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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想吃肉     诗酒趁年华txt下载     诗酒趁年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牛车很稳,颜神佑的内心却不怎么平静。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百度搜索

    一次出行,接了三条完全没有相似点的建议,颜神佑整张脸都硬掉了。除了她娘让她找外婆,这个很好理解之外,她是真的不明白她爹和她阿婆在想什么了。唐仪和颜肃之关系很铁,可是人很中二,靠不靠谱还要两说,亲爹哎,你就没有一个更能靠得住的人可以托付了吗?

    更不可理解的是楚氏,难道不是应该说“有什么事去寻你舅公”吗?为什么要问齐先生?齐先生让她给带走了,堂姐堂妹要跟谁上课啊?有这个搞法的吗?也不知道以后她们的课程要怎么办呢。

    ——这个不用她担心,她的堂姐妹们正在背谱系。谱系这东西,以颜神佑的理解力与记忆力,到现在还没全部弄明白,就算两年没老师,也不用担心她们没什么东西可以学。

    就当时的社会环境来看,楚氏这样的安排,还是相当负责任的。

    颜神佑乘的车是一辆宽敞的牛车,四壁颇厚,连车窗都有抽拉式的木板可以盖住了挡风。即使是在春寒料峭的时节,也不觉得冷。阿圆、阿竹与阿琴在车里陪她,车里燃着一小盆炭火,也罩一个熏笼。颜神佑还捧着个手炉子,车里热烘烘的,又没什么光线,弄得她直想打盹儿。她与阿琴身量尚小,阿竹也是个小少女,倒也不显得挤。后面还跟着十数辆车,有的装着客女们,有的装着行李,更多的是入京后要四处走动时赠的礼物。

    这其中又有一辆是齐先生的坐车,内里还备有酒馔。齐先生打开车窗,伸个头往外头瞅,就看到颜神佑的二表哥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心里赞一声好,又缩回去,继续喝酒吃小菜。

    颜神佑的二表哥奉命来接表妹,二束表哥名珍,是姜师的长子。才订了亲,就被派来跑这趟差。大冷的天,过完年不久,他就率二十部曲,一路奔来看表妹了。颜神佑九岁生日没过,他比颜神佑大了八岁,今年正好十七,其时朝廷法律,以男子十六成丁,他已经算是成年人了。

    由于姜氏与娘家关系好,姜珍自幼是受这般熏陶长大的,对这表妹也还很照顾。更因独自领这一趟差使,又可出京透气,少年心性,颇为开怀。更妙的小表妹长得还很可爱,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少年,即使没有像唐仪那么没出息,心里还是很美的。尤其他表妹还时不时派个人问一声:“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姜珍与所有正常的少年一样,心都被萌得软了。虽然表妹只是个“小”美女,他还是相当地注意骑马的姿势的!

    唉,被楚氏称赞的齐先生,这回是看走了眼了……

    因为天冷,大家都急着早日到京,好放松了歇息,这一路走得居然比颜神佑出京时还要快些。那一回走了将近半个月,这一回七日即到,竟然也不觉得特别赶时间。如果考虑到上一回是举家搬迁,车队连出几里地,还挟带一个孕妇,那么这一回这样的时间就算正常了。

    到了自然是先往姜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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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到京前一天,姜珍已经提前派人兼程赶回去送信了。姜戎也预估了他们到京的时候,范氏百忙之中,还是抽空亲自安排了颜神佑回京的居住情况。将颜神佑安排在蒋氏那里居住。颜神佑带来的人,侍女们自是紧跟着的,护卫们就只好安排在外面了,单独清一处房舍。

    大户人家的布局都差不多,中轴上住重要人物,其他人分散两边。蒋氏居住的位置与楚氏在颜家如今的位置差不多,地方颇大,安置颜神佑连她带来的人,是很没有问题的。

    颜神佑到的时候,姜家上下正在忙碌——姜玘的婚期已经很近了。上上下下挂彩绸的,换新灯笼的,还有扎喜棚、搭青庐的。

    颜神佑一行人里,只有齐凭因为身份的关系,得以以男子的身份进入后面拜见蒋氏。蒋氏道一声辛苦,就让姜戎先接待他,自己却将颜神佑叫到跟前来,抱到怀里好一通揉搓。

    颜神佑才刚给她磕完头,就被拉了过去,脸都揉红了。揉完了,蒋氏道:“快见见你阿舅、舅母、表兄、表姐们……走了这些日子,还认得不认得?”

    才走了一年多一点……哪里有不认得的呢?颜神佑还是老老实实给舅妈们磕过了头,又跟表兄、表姐们见了礼。舅妈全都是满面笑容,表哥表姐也都喜气盈盈。颜神佑还特别跟姜玘说了一句:“恭喜。”

    姜玘脸上一红,摸摸她的头:“哎呀,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颜神佑仰起头冲他一皱鼻子:“我都能自己过来吃喜酒了,还算小么?”

    姜玘没好气地道:“不算不算,不算而已。”

    颜神佑听了前半句还好,听了后半句,对他:“嗷~”了一声。

    范氏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要逗你妹子?”将他说了几句。

    彼此说了几句,颜神佑才起身,这回是认真地恭喜姜家将迎冢妇,又将姜氏的礼单奉上。且说:“阿爹阿娘很是挂心,只因家里还在孝中,不好前来,才命我来的。祖母与伯父亦有问候,书信都在此处。”说话间,已从阿圆手里接过了一只匣子,里面放的就是姜氏、颜肃之的家书,又有楚氏与颜孝之的贺信了。

    蒋氏接了,将礼单交与范氏处理,信倒扣下了,准备慢慢看。眼下只与颜神佑说话,问的是最关心的问题:“你二舅舅回来说六郎长得很好,六郎现今如何了?”

    颜神佑笑道:“二舅舅夸他呢,他生下来的时候皱皱的,不好看,后来才长得好看的。二舅舅去的时候,他没现在这般好了,等我回去,他得能叫阿姐了。”

    蒋氏算了算日子,六郎生在三月末的,到如今也快一周岁了。心里略有一点点的失望,她总以同胞姐弟,颜神佑既然表现得聪慧,总盼着六郎也聪明伶俐。没想到说话挺晚,暂时看不出与众不同来,就有一点失落。转念又一想,那是个儿子呀!女儿终身有靠了,才又笑得很欢实了起来。

    范氏道:“阿家,神佑才回来,且安置了歇歇,让她多住些时日,往后有的是时候聊呢。”

    蒋氏道:“正是!也该累坏了罢?”

    颜神佑嘴巴挺甜:“有点儿,不过看到大家,就不累啦。哎,我还有我自己的东西要孝敬呢,”又取了自己的针线来,都是小件儿,长辈们人人有份,“我才学做呢,怕不好,不好也别告诉我,不然我哭给你们看。”

    蒋氏笑着掐她的脸:“又淘气。你表兄表姐们的呢?”

    颜神佑淘气地道:“当然有啦。”疯狂玩具厂出品玩具一大箱!

    姜玘捏着个漆了黄漆的木头鸭子,将扁嘴对着颜神佑晃了两晃:“你就知道玩。”

    颜神佑狡猾地眨眨眼睛:“胡说,我是想出来做给六郎玩的!你拿了,也得给我一个六郎好玩呀!”

    姜玘的脸腾地红了:“小东西,不学好!”掐着颜神佑的腰将他掐起来扛到肩上转了三个转儿。范氏急得站起来救人,将颜神佑接下了地,就揍得姜玘蹲地抱头。围观的弟妹们都笑:“新郎被打了。”

    蒋氏看着这满堂欢笑,虽然没见着外孙,幼女又不在眼前,还是觉得挺开心。当下发话:“好了,都做正事去罢,叫神佑也梳洗休息。她既回来了,明日须与她安排了拜访故交亲友,这几日她有得忙哩。”

    旁人不见,楚丰这样的,那是必须得去磕头的,这事儿挺好理解。范氏为首,众人都老实退出。

    颜神佑在舅家就这么住下了,地方在蒋氏那里的东厢,三间房,颇宽敞。颜神佑自幼是姜氏亲自照顾起起居的,是以在姜家住得十分安逸。从熏香的味道,再到一些摆设的细节,处处都有相合的痕迹。

    她已出了孝,想姜玘要成婚,便特意换了一身浅粉的春装,连鞋子的颜色都是一样的。阿圆亲自给她梳了个双鬟,取了副嵌宝的金镯子戴了,脖子上挂着嵌宝石的金项链,很是灵动可爱。

    颜神佑收拾妥当了出来,姜家也快开饭了。姜家是全家一起吃饭的,世家大族讲究这个,不分爨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1】大家各依次序,左昭右穆。颜神佑想了一想,她按年龄,虽然在四表姐下面,但是在这家里她算是客人的,具体怎么安排,还是要听蒋氏的。于是眼巴巴看着蒋氏。

    蒋氏笑道:“你是客,今天先跟我坐。”

    颜神佑一看位置,还在她舅舅之上,先客气一下:“我是晚辈呢。”

    姜戎道:“远来是客,坐。”颜神佑这才坐下了。

    蒋氏接受了范氏等儿媳妇捧饭盛汤的待遇之后,就让她们也坐下了。正常的餐饭,吃得是没有声息的。只因有颜神佑头一回独自来做客,且又是远道而来,才多寒暄几句。

    吃饭的时候,姜戎道:“齐先生已先往太尉府去投帖了,明日神佑径往去问安即可。太尉要早朝,落衙后方回,不必着急,一路劳顿多休息一会儿再过去也误不了事。”

    颜神佑连忙答应了。大家这才安静用餐。

    姜家有伎乐,又因有喜事,这吃饭不观舞,倒是听了现场版的演奏。用过了饭,都早早地回去了——还要准备结婚事宜呢。颜神佑却被蒋氏叫了去,细问了乡间生活。颜神佑便说了如何颜肃之今领了一千部曲,六郎长得十分可爱,姜氏已经出了月子恢复得很好……

    只拣好的说。

    蒋氏听了这许多,又想着还有信要看,就让她先去睡了:“明天晚些起,多睡一会儿。”

    颜神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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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答应了蒋氏,颜神佑却不敢贪睡,命阿圆第二天早些将她叫醒。阿圆笑道:“放心,小娘子住在太夫人这里,几步路的功夫,不耽误事儿。必能在夫人她们之前赶到的。”

    第二天果然没有晚,颜神佑梳洗罢,喝了一盏茶,往蒋氏那里去,蒋氏嗔道:“让你多睡,你又起来了,阿圆怎么叫她过来了?”

    颜神佑道:“不怪阿圆的,我到时候就醒了,想见外婆了,就过来啦。”

    蒋氏摸摸她的脸:“你这嘴巴,甜得很,喜糖都不用吃了。”

    颜神佑笑道:“要多吃糖才会更甜呢。”说完还对蒋氏眨眨眼。

    蒋氏便乐了捏捏她的鼻子:“你现在这般已经够啦,糖再吃得多了,对牙齿不好。”

    颜神佑吐吐粉红色的舌尖儿,蒋氏心情正好,也不在这时候管她。只笑笑说:“你舅舅他们快来了,不要做怪样子了。”

    颜神佑这才摆正了态度,由着蒋氏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回。蒋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却又继续问她一些坞堡里的生活。姜氏与颜肃之的信上写的,也都是报喜不报忧,蒋氏依旧有些不太放心,还想跟颜神佑套个话。

    岂料颜神佑比鬼还精,说的全是好话,她也没觉得坞堡有什么不好。蒋氏想想,似乎颜启一死,颜家整个儿就恢复了正常。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由于姜家近期最大的事情就是姜玘的婚事了,婚期临近,清晨问安之后说的就是这件事情。颜神佑识趣地退到一边,跟姜家几个年纪相仿的表姐妹一起玩耍起来,据她刚才打听到的情报——“阿宗阿宁阿安都能帮忙了”——可见这三位略长些的表姐都有任务。姜宁比她大上四岁,今年都有十二了,也是该接触一些家务了。再不济也是查点库房什么的了。

    颜神佑果断着比她大两岁的四表姐以及小她一些的两个表妹一起玩香包,这些小姑娘们昨天拿到了一些玩具,有的是很快就能摸索到了玩法,比如拼图什么的。有的就不知道玩法,比如香包。几个人跟蒋氏请示过了,就退到一边,让颜神佑给讲玩法了。

    大家的袖子都挺宽,不得不再找了细布绳儿来,一个个都捆好了袖子,再由颜神佑来示范。玩法也简单,不多时,就都学会了。

    那一边蒋氏等人又议一回宴客所需各种物品是否准备妥当,人手是否齐全之类的。不多时又有外面的抱着一堆帖子回来,说是某家已回帖,确定要过来。又有来汇报,姜家的哪些在京外的亲戚要回来。范氏的功课做得相当充份,已经向蒋氏汇报了:“某家自有住处,不须咱们管,某家却须我们安排客房。”

    颜神佑将手里的香包塞给六表妹,看着六表妹练习,她自己却竖起耳朵来,听范氏的话。姜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姜氏没少跟她说过,譬如外祖父是有兄弟的,可惜了丙寅之乱的。其余的倒是外祖父的堂兄弟和族兄弟居多,但是在大家族里,这种关系也很重要。

    这一回要住进来的,却是姜氏两位族叔家的人。据范氏说,乃是家中长子一家齐来道贺。姜氏的族叔们在外任职,轻易是不好回京的。

    又听他们议论了一阵儿,范氏便又说:“神佑出门的车也备好了,虽有齐先生,咱们是不是也须派人跟车?”

    蒋氏氏道:“还是阿珍罢。”

    尤氏笑道:“正好,免得他在家里淘气。”姜珍同学十七岁,是个要出仕的年纪了。跟着去一下太尉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是跑腿的差使,但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事情议定,开始吃早饭。依旧是鸦雀无声。吃完了饭,范氏等又接着去忙了,准备一场婚事,看起来就那么几个法定步骤,若想办好了,实则千头百绪,小到一根钉子都得给它敲结实了,免得它扯坏了衣裳。尤氏和周氏还要留下女儿来跟颜神佑一起玩耍,颜神佑连忙说:“表姐表妹要是上学,就不用管我了,我初来,且要收拾东西,还要往亲朋故旧处拜访。旁的尤可,舅公那里还要磕头呢。”

    尤氏笑道:“知道,那也是后半晌的事了,头半晌,楚太尉还有军国大事要办呢。你们且一处玩罢。如今家里事多,她们读书也不安心。”

    这才一处玩耍。

    姜家虽也重视养兵修坞堡,这些小郎君小娘子却都是在京中长大的,并不曾亲眼见过。以四娘为首,都问她些新奇。颜神佑道:“我不知道旁处是什么样的,不过想来布局应该都不差的,外面高墙,里面住家,只是比京里大多了呢!四面田野特别宽敞,还有好多新鲜的吃食。”

    便又说起什么榆钱儿桑椹一类。

    若换个情况,这些小娘子未必会关心这个。只因是姑妈家的女儿来,彼此关系亲近,这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乡野趣事。

    说不多时,却又有来报,却是姜氏的族兄来了。这是需要住在姜家的,便过来给蒋氏问安。颜神佑凝神看着,虽是风尘仆仆,即也都打起精神。是夫妇二人,带着一儿二女。女孩子与自己年纪相仿,男孩子要大些,十二、三岁的样子。朝蒋氏问过安,进献礼物毕。蒋氏又命这里的表姐妹们与这一家见面。男孩子因大了些,倒恪守着规矩,一眼扫过,看着好几个粉妆玉琢的小美人,匆匆行过礼,就红着脸低下了头,退到他父亲身边了。

    女孩子却有些好奇,倒与她们玩到了一处。蒋氏看了,笑道:“你们一处玩去罢。”

    女孩子们一处互相认识,这是大房,那是二房的。及到颜神佑,就是三姑母家的了。略短一点的那个女孩子听了,打完了招呼,便将脸略一扭,看起来像是害羞的样子,颜神佑也不去撩她。

    姜四娘在这一拨里又算年长的了,便招呼了大家去她那里玩。各人又有侍女相随,乎拉拉一大群人。走的时候,就要多照顾这新来的了。这两位也有意落在后面,略矮半寸的这个,小声对姜四娘道:“大郎娶新妇,怎地叫颜家人来?士庶有别……”

    姜四娘耐心地道:“旁的我们不管,只知道三姑母是嫁到了颜家,为的是守信诺,报恩情。我们自然不能不管三姑母与她的孩子。”

    略高半寸的那个女孩子小声道:“这也就罢了,可她们颜家,二、三年间,死了好几个人,可不是邪门儿?”好好的喜事,让她们家人来干嘛呢?

    姜四娘听了,心里就不太痛快了,冷冷地道:“背后说人是非,在这京里可不行。”

    颜神佑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耳聪目明,听了自然恼怒,却不能当时起争执——这是给舅家没脸。只是冷冷地拍了拍阿琴的手,让她冷静一点。她舅舅家办喜事,她顶好别揍人,也不要跟人吵架。再者,这“她们颜家”四个字,说得是极准的,人家才是一个姓儿。哪怕这里是她舅家,再亲不过的亲人了,却依旧是两姓旁人。

    到了姜四娘那里,颜神佑没事儿人一般,与她六表妹一处玩香包。新来的略矮些的小姑娘看着有趣,只问姜五娘:“阿姊那是什么?”

    五娘笑答:“是神佑带来的呢,好玩罢?”

    小姑娘就不大说话了。

    六表妹不曾听到这新来的对颜神佑有意见,也笑道:“是呢,是小表姐带来的,可好玩,可我玩得不好,请表姐教你,可好?”

    略大些的那个就拉着她妹子,回道:“你们玩得正好,我们看看花儿去。”

    过不多时,又待开饭,蒋氏便命送这两姐妹去她们父母那里用饭,颜神佑依旧跟着外祖母吃饭了。颜神佑临入席,见阿琴面上不忿,对她道:“你跟了一天,也累啦,唤阿竹来替你罢。”

    吃饭时,诸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饭后,姐妹们一处玩耍,却又不见那新来的小姐妹了,也不知蒋氏是如何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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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过玩耍一阵,蒋氏命颜神佑去更衣,往太尉府去见楚丰。

    太尉府离姜家并不甚远,坐车不多会儿便到了,到了时,阿圆先下车,与阿竹两个扶颜神佑下来。姜珍赶过来道:“齐先生已投过帖子了。”齐凭离姜珍三步远,一副悠然的样子。颜神佑道一句:“有劳。”抬头一看,这里并不是太尉府的正门。

    想也是,太尉府前半截是楚丰的幕府,里面好些个僚属,颜神佑毕竟是个女孩子。好在她是晚辈,便走侧门,也是无妨的。

    入内,楚氏已在后衙了。身前摆了拜垫,颜神佑很是乖觉,上来磕首。

    楚丰笑道:“好,又长大了。”命起身看座。

    颜神佑起身,趁到座席后,拂袖,抚了一下裙摆,才跽坐下来。楚丰又看姜珍:“这又是哪家儿郎?”

    颜神佑答道:“是姜家表兄。”

    楚丰说了一个“好”。命管待姜珍去吃茶,自己却问颜神佑生活一类,问的与蒋氏问的也差不多,颜神佑也只拣好听的回答——总觉得齐先生已经全说过了。又奉上了楚氏书信,楚丰也命人接了。

    才问道:“你们过得好,我便放心了。在京中停留几日?”

    颜神佑道:“母亲命我为外祖母贺完寿再回。”

    楚丰道:“如此,在京中但有甚事不方便与你舅家说,可使齐先生来寻我。”

    颜神佑心说,你还远一辈儿呢,但却有一件事是真的要问他的:“我回京里来,当祭一祭祖父的。只是舅家正在办喜事,不知如何安排?又逢祖父忌日,若要祭扫,又当如何安排呢?”

    楚丰欣慰地捋须而笑:“你不是带了护卫来了么?先打发他们去除除草,堵堵狐狐洞,他们婚期正在这几日,待三朝回门,你再去扫祭,也就是了。至于周年,回与你舅舅,他也不会拦着的。扫祭之物,必要自己命人去造办,不要用旁人家的。”

    颜神佑得了主意,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楚丰毕竟事忙,能拨给她这点时间已经不错了,又唤了姜珍来,命他好生将颜神佑带回姜家去。

    颜神佑与姜珍出得门来,从后衙出,却遇到一个从前衙往里进的。听了脚步声,两下里都是一抬头,让她见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白衫,飘逸洒脱,日已西斜,他整个人却晈如明月。

    来人看到这一男一女,也有些诧异,他却是认得姜珍的,彼此一礼。眼睛在颜神佑身上打了一个旋儿,又收回去了,再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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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颜神佑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却什么都没说。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直到走了出去,要上车了,姜珍还是挺热情地站旁边看着她上车,她坐稳了,才一挑车帘子,对姜珍招招手。姜珍凑了过来:“怎么了?”

    颜神佑小声地问道:“刚才是谁,好奇怪。像是认得你,又不说话。”

    姜珍道:“那是蒋家五郎,他就那个样子,且在太尉府中,不是说话的地方。”

    颜神佑答应一声,也不在意。七岁,男女不同席,自家兄弟也还罢了,表哥表弟因为关系好,多说两句也就算了。蒋家的,干她什么事呢?就算要交往,她也是跟人家女孩子交往,男的就留给……算了,她弟还小,留给她堂兄吧。

    颜神佑丢下此节,转而小声问阿圆:“阿娘在京里的宅子,你知道在哪里么?”

    姜氏有陪嫁,有田宅铺子,自然是有住处的。阿圆道:“是有的,就在离家里不远的地方,”她回话的声音也很小,“小娘子问这个做甚?”

    颜神佑道:“使人洒扫一下,叫六妞她们先去住着,过几日我也过去。”

    阿圆吓了一跳:“娘子命小娘子来京,就是要住到舅家的。”

    颜神佑道:“大郎娶新妇,我又要去扫祭。人家办红事,我却穿白,像什么呢?还有祭日什么的,也得去扫一扫墓,总是在自己家里方便些。”

    阿圆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也须得与太夫人说一声。”这个太夫人,就是蒋氏了。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的,还得说得很明白了才好。咱们来,带的钱并没有动,凡祭品,都要自己出钱。我回去再写封信,少不得要跟舅舅说一声。必须是要上禀长辈的。”

    阿圆心道,这样才是妥贴。

    回到姜家,已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蒋氏也没问楚家为什么没有留饭之类的。楚丰是个大忙人,且家眷至今没有搬取到京中来。太尉府里十分冷清,虽有楚源一家在,奈何楚源也没个闺女什么的。恐不相宜。再者,蒋氏也明白,颜神佑的份量也不大够。如果她是个男孩子,估计能留一顿饭,现在一个女孩子,还是送给她外祖母去照看比较好。

    当下又吃了安静的一餐饭。因为是代表父母来的,是以颜神佑的位置依旧是以蒋氏之下。待吃过了饭,依旧是各自去为婚礼做准备。姜戎父子叔侄还要对迎新的队伍做检查,挑选精壮、可信的士卒。自从赵忠嫁闺女被截和之后,京城嫁女,送亲迎亲的,双方总要各出一百以上的甲士,刀剑出鞘、开枪开道,才觉得安心些。这个风俗就此形成,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两个中二病,真是流毒百世。

    后天,就是正式迎娶的日子,而颜神佑明天还得去见唐中二。

    蒋氏自然是关心孙子的婚事的,颜神佑也就不在这个时候烦她,十分识趣地回自己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期间还吩咐阿竹:“看舅母她们回去了,便告诉我一声,我要寻外婆有话说。”

    阿竹便坐在门口,盯着正房,直到范氏等人离去,匆匆回来告诉颜神佑。颜神佑起身整了整衣裳,门口阿竹正好跪坐在那里,顺手给她穿了鞋子,又帮她顺了顺下摆。

    颜神佑到蒋氏跟前的时候,蒋氏还没有洗漱,热水还没有端来呢,只是在放假髻了。见到颜神佑,蒋氏脑袋不动,让侍女继续给她取假髻,却对颜神佑招手:“过来过来,你还没睡呀?”

