问楚氏拿掉玉塞子是什么意思。这里涉及到古人对于玉石的迷信与喜爱。古人认为,玉能养人,人死后,置于玉匣中,可令尸身不腐,灵魂不灭。典型的代表就是金缕玉衣。当然,这个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而且还特别麻烦。所以,简单一点就是“玉塞九窍”,用玉堵住、盖住尸体的九个孔洞,以期达到不腐不灭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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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出奔的姬氏

    `P`*WXC`P``P`*WXC`P`听说自己家是真土壕,不但有田有地,还有兵有房,颜神佑一个不小心说秃噜了嘴。姜氏一听她闺女“也要练兵”,怀孕反应马上就出来了,左手拿块手绢儿捂着嘴,右手指着颜神佑,还一抖一抖的。颜神佑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动作中,发现自己……其实也没太出格呀~

    颜肃之夹在老婆和闺女中间,左右为难,想了片刻,还是狗腿地先安抚妻子:“你先别急,听她怎么说。你有什么理由?”

    颜神佑心说,坏了,说得太快了。然而话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只得装可爱,眨眨大眼睛,十分无辜地道:“还能是什么理由啊?以后出门儿,就不用我自己打架了。多掉份儿啊。阿爹不是说以后可能不太平的么?”

    姜氏疑惑地看向颜肃之,颜肃之心说,坏了,忘了跟闺女说要保密了。万一老婆被吓到了,怎么办?

    岂料姜氏也不是无知妇人,听了颜神佑这般说,转头问颜肃之:“郎君说的,可是真的?”

    颜肃之郁闷地道:“还早呢,总得等今上晏驾了再说。”

    姜氏剜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了颜神佑口无遮掩的时候是学的谁了。见颜肃之也开始装起可怜相来,眼睛再一扫,颜神佑也是装可怜。一大一小,长得还挺相,摆出一种“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就不要再欺负我了吧”的样子来,姜氏感觉特别无力。想了一想,小声道:“主少而国疑,倒也不是妄言。罢了,待搬出去罢,与你选些生得强壮的丫头。”

    颜肃之马上接了一句:“成丁得我来练呢,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颜神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要小娘子们啊,要男人做什么?又不能带在身边。”

    颜肃之被女儿鄙视了,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放心了:要小姑娘好,顶多纠集起来揍个小朋友。这要是想要大兵了,岂不是要造反?

    幸好幸好,她只是要揍小朋友。

    于是颜肃之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咱们手上人多着呢,到时候由你挑。”

    颜神佑开心了:“阿爹真好。”

    颜肃之:……忽然觉得自己好廉价。

    姜氏道:“再说下去,饭该凉了。”

    正常吃饭,讲究个食个语,在这一点个三个人都做得挺不错,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餐饭。颜肃之见姜氏虽吃得慢,却将阿贺与她撕的半碗鸡腿肉嚼着咽了,不由心下大定。

    颜神佑心情很好,吃什么都香甜。真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顶好的厨子做的饭菜,她吃得很认真。吃完了,小心地将筷子横放好。说起筷子来,她是顺手竖放的,却被姜氏纠正,原来,这筷子的摆放,是要与身前的案沿儿平行的。否则便是不懂礼仪了。

    认真做好这些,再漱口、洗手。一整套做完了,再无可挑剔了,颜神佑又讨好卖萌地道:“阿爹阿娘,咱们给阿婆问过安后,给我找书看吧。”

    姜氏算是怕了她了,无奈地道:“回来再说。”语气里已是允了。她与丈夫的心情渐渐一致: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教这孩子了。将来纵使真的遇上乱世,只要颜家不败(颜启死了,应该不会败了),颜肃之无恙,都不用颜神佑像楚氏那样受罪。说句到家了的话,还有大房顶着呢。

    然而颜神佑十分“不受教”,任何要将她变蠢萌的行为,都会被她带到沟里去。姜氏也只好“顺其自然”了,现而今总比前二年处心积虑要教导得闺女老成的时候好多了。

    当下一家三口往楚氏房里问安,除了当天轮值守灵的颜孝之,其他人都在。连出嫁的颜氏,都带着丈夫、儿子在客房里住下了。

    楚氏今天说的,也是安排准备搬家的事儿:“各房将各自的东西收拾好,离开之日,须洒扫干净,不要弄得乱七八糟,不像个样子。”

    诸人都应下了。颜肃之左看右看,他大哥没来,这时候哪怕跟楚氏有些芥蒂,他也得顶上。所以上前半步,垂手恭敬地问道:“那……那个小偏院儿地里埋的东西……怎么办?”

    这个小偏院儿,说的便是昔年吴氏的院子,不久之前楚氏趁早逼得颜启将吴家人斩杀于此。然后就地掩埋了。现在颜家要搬走,总不好留这些尸首给后来住进来的人发现吧?

    楚氏一边唇角微挑:“不是还没出殡么?”到时候一起扔出去就是了。

    颜肃之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是。”便再也不多问了。

    楚氏却问了一下姜氏身体如何,姜氏答道:“阿家体恤我,可比她们轻松多啦。”楚氏点头道:“你无事,我便放心了。”颜氏向来偏疼一点颜肃之,姐弟俩虽因一件囧事弄得不大讲话了,颜氏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此时便说:“你有身子了,多歇息一些又有何妨?”

    柴氏又汇报了一点关于丧礼上的事务,楚氏也不多管,只说:“知道了。各人只管管好自己手上的事就好。哪一样只管问那一个人,免得搅不清楚。”

    郁氏却又问:“那……阿婆那里?”

    楚氏道:“有我。”

    一时话也说完了,楚氏说乏了,让众人皆散了去。

    ————————————————————————————————

    颜神佑十分好奇,什么是小偏院里埋的东西,但是在楚氏面前,她是不敢发问的。好容易回到了自己家里,她便忍不住问了出来。吴家的事儿,她只影影绰绰听说是团灭了,具体的细节,她是不知道的,是以有些一问。

    姜氏听了,脸上不由一白,连颜肃之都喝道:“这里家里秘闻,不许多问。”

    难得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颜神佑有些瑟缩:“我不问。”

    颜肃之又有点心疼起闺女来了,这要是不心思细腻一点呢,他也不会病得那么久,也不会想跟老婆婚后恋爱。眼下这点细腻的心思又发挥了作用,颜肃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是吴家的一些旧物。”

    颜神佑“秒懂”:“哦。阿婆不愿见的东西?”

    颜肃之乐得她误解,肯定地点头:“好了。你也去歇了吧。”

    “书呢?”

    书……

    姜氏恐颜神佑再纠缠于吴家的事情上,宁愿她去看书,便说:“郎君,给她吧。”

    颜肃之道:“我去与她讲解罢。”

    颜神佑看着这一对小爹娘眉来眼去心领神会的样子,心说,你俩这是心有灵犀要涮我吗?

    不不不,颜肃之没有涮她,而是很认真地拿了本律法给她讲解去了。

    颜神佑十分好奇:“我还没看过整本的律书呢。”

    颜肃之道:“那是你还小,来,你想听哪一段?”小祖宗,求求你,随便看一点,兴趣过去了就得了,小孩子不要总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呀。

    颜神佑道:“那有关奴婢的,是什么样的?”

    关于奴婢的条款,分散在整本律书各种角落里……

    颜肃之扶额,差点没词了,过一刻才说:“我给你讲个大概吧,讲到哪,翻到哪,说完了,你就去睡,行不行?”

    颜神佑道:“好。”

    颜肃之开心了,才要说:那就好。

    颜神佑又缀上了一句:“后天接着讲哈。”明天轮到颜肃之值班了。

    颜肃之差点没趴到地上去。

    抛开这个小插曲,教学活动进行得还是挺顺利的。颜神佑终于弄明白奴婢的地位了,就是凡事比普通人低一等的那种。婚姻上是良贱不婚,敢跟良民通婚,婚约不合法,还要判刑。哦,判刑的时候——不管犯了什么事儿,奴婢的罪过都要“加良民一等”。正常人打二十板子,奴婢得挨四十。

    奴婢分官奴婢私奴婢两种,颜家的就是私奴婢,这种呢可以放免为良民。但是即使放免了,还得受几代歧视。

    平民打死奴婢,比打死平民要减等,即,不用偿命,如果有钱,可以赎了。如果是主人打死奴婢,多半不会闹到外面去,几乎是白死。当然,如果真有较真的要来收拾你,没关系,打死奴婢,更要减等。基本上,有权有势的是不惧于杀奴婢的。事实上,如果主人不开心了,想杀奴婢,只要有个差不多的理由,可以拎着奴婢去官府,备个案,官府本着“人命关天”的原则审核——其实多半也会让通过。

    奴婢要是打死平民,或者更严重的杀主,那就不好意思了,亲,你死定了。

    颜神佑原本也知道这等级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酷。一时有时发怔,伸手拨了拨书几上的踞,却又拨到了“不道”一条上。这“不道”更有意思,造个什么毒虫巫蛊之类的就算是“不道”了,同样的杀人家一家没有罪的三口人或以上,也算是“不道”。

    颜神佑又小心地前后左右一看,这时候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条款,但是“不道”无疑是重罪,属于不在大赦之列的。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来,皆因今天听到了一个“吴”字,便问颜肃之:“那……吴家,是不是全折在咱们家里了?这要是找不到人?找过来……怎么办?”

    颜肃之:=皿=!怎么还是想起来问这个了?!青着脸,他不得不跟闺女说:“他们家好好的呢。”

    颜神佑翻他一个白眼,目光是满是不屑。颜肃之道:“好好好,告诉你,没事的。凡事得讲个证据,再说了……又不是咱们干的……”对呀,下令的人已经死了呢。

    颜神佑,颜神佑开始啃手指头。

    颜肃之担心地轻轻碰了她一下:“神佑?”

    颜神佑猛地一回神儿,又指着“不道”一条问道:“那……听说姬少傅被爹坑了?他这是不是不道?”

    颜肃之百无聊赖地道:“算吧。只不过要定罪也难,谁人的家,是能凭人捕风捉影一点猜测便得进去搜的呢?等到要搜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了。”

    颜神佑心道,原来如此。

    颜肃之给女儿讲了一晚上的课,血槽耗尽,见颜神佑还要再问,板了脸道:“好了!到你睡觉的时候了!”

    颜神佑被他这挺大的声音惊了一下,整个人都惊悚在那里了。

    颜肃之又后悔了起来,连忙放缓了声音:“神佑乖,听话,明天还要早起呢。”

    颜神佑“哦”了一声,道:“那阿爹也早点睡,还去看看阿娘,看看小弟弟。”

    颜肃之很担心女儿的心理健康,伸手将她抱到膝上坐着,给她顺着头发:“爹娘很疼神佑的,跟疼小弟弟一样的疼。并没有因为要多一个孩子就对神佑不关心了,神佑不要多想,去安心睡觉好吗?后天阿爹接着给你讲课。”

    颜神佑:……#想太多#又有点感动,肿么破?她把小脑袋埋到颜肃之的颈窝里,蹭了蹭:“好。那阿爹帮我问小弟弟好。”

    颜肃之看着她到床上躺下了,又看了看屋里的冰,一切都检查好了,才对阿竹道:“你们几个轮值,不要让小娘子蹬了被子。”

    阿竹连忙答应了。

    ————————————————————————————————

    颜神佑并没有什么“要有小弟弟我就失宠了”这样的感想,且不说心理年龄什么的。之前的好几年里,没有兄弟姐妹,也不见颜肃之有多关心她,一点落差都没有呢。不过颜肃之能想到心理问题,她还是很感动的。所以她睡得很香甜。

    另一个地方,另一家人,就过得十分不痛快了。

    姬前少傅,也要收拾东西,他这是在把他那套太子少傅的行头给装箱。

    说来姬老头真是倒霉,与楚家世仇这是祖宗给的,自楚丰入京,他就难受——这也就罢了。老伴被个中二病当铃铛给摇了,儿子们被中二病给当沙包打了,末了,这中二病还弄了他家周围一地鸡毛鸡血。

    他又被参劾搞巫蛊,虽然没定他的罪,也没搜他的家,这少傅又做不成了。不但官服穿不了,连小佩件儿,比如腰间的玉佩、腰带等,也得摘了去——不够品级,那些个比如玉带之类的他就不能围。

    一面解,一面哀声叹气。姬老夫人回家就病了,一时在屋里躲羞。见他这样,挣扎着起来问道:“你这又是何故?圣上难道还偏袒着那些武人不成?”

    姬少傅流泪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他被颜肃之扣了一个天大的黑锅,说他咒死了颜启,真是百口莫辩。跑到宫里跟皇帝哭了好久,皇帝也只是“不立案”而已。姬少傅颇觉丢脸。

    “这可如何是好?”姬老夫人也跟着哭了起来,“从此在京中无颜见人了。”

    姬少傅跺脚道:“妇道人家无见识!无颜见人算甚么?我听怕楚竹竿子再留在京中,你我无头见人!”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个杀鸡的动作!

    姬老夫人吓坏了:“那可怎么?你休要吓我!圣上难道不……”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来。楚丰也是世家呢,也能装门面呢,这已经不全是什么士庶之争了。

    姬少傅想了一想,果断地道:“走!”

    “能去哪里?天下都是朝廷的。”

    姬少傅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是想到了个好主意:“还有朝廷管不到的地方!”

    姬老夫人到底也是读书识字,并不是全然无知的妇人,吃惊道:“你要去……那里?如今朝廷强,藩王弱,如何能抗得了?”

    姬少傅点头道:“没错,不过,只是眼下。一旦宫车宴驾,主少国疑,嘿嘿。”

    姬老夫人还在犹豫,姬少傅道:“总好过留在京中。纵使楚竹竿子不会将事做绝,颜家可没有讲道理的人!他家如今在办丧事,且腾不出手来,一旦出殡,可就闲了!”

    姬老夫人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颜肃之那张犹如艳鬼的脸!一个哆嗦:“走走,就说我要去乡下养病!”

    当下,全家动员收拾起包袱来,只留些仆役看门,其余人等倾家而出。先往祖籍,半路折返去颖川,投奔颖川王虞扬去。

    岂料人还没出门、行李都没打包好,却被一彪人马给拦住了。姬少傅听了回报,不免心惊,生怕是自己要投奔颖川王的消息走漏了出去,是皇帝派人来抓。及细辨这衣甲不是禁卫的,才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是颜家找茬来了。

    经楚氏与楚丰兄妹的见识,想凭颜启之死干掉姬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姬家虽颓,却也没弱到这样,楚、颜也不能硬搜人家的家。让姬家背口黑锅,大家对颜启之死不往旁处想,也就足够了。

    颜启的子孙们,也没有什么非要搞死姬家的执念。有颜肃之那么一闹,也差不多了。当然,对外还是要骂的。

    有执念的是颜老娘。

    寡妇死了儿子,真没指望了。

    虽然还有孙子,但是颜老娘跟孙子的亲妈婆媳不和。颜老娘自听到噩耗就昏厥了,这几日是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今天却突然醒了,醒了就问:“狗儿是怎么死的?”

    她那携来的“心腹”抽抽噎噎,哽咽着道:“是是是被姬家那个老不死的老杂毛给咒死的。那个杀千刀的老杂-种……”

    颜老娘麻利地一掀被子,双脚落地:“扶我起来!我要去他家算账去!”

    “心腹”一见,傻了:“太夫人,您不能走动啊,您还病着呢。”

    “呸!我好着呢!咒我狗儿,我咒他全家!”

    “心腹”连忙大声吆喝:“不好啦,太夫人要下地去找老公鸡算账啦!”

    楚氏一直不想见这婆母,现在也必须出现了,一家儿孙,连姜氏都扶着阿圆来了。就见颜老娘指天咒地:“套车,我要去老公鸡家里!把我那砧板儿、菜刀都带上。”

    颜氏惊道:“阿婆,您拿刀做甚?杀人要抵罪的。”

    颜老娘道:“呸!我杀不了他也要咒一咒他。”

    颜孝之见状,不得不请示楚氏:“阿娘……这……”

    楚氏道:“随你阿婆去罢,她心里苦。”

    “心里苦”的颜老娘头裹着白布,披一件素衣,她那“心腹”左手提刀、右手提着砧板儿,跟着她上了车。颜孝之不得不派了五十名甲士跟着,一路护送颜老娘堵到了姬家门口儿。颜肃之杀的那些鸡都不见了,连鸡血鸡毛鸡蛋都清光了。

    颜老娘下了车,到了姬家大门前当地一坐,砧板一放,抡着菜刀,一道剁着砧板一道骂。上骂姬家祖宗十八代,下骂姬家儿孙一大串。如果不跟越国长公主比,颜老娘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尤其她还算是哀兵,哀兵必胜。骂得姬家不敢出头。

    楚氏这里,吩咐颜孝之:“看你阿婆骂得差不多了,便劝她老人家回来。出过气就得了。”

    颜孝之实在听不下去之时,才上来劝:“国家自有法度呢。”

    颜老娘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那也没杀了这畜牲的头!”

    颜孝之死劝活劝,终于挨到颜老娘累了,才把她扶了回去。

    因这一出,姬少傅再说要走,满京城的人都觉得很能理解了。

    ————————————————————————————————

    颜神佑没能围观得到当时盛况,只听了唐仪跑过来时说的八卦。有点同情颜老娘,又觉得她要是早早明些事理,至少教颜启一点正常的三观,也不至于此。现在儿子也死了,儿媳又不待见她,真是为她发愁。

    唐仪一面趴凭几上跟颜肃之八卦,还分神看了颜神佑一眼:“我说,神佑该七周岁了,你家遇上这事儿,不好大办,可得起个大名儿了罢?”

    颜肃之道:“我正想着呢。”

    唐仪来了精神了:“要不我来……”

    “咔嚓!”颜神佑还没来得及反对,她宁愿相信颜肃之,也不敢相信唐仪的水平好吗?没想到不用她反对,老天爷代她发言了。

    天上先是一道闪,再轰来一道雷,然后下雨了,唐仪讪讪地闭了口。

    雨下得很大,而且霪雨不止的样子,自那一天起,直到出殡都没停。其时许多建筑都是土筑,尤其是平民的房舍,土夯的、草木的,都不大顶事儿,朝廷又忙着这个事儿,连颜启的谥号也不及争论了,匆匆给了个“肃武”。此后提及他,都称为肃武公了。

    出殡这一天,颜孝之兄弟三个扶灵前行,一身泥水,十分辛苦。女眷们倒安逸些,皆乘车跟随。只因大雨,行得很是缓慢。雨也有好处,很能掩盖一些痕迹,下葬之时,青砖砌的墓室里就被丢了几捆草席裹着的尸骨。一封墓门,了无痕迹。

    他们这还算好的,办完了事就可无事一身轻地回家沐浴更衣,喝口热汤。难过的是姬家,此时正在路上,顶风冒雨往颖川而去。

    这些,颜家就不知道了。

    自墓地归来,颜家就在收拾着准备庄园收拾好了就搬家。搬到离京三百里的庄园上居住。三百里地,疾驰两昼夜可至,十分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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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抽成狗,累爱。好多评论都看不到了……据说四月份会变好。有要积分的同学,四月初再送吧。

    感谢投霸王票的同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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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家是土豪

    颜启死了,他的妻儿埋葬了他。

    颜家的一个时代,结束了。

    然而这对于颜家上上下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颜启原是骠骑将军,他一死,颜家的势力会受到打击。反过来说,没了这么一位不着调的一家之主,想来接下来的道路会走得更顺便。诚然,颜启一死,三个儿子的仕途就要按下暂停键,老老实实守三年的孝。但是考虑到眼下的情势,这三年孝,宁愿早守,不可晚守。

    楚氏筹划此事非止一日,一朝心愿得偿,颇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连颜老娘,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颜老娘自打闹了姬家一回,等颜启出殡,她眼看儿子被埋了,又哭一场。有了年纪的人,又着了雨,回来便病了。是一辆牛车给拉到庄园上去的。

    这些事情颜神佑也略有耳闻,姜氏怀孕的反应比较强烈,颜肃之主动承揽了教育女儿的工作。他也想在老婆面前献殷勤的,姜氏却有些不肯:“咱们天天见着,你……大好男儿,总在内闱,说出去了于你有损。你不是还要练兵的么?好好儿地准备那个,比什么都强呢。实在闲了,就教教神佑去。原说了与她寻师傅的,如今家里出了这些事,寻着的师傅也不好送了来了。”

    这话说得略没情趣,落入颜肃之的耳朵里却十分受用。这中二病现在怎么看老婆怎么好,又心系女儿,便答应了:“我总是在这里的,但有事,使阿圆来叫我。”

    等姜氏答应了,他来去寻颜神佑。

    颜神佑就开始了跟着亲爹学习的日子,此时家里正在办丧事,又要收拾搬迁。学没上多少,净跟着亲爹听家务事了。

    颜肃之看来看去,索性与她寻了件男孩儿衣裳穿了,理事便带着她。颜肃之眼下只有一个闺女,颜神佑年纪又小,这么带着她倒也不算违规。颜神佑这才发现,比起她娘,她爹的班底少得可怜。

    姜氏打小是当成未来主母教育的,陪嫁的也是从小跟着养大的心腹。颜肃之就不一样了,他上头有个嫡亲的兄长,万事有颜孝之。颜肃之的待遇是领了正常份的,但是班底方面就要差一些了。有好的,得尽着掌舵人。且颜肃之少时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他大哥的小弟,那时候年纪又小也没有发展自己势力的心思,这能用的人,就少。

    这也是当时传统,别看楚丰说的先给弟兄三人分兵来带,分给老二老四的还是少。再者,一旦楚氏真的故去,老娘舅主持他们家分家,多半还是希望他们弟兄三个抱团的。这便是世情了。

    当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家族里兄弟不合,政治不统一,乃至互殴的也有。却是不值得提倡的了。

    因为之前没有十分用心经营,颜肃之只有两、三书僮还算贴心。不过他一犯病,也不怎么读书了,倒把书僮放出去成家生孩子去了。家中的事都交给了姜氏来掌管,颜肃之做了好些年的甩手掌柜。如今现要抓人来使,且得熟悉一下业务。颜肃之中二病了这些年,做起事来难免要亲力亲为。这是便宜了颜神佑,跟着他,能见识到许多事情。

    颜家二房人口少,事情便少。颜神佑趁机知道了自己这一房在府里的奴婢有多少人,姜氏放在府中听用的奴婢足有十好几个,颜肃之那里小厮杂役也有这个数。

    颜神佑在心里默默地记着人头,姜氏这边的人她比较熟,但是也有些粗使的婆子没大见过,如今都在名册上看到了。还有颜府给配的一些仆人,也都在册。颜神佑留了个心眼儿,看着颜肃之给不同的人后面画上了不同的标记。大概分为三类,画点的、画线的、画圈的。颜神佑对比着自己的风闻,比如阿圆阿方就是被点了点,她就知道这一类是比较靠得住的了。其他以此类推。

    亏得她好记性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如此看了几日,就都记住了。

    家里的行李,也都打包得差不多了。皆如楚氏吩咐,自家的东西一样一样造册装箱,还贴了封条。原本这府邸自带的,都留了下来。留下来的也不甚多,不过是些大件笨重的东西。又有园中花木,原本赐宅时一并赐予的,也都留了下来,纵使名贵的品种,楚氏也一木不取。

    虽则皇帝下旨,许他家依旧居住旧宅,楚氏却命颜孝之坚辞了,又刷了一些声望值。如今又将旧年赐宅时之账册与新造的一并上缴,朝野内外没有不说这楚氏母子明白事理的。

    到得离京这日,难得天气放晴,太阳很好,蒸得水气散在空中,越发使人难受。不止是要行远路的人,连差别的人都被蒸得一头一身的汗。颜家要出京,总得守完三年孝才好琢磨着往回搬,是以亲朋故旧都来送行。楚、柴、姜、郁、徐等家皆至,说不尽的殷勤叮嘱。

    楚氏与楚丰该商量的早都商量好了,是以只说赠别之说。楚丰说楚氏:“可舒心安养。”楚氏说楚丰:“休要过于操劳。”

    姜家这里蒋氏亲自跟着儿子过来了,就为了叮嘱着姜氏好生安胎,且小声说:“正好趁这三年,好生调养,出了孝,再生一个才好。”言毕,摸摸颜神佑的小脑袋又说:“天气热,进车里去。”这才登车而去。

    其余柴、郁两家母亲也说得差不多的话儿,重孝三年,真是省了妻子们许多担心。

    男人们却又是另一番情景,聚一处互道珍重。唐仪也专程赶了来,大力向颜肃之保证:“宫里有什么消息,我必使人告诉你的,我的印鉴,你是认得的。三年过后,我必提醒我阿舅。”

    颜肃之拍拍他的后背:“好兄弟!”

    还是楚丰看看日头不早了,开口道:“可动身了,再晚,就太热了,早些到了地方好安置。”

    众人都说颜家如今多事,便不去添乱了,等过了今年,再去做客。当下各各登车扳鞍,各归各路。

    颜神佑等还好,往车里一坐,冰盆一放,还有打扇儿的侍女。颜孝之等男丁就要惨一点,还得骑马护送。是以到了地头的时候,男人们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后背肩胛等处都湿透了。比他们还惨的是奴婢们,奴婢们绝大多数是没有马骑的,驴也没得一头,得步行。

    天又热,车又颠,颜神佑坐不多会儿,就开始打盹儿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特别逗。她因年纪小,依旧与姜氏共乘一辆牛车。牛车比马车稳,出京的路虽然也算平坦,毕竟不如城内,颜神佑颠得乱七八糟。姜氏本就有些反应,也颠得够呛。

    阿圆见状,忙取了只枕头,让颜神佑躺下睡。又给姜氏剥葡萄吃,一盘子全是青葡萄,捏着硬硬的,看着都倒牙,姜氏却一个不剩全吃了。吃完之后,居然不晕车了。

    庄园离京三百里,一行人足走了小半月才到了庄园门口儿。这数日里,每日止行三十里地,夜宿于驿站,险些将人家驿站都给包圆儿了。食宿不比在京,颜神佑却颇觉新鲜,第二天就开始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但见远山如眉黛,田中一片青翠,只可惜不曾见什么人烟。

    到了庄园的时候,颜神佑还有点不舍。

    姜氏见她一双眼睛还看着来时路,便笑道:“这里一片全是家里的田地,你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年,什么时候不能看?快些叫阿竹给你理理衣裳,要下车了。”

    姜氏的腹部还不大看得出来,只要不觉得恶心时,行动倒与常人无异。只是阿圆十二分地小心,必要紧紧跟随。

    ————————————————————————————————

    颜神佑扶着阿竹下了车,抬头一看,不由惊呆了!这尼玛叫庄园?这特么该叫坞堡吧?不对!这年头……还流行坞堡吗?

    擦!一圈高高的“城墙”,四角是四座望塔,粗木制成的大门,门侧嵌进墙内的也是左右两座地望塔。墙外一圈河水,外面还带吊桥的。这尼玛是护城河吗?不对吧?真的没有走错地方拿错剧本吗?如果不计建筑风格,这根本就是中世纪古堡了好吗?

    颜神佑惊呆了!

    更刺激的还在后面,大门外,护城河前,还有好些个人,前面是一堆穿得奇奇怪怪还戴着面具的神人,这么大热天的还点许多火堆!

    此时,楚氏却下了命令,原来,这是她安排的驱傩人。官方的解释是,担心姬·前少傅诅咒颜家全家,据颜神佑猜测,这是不想让颜启跟了来。反正吧,就这么一通闹,还被洒了盐巴,然后才进了大门。

    门里……门里更吓人!

    颜神佑是真的以为这就是个中世纪古堡格局,里面就住人就得了的。哪知道里面大门与第二道门中间居然有许多牲口棚,味道十分不好闻,还有好些个鸡鸭鹅。过了第二道门,居然是菜地!哦,还有些田地,正长着庄稼呢!这……真的是要住的地方吗?

    再往里,过第三道门,才是平坦的广场,广场四周有成堆低矮的房子,间或矮些的二层小楼。有些屋子里还传出……打铁的声音!给跪了……

    穿过广场,才是主人家的主要活动区了。规制十分完整,前面是办公区,楚氏随手分派了正中归老大,左右分归老二、老四。再往后,就是生活区了。这里真的比京中大许多!骠骑府绝对没有这个大!生活区也很快分配好了,楚氏将正中分与长房居住,二房、四房分列两侧。自居于长房后面,临近花园。颜老娘居住于楚氏之右侧,楚氏又将三房诸女放到颜老娘处抚养。

    据说,生活区后面是一个硕大的花园,内有一湖,引活水,还有水闸。护城河的水,正与此相通。庄园内还有许多仓库、民居,因为不在中轴线上,所以颜神佑不曾得见。

    【摔!故宫也没这么大了吧?一般小城镇也没这么整齐了吧?】颜神佑张大了嘴巴。

    她曾读过《抱朴子》内言三国时东吴门阀之盛:“车服则光可以鉴,丰屋则群鸟爰止。……势利倾於邦君,储积富乎公室。出饰翟黄之卫从,入游玉根之藻棁。僮仆成军,闭门为市,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里。……虽造宾不沐嘉旨之俟,饥士不蒙升合之救,而金玉满堂,妓妾溢房,商贩千艘,腐谷万庾,园囿拟上林,馆第僭太极,梁肉余於犬马,积珍陷於帑藏。”

    那时候以为这里面夸张的成份居多,现在看来,有可能干货比较多。

    她是真没想到,颜家分明是土鳖草根,居然也有这等架势!眼睛都看直了有木有?!等到了分给二房居住的地方一看,颜神佑更傻了,她家现在三口人,还分给个三进的院落,院中又有院,正房后还有库房……

    颜神佑真的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就冲这么一大份家业,颜神佑都觉得,颜启,称得上是颜家的大功臣了。据说,这片家业,是他置下的。当然,必须有楚氏三十年的经营。楚家原就是世家,这样的排场很正常。一接手了家务,自然就收拾整顿了起来。

    姜氏也是世家出身,颜肃之也曾到过这里,两位倒不怎么惊讶。颜肃之指挥着安放物品、打扫卫生。姜氏却说:“先取水来,梳洗沐浴,拜见阿家与太夫人去。”

    这一路风尘仆仆,天还热,门口还烧火堆跳大神,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是得收拾一下了。颜神佑这回就被分配了一处院子自己居住了,位置在正房东面,院内三间房,两厢可住侍婢。一时梳洗毕,颜神佑穿好衣服,阿竹给她梳好了头,去见父母。

    到了正房,姜氏与颜肃之也收拾妥当了。姜氏自不用说,颜神佑一抬头看到颜肃之,却是吃了一惊。人都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没想到颜肃之穿孝也十分好看!