    颜神佑走过去跪在她身边,看着侍女解下假髻放到一边:“嗯,有个事儿,得先跟外祖母说一说。”

    蒋氏来了兴趣:“什么事呀?”

    颜神佑道:“我既回京了,就得给亡者扫祭一下。好几位长辈呢,不闻不问的也不应该。只是现今大郎要娶新妇,我怕冲撞了,就想,先将阿娘那处屋子打扫了,扫祭前我先过去斋戒沐浴,待扫祭完了,再回来陪外婆住,可好?”

    蒋氏也没有理由拦着,听颜神佑说得在理,捏捏她的脸,笑道:“很好。”

    无论是蒋氏还是楚氏,甚至是楚氏与颜肃之夫妇,没有一个指望颜神佑能做到这一步的。一,她未成年;二,她是女孩子;三,她是来参加婚礼的。三个理由,即使她疏忽了这一点,也是有情可原,不算什么大错。但是她能想到,大家就十分欣慰了。

    颜神佑得寸进尺:“那我还要写封信回家,跟家里说了这件事儿。他们成年男子,总住在这里也不大好,让他们去看房子罢。明天打发了他们先去看看墓地,可有被雨水淋坏了。”

    蒋氏欣慰地道:“好。不过呢,这些部曲无人约束也不好,还是住在这里罢。待你要往那处去时,再带着去看门儿,叫他们随着你走。”

    颜神佑道:“他们听话的。”旁的不说,颜肃之训出来的人还是有把握的,颜神佑临行,当众拿了她爹的一支鸣镝走。

    蒋氏道:“不听话,就该打发了。好了,明日还要去见长辈呢。我看唐家的小娘子很好,虽比六郎长那么两岁,却是正好的。唐虎贲与你阿爹十分要好,为你一个小孩子家,明日专程在家里等呢。”

    颜神佑:“呵呵。”唐仪特意逃班,让她明天一早来见,这种苦逼的心情,外婆是不能理解的。

    蒋氏虽不知道颜神佑正在腹诽唐仪,却知道唐仪的妻子蔡氏身怀六甲,又帮颜神佑检查了一回礼物,有所增减。只是看颜神佑年纪还小,不太好意思跟她说什么怀孕之类的事情,反正姜氏也揣过包子,颜神佑也不是没看过,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岂料颜神佑一看礼单,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唐伯母又要做一回母亲了?”

    蒋氏:……突然就有了当初姜氏的那种蛋疼的赶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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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颜神佑起来,照例去看外婆。蒋氏打发她们表姐妹一处说话,颜神佑又说了去太尉府的见闻之类。蒋氏也趁此机会将颜神佑昨日所请说了出来,姜戎也是欣慰:“三娘将她教得好。”

    当即应允。

    早饭过后,颜神佑得了允许,唤了两个护卫来,将写好的书信交给他们,又赏了两贯钱,命他们早夜兼程,回坞堡送信。三百里路,快马疾驰,不消三日即到。到了再换人送回信过来,姜玘都该带着媳妇儿回完门了。时间正好。

    颜神佑自己,却打点了礼物,带着老师充门面。留下阿竹带着两个客女看屋子,她自己着其他人,浩浩荡荡往唐家去——护卫也带了八个。

    这是去未来弟媳妇家,可不能显得气弱了。礼物也是十分丰足的,颜神佑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本来就是高攀,就更得显出能养得起媳妇来了。当然,也不能表现得暴发户,那又得被笑话了。

    颜神佑进唐家,比回舅家还要慎重几分。据她估计,楚丰那边不用她多管,齐先生一定有水份。舅家对她挺好,她只要表现正常就好。唯有唐家,唐中二不正常,可蔡氏是个正常人。还是个闺女被老公坑到土鳖家的正常人,必须得礼貌些。

    齐凭笑问:“为何这般声势浩大?”

    颜神佑笑道:“唐伯父喜欢热闹。”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对笑得十分和谐。

    颜神佑这话说得也不算是错,唐仪确实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只不过自他做了虎贲,门上往来的人虽多,却都不是他想要的热闹。他还是喜欢跟颜病友一起,没事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儿,然后斗个鸡、斗外鸭、跑个马、揍个人……这样的。颜肃之一走,他竟感受到了一种“于人潮汹涌之中寂寞萧索”的悲凉。

    听说颜神佑代表全家来京里了,虽然有点奇怪原因,却也表达了相当大的热情。身为守卫禁宫的官长,翘班是为了能提前几个小时见老朋友家的小朋友。这个理由真是太扯了!唐仪偏偏就这么干了。

    颜神佑到唐仪家的时候,他们家全家都在,这让颜神佑受宠若惊。比如她到姜家,那是差不多赶上舅舅们都下班了,这才能见得到的。到楚丰那里的时候,都没见到楚源,因为楚源的岗位不在太尉府,他还没下班。楚丰是因为早朝议政之后,就要回太尉府上班,所以在家。

    比较起来,竟是唐仪最郑重。这让颜神佑不由百感交集。

    因唐仪与颜肃之关系特别铁,两家通家之好,颜神佑进门就能唐仪夫妇俩叩头。唐仪笑得两眼都快要眯成一条缝儿了:“好好好好,神佑啊,又长大了呢。”

    颜神佑怎么听这口气,怎么像是要带她去看金鱼!抽抽面皮,她相当诚恳地看向蔡氏。蔡氏的肚子好有四、五个月了,因一直没生出儿子来,这一胎就特别地小心,刚怀孕的时候,谁都没说,足足忍了三个多月,才跟亲近的人透了点儿信。唐仪被她弄得很紧张,也不敢在信里跟颜肃之炫耀。

    蔡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和气地道:“一路上可还好走?”

    颜神佑笑道:“出京时走过一回了,回京也走的大道,很平坦,还有表兄、先生跟随,很顺利。家父、家母因身上有孝,不便走动,却偏遇上大表兄成亲,才使人入京,拜见诸位长辈亲朋。”继而献上礼单,又将书信呈上。唐仪先不管礼单,只管拆了颜肃之的书信来看。

    阿琴捧了礼单,交与蔡氏侍女,再转与蔡氏。蔡氏只轻扫一眼,见上面样样周到,数目颇丰,肚里有些惊讶,面上却不大显,轻轻将礼单交与唐仪,径自拉着颜神佑说话:“招娣她们都很想你呢。”

    招娣便是已定了要做齐王妃的唐仪长女,开始没打算起这个名儿的,一直唤做大娘的。直到她妹妹出生,长辈们才急了,于是大娘就是招娣,二娘就是盼娣。最后生出了三娘,也就是六郎的小媳妇儿——引弟——来。真是见着心酸,闻者落泪。

    颜神佑笑道:“我也很想招娣呢。”

    唐仪看完了礼单觉得颜肃之真是够朋友,听了这话,便插口道:“那你得空便来玩耍就是。”

    颜神佑也笑应了。

    蔡氏又问:“你弟弟可还好?”

    颜神佑眼睛一亮道:“六郎可好玩啦,白白胖胖的,阿舅去看时,偏说生得像他。我看更像阿娘一些儿,待我回去时,他该会喊阿姊了呢。”

    唐仪道:“像谁都行,像你爹最好,反正会是个俏女婿!”

    如果口无遮拦,自然被老婆狠瞪一眼:“你又当着孩子胡说!”招娣姐妹都还在呢,就是颜神佑,年纪也不大,不应该给她们听这个话的。蔡氏又将话题给引到了姜家,问及姜家的喜事。颜神佑知道,大表哥要娶的,就是这个蔡氏的亲侄女儿,自然不能给舅家拖后腿。

    当即道:“舅家这一辈儿头一场喜事,可郑重了呢,外婆她们天天忙。家里家外,全都借着机会粉饰一新,快叫人认不出来了。”

    蔡氏听了也高兴,岂料她的女儿们是温柔淑女,静静听着,女儿们的父亲却又插口:“迎亲时可要多带人!带了好兵来!”

    颜神佑道:“放心,阿舅亲选了二百人!”

    唐仪对蔡氏道:“我说了,跟我阿舅说,借三百虎贲……”看老婆脸色发青,这才闭嘴。颜神佑抬起手臂,另一手理着袖子,遮面而笑,弄得唐仪夫妇就不太好意思了。咳嗽一声,唐仪仗着脸皮厚,对颜神佑道:“那便好,那便好。”

    蔡氏关切地问:“你舅家事多,你带的人手可还够用的?”

    颜神佑郑重地道:“阿爹与伯父都与了我护卫,我又有乳母、侍女随行,尽够了。过了这几日,我且回阿娘陪嫁宅子里居住以备扫祭。”

    蔡氏的脸色更好了几分,点一点头,道:“这才是正理,你既回来了,是该祭一祭亡人。既你家在京中有落脚的地方,扫祭前,还是回去准备的好。”

    说了这一些话,才道起家常。唐仪必要颜神佑留下来吃饭,颜神佑道:“齐先生是阿婆自太尉处礼聘而来……”唐仪十分踌躇,最后还是狠狠心:“我去管侍他,你们一处用饭。”

    饭还要过一时才好,唐仪恋恋不舍地走开了去。颜神佑使与招娣等人一处玩耍,她来的时候就揣了一袋小香包,此时正好拿来几人一起玩。这游戏容易上手,女孩子更灵巧些。都玩得起劲。蔡氏见了,笑问:“这又是甚么?”

    颜神佑笑道:“乡居有闲,又禁歌舞。读书之外,便随手缝了这个,与姐妹们一处玩的。我还给招娣她们带了些来呢,都在箱子里了。”

    于是一道玩,蔡氏一道随口问她乡居生活。颜神佑道:“先前从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的去处……”自是将坞堡描述得很是安逸,又说父亲颇忙,领了一千部曲之类。什么堂妹们跟着阿婆一起住,如今正在跟堂姐一起读书……

    蔡氏见颜神佑虽长于京中,说起坞堡生活也不以为苦,更透出几分喜欢来。蔡氏先前觉得,颜家连遭丧事,很是不好,心里有些阴晦。及见了颜神佑这般开朗,又说颜家秩序井然,倒将她的心情也带得好了起来。此后便不再与唐仪唠叨什么与颜家做亲家不好之类的事情了。

    从唐家回来,蔡氏命颜神佑带了好些精致的礼物,又有十数匹京城今年流行的花纹的提花绸,叫她裁衣裳穿。齐先生那里,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十分不明白唐虎贲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中二病的思维,真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

    ————————————————————————————————

    颜神佑拜访完唐家,其他如什么柴、郁、赵等处,是暂时不能去了的——姜玘成亲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姜家宾客盈门,颜神佑的姨母也来了,百忙之中,她把颜神佑给带到身边,跟自己的女儿蒋萱一左一右地拉在自己的身侧。新郎要在午后才动身往岳家迎娶,早上全用来准备了。期间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却是蔡家一个族亲远道而来,听了京中风俗,特意送了二十护卫给送亲。

    这一天,在颜神佑的印象里就是满眼的红彤彤,以及——吵闹。鼓乐宣天,人声鼎沸。大姜氏认识的人很多,带着女儿和外甥女四下周旋。有她护着,蒋氏是相当放心的——正常人都不会在人家喜宴上闹事,不正常的,有大姜氏和颜神佑,足够应付了。

    果然,大家顶多是听到大姜氏介绍这是她外甥女之后,夸一句:“生得好看。”不多搭理罢了。颜神佑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而且说实话,这些客人里,还是白目的少,识时务的多。一想到颜神佑有那么个杀了一车鸡的爹,是个人都要退避三舍。

    她就热热闹闹地围观了整个男方家的婚礼流程,直到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洞房是真的洞房,拿青毡搭起来的一个临时的帐蓬。某些礼俗,跟颜神佑印象里的还是不太一样。只恨当初四叔结婚的时候她还小,那场婚礼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她倒是看到了新娘子。蔡氏年龄在十七、八岁的样子,青春粉嫩的时候。都说十八无丑妇,更何况蔡氏的家教很不错,挺有气质的。据颜神佑目测,身材也是棒棒的,很符合时下流行的高挑而健美的标准。

    这时婚礼不兴红盖头,就是挡个脸,然后一齐起个哄。吟却扇诗什么的。大家还要闹个洞房,逗一逗新郎新娘。与颜神佑理解的不同,哪怕是世家大族的婚礼,也是烟火气十足的。更让她跌破眼镜的是,传说中的合卮酒。居然不是像电视里那样,一人一只,然后把臂共饮。

    特么是两只连在一起的杯子,让新郎新娘一起喝啊!杯子是玉制的,尼玛看造型跟望远镜似的!颜神佑心里奔过一万只草泥马。

    再往下,内容怕有点少儿不宜,姜宗很及时地把颜神佑和蒋萱等一干小女孩给带了出来。小女孩聚在一处,又玩起游戏来。颜神佑带了很多新玩具,蒋萱不喜欢玩香包的,却对拼图很感兴趣。

    颜神佑很大方地道:“我过两日去看见姨母,给你带去,还有旁的呢。”

    她们玩得热闹,又招来了许多贺客家的小女孩子,倒是为颜神佑做了一次免费的宣传。香包、拼图之类的游戏,也在京城闺阁里渐渐流行了开来。颜神佑能感觉得到,大家对她的排斥,也不那么深了。也说不上是排斥,只是有点冷淡而已。也对,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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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上,新人拜舅姑。又与家里人见面。颜神佑起了个大早,给蒋氏问过安,就想躲一躲。不想蒋氏却说:“你站一站,见一见你阿嫂。”

    颜神佑便也与已经改了妆容的蔡氏又见了一回,且说:“阿嫂与唐伯母生得倒有几分相似哩。”也得了一份礼物。

    蒋氏等人见蔡氏待颜神佑也和气,互相交换了个安心的眼色。蔡氏悄悄地看在眼里,也在心里记上这么一笔。又与新妇见面礼,且又叮嘱了开枝散叶等语,命弟妹们与长嫂行礼。

    早饭时,蔡氏十分守礼,与婆婆、太婆婆安箸捧饭,得到命令才就座。吃饭时是不说话的,饭后才聚一处说一说家务事。颜神佑暗中观察,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四下打量,只在回话才接口。

    颜神佑都看在眼里,一一记在心上。

    用罢早饭,颜神佑便朝蒋氏请示,何时迁出准备扫祭之事。蒋氏道:“且不急,待你阿嫂三朝回门之后,再去。”

    颜神佑便请示去见姑母颜氏、明日正式见姨母姜氏,又有代往柴家等姻亲处送的礼物。还有郁家,也是颜家通家之好,她还得去磕头呢。蒋氏听了,问道:“前两处,都是极亲近的人,你若有个不妥,他们也不在意。这几家,你姨母还罢了,旁人与你父母却不是太熟,你独自去可行?”之所以将颜氏也算在“不是很熟里”,乃是蒋氏知道颜肃之给他姐夫送了十个美人的事情。

    颜神佑笑道:“可以的。既不太熟,便也不须久留。”

    蒋氏道:“你二表兄才蒙征辟,怕不得送你,我命五郎陪你。”颜神佑的这几个表哥,并不是按着次序出仕的,姜珍算是晚了的,他的堂弟倒是有机会先出仕了的。这也是与他们的外祖系亲戚有关,也是姜珍,嗯,前阵儿与人干了一架,耽误了些事有关。

    五表哥比颜神佑大三岁,今年十二了,是三舅姜伍的儿子。半大不大,却也绝不能当小孩子来看。不少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定亲,准备娶媳妇儿了。但是按法律呢,他又不能算是成年人。这是个微妙的年纪,陪个小女孩走亲戚,既不显得特别隆重得不像话,也不显得不重视。

    一家一家走下来,又各有书信送。给姑母、姨母请安,顺便见她们的婆婆,又送给表弟、表妹们礼物。颜神佑一圈儿下来,在亲戚圈儿里,成了个孩子头儿。到郁家,又是正经地磕头了。郁陶夫人也是姓蔡,特别地关注了姜五。

    姜五名云,看起来有些腼腆,说话时脸便会红,很得郁夫人这个年纪的妇人的喜欢,小手还掐了两把他的嫩脸。

    颜神佑一旁看了,捂着嘴巴偷笑了两声。姜五一张白皙的脸,登时更红了,他的眼睛有点像姜氏,也是凤眼儿,只是比姜氏还要添一点灵动水色。十分哀怨地给了颜神佑一个“你肿么可以袖手旁观”的眼神,颜神佑别过脸去,肩头一耸一耸的。

    出得郁家,姜五小声抱怨道:“阿妹好不厚道。”

    颜神佑将他上下一打量,伸手刮脸:“你腰几尺的?你比我厚多啦。”

    姜五的脸更红了:“你又淘气了,在外面不许这样说,快上车去。”

    颜神佑上了车,才坐正,姜五看着阿琴放帘子。颜神佑趁他注意帘子的时候,冲他扮了个鬼脸,姜五两颊鼓气,又忍了下去。无奈地道:“你坐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不不,姜五同学,你妹子对你会很厚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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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颜神佑从郁家回到姜家,姜玘已经带着老婆回完了门儿,准备销了婚假上班去了。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留下蔡氏跟在家里侍奉长辈、整顿内务,还要与小姑子们打好关系。只是她没想到,原本下了决心要与之好好相处的颜神佑,要搬走。

    听了消息,蔡氏吃了一惊:“搬出去?”不是回家,不是住下,她一个小女孩儿,要搬到什么地方呢?

    等听范氏说了原因,才轻声问:“既如此,咱们,是不是也要遣人致祭?”

    范氏道:“也罢,不差这一点儿。”姜家上下对颜家的这四个死人都没啥好感,不过面子还是要做到的。

    颜神佑得了坞堡返回的书信,知道自己的做法受到了肯定,便着手要暂时搬出去了。她打的主意也正,暂时搬出,祭完了,回自己的住处睡两天懒觉,再搬回来继续跟外婆卖萌。遇到周年的时候,再搬出去,然后再回来,参加完外婆的寿宴,麻利地打包滚回坞堡去。她四处拜访的时候,也没忘了让留守的阿竹或者阿琴跟姜家侍女聊天,套取一点情报。得知蒋氏过年前后是小病了一场,既然如此,她就更得住下来了,姜氏打发她来,一个目的就是给蒋氏多看两眼的。

    当然,她知道她娘打发她回来的目的不止这一样。还有的就比如是感受真世家的氛围,又或者,让她表现得好一点,让舅舅、舅妈们印象好一点,有上好鲜肉给她留一块。之类的……如果她是姜氏,甚至是楚氏,都会打这样的主意。

    在姜家住的这几日,明显就能感觉到姜家与颜家的不同了。哪怕楚氏再有规矩,哪怕她现在剩下的三个儿媳妇都是世家女,让颜神佑觉得,她受到的教育与一般世家的女孩子比也没什么区别了。一到姜家住下,感觉就不一样了。最简单直观的一条,人家姜家只要是正常时间,都是一大家子人一齐吃饭的。

    这不是各家习惯的问题,而是整个习气的问题。

    既想得明白,颜神佑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的。除了跟家里请示,向舅家通报,她还在拜访完了颜氏之后,特意使人送信给颜氏,表示要祭扫。颜氏作为出嫁的女儿,逢到这种事情,也是要有所表示的。比如准备些纸糊的元宝之类的。

    送她去暂时居住的人依旧是姜五,现在全家闲置的男丁里,就他年纪最大,自是当仁不让!

    颜神佑是带着二十护卫走的,护卫们在姜家住得也还算滋润,日常训练的时候还完虐了姜家的部曲。颜家部曲,是在拼杀中建立起来的,后来虽然有更新换代,但是血腥气仍在。姜家这个,是受了亏之后才建立的,没经过战阵,自然不好比。又有颜肃之训练的时候,改进了他闺女的训练方法,手段相当之血腥,洗脑手法又相当地娴熟,看起来精神都不太一样了。

    坑爹的是,这些护卫来的时候知道要住姜府,这个自然是毫无异议的。等听说要搬出去,颜神佑不发话,姜家人说话他们不听的。何大是个实在人,还在怀疑他们家小主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姜家才要赶他们走。

    颜神佑当时正在跟蒋氏道别,听蒋氏叮嘱着居住事宜。颜神佑道:“还有阿圆在呢,我就过去住那么三五天,依旧回来陪外婆的。您想,这三、五天,就算不吃不喝,也饿不着我呢,旁的,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被蒋氏掐脸。

    外面汇报的时候,颜神佑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说,乖乖,这还玩真的啊?连忙说:“我去看看罢。这是阿爹训出来的人,只听一个人的话。”说完,她就抽了颜肃之那支长鸣镝走了。父女俩的箭,由于客观原因,在型号上还是有点差别的。

    她一抽箭,以六妞为首,陶九跟上,十个客女齐刷刷地列成两队,在门前直挺挺地站着,一人手里握着一把弓。饶是蒋氏阅历丰富,也吓了一跳。连范氏等都有些惊疑,再看颜神佑一挥手,两队人马又整齐划一地跟着她往外走。

    蒋氏也忍不住将右手拇指往嘴巴里一塞,啃起了指甲。

    ————————————————————————————————

    有颜神佑出面,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姜云“护送”表妹一路绝尘而去。姜戎这里,从宫里回来,就被蒋氏给叫了去,如此这般一说。

    姜戎道:“平日倒看不出这般训练有素来,只是显得比咱们的人齐整,毕竟是……等等!这不像是颜家的风范呢,往常也见着的。”

    蒋氏道:“难道是颜女婿的手笔?怎地神佑也学会了?”

    姜戎道:“无论如何,有这等手段,对三娘总是好的。也不知……是怎生练出来的。”

    蒋氏道:“那是人家的隐秘事,你休要想太多,弄得彼此脸上不好看。”

    姜戎道:“阿娘放心,我自有分寸。况且咱家部曲,只要不与这等军士相比,也是一等一的了。我看宫中禁卫,比咱家也强不太多了。”也是,禁卫们起初是先帝与今上的老底子,奈何一旦当皇帝,这禁卫就不止是皇帝的禁卫了,经常会被掺些关系户,这战斗力就要被拖累。

    这母子俩正在对话间,旁听的人里却也有动了心思的。譬如周氏。周氏做人母亲的,儿子姜五都十二了,也该说亲了,自然是上心的。名门淑女,她也考虑了一些了。在她心里,姜五又腼腆,想要个能持家的厉害媳妇给他撑一撑。奈何名门淑女比较好找,名门的姑娘却是不肯传出厉害的名声来的。未出嫁前,个个都恨不得把贤良值刷到最高。

    这回见到颜神佑呢,才觉得这外甥女儿生得也不错,样样都拿得出手,主意也正。更要紧的是品性坚定,每天早上问安,是一次也没落在她们后面。这对于一个离开父母的孩子来说,是相当难得的。

    今日又见她整顿的侍婢十分依从,姜家的手段周氏如今也知道得差不多了,这显然不是姜氏搞出来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周氏认为,颜神佑都得了颜肃之的某部分正面的精髓。礼仪又不错,年纪也只差了三岁。

    周氏就存了这个心思,想着颜神佑如今还小,又远离父母,不至于现在就订亲。颜神佑又要在京中呆在蒋氏生日,还有半年时间可以观察。看得顺眼时,周氏是宁愿与姜五说这一门亲的,还能让婆母顺意,丈夫估计也是满意的。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很好,女孩儿看母亲,姜氏的教养就很好。

    颜神佑和姜云两个人都不知道,周氏已经打了这个主意了。这时候两个人一齐往姜氏陪嫁的宅子里去,姜云还跟着看了一圈儿,盯着安排了护卫,又看原本守宅子的人也是姜家旧仆,比较老实。才说:“那我回去了,你有事,便使人递一消息来。”

    他的声音也是温润如水的,与他那张温润的脸十分相衬。姜氏的眼睛横起来的时候还有五分慑人,他的目光却一直都是温柔的,也不见他生过气。

    一个分称职的好哥哥。

    颜神佑道:“水该烧好了,来喝茶歇歇再回去罢。”

    姜云也不推辞,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才对颜神佑眨眨眼睛,然后颜神佑就见他面对着墙壁,抻了个大大的懒腰。颜神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不是没见过中二的世家子,唐仪就是典范了。可姜云给她的印象吧,这货就是个标准的腼腆受啊!在姜家呢,事事守规矩,声音不高不低,有时候声儿还挺小。说话也是文绉绉的。

    陪她出门儿,待人恭谦有理,一说话还要脸红。比起姜珍那略活泼的性子来,姜云才是真大家闺秀。

    现在他冲着墙壁抻懒腰!这冲击不亚于姜氏当着她的面不掩口地剔牙缝里的韭菜叶子!