    在京的时候,颜肃之要哭灵,十分憔悴,胡渣都长出来了。到了这里,胡子一刮、一梳洗打扮,真是秀色可餐。

    颜肃之看女儿望向自己,十分莫名其妙:“怎么了?哪里不对?”

    颜神佑捂脸摇头,哪里都不对啊亲,你肿么能这么好看?

    姜氏将颜神佑上下打量,嘀咕一声:“又作怪了。”

    颜肃之怎么也没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只得归咎于女儿不是一个正常的小朋友。小心扶起妻子,又牵着女儿的手:“走吧,问安去。”

    楚氏的居所也在中轴线上,正在柴氏正房的后面,这也是个正房。五间正房,宽檐粗柱,古朴而宁静。到了门口,正遇到四房一家。颜神佑乖乖叫了一声:“四叔、四婶好。”两个堂弟亦向颜肃之夫妇问安。

    屋内,长房已到,却不先打招呼了。排好了队,给楚氏问安。颜神佑觉得楚氏的声音十分轻快,她认为,这一定不是错觉。听楚氏说:“好好,都坐罢。”跟着姜氏起身,到边上坐了,抬头打量楚氏。

    只见楚氏也是梳洗过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印象里那下垂的嘴角变得上翘了。室内光线不是特别好,却也能看出两眉之间似乎开阔了一些,连皮肤,都像变好了。

    上面楚氏已经在问各房安置的情况了,得知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楚氏道:“很好,歇息一日,明日,须安抚部曲。大郎还须与此处管事们见上一见,安抚奴婢。”

    众人唯唯。

    楚氏打量堂下,看着颇觉满意,笑容更真诚了。颜神佑对这位女王……唯有拜服!

    楚氏看够了,吩咐完了,却忽又想起一事来:“孩子们自明日起要读书了。”说完又皱一皱眉,颜家不曾有家学,须请师傅。颜孝之已答应道:“明日便要他们先温书识字。过几日好请先生……竟或者,我们兄弟几个教起来便是了。”

    若是世家呢,自家子弟多,很容易就挑出学问还不错的过来教着。这就是聚族而居的好处了。退一步讲,世家请个先生来,人家也愿意。

    颜家这才刚刚起步,只好先将就了。

    男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又有女孩子。三房里那几个,大家都没有单独提出来讨论。先将眼前的俩给处理好了,那三个,就是顺捎了。难就难在眼前这俩上面了,颜神佑她不是个正常人!姜氏以往可以单独教学,现在她得养胎。

    楚氏只得叹息一声:“头半晌随意读书去,午饭后到我这里来做些针线,学些道理。”姜氏与柴氏连忙都答应了。女孩儿家能学到楚氏一半的本事,将来一生受用。吩咐毕,楚氏便不命散去,都在她跟前吃一顿团圆饭。还不忘吩咐:“送两席往西院去,要清淡些,天气热,老人家吃不服荤腥。”

    这一日,饭菜果然是清爽可口的,姜氏都胃口大开,多吃了一碟小菜。

    ————————————————————————————————

    饭后各归各房,颜神佑回到房里,一应都已经收拾妥当了。颜神佑看着自己独占这么大个院子,一时不太敢相信了。又宽敞又舒服的乡间别墅!从京里搬来的各种家俱。阿竹正擦着堂屋里一只凭几,对颜神佑道:“阿圆姊送来的,一色六个,说还是娘子的嫁妆呢。在京里都不得拿出来使。”

    颜神佑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自己的住处,三间房,东面是寝室,西边是书房,与堂屋用推拉门隔开。寝室里卧榻帷帐、屏风香炉、妆台衣橱,书房内桌案书几、烛台灯架乃至于书架棋盘都全了。

    一种“我成土豪了”的自豪感由然而生。

    阿竹看她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不由掩口而笑。阿琴已经过来说:“阿竹姊,水好了。”

    阿竹忙唤了个侍女捧了水来,给颜神佑洗脸洗脚,又燃香、放冰。催颜神佑睡下了。

    颜神佑十分兴奋,有些睡不着,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的。屏风外头打地铺的阿兰和阿梅听到了,也十分理解,她俩见着这么大的场面,也很兴奋呢。

    颜神佑的兴奋,比她们更多了一重:哪怕天下大乱,有这么些个资本,自保也够了啊啊啊啊啊!好开心!命保住了!明天问问阿娘,舅家有没有这样的坞堡!嗷!咦?阿爹还欠我人呢,说好了要给我选小朋友一起训练的!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颜神佑翻腾到午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人还没起,就听到遥远的鸡叫。这坞堡里还住着守护的兵丁及其家人,又有饲养的家禽家畜,自然是有鸡的,还很多,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只,开得起一个养鸡场。内里公鸡就有几十只,一只叫,其他的听了就跟着一起叫。虽然离得比较远,可几十只公鸡的叫声,也是场大动静。

    颜神佑打了个哈欠,趴在卧榻上,一拱一拱地,抱着个枕头爬了起来——眼睛还是闭着的。阿兰、阿梅手脚很快,已经卷好了铺盖卷儿,阿梅把两个铺盖卷儿都拿回去宿舍放好,阿兰已经绕过屏风,开了衣柜给颜神佑拿了衣服了。看到颜神佑抱着个枕头闭着个眼,坐那儿又打了个哈欠,阿竹就觉得十分提神。真是太可爱了!

    轻轻抽走枕头,小声哄道:“小娘子,脚抽出来。”脚还裹单被里面呢!

    颜神佑挠挠头,半梦半醒地道:“起来了。”

    “是起来了,先坐好,洗漱穿衣。”

    阿梅回来的时候,顺手带来了洗脸水,颜神佑迷迷瞪瞪地道:“我自己来。”擦一把脸,青盐擦牙,漱口,在阿兰的帮助下穿衣。阿梅给她梳了头,又给她倒了水喝,才领去见父母。

    姜氏与颜肃之起得也早,今天颜肃之要去看看分到他手上掌管的部曲,地方在五十里,须得早行。一家三口往楚氏那里去问安,路上,颜神佑拽着颜肃之的手往下拉了几下,颜肃之低头。颜神佑道:“阿爹答应过给我人手练兵的,可别忘了。”

    颜肃之:有一个记性太好的闺女,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姜氏道:“不许淘气,你爹有正事做,你先读书。”

    颜神佑仰头看颜肃之,开始发动可怜攻势。颜肃之受不了了:“现在天气热,过了中秋,过了中秋,好不好?”

    “那说好了!不许反悔!骗人是小狗。”

    姜氏抬手戳了颜神佑一指:“你这小东西,怎么胡说八道?”

    颜肃之苦笑道:“算啦算啦,答应了她的,就得做到。神佑,你须记着,万事不可轻易许诺,许了就要做到啊。不然就跟你爹似的,被你拿住了哟。”

    颜神佑笑得浑身打颤:“哎~”

    到了楚氏跟前,楚氏见三个儿子都生得一表人材,且今日要往外面走,皆穿得十分精神。脸上的笑容虽浅,却一直没有断过:“很好。”待看到颜神佑,又想起一事,对颜肃之道:“神佑七岁了,虽在孝中,不好大办,你却与她取个大名儿来。”

    颜肃之肃手道:“已经取好了,单名一个寿字。”

    颜神佑:……卧槽!这种家丁甲、管家乙的名字,你好意思给我用啊?翻脸了啊!

    可楚氏觉得很好:“很不错,当年你们舅舅与你们取字,也是这个意思。十五日,各家人聚一聚。福慧生日却是错过了,正好,姐儿俩一处贺了。”

    颜神佑心说,太乙真人那么仙风道骨,会取福祷寿禧这种土鳖的字号吗?话说……我爹的字,究竟是什么啊?

    回到房里,颜神佑忍不住问姜氏:“阿娘,阿爹的表字是什么呢?”

    姜氏一怔,这个却是没有告诉过女儿呢。当下取了纸笔,郑重地写下“仲泰”二字,顺便又给颜神佑普及了一下,颜孝之字伯安,颜肃之字仲泰,颜渊之字季康。至于颜平之,亦字叔平。

    批量产品,十分好记,颜神佑念两回就记住了。只是颜寿二字,她现在还不太想承认是自己的名字。

    无论如何,七岁了,有了正经的名字,算半个大人了。七岁,男女不同席,可不是算半个大人了么?

    是以虽则颜肃之答应了与她“兵马”,却也只是要挑些女孩子陪她舞刀弄枪而已。人,是颜肃之带着她亲自去挑选的。坞堡这么大,多几十个人毫无压力。颜家奴婢又这么多,完全出得起这些人。再者,一般家庭里,生活艰难些的,还有溺婴的,先被放弃的,必然是女孩儿。听说主人家要挑侍婢陪小娘子,居然颇为踊跃。

    颜神佑就是在这种期盼之下,被颜肃之放到身前,带马上带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开始恢复了……

    [1]《抱朴子·吴失》描写的吴地门阀极尽奢华,势力强大“车服则光可以鉴,丰屋则群鸟爰止。叱吒疾於雷霆,祸福速於鬼神,势利倾於邦君,储积富乎公室。出饰翟黄之卫从,入游玉根之藻棁。僮仆成军,闭门为市,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里。有鱼沧濯裘之俭,以窃赵宣平仲之名。内崇陶侃文信之訾,实有安昌董邓之污。虽造宾不沐嘉旨之俟,饥士不蒙升合之救,而金玉满堂,妓妾溢房,商贩千艘,腐谷万庾,园囿拟上林,馆第僭太极,梁肉余於犬马,积珍陷於帑藏。”

    简单地说,就是庄园里自给自足,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城市,士农工商都有。士族有兵有粮有权有势。生活相当*,私生活非常糜烂……摸下巴“实有安昌董邓之污”神马的,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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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颜肃之本着“言传身教,不能欺骗小朋友”的原则,最终还是答应了颜神佑,带着闺女一块儿去“挑兵”。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百度搜索姜氏是十分不放心的,颜神佑才刚七岁,跑到那种环境下,姜氏能放得下心才怪。依着姜氏的意思,不如将小女孩子们唤过来,就在坞堡里让颜神佑挑,姜氏也能帮女儿把把关。

    颜神佑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开始歪缠。这是在发现自己出了那么个馊主意,支使亲舅舅坑了颜平之,担心吊胆好久,却没有被处分之后养肥的胆子。所以她抱着姜氏的胳膊好一通撒娇,完全忘了自己心理年龄到现在还比人家小两口大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姜氏本来就有反应,被她一晃,头都大了。颜神佑十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软磨硬泡,还难得地讲起了道理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阿爹许了我自己去挑的。”

    颜肃之:……MD!还真是啊!还是在京里的时候,他顺口就那么一答应了,这就叫闺女给记住了。

    “再说了,弄许多人来挑,挑完了再送走,多麻烦?才搬过来几天,就这么扰攘,怕不大好呢。”

    姜氏:……知道不好,你还搞?

    最后颜肃之看女儿这样子实在可怜(其实是觉得如果不答应这丫头还会搞事),果断承担了责任:“我带她去,寸步不离。”

    姜氏这才勉强答应了:“戴上帷帽,日头毒着呢,不要晒黑了。”

    颜神佑连声答应了,牵着颜肃之的手就跟着出去了。姜氏无奈地对阿圆道:“这哪里还像个大家闺秀呢?”

    阿圆带了颜神佑这好几年,心里自然是向着颜神佑的,劝解道:“小娘子这还小呢,长大了就收心了。就是娘子,小时候还爱打个秋千呢。”

    说得姜氏神情有些恍惚:“是呢,她还没打过秋千呢,就天天读书……”语气十分惆怅,“也罢,叫她散散心罢,过二年,可要给她立立规矩了。”

    弄得阿圆也跟着怅然起来,这么些年,大人不容易,孩子更不容易啊。只盼着郎君从此浪子不回,再不胡闹了。

    ————————————————————————————————

    主仆二人陷入迷思的时候,那边的父女两个正在纵马狂奔。颜神佑还不断地说:“再快一点!”帷帽都被带起的风吹开了,她还是很开心,还回过头对颜肃之道:“阿爹,阿爹原说要教我骑马的,到现在还没教。”

    颜肃之:……爹娘给你生的好记性,不是让你用来来讨债的!“低头闭嘴,小心吃灰土!”

    颜肃之带着二十骑,一齐出动,声势委实不小。然而前面那一对父女的对话声音着实不小,想听不到都不行,骑手们控马跟随,且听且笑。

    颜肃之领的那一部分部曲,离坞堡有五十里地,乃是一个不算小的聚居村落,快马不消半日即到。

    到了地头,大概是颜肃之每日都到的缘故,已经有人掐着时间在村口相候了。颜神佑远远就看到了几个人,领头的一看到他们来,便将头上斗笠给摘了。见到人了,颜神佑也得给她爹娘做脸,将帷帽戴好,端端正正坐在马上。颜肃之见她这般作派,也是会心一笑。这丫头就这一点好,拿出去特别能装脸面。

    到了近前,来迎的人也觉得惊讶,却还是老实行礼,头也不敢抬。一径儿地回话:“郎君,人已齐了,都在大晒谷场。”

    颜神佑特别惊讶,心说,难道不应该在大校场吗?我来是附带的,我爹才是主角吧?练兵在晒谷场?好歹给个小学操场吧?

    还真就是在晒谷场,这年头没有什么职业兵,军民一体,战时为兵,农时为民——农闲了还要练个兵什么的。想要一个小村子修个校场,那是不太可能的,至于学校,这满村里你能找到十个识字的人来,这就不算个特别愚昧的地方了。

    颜肃之利落地跳下马,张开手,把颜神佑给抱了下来,一路就牵着颜神佑的手,把她引到了晒谷场。一路上,颜神佑透过帷帽,被看到的景象给惊呆了!这……这这这……五岁之后,她都很少见到这么……原生态的地方了。大兔朝发展经济还是取得了丰硕成果的,再破也得是碎砖头垒的。

    这里路倒还挺干净,估计是知道主人家最近常来,特意打扫的。房子就特别真实了,像这种穿越前几乎已经绝迹了茅草房子、矮泥墙、房顶比颜肃之高不了多少的民居、栅栏似的门……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路上还能听到几声狗叫!还有成群结队的鸡鸭鹅摇摇摆摆地被真光屁股小破孩儿赶着,一路上还要回馈大地母亲一点肥料。

    往晒谷场去的路比较宽,路边倒是有几家像样一点的房子,看起来也十不算特别高,整个村子,一座楼都没有。便是在京中时,颜家也颇有几座楼的,只是姜氏为了安全起见,从不许颜神佑上去而已。

    一路上还有不少人就扒着墙头、躲在门后,指指点点,间或听到两声笑语:“郎君真俊呐!”

    晒谷场是夯实了的泥土地,是粘土掺了些石灰粉,一点一点夯出来的,收获之后用来晒谷子、有时候也晒些干菜。造得十分结实,结实到下雨都不会显得很泥泞。

    此时离收获尚有些时日,田间管理妇女们在做,男人们就得听从主人家的召唤,每户出一两个壮丁来操练。因死了老主人,少主人发话了,今天租子减一成,但是每家要出壮丁来操练。

    这也是应有之义,颜家本就是行伍出身,兵是根本,自然是要练的。许多壮丁都攒足了劲儿,要好好表现,能弄个贴身的亲兵当当,总比土里刨食来得好。然而有些老成人,却是宁愿在土里刨食,也不想像年轻人那样出去冒险的。但是,既做了人家的部曲,主人家的命令,那是不能不跌的。是以但凡挑中的,都得认真来练。就为这一成的租子,也得干呐。

    但是对于小娘子要挑侍婢“练兵”这却又是另一种态度了,再老成的人,也是不反对家里女孩子有幸被挑中带走的。一来孩子有人养了,主人家的奴婢总比这村里的奴婢吃得好。二来如果有造化,跟着学些东西,又或者能有个好女婿,也好提携全家。再不济,得了小娘子青眼,以后也是说不完的好处呢。

    那迎颜肃之的人许是个头目,四十岁左右的模样,须发都有些花白了。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他的衣服是这些人里面最整齐的。别人都是短打,他还能穿得起一件褐色的曲裾。大声吆喝了:“大家的福气到了!郎君要与小娘子挑使人!家里有……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女娃娃都带来了!”

    晒谷场上人人踊跃,比颜肃之要招人,还受欢迎。

    颜神佑有些傻眼:“这都是要做什么呢?”

    不多会儿,她眼前已经被呼朋引伴地喊过来了一、二百的小姑娘了!

    放眼一看,几乎个个皮肤都是黑色的,这般年纪,已经超脱了“蜜色”、“小麦色”等美好的词汇了,就黑。头发有黄有黑,但大多灰扑扑的,还乱糟糟的,有的头发上还沾着枯草。看得出临来前是整过衣裳了,却都是短打,有的还打着补丁。极少有穿布鞋的,大多是草鞋,还有赤着脚的。人也是高高矮矮的没个定数,跟颜肃之的兵似的,排头跟队尾能差一个大气压。

    颜肃之对颜神佑道:“人差不多都到了,有看好的没?可是你自己要来挑的。”

    颜神佑勉为其难地看了这些个高矮胖廋……等等,胖?这些人里,如果有什么共同特点,就是瘦了。哪怕庄头,也没有地主管家那种脑满肠肥的样子。

    伸手一指里面一个黑胖的小姑娘:“她是哪个?”

    就听到到女孩子堆里一阵哄笑:“哎,‘饿死鬼’,你运气来了呢。”听那讥笑的语气,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态度。

    小胖妹个头儿倒不矮,旁人见颜神佑伸指点了她,都闪开了,将她闪在一小片空地上。小胖妹红着脸,被个黑塔一样的汉子摇控喝斥:“还不上去给小娘子请安?”

    哦……这男子倒是十分结实,看起来真跟小胖妹是一家人。

    小胖妹蹭上前,行礼并不标准,草草给颜神佑做了个揖,看得颜神佑嘴角一抽,妹子,做错了啊。好在她有帷帽,旁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在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胖妹嗫嚅道:“姓何,叫个二女,今年七岁了。”

    一群小丫头见她报了名号,就有几个人给这个竞争对手补充资料。她爹就是那个黑塔一样的何大,做爹的有一把子力气,庄稼种得不错,家里倒是能过得下去。小胖妹何二女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吃东西。嘴上不停,手上不空。普通人家,真是受不了这个!她走到何处,见人有吃食,就巴巴地想讨些来吃。旁人家也没那么多吃的给呀,她就发挥主观能动性,地里长的,只要没毒,都能塞嘴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虫子都能吃。

    江湖人称:吃不饱的饿死鬼。

    颜神佑听了,特别难过。

    “她啥都不会,就只有一把子夯力气!”

    力气大好啊,颜神佑就说:“你试试我看看。”

    七岁的小胖妹,迈着小象腿,蹬蹬蹬跑进人堆里,把笑得挺大声的一个小姑娘给揪起来,拎得离地一尺半,就这么给拎了出来,还绕场好几周。考虑到她的身高,还有被揪物体的不断反抗,这力气真的相当够看了。

    颜神佑果断地说:“就你了!”

    这样的小胖妹,她家,真的养得起!

    围观群众表示,她们都惊呆了,这特么是什么标准啊?!颜神佑只是想起了上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觉得小胖妹这样的特别惨。

    小胖妹还问:“能给吃饭吗?”

    “管饱!”

    “那行,只要给吃饱,就跟你走。”

    小胖妹GET√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就有大胆的吆喝:“要个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行的废物?”、“小娘子,她有力气,但是什么都不会啊!叫她拣豆子,她全都吃了。”、“叫她搬凳子,凳脚都搬折了。”、“她除了吃就是睡,一天要睡六个时辰!”弄得跟米国两党竞选似的。

    颜神佑对颜肃之招招手:“这些啰嗦的,全不要!不对,只要一两个,嘿嘿。”

    颜肃之:你成精了吧?

    接下来的选拔就正常得多了,照颜神佑的意思,想挑够108个人。根据军兔建制,刚好够一个连的。这个意见被颜肃之无情地打回了:“咱家院子住不了这许多。”颜神佑最后只弄了两个班回去——差太多了!

    她倒也不太遗憾,主要是这些小朋友跟她想像中差了太远。不说像阿琴那样也是白白净净的吧,好歹也要差不多呢。这些女孩子,倒有一大半儿很不上相,还有豁牙漏风流鼻涕的!

    颜神佑近来也觉得牙齿似乎有点松动,她这是换牙晚,但是……她绝对不会在漏风的时候还这么活跃啊!这些小伙伴的形象,真不大好。而且有些个还挺碎嘴的,她不想要。

    最后勉强选出二十来个人,颜神佑已经没有更大的兴趣了。颜肃之肚里暗笑,一摆手:“今日就到这里罢,各人回去收拾行囊好生告别,明日我派车来接人。”

    当下饭也不吃了,就带颜神佑回家。

    ————————————————————————————————

    日头已经高升了,不过颜肃之还是决定把女儿带走。这里的环境在他看来十分不好,不适合女儿呆到日落。颜神佑又戴了帷帽,足够遮阳了。

    颜神佑的身体素质要说不赖,也没有中暑,只是嘴巴不停地说:“阿爹,她们过得很苦吗?”

    颜肃之道:“怎么这样说?这已经算不错的啦,好些个……”压低了声音,低着脑袋跟闺女说秘密,“编户齐民,还想要来投靠呢。”

    颜神佑秒懂:隐户。

    可她不明白的是:“咱们家,都收他们什么啦?看起来租子抽得很多哩。就过成这样?穿得也不好,吃的也不好,还要来?”

    颜肃之用“一种小朋友不懂不要乱说”的口气回答道:“咱们家算厚道的啦!有牛的对半分吧,家里给他们牛使,就四六分。”[1]

    明白了,家里六,人家四,对吧?

    好黑暗……

    颜神佑听了这等剥削法,都觉得自己属于应该被农民起义镇压打倒的可恶的剥削阶级了。

    她特别不明白地问:“这挺多的了啊,他们还愿意?这真不少了。”

    颜肃之道:“当然啦,虽然也要出力役,也要缴租,但是咱们家不作践人,也不会加那些个苛捐杂税呀!”

    擦!朝廷比这还黑吗?

    说好的十五税一呢?说好的三十税一呢?

    哦,那是与民休息,现在这个朝廷……难哦。

    颜神佑追问道:“那……旁人家呢?也这样?”

    颜肃之答道:“那当然。咱们家不过练个兵,这还时不时减些租,剩下就是冬天农闲了挖个沟渠,来年好灌溉,有时候还要与他们良种耕种呢。旁人家那里,还有些旁的事呢。咱们家算事少的啦。”

    颜神佑: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骄傲呢?

    不对!她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那……咱们家这么多人,旁人家也有这么多人,是不是都不上税的?朝廷是不是就收不了许多税了?”这不是挖国家的墙角吗?

    颜肃之道:“别做太过,朝廷又能如何?你以为丞相、诸王就……”不对,这跟小朋友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做什么?已经够不正常的了,不用再教得更变态了!

    颜肃之果断闭嘴:“好了,回去得安排住处呢,二十多个小丫头的食宿,你学着管一管罢。”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闺女学东西快,大把的闲散时间琢磨些不应该是软萌小朋友琢磨的事情,有件事情来忙,正好打发时间。也算是为日后的主母课程做个预备呢。

    颜神佑答应一声,想问的,她大概都已经问到了。开始琢磨这二十几个人要如何住,嗯,得安排住宿,衣服也得提供呢,恐怕还要上点文化课。真的很麻烦呢。

    哎?

    不对!老子没钱啊!

    作为一个纯金的土豪小朋友,她锦衣玉食,轻裘肥马,首饰都有好几匣了,独独……木有钱!

    惨了……

    回去之后得卖萌了呢,得跟爹娘讨钱了呢,好悲催……

    回到家里,姜氏午觉都没睡好,就等着闺女回来。颜神佑进门脱了帷帽,小脸红扑扑的。姜氏连忙说:“快来喝盏蜜水,看你这热的!”

    颜神佑想要讨“军费”,自然十分乖巧,乖乖上来问过安,才说:“马跑起来带风,不大热,白里透红才好看呢。”

    姜氏见她还能耍贱,深信她无事:“吃饭了不曾?”

    颜肃之道:“我怕那里不干净,没敢叫她在那里吃。这次又是轻装去的,索性早些回来。”

    姜氏道:“你们都去换衣裳,饭给你们留着呢,”又说颜肃之,“你就惯着她罢,白耽误一天的正常事。”

    颜肃之笑道:“可也不算耽误,闺女眼光尽有的,挑的都是些得用的人。上次与你说的何大,我看人又实力,又有勇力。闺女上去就挑了他家的小丫头。那丫头什么都不会。”

    姜氏道:“可有那么一个有用的父亲,咱们就算白养他一个女儿,又能怎样?”

    颜肃之道:“正是。两百多人里,她就挑了二十几个,很好。我跟你说……”将颜神佑的行为都说了,挑的是比较整齐的小姑娘,多是不狂言诈语的,还又留了两个八卦份子。

    姜氏皱眉着:“那两个,不好留。不要了!没的带坏的旁的人,神佑要用耳目,不如用心细沉静的。本事能教,本性改不了!”

    颜肃之道:“这也好办,来了也要先调-教的,寻个借口就说不合适,打发回去了就是。”

    姜氏道:“也好。”

    阿圆已打了水来,姜氏亲自给颜肃之擦脸,颜肃之笑嘻嘻地仰着脸,觉得这半天的疲惫都没了。

    一时颜神佑也换了衣服来,一家三口吃了饭,颜神佑已经很悃了,还挣扎着跟姜氏的肚子说了两句话:“你要乖啊,我今天去找了人,以后只要你乖了,谁欺负你,我带人揍他!不过你要是男孩子,顶好自己去揍回来!”

    这么暴力的胎教……姜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去去去,歇着去!”

    颜神佑打个哈欠:“那我去歇着了,阿爹阿娘也都很累了,也歇一会儿罢。睡醒了,我再来跟爹娘讨较怎么安置那些人。”

    姜氏没好气地道:“这个还指望你来收拾?我早叫他们备下你后面那处院子了,够她们住了。衣裳也尽有的,来了先叫她们洗澡洗头,不要把虱子跳蚤带进来!原来的衣裳一件也不用她们的。”

    安置费有了!

    颜神佑笑道:“那我去睡啦~”

    轻快地招呼阿琴:“咱们一处去打个盹儿罢。”

    阿琴道:“好。”

    跟着颜神佑回屋歇息去了。

    ————————————————————————————————

    颜神佑回来却被阿兰好一顿说:“小娘子若要人,叫他们选了好的,调-教好了送进来才是正经。自己大热天的跑出去,怎么像话呢?万一中了暑,又要叫人着急了。再聪明,也才七岁,可小心着点罢。”

    颜神佑悃得要死,连连点头:“是是是。”阿兰说什么,她都答应着。

    阿兰看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她,给她放了被子,看她踢掉了鞋子,帮她除了袜子。又拿湿巾给她擦了脚,才给她放下帐子,让她睡觉。

    颜神佑还计划着睡饱了起来跟父亲讨论一下长期的“军费”预算与管理问题,岂料还睡得正香,就听到有动静。迷迷糊糊爬起来,问道:“怎么了?”

    阿竹回道:“听说是老家里,去了的老将军的伯父家找上门来了。”

    “啥?”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曹魏时期屯田比较常见的做法。分军屯和民屯两种,军屯抽税更高。说起来,大家无法想像支持魏晋风流的底层人民的日子有多辛苦。尤其是大批贱籍,比如部曲兵,国家规定到一定年龄不必服役,但是六、七十岁只要不死,依旧当兵的也不算少。冬天连冬衣都置办不起。不夸张地说,跟解放前旧社会,差得不算太多了也。

第52章

    颜神佑想了一阵儿,才想明白这个“去了的老将军的伯父家来人了”指的是谁。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ww◎w.l◎w◎x◎s◎.o◎r◎g◎)百度搜索网址记得去掉◎哦亲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百度搜索这不也不能怪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自打她落地,基本上就没听到过什么关于颜家老家的讯息。能反应过来,还是因为她脑筋转得快。硬生生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腾出了不知道哪一年听到的只言片语。这要是个真小朋友,这会儿十个里有九个想不起这是谁。

    这就是颜家的大伯家了。

    这可不得了!

    他家算是颜启的仇人,楚氏的半个仇人——全个儿的是颜启。

    以上是颜神佑自己的判断,这个判断,不中亦不远矣。

    却说姜氏听说老家来人,虽然奇怪怎地跑到这里来了,还是命人把颜神佑打扮好了带过去。这是一家人,没有道理长辈来了,晚辈还躲着的。姜氏要躲,还有理由,颜神佑是没理由不去的。当下一家三口收拾好了,颜肃之还说:“你别去了,我带神佑去,那一家听说不是好人,别冲撞了你。我到时候怕顾不过来两个——那是一家子的破落户儿!”

    姜氏嗔道:“又胡说,我还没到身子笨重的时候呢。不要教坏闺女,她正在学事的时候呢。长房来人,又是长辈,她须得去见。”

    一家三口还没到前面会客的大厅,就远远听到了菜市场的音效。颜肃之丢了个眼色给姜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快走两步,就看到了厅上的情景,真是热闹极了。

    颜老娘正在破口大骂:“从来你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呀!现在人死了都不叫他安生呀!我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呀!与你们颜家光宗耀祖,死了还要受你们的气呀!走呀,我跟你们去衙门说理去!”

    颜老娘这么生气,自然是有原因的。

    颜启父亲早死,颜老娘就背了一个“克夫”的名头,很受了颜启祖母的一些闲气。但是颜启长得好,老太太挺喜欢这个孙子的。这就不太好了,因为颜启他大伯,也有儿子呢。别以为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争家产,哪怕只有两间破屋的乡民,各自娶了媳妇儿之后,也得有许多人要分个你我。

    颜启他大伯呢,还有一点点大家长的意思,倒是要照顾一下侄子。他伯母就有些小心思了:颜启年幼,颜老娘一个妇道人家,都干不了多少活计,还不是得颜启大伯出力耕种?都这样了,婆婆还要偏疼二狗?——插一句,颜启他堂哥就叫大狗。

    伯母果断不干了,不能干啊!我男人给别人儿子当爹去了啊这是?一样的东西,得尽着小杂-种先挑?!WQNMLGB!大伯母是个乡间泼妇啊!什么话都敢骂,还骂得花样百出,特别顺溜。

    大伯娶个媳妇儿不容易,真的,穷人娶老婆不容易!家世好的女人是人家老婆、漂亮的狐媚的是人家小老婆、能干点又有些姿色的当了人家侍婢、有特长的给人当个歌伎啥的……有权有势又或者是有钱的男人,一人占了几十个好资源。哪怕有剩女,人家也看不上你这没用的啊!

    大伯果断萎了。

    别看这位婆婆对那个“克夫的”有本事,对这个丈夫还在的,就一点本事也没有了。丈夫死了,她还得指望着大儿子养老呢。所以直到死,她都没再敢向着颜启,气闷时只好拿颜老娘开涮。

    颜启母子过得是真心苦逼,要不是遇上这乱世,估摸着颜启连媳妇儿都难娶得上了。别的不说,就说分家吧。虽然法律上说,父母在,不得别籍异财。但是,在乡间真没那么多讲究。一般就是爹死了,哪怕娘还在,就要邀请娘舅家来人做个见证,给兄弟们分家了。这个事儿呢,属于民不举、官不究。哪有个御史没事儿天天盯着这些个穷人家里分家呢?盯着当官儿有爵的还忙不过来呢。

    颜启这一房分家时就吃了大亏了,地分得少,理由是多了也耕不过来。房呢,没有单盖的,就只好住两间破烂偏屋,还是漏雨的。别人是“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颜启是混得如鱼得水,最后混得出人头地了。

    颜启的性子相当不好,他记着仇呢。自己衣锦还乡,接了老娘,理都没理大伯一家。什么?你说抗议?大伯是长辈,对他不礼貌是不合礼法的,要被参?颜启要是个守礼法的人,他至于死这么早吗?

    还是颜老娘,也不知是斯德哥尔摩了还是怎么了,被这些人一哭求,就让颜启继续跟他们走了亲戚。这些人呢,也就沾了颜启的许多光,过上了好日子。千不该万不该的,颜启堂妹太蠢,得罪了人家表妹,全家被发配回去了。熟知颜启性格的大柏一家屁也不敢放一个,灰溜溜走了,一直不敢露面儿。

    现在颜启死了,他们又出来蹦跶了。

    人是楚氏派去请来的,倒不是楚氏看重他们,实因大家还是一宗,没有兄弟死了不跟人家长房汇报的道理。按照宗法,颜启官再高,也是二房,正经的长房是大伯。哪怕颜启做了皇帝,正经论起来,大伯还是居长。长房要说什么话,尤其是家族宗法继承之类的,二房就不能当人家是放P!这,就是宗法。【1】

    当然,事情到了皇家,总会有许多其他的……嗯,不可言说的操作。

    ————————————————————————————————

    大伯家接到消息,伯母就说:“钱财来了!”他们家自被颜启打发出京,就过得越来越差,颜启是个不讲理不要脸的人,对仇人,直如秋风扫落叶,是一点接济也没有的。日子紧巴巴,自然想要揩油水。可恨颜老娘原在封地的时候,颜启安排了上百士卒看家,不许大伯家去打秋风。大伯虽觉得自己是大家长,却是怕了颜启了,他们靠着在京中死命搜刮来的细软,勉强度日而已。

    儿女各自婚嫁,倒是借着颜启的名头高攀了几个财主,只可惜人家财主也不傻,不多时就摸清了底细,自然不会让他们占便宜。儿媳妇也带着嫁妆离婚另嫁了,女儿也被寻个由头休回。

    眼看要断粮,楚氏派来送信的人到了——颜启死了!

    所以大伯母才说“钱财来了!”

    也是他们夫妻大意了,以为颜老娘好哄(确实,有历史经验为证),楚氏好欺(假的,当时那是因为时机不成熟她才没翻脸),颜孝之兄弟是晚辈(正确,孙子辈儿了),大好的机会,可以一举脱贫致富。

    他们以乡民的生活习惯,认为颜启死了,儿子们要分家,必要争家产的。到时候伯父老舅都得到,伯父、老舅偏向谁,谁就能分得多。许多不肖子孙为了能比兄弟多分一点东西,还要偷偷向伯父、舅父送礼。颜启家产丰厚,这些个儿子们会不想争吗?想争?快来孝敬大长辈们吧!

    颜启没兄弟,可大伯家是长房,很有发言权的呢!为壮声势,大伯还将六个儿子都带了来,两个女儿也跟着来了,就为了哄颜老娘、对楚氏等人撒泼。戏都写好了,一路往京中迤逦来而。

    一来扑了个空!

    大伯家里被颜启打发出京好有快三十年了,住得又远,还是先报信儿,再回来,路上还有大雨。道还被冲毁了,这来得就晚。等到了京,颜家都搬走了!再在颜家仆役的指引下,一路往庄园而来。连楚丰这个“亲戚”都没来得及见。这就匆匆忙忙,奔着颜启的家产去了。

    大伯夫妇二人亲自来,就是为了拿辈份压人。这个他们倒是想到了,派了儿子去,虽然是颜孝之这些人的长辈,却还有个颜老娘,辈份更高。大伯夫妇不同,虽然辈份与颜老娘持平,却是长房,有发言权,颜老娘也动不得他。

    漏算了楚氏,是他们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他们到来之前,楚氏已经跟颜老娘报备过了:“长房来人了呢,怕是要责问为甚不等他们来便发丧了,是天热,将军等不得,等了他们来,就要误了出殡,尸身也要朽坏了。我还怕他们要拿将军不回家乡安葬来说事哩,当年听将军说过,祖坟里分的地方,很不好。这要迁回去,不知道他们又要生出什么事来。”

    颜老娘对于关系她儿子的事情总是执着的,一听就说:“他们敢!”

    还真敢呢。

    来了先是哭,哭着嚎:“我的大侄子/兄弟啊,你怎么不等等我呀,就这么走了~~~都没能回到祖坟里去呀!”

    颜老娘先被下了舌头,再一听“祖坟”快要被气炸了。这祖坟也是有讲究的,事死如事生嘛,当年大伯家欺负颜启家,这祖坟上也是做了文章的,分的地方也不好。颜老娘当时争不过,丈夫埋的还行,分给她们母子的区域就很差了。

    只是一听到哭儿子,她心里难受,也哭了起来。

    大伯家一看有门儿,鼻涕一攥,往地上一甩,吐一口浓痰,还伸脚拿鞋底搓了两搓,把这液体搓成一滩。乡间生活条件不好,泥土地多,就在一溜铺一片芦席就得。这正厅上铺的是上等的席子,拿挑的草,染而复熏、编出花纹,进门就要脱鞋拿袜子踩的……

    颜神佑站门口儿一看,又退后半步把鞋给穿上了。穿好了,觉得四周动静不对,左右瞄了瞄,她爹娘、刚刚赶过来的叔伯两家人也齐刷刷正那儿穿鞋呢。

    穿好了鞋子,就听那位伯祖父语重心长地道:“他婶子,大侄子去了,你可不能倒啊,活着的人,还得过日子呢。”

    这话说得很以,颜老娘点头道:“是。”

    伯祖父又说了:“他去了,我这做大伯的知道晚,但也不能不管他的身后事。祖坟里他原分的那块地不甚好,须与他换上一换,只是既已分妥,再要换,你们须拿出千匹帛来!不然也不好换不是?还有,他去了,这家也得分呢,我做长辈的,便与你们主持一下。”

    颜老娘其实一点也不糊涂,自打颜启死了,她老实得很。颜启没死,她都知道楚氏生了三个儿子,不能再欺负得太厉害了。现在一听要分家,她就怒了:“我还没死呐!”她想的是,这尼玛要分家了,她怎么办啊?

    门外颜神佑惊呆了,这人带了脑子没有啊?这真是颜启他亲大伯啊!一样的蠢呐!亲妈还活着呢,怎么可能分家产啊?真要分了,颜孝之就别想袭爵了!颜孝之虽已是确定袭爵做县公,但是要走手续,尤其是还要定制个官服、佩饰之类的,这得量体裁衣,且得准备呢。越好的官服,花的时间就越长。

    里面楚氏也没想到这一位这么配合,居然想分家!只说了一句:“家不可分。人已入土,怎么可以打扰安宁?”

    大伯母差点啐到她脸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擦!猛士!】门外一言不发的人们集体用看烈士的眼光看着这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大妈……

    颜老娘火力很猛地对她大嫂道:“我家的事,她男人的事,她没说话的份儿,你有么?你这老娼-妇!当年狗儿要多吃个野菜团子你且要剁着刀板儿骂三天,你这老猪狗倒有份儿说话的了?!”

    大伯母傻眼了,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亲,这货不是很好糊弄的吗?她一呆,她的女儿们却机灵,事先说好了的,得一把拿下颜老娘,然后才好施压!一齐上来,一人把住颜老娘一条胳膊,左右摇着:“婶娘,这也是为了您好。”

    颜老娘天生听强势的人的话,死活不肯答应,手一抖,硬要把这俩给抖开了去。颜孝之深吸一口气,举步入内,先给祖母、母亲行礼,再问:“这是何人?”对呀,他见这些人的时候还小,不怎么记事儿呢。

    又是一套认亲。长房来人便如此这般将事一说,还觑着他们兄弟的脸色,看他们对“分家”有什么看法。看法个P!分个P!天下都快大乱了,分分分,分散了好被人各个击破吗?哪怕分,也是分完了还要抱团的好吗?这些人猥琐的眼神是要干什么呢?

    没人答应。颜老娘已经哭起她儿子死后不得安宁来了,挣扎着要往门外走“去衙门说理去”。不能去呀!大伯家是要求财来的,让衙门判分家,好处就让衙门占了。于是六个侄子一齐涌上来,抱胳膊抱腿儿:“婶娘,不能去啊,家丑不可外扬。为个分家闹上衙门,不好听。”

    【卧槽!谁TM要分家了啊?!】楚氏一系心里全在爆粗口!

    还没感慨完,颜老娘已经一声惨叫——老腰扭了,脚也拐了。

    楚氏当场发令:“将这些殴伤叔母、离间骨肉的贼人捆了!大郎,具表入京!分宗!”

    颜神佑当场膝盖一软,差点给她跪了!

    ————————————————————————————————

    长房一家就这么被捆了,嘴巴还全堵了,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一齐扔到牢里关着了。这么大个坞堡,怎么可能没有牢房?还附带地下室呢,保管什么惨叫都传不出去哩。

    人都捆走了,楚氏对颜老娘道:“阿家,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他们三天两头来闹一回,要给将军移坟,那可受不了。还有阿翁的尸骨,也很该移回来。难道您还要葬回老家去?”

    颜老娘的坟地很不好,她一点也不想回去。只是:“我们当然要跟狗儿埋在一处。只是,这分宗?”她当然是知道什么叫分宗的,因为听过。

    楚氏道:“分了家还要这般闹,除开分宗,难道还有旁的办法不成?”

    颜老娘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儿子这座大靠山一去,自然就听楚氏的了。当即点头:“你说甚就是甚。”

    楚氏道:“还须以阿家之名,诉他们殴伤长辈,才好顺当地分宗。”

    颜老娘一手捂脸,一手连挥:“都行都行,你随便,我就说他们不好!”

    楚氏给她一个微笑:“我便命大郎去奏本给圣上了。阿家且歇息去,热敷一下才好。”

    打发走了颜老娘,楚氏一挑眉:“将这里的席子全换了!”

    柴氏答应一声:“我这便唤人去。”却也不走开,只吩咐身边管事的婆子去传话而已。

    颜孝之道:“分宗是极好的,只是……何必要闹到御前呢?说出去,与家声有损。先前与姬家闹那一场,已是无奈,如今又……”

    楚氏便问他:“你觉得不当与姬家翻脸?”

    颜孝之道:“自然不是!”

    “那何以如今又有顾忌了呢?”

    “这……”

    楚氏只轻描淡写了一句:“不过是一样的道理罢了,怎么有不付出代价的事情呢?端看值不值了。”

    颜孝之哑然。

    楚氏道:“还不去具本上京?记得写两份儿。”

    颜孝之长揖退下。

    颜肃之咽了咽唾沫,还是上前跟楚氏汇报:“阿娘,我与神佑挑了些小丫头陪着她戏耍。明日接了来。”

    楚氏看一眼颜神佑,颜神佑露出一个有点僵硬有点紧张的笑来,楚氏一叹,道:“也罢,随你们罢——功课不许耽误了!每日午后你与我过来!”

    颜神佑连连点头:“我必来的!”这种斗神级的导师,打断了腿也得爬着来听她讲课啊!

    楚氏道:“有正事的都做事去,两个丫头随我来吧。”

    分派定了,领着两个孙女儿回自己的住处了。

    ————————————————————————————————

    楚氏的住处布置得清雅幽古,正房五间,院子里古木参天。左右两株古松,松下土地十分平整,地上皆置石桌,一方一长,一棋一琴。

    门户大开,却又悬竹帘,挑悬进入,清香扑鼻,博山炉里青烟袅袅。

    进入室内,早有侍婢捧了水盆手巾等物上来,祖孙三人擦脸洗手。楚氏道:“才睡醒,又经了这么一闹,怕不静心,且随意看些书,过一刻再做针线。”

    颜神佑知道,楚氏讲究个宁静沉稳。学得好学得差尚在其次,关键看悟性和态度。简单地说,你要太跳脱了,学东西再快,她也看不上你,因为“不可靠”。呆一点笨一点没关系,“稳得住”才是重点。所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顶聪明和顶笨的总在少数,其他的都是凡人,学得快一点慢一点的,差别也不是太大。重要的是心性。

    当然,她不知道,在楚氏的眼里,她算是“上智”型的。偶尔也听说在自己房里淘气,但是出来却是分毫不差,该正经的时候绝不掉链子。楚氏还是挺满意她的。

    这也与颜神佑在楚氏跟前十分老实有关,她跟姜氏还能撒娇,现在还敢跟颜肃之呛声。但是见了楚氏,就被种族压制了。一点也不敢胡来。

    现在让看书,她就看书,只是眼睛盯着书本在放空,显得十分安静。心里却是在回味、分析,刚才那个,是这位BOSS计划好的吧?她近来颇知宗法,又读《律》。固知宗法强势,然而除开法律规定的,否则宗族是比不上国家强权的。但是,不得不说,在日常生活中,大家还是会偏重于宗族。长房明显是拎不清的,这样的猪队友是要舍弃的。

    能舍宗族的,只有律法。哦,还有舆论。一般朝廷判案,也会考虑到宗法,但是,如果有舆论导向,那就不同了。晚辈殴伤了叔母,显然是争取舆论同情。而教唆侄孙分家,又违背了法律。

    更重要的是,楚丰在朝,而颜启跟皇帝关系不错。如果没猜错,颜启的坟地可能都是皇帝特批的。这一回分宗,怕是妥妥儿的了。

    想明白了,颜神佑吐出一口气。有这么个BOSS掌舵,还真是挺放心的。

    坐正了,她开始读书。

    颜希真已经读了一会儿了,她看了看书,有一处不甚明了。想问时,发现楚氏也在走神,就戳了戳颜神佑:“二娘,看这个,这处官制怎地不同?”

    颜神佑歪过身子一看,却是写的四征将军在四镇将军之上:“怎么?”

    “明明是四镇将军在四征之上呀。”

    “那就是后来改了。”

    颜希真睁大了眼睛:“上下尊卑,也可改的吗?”

    颜神佑理所当然地答道:“对呀。世无百代不易之法,因时置宜,因地置宜而已。”

    她俩说话的时候楚氏已经听着了,听到最后,不由一叹。她的子孙里,最出挑的竟是二房。儿子里倒没什么长子稳重,次子有些本事也不坏。可恨是孙子辈里,竟是这个女孩儿比男孩子明白些。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了。这要是个孙子,或许……

    “三可生万物否?”

    颜神佑猛听到楚氏问话,刷地坐直了,才转过脸去看楚氏。见她还在等答应呢,只好僵硬地点头:“嗯。”

    “若是不成呢?”

    “试了,有可能不成;不试,必然是不成的。”

    楚氏没再继续这个主题,只是问:“你爹说与你挑了些婢子?”

    颜神佑道:“都是与我一般大的,我就是想,一个人玩没意思,拉着她们练练手,击剑什么的。阿竹太大,阿琴又不会这个。”

    “与之俱长?倒好是心腹了,大善。”又想,这做得算早了,否则过二、三年,也该与他们兄弟姐妹都配些个这样的人手。楚氏当年搞死吴氏,就是因为身边忠仆打手多。

    颜神佑笑道:“我也就一早一晚与她们一处习个击剑。”

    楚氏正色道:“你只要隔三岔五见见她们,别没事作践她们,这就是情份了。再长大些,你该同与你一样的人多相处,尤其你们兄弟姐妹,才该是一家人!听明白了吗?与外人,不可过于亲近。”

    这回连颜希真都坐正了听。颜希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沉静有度,轻易不大开口。颜神佑在祖母面前也老实,含糊地“嗯”了一声。

    楚氏道:“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骈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

    颜神佑听了,深以为然,心中却又有一点不服,总觉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是要养心腹的,自然要同甘共苦。

    作者有话要说:【1】宗法礼仪,不以官位高低定尊卑。长就是长,幼就是幼。族长就是族长,家长就是家长。以官位、钱财来决定话语权的,不是没有,但是都不是正路。嫡枝发话了,还是管用的。

    举个例子——

    袁世凯是庶出,他生母是小老婆,到死都没能进祖坟。后来他发达了,还要称帝。就这样,想把亲妈移进祖坟里跟爹葬一块儿,可他嫡出的大哥不答应,到他死,他生母都没能进袁家祖坟。当时的中国,基本上是他掌握的北洋,他老家在项城,势力范围内吧,都没能成。

    袁世凯一气之下,给自己修了类似帝王级的陵墓啊,亲妈埋得十分豪华,可就是进不了祖坟。

    他这大哥也忒有原则了……个人怀疑是在怄气。不过这一怄气吧,倒显得有风骨了。后来袁世凯被骂死,估计袁大哥还要说自己有先见之明。(最后一段是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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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颜神佑在楚氏那里灌了两耳朵的道理。细细一想,也都对,但她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太甘心。原谅她穿前就是个草根,别说佣人长工了,就是钟点工也雇不起来,长大后亲妈帮她洗衣服她心里都惴惴不安。

    虽然穿越之后瞬间**了,特权阶级了,从不安到能够接受现状了。可打心眼儿里,她对以奶娘阿圆为首的众侍婢,是纯把人家看成从事一份职业,拿着她家薪水干活的人,银货两讫的那种。因为相处得久了,还生出一份难言的亲近之感。

    现在要找亲兵,当然是想推心置腹的。是把安全交到人家手上——虽然估计不大用得着,但是有备无患——必须有深厚的感情呐!

    颜神佑一直认为,小说电视里随便就拿个心腹顶缸求脱身这种事,简直蠢得不能再蠢,所有拿心腹顶缸的,最后都难逃失败。很大程度上,主人与心腹,其实是一体的。

    人没了心腹还能活吗?

    不过她也不跟楚氏顶嘴,只是暗自思忖,怎么找一个平衡点:她还得读书学习呢,跟堂姐都学不到一块儿去,跟没基础的新伙伴怎么可能学到一起去嘛。

    #想太多#

    楚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并不完全接受。心道,到底年纪小。等看到颜希真却是认真记下了这话的时候,又觉得,颜神佑这是想太多。小朋友智商高一点不是坏事,但是这事上最怕的不是聪明,而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在还年幼,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吃一吃苦头,等她发现做法有问题的时候,就该明白什么是正确的了。

    楚氏且将此节放下,看颜希真记得认真,便说:“方才你在读什么?”

    颜希真将不明白的地方指给了楚氏看,楚氏道:“这里面却是有典故的,除非君臣之大妨,否则便不是官定人位,而是人在做官。是时事所需。譬如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原是平等,久而久之,御史大夫便不如二者。虽说是地位相当,其权弗如。”

    颜神佑这时倒认真听了起来。

    楚氏讲完,便问颜希真:“听明白了吗?”

    颜希真带一点犹豫地道:“明白了。”

    楚氏又问:“嗯?你明白什么了?”

    颜希真便不敢回答,没问到自己,颜神佑也不敢接话。

    只听楚氏语重心长地道:“不明白便要问,不问,怎么能明白?我与你们说了,你们也不定能懂,不说,你们就更不懂了。”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颜希真听得有些迷糊。她不知怎的,近来颇有些畏惧楚氏,依旧不是很敢接口,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堂妹。

    颜神佑正在那儿琢磨呢,就听楚氏说:“你不须去看二娘,人生在世,谁也替不得谁!她懂的,是她的,不是你的。她比你多的,都是你们未必用得到的。真要用得到的,除非你们是块朽木,否则硬刻,我也给你们刻上去!你只说你懂了不曾。”

    颜神佑嘴巴微张:(⊙o⊙)!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啦?

    楚氏也是借机在敲打颜神佑,生恐她自恃聪明,最后长歪了。毕竟,颜神佑有一个有前科的爹,楚氏也怕颜神佑突然抽个风什么的。身为一个女人,楚氏明白,聪明女人的杀伤力,一点也不比男人小。

    颜神佑躺枪。

    颜希真毕竟还小,一时接不上话,颜神佑乍着胆子问楚氏:“阿婆,那什么是必得要会的呢?什么又是可有可无的?”

    楚氏道:“世是从没有无用的学问,只是人之精力有限,不能全知全能,不得不有所放弃而已。你若学有余力,自然可以多学多练,我可曾阻止?然而凡事亦须有个主次,礼法规矩、人情世故是必要懂的,这些是柱石,余者不过添色而已。”

    简单地说,最重要的就是世界观和方法论嘛,其他的属于具体的自然科学,拣些平常用得到的先学。对于她们而言,就是读书识字别做文盲,通一些雅致的活动比如琴棋书画,女红粗通即可,其余的,就真是可有可无。完全是锦上添花了。

    颜神佑听懂了这个,点头道:“我明白了。”

    楚氏对颜希真道:“一时不明白不要紧,咱们有的是时间去学。”她现在反而有点担心颜神佑,总觉得这丫头得吃点亏,才能学乖,才能真正符合她的期望。楚氏对颜神佑的期望还是不小的,以前觉得她懂道理,沉稳而有主意,现在倒觉得,主意太大,也不是件好事。

    ————————————————————————————————

    楚氏的担心并不多余,姜氏也正担心着女儿的教育问题。她已经埋怨了颜肃之好一阵儿了:“你怎么也由着她胡来呢?”

    颜肃之好声好气地赔着笑:“我既答应了叫她自己挑,便不好食言。且她想的也不算很错……再者,当着许多部曲的面,我若驳了她,她岂不是要脸上不好看?”

    姜氏叹道:“你太惯着她啦,回来我要好好说她,你不许再护着了。你也去书房读书去!”

    颜肃之一步三回头被赶到前面读书去了,他确实需要做一点文字工作。比如他混了几天太仆,太仆负责天下的畜牧工作,何处有马场,何处又是畜养牛羊之所,都记了下来,他得整理一下。

    既然猜到天下会有大变动,战马是不可缺少的。骑兵的机动能力是步兵不能比的,特别适合抢占先机、长途奔袭。又有牛羊,可是美食。必须趁着还记得比较清楚,先准备一份地图,把这些给标记一下,尤其是京城附近与颜家庄园周围的驯养集中地。

    于是,颜神佑带着阿琴、阿竹、阿梅回来的时候,能保驾护航当狗腿的人还在那儿哼哧哼哧画地图。她就被姜氏勒令站好听训。

    姜氏觉得,其他方面也就罢了,这大是大非的问题,必须再次训诫!

    先问了楚氏讲了什么,便对楚氏说的“相处便是情份”、“礼法规矩、人情世故是必要懂的”给予了肯定。然后开始了她自己的训话:“你自己好生想想,什么是‘礼法规矩、人情世故’!不要拿你那点小聪明来琢磨世事!你又懂得什么是世情了?”

    颜神佑心说,我没有觉得我有多聪明啊,我这是被逼出来的好吗?还有,我知道世情有对奴婢部曲恩威并施什么的,我这也没吆喝着大家平等不是吗?就是多亲近一点而已……

    姜氏恨得直捶凭几,阿圆连忙抢上来抱住她的手:“娘子息怒,好生与小娘子说,她听得明白的。别气坏了身子,你这还有一个呢。”

    姜氏大口喘着气道:“世道多艰,你的身边是永远也不会缺小人的!仔细防备地还有疏失,躲且来不及的事情,你还将这些人品有失的都拉到身边儿来,你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么?从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能明辨得了身边所有的小人吗?有漏网的一、二,就够你受的了!躬自反省、慎自修养还不来及!人生在世,骨肉至亲尚且有要陷手足于不义的,何况外人?”

    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了。

    阿圆心说,坏了,这是想起娘家那个差点坑死全家的货了。急急给姜氏试泪:“娘子,嗐,娘子,别哭,这时候哭对身子不好。小娘子,还不来给你娘说,你都听明白了,以后听你娘的话?”

    阿圆能猜到的,颜神佑自然也是猜到了。何况姜氏说得也是有理,颜神佑好就好在还有点反醒的习惯,能听得进去道理。当时就明白了过来,姜氏这说得有道理啊,自己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现在属于“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吃多了撑的才干那“没困难创造困难”的蠢事啊!

    飞奔到姜氏跟前,开始卖萌:“阿娘,是我想岔了嘛,现在不是明白过来了吗?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读书别人替不得,吃饭睡觉和哭……也不用替啊。”

    姜氏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一指戳到她的大脑门儿上:“你又淘气了!”

    颜神佑故意虚抹一把并不存在汗,拿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将姜氏上下一打量:“虽说美人就算哭也是梨花带雨的,怪好看的,不过还是少哭吧,看见了心疼呢。嗷!”

    脸被掐!

    阿圆理着袖口掩口而笑,笑过了,又唤人来打水给姜氏洗脸。洗完了,也不见涂粉。却是因颜启之丧,全家上下戴孝,不但要素服,还不能上什么脂粉。阿圆给姜氏擦完了脸,便说:“还好,不太干,夏季还好,有些雨水,到了冬天哪怕有雪,也要干燥,怕脸上要皴了呢。这可怎么是好?”

    姜氏道:“另合了面脂罢,有甚好大惊小怪的?换一种香料,不要太香。”

    却是特有的面脂配方,基础料都差不离,只是配料各种方子各有不同。然则冬天用的香料,却普遍比夏天的要浓些。孝期用便不大合适。这样的事情有些年载的人家在配方上早有准备,换过就是。

    阿圆叹道:“也只好如此了,就怕用不惯。”

    姜氏道:“该做的礼数,总是要做足的。”

    颜神佑一边听了直点头,姜氏笑道:“你点什么头呀,又听懂了?”

    颜神佑道:“那是。”教育,就是从这么一点一滴的事情上积累的,许多常识并不是特别拿出来讲的,却是一天一天的浸润出来的。乍拎了一个土鳖进这个圈子里来,没个人指点,真是被笑话了还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笑。

    姜氏道:“过来,张口,我看看你的牙。”

    颜神佑在换牙,门牙已经换了,长得还挺整齐。姜氏看了,叮嘱道:“不许拿手碰,不许舔!不然就长得一嘴的歪牙了。”

    颜神佑抽抽嘴角:“知道了。”她必须不会伸手碰,只是这舔么……她努力克制。

    姜氏又说了晚饭给颜神佑吃肉靡,菜也要蒸得烂烂的,鲜果不许她上牙啃,让榨了汗来给她喝。样样想得周到。

    阿圆笑道:“每天都要说这么一回,都记下啦,厨下岂敢疏忽了?”

    姜氏自嘲道:“也不知怎么的,近来多话。”

    阿圆凑趣儿道:“想是小郎君想说话?”

    弄得姜氏脸上红了一下。

    不多时,晚饭时间便到。姜氏派人去唤颜肃之的时候,颜肃之正画得入迷,此时天长,他还不觉得时间已晚。抬起手来揉揉脖子,努力当个好爹的人张口就问:“娘子责罚小娘子不曾?娘子气着了没有?”

    来人答曰:“娘儿俩正有说有笑呢。”

    颜肃之这才开心地道:“这就好。”

    到了后面一看,果然母女和谐,这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

    到了第二日上,颜肃之又去看他的“兵”了。马上就要秋收,秋收的时候练兵,那是耽误收成,他得趁还没农活的时候先给这些兵立好了规矩,让他们适应他的方式。与他同行的,还有姜氏安排的三辆骡车,为的是将颜神佑挑的那些个人给接过来。

    姜氏还特别派了阿圆押车,阿圆到了一看,便宣布:“一应行李不须带,衣裳也不用,家里自有与他们的衣裳穿。”正好,省下的还能与弟妹们穿。

    于是小姑娘们一个个的就穿着随身衣裳上了车,阿圆很容易就看出来,这里面倒是稳重像样儿的小姑娘居多。小胖妹特征比较明显,阿圆还吃了一惊:这样的人家,能吃饱穿暖了就差不多了,略白胖些已是不错了,这么个肉球儿,她得……吃多少东西啊?