    姜云抻完了懒腰,还往后掰了掰肩膀,一仰头,颜神佑从侧面看去,他好像无声地学了一下金毛狮王。

    颜神佑的三观,裂了!

    姜云浑身上下抖了一抖,才十分轻快地转身,红着脸,到颜神佑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浑不觉得颜神佑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腼腆地道:“在家里抻懒腰都不得劲儿……”

    颜神佑气弱地一挥爪子:“没事儿,你慢慢抻。”

    姜云微一笑,仿佛羽毛拂过了光滑的茧绸:“这样就好啦。家里管得严,走到哪里都有人呢。”

    颜神佑:“呵呵。”你还真是个好孩子啊!

    齐先生却又派人来问小郎君今天要不要留饭,姜云连忙说:“我须回去复命了。”

    颜神佑送他到门口,又被齐先生接住了,亲自送出正门。回来却对颜神佑道:“七岁,男女不同席,虽是自家亲戚,然如今小娘子独居,还是谨慎些好。”

    颜神佑连忙站好了,听他训话。

    ————————————————————————————————

    颜神佑搬出来“独居”之后,就派人送信给了颜氏,颜氏又携了香烛纸元宝之类的过来。姑姪俩这才有了正经说话的功夫。

    颜氏道:“你与我说实话,你阿婆是真的要抚养三房的那几个了?”

    颜神佑道:“阿婆已将三妹妹调-教得听话了,四妹妹五妹妹还小,又很怕三妹妹,都不碍事了。”悄悄趴在颜氏耳朵上,将楚氏手段说了。颜氏叹道:“也只得如此。”又问颜老娘的事情。

    颜神佑一口咬定:“已分了宗的长房来闹,这才弄伤着了。说句到家了的话……也上了年纪了,寿衣都备下多少年了……”

    颜氏理着一只元宝:“这样也还罢了,”复一皱眉,“你去赵家了不曾?”

    颜神佑道:“还不曾呢,请齐先生去捎了礼物罢了。三妹妹的舅舅去家里吊唁,都不曾说要见他外甥女儿。并外甥女尚且如此,我又何必去讨嫌来?”

    颜氏失笑:“你这小淘气。是后日么?”

    颜神佑点点头。

    颜氏道:“那后日一早,我过来。你这里人可还都听话?”

    颜神佑道:“都是可靠的人,这里是我阿娘的陪嫁。”

    颜氏道:“也罢。我便回去了,你也早早收拾了安歇罢。”

    颜氏一走,颜神佑便把这处宅子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大凡宅子格局都差不多,这是一处三进宅院,与二房在坞堡那里的样子仿佛,只是后面多了个小花园。原本宅子里也有看宅的人。颜神佑并非将所有物品都搬了来,但是细软还是带了来的,不是她小气守财,却是有事要办。

    且将人丁集齐,先与了护卫们赏金,一人一贯钱,足千文的,以酬其辛劳。待这些人齐声谢赏时,却又说:“这也不是白与的,在这里半年,你们的功夫若是丢下了,我也是不依的。若有失职处,我自有处份。”划定了他们的职责——护卫,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每日饮食标准还要提高些,要加一个菜。

    且说:“日后即使我往舅家去,你们依旧在这里,日日操练。我会来看的。”这宅子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放二十个人练广播体操,足够了。

    然后才是分散与守宅之仆妇的赏钱,都是大大的一捧钱。最后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回房之后,慢慢发赏了。

    做完这些,颜神佑才让阿琴找出件素服来,从明天开始斋戒。

    在颜神佑的心里,对死了的这四个人,也就颜老娘因为接触得少,感觉才不那么糟糕一点。只是觉得这个老太太因为见识的关系,才显得愚昧。其他三个,在她眼里,不是仇人也是看着碍眼的存在。尤其对赵氏,这个女人还妄图插手她家的事,挑唆不知死活的给她爹当小老婆,必须是仇人!

    可是她来了,颜平之夫妻也没有被除名,还是她的叔父和婶母。对赵家,可以显出疏远来,反正颜肃之和颜平之的关系,整个京城都心知肚明了。可对颜平之夫妻,她却不能不闻不问——哪怕他们已经死了。

    是以斋戒毕,又收了诸如颜氏、姜家、郁家、赵家等处送来的香烛元宝之类的物品之后。颜神佑也派人连颜平之夫妇的墓都一起打扫了,与扫祭的时候,也往颜平之夫妇墓前摆上果馔,燃了些纸糊的元宝。也认真地深深一揖,还

    心道:你们若在天有灵,就让静姝继续老老实实的吧,不然就真的要把她自己作死了。

    颜氏的心情却复杂些,颜启毕竟是她亲爹,平常呢还没有刻薄过她。她被香烛一熏,还在颜启墓头落了一回泪。哭完了,也在颜老娘墓前叩头,然后就冲颜平之两口子的坟包吐了好大一口口水!

    颜神佑:……

    护送表妹兼代表全家来围观的姜五:……

    颜神佑知道颜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姜五不知道。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用眼角瞄了一下姜五,却见这位表哥他居然连眉毛都没动一根,低旧是标准的参加丧礼的严肃脸。他原就生得好,如果说太尉府里惊鸿一瞥的少年是明月,姜五就像是一朵鲜花。此时敛目眉目,竟有一种让观者心生惆怅的效果来。

    当然,颜神佑不在此列,埋的虽然是她家长辈,她实在生不出什么哀戚的心意来。只是在想,这姑妈忒不给力,好歹装一装啊!

    她却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楚氏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做事不留痕迹,事成了,心里暗爽,事不成,人也赖不到她身上的。世上之人,多的是快意恩仇,又或者智商不够,只能快意恩仇。

    好容易上完了坟,颜神佑看颜氏一条手绢儿都哭得能拧出水来了,连忙把自己的递给了她。好声好气劝她回家,颜氏抽抽答答地道:“我没事儿,我先送你。”姜五连忙说:“还是我来罢,正好顺路,我还要回去向祖母复命呢。”颜神佑也说:“姑母的眼睛,还是赶紧回去敷一敷罢,肿了可不好。”

    颜氏被劝走,一行人才从这一点也没诚意的上坟行为中解脱出。

    姜五一想到将来还要陪表妹再做几次这样的活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名为无奈的气息。只好小声地说:“你下回,好歹哭两声。”

    颜神佑肃立当志,在四座坟包的背景下,严肃地道:“哀而不伤,才是正道啊。”

    姜五微微一笑,左颊上还带出一个腼腆的酒窝:“阿妹说的是,咱们回罢。”

    ————————————————————————————————

    颜神佑又在自己落脚的宅子里住了两日,将护卫们都安排了下来,才欲往姜府里去。休说何大了,便是阿圆,也有些不解:“为何不令他们一同前往呢?”

    颜神佑道:“我在舅家住,能有什么危险呢?再者,他们乃是精选出来的部曲,要舞枪弄棒的,在人家里做客,太吵闹了也不好。若咱们家没处安置倒也罢了,有处安置,便不好再多打搅了。便是我,纵要在舅家住,自家宅子也要洒扫了呢。”

    阿圆有些讪讪,她的心里,总是姜家比颜家好的。为颜神佑好,当然是要在姜家里住下的。长久以来这般想法习惯了,竟是有意无意,忽略了颜神佑到底是颜家人。

    颜神佑又指两队护卫各一什长道:“勤加操练,我会查的,纵我打不过你们,你们百步之内,是十箭九十,还是十箭九不中,也是瞒不了人的。从来练与不练,纵外行不知,内行也是能看得出来的。我带了你们出来,还回去时个个稀松了,说出来我面上也不好看,我不开心了,就得让人陪着我不开心啦。”

    她说这话时,语气柔柔软软的,可不知为什么,叫人觉得颈后凉飕飕的。阿圆忍不住搓了一下手,又听颜神佑道:“你们的一应饮食,我定下的,就是这样,若有不好的,只管说与我听,我或三日、或五日必来,定不让你们被怠慢了!”说着唇角一翘,“我们颜家,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兵。”

    两人都应下了,直到此时,还是将她当做个寻常的小主人来看的。所谓寻常的小主人,就是,大家身份有差距,她说的,他们听着,照做。OVER。这种尊敬来源于身份,而不是内心。

    颜神佑看他们肯听了,也便收拾着包袱,准备去跟外婆住了。她也没指望这些护卫对她忠心不二,打心眼儿里敬佩——根本不现实好吗?哪怕是她爹,现在都还差些火候呢。

    临走之前,她又见到了传说中代姜氏管理了不少产业的阿李。阿李过得挺滋润,一张脸蛋儿白白胖胖的,一头乌发油光水滑,见面先叩头请安。颜神佑对她也和气:“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阿李激动得眼睛都湿润了:“小娘子已长这么大了,真好。听闻娘子又有了个小郎君,真是苦尽甘来。”得,这位也是姜氏的铁杆儿,深觉姜氏是受了委屈的了。

    颜神佑就有点尴尬,咳嗽一声:“以后会更好的。”又问阿李生活如何,会不会受排斥一类。阿李一昂头:“小娘子放心,奴婢们理会得。”颜神佑道:“阿娘既用你,便是信你,也不须我过问什么事了。只不过我在京里,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你可说与我。”

    阿李也十分客气地答应了。

    颜神佑勾一勾唇角,又问阿李家里有几个孩子之类。阿李有点惊奇,也老老实实地答道:“有两男一女。”

    颜神佑算一算时间,点一点头:“那也很好了。”

    两人一问一答,又说了几句套话,颜神佑笑道:“看你过得好,想来阿娘也放心了。”阿李又表一回忠。颜神佑又颁赏与她,阿李也十分恭敬地接了。

    通常情况下,这就是最后一个步骤了。阿圆来报,午饭好了,阿李也识趣地告退。颜神佑道:“取一匣糕饼,给她带回家罢,小孩子喜欢呢。”阿圆与阿李一对眼儿,都是一笑,又别开了眼睛。

    颜神佑在家里当家作主,姜五回家却被好一通盘问。他倒实在,今日颜氏如何,颜神佑又如何,一一地说了出来。姜戎听了,只是捋须微笑而已。蒋氏已经说:“她这样已经很好啦。”

    这两个是知道颜神佑干过教唆舅舅参叔叔的事儿的,可见不是不恨颜平之。如今却能连颜平之一块儿祭了,面儿上做得净光,那就是真的长大了。

    姜五将两下一对照,暗想,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故事不成?要打听打听!

    没等他打听回来,就被母亲周氏截住了,开始盘问他。姜五十分郁闷,这不都已经说过一回了吗?还说?只得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周氏又问:“你觉得神佑这般,如何?”

    姜五只好哼哼哈哈地道:“中规中矩。”

    周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姜五回她一个羞涩的微笑,周氏不由头疼了起来。世人都爱煦煦如玉的君子,周氏却不这般想,风度是要的,但是弄成儿子这样,必须不行的。她这里是三房,儿子就得比长房更努力一些,才能有同样的成就。儿子性子太软了,就得要个做事厉害的老婆,这是共识。

    反正吧,周氏是怎么看颜神佑怎么满意了起来。她虽不知道颜神佑的黑历史,却知道当年颜平之夫妇坑过姜氏,虽然没坑成,但是姜戎弟兄仨组团去颜家的事她是知道得真真儿的。这样的处事,让她满意。

    可怜姜五只猜到颜家有些内幕,回来之后经过努力回忆,才想起来有这么一档子旧仇。也觉得表妹做得周到,压根儿没想到……他亲妈在准备拉郎配。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值此晋江大抽之际,能更得上文的我,真是个不抛弃不放弃的斗士!坚持刷晋江看正版的诸位,都是真爱呀!泪流满面么么哒T3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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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打扫祭归来,颜神佑稍做修整,便回了姜府。亲或者搜索都可以的哦彼时蔡氏已逐渐适应了姜家的生活,世家生活,大规矩上总是有相似之处的,具体的氛围,就要看各人的体悟了。总的来说,蔡氏适应的还错不错。便是颜神佑,她也调整好了心态,准备接纳了。

    要接纳颜神佑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首先,她颜正。其次,没有其次也可以的。

    颜神佑从来不给蔡氏添什么麻烦,她也有功课要学。原本她应该跟着表姐表妹一起上课的,家里女孩子们的文化课老师也是个老头儿。到了下午,才是到蒋氏跟前,或者是跟着范氏,略学习一些家务事。没想到姜戎却在请示了蒋氏之后,很郑重地跟颜神佑商量:“能不能劳动齐先生,给大家讲一讲课?”

    原来,这位齐先生之琴棋是相当不错的!颜神佑原本还在愁齐先生的去处去,总不能请他再去太尉府里吧?单独放到姜氏陪嫁的宅子里也是不相宜的,放到姜家呢,又没他什么事做。自己如果单独跟着他上课,也有那么一点不太合群的样子。现在真是两下方便。

    颜神佑却也没有一口答应了下来,只说:“齐先生是阿婆郑重聘来的,我须问过先生才好回复阿舅。”

    姜戎笑道:“这是自然,”尔后又问,“你怎地不将护卫带了来了?”

    颜神佑腼腆一笑:“他们怪吵闹的,又不听话,只是落落脚,带过来还好,若是长住,恐不相宜。再者,他们还要操练,我就把他们都放到那头宅子去了。我隔几日去查一查,也便是了。”

    姜戎看她这么一笑,竟有一点像她表哥姜五,心里暗骂一声,都是小狐狸,还要装鹌鹑!且不说颜神佑的光辉业绩,姜五这货打小跟兄弟姐妹一起玩,不论是什么游戏,他都占个第二,姜戎恨不得在他身后抽着他,把他抽到第一的位置上。可他偏偏不肯,似乎对当第二情有独钟。

    每每姜戎训话,令其“上进”,他就露出这种腼腆又柔和的笑来,令姜戎头痛不已。现在又看到这种神似的笑容,姜戎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得说:“那你问过了齐先生,给我一讯息。”

    颜神佑得令,去问了齐先生,齐先生欣然同意:“太夫人使我跟着小娘子,自然是要督促小娘子功课的,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颜神佑从此便开始了与姜家兄弟姐妹一起上课的日子。原以为是自己来蹭听的,不想别人也蹭了自己的课。说来齐先生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上课头一天,随手拂了一曲,便令姜宗惊讶万分。姜宗将嫁,本该拎出去多学些新娘课程的,因有齐先生在,每天又抽空来跟小萝卜头们混几节课。

    颜神佑的音乐细胞算不得十分发达,她学琴时日尚浅,且听不出其中深意来,不过见姜宗的表情,也知道之前自己是牛嚼牡丹了。便也静下心来,加倍去体会。

    她在姜家蹭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些需要积累的课程,比如说谱学。姜氏的谱学源自姜家,原本带了不少书籍的,只是这近十年来的变动,她又不能尽知了。颜神佑比较头疼的是,有些人家的排行。有的是男女大排行,有的是男女分开来排,每个人都有一个序列号。这些个,尤其是女子的排行与姓名,就不是圈外人能尽知的了。

    颜神佑就学得很用功,她还得兼具着间谍的功能,白天听完了课,晚上回去就慢慢地默写了出来,还得带回去交给家里呢。总不好叫姜氏隔一段时间就算娘家要一次这些东西吧?亏得她记性极佳,回来默写也无甚疏漏。

    姜家那位先生,开始还怀疑她的早慧里有吹嘘的成份,忍不住要试她一试。姜家也不怎么分班,就是扔一块儿学,统共就分了两个大班。一个是初级班,男女混学,反正他们都是一家人,也不用怎么避讳。一个是高级班,女孩子们出师了就跟母亲们学习管理家务,男孩子留着继续深造。

    跟早期师资力量、校舍双缺乏的乡村小学似的,来了个各年级混合制。大家在一个课堂上,先生会总讲一部分内容,但是却又会按各个学生不同的进度,给予单独的提点。

    先生头一日,先考颜神佑。实没想到这个家伙功课进度相当靠前,几乎与姜五等人一样了。这也托赖了颜神佑社交活动少、课余时间多的福了。先生这才收起轻视之心,且试探着布置了功课,次日颜神佑来交功课。先生考查,见她居然都掌握了。这回布置的功课就又加重了一些,再交,又会了。

    先生又冷不丁地回头抽查。

    终究败在了一百二十遍**之下,原来,颜神佑唯恐觉得不牢,不得不拿出传说中的“清宫学习法”,凡要掌握的,先念一百二十遍。何况她上完课之后还会默写,又搬出了大天朝苦逼学生学习计划,基本功是相当扎实的。

    先生这才开始对她一视同仁了起来。

    这些事情,蒋氏与姜戎是都知道的,见先生做得也不过份,颜神佑又能撑得住,才没有出手干预。

    这些个人,也不要参加高考,当然也没有了寒暑假。只是他们的学习,弹性极大。世家里,时常会有饮宴,又或者有应酬,有些会涉及到未成年人,这一天的功课就要推迟。在这一点上,先生是相当讲道理的。

    比如,颜神佑得去柴家拜访,姜戎指定了最年长的有闲份子姜云陪同,这两个人这一天的功课就可以暂停了。姜伍夫妇对于这种干扰了儿子学习的行为倒没有异议,一来颜神佑远来是客,只是耽搁这一点时间;二来姜云的功课也学得差不多了,只剩进修,以及……学习社交应酬。陪伴颜神佑走访亲友,也不失是一种入门锻炼。

    颜神佑就是在这种入门锻炼中,见识到了所谓的世家做派。

    ————————————————————————————————

    柴家是颜神佑伯母的娘家,世家,柴老先生是尚书令。

    门槛自然是极高的。

    当然,这个门槛也是看人的,如果颜神佑不是天天跑他们家玩儿,只是礼节性拜访,那么这个门槛就绝绊不到她。柴家是个挺识趣儿的家族,或曰,十分明白利害关系。比如颜启是个不着四六的脑残,可是却有官有爵有兵有粮,楚氏又有楚家做后盾,那么楚老先生二话没说,就顶住了岳父家的压力,答应了把嫡出的女儿嫁给了颜孝之。

    相当地识时务,也十分地会看眼色。否则……他不可能在现在魔幻风格的皇帝手中混到尚书令这个看起来不算特别高大上,其实管得还挺重要,还能参与机密讨论的职位上来。

    所以,哪怕是个小女孩儿,柴尚书令还是决定要见上一见的。只是又不用过于郑重,只消在自家后宅里见上一见,问候楚氏是否康健,问一问自己女儿女婿一家如何之类,再关心一两句小姑娘在京中生活。足矣。

    不需要特别准备,也不需要通知所有人。

    然后就出事了!

    姜云因年纪半大不小的,听说是柴老先生要见颜神佑,他也就跟着护卫着来了。主要是担心,颜神佑在姜家,关起门来,算蒋氏以下,看她倒没什么歧视。却也都着些儿心疼——可惜了了,竟姓了人颜,所以处处小心,不让她感到不自在。就这样,姜家族亲来,还要歧视她一下,姜四娘扭脸就跟她爹娘祖母告了状。此后每出行,姜家都要指定子弟跟随,防止有人鄙视颜神佑。

    到了柴家,柴老先生倒不鄙视颜神佑的。整个柴家吧,都不大会给颜神佑脸子看。不止是因为柴家是颜家姻亲,这年头,姻亲打得头破血流的也不在少数了。还是在颜家势力不小,且颜神佑她爹……不是个好人。柴老先生还怕欺负了颜肃之的闺女,闺女千里奔袭,回来把他家外面架起柴堆来放火呢。

    柴老先生参与朝政,比起只知道装X的人略知道一些物价——柴比鸡,可便宜多了。

    颜神佑这一路,还是被柴家用肩舆给请进来的。因是在后宅,路便略长。柴家数代经营,宅院颇大,花木扶疏。才穿过两道门,影影绰绰觉得花木后面有人。姜五也发现了,表兄妹两个一齐望去。肩舆转了个弯儿,正看到一人,身着宽敞,手捉塵尾。

    他的头昂得高高的,脖颈的弧线很优美,像一只仙鹤。他的步子也很奇特,落地的时候很轻,提步也是轻而疾,但是脚在空中停留的时间颇长,整个脚掌落地之后,也站得很稳。长长的下摆掩住了腿脚,只能透过衣摆的褶皱来感受他的步伐。

    配上宽袍大袖,很显出一种奇异的风姿来。

    姜五做了一个手势,肩舆停了下来。他下地来,正要打招呼,他认得这个人,乃是柴老先生的次孙,今年十七岁,被柴老先生塞进了东宫,但是却常年不上班。刚刚说了一句:“二……”

    柴二郎就“吧唧”脸糊地上了。

    颜神佑跟着姜五下了肩舆,还没抬脚,就见着这样热烈的欢迎方式,整个人都惊呆了。柴二郎抬起脸,鼻子已经摔红了,没流鼻血。颜神佑正想着:还好,摔得不严重,就见他张开了嘴,吐出点混着血液的固体来。

    门牙摔断了!

    颜神佑眼睛好使,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柴二身下正压着半截绳子呢。又听一阵花木响动,看过去时,有几个半大小子,正在蹲地抱着肚子无声地笑。

    姜五道:“快把你们二郎扶起来罢。”

    花木后面的人才觉不好,猫着腰站了起来,然后就傻了。

    因为颜神佑是小辈,不太重要,所以柴家不是全家都知道的。而且柴家人口极多,就算有人喜欢八卦,还有不喜欢的。这些个是属于不大关心家长里短的,大家都是堂兄弟,平日里自己爱装,但是看到柴二更能装,就要合伙作弄他。

    柴二偏生是个下眼皮肿了的人,从来不往脚下看。他六叔家的堂弟就伙同着三叔、四叔家的堂弟——都是十二、三岁的促狭少年——突发奇想,要给他弄个绊马索。绊是绊倒了,却是在客人面前丢了个大脸。

    想瞒都瞒不住了!