    还有叽叽喳喳不定真儿的两三个小姑娘,阿圆心里已经把这俩给放到黑名单里了,预备着拿回家去就给姜氏说,这几个不行,给两匹头,依旧打发回来。

    当下颜肃之留在那儿练兵,阿圆就带着三车的小姑娘回坞堡去了。看这样儿,活似是个牙婆在拐卖儿童==

    一路上,再稳重的小姑娘也渐渐沉不住气了。开始还好,皆是乡间景色,那一等安静的小姑娘还能坐得住。午间停下来吃饭时,还能有不喧哗的。待午后坞堡越来越近,便有越来越多的小姑娘挤到车窗、车门边上,伸头露角地去看坞堡。

    她们这里绝大多数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村子,自然不曾见过这般宏大的建筑。哪怕是颜神佑这种穿过来的,见到坞堡还要吃一惊,何况这些小孩子?就听到抽气声此起彼伏,窃窃私语的算好的,还有忍不住大声说:“嘿!可真高呢!”、“比咱村儿都大!”、“皇帝住的也不过这样了吧?!”等等等等。

    阿圆不得不说:“都不要说话!安静!吵闹的都送回家去!”

    这才给镇压了下来。

    进了坞堡正门,且不能直奔场地,先要跟守卫的打招呼。虽然颜肃之已向楚氏报备过了,守卫还是要点个人头的。这人数学不错,数明了统共二十四个人,而且全是小姑娘,估计是选来给小娘子们使唤的,便一点头:“好了。”

    坞堡城墙给了小姑娘们很大的压力,又有阿圆喝斥,小姑娘们都安静站着,也有偷瞧的,却都看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阿圆一面领着她们走,一面说:“入得主人家,便须记得两个字——听话!不听话的,主人家是不会要的!还要,要安静!再叫我听到有人吵闹,统统都打发回家去!”

    小姑娘们虽有想家的,然而来之前父母长辈皆叮嘱过,顶好留下来。又看这里房舍,全不似村中那些摇摇欲坠的草房,都有些欣喜。尤其小胖妹,听说能吃饱,那是相当开心的。被阿圆一吓唬,越发地拘谨了起来。

    阿圆却并不先领她们见主人家,而是将她们领到了一处房舍里:“一人领一套衣裳,里面有水,都梳洗干净了,换上新衣裳。头发都篦过了,不许带了虱子。”说完,又交待了屋里三、四个短衫的妇人:“你们看好了,洗好了带来,我立等着。”

    这里的衣裳都是坞堡准备的,以这些土豪对于奴婢的使用量而言,隔不多时便会弄些新手来补充人手。制服自然是主人家提供的。按季量体裁衣,也得是留下来的待遇。但是每回有待训练的新手来,也都发一身新衣,不止为了宽容,更是为了卫生。这身新衣,就不是量而后裁的了,乃是每季做衣的时候,顺手多裁几件,以备不时之需的。

    楚氏管家,这些都是做熟了的,都按照例来。

    阿圆并不亲自动手给这些女孩子洗澡穿衣,她只等结果而已。里面的妇人就比她态度要差一点了:“快些个,晚了吃不上晚饭了!洗干净些,说你呢,胡乱抹一下就成了?这么脏,污了主人家的眼,不带过夜就扔你出去!”

    待洗完了澡,又要整理头发。有些小姑娘的头发都纠在一起打结了,还有两个头发天生粗的连木梳龄都给崩断了的。好容易弄好了,再使篦子篦。妇人还在吓唬她们:“敢冒出一只虱子来传给小娘子,我叫们将虱子活吞了!”

    这也是为什么姜氏不愿意让女儿跟着颜肃之往村里去,又自己挑人的原因。卫生条件不好,姜氏哪舍得女儿受这个罪呢?

    那边颜神佑午睡起来了,揉揉眼,换了衣裳往自己院子里树下对着个靶子横劈竖砍。砍了一会儿,记起来今天要进新人来,匆匆跑去见姜氏,问她人来了没有。

    姜氏没好气地道:“你道她们不得收拾么?脏兮兮的带过来,虱子跳蚤的,你受得了?原看你懂事,现在看来,还是不懂。”

    颜神佑自知理亏,一旁陪笑。

    姜氏道:“今天你也不要去见她们,等明天罢,先晾一晾,看一看她们的性子。”

    颜神佑小心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冷了?”

    姜氏道:“你以为这些人里,能有多少最后能留下来成气候的?不得挑选吗?先叫阿圆来看,不稳重的不许要。”她也没有好办法管教女儿,只好祭出洗脑**,天天念叨,直到把女儿给念叨得记住了为止。

    颜神佑乖乖答应了。

    ————————————————————————————————

    姜氏说的要观察观察再带来看,这个思路果然是对的。当天晚饭后,几个全程陪同的妇人就来汇报,内里有几个小姑娘表现得就不太好。有两个哭了说想家的,抱头痛哭直哭到打嗝。还有三个嘴巴很长,就在一堆小伙伴的围绕当中说八卦:“听说这主人家要分家的……”

    相比之下,小胖妹何二女就好很多了,拿来给小娘子当吉祥物来玩也是不错的。

    颜神佑听了小胖妹的行为,微微一笑:“我答应了叫她吃饱的。”

    回话的妇人道:“阿圆姊交代过,多与了她两碗饭,难为她都吃下了,还不觉得撑。后来实在不敢给她吃了,怕撑坏了她。听老人们说,有饿得狠了的人,一次不能吃太饱,多有撑死了的。”

    颜神佑一惊,似乎也听过这个说法,不由默默点头。

    待听到有人说什么分家八卦的时候,颜神佑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姜氏摆手,挥退了妇人:“我说甚么?你还要留这样的么?有用?她们有个甚的用?不过是打听些消息罢了。你看我这里,阿圆阿方不说,便是阿胡她们哪个不是本性沉稳的?可她们打听消息,又哪里不如人了?也有性情活泼的,却与这惹事生非的不同。”

    颜神佑低低地应了一声:“哎。”

    姜氏道:“你懂什么?这世间有多少事情,就是坏在小人手里的。万事经点心,没坏处。她们若有疏失,全要算在你的头上!她做错了,没人与她计较,却都要算到你的头上!你见过牛马踢伤了人,却不问主人的过错的吗?”姜氏算得上是个厚道人了,对亲近的侍婢也很有感情,然而,对于整个奴婢群体,她的观点依然是:等同于牛马的。

    楚氏想得一点也没错,颜神佑这就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这万一收了这多嘴的丫头,四处说什么分家之类的,传到长辈耳朵里,怕不又是一场麻烦?长房的人才闹过呢。

    ——不过,长房现在如何了呢?

    长房已经被捆起来送往京里去了,如果颜家在祖籍,这分宗的事好跟当地官府报个案立个档什么的。不过颜启已转了京城的户籍,自然就要送到京城里去。今天一早,楚氏就派了颜孝之跟车往京里去了。过个一两个月,颜孝之就能带着已经备案了的爵位,还有分了家的好消息回来了。——这是后话了。

    只说第二天,颜神佑起了个大早,问过安,回来还没来得及要见她的“兵”。京中却又有了消息来——姜戎的长子订婚了,订的是御史蔡家的女孩儿。大姜氏的婆婆蔡氏,原就想给娘家说个姜氏女的,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朋友还很嫩啊!主要是她之前没当过剥削阶级,经验不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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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P`**WXC`P``P`**WXC`P`姜戎的长子姜玘今年十五岁了,是到了该订亲的年纪了。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百度搜索他的这门亲事,姜家是真的千挑万选。如今终于定了下来,姜氏也觉得安心。便问来人:“定的是哪家淑女?”

    来的是姜戎的亲信,于门外隔着竹帘答道:“是御史蔡家的贤媛。”

    蔡家姜氏是知道的,屈指一算,便问:“可是蔡大夫曾孙?”

    答曰:“正是虎贲夫人亲姪。”

    姜氏又问:“可曾问吉?”

    答曰:“吉卜皆吉。”

    姜氏再问:“何时下定?”

    答曰:“择在十月廿七。”

    姜氏最后问道:“于归之日又在何时?”

    答曰:“因小娘子尚未及笄,蔡夫人意思,望能及笄之后再发嫁,便是后年初春。”

    姜氏放心了,笑道:“你且下去歇息。上复兄长,我今行动不便,是赶不上今年的好事了,等到侄儿成亲,我必打发了他外甥女儿去吃她表兄的喜酒。”姜氏知道蔡家的事情,蔡大夫儿子不少,孙子孙女儿更多,但是与姜玘年纪相仿的,却是他家长房长子的孙女儿。这是结了一门好亲。宗法之下,长房总是占优的。

    来人恭敬地应了,便有妇人引他往住处休息两日再走。

    姜氏笑谓两仆:“阿玘也是长大了,我未出阁时,他还是个孩童,一眨眼,都要娶妻生子了。早早开枝散叶,兴旺家门才好。”

    阿圆对姜家的感情颇为深厚,也是满脸喜色:“这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娘子与老舅家都是善心人,必有福报的。”

    颜神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也默默地换算了一回关系。这位表嫂应该是……唐仪娘子的亲侄女儿了,这关系,还真是挺近的呢。后年颜神佑自己都出孝了,照说是能行动了。不过让她自己去京里?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呢?不过那个时候,姜氏应该已经生了,小朋友都能过周岁了……

    十分想不明白,颜神佑就问姜氏:“阿娘,后年真要我吃喜酒去呀?阿娘和阿爹不去吗?那时候阿爹阿娘都出了热孝好久了呀。”

    姜氏道:“胡闹来,还重孝在身,怎么好去凑人家热闹呢?放到早些年讲究的时候,我们现今这样做,都是不足呢。当结庐守墓,不食油盐荤腥,不衣锦帛绸缎,草席布被,每日哀哭。”

    颜神佑:……还好,我生得晚。

    “那……就我去?是不是不够郑重呢?”

    姜氏叹一口气:“让你去,你就去。”她想的是母亲蒋氏。她是幼女,蒋氏生长子姜戎的时候十九岁,姜戎比姜氏大了十岁还出个头儿。蒋氏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儿孙看一眼少一眼的。姜氏又是最小的一个,因为婚姻问题,是最令蒋氏操心的。自己既不得去,肚子里这个那个时候也不宜长途跋涉。女儿到后年都有九岁了,半个成年人了,回去给外婆多看一看,顺便也熏陶得淑女一点才好。颜家这环境,不太利于少年儿童的心理健康。

    姜氏说完了,才对颜神佑道:“你不是要去看人的么?去看看罢,看出来你不定神儿了。阿圆陪着去,就地处置了淘气的。阿竹阿琴跟着,看完了你们两个将小娘子领回来,她的谱系还没背完呢。”

    全国大大小小上千号的世家,里面还有好多同姓却不同族的,都得一一背诵清楚。照姜氏的意思,还得把这其中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家比蜘蛛网还密的姻亲关系给背出来。颜神佑这个苦逼的孩子,自己家没什么历史要被嘲笑,她还觉得占了便宜,不用背什么家族史,也不用记多少长辈的名讳什么的,好轻松!

    岂料自己家的不用背,反倒要背起别人家的祖宗来了!尤其是头两等的世家,连人家出过什么杰出人物,这些人物的老婆是谁、妈是谁、当到多高的官儿、谥号是什么、别称是什么……全得背下来啊,摔!

    姜氏还说:“这还是勉强罢了。”这不是当妈的不想鼓励闺女,而是这上千号人家都衍生出了一门学问——谱牒学。十分深奥,却真的有人能把这些跟自己十八竿子都打不到关系的人家的家谱背得比自己名字还熟的人。

    姜氏不要求颜神佑成为这方面的专家,但至少不能是菜鸟。她更注重的是让女儿背一背他们的近代关系,为以后社交打基础。

    在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之下,颜神佑估计,她至少还得再背上个三年五载的才能背完。世家还在不断地织网,不断地变幻着各种关系,陆续有补充的。颜神佑表示,她是真的恨世家啊嗷嗷嗷!

    哪怕马上要去见一起征服星辰大海的小伙伴了,都不能抵消这种谱学带来的沉重打击!

    ————————————————————————————————

    颜神佑很沮丧,小伙伴们很紧张。

    就要见到将来的小主人了,真如许多父母所言“学精点儿,投了小娘子的眼缘儿,就能享福了。”这话说得也不假,真要投了脾气了,颜神佑是个挺好相处的人。这等穿前就是个普通人,穿后还是土鳖的家伙,架子是一点也不大的。虽然姜氏是竭力养出她的范儿来,她学得也不错,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真与人俱来的草根气息的。

    算了,长得不好看就不好看吧,想这些吃不好、穿不好绝大多数营养不那么良的小姑娘有多么鲜灵水嫩,那是妄想。颜神佑表示,颜控是病,她正在努力治疗!

    然而到了之后,没等她先说话,负责看管她们的几个妇人先开口了:“小娘子到了,都站好,低头!”

    原本想表现得平易近人一点的颜神佑就卡住了,她还真是个会体恤人的好孩子,忽然就不好意思在别人做恶人的时候自己卖起好来了。都怪不容易的呢。

    等安静了下来,阿圆才慢条厮理地道:“你们来之前都知道是要做什么的了?”

    妇人里一个身材粗壮的就说:“低头,回话。”

    小姑娘们参差不齐地答道:“知道。”这么乖,一是紧张,二估计也是这一日夜已被初步教育过了。

    阿圆一拍手,就有另两个中年妇人捧了好几匹尺头来。阿圆一挑下巴,对看管的妇人道:“开始罢。”

    粗壮妇人老鹰抓小鸡一样地揪出了三个女孩子,颜神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样的暴力行为,要阻止,手都抬到一半了,被阿竹眼明手快地按下了:“小娘子,且看。”

    就听粗壮妇人道:“就是这几个在家里嚼舌头的。”

    阿圆十分和气地问:“是你们说主人家是非,说什么分家的事的?”

    被揪出来的女孩子原道点头是要留下,揪出来就揪出来吧,在家里也没少被揪。听阿圆这么一问,倒是知道“说主人家是非”不像个好话,都不大敢接口了。阿圆又问一句:“是也不是?”

    粗壮妇人道:“就是她们,反了营了,还。主人家的事,岂轮得到她们来说?”

    颜神佑心说,下人都守口如瓶是理想情况了啦,哪家没有长嘴的仆妇呢?

    阿圆道:“妇有四德,德言功容,女子最忌讳搬弄口舌是非,留你们在家,岂不要带坏小娘子?不过娘子心善,念你们年纪小,离家一趟不易,一人与两匹尺头,带回家去罢!”

    三个小姑娘登时放声大哭,没哭两声就被喝住了:“再哭一根线头也带不走,直扔出去!”

    底下小姑娘都噤若寒蝉了。

    颜神佑心里苦啊,她还想当个与“心腹”们打成一片的好人呢,结果一来就这么个下马威,以后怎么相处啊?亲!这还是亲妈给的安排吗?

    阿圆在颜神佑腹诽的时候已经开始下一个步骤了:“昨天谁哭来的?”

    粗壮妇人也准备地将哭泣想家的两个揪了出来,将两人活活又吓得流起了眼泪。阿圆叹一口气:“你们两个,是想留呢,还是想回去?”

    两人话都说不顺溜了,一个哽咽着叫:“阿、阿娘。”另一个就在那儿叫“阿婆”。颜神佑先听不下去了,冲阿圆摆摆手。

    阿圆也不以为意,在阿圆看来,骨肉分离着实可悯,然而能入主人家听使实是祖坟冒起青烟了的事情。就这两个丫头,搁颜神佑身边儿,能吃得好、穿得好,乖一点的话还能读书识字,以后能嫁个体面的人也说不定。这要放回去,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这样的好事情,家里人说了,这孩子还这般执拗着想回家。阿圆也没那功夫来哄她们,更没那心思调-教。

    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做下人的。这个不好,换一个好的就是。哪里会去费神调-教呢?有这功夫,做点什么不好?除非似阿琴这等心腹家的女儿,又是世仆,才有细心教导的价值。换一个,只能看她自己的悟性与造化了。

    既然颜神佑看不下去,阿圆也就不留她们了:“罢了,一人与两匹帛,也送回去罢。等下子多与她们一人一条鸡腿。这五个都带下去罢。”

    说完,再扫一眼小女孩子们。这留下的女孩子昨天还欢乐得很,一路欢声笑语的,今天这一下马威,都被惊着了。一个一个站得更紧绷了。

    颜神佑一算,带了二十四个来,这就去了五个,还剩十九个了。别说一个连了,两个班都凑不齐了。排队都不好排,一边十个一边儿九?它不齐呀!

    阿圆满意地看着小姑娘们都老实了,开始正式的训话:“还要走的吗?若没有,就都听好了。既留了下来,就须记住,第一要安静!不许多口舌!凡事禀与主人便可,却不可说与旁人!谁都不行!既入了这个门,便是主人家的人了,除非驱逐,不得背叛。主人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颜神佑听了都觉得满身鸡皮疙瘩要起来了,忍不住瞄一眼阿竹,再看一下阿琴。心道,难道她们,也是这么训出来的?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她却不知,阿竹、阿琴乃是世仆,忠诚度是相当高的,基本上不用这么个训法。新来的这些是颜家部曲,颜家的历史,大家都知道,基本上是没历史。且颜肃之又非家长,这随便跑个村子里弄来的小姑娘,自然要从一开始就严格要求。

    待小姑娘们又参差不齐地答应过了,阿圆这才说:“你们今后是要伏侍小娘子的,都抬起头来,认一认主人。”

    言毕,退到颜神佑身侧立好。

    颜神佑勉强笑一笑,看向自己的同龄人。至此,她那“小伙伴养成计划”彻底破产。她倒也不怯场,只是觉得喉咙里像卡着了什么东西,哽得慌。吐出一口气,她慢慢地道:“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再想说什么,又想起来阿圆都说过了。许诺什么的,她是不敢轻易许了的,没看她带来二十来个人,一下子就被砍去了百分之二十分的名额吗?

    说完,她又对阿圆道:“要让她们都吃饱穿暖了。”

    阿圆倒是给她做脸,全没了私下相处时念叨她的唐僧样,十分恭敬地道:“小娘吩咐,我等自然尽心。”

    说完,看颜神佑有点蔫,便说:“天气炎热,小娘子还是请回罢。娘子等您回去读书呢。”

    她自己留下来“教导”这些新来的小姑娘,却叮嘱阿琴几个:“好生伏侍了小娘子回去。”阿竹便撑开了伞,给颜神佑挡着渐渐升起的太阳,一路给护送回去了。

    ————————————————————————————————

    到了姜氏那里,颜神佑就有些心不在焉,姜氏问她:“看得如何?”

    颜神佑道:“就那个样子吧。”她要是有两只兔耳朵,都该耷拉下来了。

    姜氏挑挑眉,要说话,又有点泛恶心,稳了一阵儿才说:“也不要失望,若是随手就能指谁谁便是忠仆,全都是合用的,这天下的父母,又何须这般辛苦教导儿女?”

    颜神佑缓过来一口气,决定跟姜氏讨论一下这些新来的“客女”的教育问题。嗯,部曲家的女儿,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客女。认真论起来,法律、社会地位,比阿圆这样的奴婢还要高半等。然而阿圆又是主人家心腹,情份不同寻常,资格又老。这却是部曲客女们比不得的了。

    有些时候,奴婢与客女的身份界限,比之良贱还要容易突破。不太讲究的地方,或者马虎一点的人,说话的时候经常是二者连用。是以阿圆教训起她们来,也是底气十足的。

    她原本想的是,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被姜氏一巴掌拍熄了这星星之火,姜氏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气急坏败”这亲的情感了:“你要是想糟践自己,何必投生到我的肚子里,投生到部曲家,日日都过这样的生活!”

    颜神佑吓了一跳,过来放大招卖萌。这回卖萌也不管用了,姜氏背过脸去,不肯理她。颜神佑手脚并用爬到她面前,伸着颗大头,用有史以来最谄媚的笑容来讨好卖乖。被姜氏张开五指,糊脸。

    颜神佑不得不放低了姿态:“我不跟他们一样,就是,一处吃一处玩,总行的吧?”

    又被驳回。

    姜氏转过身来,眼神十分危险地告诉她:“你与她们是不同的。若是她们带坏了你,我便将她们悉数打发回去。她们日后做粗使,嫁与奴婢部曲,你也与她们一般?她们只要练一把子力气,听得了差遣便好,你也要一样么?”

    这个么……颜神佑有些犹豫了,她不是土著原装货,属于种田文看多了,哪怕穿成个奴婢也要种田独立的那一款。

    姜氏看她犹豫了,心说,还有救。放缓了声音道:“你要是想收拢她们,做一两次即可!你天天做,便不新鲜了,她们只当是寻常。若是偶一为之,保管她们感激涕零。怎么这个也不懂了呢?”这话与楚氏先前说的又暗中相合,真是道尽人性的阴暗之面。

    “犬守门户,牛马拉车,各司其职。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不领个头儿,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不过是待宰的猪羊而已。你看了那里有多少部曲了吗?你管得完吗?真要为他们好,就要做你该做的,明白了吗?”

    颜神佑明白姜氏的想法才是主流思想,但是,她的心里还是难过的。总想找出一些反驳的理由,比如鲁迅先生的黑屋理论之类的。想了一阵儿,还是自己悟了:经济基础达不到,思想水平跟不上。她能做的,就是尽她所能带着大家一起过得好一点而已。

    她算是明白了,她与她们,原就是不一样的。楚氏说的,真是经验之谈。哪怕她想改变,也不可能跑步进入**。

    在这里,所谓同甘共苦。不是完全一致,乃是共体时艰。负责任的上位者,不是与下属一起吃苦,而是带着下属享福。不是与他们吃得一样,而是让他们吃上更好的。至于她自己的待遇,旁人也别眼红,眼红也没用。

    想明白了,颜神佑脑子开朗了,心情却抑郁得厉害。

    让她主动承认自己不是劳动人民了,这让颜神佑心里很难受。她的心里,自己就是个草根。七年的古代生活,她从没见过今日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她没听过家里奴婢被责骂。阿琴随她去郁家那次,她被殃及池鱼地推到熏笼上,阿琴都没被喊打喊杀的。在她心里,大家是和乐的一家,有的只是职业上的不同罢了。说她蠢也好,说她装傻也罢,她还真就没觉得高人一等了。明明,她也是被世家鄙视的土包子。

    被尚家丫头鄙视的时候,她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当时就卷了回去。被小鸡仔嘲笑的时候,她一点也不难过,卷起袖子就把那小家伙给揍了。这回,她却再卷不起袖子来了。未来她要做的事情,是不用明着卷袖子的。她只须袖起手来,学她的祖母就好。

    明白了么个残酷的事实,颜神佑的气质就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姜氏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以往颜神佑装得特别老成,姜氏心里是难过的,总是觉得亏欠了女儿,情势所逼,让她早早成熟起来。但是在眼前这件事情上,姜氏是乐见女儿早早明白的——这是原则问题,必须明白。

    至于新来的客女们,姜氏指派了人去教导,阿圆总掌。颜神佑再没了当初那种“寻找小伙伴”的热切劲儿了,只不过时常听一耳朵,又或者隔日去看看她们。看到何二女,就问她有没有吃饱。看到其他小姑娘,就问她们还住不住得惯,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之类。

    诚如楚、姜所料,只须做到这样,配上颜神佑的身份,又是那样一张美颜。小姑娘们至少面儿上对她十分亲近。又被阿圆等人洗脑,对颜神佑一副恭敬又景仰的样子。

    颜神佑郁郁寡欢了足了小半个月,阿竹十分担心,对姜氏道:“小娘子似乎睡得不好,早上起来,看她的被角上都是牙印儿。这才换牙,总这样,怕不好。”姜氏便道:“你便挪到里面去,看着她睡。”逼得颜神佑放弃了这个“爱好”。

    楚氏每日都要见这个孙女儿的,自然发现了她的异常。却只说她这是被秋老虎打趴下了,送了她不少冰镇的酸梅汤给她开胃。又发了话下来:“天气渐渐凉爽了,正可往后园一游。再晚,就冷了,又要费事。”

    既然楚氏发了话,家里便活动了开来。除了颜老娘与她跟前的姐妹三个,其余人等都往坞堡内的后园子里秋游去。在自己家秋游,也就只有这等土豪才能做得出来了。

    选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一家人都往后园里去。颜神佑穿越以来还是头回见着这么大的池塘,里面的荷花已开败了,荷叶也枯了一半。然而半不显萧瑟,盖因这大到差不多算个小湖的水面上还有两座山,上面又有亭,岸边柳叶虽黄,桂树却正精神。

    随从们先用香熏,将枯草里的虫蚊驱走,放下几块大大席子,在席子的四角压上了铜兽形的席镇,再摆上几案茶果。这才扶着主人们坐下,楚氏上手坐了,姜氏却与柴氏、郁氏妯娌三个坐一处,说些儿女经。颜神佑与颜希真坐到一处,男孩子们却不曾带出来,楚氏命颜希贤恪尽长兄义务,督促他们温习功课。只等颜孝之从京城回来,顺势带几个先生回来好教导,界时务必不能丢脸。

    楚氏叹道:“可惜在孝中,不得有舞乐。也是时候再养些伎人啦。”

    颜神佑:“……”合着颜启死了,这都该唱解放区的天了吧?

    叹完了,楚氏问一回姜氏身体如何,又说:“神佑又淘气了?弄的那些客女,怎么样了?”

    姜氏道:“只是粗通礼仪而已。”

    楚氏道:“是么?这里宽敞,叫她们都来罢。秋季本萧索,有些孩童的声音倒是热闹。”

    颜神佑的神经绷紧了起来——这是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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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我解决女主一向手起刀落,十分利索!治疗纠结,就是要**,女主这个怂货……她现在还不像她爹……没胆子中二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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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能做什么呢?真的就只是看一看呀。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ww◎w.l◎w◎x◎s◎.o◎r◎g◎)百度搜索网址记得去掉◎哦亲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

    难道不许BOSS偶尔休息一下吗?副本BOSS也不是每次都要掉落极品装备和材料的好吗?

    人家忍辱含垢几十年,又劳心费神了这好二年,不兴老人家歇一歇啊?

    #想太多#

    事实证明,颜神佑真的是想太多了。这事儿就跟阿圆想的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家,根本就不会缺了使唤的人。合不合适的,也就这么着的,都是他们家的奴婢客女,这个不行,还有行的可以顶班。颜家部曲加起来几千户,奴婢的数量也是以千计的,随便搜搜适宜的小丫头就得有几百上千号人,哪个不能用呢?

    颜神佑现在才七岁,等她长大了还得好几年呢,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观察、挑选。今天就让老人家开开心心地看看小朋友们玩耍又能怎样啊?

    阿圆亲自去唤了这十九个小女孩子一起来,小女孩们显然一直被训练着。按着高矮排成两列,走路的姿势都跟在村子里的时候不大一样了。不止是步态,似乎精气神儿也有了一些变化。当然,这或者是换了衣服的关系。唯有何二女,因为体型和大家相差太多,落在了最后。

    楚氏看着前面走的十八个,微一点头,不错,训练有素。等看到最后一个,不由一怔,露出一个带着点古怪的微笑来。一摆手:“离开父母也怪不容易的,都去玩罢。”

    女孩子们心内雀跃,却还是忍住了,先过来见颜神佑,这会儿队形就不那么整齐了。

    颜希真好奇地看着这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轻轻碰了碰颜神佑:“这些都是你挑来的呀?”口气谈不上羡慕,盖因这一群女孩子看着热闹,却没什么生得好看的,只能说周正而已。她只是好奇,堂妹怎么弄了这么些个品质不高的使人了呢?

    颜神佑笑着说:“是呀,我亲自挑来的呢。”她的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预期目的没达到不说,现在也不能放手了,把人弄来了,她就得负责。一开始不兴这个事儿便罢,将人弄来了,再放回去,她就会不太安心。

    颜希真道:“你快放她们去那边玩耍吧,我们也好看着。”

    颜神佑有点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大姐你才几岁啊?怎么这话听着跟贾母说的似的。

    不过还是发话了:“你们去玩罢,不管会不会水的,别离水边太近了。”

    众人参差不齐地应了。颜神佑看着小胖妹对玩耍的兴趣倒不大,反而磨磨蹭蹭,时不时看一眼这边案几上的糕饼。不由失笑,对阿圆道:“把这一碟子给二女吧。”

    阿圆无奈地道:“知道了。”

    小姑娘们毕竟受训时日尚短,开始拘束着,后来见主人家也不管,便渐渐放开来了。也有你追我跑的,也有看到枯草里有蚱蜢追着去抓的。还有说:“有莲蓬,有好吃的呢。”

    何二女连忙说:“哪里?哪里?”

    却被另一个小女孩拉住了:“小娘子说了,另离水边太近。”

    何二女才用惋惜又心痛的目光看了一眼半湖的残荷,直直在站在岸边儿上看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楚氏看得一乐,对儿媳妇们说道:“她们倒有些个野趣,我看得心情也好呢。”

    颜神佑头上滑下三条黑线,这口气跟刚才大堂姐真是好像啊!咦?不对!她又凝神仔细看了楚氏好几眼。小孩子视力很不错,一家人隔得也不远。颜神佑揉了揉眼睛,她怎么觉得……楚氏好像变年轻了?笑容也多了起来,全不似记忆里那种仿佛雕塑一般中规中矩的样子了。

    颜希真问道:“你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颜神佑随口搪塞道,“我就看阿婆身后不远那棵树,不知道是什么树呢。”

    颜希真道:“我也不知道,别看那个了,看她们,挺逗的。”

    颜神佑心说,你这看猴儿戏呢?抬眼看去,却见有几个女孩子拣了小石块,在湖面上打水漂玩。看着小姑娘们玩得开心,颜神佑也动心了,颜希真道:“你去不去一起玩?”