    颜神佑看他样子实在太惨,拉拉姜云的袖子。姜云低下头来,颜神佑道:“肩舆让给他吧。忒惨啊。”姜云同情地看了柴二一眼:“也好。”

    柴二听了,连连摆手,牙都断了,他说话还有点漏风:“不用,这是在我家里,有的是使的人。你们且去。”他倒对姜五有印象。他的侍从们来不及叫肩舆,一人蹲地,背着他回房,又急去唤郎中了。

    姜云复领着颜神佑乘肩舆而去,到得堂前,即下肩舆,表兄妹两个缓步上前,两人之侍从上来,准备帮两人脱鞋。

    里面柴老先生在捶桌,旁边是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在耳语禀报。略一猜,就知道大概是在汇报刚才的事儿了。

    两下打了个照面儿,柴老先生原来是端着的,现在也有点端不起来了。姜五与颜神佑也识趣,致了问候语,又奉上贺礼。柴老先生道:“向者书信我已看过,你祖母可还好。”颜神佑因时间紧,不及拜访他,却是将书信并礼物先送到柴府来的。

    颜神佑答道:“乡间寡居,唯盼祖母康健,至于遭逢不幸,阖家怏怏,不得展颜。”又谢了扫祭时柴家送来的祭仪。

    柴老先生毕竟人老成精,心里尴尬,已知今天孙子们出的丑是瞒不住了,面上却还十分平静。到底放下了架子,十分和气地询问了颜孝之夫妇的情况,又问了他外孙、外孙女儿。

    颜神佑道:“阿姊平素十分照顾我,我们也是要好的。阿姊还叫我捎些玩具与府上表姐妹呢。阿婆为兄弟们特特礼聘了南山先生,学业想是不用担心的。”

    一一说得分明。

    柴老先生道:“如此,我便也放心了。”再顺口问了一回姜家情况,这便是姜五来回答了。颜神佑一挑眉,心说,表哥,你又装!可不是,姜五看起来腼腆已极,可说话没一个字不清楚的。看起来像是含羞半敛眉,实则眼观六路,根本不是那种眼睛只会看自己鞋尖的腼腆货。

    正说话间,外面又急匆匆来了人:“阿翁!大郎将九郎、十三郎、十四郎绑到柱子上啦!”一进来,才发现还有客人,登时便哑了。

    柴老先生恨得要命:“我不过一时没看着,又闹什么了?!大郎怎么了?”

    来人道:“大郎说,什么时候二郎的牙镶好了,什么时候放三位小郎君下来……”

    姜五便起身,很不好意思地道:“既是府上有事,我们不便多打搅了。”握着妹妹的手,他就红着脸带人走了!连柴老夫人都没再见,两人就火速跑掉了。仿佛丢了人的是他们。

    柴老先生:……“把这五个小牲畜都给我捆起来各打十个板子!”气死了!

    ————————————————————————————————

    出得柴府,姜五捏捏颜神佑的手,颜神佑茫然抬头:“啊?”

    姜五放心了:“上车了。”

    两人回到家就是一通狂笑,大袖掩了面,笑得一抖一抖的。蒋氏纳罕道:“你们两个,笑的甚么呢?”

    颜神佑放下了袖子,面上犹带桃花色:“阿婆问五郎。”

    姜五道:“柴二被柴九、十三、十四拿绳子绊倒了……”

    蒋氏连呼“造孽”。范氏、周氏等也十分惋惜,连蔡氏,都露出些神色来,原来,这柴二风姿奇特,却又赏心悦目,很有些人喜欢的。听闻他被自家兄弟暗算了,门牙都折了,岂有不惋惜之理?

    颜神佑这才算是开了眼了,一直以来,她接触的世家都极其有限,主要是姜家。其他的,就是去过蒋家那么几回。唐家不算,只是去了唐仪那个中二病那里,他家算特例。她一直以为世家就是像姜家这样的,规矩严谨,又和谐友爱。不想柴家一行,竟让她见识到了这般……欢乐。也因此,又见识到了蒋氏等世家妇的另一面。

    忽然就觉得,世家有时候也很二很欢乐呢。原来,唐伯父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啊!

    蒋氏又一算:“你这些亲朋也走得差不多了,从今日起,便好生读书罢。”

    颜神佑顺从地答应了,午饭过后,便又开始了学习。姜家与一般世家不太一样,如今许多家庭连男子都不大习武了,姜家却牢记教训,连女孩子都要学一点点击剑或者是射箭一类。在这方面,颜神佑是完爆所有表姐表妹的。每天下午正常的课程之后,就是差不多一个小时的类似体育课。对于颜神佑来说是毛毛雨,还觉得运动量不足,晚上她还要拉着客女们陪练。

    体育课上,又加一个新同学——蔡氏。姜家的女眷们,实在算得上是京城的异类了。蔡氏初时还不大习惯,只是阖家都如此,她便也一同学习了。见颜神佑年纪不大,却有些“弓马娴熟”的影子,忍不住道:“神佑好身手。”

    颜神佑缓下手,羞涩地笑笑:“乡居无事,手熟耳。”

    姜安越看,越觉得她跟姜云笑起来特别像,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便撂开不管了。

    晚饭过后,姜戎等人各有事做,比如到书房开个小会什么的,女人们便聚在一处,说一说姜宗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一类。姜玘婚后,姜宗的亲事便也提上了日程,又有姜珍等,都是年纪相仿,不过相差两、三岁而已。都到了该忙的时候了。

    颜神佑记下了姜宗等人正式婚期,姜宗之及笄礼,姜氏这个姑母是赶不上了,婚事也是,颜神佑就得出席。估计到时候坞堡那里还会有礼物送到,姜珍的婚礼也是,再往下,姜氏就该出孝了。

    等讨论完,蒋氏命诸人散去。范氏却留了下来。蒋氏道:“你也不去歇着?”

    蒋氏笑道:“如今我也有儿媳妇了,也该松快松快了,不如陪阿家多说说话儿呢。”

    蒋氏道:“那大郎呢?”

    范氏道:“我安排了人伏侍他,看起来倒也合适,唤来与阿家看看。合适了,就打发她们去?”

    蒋氏一点头:“唔。”

    颜神佑一直还在,她回房也不过是复习一下功课,长夜漫漫的,不如先陪蒋氏说一会儿话。现在听着这样,像是……贤妻给丈夫安排小妾?

    颜神佑:=囗=!亲,这画风不对啊!

    据颜神佑所知,姜家家风还是不错的,或者说,所有世家子,虽然坐拥姬妾,却都要宣称与老婆感情不错,自己不好色。没人炫耀自己夜御数女,那么干的是颜启赵忠!姜戎这里,兄弟三人,都没听说有庶子出现。什么婢妾更没听说过,也没听闻有什么桃色新闻。

    这又是要闹哪样?

    等人进来了,颜神佑抬眼一看,是俩十五、六岁的姑娘,看着跟姜宗差不多大了。也不着彩衣,也不施脂粉,又不大像是姬妾了。

    岂料蒋氏道:“这样就很好,好生伏侍大郎,敬爱大娘。那便将她们放到大郎房里罢。”

    范氏道:“郎君在书房,不好令她们过去,我带她们回房罢。”

    蒋氏忽然严肃地道:“你们当属守妇道,不可狐媚惑主!弄坏了大郎的身子,我是不依的。”

    俩小姑娘臊得满脸通红,低声应一句:“是。”跟着范氏出去了。

    颜神佑目瞪口呆,不是因为她一向正人君子的好舅舅要纳小,也不是因为这俩侍婢年纪跟她表姐差不多大。而是……大舅母的脸色,怎么越看越像是喜气盈盈的?这没毛病吧这个?

    然而蒋氏面前,她只好装成天真可爱完全不了解,反正,她也没机会见识这种生物嘛!跟蒋氏卖了一回萌,又被蒋氏考较了一回谱系,颜神佑才告退了。回来就悄悄问阿圆:“怎么大舅母这般开心呢?”

    阿圆知道自己奶大的这小丫头是什么货色,悄悄地道:“说与小娘子,小娘子却是不能外传的……”

    这开场白,颜神佑听得特别多,都会背了,连忙道:“我什么时候说漏嘴过?”

    这回答,阿圆也是听到耳朵起茧的,便接下去道:“小娘子,你娘不容易,生孩子是过鬼门关……”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味儿,赶忙住了嘴。万一小娘子问这生孩子跟纳妾蓄婢的关系,要怎么回答呢?难道要说到XXOO?不行啊!这事儿不能说啊!阿圆惊出一身牛毛细汗来。

    颜神佑已经秒懂!嗯,丈夫就是个……精子银行,提款创业(生儿子),成功之后,就没人愿意再继续付利息了。

    生育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是一个门槛儿,难产死的不在少数。哪怕是贵族之家,女性生育的风险也很大。颜神佑不知道的是,三舅母曾经流过产,怀孕的女人也很脆弱,足病了一整年才缓过气来。

    对范氏来说,大儿子都成亲了,女儿快要出门子了,她还另有三男一女,足够使了,不需要再拼着老命生孩子了。这是真的拼命啊!谁爱生谁生去吧,老娘不伺候了。OVER。

    颜神佑想明此节,无语问苍天……

    阿竹亲自端来洗脸水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个群雕,名曰:发呆的乳母与小娘子。咳嗽一声:“小娘子,该洗漱安置了。”这才惊醒了两个人,颜神佑想明白了事儿,心无旁骛,洗洗睡了。

    徒留阿圆苦苦思索:她这是听明白了,还是完全没明白呢?又不敢招颜神佑,怕引得她再问下去,阿圆就得上吊了。

    直到后来,阿圆也没弄清楚,当年的颜神佑,到底有没有听懂。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妇女生育是件挺可怕的事情,即使是条件不错的贵妇人,难产死的也不在少数——哪怕没有什么宫斗宅斗,古今中外,概莫如是。考虑到当时的医疗卫生条件,生孩子什么的,真的是鬼门关。还有许多人,莫名其妙就流产了,真不一定是斗什么的,孕妇本身就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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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P`**WXC`P``P`**WXC`P`颜神佑受到了来自大舅母的震荡打击,经过了阿圆的神解说之后,久久不能回神。当天晚上,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失眠到了下半夜,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弯儿来。总有一种自己穿过来就是为了被毁三观的赶脚!

    原来……妻子给丈夫安排通房小妾,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贤惠”,纯是为了保命(本意)!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毁三观的?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拣出了一些边边角角的“常识”。比如古代医疗卫生条件很不好之类的。照这个情况来看,阿圆的解释,好像似乎也说得过去啊。哪怕在兔朝,天涯八卦、社会新闻里也有什么保大保小之争什么的。娘家要保闺女,婆家人要保孙子啥的……

    照这么看来……颜神佑突然觉得,她好像窥视到了一个之前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新世界。许多事情觉得诡异的地方,也都能得到解释了。

    可是,如果照这么下去,姜氏已经生了六郎了。虽然夫妻关系不错,可如果让姜氏生够了儿子,比如生个两、三个,然后会不会给颜肃之安排小妾?纵使不是妾,那么侍婢呢?颜神佑认为,自己完全没办法接受这种情况!这跟她以前的世界观完全不符!

    这再要弄出什么庶出的弟弟妹妹之类的,颜神佑绝对不能保证自己不暴走!

    以此类推,等她到了结婚的时候,成家立业了,然后……

    颜神佑一个哆嗦,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僵硬掉了!

    【摔!这不是坑爹呢吗?卧槽尼玛!古穿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这一夜,脑洞大开的颜神佑,在“不许老公纳小”与“拼命(字面意)生娃”之间挣扎犹豫了很久。从“敢出轨就阉了他”到“一直吃避孕药会不会对身体不好”脑补了许多解决的方案,偶尔还冒出“怪不得当了太后才广养面首”这样的奇葩结论,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目光呆滞地去给蒋氏问安。蒋氏看她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可是近来累着了?还是中了邪了?”要给她延医问药。

    小孩子的身体就是这样,特别不禁睏,精神头再好都不行,她早起还洗了把冷水呢,擦完脸就又睏了。颜神佑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忍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外婆,我没事儿,就是……昨天想事儿想太久了。”她随口胡扯了个理由。

    由于她这泪眼朦胧的蠢样子,蒋氏又担心她,倒没来得及细分析她这表情自不自然,反而关切地问:“你想什么呢?有什么愁事跟外婆说,外婆叫你舅舅们给办了。”

    颜神佑一个激泠,睏意都醒了。连忙顺着往下扯:“就是看柴家那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诗礼之族呀。”

    蒋氏听了,才放心地笑了,连皱纹儿都笑顺了:“他们就是那个样子的,无伤大雅就好。”

    颜神佑就纳闷儿了:“牙都折了呀!”如果要类比的话,现在大约相当于魏晋南朝时期?那时候的人虽然放诞不稽,什么嗑药果奔都干得出来,世家里也有互相鄙视,连亲戚都得罪的。可也只是搞行为艺术而已呀,谁特么当着客人的面儿,把堂兄的牙给搞豁了啊?!

    蒋氏道:“他们小孩子玩闹的呢,你不用在意,只当是趣谈罢了。”

    颜神佑:……

    祖孙二人又说一会儿话,蒋氏看颜神佑这似乎真是受到了一点打击,且精神不太好。便让她在自己这里补眠,并且派人去跟先生说:“颜家来信,太夫人留颜小娘子说话,今早告假。”

    范氏等过来请安,见颜神佑精神不对,也一齐问了一阵儿。蒋氏道:“她被柴家的事儿给弄糊涂了。”笑将颜神佑的疑问说与众人。范氏等都说:“也有荒唐的人,并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世家真是像后来传说中的那般神奇,也不至于总有人被淘汰了。且不提什么世家里装逼装成傻逼的,就说唐仪吧,这么个中二病,只听见有人说他不羁的,也没见什么世家与他绝交的。等他做到虎贲,还门庭若市哩。

    颜神佑又一次刷新了常识。这也不怪她,穿越者的固定思维吧大概,世家听起来就很高大上,哪怕内部斗争呢,也很有点装逼的范儿。这种只是小矛盾,就乱弄的,她是真没想到的。

    弄明白了,颜神佑的睏劲儿也上来了,蒋氏爱怜地看着她:“累吃一口,就去睡罢,可怜见的。”

    反正也不是有什么教学大纲和统一考试的学校,完全是按照学生进度来掌握教学进程的,主人家有话,老师们听了就是。颜神佑功课又不错,也没有什么会跟不上节奏的担忧。蒋氏说完,颜神佑一想自己现在的状态,要是在课堂上打瞌睡了才是丢人,便也同意了。只是睡的时候有些不太安稳,还想着课堂上的事儿。

    等下午睡醒了,吃过了午饭,她再去上课的时候,就又听到了后续。

    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八卦怎么能传得这般快,反正她听姜家的先生桓存讲完了今天她自己的那一份内容,又考较了以前的功课之后,就听到了柴家的新闻。

    下了课,被表姐们关心了一回身体状况。颜神佑不得不跟姜安解释:“就是不明白他们怎么这般淘气。”

    姜安不愧是颜神佑的表姐,脑补的功夫也是一流的。瞬间就脑补出来:表妹从小生在土鳖家里,一心向往世家,认为世家子弟都是高大上,然后一见柴家的蠢货们卖蠢,世界观受到了打击,整个人都不好。

    马上对颜神佑解释道:“没事儿,你再住几个月,见多了就知道,他们也没什么好的!”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姜五看了姜安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道,小丫头才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呢。干脆转移了话题,说:“你们知道柴二现在怎么了么?”

    姜安忙问:“怎么?”

    姜五咳嗽一声,酒窝一现:“听说,他们家大郎给他寻人镶牙了,本来要拿玉镶的,他嫌色泽不对,会引人注意。后来,听说改了用贝壳……”

    颜神佑当时就喷了,姜安投过来好奇的眼神。颜神佑笑红了脸,连连摆手:“贝……齿……”

    姜安想,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再从容面对“贝齿”这个词了。

    ————————————————————————————————

    此后,颜神佑更全面地接触了不少世家的生活。姜家人很注意对颜神佑行程的安排,主要是让她在姜家学习生活,有什么社交活动,也很注意梳理当时会到的客人名单,以名颜神佑处境尴尬。

    颜神佑也趁此接触了不少所谓世家,由于有姜家的颜面,又有楚丰等人的面子,她倒也过得不错。这也是因为她的社交活动并不多,还是以学习为主。颜神佑卯足了劲儿,像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各种知识。哪怕是装逼用的,她也很用心的在学——这年头讲究这个,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在学习的时候,又掺杂着感激与愧疚。姜家这么敞开了教她,她是感激的。这私下里打算将学会的又带回颜家,她又生出一种偷师的愧疚。相互作用之下,倒让她显得更加沉静了起来。

    这种沉静不是在表面的,而是沉淀入内。看起来她依旧与表兄表姐们玩耍,照样戏笑,然而行事之中,却又是一步不错了。

    颜神佑每隔数日,便照例回去姜氏的那所宅子里住上一日,清理一下家务,考较一下部曲们。她考较的办法相当简单,就是拿着标准硬卡。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倒也赏罚分明,从来不因讨情而手软。然而罚过之后,却不再计较,用她的话说便是:“买一样东西,从来没有付两回账的道理。”

    部曲们倒渐渐有些服她了。

    六妞等人,却是她的“兵”了。她自己上完了体育课,还要带着这些人再开小灶。姜家自己便有尚武之风,也不以为忤。这世上好这一口的娘子、小娘子也不是没有,范氏曾戏言:“若到洞房花烛时,门口侍婢列兵相待,不知新郎当如何?”

    说得周氏又有一点担忧了起来。

    颜神佑对此倒无所觉,一如既往。她已向蒋氏等长辈报备过了,且客女们都知规矩,并不乱跑,也没有对姜家的管理造成什么不便。每离开,用过的箭都拔出来装好,箭羽有落地的,全都自己扫掉。兵器归架,歪掉的靶子都摆成一线。

    范氏暗中对姜戎道:“可惜了姓颜。你看她,每带人还,演武场上,片纸不留,比来的时候还干净。如此整肃,殊为难得。”

    姜戎情知妻子说得不错,却也拗不过这士庶之别,也跟着叹了一回气。颜神佑怎么样,主要还是得看她爹,再看她伯父,最后才是看舅舅。

    范氏见他惆怅,便开解道:“也还要看孩子,孩子若是争气,她父亲又已回头,将来还未可知。到时候,咱们能推一把,还能不推?”

    姜戎才转过了颜色来:“终是家里负了三娘啊!”

    范氏道:“三娘心里明白的。”

    姜戎微微苦笑:“她要是不明白,我反而心里好过些。”

    范氏说话的时候,再没想到,颜神佑很快又干了一件“争气”的事儿。

    ————————————————————————————————

    事情须得从姜宗的婚事说起。

    姜宗的说与米丞相的曾孙,两家连姻,当然是件大事。米丞相如今年纪日薄西日,米家的势头却如日中天。姜戎又在禁卫,颇为得势,姜宗外祖家乃是范家,与米家还有亲戚。

    总之,一句话,豪门联姻。

    自然是来者如织。

    礼物,自然是少不得的。

    颜神佑过来,原是为着吃喜酒的,吃完了表哥的喜酒,又轮到了表姐。姜宗的及笄礼,姜氏就没赶上。颜家全家在孝里,一个人都没来。这回颜神佑到了,就得吃她表姐的喜酒了。

    姜氏这里,大侄子的婚事是头等重要的,将礼物与女儿一起打包递了过来。处理完这一茬儿,才又轮到收拾侄女儿的。好容易东西收拾好了,又遇到一件讨厌的事情——天降大雨。

    这雨呢,如果是在干旱缺水的时候下,就叫甘霖。如果是在不缺水,又在赶路的时候下,就叫霪雨。真是十分讨厌的。

    因是姻亲,连着楚氏、颜孝之等,都要有礼物送到。他们还要送双份的,米丞相与楚氏娘家颇有渊源,那里也得送。于是汇作一处进京。原本想着,三百里的路,有半个月足够了。送到京里,可以先解到颜神佑那里,再点检一下。有坏损的就补上,打包不整齐的再重新打包。

    可没料到路上会下雨,一下还下得特别大,将道路都给冲坏了,路上还冲垮了两座桥。其时的道路,多是夯土而成,雨一大,泡坏了路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这下就坑爹了,颜家的礼物,加起来十几大车,就这么困在了烂泥路上。拉车的马也折了一匹,三辆车的车轴坏了。亏得紧赶慢赶找到了一个驿站,东西才没淋坏多少——也有一箱子绸缎因为包装坏了,被淋湿了。

    与颜家一样感觉坑爹的还有不少人家,哪怕他们家都在京里,可有些稀缺的好货,产地却是在京外的。譬如漆器,就不是京城的最好。京城也不盛产丝绸,更不是珠宝的原产地。有些人家有庄园,有的离京近些,有的离京比颜家的还远!庄子上送的东西,也少有抵达的。这就造成了空档。

    京中也有商人,也有囤货的,可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囤得也不太多。凡畅销的货物,哪可能有多少存货呢?有,也要被抢购光了。要知道,京中权贵那么多,不止是米家要娶亲——旁的还有不少人家也要婚嫁呢。不得不东挪西凑,原要做这个用的,就都挪给了那一个,且对付过了眼前,旁的,等雨停了就能解决了。

    权贵们没这么穷,一下雨就揭不开锅,然而问题就出在太富了。颜氏坞堡是米烂陈仓,京中权贵的仓库里,有的绸缎能放一、二十年,这些陈货,根本没办法在这种场合里用。又有不少饰品,样式也老了,不流行的老东西拿出来,不够寒碜人的。

    就连姜家,给姜宗的嫁妆是准备得差不多了的,可最后还有几件订购的漆器还没有到。蔡氏十分大方,打开了自己的嫁妆:“都是陪嫁的,应该也差不多。我这也是新订的,样式也不老气,给大娘先凑合着使罢。”

    此举得到了全家的一致好评。

    颜神佑听到姜家担心漆器不到,就很快联想到了自家的贺礼。她人在姜家吃喜酒,可连米家那处的贺礼,她都得派人送过去。一想到这里,她就有点坐不住了。

    抽了个空,回了趟自己家,一问,东西果然还没有到。算一算日子,还有十天了。阿圆劝慰道:“小娘子休要着急,家里离京近,太夫人与夫人必会留足了余量,到时候能送得到的。”

    颜神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得想想办法。”

    阿圆亦愁:“可咱们要备好几份子礼,这里库里又没有太多的东西,怎么弄?有些越老越好的倒能凑数,可有些个样式就不能陈旧了,送出去反惹人笑。小娘子且休急,不如且等两、三日,若再不到,再作打算。实在不行,说与太夫人,太夫人必会为小娘子筹划的。”这个太夫人,就是蒋氏了。

    颜神佑皱眉道:“她们已经很忙了,表姐的东西还缺着呢。这时候再去打搅,请舅家给我备礼,不止是我的,还有伯父、阿婆的,岂不荒唐?又不是没旁的办法了。且去库里看看罢。”

    姜氏迁走的时候,并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的,原本也知道,总会有回来的时候,京里倒是还留了些东西了,只是并不十分贵重,属于可带可不带的。阿圆一看,就发了愁了:“要说寻常的礼物,倒也够了。郎君与米家也不算熟识,送这个够了。可太夫人(楚氏)与米家情厚,这就不行。还有娘子送与侄女儿的,总得有个样子。”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年头丝帛也可以当货币!颜神佑赴京,家里给了她许多花用,这里面就包括不少帛。颜神佑感激涕零,急忙开了库,将这些点出来,凑出些当礼物来压压秤。

    不过诚如阿圆所说,大路货的是足够了的。拿些绸缎之类填空,只要礼单上打头的礼物新颖一点、贵重一点就行了。可问题是……太贵重的都跟着姜氏走了呀!

    勉强又选了一对九曲的玉杯,放到给姜宗的那一堆里。颜神佑开始出神了。

    阿圆举着灯,翻了几件金器,叹道:“这些个,都是娘子的旧物了,十年前还行,如今样子都旧了。断没有拿旧的去,等来了新的再去替回来的道理。”

    颜神佑左看右看,灯泡一闪:“有了!”

    阿圆:“?!”

    “唤阿李来吧,叫她找几个会做首饰的匠人。再叫她盘一盘账,看还有多少金银,又有多少花色锦帛?”

    阿圆一合掌,道:“小娘子不说,我险些要急忘了,正该唤了她来。”

    当下冒雨叫来了阿李,阿李听了眼前的情况,忙道:“金也有些,银也有些,锦帛也有些,倒是能凑,只是……恕婢子直言,只怕不够体面了。”

    阿弥陀佛,丙寅之乱才过了三十年,这些人已经开始斗起了富来了。哪怕是给人家的结婚礼物,你要没几样出彩的,都不行。你还不能直接拿钱去砸,但是又得显得自己有钱!简单的说,你不能拿个存折比有几个零,得买颗宝石来比纯度克拉。

    颜神佑耐着性子问:“如今风俗如何?”以前都是姜氏忙这些事情,关键是,当时有东西可送,颜神佑现在看着一个普通仓库,没得准备。

    阿李道:“去年腊月,范司徒做寿,周司空与的是五尺珊瑚树。”

    这个,颜神佑现在绝对没有。

    阿李又说:“米丞相寿辰,范司徒敬与米丞相的,是六扇的云母屏……对面能见人。”

    擦!还是没有!

    颜神佑头痛地道:“我知道了,总是要稀有又贵重呗。我列单子,你们来参详,先将不要紧的都列了来。”

    一时采帛等物都齐备了,阿圆道:“还有呢?”

    颜神佑道:“叫了首饰匠人来,给我做盆景儿罢。”

    宝石盆景嘛~

    反正有金有银,直接送金银又显得有点俗气,不如做成宝石的盆景。东西还是那些东西,收拾一下,好歹不像土大款哇!用次一等的玉石做盆,金银做树干,点缀了宝石做成的花果。

    阿李为难道:“只怕十天不够。”

    颜神佑没好气地道:“我用拼的就成啦,不须全用玉用珠宝雕琢,拿金银倒了范子来铸造嘛,到时候拿宝石一挂就行了。”反正,比直接开支票看样儿就可以了……

    颜神佑的设计图就是,流水作业就好了,也就花盆儿要现刻,去订几对花盆就行。树干倒个模子铸一下,反正也不高,有个一尺半、两尺就行,有金银就够了。她计划的是,给表姐那里弄两盆葫芦嘛。葫芦是常见的耳坠的样子,也是许多人喜欢的摆设,不少玩器都有葫芦的造型。还有盘腿做成葫芦样的胖娃娃呢。这种东西四处都是,拣差不多的凑一凑就得了。

    往米家就送石榴树好了!倒范铸造,比起找合适的玉石再弄,实在是方便多了。还有树叶之类,都可以后镶上去,完全可以拆开了让不同的匠人去做。再做两盆荷花莲蓬的备用,莲子用珍珠宝石来镶嵌——这是预备着万一姜珍结婚的时候也赶不及,提前预备的。

    阿李听了,舒了一口气:“这个倒好办了,尤其是叶子,熟手的匠人,一人一天能做许多片。婢子这倒去安排。亏得是这样,如今即使家中养了匠人的,为了赶工,也有往外头抢匠人做活计的呢。”

    姜氏的陪嫁里倒是有这样的人手,只是不多,阿李心说,幸亏还没有接什么订单让他们做。

    当下回去急急赶工,终于堪堪在婚礼之前,将东西赶制了出来。坞堡那里,已经急得不行了。

    而蒋氏,也将颜神佑叫了过来:“米家那里,你家不能当作不知,我为你备了些礼物,你也要带着齐先生过去,好生解释。”

    颜神佑笑道:“我已经准备好啦。”

    蒋氏讶然:“你都准备什么啦?”

    颜神佑拿出单子来,请蒋氏代为修改。蒋氏看了,摸摸她的头,道:“已经很好啦。”虽然不似珊瑚那般天然珍贵,但是也差不多了。

    颜神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收拾了,到时候送过去。”

    颜神佑又回家去收拾礼物,她将那盆石榴给寄到了楚氏名下,统统算成颜家的了,并不单列着什么大房送的、二房送的。只有给姜家的,才分做两份礼单,一份是母亲这边的,一份才是颜家的。

    到得婚礼前两日,天居然又放晴了,姜家这才放下心来。蒋氏做主,将颜神佑准备的两盆葫芦给姜宗带了过去,上面葫芦五颜六色,一共七只——有一只是真的盘腿的胖娃娃。

    因为是姜家的陪嫁物品,这宝石盆景受到了追捧,然后又变成了一种流行,除了什么百子图之类的,后来结婚的人,都爱弄几盆宝石的葫芦、石榴、莲蓬之类的往新房里摆,求个好兆头。

    颜神佑:……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由于她反应快、调度合理,周氏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的想法,当作正式的提案,说给了蒋氏。蒋氏当时,正在点看着给蒋廷尉夫人的寿礼。帮颜神佑准备的东西,颜神佑没用上,正好可挪用一些一部分给姜珍婚礼做准备,一部分图案合适的,就拆作其他交际用品——十分忙碌。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她比较难得的是反应哈。

    新一轮河蟹来袭,大家都在锁文删肉,**同人关站……如果大家发现《奸臣之女》这个文不见了,请不要太惊讶,我把它的名字改成《大家认为爹太抢戏》了。

    在这个时候坚持码字更新的我……真是业界良心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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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贺礼事件得到了解决,颜神佑回来点点仓库,又有点丧气了。姜氏留下来的东西虽然不算太少,却也不甚珍贵,她把能用的给划拉去用了大半。还特别有骨气地拒绝了蒋氏的帮忙,不但如此,连大姜氏、颜氏等人询问需要不需要帮助的时候,她都拒绝了。

    又有郁夫人蔡氏,也是个细心的人,以郁陶如今的地位,米丞相家有喜事,他也是可以有一张请柬的。郁陶平素为人也颇受待见,蔡氏也准备了去喝这场喜酒,而不须太担心被歧视。郁家也受了大雨的部分影响,她就顺便想到了颜神佑,也派人去问了。颜神佑也一样地拒绝了。

    郁夫人还道是她有舅家照看,便也放下此节。等听说传出话儿来,这事儿都是颜神佑自己准备的,蔡夫人便有些愕然:“先前单知她聪明,没想到竟是这般能干么?”

    与她一样惊讶的,还有不少人。连周氏,都因为长久以来的观察,动了正式提案的心思。郁夫人更是动了一下念头,郁家儿孙众多,孙子辈为数不少,内里能有二三有出息的得以娶到世家女,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想个个都与世家结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在此以外,就必须得娶高质量的媳妇儿。

    郁家与颜家,乃是通家之好。蔡氏与楚氏,也是相交多年,细一想颜神佑的亲妈,也是个教养很好的女子。颜肃之虽然中二了一些,底子却不坏,颜启一死,又正常了。蔡氏夫人越想越觉得划算!照常理来看,郁家与颜家,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只是颜肃之还在孝里,颜神佑今年这才九岁,倒不算太急。郁夫人想的便是,等颜家一出孝,她就火速与颜家商量此事!她的孙子里,与颜神佑年纪相仿的,倒有那么两、三个呢。至于配哪一个,好商量。

    蔡氏将此事说与郁陶,郁陶皱眉道:“照你这般说,孩子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这般由人挑拣,好么?”

    蔡氏轻啐一声:“你倒学会了!那不得看对上的是谁么?一家有女百家求,求的是好女。若是换个人家,赵家那样的,排成行叫我来挑,我都不稀罕挑!”郁陶秒懂!不就是看买方市场还是卖方市场嘛。条件越好的,越早会被人盯上,也就越有条件挑选别人。反之,不想降低档次,就只好被挑。

    郁陶拍板:“等他们回京,就去商议。好有二年了,明年他们也就回来了,颜家大郎身有爵位,京中也当赐宅了。”

    蔡氏道:“他们原来的宅子不是赐与太子舅家了么?”

    郁陶笑道:“我这便奏与圣上,先看着为他家挑个宅子就是了。我与他父亲原是旧交,为他们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太子舅子水家,草根得一塌糊涂,就因为生了个标致的女儿,这才发的家。说起来,比颜启这样的还令人不齿。颜启再浑,也是自己拼杀出来的前程,水家就不行了。住处,当然也是比较差的。可谁叫有个太子外甥呢?还让他们在普通住宅居里住着,就不行了。

    皇帝不是没想到留着颜家的宅子,等守完孝之后换个牌子,继续给颜孝之用。反正有那个爵位在,住这个宅子也住得起。可是,颜孝之在楚氏的示意下,一意地辞了,死活不肯住这儿。

    这也挺好理解的,各有各的圈子,在住宅上都体现得很明白。比如颜启,虽然同在高档住宅区,颜府周围就是暴发户的天堂。跟两条街的世家聚居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楚氏压根儿不想继续住在这里,干脆就辞了。到时候另赐宅,大约就是女儿颜氏的婆家那个街区了。

    那个街区的住户们虽然不是世家,但是有不少前朝时发家的,暴发户的气息已经淡了很多了。

    水贵人因自己娘家条件不好,便请皇帝赐宅,她还就看上骠骑府了——这地方周围都是达官贵人呐!显得有档次。实在也是世家聚居区她是插不进脚的,刚提议,就被皇帝给否了。

    照皇帝年轻时的脾气,还能支持大舅子小舅子们住进去。现在,他就不会这么做了。水贵人退而求其次,看上了骠骑府占地广,又是住家刚搬走的,看起来比较齐整。皇帝不得不答应了这个要求,太子舅家太寒碜了,确实不太像话。且水贵人在他这里一向柔顺听话,身为太子的生母,没有封后她也不闹,皇帝认为,需要给予一定的补偿。

    郁陶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请皇帝考虑一下,是不是给颜家准备一处新宅子。皇帝一想,也对,颜家更是不可或缺的,便命人去找宅子。

    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颜家不是因为失势而败走,要置换宅子,要么换个同街区更大了(这个很难),要么就往更好一点的街区找。果然在清远侯府所在的街区里又寻了一处府邸,先圈出来,准备等这场大雨停了,相关的事情准备好了之后,再修葺一下,当作赐宅,发给颜孝之。

    郁陶也不写信向颜孝之卖好,只是默默跟皇帝进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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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算是抢手货了。她对着仓库默默地发了一回呆,看着里面顶多勉强凑出姜珍的结婚贺礼,旁的可就难了。其他的不说,这赵家,好像快要出孝了,赵忠又要起复。关系好不好的另说,至少得表示表示。还有郁家,那也是通家之好,人情来往也不少。如果她只是她自己,那就没关系,自有长辈操心。可一旦后援没来,她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要想靠一个儿媳妇带剩下的陪嫁来支撑全家族在京城的人情往来,想也不可能嘛!阿李手下掌管的那些产业,多半是些租子之类的,交租一年通常交个一两次,上一次都已经送到坞堡跟姜氏合完账了,总不好预支吧?颜神佑已经把阿李这里能抽得动的流动资金抽了一部分了,再抽下去,就是杀鸡取卵了。

    颜神佑很犯愁,只盼着这场雨是真的停了,然后路能早点修好!让坞堡的东西能早点到!想了一想,她转身去小书房,写了一封信,装到竹筒里,封上火漆,准备派人送回坞堡。里面汇报了自己近期的行为,以及,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

    送信,总比运送十几车的货物方便多了。

    写好了信,又看了一回部曲们,见他们情绪比较稳定,颜神佑才放心地往姜家去。路上,阿圆一直喜盈盈的,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颜神佑挑一挑眉,微侧了一下脸,问道:“你笑什么?”

    阿圆清清嗓子,才笑道:“是小娘子的好事呢?”

    颜神佑:=囗=!!!这台词风格不对啊!

    阿圆笑道:“大家都在说小娘子好呢。”

    原来,因为颜神佑送的这礼物算是比较有创意的,当然会招来不少人询问。在赶时髦这件事情上面,永远不要小瞧古人。姜家自然要给外孙女儿撑场面,十分大方地将颜神佑一夸。这与当初姜氏吹捧女儿是神童,那是一样一样的套路,果然是同一家出品。

    当然,姜家这等说法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与姜家关系近的一些亲朋,也从姜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譬如颜神佑三位舅母家的亲戚,那消息便十分确切了。大姜氏婆家这里,是知道大姜氏为外甥女儿准备了东西的,但是没有用到。这也从侧面增加了可信度。

    经这些亲朋之口,也证实了姜家的说法,使其可信度提高。再者,从颜神佑很小的时候起,姜氏便不遗余力地打造女儿的光辉形象,这无疑使姜家现在的说法有了历史的保证。

    反正呢,颜神佑在诸多亲友的帮助下,算是出了名了。

    颜神佑听完,再次无语。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虽然含金量略低。

    颜神佑道:“一时半会儿的也算不得什么了,过不几时,京城又该有新鲜事了,人的忘性总是很大的。”再者,话又说回来了,她现在是个女孩子,得拼爹,颜家是暴发户,她要这名声干嘛?还不如给她爹呢,这样全家受益。

    看到阿圆开心的脸,颜神佑咽下了后面的话,只说:“好啦,正好趁这机会,将库房打扫一下。天也放晴了,将易霉坏的都拿出来晾晒晾晒。等家里送来了东西,再放到库房里好了。”

    天放晴后不久,道路交通也渐渐恢复了,又过不久,便渐次有外地货物抵京了。颜家的车队也陆续抵京,按照数量估计,应该就是之前被困在路上的贺礼了。坞堡里押送的人面色十分憔悴,内里还有一个楚氏用惯了的名唤阿金的管事。阿鑫五十来岁的模样,干瘦干瘦的,留着山羊胡子。

    颜神佑见他的时候比较少,嗯,可以说只是在到了坞堡之后,楚氏教她们姐妹一点家务事的时候,才偶尔见过几面。这是一个大忙人,此时将他派来,显然是楚氏认为情况比较严重的了。

    颜神佑坐在堂内,面前放下一道竹帘,阿金在门外檐下叩头。礼毕,颜神佑才命他入内坐下。问他:“阿婆可有什么训示?”

    阿金立起上身回道:“路道冲坏了,有些个东西淋着了雨,太夫人命小人又补了些货来交割。再也要查一查家中在京里的一些账目,且说,若有什么事情不及回禀,都说与小娘子。”又拿出楚氏、颜肃之等人给颜神佑的信件。

    颜神佑:(⊙o⊙)!这是要让她转正了的节奏吗?

    抽抽嘴角,颜神佑道:“你居住在何处?”

    阿金道:“小人往外面居住,也方便盘账。”又奉上了本次押运的货物清单。

    阿琴下去接了,回来递给颜神佑。颜神佑扫了一眼,发现也就是些送礼的东西,也不多管,只说:“东西且卸下罢,阿圆去做交割。交割完毕,带人去管待饭食,吃过了再去罢。我常住外婆家,并不总在这里,然有事,只管往这里送信,我在这里安排了人。”

    一时交割完毕,各各入库,阿金等人吃饭的当口,颜神佑已经看过了信件。楚氏的信,说的是让阿金来查看各处产业,如果以后再有坞堡里运送不及时的情况,可以让阿金调动颜家在京城的物资来填补。本次颜神佑填补的事情做得很好,花费她给补上。

    颜肃之与姜氏则大力表扬了女儿,又说,开始担心坏了,等到颜神佑的信件到了,才放下心来。一个说,撑不住了去找唐中二,一个说,撑不住了找外婆。颜神佑无语地将这两封信收起,揣到怀里。

    又去库房,粗略地看了一回了。吩咐道:“将阿爹阿娘送来的,收进去。阿婆与伯父这里补的,都另封了,明年回来,再还回去。”就算现在手头紧,垫了就垫了,也不好斤斤计较。有这些东西,也差不多能支撑到她回去了。等到回去了,京城的事情就不归她管了。

    阿金走的时候,是带着颜神佑发的赏走的,心道,这小娘子还真是有一手。说不得,他还得往太尉府去当一回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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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吐出一口气来,她觉得这情况,有些棘手了。

    阿圆却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甭管怎么样,只当练练手了,多好的机会呢。”

    颜神佑苦笑一声:“再看罢。”她还真不需要这个样子,想对她好,把她爹往上捧一捧就可以了嘛。虽然阿圆是这么说的,不过颜神佑依旧打定主意,除非必要,她是不肯去接触什么家族产业的,那些事儿,还真跟她没啥大关系。

    可是阿金却不肯放过他,此人次日就列好了颜家的部分可以调动的产业的名单,给了她一个大致的数目。譬如可以动的资金有多少,贵重物品有多少。颜神佑捧着个单子,只想哭。她宁愿自己想办法东挪西凑,也不想插手家族产业这等事情。如果说练手的话,有阿李在,姜氏的产业也够她练习的了。

    对此,她只好含糊地道:“事情都过去了呢,你且收着罢,免得日后交割麻烦。有用得到的时候,我自然会寻你。”

    阿金既得楚氏青眼,便不是个蠢人,见颜神佑不肯接手,还真又高看她一分。心道,果然不是见利就上的。给颜神佑贴了个有前途的标签。如果说世家和暴发户有什么区别的话,最根本的,大概就在于吃相了。

    被发了个卡的颜神佑见阿金不再坚持,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让阿金照旧管着事,自己却麻利地跑回姜家去了。

    到了姜家,蒋氏面前正摆着一张帖子,见她回来了,笑道:“累不累?热不热?”

    颜神佑看到蒋氏就像看到了靠山,心情也好了,脸上也笑了:“不累。”

    蒋氏道:“外头热,过来坐罢。”这会儿已经是六月了,正夏天自然是热的。蒋氏这里有冰盆,还有打扇儿的侍女,十分凉快。颜神佑接过了湿手巾,拒绝别人帮忙,自己擦了擦脸,还擦了擦脖子。

    蒋氏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满意。先前尤氏提议的时候,蒋氏就有点动心了。只不过知道儿媳妇也是咬牙提出的,并不是十分情愿。蒋氏心里很明白,这婚姻之事,如果不是双方都乐意,将会有无穷的麻烦,最后吃亏的还是颜神佑。是以她给压下去了,尤氏能有这个想法,已经很给面子了。

    现在周氏提出的时候,却是情真意切的。蒋氏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周氏是真的想这样做,而不是照顾谁的颜面。姜云的性格呢,确如周氏所说,是有些腼腆的,这么大的家族,虽是互相照应,却也不能单指望旁人照应。便是姜家,又有多少子弟一辈子都在六、七品的位置上打转的?这个时候,有个好娘子,还能督促着上进,下又能教导子女。

    对于颜神佑来说,嫁入世家,也是一件好事。蒋氏最大的遗憾,就是小女儿的婚事了。如今外孙子被唐仪这个脑筋不清楚的家伙给订去了,要是外孙女儿再能回到姜家。这跟小女儿嫁入世家,也没多大区别了嘛。

    孙子与外孙妇儿两下里都方便,蒋氏越想这门亲事是越满意。看着颜神佑的眼神儿,比以前还要慈祥。

    颜神佑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四下一看,没什么异常,只道是外面热,里面凉,是温差给激出来的。

    蒋氏看了她一回,慈祥地对她道:“你舅公家过两日在别业开宴消夏,你跟我一道去罢。”

    颜神佑乖乖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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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家别业在城郊,青山碧水之间,古木参天之处。圈一处活水,种半池芙蓉,在这炎炎夏日,望之便觉心肺清凉。

    跟着的侍女们大包小包,挟着主人家要更换的衣物。似这等人出行,便是出门做客,也会自带些衣衫,有再装逼一点的,还会带点其他用惯了的物品。夏天的扇子、冬天的手炉子之类的。主人家不是没有这些东西,但是客人一般都会自己带。

    颜神佑自然也带了一群侍女去。客女们也装束得精神,整齐划一地跟着,看着特别有范儿。

    到得别业,颜神佑是跟着蒋氏一处的,客女们紧随其后。蒋家来人要引她们往一旁歇息,以六妞为首,小女孩子们没一个动的。这些客女自从入了颜神佑麾下,吃穿用度一应比在家中好,又经常锻炼,十分健康。一个个虎着小脸儿,外人叫不动的样子,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蒋家仆人面面相觑。还是颜神佑对六妞点了个头,六妞等人才跟着蒋家仆人往一旁去了。看的人不免窃窃私语了起来,声音很小,但是说话的人颇多,颜神佑听不到具体说什么,只觉得一阵嗡嗡。心道,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老子家就是侍女听话,老子拳头大!

    这次来消夏的,其实也只有蒋家的近亲们。大家对于颜神佑的评价,却是分成两个极端的。一部分人认为,颜神佑这样属于治家颇严,整齐有度的。另一部分人认为,这样失于严苛。

    颜神佑跟着蒋氏,先去见蒋廷尉。蒋廷尉比上回见的时候又老了一些,头发胡子眉毛,已经是白的多,黑的少了。精神却还很好,见颜神佑来给他见礼,也笑吟吟地问:“离开父母可还住得惯?”

    颜神佑道:“原是母亲命来侍奉外祖母的,外祖母开心了,自然一切都好的。”

    蒋廷尉捋须而笑,复问道:“君家于今如何?”

    颜神佑一怔,旋即醒悟,她跟蒋廷尉接触有限。自从在蒋家遇到恶客之后,姜氏就极少带她去蒋氏家了,如今问的,大约还是上回那次对话的续集。于是,颜神佑也很装逼地对蒋廷尉道:“如倒吃甘蔗,渐入佳境耳。”

    蒋廷尉拍案而笑,一点也没问“你爷爷都死了,你还说你家越过越好了,是什么意思”。只是对她道:“有趣有趣,夏日荫凉,你与她们姐妹玩去罢。”姜安便过来牵过颜神佑的手:“来,我们一起去。”这种保护的姿态让蒋廷尉不觉莞尔。

    颜神佑与姜安转了个弯儿,正要往池边一个亭子里去,一抬头,又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姜安见她看了过去,对她道:“那是蒋家五郎,好风仪。唉,咱家五郎生得也是眉眼如画,可惜太过腼腆了。”

    颜神佑眼前就浮现出一只狮子王,不禁满头黑线,心说,你是没见着他疯魔时的样子啊!

    表姐妹俩往亭子那边去,蒋廷尉与妹妹寒暄两句,便让查氏接待蒋氏,自己却一手扶杖,缓步往后面走去。蒋五快走几步,追了上来。蒋廷尉问道:“方才你也听见了?”

    蒋五微一点头,蒋氏廷尉又问:“如何?”

    蒋五沉默片刻,方道:“惜乎姓颜。”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之风吹满地,优点之一就是晋江的小广告不是那么恶心了~

第67章

    `P`**WXC`P``P`**WXC`P`蒋廷尉听完了孙子的话,也沉默了。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哦!