    颜希真眉头动了好几下,坚定地摇头:“不要。你也别去啦,不雅相。”

    颜神佑冲她一笑:“不碍事儿的。”爬起来穿了鞋子,就往岸边去,阿竹连忙跟了上去。

    看到她来了,玩得很开心的小女孩们也克制住了继续玩下去的意愿,给她让出位置来。不甚整齐地行礼,招呼一声:“小娘子。”

    阿竹道:“小娘子自己说过的,离水远点儿。”

    颜神佑道:“我不玩水,我看她们D……玩得挺好的,也想试试。”

    阿竹看着几个女孩子手里握的小石子儿,皱眉道:“那个脏呢。”

    颜神佑道:“不碍的。”俯身就拣了一片扁一点的小石片,试试手感,往湖面一镖。小石片贴着水面,像是在玩蛙跳,PIU~PIU~地在水面上跳了两下才沉下去。作为一个爬墙上树揍男孩子的女汉纸,颜神佑穿越前打水漂也是个熟练工。找了两下手感,再飞第三块石头的时候,小石头就在水面上连跳了五下。

    围观的女孩子们一起叫好。

    意外的,一个会水漂的小娘子,十分地接地气,让大家觉得她亲切了起来。等颜神佑说:“还有谁来?”的时候,就有几个大胆的也玩了起来。又有不会打水漂的,开始比赛谁扔的远。

    一时间欢声笑语。

    颜神佑看着这一张张开心的笑脸,告诉自己,这样就好。忠仆与知己,可遇而不可求,不是刻意经营就能如愿的,不若顺其自然,求个志趣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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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次秋游之后,颜神佑与小伙伴的隔阂似乎是少了一些,下一回她再去看她们的时候,那一日水漂打得最好的一个姓陶的女孩子就会跟她讲爬树摘榆钱的故事了。

    陶小姑娘也没个正经的名字,因为家里爹娘生了十几个孩子,活下了九个,她排行第九,江湖人称陶九妹。爬墙上树一把好手,性格也直爽。就听她说:“才开春的时候才是真没得吃哩,等榆钱儿才出来了,就能吃得饱了。跟这家里没得比,可在村儿里,就等这个啦。”

    颜神佑作为大吃货国的合格子民,自然知道榆钱的吃法,初中那会儿课外读物里还专门选了一篇知名作家写的关于榆钱儿的烹饪方法(大雾)。可惜,那文里写,要用玉米面儿,这架空的地界儿,有没有美洲还不知道呢,上哪找玉米面儿呢?

    不愧是吃货,何二女听了,十分不服气:“榆钱儿不如桑椹好吃!”

    颜神佑道:“桑椹?你们村子里有桑树的?”仔细想来,当时去那边的时候,好像没看过呀。

    何二女觉得自己吃货的品质受到了怀疑,大力点头:“有哩!就在村子东口儿,几十亩的桑林。”

    陶九妹道:“嗯,我家里也种了几株。”

    何二女道:“我家也有!要紫黑色的才甜,红的酸,不好吃。”

    又有一个看着稳重的小姑娘,原本一直听着,这时才说:“村里还养蚕,织布呢。”

    一个感觉有点沉闷的小姑娘,表情都是很标准的略带一点点笑的样式,规行矩步的,说实话,颜神佑不大喜欢她。不过也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却问:“那绸帛一类,你们拿去哪里卖来?能补贴家用么?”

    小姑娘道:“有好丝也要缴上来的,合村每年缴十担生丝,余下的就归自己了。”颜神佑倒是知道这桑蚕之事,听说自己家连人家家庭手工业都要抽保护费,心里颇不自在。她却不知道,这只是给村里织绸帛的抽的税,还有织麻布的呢,也要收相应的布匹。

    阿竹等人也是才听说过有这等事,她们都是世仆出身,且算是姜氏这边的得用的人,久不经历这些生产生活上的事情了,也听得津津有味。

    何二女却说:“炸的蚕蛹好吃哩,可惜每年只能吃那么二十个……”

    颜神佑:“……”你家能给你吃二十个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好吗?

    不管怎么样,由于有了在一起讨论食物的情谊,颜神佑与这些小姑娘却是迅速熟悉了起来。颜神佑的计划,还想让她们识几个字的,不想十九个人里只有六个有这个意愿,其他的人都不大感兴趣。都认为,如果主人家命令,那就学,不然的话,她们宁愿习练枪棒。

    那个有点沉闷的小姑娘叫六妞,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个,我们熟。”家里父祖兄弟都是吃这碗饭的,看也看会了一招半式了。

    颜神佑:……【我怎么忘了这一条?!大家都是有暴力基因的女汉纸啊!】

    什么都甭说了,操练起来吧!

    自秋游回来,颜神佑就强烈要求,不要让阿圆再插手此事了,用她的话说就是:“人是我的,得我来训,不然显不出我的本事来。”姜氏会意,同意了她的要求,便是派去陪伴或曰监督的几个妇人,却留了两个下来。官方说法是,孩子们还小,得有大人看着。

    姜氏却又阻止颜神佑与小姑娘们往太阳地下操练,小姑娘们随意,颜神佑不可:“你要是晒黑了,我就将你锁到小黑屋子里,直关到白了为止。”

    小黑屋吓不倒伪儿童,不过颜神佑给孕妇面子,乖巧地答应了。不往太阳底下去,就是每天下午,她练击剑,又或者射箭的时候,都带着小姑娘们一起。一时喊杀声震天。

    这一日,颜神佑看到小姑娘与她排成一线,齐齐托起弓来,对着二十步外的靶子,她一松手,小姑娘们一起发箭。忽然就想到:MD!这个可以有啊!这TM不就就是冒顿鸣镝吗?

    颜神佑掌心开始冒汗,忽地又开始不自信起来。这个,说来惭愧,不知道为什么,近来但有计划,无不被PIA。事实还证明,挨PIA是她活该。

    不过……这个办法别人用了,可行,她用了,应该也可以的对吧?毕竟有成功的经验呢。大不了,再被PIA一回嘛!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决定——破罐子破摔!

    说到做到,她当场就宣布:“平日你们独个儿练的时候,只管瞄准自己的靶子。我举弓搭箭,你们便要看我,我的箭往哪里射,你们也往哪里射,不管我射的是什么!”

    小姑娘们并无异议,来就是听她使唤的。这半个月来发现,也不用做什么铺床叠被的工作,就是训练武力值,估计是帮忙打架的——这种现象虽少,也不是没有。喜欢兵事的小娘子们,只要养得起,都会弄至少一、二十侍婢,一个个披坚执锐。这样的姑娘,史不绝书。

    小娘子的要求,也不算离谱,不就是听话么?不就是“主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么?OK!比读书识字容易多了。

    当时便齐齐托起了弓来。

    颜神佑:……亲,你们要不要这么配合啊亲?

    忽然就对通过这样的训练给小姑娘们洗脑,又生出一丝愧疚感来了。要说冒顿只靠射箭的巴甫洛夫反应就干掉亲爹,当上老大,颜神佑就算傻了也不会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个有代表性的事件罢了,通过一件件类似的事情,进行反复的洗脑,直到脑子里形成了“凡事都听他的”的盲目观念,只认这一个人的命令,就是大功告成了。

    颜神佑正是要通过对小姑娘们的训练试验,来检测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半天下来,效果不错。陪在一旁的阿竹看了,都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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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姜氏问颜神佑:“今天你做了甚么?”的时候,颜神佑有点忐忑地将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姜氏自颜神佑过了七岁生日,就颇注意不再通过事事询问阿竹等人来掌握颜神佑的情况了。这样做得时间久了,阿竹等人算是谁的侍女呢?颜神佑也会跟她们生疏。

    姜氏诧异地道:“你怎么想出这等法子来的?”

    颜神佑可不能说她穿越前历史老师教的,含糊地道:“就是,跟她们一块儿射箭的时候,想到的。”

    姜氏倒吸一口凉气:“亏得我将你生作女儿,若生成个男儿,你要掀开了天去了。”

    颜神佑问道:“不好?”

    颜肃之一直装壁花,老婆训闺女,他十分自觉地消音。此时十分扼腕地道:“十分地好!哎呀!该早些与你人手,叫你训来!如今他们要忙秋收了,练不得,我要再依此法练兵,又要过两个月了。”

    颜神佑放心地笑开了,原本拔高了的身子也松了下来:“那就好!”

    姜氏嗔道:“你就惯着她,还有你,给我坐正了!还是要恩威兼施方好。”

    颜肃之狗腿地道:“那是,那是。”

    颜神佑道:“我也跟她们聊天儿来的,她们以前玩什么,现在吃得怎么样,有不合意的,我都看来。叫多给二女些吃的……”

    颜肃之与姜氏对望一笑,笑道:“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这下你可放心了罢?她有着数儿呢。”

    姜氏啐道:“呸,她还有数儿,就闹着要往那村子里去?还要与客女住在一起?”

    颜肃之低头听训,转一转脖子,对着颜神佑扮了一个苦瓜脸:你爹对你够意思吧?

    颜神佑捂着嘴巴笑了。姜氏看他们父女这样,也忍不住笑了:“快洗手用饭,还要给阿家问安呢。”

    一家人十分愉快地吃了晚饭。往楚氏那里去的路上,姜氏忽然道:“阿婆也上了年纪了,三房的三个孩子放到她的跟前,这个……似乎不大妥当。也不知,阿家是怎么想的。”她如今怀孕,不免心软几分。

    颜肃之如今对颜平之的怨气也散了大半,倒是公平地说:“是有些受亏,纵衣食无忧,只怕也要心情抑郁。”

    颜神佑道:“阿婆才不会落下这么大的口舌把柄呢。”一下子养废三个?不大可能。她总觉得,楚氏或许是另有盘算,比如让颜老娘这个讨厌三房的人唱黑脸,让三姐妹,尤其是颜静姝认清事实,再出手解救。

    颜肃之夫妇听了,想了想,也是。颜肃之便对姜氏道:“阿娘做事,你该放心的,她总是……咳。”

    姜氏一笑:“也是。”

    往楚氏那里去时,楚氏又问了姜氏往京城姜家的贺礼可准备好了,且说蒋氏生日也将要到了。姜氏笑道:“已备下了,连阿娘的寿礼一并的。”楚氏道:“那很好。”又问颜肃之要做什么。

    八月里农忙了,再练兵就要误了农时。颜肃之道:“儿欲往村里转转,看看他们如何收获。再者,听说冬天还要挖沟渠,我须去看看,要修挖的有多少工程,要多少人工,耽误不耽误事儿。”他想得明白,到时候一分家,他能分到的并不很多,尤其是他不袭爵,少了很大一部分收入。他想当个好爹,保证一家子的生活品质,这些事情就得懂。

    再者,他孝满了要出仕,对他来说如今是中央不如地方。颜孝之是要回中枢的,他倒不如谋个地方官,想干出政绩来,也要懂一些农田水利之类的。

    颜神佑不觉有什么不对,楚氏亦觉可行。只有姜氏有些担心,她心里当然是觉得,如果分家,颜肃之眼下这些,也算不错了。只是还没有分呢,这父女俩就跟把那个小村子看成自己的了一样,到时候分不到,又或者有别的变故,岂不尴尬?再者,楚氏还在,她总觉得颜肃之父女这样,有一点不妥。

    岂料楚氏却觉得这样挺好,颜肃之甭管怎么样吧,肯回归主流社会,她就松了一大口气。颜家如今在她的领导之下,是正在起步阶段,又没有同族帮扶,自家人可不能拖后腿了。

    颜肃之做事肯用心,楚氏是支持的。甚而至于,她还许诺:“你若将那一处治得好了,它便是你的了,连人带地,都是你的。”

    颜肃之吓得伏拜于地:“阿娘何出此言?”这种分家的节奏,是万不可如此的。

    楚氏道:“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她也想看看,这个次子能做到什么样,若是再有惊喜,她就要调整一下布局了。

    正说话间,却又有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急趋而来,楚氏微一抬眼:“怎么?”

    来人有些喘,小声道:“太夫人被……三小娘子气着了,有些接不上气儿来。”

    “什么?!”

    颜神佑也傻了,心说以太夫人的经验,怎么可能被个小女孩给气着呢?这不应该呀。

    来人有些怯意地道:“三小娘子因不得出门秋游,却又挑唆太夫人,道是……太夫人是夫人长辈,夫人总该听太夫人,否则便是不孝……太夫人便生气了,说三小娘子坏心。三小娘子却说太夫人胆小怕事,又没用,只知道拿她们出气。”

    最后一句话,一听就知道是死了的赵氏的口气,多半是跟颜平之哭闹的时候说的。

    这下谈话也谈不成了,走到门口的四房与大房也被惊到了,一起去看颜老娘。

    说来颜老娘还真跟颜静姝说的一样,她就是胆不怕事,很会欺软怕硬。楚氏看着软糯的时候,她往死里欺负。现在楚氏头上的BOSS字样红名了,她乖得不得了。正在那儿一喘一喘地骂:“孽种,我颜家的事也要你来说?我这许多孙儿,用得着你一个毛丫头来插嘴?跟你爹娘一样坏!”

    阿米豆腐,这老太太自打搬过来,就一天照八顿给这姐妹仨念叨三房如何不好,要不是楚氏说,她早把这仨扔马桶里淹死了之类。

    颜静姝之前被娇养得程度十分之深,对此非常不感冒,每每反唇相讥。颜老娘如今体力不行了,又要指挥着侍女将曾孙女儿捉来暴打。反被侍女劝住:“太夫人,使不得?便要动家法,也不能您亲自动手啊,再者,小娘子还小,可不能打坏了。”

    颜老娘只好祭出传统的小黑屋**,关她一天,只给吃一顿饭,居然也没将她饿得老实了。弄得她妹妹颜静媛哭天抹泪的,这孩子命苦,不如姐姐受重视,跟她妹颜静娴一样都是布景板,等赵氏被关禁闭的时候,还要被骂一骂来解恨。她妹还小,听不懂,她半懂不懂的,就养成了一副软糯的脾气。

    这回颜老娘扭了腰,不能出行,颜静姝其实是为了刺激她来的。颜老娘气得要命,侍女连忙将楚氏请了来处理。

    楚氏这才说:“先前才搬过来,家务事太多,我不及看顾她们姐妹,才劳动了阿家。如今阿家有伤病,我便再忙,也不能再叫阿家累着了。”

    颜老娘嘶哑着声音问道:“家里事情很多么?”

    楚氏道:“秋收啦,大郎在京里又还没回来,这才忙了些。”

    颜老娘道:“没事儿,将她们放在我这里,我还治不了她们!你们忙正事去!”

    颜神佑吓了一跳,心说,您要怎么治她们啊?

    楚氏却硬接了三姐妹走,且说颜老娘:“如今您养伤才是大事呢。”

    颜神佑没有错过颜静媛眼中一闪而过的开心,心说,还真猜着了。可颜静姝,是那么好调-教的吗?

    颜静姝好不好调-教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楚氏说好了,她那里房间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再打扫一遍,今天晚上三姐妹收拾行李,明天入住,之后。当天晚上,颜老娘就死了。

第56章

    颜老娘走得无声无息,也没有留下什么临终遗言。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百度搜索亲或者搜索都可以的哦

    颜老娘之前因扭到了腰,脚也拐了,倒是静养居多。更因死了儿子,心情一直不好,又年高,还带着病,被颜启伯父这么一闹,她便一直“卧床养病”。天气又热,长期卧床的人——尤其是老人——极易生褥疮,楚氏便安排了人,白天每个时辰给她翻一次身,夜里每两个时辰翻一回身。

    半夜里,服侍她的人来给她翻身,这才发现她死了。

    当时刚过寅时,众人尚在熟睡,猛听了这一声,都吓得不轻。最先受到惊吓的是颜静姝姐妹三个,颜静姝性格有些扭曲了,吃了颜老娘不少苦头,猛听得颜老娘死了,她还笑了一下。然后才发现不妙——颜老娘死了,她们三姐妹怎么办呢?

    现在没人管她们仨了,都火急火燎地往楚氏那里报信儿。楚氏又吩咐:“速报与二郎他们!叫他们先往我这里来!”

    颜神佑被拍醒的时候,人是十分暴躁的。白天又要学习又要训练的,累得像条狗,沾枕就睡,这会儿正在深度睡眠,再累得厉害一点,是失火了都不想爬起来的。其实吧,凡人只要在熟睡的时候被吵到,都会带起床气。颜神佑恨恨地一捶身下的席子:“又怎么啦?!”

    阿竹白着脸道:“小娘子,太夫人老去了。”

    “啥?”颜神佑还在半梦半醒,听了跟没听一个样儿。

    阿竹还以为她吓着了,急忙对阿梅道:“再点两枝烛来。”预备着颜神佑要是再迷糊下去,是不是让厨房烧碗宁神汤来给她灌下去。

    颜神佑慢慢地抬起双手,捂住脸,一通揉。放下手含糊地对阿竹道:“方才你说什么?”

    阿竹小心地道:“太夫人,老去了。”

    颜神佑:……这死得……也太巧了吧?

    阿梅又点了两枝烛,一手一个烛台,都放到颜神佑卧榻前的矮几上了。颜神佑慢吞吞地扯开薄被:“拿衣服来穿吧,反正都是素服。”她于颜老娘是曾孙女儿,要服的丧仪比给颜启服的为轻。正好掩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孝期,要不要叠加?

    她叠加是无所谓啦,加起来还不够三年呢。楚氏也没关系,就怕颜孝之,他是承重孙,这一加,要加成六年了。【1】加的话,再加三年,不加,就是被颜启的丧期给覆盖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被穿好了衣服。又对阿竹道:“打盆冷水来,我擦脸,好清醒些。”

    阿竹道:“不可,夜里寒气本就重,万一风邪入体,可要不好。小娘子要是觉得悃了,我们搀着小娘子就是了。”取了温水给颜神佑来洗脸,倒也清醒了些。深一脚、浅一脚往姜氏卧房那里去。

    姜氏有身子的人,本就睡得浅,醒得比颜肃之还快。颜肃之十分担心:“你这样子怎么好夜里过去?”

    姜氏道:“又浑说了,岂能不去呢?”

    颜肃之恨声道:“天明便叫他们收拾出一副肩舆来。”

    姜氏道:“你有这功夫,去将我妆匣底下那个梨子样儿的小盒子取了来。”

    颜肃之听话去取,一面问:“是什么?”

    姜氏道:“打开来看看。”

    作弊器!

    一看这里面的东西,颜肃之就觉得鼻子发酸,这就是上回颜启死后,楚氏叫他上去闻的那种东西。离着尺远,颜肃之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闻了一下,眼睛就红了,对姜氏道:“你有身子,闻不得这个,到了你就哭两声,说伤心得昏过去了,我送你回来。”

    颜神佑踩进门槛就听到这句话,囧住了。囧立的功夫,颜肃之已经过来揪她去闻香囊了。

    姜氏却不用闻这个,只觉得颜老娘这一生,真是可叹,倒洒下几滴同情的眼泪来了。

    到了楚氏房里,除开还在京城打官司的颜孝之,其他人都回来了。颜肃之不得不开口问:“阿娘,骤闻噩耗,我等实在不敢相信,这……可是属实?”

    楚氏便命报信的侍女又重复了一回。侍女说得也有技巧:“白天被三小娘子气着了,说心口疼,晚饭只用了半碗粥。寅初婢子为太夫人翻身时,只觉得她老人家不对,说话她也不答应,再细看时,已是老去了。”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气死曾祖母的罪名要是安到了颜静姝的头上,那颜静姝这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

    姜氏妯娌三个想的却是,真是混账!要是传出去,颜家女孩子可能都要受影响。

    楚氏已喝道:“休要胡言!定是那一日老家来的几个畜牲闹事,竟害死了阿家!”

    愚蠢的凡人ALL给跪!

    颜神佑读一点律法,虽然还没通读完,但也是知道一点的。所谓殴伤人命,不是说当时不死就算完的,还要有个观察期,如果在观察期里死了,那也算杀人。如果超过了,那就不算,只能算打人。

    颜老娘这个,都过了好有一个月了,明显不在观察期里了。但是楚氏要这么算,谁也不能反对。楚氏对颜肃之道:“你速去外面唤人,连夜赴京去寻大郎!我要问那群畜牲一个殴伤叔母致死的罪过!再上表,给朝廷报丧。”

    颜肃之领命而去。

    楚氏这才着人去哭颜老娘。

    ————————————————————————————————

    颜老娘那里倒不很乱,楚氏到了之后,就更有秩序了。楚氏道:“还好阿家上了年纪,一应物事都是早早就备下了的。如今还依例办起来罢。”

    颜老娘是太夫人,办丧事国家会有丧葬费和一些其他的帮助。只是离京比较远,得自家先办起来。楚氏便命人与颜老娘装裹起来,先停灵,放足七日,再等颜孝之回来,便运到京中安葬。墓地就定在颜启旁边。

    家中原就在穿孝,倒是省了许多事情了。

    楚氏一面拿着手绢儿试泪,一面下命令:“还要与四处亲朋、故旧报丧,眼下秋收,不要打搅他们,不要抽调部曲了,只要家中奴婢忙起来罢。”

    又有来报颜老娘私房如何处置的。楚氏道:“惯用的都与阿家带走。金银钱帛点出数目来,都造册封存。”

    四下都行动了起来。

    楚氏又道:“夜深了,小孩子们都一处歇了罢。二娘有身子,与她抬个肩舆,送回去歇着。”

    姜氏十分不好意思,无奈楚氏之意不可违逆,只得回去了。天亮时却又来了,楚氏又命她依着颜启丧事之便,每日哭灵时来即可,不须守在灵前。

    姜氏道:“既如此,他们兄弟姐妹,便交我来看顾罢。”

    姜氏做事,大家都是放心的,都答应了下来。只是姜氏的孕期反应还没消停,管不了大家许多。好在男孩子们有功课要温习,女孩子也一处自己玩耍,又有乳母仆役相随,不须她多劳神。

    眼看姜氏眯着眼睛,歪在个隐囊上。颜希真悄悄戳了颜神佑一下,又努努嘴:“看那里,四娘、五娘怪可怜的。三娘也真是的!”

    颜神佑心说,以后四娘、五娘大概不会很可怜,三娘就说不定喽。挑挑眉毛:“以后有阿婆照看,会好的。”

    颜希真对颜静姝的感觉十分不好,却与颜神佑比较亲近,恰此时颜静姝又防备地瞪过来一眼。颜希真连忙趴在颜神佑耳朵边上说:“咱们以后,还是离她远着些罢。等阿婆将她教好了,再与她一处玩。”

    她自认不曾对颜静姝这个堂妹不尽心,却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孩子记起仇来,也是相当深刻的。又因颜神佑代她受过,是以分外照顾颜神佑。

    颜神佑道:“咱们要读书,还要学许多事情,她功课耽误了许多,与我们并不一处的。”

    颜希真道:“只要四娘、五娘不像她就好。”

    颜神佑道:“不会的。”

    颜希真小大人一样地叹气,道:“要像你说的就好了。”

    颜神佑觉得,颜静姝这个年纪,只要不是天生反社会,就能掰好,只是她自己是没这水平了。怕只怕,颜静姝已经被放弃了。只是不知道她是跟着一起死呢,还是要养大了……报复社会?

    颜神佑觉得,可能是前者,楚氏,应该不至于闲着没事儿养个有敌意的人到大,颜平之那是不得已。再者,楚氏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也没那个闲心去掰颜静姝啊。有那功夫,教好颜希真多实在啊。

    想到这里,颜神佑看颜静姝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颜平之是她推了最后一把,把人全家推坑里的,不然颜静姝也不是现在这个可怜的处境,依旧可是跋扈……停!这个打住!

    颜神佑矛盾了起来。

    颜希真看她皱着脸,以为她在担心颜静姝要犯坏,很有担当地道:“往后一处时,咱俩在一起!”

    颜神佑心说,只怕你不用这么防着她了。

    ————————————————————————————————

    岂料,颜神佑还是猜错了。

    颜静姝在颜老娘头七之后就被打包到了楚氏的地盘上。颜静姝十分害怕,缩在墙角抱着个包袱死活不肯出来,然后就被揪出来发货了。颜静姝还要尖叫:“她是坏人,是妖婆,要害我,我才不去。”嘴巴又被堵上了。

    颜静娴十分不理,问颜静媛:“阿婆很好,为甚阿姊要这样?”

    这两个倒是受亲生父母的影响小很多,又见过楚氏慈祥的样子。尤其后者,对父母基本没印象,只知道祖母很好。

    颜静媛小声道:“阿姊……阿姊……反正你别信阿姊的,好好听阿婆的话就好。”

    颜静姝正急得满头汗,没功夫听俩妹妹说话,她要听到了,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总之,三姐妹这就算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不用被颜老娘指桑骂槐,也不用听什么她们父母都不是好人,她们都是孽种的话了。楚氏为人很和气,衣食住行都过问。三姐妹放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颜静姝独个儿往在后一进,两个妹妹合住前一进。

    正合两个小的之意,她们实在不愿意见这个亲姐姐。相反,两个堂姐倒是挺好的。与颜静姝的落差心理不同,这两个人却是一直在父母关爱下长大的,眉宇间没有那一股戾气,本身长得也好看。又拿出些玩具与她们,颜神佑还特意说:“因为你们年纪小,才没有的。三妹或许有,不过她的东西,我们一向不好过问的。先玩着呗,阿婆会给你们添的。”

    颜希真又问她们读书识字了没有,得知连颜静媛都没开始识字,不由惊愕道:“怎么会?你小时候三叔三婶不教的吗?”算了算颜静媛比她们这一拨姐姐小两岁,今年五岁了,怎么着也该认字了呀。像大房,颜希真她亲弟刚会说话,父母有空,还逗趣儿似的教认个姓名之类的呢。

    颜神佑听到“小时候”不由黑线,心说,你现在就是“小时候”!她也挺好奇的,就问:“我听说三叔专程请了个女先生呢。”

    颜静媛小声道:“女先生只教阿姊一个……”她们亲妈又不识字,亲爹当时还要工作,可不就耽误了吗?

    颜希真就生气了:“一样的女儿,怎么两样对待呢?”她这不是挑拨,而是真就这样想的。正常人家,别说同母所出,就算是异母所出,嫡子庶子的,除开承嗣的,其他的都该一样对待的。

    颜希真这孩子,大概是学这些礼仪规范学得,以为这世间就该如此了。

    颜神佑拉拉她的袖子,颜希真才愤愤住了口。颜神佑只好打圆场:“现在你们也还小呀,一起来学嘛,也好做个伴儿。”

    颜静媛才怯生生地笑了,像一朵小花,慢慢地绽开了花苞。挺可人疼的。

    接着,颜静姝就好吃好喝,一直活到了冬天。活到了亲朋好友们过来致祭、活到了颜孝之与天使们一齐回到了坞堡,带来了袭爵与分宗的好消息。

    ————————————————————————————————

    先贫贱后富贵而要分宗,是令人十分不齿的一件事情。但是由于长房有错在先,这倒也算有个合理的解释。

    更让颜孝之哭笑不得的是,这群衰人是大字不识的,自然是不懂什么法的。只将老家的习惯做法当成是真理正义,京兆问案的时候,他们不承认打了颜老娘,只说好心过来给他们主持分家,居然被捆了送京。一把鼻涕一把泪,诉颜孝之的“不孝”,骂了颜孝之无数声畜牲。

    兆京快被这个傻缺囧死了!人家亲妈还活着,你过来帮人家分家?你疯了吧?楚丰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怕外甥吃亏。毕竟长房是长辈,颜孝之的辈份差了老远,这一干人等里还有他祖父辈的人。后来听了京兆透的底儿,他也气乐了,这到底是哪个窟窿里钻来的逗比啊?!

    朝廷里原还有御史要参颜孝之一本的,等京兆那里消息传来,全都傻眼了。还有不相信的,趁着二次过堂的时候,想围观一下。颜孝之是有身份的,可以不到堂抛头露面,所以他只在隔壁静室里坐等结果。堂上就看到长房一家演大戏,京兆也坏,从来不提醒他们……

    围观完了的御史表示,这一本是没法儿奏了。然而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还是有人想劝一劝颜孝之的,毕竟父亲一死,就要与老家决裂,这样很不好。比如颜孝之的岳父,如今做了尚书令【2】的柴老先生。

    颜孝之被带问再三,还是一口咬定:“他们真的伤了我祖母,否则我……我岂不知这般闹法颜面全无?”

    颜孝之还要给家里孩子找老师,守孝要一守三年,家里的孩子都该长大了。三年之后回京,要么送进国子监,要么就要继续投入名师名下,这些都要有学问做基础的。

    他带着孝,不要四处交际,但是亲舅舅、自己岳父等处还是要去的,一些关系近的姻亲比如姜、郁等处,也是要去的。他还意思意思地往赵家去了一回,除此之外就去给颜启扫个墓什么的。

    就在京兆将要判决的时候,颜肃之打发了加急的文书到京里来——颜老娘死了!颜孝之不得不重新披麻戴孝去朝廷再报一回丧,他是承重孙,这工作就只能他来做了。

    这回不用犹豫了,直接判了两处分宗,衙门里备了案。这件事情的意义是重大的,两家分宗,哪怕没出五服,这关系也要另算了。何况还有了这一条人命的仇?

    颜孝之就在京里忙里忙外,接待了各种亲友先来给他道个恼,又派了子弟跟他回去致祭。朝廷里也果断将他袭爵那一套手续给办了下来,其实手续很快,从拟旨到备案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只是那一套行头耗得久了点。

    如今正好,派了使者,一是去吊问丧事,二是到颜氏坞堡去宣读继承文件。

    不但有颜肃之的,还有柴氏、楚氏等人的。柴氏妻凭夫贵,便是公爵夫人了。楚氏正式晋级,合家称作“太夫人”。又命颜孝之具表,为其长子颜希贤奏请立为世子,是为爵主。【3】

    颜孝之苦哈哈地道:“儿还须护送阿婆灵柩返京安葬哩……”

    楚氏道:“这样,那便明春罢。是我有些急躁了。你且管待天使们用饭歇息,多与馈赠。”

    颜孝之来回奔波,人瘦了老大一圈,脸都熬得有些青了,疲惫地答应了一声,又去应酬了。楚氏道:“且住一住。”

    “?”

    楚氏命人取了一支手杖来给他:“拿着这个出去。”

    这一切,看到来吊唁的人眼里,觉得他真是个孝子贤孙,连逢哀丧形销骨立,“杖而后起”【4】。再看他的兄弟们,颜肃之见天往村子里跑,又要照顾老婆起夜,也是瘦得厉害。颜渊之初承事务,天天练兵,但是入手略慢,也很憔悴。

    于是一齐都说楚氏教子有方,闻说颜孝之还要扶灵回京,都一齐说:“我们略停一停,一路与大郎就个伴儿,也好有个照应。”

    颜肃之与颜渊之都要跟着去,被姜师劝住了:“太夫人犹在,你们都随着去了,叫太夫人如何呢?”他是奉命来看妹子,顺便吊唁来的。

    他这一劝,旁人都说,对啊,这快要过年了,家里这些老弱妇孺不能没人照应,你俩留下来吧。

    事情也就这么决定了。

    当天晚些时候,姜师来见妹子,看姜氏只是怀孕辛苦,却是口角含笑的。可能是因为怀孕,脾气有些急躁,颜肃之也不恼,听她埋怨说颜肃之:“惯坏了我神佑。他还好突发奇想,孩子都是被他教坏了的。”姜师捏了两把冷汗,没想到颜肃之也笑着承认。

    再看颜神佑,小脸儿红扑扑的……好吧,这个不像是个哀切的样子,不过,这只能证明孩子过得好呢。姜师果断将什么礼仪孝道扔一边,偏起了心来。又问颜肃之:“出了孝,有甚打算?”

    颜肃之也不隐瞒,将计划说了,姜师道:“这却也不太难,你不承爵,是须……”攒些家底好养活老婆孩子。

    姜氏又问了母亲的身体、大侄子的亲事等等,姜师都回答了。直说到掌灯用饭,这才停了下来。

    第二日,颜肃之与颜渊之送这一行人往京里去。直送出二十里,才被颜孝之打发了回来。

    ————————————————————————————————

    颜肃之因家中又有白事,往村中去便少,直接回来奔书房去研究农田水利问题了。颜神佑背了一回书,悄悄溜去找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的认为,有些问题,顶好不要问姜氏,但是却可以问颜肃之。

    尤其她这回的问题比较惊悚:“阿婆为什么要养活三妹妹呢?四妹妹、五妹妹我能明白。可三妹妹……阿婆,不像是会很关心的呢。”

    颜肃之被这么恐怖的问题问得一噎,完蛋了,萌莉离我越来越远了!

    颜肃之捶捶胸口,才说:“一、二年间,死了四口人,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再多死人啦!”

    “啥?”还在乎这一个吗?

    颜肃之只好说得再明白一点:“无事何必再多造杀孽?”吃多了撑的吗?“这般赶尽杀绝,戾气太盛,不好。说出去也不好听,做出来也引猜测。再者,如今诸事顺利,不必再生事端。小小孩童,又不曾犯什么死罪,哪有那么心狠的事情?你阿婆做事虽然,呃,厉害,还是有分寸的。不到那个份上,便不要做得过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颜神佑有些半懂不懂的,还是记下了颜肃之的逻辑,准备回去好好参悟。又有点惭愧,这回是她小心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

    作者有话要说:【1】承重孙,并不是所有的嫡长孙,而是指,在祖父母的丧事上,父亲已经死了的嫡长孙。这个时候,他要代他的父亲守孝。

    【2】尚书令不是尚书,尚书令出现得比较早,但是跟后来的尚书不是一个事儿。他管的事儿比较杂。

    【3】爵主,《野获编·勋戚·爵主兵主》:“凡公侯伯家,最尊嫡长,其承袭世封者,举宗呼为爵主。”

    【4】“杖而后起”,拄着拐杖才能站起来。

    最后解释一下“天使”,是指皇帝的使者,或者是朝廷的使者,不是西方那种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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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颜神佑在颜肃之那里又听了一脑门儿的“土著人思想解剖”,有待回去进一步消化。她如今对于不思想上有代沟的某些本地做法,如今是采取“即使不理解,也先记下来,到时候依样画葫芦”的策略的。事情证明,在生活的很多细节上,还是楚氏这样的土著的经验比较有可行性。

    问完了颜静姝的事情,知道这个党建没脸才能生命危险之后,颜神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组织了一下语言,用试探的口气问道:“那……阿爹,我看过书上写的,大伯父这个样子,算是太婆的承重孙……他的孝期要怎么算呢?”

    颜孝之道:“既然是承重孙,自然是要子代父职啦。”

    颜神佑跺一跺脚:“我不是说那个啦,我是想问,大伯是要服三年,还是服六年呢?”这一直是困扰穿越人士的一大苦恼。哪怕处在这个环境下,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颜肃之一怔,不由深思了起来。如今守孝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严格了,就像他们家,颜启死了,过了五七,他就不再睡草席了。这孝道、礼教在执行方面,也产生了很多“便宜行事”的做法。颜孝之这个么——

    颜肃之对着女儿的眼睛,慢慢地道:“这要看三年过后,还用不用守孝。”

    这话说的,乍一听像是废话。颜神佑仔细想了一想,很快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如果需要跳出来争权夺利,那就搞并连线路;如果需要再韬光养晦,那就搞串连线路”么?

    颜肃之忍不住道:“你明白了?”

    “嗯。”颜神佑大力地点头,还奉送一枚特别甜的萌萝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考试得了双百,回来跟亲爹讨赏的小学生。

    颜肃之道:“你明白什么了?”

    “需要做官,就守三年;要避风浪,就守六年呗……阿爹?怎……么……了……”颜神佑越说到最后,声音就越轻,语气就越迟疑。她看到颜肃之的脸,搞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

    颜肃之再次确定,他萌萌的女儿,没了。他觉得老天爷一直在玩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是帮着他的。小时候想要爹娘疼爱,爹不疼娘不爱的。轮到自己当爹了,想要个蠢萌一点的闺女来疼,闺女虽然萌但是又不肯蠢。

    有气无力地一手扶额,一手冲不明就里的颜神佑摆了摆:“这件事情,等你伯父回来,自有长辈们商议。”

    颜神佑得到了颜肃之的答应,轻快地答应了一声。还问颜肃之:“阿爹,你不舒服吗?”

    颜肃之牙疼地道:“不是。阿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那里的客女,训得如何了?”

    颜神佑郁闷地道:“中间停了些时日,这才又重拣起来。天又冷了,我怕她们在外面闪得时间太长,别冻坏了。”

    颜肃之道:“你别冻坏了才是正经!你阿娘如今有些精力不济,有些事情或者管不到。那些个客女们,头一年离家,又离得并不远。与她们些节赏,套几辆车,连人带东西,送过去过个年。来年出了灯节,再叫她们回来。”

    姜氏身体倒是健康,然而自怀孕开始,家中事务就不断,是以颇为劳累,反应也很厉害。颜神佑听了颜肃之说的在理,乖乖奉上一枚笑:“我这就去安排啦。”

    这些小女孩子来了也不是为了做活计的,就算做活,也做不了什么重活。有些个还要人照顾,不如就此放回去与亲人团聚。是以颜神佑请示过了姜氏,腊月十五日便与她们放了年假,放足一个月,灯节后再派车将人接了来。

    姜氏也答允了。年下家中事情多,姜氏还要结算二房的各种收益,连着手下的奴婢心腹们也忙。四处都缺人手,正可将看管女孩子们的妇人抽调过来到旁处帮忙。

    女孩子们走的时候个个都很不舍得,难得与小主人玩得颇为投契。然而也很想家,又有许多年赏。赏的布而不是衣裳,这就可以拿回去给家里人做衣裳,她们自己,倒是每人都混到了两套冬衣。不算特别好的,但是比家中的旧衣,暖和多了,样式也好看、花色也好看。

    因为有何二女在,颜神佑就想起一件事来,每人又分了二十斤的猪肉与她们。坞堡里也养猪,只是主人家吃得并不多,因觉得猪比较脏。倒是鸡鸭鹅与牛羊,才是主人们的桌上客。这猪肉,大多是分与诸奴仆过年加餐的。主人家偶尔也食用一些,尤其是大骨,用来熬制的高汤是做许多菜必不可少的。

    小姑娘们来时光秃秃一个人,去回都带了许多东西,为此,不得不额外请调了两辆骡车,一辆装的是布与米,一辆装的就是猪肉与每人一瓶酒。颜家作为地主土豪武装,“米烂成仓”并不是虚言。幸而主母会管理,每有新米下来,旧米便或折卖,又或赏赐。颜神佑这与小姑娘们的米,便是新、陈各半,每样十斤。

    小姑娘都是高兴的走了,才出坞堡没二里地,已经有人唱起了过年的童谣。“过年好,穿新衣,吃得饱……”

    颜神佑并没有听到,何二女她们是早上走的,颜神佑早上得学文化课。她出面表示给了年赏之后,就得到自己那间小书房里读书写字了。谱学真是博大精深,颜神佑的记性好,现在也没背完,她还得接着背。律书也没看完,字也得练。

    姜氏如今不是过年也要女儿读书的模样了,反倒说:“快过年了,你也活动活动,去玩一玩。趁着太阳出来了暖和,到院子里踢一踢毬也好。”

    颜神佑心说,我怎么忘了这个了呢?!足球是培养团队精神的好运动啊!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一条。却又依旧将每天计划好的功课都做完了,才与阿琴一道玩。

    姜氏看了,又是欣慰,又是无奈。转脸对阿圆道:“也不知大伯什么时候回来,带个什么样的先生来。我如今不方便,她也该学学理事啦。头一样要学会算学。”

    以后要当家过日子的人,怎么能不识数呢?

    阿圆道:“好过年了,大郎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

    这一年,忙得最惨的人就数颜孝之了。若非他如今正在壮年,虽然武力值不太高,却也正在壮年,这回儿早累趴下了。饶是如此,等他堪堪赶在年前回来的时候,腿都累细了。

    颜孝之是在腊月十九回来的,扶灵回京,安葬了颜老娘,又给颜启供了饭,他才告别了舅舅和岳父,顶风冒雪地回来了。

    坞堡里过年的气氛已经相当浓厚了。

    虽然连逢丧事,许多新年的庆祝项目都不能进行了,但是家中上下却奇异地弥漫着一种……温馨又惬意的感觉。颜孝之不敢深思,一身仆仆的风尘,急去给楚氏复命。

    往楚氏那里去,必要先经过大房的住处的。他并没有站住脚,只是隔墙听了几个儿子背书的声音,只了几句,没听出有错来,才微微一笑,径往后面去了。

    此时正是午后,楚氏正看着几个女孩子做女红。

    女红方面,从楚氏往下,全家的大小主母都不特别重视。楚氏的计划里,孙女们知道怎么裁衣服、会做个小件儿,知道养蚕、纺线、织布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足够了。不须专精,专精要多花功夫的,那个浪费时间,正经该学的都耽误了。楚氏等人心里,首重礼法礼仪,其次才是些持家一类的事务。至于这些奴婢都能做得更好的工作,她认为自家女孩子只要粗通即可。

    但是在年幼的时候,还是要练练手的。颜希真与颜神佑一直以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从来没有断过层。颜静姝姐妹三个就不一样了,颜静姝是受过重点教育的,但是最近却被迫停课,她的两个妹妹却根本不曾受过正式的教育。哪怕是现在,最小的颜静娴她还不到四岁,也还不到正式开课的时候。

    即便如此,颜静姝的学业也比不上两个堂姐。楚氏倒是一碗水端平,上午让她温习旧课,下午又学女红。两个小的就学些基础知识,识个字、辨个色什么的。小的两个,尤其是颜静媛,原本与亲姐待遇相差,如今是一样教导,她心里很是欢喜。只是向来胆小,不敢在亲姐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就拉着小妹一起玩耍。

    那边年长的两个堂姐,文化课是不在一起的,劳动课倒是一处。这一共五个人,竟分出了三个小团体来。

    楚氏倒是认真说:“你们是姐妹,以后当相互扶持。”可就是一个妈生的,还有意见不和的呢,何况这些人又与同父同母,反而有些旧怨?

    颜神佑知道颜静姝性命无忧,又衣食有保障之后,就不往这堂妹身上放什么关怀了。有那功夫,她跟颜希真说话,哪怕跟两个小的玩耍,也比这个心情舒畅。

    颜孝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三个小团体,忍不住额角一抽。现在他是家主了,就开始头疼全家的布局了,自己儿女好办,二弟如今也靠谱了自然也不愁,三房这几个可怎么办?小的还能养熟,大的这一个,看着才七岁,怎么跟七十岁似的固执呢?这种闺女嫁出去,不是给全家招仇人么?

    五个女孩子看到他进来,都站了起来。等他跟楚氏见完礼,才在颜希真的带领下来见她。颜孝之一看,女儿和颜神佑是礼仪周全。小的两个是不大会行礼,但是有点紧张,至少态度是端正的。颜静姝明明会行礼,却只是马马虎虎比划那么一下。

    颜孝之也懒得理她了,只打算跟母亲、妻子提上一提,让她们注意。他现在要汇报的正事就是:“阿婆已经安葬了,京中尚算太平。阿舅身体康健……与他们兄弟姐妹延请了师傅来了,都在车上呢。”

    楚氏道:“都是甚样人?”

    她对教育还是很重视的。

    ————————————————————————————————

    先生一共请了两位。两位都是寒门士子,乃那位如今做了太子少傅的尤老先生推荐的。一位年约四旬,姓钟名系,据说至今未婚,闲云野鹤。楚氏听了,连忙道:“与这位先生准备的房舍要再堂东西!多添两个伏侍的人。”

    颜神佑暗中记下了这个人,准备回去问爹娘。不想楚氏已经对她们说了:“这位钟先生,纵不教你们,也须礼敬。他家里人死了好几口,为了安葬家人,他雇与人帮佣,足做了二十年工,方凑齐了丧葬之资。”

    颜神佑心说,这货这样靠谱吗?干了二十年的苦力,才凑够个棺材钱?她后来才知道,这是为了把家人葬得体面一点。比如,好一点的墓,那得烧了青砖砌墓室。钟先生命苦,家里九口人,这个就……

    钟先生本人又不是世家,当官也当不了什么有油水的官。此时吏为贱籍,他自然是不肯去做的了。难得钟先生小时候有志气,拿出诸如凿壁偷光、囊萤夜读、牛角悬书等等精神,学习十分认真。不娶老婆很多年,才把所有亲人都埋了,他也就积累了相当好的名声。然后就入京来,两袖清风游学来了。遇到尤老先生纯属偶然,不过尤老先生好个名声,倒是对他颇为照顾。

    听说颜孝之要找人教孩子,就把钟先生推荐过去了:“君有大才,不若谋一出身。如今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不如暂且忍耐。”

    钟先生承尤老先生人情,也觉得在京中这士庶的界线很明显,不太好混。且颜孝之态度很端正,对他很礼貌,便答应了。

    另一位略年长,却是楚丰给颜孝之找的,也是寒士,老婆孩子都死了。楚丰给他找个养老的地方,据说此人很靠谱。老先生姓齐名凭,据说年轻的时候跟楚丰有过一些交集。楚氏也略有耳闻,对颜孝之道:“这是个正派人。”

    于是这两个正派人就留在了楚家。两人主要负责教男孩子们,有基础的跟着钟系深造。初学的跟着齐俊打基础,因为之前学得错,颜希真与颜神佑被顺手分给齐俊先看着,把基础打得牢一点。以后再看情况,要不要跟钟系上课。

    楚氏粮派了一个识字的婢女看着颜静姝复习功课,又指另一个给两个小的开蒙。等她们的基础打得差不多了,再送到齐俊处。

    分派完这些,颜神佑就听到了颜静姝一声小小的:“哼!”估计是觉得这是在虐待她了。她的妹妹们倒是很开心。

    楚氏又专门命人依古礼准备了真束脩,至于先生们的待遇,先生们都没有开口问,楚氏与颜孝之等人也不主动说。只是命家中孩子一齐排队来拜先生,依足了礼数。两位先生也舒了一口气,原是怕这种暴发户无礼的,碍于荐人的情面大才过来的。

    拜完了,楚氏命颜孝之开宴,颜肃之、颜渊之做陪,款待两位先生。还说:“因在孝中,舞乐不备,还望见谅。”

    两位先生酒宴过后,到了住处,见一应安排得都颇为整齐。分别奔往书房一看,笔砚齐全,还有不少书籍。又安排了好几个奴婢侍奉,虽不是奢侈享乐之辈,也对这样的待遇表示满意了。

    第二日上,才起身,便有奴婢打好了洗脸水。

    穿好衣服,又有裁缝来,为两人量体裁衣。且有管事来奉与一盘子的金银与铜钱来,说:“主人家恐先生有甚想要的东西,怕家下准备不合先生之意,先生可自使人买来使。”

    打发走了这些人,再用早饭,四菜一汤,有鱼有肉还有青菜,都是热气腾腾的。米是今年的新米,芳香扑鼻。

    两位先生的心,也像被那温热的洗脸水泡过了一样,十分舒坦。

    待见了学生,也分别表示出了满意。如今钟系是只教颜希贤一个的,颜希贤深受父亲影响,凡事规行矩步,动静有法,就是略有些刻板了。钟系觉得,他要教给这个学生的,不是什么礼仪规矩,而是把他的方脑袋磨圆了先。

    齐凭就轻松得多了,他的班上有男孩有女孩,都是有一些基础的。他先出了几道题给大家来做,评估一下大家的水平。

    颜神佑接了卷子一看,这题目实在是简单!主要是文史知识,一半填空,一半默写。然后还有考音律,识几个谱。又有几道数学题之类的。

    这些**分子,上课都带着拎包的。阿琴在一边给她研墨,颜神佑的堂姐堂弟们也一人跟着一个干这个凑合的人。齐凭放眼一看,学生们都端正坐着看考卷呢,小奴婢们在一边吭哧吭哧研墨。等墨差不多好了,学生们才拿起笔来填答案。

    颜神佑答得很快,写完了,又检查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她才交卷。交卷的时候别人都还没答完。颜希真算快的了,四个堂弟人小手小,还抓着笔在那儿鬼画符呢。说鬼画符也算是冤枉他们了,写得还是挺认真的。

    如果颜家统共五个男孩子,除开最年长的颜希贤,长房还有两子,颜希仁、颜希信。四房两子,颜希礼、颜希义。都一起学习。

    楚氏原本对最小的颜希信还有一点犹豫的,让他先来试试,如果能通过,就留下来,通不过,就再搁房里让颜孝之有空教一点。她对颜神佑也有计划,如果颜神佑学得快呢,在这里呆半年,也扔给钟系去。

    至于女孩子们必修的功课,外头请的先生,绝没有楚氏等人能教给她们的多。

    齐凭看了颜神佑的卷子,竟然一点错误也没有。他出的这个卷,是给小学一、二年级差不多的学生做的水平。这要还考不好,颜神佑也甭混了。齐凭又问了颜神佑好几个问题,问哪儿答哪儿。连谱学的几个问题都问了,颜神佑也都答了上来。

    齐凭踌躇了,觉得这丫头太坑爹。一问一答间,其他人也陆续答完了。齐凭展开了一看,真想掀桌走人。女孩子学得比男孩子还好,这是要逆天吗?虽然有年龄的关系,不过……这也很让人为难啊。

    齐凭这个人,长得跟楚丰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点鲜风道骨的意思。只是他比楚丰身材丰满一点,红光满面的。一捋须,眼珠子一转,他就想到了解决方法,先给学生们下课:“你们的功课,我已知道了,今日先到这里,都回去罢。”

    然后他就揣着试卷找家长去了,不找颜孝之,他找楚氏。

    楚氏正听婢女报告:“三小娘子……今天一行字也没写完。”

    听说齐凭来了,连忙请进。两人年纪都不小了,避讳之事倒不必那么严格。听齐凭说:“太夫人,学生今日见府上小郎君与小娘子,忽有个想法。”

    楚氏知道齐凭也不是什么憨厚的人,可信没错,一肚子心眼儿也没错。真是个憨厚的人,家人死绝,自己也该郁闷死了。他还能看得开,可见也不是什么……嗯。

    楚氏不动声色地道:“先生请讲。”

    齐凭道:“我年老,精力不济,怕耽误小郎君们。且钟南山(钟系为葬亲人,房子都卖了,没地方住,就在南山搭草棚,人称钟南山)海内名士,合该教教小郎君。熏陶熏陶,嘿嘿,熏陶熏陶。”

    楚氏这才笑问:“我的孙女儿,好吧?”

    齐凭一摸鼻子:“太夫人看出来啦?”

    楚氏道:“若打头儿分了你来教她们,怕你不乐意。”

    齐凭道:“我又不蠢。”

    事情就这么定了,第二天上课,齐凭就特别开心地想,让钟名士去教毛孩子吧。幼儿园的男阿姨,不好当啊!

    岂料钟系是个有抱负的人,接也不叫苦。何况颜家几个男孩子家教还真是不错,万一颜希贤不成器,其他的成了材,那就是颜希贤先天不足,不是他教得不好。他也挺乐意的。还有些担心,怕齐凭教了女孩子会不乐意。

    可等到过年的时候,他就郁闷了。颜希真堂姐妹两个,合力给齐凭赶了双袜子出来。一人一只,还绣了竹子。系带上都绣了简单的线条。齐凭穿上了,心里挺美。

    ————————————————————————————————

    随着齐凭穿上了女学生做的袜子,新年也来临了。这一个头,就像颜孝之感觉的一样,没往年那么排场,却十分的温馨。

    钟、齐二人不知,只道颜家一向如此。私下里聊天的时候,还说这颜家一门和睦(这个……

    一门和睦的颜家如今欣欣向荣,正月十五是灯节,也点了许多灯,颜神佑这才想起来,她这是头一回过这么热闹的节日呢。还有秋游什么的、到湖边玩什么的,都是在京城没做过的。

    灯节过后,客女们一齐归来,回来都挺精神的。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不舍得家,住到好房子里,小姑娘们都挺乐意。她们住的地方在坞堡里不算好,坞堡内奴婢佣人居住的地方是在主宅两边沿内墙的一溜矮房里,可那是正经的瓦房呢,不是草房。

    回来的小姑娘都开心,这里的伙食也比家里好很多。训练的时候也精神颇足。

    说来也奇怪,据颜肃之说,何二女她爹是个猛士,何二女虽然力气大,但是射箭总是十射九不中。搏斗的时候除非动用吨位优势,不然也是输。

    颜神佑:……

    好在小胖妹心宽体胖,对食物颇有研究,有体力活的时候也会主动去干,人缘倒是不错。

    如此到了三月里,颜肃之生日,颜神佑又给他做了件小衣。鞋子什么的不是她不想做,而是纳鞋底这项工作她目前还不能很好的胜任。衣服就好了,比着旧衣服裁,然后缝起来就行。

    之所以选内衣,一是因为比外袍简单,二是因为……那是穿在里面的,做得难看别人也看不见╮( ̄▽ ̄)╭

    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颜肃之也挺喜欢的,当场就扒了衣服给换上了。姜氏忙理着袖子遮了眼,骂道:“荒唐!女大避父,她七岁了,你再这样,仔细我与你没完。”

    说话的功夫,颜肃之已经穿好了,还特别坦然地将外袍也穿上了:“我哪里荒唐啦?”

    姜氏放下袖子一看,他又衣冠整齐了:……这中二病是没好呢吧?

    果然是没好的,中二病不怀好意地看了姜氏的肚子一眼:“娘子的礼物,我晚些收也是无妨的……”然后被丢了一盘糕点。

    姜氏的礼物到得也不晚,中二病生日过了没两天,她便临盆了。第二回生孩子了,虽然事多,却是心情好,没两个时辰,就给颜神佑添了个弟弟。

    江湖人称颜六郎。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埋爹娘亲人给人卖好几年苦力的是真的哦,多的有一、二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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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P`**WXC`P``P`**WXC`P`姜氏生产的时候,颜神佑很想去凑一凑热闹,围观一下。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只不过这一回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肯答应她了,连她那个二十四孝的好爹,都下令给阿竹:“看好小娘子,不许她裹乱!”

    阿竹忠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

    就算颜肃之不下令,颜神佑很快也老实了——楚氏来了,身后跟着柴氏和郁氏。BOSS面前,愚蠢的凡人最好老实一点。连颜肃之,老婆生孩子,他都只敢在门外乱转——楚氏进去了。用楚氏的话来说:“这些日子,难得有好消息,人丁兴旺是件好事。”

    明白了,在这大好的日子里,一定不能给您添乱。是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直到六郎落地,哇哇大哭,里面传来十分惊喜的声音:“是个小郎君!”

    颜肃之开心之下捞起女儿,在院子里转了八圈。颜神佑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腿脚被甩得与身子几成一条直线,不太直的是自肩往上,连脑袋都有点往背上翘。

    颜肃之快要乐疯了,闺女出生的时候,他还是中二着,没啥大的感触。如今中二病好了,身为一个顾家好男人,颜肃之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颜神佑也很开心,不过被甩成洗衣机的床单就不那么让人开心了,她不得不伸手搂紧了颜肃之的脖子,以妨真的被甩飞掉!

    转了好几圈颜神佑先回过神来,大声对颜肃之道:“放我下来啦!我要看阿弟!”

    父女脸原本脸对脸,靠得就近,颜肃之耳朵差点没被她嚎聋了。一个哆嗦,停下脚步,把女儿放了下来,还伸手掏了掏耳朵。也不生气,拉着女儿就要进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楚氏笑吟吟的,对颜肃之道:“去看看吧,母子均安。”又俯□捏了捏颜神佑的小脸蛋儿。父女俩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忘了害怕——BOSS,她笑了啊!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吗?

    楚氏也不理会这中二父女组的心情,把他们弄进房里,她还有正事要办呢。

    柴氏在里面,跟阿方、阿圆说了好些注意事项:“你们也是生养过的,也伺候过二娘月子,多余的也不须我说了。且把这里污秽之物移出。”她说的污秽之物,包括了生育时弄下来的血水之类。还有另一样东西要慎重处理,那就是婴儿的胞衣。

    胞衣这样东西,晒干了就是一样中药,名字还挺好听,叫紫河车,是补血益气之佳品。颜家自然是不会将自家孩子胞衣拿来入药的,也要防止胡乱丢弃之后被什么乱人拣了去胡搞。

    阿圆便承接了这项任务,拿个小匣子一装,独个儿闪身出去了。颜神佑只来得及看到个影子,也不在意,就进去了。里面柴氏还说:“万事还有阿家与我们,你只管静养即可。”

    楚氏离开前已经说过一回了:“往亲家送信等事,你不用挂心,还有我们,安心将孩子养好。”

    姜氏也不推辞,只谢了婆母、妯娌的好意。

    柴氏见颜肃之进来了,低头受了颜肃之半礼,摸摸颜神佑的脑袋:“神佑听话,不要闹着你娘。”

    颜神佑仰着脸笑道:“嗯。”

    柴氏不便久留,也出去了。外面楚氏已经吩咐了将早准备好的弓箭挂了房门旁边,看柴氏出来了,就让她办理晚上给所有奴婢加菜的事务。又派人告诉颜孝之与颜渊之兄弟二人这件喜事,让颜孝之派人往京中报喜,不但是姜家,连楚丰那里,最好也通知一声。

    柴氏听完了,都答应了,才问一句:“二娘要坐月子,神佑如何安置呢?功课是不须担心的,可是起居……”

    楚氏道:“有我呢。”

    柴氏道:“那我便去吩咐他们做事了。”

    楚氏道:“家中琐事,不须再问我,你只管自己斟酌着办。”她如今已是太夫人了,有了正经主母的长媳,何必再自己劳心劳力?把住了大方向就行了。楚氏之志,实不在内帷里与儿媳争权。

    柴氏也乖乖地答应了,心中却想,有事,我还是须与您禀报一声的。她是素来服婆母的本事的,虽也有心气,想将家务事做好,依旧觉得有时候依赖一下婆母的智慧,也没什么丢脸的。

    楚氏是开心的,添丁进口,从来都是喜事。尤其对于现在的颜家来说,一气死了四口人,哪怕死得很合楚氏心意,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个时候,是需要有件喜事来提提神。这小六郎到的正是时候,楚氏也要借此给全家鼓鼓劲儿。

    不多时,颜孝之、颜渊之皆来,都是听了消息之后喜盈盈赶了回来的。颜孝之作为这一家之主,自然希望人丁兴旺,颜渊之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对二哥颇有好感,也是开心。

    颜孝之对楚氏道:“二郎有后,吾心甚慰。”有了牵挂,颜肃之就会越来越正常,这对颜孝之来说是个好消息。

    楚氏道:“还须遣人往京中报喜。”

    颜孝之一口应承了下来,现在添的人,都是他的助力,他自然是开心的。有人,都会有一切。

    ————————————————————————————————

    比起楚氏母子,颜肃之这边一家三口的喜悦就更单纯一点了。父母喜于后继有人,颜神佑喜于有了弟弟,大概要过好一阵子,都会想这小东西的附加值来。

    现在她们仨正那在围观新鲜出炉的小娃娃。姜氏的体质不错,生完孩子居然还没昏睡过去。撑着看了儿子,又等到了丈夫和女儿。

    颜神佑看了一眼六郎,又看了一眼爹娘,心说,这特么是基因突变了吧?怎么能长得这么丑?皮肤红红皱皱的,颜神佑可以理解,水里泡的嘛,皱一点很正常。可这眼睛都没睁开,特么跟谁拿刀在脸上拉了两道线似的,线的两侧还有点鼓出来的样子。他还没眉毛!卧槽,你嘴巴怎么是尖的?!