    他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小打算,一直埋在心里,不止是因为孩子还小,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蒋五所言。士庶之别,虽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大,却也绝非儿戏。不是赶上了好时候如颜启等人,想打破这个界线,不说难如登天,也是惊世骇俗的。

    蒋廷尉是个有眼光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他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历过丙寅之乱,也见证过皇室手足相残。更是知道,如今的世家,对于皇室、对于草根,是有着诸多的仇恨与不满的。最明显的是尤家,明明与赵忠算是有亲戚,却已是老死不相往来!赵忠家办丧事,尤家连一文钱的祭仪都没出,更不要说登门吊唁了。

    他是觉得颜家有潜力,想提前订下潜力股。潜力股也不是乱定的,如今是蒋强而颜弱(家世上),如果给家中晚辈订个颜家平庸的人,那是相当掉身价的。平庸之人,何处不可寻呢?如果不能订一个比同辈人显得各方面都优秀的,这件事情本身就说不过去。

    看来看去,颜神佑算是优秀的了,可蒋五依旧认为这姓氏是个大问题。

    蒋廷尉哀声叹气了好一阵儿,蒋五只稳稳地托起他没有扶杖的那只手,慢慢地往前走。

    蒋五是蒋家小一辈里的英才,样样出色。比起同辈的长房长孙,倒是他更能承袭衣钵的样子,实是蒋廷尉最钟爱的孙子。饶是如此,他也不曾想到,祖父这是动了与他说一房好妻的念头了。更是完全想不到,蒋廷尉这是想为他聘娶颜神佑。

    他只道蒋廷尉是在让他点评一下颜神佑,是以他说得十分中肯。哪怕样样都好,姓氏上不出彩,也是不行的。正因旁的没什么可挑剔的了,他才说到了姓氏。

    蒋五非长房长孙,从继承上来说,能分到他头上的便要少许多。不止是钱财物质,还有种种机会。虽然比起普通人,一个姓氏已经让他赢在了起跑线上,但是蒋廷尉还是有些遗憾的。作为家族的掌舵人,他不得因为自己的好恶而大力地捧某一个弟子,反将礼法放到后面。他最该支持的,还是长房长孙。

    蒋廷尉比划来比划去,世家女里教养好的不是没有,但是能陪着蒋五上进的,颇少。他这与周氏又有了些许微妙的共同语言,实则是抛却了虚荣,只看干货。哪知蒋五不这样想。

    蒋廷尉想而又想,还是将话头压了下去。心道,反正丫头年纪还小,等她父亲出了孝,看看她父亲的前程再说。颜肃之颇有急智,名声也被洗白得差不多了,若是出仕再能有些作为,也算是个出色的人物了。蒋廷尉知道,凡是这等浪子回头的,因为知道错了,将错的都做过了,上岸之后往往比那等没犯过错的还要强许多。

    颜肃之若能起来,名声再一好,蒋廷尉便有更多的理由来让蒋五同意这门亲事了。蒋廷尉想,等明天颜家回京,看一看风向,就可以透过姜家,试探这门亲事了。如果不是蒋五,蒋廷尉就不打算将颜神佑聘到家里来了。

    人老成精,蒋老先生看人很准,以为对一个能干的老婆来说,丈夫如果不能让她有发挥的余地,最后只好是家宅不宁。换一个不那么出色的丈夫,设若再以姓氏骄人,遇上这么个能干的老婆,拼起智商来,那是找死的节奏。

    如果蒋五实在不愿意,蒋廷尉也打算与颜家搞好关系,比如,让颜神佑在蒋家感受到亲戚般的温暖,决不会再次出现在蒋家被人嘲讽的事情!姜家对于颜神佑的母亲,一直是心怀愧疚的,就冲这一条,那也要保持良好的关系。

    蒋廷尉一道走,一道慢慢地想:要不要为颜肃之出孝后的起复,多出一点力呢?

    蒋五想的却是,自己蒙祖父青眼,总要多多争气,为家族争光添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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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蒋廷尉琢磨着要善意对待的颜神佑如今心里正百无聊赖,她被姜安带着,跟蒋家的女孩子们一处玩耍。

    凉亭临池,清风送爽,吹起女孩子们的衣角发梢。颜神佑与姜安坐在一处,表姐妹俩跟亲姐妹似的。蒋家的女孩子教养还算不错,且又得到长辈嘱咐,对颜神佑也是客客气气的。

    只是或许是又长大了几岁,更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给颜神佑的感觉就有一点怪怪的。并不是说有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也不是有什么当她是瘟疫的举动。只是她们说话之前,都会特意看一下她的脸,这个过程很短,短到小朋友们几乎察觉不到。

    可惜颜神佑不是个普通小朋友,这个小变态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她和她们之间就像隔着一个透明的罩子,圈子不同的人,自己都能感觉得出来。这个认知让颜神佑微哂,士庶之别,比她想象得还要重呢。

    耳听得姜安很是夸赞颜神佑,说她细致周到一类,且笑言:“她可会收拾了。”

    蒋家七娘子年方六岁,好奇看颜神佑一眼,问道:“我听说宝石的盆景是阿颜命人攒造出来的?可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这种感觉又来了!

    颜神佑自认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敏感家伙,可也有些对这种“小心翼翼怕伤到她自尊”的态度有些黑线了。这已经算是除姜家亲友之外,比较友善的态度了——唐仪家除外。

    颜神佑虽然心里有点膈应,还是微笑答道:“凡喜庆的图样,不过就是这么些,万变不离其宗。意思有了,做成什么样的不是做呢?”

    蒋家小七娘子觉得她这话有点怪,像是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答一样。这,好像没说是怎么想到的,又好像告诉了个总纲?

    颜神佑心说,难道要告诉你,我参观过故宫博物院?里面好多这样的文物哒~

    小七娘子的姐姐五娘见颜神佑丝毫不提什么下了雨,礼物不曾到之类,心中暗暗点头,以其不轻狂浮躁。以研判的目光,将对颜神佑的评价又提高了一些。小女孩子在一起,连衣裳首饰也不曾多谈什么,胡乱说几句你今天穿得漂亮之类,却又将话题说到了游戏上面。

    姜安是立意要为表妹挣好名声的,她知道颜神佑的本事,便说:“咱们今日也投壶,如何?”颜神佑作为一个粗暴的暴发户家的孙女儿,天然有暴力的基因优势。整个姜家玩投壶,就没有什么人能赢得了她。

    待长颈壶摆了上来,姜安道:“我们依着齿序来罢。”当下按着年龄大小,由长及幼。姜安本人排在第二,颜神佑已排到了七。

    诸人依次投掷,到颜神佑时,掂一掂箭,瞄一瞄壶,出手即中。周围小娘子们齐喝一声好!连投三支皆中。小七娘子不信邪,轮到她时却不投,将自己那三支箭也递给了颜神佑。颜神佑看看姜安,无奈地笑笑,接了过来。刷刷刷三下,又中。

    小七娘子笑道:“以后有谁与我赌赛,阿颜要帮我。”

    颜神佑看她嫩乎乎的脸颊透着淡粉,让人很想掐一把的样子,有点色-迷心窍地说:“好啊。”

    小七娘子开心地鼓掌:“这下可好了。”

    由于颜神佑实力碾压,姜安也觉得秀一回就可以了,看看满地箭枝,道:“哎呀,乱了,收一下罢。咱们饭后玩什么呢?”

    其时比较流行的是樗蒲,很有些赌博的性质,这个有技巧,却更是个运气的事儿。提出建议的五娘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表扬,商定了饭后来一局樗蒲再去睡。

    因人多,这回却是男女分开来坐,却又隔得并不远,彼此尚能隐约听到声音。蒋家有一班好伎乐,丝竹俱全,其间悠远。只是小朋友们有着樗蒲之约,听的时候都不太上心,偶尔你看我、我看你,使着眼色。

    这却又与家中平常用餐不同了,这等交际性的宴会,是可以说话的。姜安侧过身子来,颜神佑会意凑了上去。听姜安道:“她们也等得不耐烦了呢。如今大家都爱樗蒲,连朝中诸公也颇有沉缅其中的。米丞相为此还发过脾气,让大家都收敛着些。休看家中大人长辈们也爱这个,却都拘束着小辈不令嬉闹。”

    颜神佑秒懂!有客人来了,客人想玩,主人自然是要奉陪的。心里给蒋五娘点了个赞,又学会一项新技能。

    用过了饭,这些讲究的人都不立时去睡,讲究个饭后缓步,尔后歇息。夏日炎炎,午睡其实是免不了的。只可惜小朋友们在高压之下,难得有这么一次赌博的机会,都不肯去安睡。几人勉强蹓跶了几步,就要开局。

    长辈们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却也都含笑允了。

    当时开局,一时之间呼卢喝雉,好不热闹。既是赌,便有些赌资。女孩子们赌得也不大,丝帛不好搬上来,就命人取了制钱来。九二串的陌钱,每人身后都有一名侍女在看钱。

    凡赌倒也有些技巧,颜神佑也被教过摴蒲,水平虽不算极好,与女孩子们斗几局却是够的。女孩子里,小七娘子的手气是最好的,年幼懵懂却数她赢得多,颜神佑次之。姜安输了六陌,输得最多的却是蒋家的小六娘子——将钱都输尽了。

    还要再命侍女取钱时,姜安止住了她:“玩了好有一阵儿了,再玩下去,怕长辈们又来管了。这会日头也落下去了,咱们去游湖,好不好?我看那荷花儿开得好,还想亲自摘两枝回去呢,不知行也不行?”

    五娘子会意,笑道:“正好,我们也摘几支孝敬阿婆,也不算白白游玩一场。”

    当下散局,收了赌具。颜神佑却不装钱了,将面前铜钱一推:“是该走啦。”却并不命阿竹收钱,命先赏钱与诸侍女。小七娘子见了,也学她的样子,也赏了些钱下去。却是赢钱的赏些抽头与端茶倒水的,一时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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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蒋家别业出来,日渐西沉,为免被关到城门外,一行诸人不得不催促赶路。查氏还要留蒋氏多住两天,蒋氏却以要准备姜珍之婚事为由,推辞了。

    回去路上,姜安拉着颜神佑往蒋氏车里坐了,笑道:“阿婆,她今天又弄鬼了。”

    颜神佑推她一把:“谁弄鬼谁知道呢。”

    蒋氏并不担心她们,只问:“都有什么新鲜事儿?”

    颜神佑抢先道:“阿姊今天让我出风头的呢。”

    姜安笑着解释道:“让你露一手还是亏待了你么?阿婆不知道,她今日投壶,六投六中。”

    蒋氏道:“我知道得还少了么?往日在家,你们输与她多少利物?”

    姜安道:“这一回投壶并没有利物,摴蒲却有,这个小鬼灵精儿的,还知道打赏了。蒋小七也够机灵的,人不大,学得倒快。”

    蒋氏将事情始末细细一问,姜安也有问必答,间或有与颜神佑互挠。蒋氏欣慰地道:“这样做得很好。”颜神佑做得,比蒋氏预估得要好。虽然赏与不赏都不算个事儿,但是赏下去了,既收下人之心,又显得大方,这却是蒋氏等人不曾教过的了。

    蒋氏等人教的,是管家与御下——还没教全呢——对自家奴婢赏罚分明。赏赐旁人家的奴婢,就要分时候了,该赏而不赏,轻的落几句腹诽(这个不怕)、重一点显得小气。若不该赏而赏,就是越俎代疱。颜神佑这一回分寸把握得就挺不错,故尔得到了蒋氏的表扬。

    蒋氏又问输赢,姜安笑道:“她赢了好有两贯钱了,我却输了六陌。”

    蒋氏道:“叫她买糖与你吃。”

    姜安痛快地道:“好啊。听到没有?”后半句却是说与颜神佑听的。

    颜神佑也笑着点头:“好啊好啊,只要你不怕蛀牙,”又挤挤眼睛,“牙齿蛀出了黑洞,小心嫁不出去哟。”

    被姜安气得要掐她的脸。

    一路笑闹,回到了姜家,各各梳洗,晚饭后都安寝。

    这日过后,姜家果然又忙碌起姜珍的婚事来了。姜珍娶的是周氏的娘家侄女儿,这便是小周氏了。其父世家子,家世撑着,做了个镇东将军,可这位先生的心理洁癖达到了一定程度。明明现在军字口比较吃香,他却心系国子监,认为自己现在这个职位十分不好。气得他的叔父、米丞相的女婿——周司空特别想抽他!

    这一回坞堡的后援到得及时,又有上一次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物事,颜神佑手头十分宽裕。清点好了物品,打包封存。颜家与周司空处交情泛泛,颜神佑因东西多,想一想,只以大伯父颜孝之的名义往周家送了一份标准的贺礼。

    才将将忙完这些,却又遇到一件需要送礼的事情——皇帝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将为第三子赵王聘蒋廷尉的孙女为妃。

    颜神佑了然地点点头,回润地去准备贺礼了!她家全家都得给皇帝送礼,然后颜孝之这里代表全家出于礼貌要给蒋府道贺,她娘是蒋廷尉的亲外甥女儿,蒋七娘子的亲爹是她表弟。

    颜神佑被皇帝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又过来清点物品。好在上一次坞堡送来的东西她都封存着,且婚姻当择卜吉日,正式放定的日子在冬十一月,那时候颜神佑早回去了。她只要准备一份“听到好消息来道喜”的礼物就行了。

    小七娘子颜神佑是见过的,挺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子。想来以她的家世,只要这位赵王不是个像颜启的主儿,她都能过得挺硬气。这样一来,蒋七就与唐仪家的招娣成了妯娌了。这个世界,还真是处处有惊奇呢。

    颜神佑处理过了这件事情,又写了封汇报信派人送往坞堡那里去。再回姜家去上学。

    姜家的课程依旧,桓存老师固然知道自己的主业是教导姜姓学生,却又忍不住见猎心喜——没有老师不喜欢学习好的学生的。一个学生有再多的缺点,如果学习好,老师的容忍度也会随之提高。

    桓老师现在随开讲史、讲经,又开始教韵,教作诗文。与颜神佑知道的不同,这年头,并不是写诗写得好就算是优质文人了。照颜神佑的理解,衡量一个人文化水平的高低,除非你诗写得像李白那样的水平,否则都不能说明你水平高。真正显示水平的,是写文。写得出骈四俪六的大长文的,才算是真才子。

    若是一个人,诗写得不错,文却写得糟糕了,那也算不得才子了。

    韵脚颜神佑是很早就会的了,桓先生还是命她再复习一回。桓先生的观点里,作诗也是为了写文服务的。是以不先教作诗,只命她多读范文。现在就让她写,她的阅历有限,又能写出什么来呢?不如先打好了基础。

    写作文颜神佑是会的,尤其议论文,哪怕高考过去很多年了,套路还是记得很还且清楚的。然而一旦内容不是什么比喻排比,而是对仗,她就有些头疼了。为了维护自己优等生的形象,颜神佑不免天天念着范文。然而她就发现,写这等文章,最坑爹的不是对仗押韵,而是用典!

    她至今未足九岁,所读之书有限,好些典故未能熟周,每读一文,发现不明之处,问到桓先生。桓先生总是说:“这是某典,出自某处。”都能令颜神佑发觉自己书读得太少。

    桓先生见她用功,大为满意,反而开解道:“你年纪尚幼,有些典故不知道也是常理。如今读前人佳作,正好将这些典故也一道学了。将韵脚、典故都熟知了,做出来的文章自然不会坏到哪里去。”

    颜神佑面上唯唯,心里却发狠:早晚整理出一本《常用典故大全》来!

    她这却不是玩笑话,这类书籍,如今是没有的。这年头,纸张虽有并不常见,竹简又笨重,印刷术更是没个影儿。读书人少,类似的需求就更少了。读书人以读书多为荣,钻研的是经史,讲究的是“信手拈来”四个字。所谓信手拈来,乃是从浩瀚典籍里拈的,这才显得读书多。

    文人喜欢给经史作注,却少有摘录这些典故的。

    颜神佑瞬间有了奋斗的方向,斗志昂扬,取了好几条长纸来,分门别类,开始揖录典故。预备着等收集得差不多了,好传给后人,也算是造福全人类了。

    她的《常用典故大全》才写了二十几条,盖因蒋氏每日总要唤她过来旁观一下准备婚礼的事务。颜神佑伸出耳朵,听了个大概。上一回是姜宗出嫁,她旁观的是女方的准备事宜。

    这一回是旁观男家的了。男家迎亲,也带士卒去迎,刀枪耀眼。此外,还要准备好多卖相好的男傧相,这个姜家也不缺。又有聘礼的准备,上一回大表哥结婚的时候颜神佑没看到准备聘礼,这回也补上了。

    在这百忙之中,姜家还抽出时间给她过了个生日。

    颜神佑,九周岁了!

    颜神佑听范氏说要给她过生日的时候,十分推辞:“大家一处吃一回生日汤饼就好,如今家里且忙,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啦。”

    蒋氏道:“这个你不要管,你小小年纪,想做大生日,我还不许呢!”

    唐仪、郁夫人等亲友都记得她生日,预先使人打听了,听说颜神佑是在姜家过生日,都将一份礼物送到。唐仪十分之不要脸地携家带口到了姜家,说是来看侄女儿。

    蒋氏十分纳罕:我女婿是个好人,如何被这等放诞货给缠上了呢?

    唐仪这回倒是规规矩矩的,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女婿是姜家外甥,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颜神佑偷笑不已。

    ————————————————————————————————

    除此而外,颜神佑便不肯再四下活动了。颜家虽然有好几个世家媳妇,陪嫁也不少。颜肃之也是个好学之人,抄录、收集了不少书籍。然而比起姜家数代收藏来说,书还是少的。

    颜神佑是在姜家上课之后,才发现这个问题的。细思之下就卷起了袖子,狠命地抄录着姜家的藏书。那一等常见的就不抄了,单拣孤本来抄。她人又小,书又多,只恨身边没有个复印机,又哪里有心思再去玩耍。

    直到姜珍婚礼的前一天,她还在挥汗如雨地抄抄抄!蒋氏见她这般模样,劝她道:“书在那里,不会跑,你慢些儿来,明年你又回京了,过来看就是了。”

    颜神佑道:“可不抄,它也不会跑到我脑子里呀。”一面又有了些偷录谱系时的心虚。要知道这年头人家的藏书,非但轻易不外借,连抄录都很不乐意呢。有时候,兄长得一书,弟弟要抄录,都未必能得逞。

    蒋氏见她辛苦,越发坚定了要亲上做亲的想法。这是周氏与姜伍提出来的,舅姑乐意,她何必阻拦?暗道,你也就辛苦这一阵子罢了,到得明年,你就好啦。可就由着她去了。

    姜珍之妻小周氏,也是合家觉得合适的,较之蔡氏略显腼腆些,倒也中规中矩。颜神佑将先时攒下的那两盆莲蓬的盆景儿送与姜珍,周氏倒十分喜欢。她的陪嫁里也赶时髦陪送了两盆石榴,做工比颜神佑仓促赶出来的还要精细些。然而或许是觉得颜神佑这里出的才是正版,倒将这两盆摆放到卧房里了。

    姜家今年的婚嫁诸事已毕,余下最要紧的便是蒋氏做寿。寿宴一结束,颜神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就得回去了。对此蒋氏十分不舍,生日前三天,干脆将颜神佑挪到自己房里,带着她睡了。

    颜神佑知她心意,利利索索卷起铺盖就搬了过去。还劝蒋氏:“明年阿娘就能回来啦,还有阿弟,我回去就教他喊外婆。外婆实在想了,不过三百里地,我再回来。”

    蒋氏有颜神佑宽慰,急躁的心情平缓了很多。只是寿宴之时,总是左携姜宁、右携颜神佑。姜宁是因为明年要出嫁,颜神佑却是因为即将离京。看到的人都颇识趣,且赞蒋氏孙女与外孙女皆好。想来这其中半是给姜家面子,半也是怕这丫头回去告状,被颜肃之回来撕了面子。

    宴席十分平安。

    岂料颜神佑这边回自己家打包行李,查看部曲与库房的时候,半道上听到一个噩耗——赵忠的老娘死了。颜神佑扳着指头一算,这老太太也算是喜丧了。免不得开了库房,先封些钱帛,第一时间派人去致祭。

    回到姜家,便先说:“半路上听说前卫将军府里有丧事。”

    蒋氏并范氏诸人,一致认为:“赵家太乱,你使人送了祭仪便是,自己不要去了。”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的。颜、赵通家之好,太婆故去,赵家亦使人去,此番有事,家中必有人来。多半是我伯父,再不济也是我叔父。我先去了反而不好,我只封了只钱帛送去。只怕我要多打搅外婆和舅舅、舅母们几日,等家中来人,好一并回去,路上才好有个照应。”

    蒋氏展眉道:“这样才好。”

    颜家,来的是颜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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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猜男主的亲们,这是一篇女主文,主角只有一个!(福尔摩斯即视感……

    女主的cp会有的,不过不会剧透^-^反正偶是亲妈,不会亏待闺女的。

    狮子王表哥下面会有不少戏份滴~他和蒋五都是世家子弟里不同思想的代表,他俩都不是CP,再说多了,我就剧透了。一篇文,总要有各种鲜活的角色,才会显得精彩。文会很长~

    女主的处境因为出身的关系,比较尴尬一点,但是,请相信作者是亲妈!亲妈会努力写一个与以前不一样的女主CP来的!(其实我想写出一个郑爹一样的男主,可怜总是先写了爹……)

    如果大家最后还是觉得CP略弱,请跟我念——大家认为爹太抢戏!嗯,一定不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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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颜孝之作为颜家如今的掌门人,亲临赵家丧礼,是相当隆重的一件事情。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

    这个决定是楚氏下的,颜肃之想要反对,被楚氏一句:“难道要你去?”给堵了回来。

    颜肃之到赵家,只能是闹事儿。颜渊之与他大侄子颜希贤一样,在楚氏眼里,都是沉稳有余,而应变不足。颜孝之比他俩好在经验丰富,而且这个家,还是得让颜孝之去撑。颜肃之中二了一回,在楚氏这里,就是不太靠得住了。

    且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颜孝之就出孝了,到时候起复的官职、新府邸的地段等等等等的问题,都得让颜孝之去踩个点。

    颜孝之到京,头一件事是去见舅舅。楚丰留他在太尉府里住下:“万事不须眷慌,且梳洗,再往赵家去。回来也不急着走,你父亲那里,也是要扫祭的。你侄女儿寄住在姜家多时,你也要去致谢。再见见亲友。”

    颜孝之道:“来前阿娘亦是如此吩咐的。”

    当下先命人往姜家、柴家等处投了名刺,约定了过几日过府拜访。这才梳洗齐整,换一身素服,往赵家去吊唁。

    从赵家出来,到太尉府里换了衣裳,才与楚丰详谈。既传达了楚氏的意见,也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楚丰这里,也与他商议起来看出孝后的安排来了。楚丰的意思,明年赶紧给他两个弟弟先安插了职位。颜孝之要等颜老娘三周年之后,再回来。现在的情况来看,皇帝一天比一天老得厉害——又愁又累。

    楚丰希望外甥们能在这个时候过来抢些职位。

    颜孝之十分谦逊地听楚丰的安排,问:“阿舅以为,何样官职合适呢?”

    楚丰道:“国家公器,岂可私相授受?又岂是我能说得算的?只不过你们兄弟,若放到一起,也难。你回来,圣上恐自有安排。二郎、四郎,或一入东宫,一任闲职。”

    颜孝之道:“如此,悉听圣裁。”

    楚丰摆出一副神棍的样子,笑而不语。

    颜孝之这才问楚丰京中消息,楚丰叹道:“丞相有先见之明。”

    颜孝之道:“阿舅说的,是哪一件呢?”

    楚丰道:“当初丞相谏止了水贵人册立为后,便是明智之举了。”

    颜孝之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可是水家又生事了?”

    楚丰道:“不过是闹些笑话罢了,往后,你见着了他们,点个头,打个招呼,就算是看在东宫的面子上了。一旦宫车晏驾,这等人,不理也罢。”

    楚丰的逻辑也略奇特。颜孝之却心领神会,皇帝活着,对太子舅舅们客气一点,是给太子面子,免得让人以为这是要倒太子。等太子登基了,水家就没这个优待了。往后水家如何,还得看他们家有没有人材(这个几乎没有),再一个也是要看太子的表现(表现好了,才能鸡犬升天,软弱一点,亲妈都当不了太后)。

    甥舅俩又说一些家常,楚丰嘱咐颜孝之要友爱手足,颜孝之又问侄女儿在京如何。

    楚丰道:“你该有这样一个儿子才是。我只担心女儿家过于能干,又恨一身本事不得施展,郁郁不得志,故尔少见她。”

    楚丰开始对颜神佑的认知,是一个早慧的小女孩子,这个没什么。近来京中诸事里,让楚丰觉得颜神佑临危不乱,又进退有据,处处周到——而且心细。前面几条是优点,心太细却不好。家世是硬伤,设若颜神佑不得施展,郁郁而终,反而不如一开始就不捧她,以免她摔得太痛。

    这样的女孩子几十年前他见过一个,就是颜孝之的亲娘。楚氏那一跤跌得太狠,也太出人意料。颜神佑却是从一开始,就能预见的艰难。楚氏有句话,也是楚丰想说的——这人的命,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再蹦跶,也出不了那个大圈儿。

    楚丰却不知道,颜神佑并没有困扰于不是世家出身,也不觉得嫁不进世家有什么好可惜的。她与颜肃之倒有相似之处——如果她觉得有需要,再难的事情都会去想办法去做一做。至于圈子,她知道,却不会去遵守。

    比如——某些人家都认为的事情。

    颜孝之对楚丰此言,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侄女儿虽不如自己女儿稳重,却是更加聪明一些,将来若能有大出息,也未可知。总是颜家女孩儿,她有了出息,颜家没有从一开始就扯后腿的道理。是以他口上唯唯,心里却另有一点打算。

    很快,颜孝之就知道了,姜,还是老的辣。看人,还是他舅比较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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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惹事,是在五天之后。

    彼时颜孝之已经扫完了墓,还往姜家做了一回客,谢过了姜家对他侄女儿照顾。与姜家人互相吹捧一下,一齐夸一夸颜神佑、再说一下六郎如今长得很好之类的。又告诉颜神佑:“我还有些故交要拜会,你且收拾行装,待我这里事毕,咱们便回家。你爹娘还有阿婆都想你呢。”

    然后就是往他岳父那里、往郁陶那里,又往一些以前的同事那里……等等等等吧,转了一圈儿。跟妹妹也见了一次面。还从郁陶那里得到了消息,郁陶有心为家中子孙聘娶颜神佑——人,随便颜家选。

    当然,这只是微露其意,双方都没有说出来。

    颜孝之心想,郁家这是开出了相当优厚的条件了,且是夫家先提出来的,对颜神佑来说,也是件好事——只可惜郁氏非名门。换一个主儿,他就答应了,只是在最后的关头,他想起了他的中二病弟弟,又换上了一个暧昧的微笑,不敢答应了。只说:“明年便可合家迁回。舍弟比小侄,回来得还要早些。”

    忙忙碌碌跑了好几家,正要休息休息,再去拜会以前老上司的时候,颜神佑就过来了。颜孝之见了侄女儿,很是慈祥地道:“二娘来了?”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揉着袖角,笑出两边的小梨涡来:“伯父……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颜孝之笑得相当和气:“什么事呀?”

    “那个,我从水宅里抢了个郎中,送到唐府上去了。”

    颜孝之:=囗=!这是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唐仪的妻子蔡氏难产了!

    蔡氏这一胎怀得就很艰难,开始是不敢声张,到得后来,也不好大肆宣扬——谁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呢?待到月份差不多了,孩子死活不肯下来,在亲妈肚子里趴得牢牢的!怀的时候趴得牢,那是好事,等要生了,再不下来,这就坏菜了!

    家里人开始还能等,哪知超标了半个月,孩子还是没动静,不免就都急躁了回来。郎中抓来无数,一搭脉,都说情况很好,脉相很稳,母子健康。越国长公主掐指一算,这大约得是去年十一月怀上的,这眼瞅别说怀孕十月足月了,这都十一个月了!尼玛再等就特么要过年了啊!

    要不是早早就知道儿媳妇怀上了,还特意找了郎中来瞧,这都该怀疑儿子戴绿帽了!

    颜神佑本来连祝贺弟媳妇家添丁进口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到了临走,还没送出去,连她都要吃惊了。本来还想说,颜孝之来了,带来的好东西不少,还有楚氏特别给她的。如果蔡氏这回生了儿子,要再多添一点东西的。

    颜神佑带着遗憾,往唐家去告辞。蒋氏固知唐仪之为人,这货跟颜肃之不同。颜肃之是受了刺激,颜启一死,他就好了。唐仪是从头中二到尾的,哪怕是颜肃之是“通家之好”,蒋氏还是不放心的,又让姜云跟着表妹去。

    姜云依旧骑马跟在颜神佑的车边儿上,两人隔着车窗说话儿。姜云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孩子(大雾),对外面的世界颇有几分向往之情,又问了颜神佑好多关于坞堡、训练部曲之类的问题。引得颜神佑颇为好奇:“阿娘说舅家尚武,这些你且不知么?”

    姜云小声道:“我阿娘看得我紧,大家也都由着她。”废话,周氏头胎不知道为什么,流掉了一个成了型的男胎,再次怀孕,在卧榻上足足躺了六个月,才生出这么个宝贝疙瘩来。全家人面上不显,暗地里还是没有用力摔打过姜云的。

    颜神佑同情地道:“那你是挺可怜的,不过舅母也是为你好嘛,你……”这个受样儿!“不要总是脸红啦,越腼腆,大家越觉得你……”不可靠!“好歹振作一点,舅舅才会放心嘛。”

    姜云:……只恨发现得太晚!想要振作的时候吓了周氏一跳,他最经不得亲妈哭天抹泪儿了!于是就一直总受脸到现在。恨呐!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用五分钟,就到唐家了——同一个街区嘛。世家基本上都集中在长宁坊、平安坊两处居住。姜、唐两家,恰都在长宁坊里。

    到了唐家,唐仪十分惋惜地道:“这就走了啊?”

    蔡氏眉宇间总拢着些轻愁,这孩子总不下来,可怎么是好?催产也不敢催,怕一个催不好,一尸两命。颜神佑才说:“明年就回来了……”

    蔡氏忽然就捧着肚子了!

    好巧不巧,她这会儿开始阵痛,要生了。颜神佑经历过姜氏的生育,看这个样子就知道了,见唐仪已经跳起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忙说:“可能是要生了,我阿娘生六郎前,大约也是这个样子的。稳婆呢?”

    招娣比她爹靠谱些:“阿爹,你先将阿娘送回卧房,我去寻人,派人给阿婆送信!阿婆懂得多。”

    唐仪抄起老婆,鞋都没穿,就抱着老婆往卧房狂奔。招娣看着颜神佑,还没说话,颜神佑就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盼娣、引弟有我看着呢。”两家关系好,这话她倒也说得。

    招娣比她还小些,却也有些风范了,匆匆说一句:“有劳。二娘三娘都听阿颜的话。”便去吩咐寻稳婆去了。

    唐仪家里没长辈,颜神佑看着都替他们着急,扬声道:“别光寻你阿婆,还有你外婆呢?!”越国长公主也只有一个人,万一一个不在家,唐家指望唐仪处理生产事宜吗?

    招娣一拍脑袋,也吩咐了下去。亏得蔡氏平素也算管理有方,虽然有些慌乱,但是招娣的命令还是被执行了下去。

    蔡氏的母亲是最先到的,瞄一眼招娣这里,见外孙女儿无恙,就进了产房,又将唐仪给赶了出来。唐仪盼星星盼月亮,没盼到儿子哭,稳婆来了,理都没理他,也一头扎进产房里去了。越国长公主住得最远,当天还进宫跟人赌钱去了,到得最迟。

    颜神佑看这情况,又很事儿妈地觉得自己还是别走开比较好。呆立片刻,又问招娣:“弓箭、红布准备了吗?”

    招娣有些慌,她是见过蔡氏生育的,但是没一次像这一次这样紧张的。反射性地点点头:“准备了好久了,我叫人去拿。”

    大家都心烦意乱的,坐也坐不太稳。颜神佑与姜云要好些,招娣三姐妹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又都很懂事,克制着不往前冲。

    过了又不知道多久,里面还是没有消息。颜神佑就直觉得不太对了,这都生到第四个了,还这样难,不对啊!

    果然,里面传来的消息,羊水破了,可是……又没动静了,再等一刻,越国大长公主先焦躁了起来:“郎中呢?”

    谁家生孩子准备郎中啊!为了蔡氏总生不出来,唐家才临时屯了俩郎中,这会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越国长公主拍板:“让他们搭一搭脉吧。”

    搭脉都说,他们弄不了。内里一个年老的郎中道:“王妙手有一手好金针,许能扎好。只是不知道府上……愿不愿意?”原来,医家讲究个望闻问切,这个动针……一般人还是不会接受的。是以老郎中问这娇贵人,能不能同意扎针。

    越国长公主道:“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忌讳啊?快去找来!”便催促着去找王妙手。

    唐仪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道:“谁知道郎中有什么事儿?找到的好不好使?阿娘,儿求您了,去抓个御医来吧!”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地址,派人去找王妙手了。

    世家大族,养部曲养奴婢养厨子养歌伎,很少有养医生的。就算养,也不会专养一个妇科大夫。可有一个地方,它是各科医生都有的。这个地方就是皇宫。

    越国长公主一抹脸上的汗:“我这就去!”

    去了才被告知,妇科御医因为宫里现在又没人怀孕生孩子,请假回乡去了。越国长公主派人骑马送了消息出来,唐仪气得要命:“他回去就别回来了!”一时请王妙手的人也回来了,道是人被水贵人娘家请去了。

    水贵人有三个哥哥,最小的这个这回老婆要生产,条件好了,反而多病多痛,竟是干脆将郎中给留在家里了。也打扫出一处干净庭院,为了随叫随叫,就让他住这儿了。

    唐仪派人去接,结果没接到。水家这会儿矫情上了,要唐仪好歹发个帖子来。

    其实满城权贵都不大看得上水家。世家就更不用说了,颜神佑这样半拉的,他们都看不上呢,何况水家?

    水家也是为了趁这个时候,拿捏一下,得唐仪一张帖子,他也好下台。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下一回,就没这机会好搭话了。妇人生产,没一个时辰以上,生不出来,且不须这般着急。

    颜神佑旁听了全过程,快被这家人蠢哭了。卧槽!这种时候你还要帖子?!这种智商,怎么能生出一个在疯魔皇帝的宫里熬出头的闺女来的?!你把郎中送了来,唐仪就算不欠你一份人情,至少不会跟你结仇啊!你图的什么啊?

    果然,唐仪就怒了!袖子一卷:“送个P的帖子啊?王妙手是他家的狗啊?老子要找王妙手,与水家何干?老子这会儿哪有心情下帖子?!不知道老子的名帖是夫人管的吗?!夫人在里面生孩子呢!MD!我拆了水家去!”尼玛这会儿让他到哪儿找名帖去啊?

    屋里蔡氏也叫起痛来,引弟已经将个小拳头塞到嘴巴里,开始默默哭了。

    颜神佑问:“就没有旁的妇科郎中了?”

    有也来不及再找了啊!你当是妇幼保健站吗?一间医院好多大夫的?这个忙了换那个?操作规程都差不多的?这种擅长拯救产妇的医生,很少啊!据说金针好的妇科大夫,就这一个。一般都是找稳婆的!现找哪有水家这个方便?跨过一个街区就能直取。

    鉴于唐中二帮她家良多,颜神佑袖子一卷,奔出去了。姜云一看,也急忙跟了上来:“你去哪儿?”颜神佑道:“你跟来做什么?我骑你的马,你没得骑的。”

    抢了姜云的马,跑回自己家,点齐了兵马,直扑水宅。水宅这地方,她熟啊!

    路过正门,门口正在僵持。听水家的仆人说:“我们家三娘也正不适,郎中正在给我们三娘瞧着呢。你们来请人,好歹与我们一张帖子罢?还说诗文礼大家呢,怎地跑到旁人家来,却不投帖?满城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郎中,怎地不早早去请?还偏瞧上了咱家这个?!”

    颜神佑心说,你妹!你家这个怎么样我不知道,唐家那个正嚎着呢!一路直扑侧门,侧门没关。她带人冲了进去,府邸格局她知道,虽然前半部分因水家级别不够,作了些调整,后宅还是老模子。

    此时宅子住人,正中是长房正主儿,其余兄弟子侄按着左昭右穆来排列,再外围才是仆人房。颜神佑一想便知,这郎中不可能住得远了,应该在水家三与仆人房中间。水家奴婢眼睁睁看着她冲进来,因她衣饰华美,也不大敢冒犯。有大着胆子上来问的,被颜神佑手中长刀一指,何大等人便一拥而上,将人揍飞。

    颜神佑道:“捉一个问路。”

    何大顺手就揪了一个人来,听颜神佑问:“郎中呢?”

    仆役伸手一指,与颜神佑猜的方向相合。一行人顺着走,一路走,一路揍,很快就闻到若有若无一丝味道,一找一个准儿,王妙手已经开完了方子,正百无聊赖在那儿翻晒药材。

    好,就是他了!

    颜神佑理理衣裳,笑得很有礼貌:“有个病人,还请先生给看一看,母子平安时,必有重谢。”说完,一个眼色,便有两个部曲上来,一左一右,将人架起。颜神佑道:“先生除了金针,还有没有甚么必要用的独家秘方?若是只用笔纸开方子,就不用带了!我们那里尽有的。”

    王妙手一头雾头:“这位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哎~那个谁,别拿我的家什!”颜神佑带来的已经蹿他屋里翻出急救箱来了,捧到颜神佑跟前,打开了一看,有金针。那就是他了。

    “你只说有没有?!”

    郎中在何大的拳头下果断摇头,然后就被架起来,脚不沾地的走了。走到侧门处,颜神佑一惊,正看到她那个一脸受样的五表哥站在一辆眼生的车前等她呢:“你又淘气了,没有车,怎么把人运走?”

    郎中:……这是土匪绑票吗?

    等水三郎听了奴婢禀报,带了几个强壮家人一路追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堆远去的背景。

    郎中就这么被抢了过来,水家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他们家没人认识颜神佑主仆人等。就连路人,也只知道是抢了人往唐家去的。

    蔡氏终于保住了,还生了个大胖儿子。唐仪喜得手舞足蹈,与从宫里过来的越国长公主一起表扬颜神佑:“干得好!那家一家欠揍的东西!”越国长公主更说:“好孩子,这回多亏你了。老娘必要叫阿水给我个说法儿!”这位女士,一天之内从宫里到唐家跑了两个来回,火气颇盛。差点再跑第三回时,颜神佑抢来了王妙手。

    颜神佑嘴角一抽,僵硬地笑道:“呵呵,没什么,我就顺手……”尼玛老子私闯民宅了啊!还从太子他舅舅家抢了人出来!水家不蠢,老子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姜云却在她耳边道:“放心,我用的是这府上的车,”又站直了身子,对唐仪一拱手,“世叔,阿妹不过仗义出手,只是她毕竟是女子,这般行事,传扬出去对她名声有损,还望府上代为保密的好。”

    颜神佑硬着脖,抬头看着姜云那张腼腆的脸,一阵胃疼。

    唐仪一口答应了:“放心!有事儿让他们找我!”

    越国长公主也一撸袖子:“往后的事儿,交给我就行了,你去看你娘子!叫下人都闭嘴,敢说出去我拔了他们的舌头!”

    姜云趁机拉着颜神佑告辞了:“府上也忙,我们便不添乱了。”

    唐府果然是忙碌的,王妙手正跟着新生儿一起哭:“我这回去了,水家怕要生气呀!”

    越国长公主怒道:“没出息的样儿!你们全家都到我府上去!老娘养得起!”

    颜神佑听着这话儿,再看看长公主的架式,果断开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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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姜家,姜云不敢隐瞒,将事情说与姜戎。姜戎听了,指着颜神佑,手指抖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怎么就忘了,这外甥女儿,她是个小变态呀!

    蒋氏道:“事急从权,等他们掰扯完,不定要到什么时候儿了,大人孩子都危险。只是,这事儿万万要守住了口,不要泄漏出去,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颜神佑道:“我的人,都不多嘴。”

    姜云道:“我借了唐家的车去接的人,他们也只有认得出唐家的车。阿妹又不曾在外面抛头露面,谁又能认得出她来?便是水家,他们怕也没这福气再见阿妹的。”

    外人好瞒,颜孝之就不能瞒了。

    照颜神佑的说法就是:“多有个人来担待,也是好的。”

    姜戎道:“不要派人去说,知道得人多,便难保密了。你自己去说,你伯父若要生气,你好好请罪,不行就跑回来,”又将她上下一打量,“告诉他,应该没人会相信,你一个女孩子会这么干的……”

    颜神佑:……

    颜孝之没打也没骂,在这件唐、水责任各五的事件中,几乎所有的舆论都是向着唐家的。颜孝之也是如此,让他头疼的只是:“你怎么就不是个小子呢?”

    这要是个小郎君,也算是行侠仗义。你一个女孩子,是啦,事急从权,可你不该这么……奇怪呀!

    颜孝之决定,火速打包侄女儿回去!

    三日之后,颜神佑被颜孝之挟裹着,踏上了返回坞堡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伯父说:“乖,小土匪,咱们去见女大王吧!”

    颜神佑:……T^T外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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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颜孝之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教育一个九岁的小变态。

    左看,是个正常的小侄女,右看,是个萌萌的小萝莉。萌萝见他看过来,还向他羞涩地一笑,然后微微低了头。仿佛……刚刚被表扬“嗯,这个字写得不错”,然后谦虚地微笑不说话一样,乖萌乖萌的。

    是人都会有一点颜控。颜孝之虽然儿女都长得在水平线上比较高的地方,可也架不住颜神佑这货新GET到的卖萌技能。

    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颜孝之这算是好的了,君不见姜戎总是不长记性,老是会忘记外甥女儿不正常?

    齐凭见状,哀叹一声,不得不站出来刷一刷存在感,表示,颜神佑如果闲得无聊,路途寂寞,可以背一背范文去。可车上光线不好,颜神佑还不想近视,一路上只好无聊地打开了车窗,就着车窗透过的光线,跟阿琴在那儿翻花绳玩。

    颜孝之有时候骑在马上,从她车边经过,透过车窗一看,这明明是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女孩子嘛!感觉像是还能挽救的样子?要不,回去让阿娘挽救她一下?

    不不不,阿娘好像也有点……要不还是让弟妹来教导吧。二郎就算了,他自己就不正常。这一刻,颜孝之想得特别深远。颜肃之小时候比好人还像好人,也是这么地文静,可一旦作起夭来,颜孝之想起来就觉得牙疼。

    不管了,不管了,就这么把人拖回去吧,反正,颜孝之现在是不想管了的。如果是个侄子,颜孝之现在就能言语敲打两句,可是个侄女儿,颜孝之想了又想,决定识时务一点,先扔下不管。与此同时,他又想起楚丰对颜神佑的评价来了,忽然觉得舅舅真是英明。

    在伯父的放纵之下,颜神佑这一路过得十分轻松,把在车上能玩的游戏都玩过了。颜孝之照顾到颜神佑年纪还小,下令队伍行进,每日止行三十里。时已入秋,天气也凉爽,早晚都有些寒意了,每日便只拣最温暖的时候行进。一旦觉得凉了,便就近休息。

    这一路走的都是大路,沿途也有些驿站之类,三、五十里便有一个,再远也不过六、七十里。驻扎起来也方便。

    一路上,颜孝之只驳回了颜神佑要骑马赶路的请求,其他的都随她去了。便是每日早晚的训练,也忍了。一个正常的伯父,眼看着自己的侄女儿一秒钟变成女匪,说不想收拾这丫头那是假的。但是一看小土匪的手下差不多够了悍匪的级别,而且只肯听小土匪的,颜孝之就把这一点躁意给压了下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找他妈!

    除此之外,颜神佑还是很乖的,每日早起背书,晚睡练字,日日勤习不缀,十分自律。

    到第十二日上,终于抵达了坞堡。彼时已临冬季,颇有些寒意了。颜孝之的心里,却像看到了春天的希望,跟个装成正常人的小变态在一起真是太可怕了,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犯病!

    颜神佑看着她伯父几乎是仓皇的背影,心里十分纳闷:这都是怎么了呢?

    被你吓的呀!

    平素都在家里,颜孝之与颜神佑接触得少,还不觉得她变态。京里抢人的事情就不说了,单说这一路上,颜神佑严格按照时间表,一刻也不错,一天也没漏掉地学习,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

    以楚氏之坚忍,还会休息,将事情交与柴氏去管,自己游个园什么的。颜神佑就没一天偷懒的,每天做份量相同的功课,每个钟点都做同样的事情。就连娱乐的时间,每天都是固定的。

    颜孝之看了,不免有些胆寒——哪有这样的小朋友啊?!虽然每家大人都希望自家孩子养成良好的作息,但是作息规律到颜神佑这个份儿上,颜孝之都要在心里哆嗦了。他自认小时候也是个模范少年,那也有偷懒的时候,绝做不到颜神佑这个样子。你不偷懒、不作弊,一点小错都不犯,要犯就犯个大的,越看越不像个正常人类,你这样让大家很有压力你造吗?

    颜神佑一点都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她目前的常识还不足,就拿出高三作息来。残酷的高三,洗澡剪头发的时间都只有半天。颜神佑还有点强迫症,一旦给自己制定了个计划,就很容易被困在这张时间表里,定好的事情不去做,睡觉都睡不踏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照着计划走。

    她不是不想玩耍,只是放松这项行程,不在目前的计划之内而已。

    ————————————————————————————————

    坞堡内外,与她赴京时也看不出太大的变化,只是略整齐繁华了一些。想来也是,主人一家子过来了,又带来了许多奴婢,热闹与整肃是必然的。

    颜神佑是直奔楚氏那里去的。

    因颜孝之与颜神佑一同归来,这两天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到家里来了。此时秋收也差不多完成了,今年夏天雨水大,收成不似去年的好。然因楚氏坐镇,又有颜孝之兄弟等人及时处理,倒没有造成多少损失。收租入库,全家都很闲。

    楚氏上房,聚了好些人,连颜希贤兄弟几个的功课也难得地停了。

    颜神佑到了,先看颜孝之给楚氏行礼,自己再给楚氏叩头。其次再拜父母,尔后是伯母、叔父叔母。最后与平辈见礼。颜希真见了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颜静姝估计被楚氏教育过了,也叫了一声“阿姊”。颜神佑笑弯了双眼,小声道:“见到姐妹们,可真好。我来京里好玩的,等下咱们分。”还摸了摸颜静媛与颜静娴的小脑袋。

    六郎排在最末,一个小胖墩墩,白白净净的,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颜神佑。颜神佑坚信是血缘,其实六郎是觉得她长得像个正常人,还对他笑了笑。在姜氏的指导下,有点结巴地叫了一声:“阿姐、姐。”

    颜神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哎~”

    楚氏的眼睛里有些惋惜,六郎不似胞姐,早不显得有什么早慧的样子来。只是健康活泼而已,离颜神佑那种妖孽的表现,还差好几级。

    楚氏先说了伯姪二人一路辛苦,又表扬了颜神佑在京中的应急表现。颜神佑端正地立起身子来,恭敬又腼腆地道:“只是依礼而行。”

    楚氏道:“也是应变急智。”

    颜神佑就不再谦虚了,还是羞涩地笑笑。楚氏对她这样的改变表示满意,果然是锻炼出来了呢。

    颜神佑又趁机汇报了:“先时我寻了些物件儿替了送与米家的礼物,阿婆后使人送来的便都没大动,都已经封存起来了。账目在此了。”阿琴捧了清单呈上,楚氏这里亦有侍女接了。

    楚也不去看,心里实是满意,只含笑点头道:“你这一路走来,委实辛苦,二娘领她回去梳洗,晚上咱们一处用饭。一家人,也好团圆。”

    原来还需要颜神佑代京中亲友传达些问候的,因有颜孝之在,这项工作就不用她来做了。是以颜孝之代郁家传达了对四房的问候,又代楚丰问了楚氏好之类的。看着颜静姝姐妹三个眼巴巴的样子很是可怜,只是赵家确是无人问及她们,也只好说:“你们外祖家如今忙乱,明年回京,再去看你们外祖父罢。”

    姜氏的眼睛自颜神佑进来,就没大离开她身上,见她似乎比走的时候又长高了,人也更文静了,不由喜中从来。她也想问一问颜神佑这大半年过得如何,还要问一问娘家的事儿,听了楚氏的吩咐,连忙应下了。

    一时诸人散去,颜神佑被她爹娘一边一个领着,阿方抱着六郎落后半步,后面仆妇拥簇,回了自己家里。

    ————————————————————————————————

    到了自己家里,颜神佑便说:“阿娘,咱家的账目都在这里了。当时……”

    姜氏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她唇上,嗔道:“方才我看你,还觉得你变得沉静了。现在一看,你怎地这么性急了?去,香汤已备,去沐浴更衣。一路风尘仆仆的,也不知道累么?这些事情,等会儿再说。”

    颜神佑眼珠子一转,对她眨了眨眼睛退后半步,笑眯眯地道:“遵命——”

    起来又对颜肃之吐了吐舌头,带着阿琴等人自回房里沐浴更衣不提。

    姜氏对阿圆使了个眼色,将她留了下来,先问颜神佑之起居。阿圆事无巨细,一一道来,极力称赞颜神佑:“咱们小娘子,从来不失场面的。当时婢子已经着慌了,就想是不是请小娘子去舅家求援?岂料小娘子自有主意!”