    阿方在给他裹尿布,这尼玛腿还是罗圈的啊!!!

    还有啊,这哭声……声TM难听啊!

    颜神佑风中凌乱了。

    那边颜肃之和姜氏都欣喜地看着儿子,哪怕六郎在他姐眼里丑得像个老鼠,在父母眼里却是个未来的滚滚。看了一阵儿子,虽然总觉看不够,颜肃之还是分神又看了一下女儿。只见颜神佑呆呆愣愣地看着六郎,眼神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问题有点大啊!颜肃之有点头疼。放缓了声音问颜神佑:“神佑喜不喜欢六郎?”

    姜氏本来都累得要睡了,听了这一句,又强打起精神来,对颜神佑笑道:“这是你弟弟呢,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然后就听他们闺女用颤抖的声音问:“我……我这么丑过?!”

    =囗=!你关注的重点错了吧?

    不过,不是觉得弟弟碍眼就好。

    阿方给六郎包好了尿布,又裹上了襁褓,抱着轻拍两下,又晃了几晃,六郎哭声就渐歇了下去。阿访道:“该给六郎喂些清水了,过一时便要喂奶。”

    六郎的乳母正是阿方。

    阿方是过年之后回来的,抱着儿子、打包了丈夫,看样子是准备跟过来长期抗战了。当时家里事忙,姜氏不过分派了他们一家的住处,颜神佑也放了阿琴的假,好让她回家见父母而已。

    阿方又生了一个儿子,人也白胖了些,正好奶水充足,可以做六郎将来的跟班。阿圆也有儿子,年纪与颜神佑相仿,这个颜神佑就没见过了,只听说也带了过来。

    姜氏很放心阿方,自己也累了,看女儿不是讨厌这个弟弟,她也就放心了。又说了两句话,便倦极而眠了。颜肃之轻手轻脚地拎着女儿出去了,还不忘让人将房门关好,说是不要让老婆受了风。

    出得门来,就看到楚氏留下来的人。父女两个都认识她,乃是楚氏身边得用的人,因姓方,便也叫阿方。她对两人一礼,便说了楚氏的安排:“太夫人说,二娘不方便,二郎又有正事要做,小娘子但有甚事,只管说与太夫人。这两日小娘子且不用上学,多与六郎相处才好。”

    父女二人站直了听了,等这个阿方说完,才客客气气地将她给打发走了。

    颜肃之道:“你阿婆虽然有些……呃,不近人情,不过做事还是挺妥当的。你阿娘如今不得空,你也不要去吵闹她,正可与多与你阿婆处处,看看她是怎么理事的。”

    颜神佑应道:“我天天见阿婆呢。”

    颜肃之伸手刮了颜神佑的鼻子一下,又问她跟客女们处得如何。颜神佑笑道:“她们都听我的。”

    颜肃之道:“要是不听你的,就该都撵出去了。唔,她们可还合用?”

    “嗯?”

    颜肃之道:“光听话是不够的,猪还听话呢,能指望得上么?这世间的人,总是不同的,有的聪明有的蠢,有的好用,有的只会坏事。她们里可有跟不上趟儿的?”

    颜神佑道:“何二女罢,看着笨重些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过人挺单纯的。”

    “可你喜欢她?”

    颜神佑微微一笑:“看着有趣儿。”

    颜肃之板着脸道:“看着有趣儿,就要与旁人不一般看待了,是也不是?”

    颜神佑有些不解,这是当然的啦,怎么自己喜欢一点的人,自然要对她好一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颜肃之道:“出力用心的反不如逗你开心的,嗯?又或者能力有高低,却反而一般对待?近乎昏聩矣!”

    颜神佑一惊,神色莫名就有些尴尬。颜肃之道:“走罢,咱们去看看你那些个‘兵’!”

    到了地方,颜肃之随口就说,今天添了六郎,十分开心,放大家的假,晚上还有加菜之类。又推颜神佑去与她们说话,颜神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哼哼哈哈地说:“今天有了喜事,大家都开心一点,到明日还有红蛋吃。”说完还是有些不自觉看了何二女一眼。

    围观的人表示理解,这位小娘子似乎一点也不嫌弃何二女能吃,还会时常照顾她,连习武不甚达标,也都纵容着了。

    颜肃之看在眼里,却说:“今天开心,要考较大家一下,谁做得好,另有奖励。”考的也不过是射箭、投壶、打拳一类。不多时,成绩出来,何二女排在最后,六妞与另一个叫阿陈的领先,陶九妹紧随其后。

    颜肃之笑着发了奖。

    待回到自家门内,颜肃之突然问颜神佑:“那个叫六妞的,你是不是不甚喜欢?”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道:“她有些沉闷压抑,我觉得她生硬。”说不太出来的感觉,就是那种有点生硬死板的样子。

    颜肃之拍拍她的脑袋:“让你开心了,你就对她好,让你不开心了,你就疏远他,嗯?也对,人之本性呢。看到你,我才知道,这世上明君难做哦!突然就觉得你唐伯父他舅舅,也不算太糊涂了。”

    颜神佑低下了头,难过得眼睛都红了。

    颜肃之便不再多言,由着她自己去想。在这件事情上,他跟楚氏的想法倒是有些一致,日子,还长着呢,大家有的是时间。如果颜神佑万事不用旁人操心,什么都比大人想得还要周到,颜肃之才要更加担心了呢。

    事实也是如此,哪怕是个成熟的灵魂,颜神佑之前也只是个草根,没有什么上位者的自觉和常识。有的不过是些纸上谈兵与穿越后的后天培养,御下之道,她还有得学呢。

    ————————————————————————————————

    不过颜神佑也会作弊,她娘坐月子,她不好打搅,她又有点羞于见颜肃之。转眼她便将主意打到了楚氏这边——这是个适合请教的好人选。她是知道自己做得有些不妥,又有些没把握,想听听楚氏的意见,再决定如何收场。

    楚氏对孙女儿也是尽心的,尤其颜神佑本身素质不错,教好了十分划算。再有颜静姝来做对比,颜神佑简直就是个可爱的小天使。颜神佑在心里感谢颜静姝的无私奉献的同时,也深深地怀疑起这位堂妹的智商来。

    明明已经无依无靠,生死由人了,她怎么还能这么跩?!楚氏对她俩妹妹和颜悦色,引得两个妹妹对楚氏亲近,她要哼。颜神佑因为书背得好被表扬,她还是哼。颜希真练习书法认真,交了作业被楚氏圈了好多红圈圈,依旧哼。

    弄得……她两个妹妹倒像是颜希真和颜神佑的妹子、楚氏亲生的孙女儿,看到她就缩到一边去了==

    楚氏听了颜神佑的小困惑,笑道:“难怪你不知了,你才多大呢?又经过多少事?你阿爹倒是对了一回,凡事,不当以好恶为准。来罢,正好闲着,带你们看个景儿。去,将你养的那些客女者带了来,咱们去东仓。”

    东仓是颜氏坞堡东面一系列大仓库的统称,颜神佑等人之前从来没来过!仓房十分高大,底下离地三尺,却是只有支柱,再往上才是仓房,颜神佑暗忖,这大约是为了防潮之类的。

    东仓里装的大多是陈米,楚氏命人开了其中一座,又命取了许多布袋子来。待何二女等人来了,楚氏便命人宣布:“今日太夫人心情好,想起你们有趣来了,要赏你们。看这仓中米没有?每人一条布袋子,装米,能搬多少,便都赏与你们了。”

    小姑娘们一齐看向颜神佑,见颜神佑点头了,才上前谢了楚氏,一人抓着一只布袋子,冲进去装米。这倒令楚氏对颜神佑有些刮目相看了。仓房外面,放着二十个大大的底宽上窄的大斗,说是斗,只是反过来的斗状器而已。一人一个,各标上了记号。

    只见小姑娘们蜂涌而入,装米,往外扛。往袋子里扒米扒得太急,晶莹的米粒洒了一路。装得太多被米袋子坠倒在地有之。跑得太急跌跤了的有之。两人撞到一起的有之。

    何二女是神力,装满了一只大斗,还要将剩余的那个也装了来。最后脱力趴在了大斗沿儿上,连舌头都吐出来了。反观六妞,头一袋子装得多些,试一试,后来便不急不徐,一次只装半袋,只跑得勤些。也不多贪那空出来的一只斗,只管装自己的那一只。

    颜静姝看得前仰后合,她两个妹妹看得目瞪口呆。颜希真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这个样子争抢很不雅观,有点嫌弃。

    颜神佑不开心了,道:“不过是想给家里弄点吃的罢了。”

    楚氏淡淡地道:“哪个不是为了使父母妻儿过得好些呢?”

    颜神佑一时无言以对,主要是不大明白楚氏的意思。她是问楚氏她对这些客女的态度,以后要如何对待之类的,并以此为建议调整自己的做法的。现在这个,楚氏是要告诉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楚氏将这五人的样子都看在了眼里,有些叹气,颜静姝不去说她,两个小的还太小。单说颜希真这样,只能算及格,不能算出挑。颜神佑倒是护短,但是与颜希真一样,也不太明白呢。

    楚氏一指何二女,问道:“你想是看她有些不同的?喜欢她?逗个乐子罢了。你也看见了,这样的小人,利令智昏,贪心不足,你与她好处太多,只好将她累死了。”

    颜神佑听到“小人”、“利令智昏”等字眼,心中郁郁。待听到最后一句,却是听进去了。细细一想,似乎真是这个道理。何二女歇了一下,袖子里掏出了个果子,偷偷地啃了起来。

    楚氏又指六妞道:“这个好,有节制、知进退,”微微瞥了颜神佑一眼,“你不喜欢她?你糊涂了!”

    颜神佑小声道:“那……人总有个好恶呢。”

    楚氏道:“你只要言必信、行必果,赏罚分明,就不易招致背叛,至于其他……对她好不好,与你喜不喜欢她,有关系吗?等遇到不得不让他开心的人,再说罢。”

    颜神佑总觉得这样缺了点人情味儿,追问道:“这样就行了吗?对自己喜欢的呢?”

    楚氏道:“人谁无个好恶呢?只消不以好恶而坏事,那不结了?宫中常养侏儒、伶人以为戏,常逗得贵人开心,赏赐颇多,养便养了、赏便赏了。我不曾听闻有礼遇侏儒使与大臣同的明君,也没见过不敬能人而能成就事业的君主。”

    关键是,对一个人,你的定位是什么?什么样的定位,就有什么样的处置方法。有能之士,对他再差,也不能比那些你喜欢的无能之辈待遇高。

    “那……仁义呢。”

    “仓廩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再者,”楚氏轻蔑地一笑,“朝中诸公,便不争了么?都是求名利的,求名与求利,又有什么区别?君子也有,可又有几人是真君子?你分得清?反正我活这么大岁数了,是分不清的。”

    颜神佑问道:“可不问青红皂白便用人,可以吗?”

    楚氏冷笑道:“我从不用蠢人。”

    颜神佑道:“聪明人不易亲近。”

    “只要比他聪明,就可以了。你还怕制不住人么?”

    “嗯。”

    “常怀畏惧之心,是应该的。可要是畏首畏尾,就只好等死了。将胡思乱想的功夫放到正事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何谓御下之道?先是分出上下尊卑!为主者,总御大局,使能者上、庸者下,则近乎圣明矣。”

    颜神佑道:“这样,不会太累么?”

    楚氏低下头,诧异地道:“这世上何人不累?只要心里明白,又何累之有?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妇不织,或受之寒。匹夫匹妇,一时懒惰,不过受些饥寒教训。还有一句话,你也要记牢——”楚氏一字一顿地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颜神佑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口噗噗乱跳。

    楚氏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叫她们都散了罢。我既许了她们,只要是她们搬出来的米,都可送往她们家中。若能叫你们明白了道理,这些米,也算不得什么。”实际上,这些小女孩能扛多少粮食呢?真的是九牛一毛。

    ————————————————————————————————

    自东仓归来,楚氏在颜静姝又“哼”了一声之后,对侍女道:“静姝是不是鼻喉有甚不适?怎么一样哼来哼去了?带她下去,唤个郎中来看看,开剂药吃下去。”

    颜静姝傻眼了,片刻之后要反抗,被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婢一边一条胳膊,架走了。楚氏头疼地对两个小孙女儿道:“你们年纪还小,这来回折腾,也该累啦,也去外面玩耍歇息罢。”两个小女孩还是挺担心姐姐的,虽然觉得姐姐有些不妥,到底怕她真的生病,也跟出去了。

    楚氏却问颜神佑:“你待如何处置这些客女?”

    颜神佑想了一想:“我想教她们识字。”

    “嗯?”

    “学得好的,自然有学得好的安排。学得不好的,自然有不好的去处。”

    楚氏道:“也好。你们也去歇息罢。”

    两姐妹告退。

    颜神佑一路走回去,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来个“优胜劣汰”,六妞若能做得好,她也当予以足够的重视。

    听说何二女的爹何大比较有用,暂时是不必放回家了。何二女要是肯学习上进呢,那正好,要是得过且过就只知道吃呢,也不是养不起闲人,也不是没有粗糙差使让她做。到时候,就真的要看她爹何大能走到哪一步了。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合格的女主是需要不断被回炉的,好在她比较能够听得进别人的劝告教导。

    她最大的问题不是想要自由平等,或者提出什么同吃同住之类的,那是当时受冲击太大,引起的反抗情绪。知道大家身份不一样是一回事,切身体会到贱籍生存的不易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大的问题是她爹发现的:亲,你有当昏君的潜质哦~你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哦~

    所以被女王亲自抽了~

    下面会好很多啦~

    最近晋江抽得我回不上评,不过都有看……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等好过了一点集中解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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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颜神佑想得算是比较成熟的了,回来便跟颜肃之说,要让客女们也学习一下文化知识,不要求成学霸,至少得识几个字不是?

    对此,颜肃之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百度搜索也算是习气问题了,富贵人家不但是诗礼传家,如果条件允许,家中奴婢也要学习一点文化知道的呢。如果谁家的婢女成了学霸,那也是一件雅事。只是颜家自家子女如今的教育都刚刚起步,自然是顾不上奴婢客女了。

    不过既然颜神佑乐意,又只是让客女们略识几个字。这个小小的要求,颜肃之还是愿意答应的。

    就这样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最后,客女们还是要上文化课。只是不过颜神佑自己的老师,都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请来的,客女们的老师,水平自然更次。她们的文化课,乃是姜氏身边一个粗通文墨的妇人教的。

    要用到姜氏的人,总要与她说一声的。姜氏听了,并没有反对,将颜神佑上下一打量:“也是,好歹也算是跟着你的人了,虽不如阿竹阿琴她们,也不能一字不识。”

    姜氏说完这些之后,颜神佑觉得气氛有点怪,似乎是阿梅小小出了一口气?等她回头看时,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颜神佑微一耸肩,心说,奇怪。

    姜氏笑道:“你来,看看六郎。”

    颜神佑对“弟弟”两个字,听到了、看到了,就会生出一丝亲近之感,也许这就是血缘天性。可一想到六郎刚生下来的丑样子,她又忍不住皱了脸——怎么会长得这么难看呢?爹娘都是美人啊!外公没见着,可外婆也是五官端正,祖父脑残归脑残,颜还是很能看的,祖母也是个正常人。两边基因都没有问题,他长成这个样子,真的不是来自大宇宙的恶意吗?

    不是嫌弃六郎啦,只是觉得十分不爽!#我的弟弟怎么可以长这么丑?一定是老天的错#

    看在姜氏的面子上,颜神佑打起精神来,凑近了襁褓去看六郎。一看之下,不由“咦”了一声。

    姜氏道:“怎么了?”说着身子都倾过来了。

    颜神佑惊讶道:“怎么会?居然变好看一点了。”眼睛依旧是条缝儿,但是上下眼皮似乎没那么肿了,皮肤也没那么皱了呢。

    姜氏笑得前仰后合:“以貌取人!你要是个小郎君,该叫你阿爹好好修理修理你。”

    颜神佑发现弟弟可能会越长越好看之后,去了一块心病,心情大好,伸出手指戳戳六郎的脸蛋,笑道:“我阿爹才不会揍我叻。”颜肃之中二期不理人,病好了之后就是典型的妻奴孝女,哪怕教育,也以说服居多,辅以溺爱,还真没揍过闺女。

    姜氏嘲笑道:“你再得意,看你爹不揍你,我揍你!”

    说话间,六郎忽地皱起了脸来,又哼唧了几声。颜神佑捂住了嘴巴,以为是把他吵醒了。姜氏却说:“时候差不多了,他该醒来吃奶了。你也去洗洗脸,想吃什么叫阿圆吩咐厨房做去。”

    颜神佑道:“今天有什么?”又想起来,“阿娘一忙,家务交与谁?旁人都有事呢。”

    姜氏道:“你阿婆会过问一二,平素有阿圆呢,咱们这里也是一向有规矩的,乱不了。”

    颜神佑暗暗记下了。她爹如今得看着春耕等事宜,又有播种之后的田间管理一类,这两天因为姜氏生产,他没出去,却不好一直呆在老婆房里,反是跑到书房里,不知道埋头研究些什么。她娘现在又要关一个月禁闭。这二房真没什么专职理事的人。虽然阿圆办事也忠诚可靠,楚氏也会照看。终究不如姜氏总揽的时候了,便打定主意,旁的不好说,饮食之类,她倒是可以多问问的。

    点点头,颜神佑起身道:“阿娘,那我去更衣了。”甭管上厕所还是办私事儿,更衣都是个通用语。

    出来回到了自己院子里,阿梅回来就对阿竹道:“水备好了么?”

    阿竹点点头,阿梅又问颜神佑晚饭要吃什么,她记下来好去厨房吩咐先做上了。颜神佑道:“不想吃太油腻的,晚上想吃粥。唔,阿爹喜欢吃鸡,给阿爹炖只鸡。阿娘……”

    阿梅笑道:“娘子的菜单,已专门拟好了。娘子如今,与旁的时候不一样呢。小娘子且洗脸,更衣,歇一歇,吃口茶,等郎君回来了就开饭。”

    颜神佑点点头,默默洗脸去。洗着洗着,忽然发现事情不对:大家都是女的啊!贴身侍候和离得八丈远、只用她们当粗糙的打手之间,是天壤之别,前者是天,后者是地啊!这事儿跟男的不一样,男的吧,贴身侍候的,反而没什么大用,放出去驰骋拼杀的,才是看得起你。

    怪不得姜氏和颜肃之他们之前都随着她折腾,因为……她这种做法,在他们眼里,她不算对客女们十分重视嘛!该重视的,是身边这五个“心腹”。而阿竹等人也没什么不满,因为她们的地位也没有被动摇呢。

    刚才的违和感呢,来自于阿梅的态度,也许阿梅自己不觉得,但是在细微之处,还是表现出了对有可能呛行的竞争对手的紧张呢。

    颜神佑觉得,自己真是责任重大!

    晚上就爷儿俩一块儿吃饭,颜肃之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饭是好的,汤是热的。他现在饮食习惯很好,基本上滴酒不沾。他吃鸡原是泄愤迁怒,但是姜氏陪嫁来的厨子**的手艺忒好,他又吃上瘾了,看到有鸡,十分开心。

    再看女儿,似乎正常了很多,这让颜肃之十分欣慰,觉得有楚氏这样一个妈,还是好处多多的。

    ————————————————————————————————

    第二日上,姜氏那里名唤阿青的一个妇人就正式上岗,成了客女们的文化课老师。

    于是,作息就变成了这样——

    早起,颜神佑起来了,客女必须已经准备好了,大家一起晨练,然后各自去上文化课。

    午饭后,略歇息一会儿,颜神佑要去楚氏那里学习一些家务管理与女工方面课程,兼汇报上午学习情况、与堂姐妹们联络感情。

    晚饭前,回来再召唤客女们一起训练。

    晚饭后,各自写功课。

    由于客女们的基础不太好,下午的时间也有不少被拿来做文化学习了。可惜效果并不是十分理想,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学得好。阿青管得也不很严,一来自己水平有限,二来主人家也没要把客女培养成才女。

    对于刚入门的人来说,学习反而是开始比较难。客女里很有几个十分不习惯的,说来也怪,并不是所有的失学儿童都是“没有机会学习,一有机会就特别用功”的。十九个人里,倒有那么四、五个是看着书本就头疼的,这里面就包括了何二女。这让颜神佑十分不理解,在她看来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上进的机会,不管在哪里,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眼前的路总是更广的。

    只不过才学了几天,只是粗粗看出个苗头而已。将来的日子还很长,谁知道有没有忽然开了窍的人呢?颜神佑决定,静观其变。

    她一直觉得,楚氏做事一向靠谱,对她的教导也都很有用。但是,最有用的一句话,无过于“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了。她要看的是全局,要负担的是整体。判断事物的依据是客观,而不是自己的心情。哪怕心里会着急,还是得忍着。这么想,颜神佑的情绪就平衡了许多。

    她如今调整的重点,并不止是客女这里,更重要的,是侍女。自客女学认字开始,当天,她就招呼了侍女们也捆起了袖子拿起了木剑。

    阿圆首先提出了疑问:“小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哩?”

    颜神佑笑道:“六妞她们还小,纵练成了身手,也未必能时时跟着我呢。真个有事,还要我自己与人对阵不成?”

    阿圆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点头道:“也好。”又嘱咐阿琴等人要用心,好好锻炼身体,保卫祖国。

    这个不用她说,阿琴已经捏起拳头了。她还记得在京中时被两个小货推倒在地,最后还是小娘子出手把人揍了的往事,果断决定要认真练习,下次再遇到了,自己要冲锋在前!把这俩货揍翻,好一雪前耻!

    年长如阿竹等人,心里原就对颜神佑更亲近,也觉得以颜家的情况,出去被鄙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有时候需要暴力,那必须不能让小娘子再动手了。又有阿梅神神秘秘说了小娘子有意栽培客女,侍女们心里都攒着劲儿呢。

    如今听说客女“未必能时时跟着”,显是要她们时时跟着,忽地生出一股自豪感来。都表示要认真锻炼身体,不给小娘子展示战斗力的机会。

    如是二十余日,客女们的文化课还不知道学得如何,倒是侍女们的体育成绩飞速提高了起来。连走路,感觉那气场都不一样了。

    对于客女,颜神佑是每日都见,巴甫洛夫反应的训练绝不手软。关于这一点,从上到下都是支持的,连楚氏,也知道了她的这个训练方法。听了之后,楚氏不禁愕然,深觉在这个孙女儿身上多花一些精力是值得的,又有些惋惜:若是个孙子,再好好调-教,成就不可限量也未可知啊!

    有这种想法的,非止楚氏一个。

    齐凭觉得自己是拣到宝了,他的两个学生,虽然性别比较不如人意,但是素质还是很好的。颜希真中规中矩,而且如果不与颜神佑这个小变态比较的话,其水平也是相当不错的,绝对值能完虐大多数同龄小朋友。

    颜神佑这货呢,还自带进化功能。

    ————————————————————————————————

    这一日,颜神佑正在楚身那里学做针线。剪裁之类的,如今只学做简单的小件儿,绣工都没开始认真练。她正跟颜希真叽叽咕咕地讨论,颜神佑是在客女那里看了她们扔小石子玩,猛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游戏。

    穿越前的小时候。

    那时候小女孩,也有不太小的女孩里,流行一种抛小香包的游戏。统共五个小香包,一个做头,向上抛,在落下来的期间,要单手把桌上的其他香包拾起,再接住抛起来的那一个。开始是一次拾一个小香包,第二轮就是一次拾两个小香包……以次类推。此外又有衍生的许多玩法,十分适合小女孩来玩。

    颜希真听了,也很有兴趣。颜神佑则认为,这样有助于锻炼颈椎==

    说做就做,小香包的做法十分简单,裁五个圆形的布片儿,抓一把米。跟包包子捏褶儿似的,把米缝进布里就OK了。

    颜神佑根据其经验建议:“少放些米,不然**的,不要捏。”

    颜希真果然又捏下了一点米下来。

    两个人搭手,很快就做好了五个小香包。一人做了两个,速度也差不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颜希真主动拿去做了。颜神佑四下看看,觉得虽然这是一种一起玩一副才有趣的游戏,但是多做一副也无妨,于是又动手裁了几个布片,动手缝了起来。

    颜希真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做好了手上的,又来给颜神佑帮忙。两人合作,又做出一副来。

    楚氏因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颜希真笑道:“是二妹妹想出来的点子呢,阿婆让她来,咱们也一起看看。”

    颜神佑赶鸭子上架,虽然以前常玩,可这一辈子,还是头一回弄这个呢。勉勉强强示范了一回,其间还失败了一次——手太小,一次捏四个不太好捏,抛起的香包落桌上了,这四个还没抓起来。

    楚氏招手,颜神佑乖乖上前。楚氏道:“拿来我看。”

    颜神佑将香包捧了,恭敬地递到好眼前。楚氏一个一个捏起,将香包细细看了一回,见大小几乎一样,且缝得很仔细,米也没有漏出来。才笑道:“这个很有意思。闲来无事倒可玩玩,不要耽误了功课才好。”

    姐妹们都应声称是。

    颜神佑和颜希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家什,抬头看到颜静姝姐妹仨都往这里看。毕竟是小女孩,新奇玩玩具对她们的吸引力自不待言。颜神佑想了想,悄悄拉了一下颜希真的袖子,跟她咬耳朵:“给她们一副玩一玩?”

    颜希真道:“嗯,那我这个给她们吧,你那个好容易做出来的,自己玩。”

    颜神佑道:“没事儿,你留着吧,也不是什么难做的物件儿呢。我把我这个给她们了。你那个,咱们明天还一处玩呢。”说着,还按了颜希真的手。

    颜希真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只想:也确实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大不了我回去再做一副送她就是了。

    颜神佑揣着一把小香包,跑到颜静姝姐妹那里,问道:“你们喜欢玩这个吗?”

    颜静姝将脸一扭,颜静媛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腼腆地点了点头。颜神佑就把小香包放她身前的矮几上了:“那你们一起玩,这个要一起玩才有意思呢。”

    颜静娴虽然年幼,却忽然问道:“那二姐姐玩什么呢?”

    颜神佑豪气地一挥手:“你别管这个啦,我再做就行了。你还小呢,不要操心太多,只管开开心心的玩就是了。”

    楚氏听了,不禁莞尔。

    恰在此时,门外来报:“夫人命上覆太夫人,京中二郎岳家来人,在离此五十里外,选遣人来投帖。明日一早,姜少卿便至。”

    颜神佑一听即明,这来的是她三舅姜伍。姜伍如今做到了鸿胪少卿的位置,这回来大概是为了六郎的满月。一个少卿丢下工作,跑这么远一趟来给外甥过满月,姜家的态度不可谓不鲜明了。

    楚氏果然说:“管待来人住下,去说与二娘,叫二郎这几日都不要往外头去了。”又让颜神佑也回去,准备明天见舅舅。

    ————————————————————————————————

    颜神佑回来,日常是先看六郎。六郎还没满月,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间或尿床、哭。但是却早已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特别黑,居然不是带点棕的颜色。眼睛的形状也能看出一点来了,是遗传了母亲的凤眼。皮肤也不红不皱了,白嫩了许多,很有一种小老鼠变滚滚的意思了。

    颜神佑知道,这会儿这小东西还什么都看不清呢。不过这不妨碍她逗他,戳戳小肥脸,捏捏小胖手。小东西大多数时候被她挠得咯咯笑,也有时候被她骚扰得皱眉想哭。

    今天是情绪不太好,有点想哭,姜氏就说颜神佑:“弄哭了他,你哄他。”

    颜神佑吐吐舌头:“反正他现在还不记事儿。”

    姜氏哭笑不得:“你又淘气,明天你舅舅来了,你还敢这样?”

    娘舅不是白叫的,见舅如见娘,有时候舅舅的权威比亲妈还要强些,所以姜氏用了一个“敢”字。

    颜神佑笑道:“见了舅舅,我就不淘气了。”

    姜氏无奈地笑了,却也心情好,伸手摸了摸六郎的光脑门儿,道:“神佑,明年春天我送你去见外婆,可好?”

    颜神佑一怔:“哈?”

    姜氏道:“明年你大表兄成婚,我与你阿爹尚在孝中,六郎又小,只好你去啦。”

    颜神佑觉得有些奇怪。这年头吧,因为交通不方便,所以如果有住得远的亲戚,哪怕血缘很近、关系很好,如果住得远了,但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特指喜事、年节一类——通常都是送些礼物,并不会亲至的。有时候过年还不在一块儿呢。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比如父母去世,在外地的子女必须赶回这样。连父母大寿,如果儿子在外地做官,那也未必能赶得回来。

    如今表哥结婚,巴巴打发个未成年几百里长途奔袭回去?这画风不对啊亲!

    所以颜神佑特别坚定地逃避了问题,反问道:“阿娘还有打算吧?”

    姜氏:……刚生了一个正常的小孩,忘了小孩他姐不正常了。姜氏把慈爱又忧伤的表情收起,换上严肃认真脸:“我和你爹须守孝,你外婆想见你们啦!”

    “哈?”

    姜氏道:“能有什么事儿?外婆年纪大了,想小辈儿了,送你去给看一看。真有什么事儿,一准儿不会单将你一个送走!你才多大?也不用你扛多大的事儿!到时候你只消依礼而行即可!六郎满月后,我有的是功夫教你,先将京中诸家人物给我背熟了!”

    对闺女这种给脸不要,非要讨个真相的做法,姜氏给予了无情的打击!

    颜神佑一想,也是,真有事儿,得先保住了六郎,其次才是她,又或者是颜肃之。至少对于二房来说,是这样的。对于整个颜家,头一个要紧的是颜孝之才对。看来……“外婆是不是身体有恙?”

    “胡说八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许说出来,听到没有?你外婆好得很!”姜氏又头痛了起来,原本坐月子关了一个月,十分想出关。现在一想到出关要面对这个小变态,她又觉得坐月子了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情了。

    这么激烈的态度啊……颜神佑用一种“我懂了”的表情点头。姜氏手痒得想抽她!

    颜神佑没挨揍,倒是第二天一早,往楚氏处请安的时候,听颜希真说:“听说了么?三妹妹将四妹妹弄哭了,昨天我娘被惊动了,我才知道的。三妹妹也是……”

    颜神佑忙问:“怎么?”

    颜希真道:“你不是把香包给了四妹妹么?”她理解颜神佑不搭理颜静姝的原因,“回去四妹妹和五妹妹玩,三妹妹嫌吵,将四妹妹和五妹妹好一通痛骂。四妹妹哭得惨,她乳母不敢隐瞒,报了上来。”香包也被颜静姝抓起来扔了,这个颜希真没说。

    颜神佑道:“再给四妹妹一副就是了。咦?三妹妹呢?”

    “阿婆说她不恤手足,让她闭门思过了。”

    颜神佑:“……”

    “对了,这个给你。”颜希真取出一个布口袋,交给颜神佑。颜神佑疑惑地看着她。颜希真道:“我昨天做了这个。”

    颜神佑暗叫一声惭愧,她昨天回去先是弄哭她弟,又被她娘教训,接着去舞枪弄棒。最后又想明年出行,她得准备什么,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连忙接了过来,笑道:“谢谢阿姊。”一面在心里唾弃自己好没节操,跟个萝莉叫姐姐叫得这样顺口。

    见了楚氏,楚氏却又一通训诫,告诉所有的孙女儿:“须团结友爱,守望相助!”表扬了昨天颜神佑把香包给了堂妹,批评了颜静姝对妹妹不友好。

    颜神佑道:“阿姊今天又补给我一副呢。”

    楚氏笑道:“这才对的。你们是做姐姐的,要对妹妹们宽容些,照顾些。”

    颜希真与颜神佑连忙答应了下来。

    楚氏道:“都回罢,今日有客到。”

    来的就是姜伍。

    ————————————————————————————————

    三舅来了,赶上了满月,但是满月的礼物只带了一部分,还有好几车还在路上==

    此外又有给大家的礼物,也是只带了礼单之类,大件儿的还在后面。车行得不如马快,三舅为了赶时间,一路上骑马骑得有虐待动物的嫌疑了都。

    到了先被颜肃之接了,进门又见颜孝之,再拜见楚氏,进献了礼物。最后一站才是看妹妹。

    姜氏月子里养得白胖了些,姜伍很是欣慰。又看外甥,白白胖胖的。都说外甥像舅,小家伙跟姜家人只托了个影子,四五分像罢了。可看在姜伍眼里,那就是非常像!喜得都合不拢嘴,还小心翼翼地抱了一抱。

    姜氏正好出月子,好好沐浴一番,虽在孝中,也显得十分精神。

    姜伍已经在感谢颜肃之对他妹子很好了,颜肃之摸摸鼻子:“应该的,应该的。”

    颜神佑见过三舅,被夸了两句:“长得越发好了。”问了些学习生活上的事情,又问老师质量如何。得知是齐凭,便也放心,这家伙听说有点故事,水平倒是还可以的。

    说一回话,楚氏与颜孝之等人都过来二房这里,给六郎庆满月。除了颜静姝还在禁闭,其他人可都来了。又开宴,只是无歌舞。

    姜伍直住到装礼物的车都到了,送完了礼,才再赶回去——倒是多休息了几天。

    期间,姜氏更与他商议,想来年叫女儿返京,且说了自己的原因:“是想给阿娘看一看,也好解解闷儿。顺便多过几个月,等过了阿娘的寿宴再回来。”

    姜伍道:“家中一切都好,只是阿娘总是想你,想外甥、想外甥女儿。虽有大郎娶妇,十分安慰。却也是一个替不了另一个,这些年,我们最挂心的就是你了。只是……神佑毕竟年纪小。来回奔波,能行么?还有……妹婿答应吗?”

    姜氏道:“郎君并不反对此事。到时候我叫阿元跟着,郎君那里再选派心腹,说不得,也要哥哥们派人来接她一下儿了。”

    姜伍道:“也罢,到时候叫家里来个人接她。我还有一事要说与你,大侄女儿、二侄儿的事,也有眉目了,恐怕也是这一二年要定下来。神佑一次过去,也不算只为一事,倒也值得。”

    姜氏道:“是哪些人家?”

    “大侄女儿说与米家为妇,已有八分准了。二侄儿欲聘你三嫂的娘家侄女,也是差不多了。”

    姜氏笑道:“都很合适。”

    姜伍道:“你阿姊家外甥,想与楚家结亲,你看可好?”

    姜氏道:“楚氏名门,规矩森严,很好。只要阿歆尊重妻子,当夫妻和睦,家业兴旺。”

    姜伍道:“家里也是这般说。”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姜伍假期有限,不得不赶回京中。

    颜神佑也被确定,明天春天,六郎周岁她是不能看弟弟抓周了,她得肩负起代表家庭的使命,独自返京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副本即将开启,敬请期待~

    集中解释一下。

    一、女主的名字,古人起名,越往前,越不像后来那种同辈人必须有共同的规律。比如王导家,王导有子六人:王悦、王恬、王洽、王协、王劭、王荟。这还是一个爹的,相互之间就没啥共同之处~当然也有有规律的存在,比如司马道生、司马道子和司马道福==

    二、女主的成长,有同学说有违和的地方,比如平等之类略矫情之类,又或者是对于三房的堂妹的关心与揣测什么的。这其实是我们现代人与古人很多观点不一致的地方,或者说,是我们现在代猜测的古人思想,与真正的古人思想是不一样的。穿来时间虽然不短,但是因为身体年龄的关系,接触的事物还是不多,女主还是不自觉地会拿“印象中的古代人”来当标准,去猜测真土著的想法,这样就会出很大的问题。

    比如女主对BOOS,就有误会。对BOSS来说,颜平之是她儿子,而不是现代普遍意义上的情敌的儿子,如果BOSS生不出儿子来,颜平之就是她的依靠。三姐妹也是她的孙女。她对颜平之,最初的想法就是:这是我儿子,我对他是有责任的,所以要养,至少不能养歪了。但是事不如人愿,这货被颜启养歪了,跟她作对了,这才是颜平之要被消灭的原因。对三姐妹,同理。但是在女主的意识里,认为颜平之从出生开始就是对立的、有利益冲突的、是来分薄颜肃之兄弟的资源的,所以她就会认为,BOSS最后会对三姐妹,尤其是已经有点歪的这个下杀手。但是BOSS这里,还是会试着纠正一下的。

    女主与这个环境的代沟,挺深……

    三、女主对客女的态度,除了代沟,还有地位。她之前不是上位者,类似的上位者的训练还没正式开始,现在就是在不断被长辈抽打的过程中学会调整。她跟颜希真还不一样,颜希真是一张白纸,怎么教就怎么学,尤其是思想方面。女主是个成年人穿越,她会带着前世的很多痕迹。思想的碰撞,有时候会显示得她十分幼稚,有时候又会显得土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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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Lwxs.ORg第60章 小说网

    颜神佑对于要独自返京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意思。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ww◎w.l◎w◎x◎s◎.o◎r◎g◎)百度搜索网址记得去掉◎哦亲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相反,她还很开心地准备了起来。虽然时间尚早,不过到时候要带什么行李、带什么人手之类,她已经在打腹稿了。又想起来六郎正好是三月里生的,明年周岁的时候她应该在京中了。等她回来,这小东西应该都会说话了,内心不由十分惆怅。

    想了一想,便让阿琴找出纸笔来。

    当时已经是晚上了,别看颜神佑白天学习认真得跟什么似的,晚上却是很少用功去写字绣花之类的。一想到这年头还没有眼镜,近视了就只好瞎着,她就十分注意保护眼睛。

    阿琴听了她的吩咐,便觉奇怪,多问了一句:“小娘子要写字儿?”

    颜神佑随口应道:“画画。”

    “哈?”跟颜神佑在一起久了,阿琴难免沾染上了她的一些无意识的口头禅。

    颜神佑道:“嗯,我想给六郎做些东西呢,赶紧的,拿来。”

    阿琴一听,就更加有点磨蹭了,谁知道小娘子突发奇想,想要做什么呢?

    颜神佑这回是真没捣乱,她想做许多儿童玩具,给六郎。小家伙现在长开了一点,不那么丑了,颜神佑开始操心起这小东西的智商来了。颜神佑本尊的智商她是无从体会了,但是沾了穿越的光,表现得像个聪明的家伙——虽然经常掉链子。所以她弟六郎,也不能表现得蠢嘛。

    据说科学研究显示,小孩子启智早一点,对智商有帮助——当然,也不能太填鸭。

    所以颜神佑就想,做些什么积木啊、拼图啊什么的,给六郎做一些基础的开发之类的。等她从京城回来,六郎都该有一岁半还多了。蒋氏生日在九月,做完生日是,颜神佑回来,好过年了。得会说话了呢。如果以颜神佑的经验来看,也该初步认识一点图形的。比如爸爸妈妈什么的。

    其时儿童玩具不是没有,也有一些,颜神佑小时候就见过,不过她那时候算比较成熟的了,就图个新鲜,并没有着迷。而且见多了声光电效果的现代玩具,如今这些玩具,相当不够看。

    颜神佑对着画纸,好一通画!什么拼图积木都是基础的,还有小小的士兵、马、车、等等的模型一类。连识字卡片的构想都写出来了。纸张是珍贵的,也就是这样的人家,才能在小时候就有纸笔。条件差一点的,就蘸点水写字,或者拿盆沙子来划拉,长大了才能有纸笔,有些干脆还是用竹木简。再惨一点,全家文盲。

    颜神佑的毛笔画水平……很平。也就保持在画什么能看出像什么的及格线上,什么画风完全没有。不过“设计图”嘛,像就行了。

    疯狂画了一个时辰,又添了许多条注释,颜神佑才满意地放下笔,揉着腕子对阿琴道:“晾一晾,明天拿给阿娘看,要是合适,就先做着。嗯……咦?多做一些儿!”哈哈,老子真是天才!

    阿琴也识字,跟着颜神佑听课的,虽然颜神佑学得快,她经常跟不上节奏,阿琴的专职也不是读书,但是毕竟日日跟着听,字也认得不少,书也记得几篇。低头一看,倒是看出来这是在做什么了。毕竟是小孩子,阿琴看了也觉得喜欢:“这些挺有趣儿的。”

    颜神佑“嘿嘿”一笑:“那当然啦。”明天拿给爹娘一看,如果能批准通过了,就能找人做了呢。颜神佑满意地滚去睡觉了,因为太兴奋,还在床上多打了两个滚儿,又乐了一阵儿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抱着画稿去见爹娘了。姜氏出了月子,已经能起身下地了。看颜神佑身后的阿琴抱着好几卷儿纸,就问道:“你又做什么了?”

    颜神佑对阿琴使了个眼色,阿琴就抱着画稿上来了:“是小娘子昨天晚上想出来的,想做给六郎呢。”

    颜肃之将帽子扣在头上,正了一正,也走了过来:“哦?是什么?拿来我也看一看。”

    打开了一看,颜肃之与姜氏都惊讶了。像颜神佑这样大量疯狂“设计”的,还真是不多见。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识字卡片”比较感兴趣。前面说了,纸很珍贵,文盲很多。大多数的小朋友如果即使识字,也不会特意给他们造这种卡片。他们的启蒙课本,多数是些浅显易懂的诗句一类。

    但是,两人却同时觉得,这种卡片的“创意”很不错。

    颜肃之摸着下巴道:“唔,纸不易存,不如用木,叫匠人雕出来,刷上漆……”姜氏道:“棱角一磨,就成啦,还能用得久。”

    又看积木和拼图一类,觉得也挺不错的。颜肃之道:“这倒可以,如今春耕已过,他们也闲,我再去的时候,叫他们村子里的木匠做出来就是。”

    颜神佑惊讶道:“那村子里的木匠识字吗?”

    颜肃之道:“略认得些,又不是做学问!照着稿子总是会的。在家里唤人来做,又要磨牙。”

    颜神佑就不问这个了,却缠着姜氏:“阿娘,借我几个人呗。”

    姜氏大惊:“你又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借几个人再做几副香包,阿琴她们还要跟着我,怕不得闲。找阿娘借几个人来做些,或送人,或是替换用旧了的。”虽然她玩了一阵儿,又不太想玩,不过有备无患呢。

    姜氏松了一口气:“这有什么难的?你要送谁?”

    颜神佑道:“我明天不是要到京里去吗?就随手了呗。”

    姜氏这才欣慰地道:“也好,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命人做去。”又与颜肃之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放心了一点。

    姜氏忽然有一种直觉,觉得如果放任颜神佑继续跟客女奴婢这么搞下去,不知道她还要搞出什么化学反应来。想到在京里时,她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工场农村田间地头,所以表现得还算是个正常的土豪家小朋友。就越发坚定了要把闺女扔到京城去较正一下的决心!

    颜肃之附议。

    似乎最大的改变,就是从这小东西去挑了一群客女开始的。掐一掐这根源,应该还是有救的。

    ————————————————————————————————

    从这一天开始,颜神佑的学习生活开始加倍的忙碌了起来。

    姜氏出了月子,听说颜神佑在这一个月里,过问过家中厨下饮,安排过几次菜单。还过问了洒扫情况之类,都问到了点子上。便想让她锻炼一下,分派了些家务给她,比如让她安排一下晚饭。

    想颜神佑如果入京,身边的事务虽然有阿圆随行,还是需要她自己有主意。姜氏有点担心又有点心疼之余,还是硬下了心肠,加紧训练女儿。除了这些小事,姜氏更加紧了颜神佑对于京城人际关系的教育。教了许多京中家族之间的关系,结合着谱学,给颜神佑拟定了新的课程。这些都是在齐凭正常教学之外的内容。

    她又和颜肃之一起,给颜神佑拟定了入京之后要拜见的长辈的次序。头一站是姜家,第二站是楚家,第三站就得去唐仪那里。唐仪听说他女婿生出来,不由欢乐开怀,就要跟他舅请假,亲自跟着姜伍一块儿过来。

    结果被他舅和他娘联手揍了一顿,蔫儿蔫儿地回家让蔡氏打包了许多礼物送了过来。蔡氏对结这门亲,忽又生出一点犹豫来——“颜家连丧四命,似有不妥。”被唐仪一挥手:“人老了怎么能不死?颜三儿那是自己找死,德行有亏。颜二我是知道的,人很好。”

    ……能跟你玩到一起,这人品本身就值得怀疑好吗?

    饶是如此,蔡氏也不能失了外气,准备的礼物也是样样周到的。唐仪还哭天抹泪地写了一封信,写信期间真落了好些眼泪到纸上,信纸都有些皱皱巴巴的了。颜肃之收到之后,十分感动,拍板将颜神佑的第三站就定在了唐家。信的末尾,他还添了一句,你岳母前阵子有点小病,你放心,我老婆去看过了,不是大病。

    这也是颜肃之果断答应了姜氏,允许颜神佑去京城的原因之一了。不过这事儿他瞒下了,没敢跟姜氏说,怕姜氏着急。算一算蒋氏的年纪,也是得病那么一病了,到了这个年纪,一觉睡过去醒不来的都大有人在了。只是除非蒋氏真一病不起,或者死了。小一些的病痛,以姜氏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就这么打包回了娘家探病。还不如不告诉她,省得担心。

    不过,颜肃之还是写了封信回去给唐仪,请他帮忙盯着点儿,一有变故就通知他。

    接下来就是去跟楚氏汇报,来年姜家有喜事,要让颜神佑过去云云。又悄悄跟楚氏说了,唐仪的信里说了,蒋氏的身体有点不好之类。楚氏答应得也比较痛快,又说:“既要回京,往你阿舅等处去时,也不要失了礼数。”这一份的礼物,便从公中走了。楚氏又让姜氏给颜神佑进行相关的突击训练,比如到的时候是春天,如果要踏青郊游,要如何应对一类。

    直到这个时候,颜神佑才如愿以偿地开始练习骑马。骑马的场地不在坞堡外,而在坞堡内。坞堡周围几十里,都是田地,此时正是草木生发之时,田里的庄稼长势正好,再土豪,也不好骑马踩庄稼。坞堡内又足够大,跑马场也不是没有。

    每天清晨,颜肃之都亲自带着女儿跑几圈马,才出去办正事儿。

    颜神佑的第一匹坐骑是颜肃之亲自挑选的,总是在太仆呆过,又认真工作的人,颜肃之挑马也有一套。给女儿选的是匹小母马,性情比较温顺。钉上马掌、套笼上鞍,把闺女抱上去。十分严肃地告诫:“不许快跑,你拉住了缰绳,握紧,不要用力往后扯……”

    颜神佑心中兴奋,腿却有点抖,开始这母马也不太听话,就站那儿不动。过了一阵儿才慢慢地走动。颜神佑扎过马步,这对骑马也算有帮助,坐得倒还稳,就是有点僵硬。

    被抱下马的时候,颜神佑还有些恋恋不舍。颜肃之看到她露出这么符合年龄的表情,心里一软,柔声道:“明天只要不下雨,咱们还来呢。”

    颜神佑这才拉着他的手,三步一回头,到后面上课去了。

    ————————————————————————————————

    齐凭似乎是得到了楚氏的叮嘱,给颜神佑额外添了功课,添的是官制。颜希真也有类似和功课,却又没有这般详细了。颜希真也不争执,认真学她的那一份儿,只是在课间的时候,悄悄问颜神佑:“你明年要回京里?”

    颜神佑道:“嗯,我大表兄明年要娶亲了,阿爹阿娘还要守孝不得去。阿娘让我回去,还要给外婆问安。”

    颜希真道:“那……你到时候帮我捎点东西好不好?”

    颜神佑问道:“给谁呢?”

    颜希真不太好意思地道:“给我表妹。”这个也是舅家的表妹。

    颜神佑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听姜氏说起过这些亲戚,柴家的表妹……好多呢。便问:“哪一个呢?”

    颜希真道:“我舅家好几个表妹,我想都送。嗯,我把你那天要做的香包,做些给她们,好不好?”说着,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似乎是觉得盗用了人家的创意。

    嘿,想到一起去了,颜神佑开心地道:“我也想拿这个送人呢。正好了,一起。”

    颜希真舒了一口气:“那我回去叫她们做了,到时候一份一份的分好了,写了单子给你,你一总给她们,让她们自己找就行了。”

    颜神佑笑道:“好啊。”

    颜希真又有点神秘、有点郁闷地道:“三妹妹就要被放出来了,可能要跟咱们一道读书了……”不是她不一视同仁,颜静姝是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比较起来,她还是更喜欢颜神佑一点。

    颜神佑道:“有阿婆教她,她会变好的。”

    颜希真小声道:“但愿吧,她要不变好,我看着也怪难受的。”

    颜神佑道:“阿婆会有办法的。”一个没爹没娘,外祖家没人肯管、仇人倒有一箩筐的堂妹,如果楚氏再收拾不了她,那就真的奇怪了。哪怕教不好,也得收拾得她老实了。

    两人叽叽喳喳没一阵儿,齐凭就敲敲桌子,开始上课了。

    颜神佑只把与颜希真的这次聊天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下午,她又带着阿琴等人去了客女们那里。客女们上午也是文化课,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已经分出了一些层次来了,还真是有几个是死活学不进去的。颜神佑也不去多管,只把学得最好的几个人给记了下来。据说,六妞是学得最认真的,成绩也很好。

    颜神佑翻了翻作业,知道六妞姓伍,没好意思问她上头的姐姐叫什么==

    她打定了主意,明年如果上京,想从客女里挑上十个人一道带过去。这样的话,今年生日过后,就要安排客女们当职,而不是继续进行岗位培训了。像六妞,可以安排在阿琴那里先当个副手,看着好了,继续使用。

    由于年纪还小,这样的人事变动还得跟姜氏说一声。姜氏听了,觉得她这样的安排也算是合理了,而且分出了层次,便也答应了。

    又说:“这几日又要裁新衣了,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颜神佑道:“都差不多,不是还在孝中么?”

    姜氏嗔道:“要连你往京里去的衣裳一起裁了,还有,你只守一年孝便好,秋天你就出孝了,怎么还会差不多?”

    颜神佑歪头想了一想:“可爹娘和伯父叔父都还没出孝呢,我也不好穿太鲜艳的叻,浅点颜色呗。”

    姜氏笑道:“你倒懂事,鹅黄、水绿就不错,浅粉的也好。你还小,穿深色的也没甚么,只要绣纹能压得住色就好。冬衣来一两件儿深色的也成。如今虽不在京里,外面山野里,野物倒多,你爹还说,今冬弄些好皮子来呢,给你做件狼皮的斗篷,要不要?”

    颜神佑特别干脆地道:“要!”

    “那成了,你去与六郎玩一玩罢。他醒着呢。”

    六郎还是不搭理人,这小东西现在还看不清呢,能有什么反应呢?倒是会叽叽咯咯发一点声音了,不过旁人也听不懂。颜神佑还是很幼稚地让他叫“阿姊”,他也不理,反而从嘴巴里吐出一堆一堆的泡泡。

    颜神佑“嗐”了一声:“螃蟹!”

    姜氏笑道:“又胡说,你阿弟如何像螃蟹了?”

    也是,平常吃螃蟹就少,吃的也是熟的,就是连姜氏,也没见过活着吐白沫的螃蟹呢。颜神佑只得胡乱编个理由:“看他两条腿,折成那样,不就像螃蟹吗?”

    被拍。

    ————————————————————————————————

    第二天去问安,却见颜静姝也出现了。颜神佑因得了颜希真的情报,倒也不惊讶她的出现。只是奇怪:这姑娘怎么老实了许多?

    颜静姝虽然还是会“哼”,但是已经很少很少了,也只哼了她两个妹妹一声。在楚氏跟前却老实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怯意——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对着其他长辈,也老老实实问安,虽然语气里还是有一点不太情愿,至少动作上是做得到位了,不似以前就是胡乱比划一下。连对堂姐们,也小声叫“阿姊”了。颜神佑就觉得她眼神都有些呆滞了,心道,也许是禁闭的后遣症,关这久,也难怪。

    颜希真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画风明显不对呢。她拉拉颜神佑的袖子,努一努嘴。颜神佑对她使一眼色,示意:看阿婆。颜希真一想,也对。

    颜神佑又生起了好奇之心,很想知道楚氏是怎么调-教颜静姝的。只是不敢明白着问,又到了上课的时间,只得将这事憋在心里。

    上完了课,回到屋里,就听阿梅来报告:“小娘子,您猜,太夫人是怎么开导三小娘子的?”

    她今天留守,颜神佑便猜她是不是趁机打听消息去了,不过比起颜静姝,她更想知道阿梅是通过什么渠道打听消息去的。于是她便说:“你知道了?哪里听来的?”

    阿梅笑道:“我今天跟去领下个月的柴炭,遇到了看她的人,就问了两句。太夫人也没打也没骂,就关了她些时日,就好了。”

    “嗯?”

    阿梅道:“往屋子里一扔,也没人跟她说话,窗户都封了,日夜不见光,只有用饭、更衣的时候给点灯。一日三餐,更衣五次。其他时候一片黑,就老实了。听说,开始关了三天,一出来就骂,太夫人二话没说,又关了她十天。出来推一小四娘一跤,又关十五天。再出来就老实了。”

    颜神佑:她发誓,在翅膀硬起来之前绝对不会惹这位BOSS了!口上却说:“吃这一个月的苦头,能从此消停了,也算因祸得福了,否则……”跟BOSS作对,还能有什么然后啊?

    阿梅心有戚戚焉:“也对呢,忤逆长辈,又气坏了曾祖母,不好好调-教,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颜神佑心说,你不知道。

    ————————————————————————————————

    就在主仆谈话之后没多久,颜静姝也被扔过来跟堂姐们一起上课了。问安的时候,颜神佑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颜静姝穿得整整齐齐的,身后一个面生的婢女捧着她的文具。

    楚氏对颜希真与颜神佑道:“你们两个是姐姐,要多看顾妹妹才对。”

    两人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一齐上前道:“是。”

    楚氏又说:“你们过来,静姝。”

    颜静姝就上前,对她俩行礼,道:“以前是我不好,推了两位阿姊,险些酿成大祸,我知错了。”

    楚氏又看向两个年长的孙女儿,这俩能说什么呢?只得互看一眼,颜希真说:“我们并没有事,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就好。”

    颜神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楚氏这才露出一个笑来:“这样才好,一家人,总要和和气气的。往后你们三个便一处读书吧。”

    颜静姝本来也不算笨,只是落了些功课,进度便有些慢。不过经过楚氏的辣手整治,倒是听话了许多,上课的时候让坐正就坐正,让写字就写字。

    颜神佑还是不怎么跟她说话了,颜希真倒是问过两句,她也认真答过了话。当天下课,颜神佑又派了阿竹,给颜静媛姐妹俩送了些玩具过去。第二天也没见颜静姝抗议什么的。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颜神佑依旧当她的“神童”,依旧带着侍女、客女习武。到了七月生日的时候,客女们里已经彻底分层了,十九个人,五个是差生,真的学不进去的那种。六妞与陶九算是尖子,其他的都算是中等了。

    颜神佑将这个结果报给了姜氏,姜氏道:“何二女的父亲,你阿爹留着有用,若没有合适的机会,就且这样罢。其他的人,你看着有用就留下,若没用的,趁早打发了,想要好的,更拣新的来挑拣。”不怕,反正人多。有机会了再挑、再买、再训。

    颜神佑道:“哪能个个都出色呢?只要心眼儿不坏,也没什么。带了这么久了,胜在听话。”

    姜氏笑道:“这倒也罢了。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从今日起,每月与你十贯钱,你学着管一管账。”

    颜神佑当场就崩溃了!“阿娘,我要钱干嘛?没处买啊!”

    姜氏的笑容就凝固了,大汗。最后才说:“你得学会打赏啊……”这话说得好无力!姜氏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学着管管你的院子里的事务吧!”什么摆设啊、人员分配啊、任务布置啊……之类的。

    头一回,姜氏在闺女面前,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颜神佑倒是很理解,生个孩子蠢三生嘛。

    她回去就吩咐了阿竹:“阿娘说与我每月十贯钱的,你去领了来,再跟阿圆讨了我这里的物什账,我来看一看。”阿竹领命而去。

    她又对阿梅道:“多打听些外面的消息,记得别将咱们这里的说出去。”

    这才有了一点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当天晚饭过后,颜神佑就十分财迷地盘点了自己的私房,发现自己是个小富婆。她小时候虽然爹是个中二,但是舅舅家为了弥补,每每给她不少好东西,姜氏都给她存了起来。又有大房那里,柴氏也很照顾她。姜氏也疼她,好东西少不了她的。除了旧衣服会赏出去一些,其余小时候用过的都在,许多金银宝贝。颜神佑一一盘点,心里十分满足。

    又立了银钱账,开心地将账本和钱一锁,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嘛。颜神佑从此过上了小地主婆的生活。

    八月里,颜肃之就带了一大箱子的成品玩具回来,给自家孩子留了两套,余下的统统分给了侄子侄女们。楚氏翻出来一看,笑道:“这倒有意思,很不错。”

    颜肃之道:“是神佑又淘气了,非要弄来玩的。”

    楚氏道:“叫他们多做些,神佑要上京,也可带去玩,聊解旅途寂寞。”

    颜肃之心说,真精明,口上乖乖答应了。

    ————————————————————————————————

    颜神佑听说颜肃之将玩具在家里分了,也不生气,这年头知识产权的意识本来就不怎么高。要保密的都是军国大事,其他的,推广起来才能显出本事来呢。不过,她还是跟颜肃之多要了一份,给侍女、客女们玩。颜肃之也大方地答应了。

    其实阿竹她们已经心灵手巧地山寨过一回了,整个坞堡的小女孩都在山寨这种香包游戏。连六妞她们,也寻了些碎布头,装点干净的砂子,已经玩得相当的熟练了。

    年前,就在六妞收拾好了行装,谢过了主人家的年赏,玩着游戏等回家的时候,却又接到了阿琴过来宣布的新年任命。

    既然已经识了些字了,开始当差吧,六妞与陶九妹跟阿琴学习,打个下手,做个贴身侍女的预备役。其余又挑出七、八个来做些修剪花木等的工作。再有其他,便做些洒扫的工作。不过大家每天还都要一起训练。何二女不大好分派,颜神佑就让她没事跑跑腿,传达一些无关紧要的命令。

    年后的就上任,正月十五回来就试手。试过了倒是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姜氏与颜肃之就给颜神佑从中挑了十个随侍,连着阿琴、阿圆,并阿竹、阿兰,这就是女侍的名单了。

    侍卫里,楚氏挑了十人,是颜启留下来的班底,据说武力值很能看,颜肃之又从自己那里挑了十人。楚氏还说:“走时还要麻烦齐先生一回,与神佑一道入京。”

    齐凭也没有推辞。

    正月十五一过,颜神佑便拖人带物,往京中进发了。临行,颜肃之有言:“有什么难处,去寻你唐伯父。”姜氏叮嘱:“受了委屈,找你外婆。”楚氏吩咐:“有事不决,可咨齐先生。”

    颜神佑:……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前进吧,少年!(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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