    颜肃之道:“自己能处置得,自然还是不要麻烦旁人的好。”虽说外甥到舅家是不须客气的,然而这人情,还是少欠一些的好。他与姜氏先前是一个想法:人情就这么多,欠来欠去,就要将这存量欠没了。

    阿圆却又夸赞颜神佑行事沉稳,每日作息正常,学习也认真,从来不偷懒。她自是隐去了颜神佑跑到家里睡了三天懒觉的事儿,反而夸赞颜神佑十分周到地处理了扫祭诸事宜。

    姜氏与颜肃之都是欣喜,交换了一个眼色,姜氏将在地上摇摇摆摆要乱走的六郎给拉过来抱了,拍着他的后背问:“阿娘如何了?”

    阿圆又汇报了姜家如今兴旺的场景,也是报喜不报忧,没说蒋氏小病过一场的事情。

    颜肃之又问:“唐大寄信与我,道是神佑帮了他大忙,又是怎么一回事?”唐中二是写信报喜,他有儿子了,然后语无伦次地感谢,为什么谢的……没说!就说儿子能平安生下来真是亏了好病友的闺女!颜肃之好奇死了,心说,你老婆生儿子,我闺女能出什么力呀?

    直击要害啊!

    阿圆血槽被清空,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了。颜神佑抢人的时候,她还在宅子里收拾行李,并不知道。可是后来颜神佑给颜孝之汇报的时候,她是跟着去的。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就担心着这件事情。要说错,也不算错,可就是不妥当。

    这时,颜神佑已经洗沐完毕,里外一新地过来了。她头发还略有点湿,便没有梳起来。进了门就被颜肃之招手叫了过去,颜肃之一面拿块干布巾子给她擦头发,一面笑问:“阿寿啊——”

    颜神佑愣没反应过来这是叫谁,对上颜肃之笑得像狐狸的眼睛,才想到:卧槽!我叫颜寿啊!

    颜肃之笑道:“阿寿啊,你帮了你唐伯父什么忙了呀?”

    颜神佑:“……”

    颜神佑老老实实地讲述了经过,姜氏摇摇欲坠,招过阿方,让她抱好六郎。自己却问:“你就带着人去了水家?”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调儿都变了。

    颜神佑对着手指:“不然……唐伯母就危殆了呀!哪有这般趁火打劫的呀?”

    姜氏大怒:“那你也不该自己去!”

    “那……他们都不认得路嘛,再找大伯父,又来不及了。救人如救火呢。”

    姜氏固知这也算是个理由,可就是不能容忍自己心目中的小淑女变成了个女土匪!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太奇葩了呀!就算是转变成楚氏那样的,也比转成个暴力份子强啊。

    颜神佑见状,放下手指头,悄悄拉拉她爹的袖子。颜肃之,颜肃之已呆……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直到六郎开始咿咿呀呀了起来。

    姜氏道:“你还要不要名声啦?”

    颜神佑狡黠一笑:“阿娘不须担心,那里又没人认得我,要不是事情急,我带人摸进去,把郎中偷出来,他们家都不带知道的。我又没报名号,抢了人也是往唐家去的。五表哥还借了唐家的车装郎中,没用咱们的车……”

    姜氏一个哆嗦:“你还扯上你表哥了?!”声音又劈了。

    颜肃之想的却是,家里被人踩了一遍都有可能不知道,太恐怖了。连忙说:“此事要瞒住了,能瞒多久是多久,瞒过这一阵儿,凭谁问,你都不许承认!这可不是个好事儿!你悄摸到人家去,还敢吹嘘不令人知?”

    颜神佑连忙答应了。又开始卖萌:“我再也不敢了。”

    姜氏气结。

    颜肃之摸摸她头发:“好了,来喝茶吃糕点,你阿娘三天前就列了单子叫厨房做了……”

    姜氏怒道:“不是给她吃的,我自己要吃的。”

    颜肃之扛起,闺女,消失了。

    与姜氏的震怒不同,楚氏听完了颜孝之的汇报之后,将颜孝之训了一回:“你那是什么样子?神佑做得也不错嘛。”她居然是很欣赏的。颜神佑思维缜密,又很果断。至于水家,楚氏根本就没放到眼里,经此一事,越国长公主能让水家好过才怪!拿一个注定要倒霉的水家来刷好感度,十分划算呐!

    颜孝之不得不将楚丰抬了出来,说了楚丰的评语。楚氏冷道:“他不知道。”

    颜孝之还等着下半句呢,楚氏又不说了。颜孝之不得不问:“可神佑这个样子——”

    楚氏道:“你不知道。”

    颜孝之眨眼,他是真听不懂了。只得将颜神佑一路行为说了出来,道:“我看她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楚氏道:“你懂甚么?!这世上顶聪明的人本就是少的,便真是天纵英明,若是放纵懈怠,也是不能成事的。凡人,必要性情坚毅果敢,方能成事。我原以她性情跳脱,稍不如她姐姐,现在看来,她也是不错的了。”

    放走颜孝之,楚氏又看颜神佑交上来的账簿,再叫来阿金询问。

    ————————————————————————————————

    颜神佑这里,却向颜肃之请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阿爹,我觉得怪对不起舅家的。”

    颜肃之紧张地问:“怎么了?”

    颜神佑招招手,颜肃之蹲了下来,颜神佑趴到颜肃之的耳朵边儿上说:“我……在舅家读书,记下了好些谱牒,嗯,还有舅家的藏书,我也拣咱家没有的,抄了来。这个,抄了几个月,抄了好些。要不要跟阿娘招了啊?还有,要不要跟阿婆、伯父说?”

    颜肃之:“……”老子是同意你去卖萌学习的,不是让你去当间谍的呀!

    颜神佑有点紧张,偷师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不太好。书籍什么的,颜神佑还没有太大的压力,这个谱牒之类的,她知道对于土著们的意义。

    颜肃之叹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还是与你阿娘说一声罢。也不要大张旗鼓说你抄多少书回来,要上缴了。”

    颜神佑一想即明,这事儿,当成是学成归来,再行传播,那就好听得多了。如果是当成故意偷师,那就比较矬了。

    欣然道:“我就说,我抄了些书回来。反正,他们想借阅,我也借,不跟我说,我也不先提就是了。那……以后能跟唐伯父家借书来抄吗?”

    颜肃之郁闷地道:“你以为他是块读书的料子吗?”至于唐家本家,暂时……还是等等吧。如果实在有需要,不知道能不能拐了唐大帮忙骗几本书来抄一抄?

    颜神佑心道,光靠抄书,实在是太麻烦了,老子早晚给你们弄出活字印刷来!

    等等!活字印刷……不对啊!

    颜神佑想,她的第一个“发明创造”即将问世。

    当然,在那之前,她得先跟她娘卖个萌去。

    姜氏这里,阿圆已经匆匆洗漱归来了,已经帮着颜神佑说了无数好话。拿出了当初念颜神佑的功力来忽悠姜氏:“小娘子也不容易呀,那么小的一个人,已经算是有主意的啦。”

    姜氏不是颜神佑,张口就来:“她的主意也未免太大了!以后不许她再支使部曲了。”

    阿圆陪笑道:“这还不是娘子一句话么?小娘子是真不容易,那么小的一个人,虽在舅家,也不肯为舅家添麻烦。娘子想,有句老话儿,有脾气才有活儿。小娘子要是个没主意的人,固然不生事,可也做不了事呀。”

    姜氏道:“她的脾气,能把我愁死。”

    阿圆道:“已经很好啦,娘子别将她看做寻常小娘子,将她当个大姑娘来看,这事儿做得也……咳咳,难道要眼看着唐家出事不成?那是六郎岳家呢。”

    姜氏头疼地道:“我没说这事儿错,可是好也不太不像女孩子啦。”说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了。

    颜神佑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见姜氏不太开心的样子,她蹑手蹑脚地到了姜氏跟前,小心翼翼地道:“阿娘~阿娘~我带了好些东西来,您看喜欢什么,留下了,我再分给旁人。”又有点贼眉鼠样的样子说六郎长得挺好的。

    姜氏板着脸说:“你问他做什么?”

    颜神佑可怜巴巴地看了颜肃之一眼,颜肃之夹在这一大一小中间,苦逼地上前讨好老婆。

    颜神佑将可怜巴巴的眼神儿在这一家三口身上飘来飘去的,姜氏又不忍心了,转而炮轰颜肃之:“以后不许将部曲交与她,客女也……”

    颜神佑抢答:“部曲原就是阿爹的,我要来做什么?客女是我要来的,就是陪我玩耍的……不,不行么?”

    姜氏闭了闭眼睛:“不许再将部曲交给她了!去去去,歇着去,晚上还有事呢。”

    颜神佑起身道:“我先将带来的东西都分一分。”郁家等处的物品不须她来带。姜家、唐家的,却与了她很丰厚的回礼,她都交给父母了,然后请示,如何孝敬楚氏,再分与兄弟姐妹们。

    姜氏道:“你分来我看。”

    颜神佑便将一些珍玩奉与楚氏,笔纸一类分与堂兄弟,绸缎之类与柴氏、郁氏,姐妹们得了些堆纱的假花之类。

    姜氏看了,道:“匀出些儿来,散与众仆。”

    颜神佑答应一声,又拨了物项。

    姜氏此时已经缓过脸色了,将六郎要抓她耳坠的手握住,对颜神佑道:“你明日歇一天,后日开始,也要学些烹煮之道了。”女孩子,还是像个女孩子的样子比较好。既然女红不能阻挡变态的步伐,那就试一试学做饭吧。

    颜神佑毫无异议,学就学呗。

    等到一家四口去聚餐的时候,各种礼物已经送到各人的手里了,见了面,大家不免又是一番客气。颜静娴明显比两个胞姐活泼些,还特意跑来说:“二姐姐,我喜欢你给的那条发带。”

    颜神佑也笑道:“你喜欢就好。”

    聚餐时,楚氏的表情像是很高兴,还问了许多京中风物,又问颜神佑都在京里做了什么。颜神佑顺势就说,自己抄了许多藏书。楚氏一怔,旋即道:“那是很好的啊。”

    颜希真因问何书。颜神佑报了几个书名,楚氏道:“这些都不大常见,便是我昔年在娘家,也未得全。你舅家那里有一本,书倒还罢了,却是前朝大师亲手批注的,很是难得。我当年就曾想借来一阅,只是事情太多,都耽搁了。”

    颜神佑道:“我原样抄了的,咱家那一本,却是没这注得好。”

    楚氏点头,颜希贤已有些心动了,便问可否借阅。颜神佑道:“我的字写得还不好,阿兄要看,不如自己抄来?那注释,百看不厌的。”

    颜希贤正有此意,笑着道了谢,与颜神佑约定了,明日去取。

    这一餐饭,因有了这个话题,都不用寻新话题了。都是读书识字的,便一齐说些风雅趣事。

    岂料第二日上,颜希贤依约来取书,却发现颜神佑病了。做人家哥哥的,书自然先放到一边,且问妹子的病情。

    颜神佑就是浑身乏力,又有些风寒之症。命人将书交与颜希贤,颜神佑道:“别过了病气给你,你只管抄,抄完了依旧还我就是。”

    颜希贤将信将疑,回去便禀告了父母,不多时,连楚氏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大人怎么会跟凡人想的一样呢?

    大伯被吓到了233

    下集预告:全家回京。嗯,过渡章节基本结束了,又要开始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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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Lwxs.ORg第70章 小说网

    颜神佑这一病,说轻不轻,说重倒也不重。只是她平素身体健康,不但能跑能跳,还能爬树揍人,在京城里还客串了一回土匪。一回来便躺倒了,将她的长辈们吓得不轻。

    坞堡说偏僻不偏僻,说热闹,也实是比不上京城这样的地方,医疗水平不如京城。是以姜氏十分焦心,一面让阿方看好了六郎,休要让六郎乱跑,万一是传染病,到时候她就要忙不过来了。颜肃之亲自带队,去将坞堡内外、方圆五十里的郎中都抓了来。

    带楚氏都惊动了,亲自过来看她。

    这样大的阵仗,反将颜神佑给吓了一跳。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累了,又有些上火,到了自己家里,一放松,才发了出来。既然发了出来,那就比较好了嘛。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接受了一个观点:不经常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才可怕,平常就是应该隔一、二年感个冒什么的,偶尔发个烧,将体内邪火散了出去,才不致积攒过多,病来如山倒。

    是以楚氏在柴氏等人的陪同下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强撑着起来说:“阿婆,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火气,发出来就没事儿了。这是排毒呢,多喝些水就没事了。”

    柴氏见她小脸儿发黄,嘴唇干裂,声音都变了,还说这样的话,更觉得她懂事。她晓得颜神佑从京中抄了好些个书,已是认定了颜神佑是为了给家族做贡献,才把自己累坏的。

    柴氏的心理活动,代表了所有长辈们的观点。楚氏想到颜平之汇报过的作息,当场拍板:“那你趁此机会好生歇着,你书读得够快的啦,再这么下去,我只好把你妆成个小儿郎送去国子监了。”

    颜神佑知道她在开玩笑,且自己是一点也不觉得作出了多大牺牲的,也含笑答应了。

    姜氏便下定了决心,以后不要让她学得太多,太累。兄弟都给她生出来了,亲爹也靠谱了,哪里用她这般劳累?

    这些个长辈还都迷信一种说法:有时候人太出色了,老天爷看不过去,就会在旁的地方拿去一些福运。颜神佑这个样子,大家怕她夭折,到时候就亏大发了。

    颜神佑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放了个大假,楚氏出得门来,还吩咐姜氏:“不要太拘束她了,你不管她,她尚且要自律呢。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让她散散心也好。”

    姜氏连声答应了,且向楚氏讨主意:“我想,等她这病好了,便教她些厨艺。来年教她养养蚕,调调胭脂,侍弄花木,不知阿家意下如何?”

    楚氏笑道:“她们姐妹都半大不小的了,也该学一些了。”

    姜氏见楚氏也肯定了这个做法,自去准备不提。

    ————————————————————————————————

    颜神佑发了两天热,觉得自己两个眼窝都能冒火,还又被按饭点儿灌了好几天的苦药。等到被允许下地的时候,很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下地头一件事儿就是洗澡洗头,这几天又是发汗又是吃药的,人都馊了。整束干净了,才是去见父母、见楚氏。在姜氏那里,她又见到了六郎。六郎还在一跺一跺地走路。小宝宝才会走路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蹬蹬蹬地,特别逗。

    看到颜神佑,六郎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挂着一点可疑的液体。颜神佑也对他扮了个鬼脸,才对姜氏道:“阿娘,我好了。”

    姜氏本来是要教育她一下的,被她这一病,将所有严肃的心思都打飞了,十分慈爱地道:“去给你阿婆问安,回来倒要将你的功课改上一改了。”

    颜神佑好奇道:“要怎么改呢?”

    首先就是作息时间,每天早上不用起太早,可以多睡。其次是中午必须午休,不休不行。最后是晚上不许看书,怕伤到眼睛。

    然后是课程的调整,锻炼身体是必须的,体育课不减,但是文化课什么的,就只有单日来上了。双日要跟着姜氏学习一些在新娘课程什么的,比如调个胭脂做个饭什么的。

    颜神佑毫无异议。

    姜氏见她全盘接受,也开心了起来:“冬日天也冷了,总往外面跑,我还担心你要受凉呢。”

    六郎已到了颜神佑跟前,颜神佑跟他手握手,六郎又开心地原地跳了两跳。颜神佑看了就笑了:“他不会双脚一起跳。”六郎又跳了两下,他是左脚起跳,抬起后右脚再跟着腾空。落地的时候也是左脚先着,右脚再落下。

    姜氏看了,也忍不住乐了,捂着眼睛道:“哎呀,真是看不下去了。”

    颜神佑又逗六郎让他叫阿姐。六郎居然磕磕巴巴地道:“刚、刚才叫过鸟……”说完还打了个小喷嚏。

    小孩子要这么聪明做什么?一点都不好玩。颜神佑掐了掐他的胖脸,将他揽过来闻一闻奶香味儿。

    母子三人笑闹了一阵儿,姜氏便说要一同去见楚氏。

    楚氏见颜神佑康复,神色缓和了许多,叮嘱了一回:“所谓人材,有人,才能有材。”

    颜神佑心说,明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忙道:“是。”

    从此老老实实跟着姜氏学习去了。

    不但是颜神佑,包括颜希真、颜静姝,都要开始学一点厨艺了。小些的颜静媛与颜静娴却还在读书,她们基础功课还没学完呢。

    学厨头一天,楚氏亲自过来了,告诉她们:“谁个家里没有几个庖厨?何尝用得着你们亲自动手?学这个,其用有二,一是为祭祀,二是为孝敬长辈。”这两样,都涉及到出嫁后。嫁为人-妻,尤其是宗妇,逢祭祀,都是要亲自动手的。古早之前,从头到尾都要参与,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许多工作都不用主妇亲自做了——但是要会指挥别人做。

    所谓孝敬长辈,多数时候是个表面功夫。也就是刚出嫁那会儿,新妇拜见舅姑,洗手做羹汤而已。

    除了这两样,哪个大家主母天天泡厨房呢?一大家子的事儿,不管了么?

    所以,学厨艺第一要紧的,根本不是神马家常小菜和秘方,而是做祭品、了解祭祀时需要用什么,知道流程。然后再会一两样拿手小菜,也就可以了。

    楚氏便将教授厨艺的工作,交给了三个儿媳妇轮流来做。

    让人家觉得坑爹又不太意外的是,颜神佑学这些还是最快的。与颜希真、颜静姝两个不同,这两位生来便是锦衣玉食,颜神佑虽然这辈子跟她们一样,可她还有上辈子呢。上辈子身为大吃货国的普通人,自己做个饭什么,真是太平常了。在和宿管阿姨的不懈斗争中,她们能用一只普通电饭锅一锅十八用,做出种种菜色来呢。

    现在没有电饭锅,可也不用她自己烧灶。且此时烹饪的手段也略单调一些,多是蒸煮烧烤,炒菜这种技法还没有普遍出现呢。

    做祭菜,延用了相当传统的技法。比如猪头就是用蒸的。只是蒸之前要做一些处理,颜家姐妹要学的就是这处理的手段一类的。

    除了厨艺,原本要学调胭脂的,但因为季节的关系,收集花瓣不易,暂停。且学合香,也不过学了几样简单的。似柴氏与姜氏,都有些个压箱底的配方,这个就不大愿意教给颜静姝了。

    如是匆匆过了月余,临近年关,坞堡里便忙碌了起来。收各自租子,往各处送礼,颜神佑就专管自己房里的事,下令打扫卫生,给大家发新年红包,再给客女们放假。颜神佑挑选的那些客女,如今又有了一些变化。譬如本次随她赴京的十人,就比旁人显得有脸面了一些,这其中六妞与陶九妹又更为出挑。

    何二女原就是留在坞堡内的,没了颜神佑的特殊关照,她颇觉不如之前。好在姜氏知道她父亲得用,发下话来,不令人欺负了她,她才能松松快快地存活下来。

    因过年,颜神佑照例给了她们假,又与姜氏商议:“明年便要赴京,阿爹无法带这许多部曲上京的,我这些客女们,也怕带到京里无处安放哩。不如在这几个月里,再仔细看上一看,将得用的带走,略次一些的,还是发还家里为好。”

    姜氏道:“却也不必,若有用得着的,都带了去又如何?家内放不下,我还有地方呢。自己的心腹,是不能放弃的。”说着一皱眉,又想起何二女来了,暗忖,总要想个办法,将这没甚大用,又不得不留下的女孩子给安置了。

    颜神佑见姜氏保住了她的客女,心头一松,又说:“也不知她们乐不乐意?”

    姜氏笑道:“你便问问,她们乐不乐意依旧去过原来的日子?便是她们愿意,她们家里也未必肯呢。”

    颜神佑默。

    姜氏道:“好啦,过年了,你只管开开心心玩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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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宴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神佑总觉得,楚氏与颜孝之对颜肃之的态度似乎亲近了很多,颜渊之的眼睛里更是显出一丝名为崇拜的光彩来。忍不住,她晚上回去就问了颜肃之。

    颜肃之哂笑道:“不过是将训练之法告知他们而已。”

    颜神佑还有些担心:“那……这样流传出去,会不会不好?”

    颜肃之大笑:“哪有这么容易流传的?既训了,自然就要教他们闭嘴。我且问你,同样的先生在教,怎么你就比旁人学得快些了呢?书本在那里,为何有人就读得通,有人读过了跟没读一个样儿呢?”

    都是一家人,颜肃之的训练方法自然也漏出了一丝给颜孝之等人。楚氏虽不曾亲自掌管过这些,却是个识货的人,一看即明,令颜孝之、颜渊之效法。然而,同样的方法,不同的人来做,效果却是不同的。

    颜肃之训出了听话的队伍,指哪儿打哪儿。可是部曲到了颜孝之手里,看着也像那么一回事儿,若论执行力,感觉上就打了个折扣。这个折扣而不是因为训练时间短而造成的,只是这精气神儿就不一样。

    要非让楚氏说的话,那就是狼和狗的区别。

    时至今日,楚氏也得承认,楚丰让他们兄弟分领部曲来试手这件事情,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颜神佑想,认为这是因为颜孝之身上缺乏了一股中二病的狠劲儿,事事顺遂,养得他的气质里少了一些阳刚的东西。行伍之中,想要被认同,坚毅果敢却是必不可少的。

    看看颜肃之大笑的样子,颜神佑心说,光练兵有什么用呢?颜启、赵忠,武力值够了,军功也够了,大家提起来都要掩的。再者,现在还没打起来呢,你想要捞资本,还得弄点斯文的名声才好。原本踩了颜平之之后,颜肃之名声好了许多的,可惜杀了一回鸡,又回去了。

    不过,颜神佑已经想好了对策。

    刷声望这种事情,她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最通常的做法呢,不过是展现孝悌忠义廉信,还要会炒作,这才能成名。次一等的呢,就是刷文化界的声望。比如你研究某项经义,又或者治史,水平很高,那也是相当好的名声了。

    举个相当极端的例子,李后主,其实是个丑货,但是写得一手好词,所以连偷小姨子这种事情,都能被后人美化了。亡国也被很多人惋惜。

    颜神佑要走的,却是第三条路。榜样是大名鼎鼎的宦官——蔡伦,他一朝改良了造纸,参与宫斗诬陷人的黑历史就被人为地淡化了。

    研究印刷术什么,不是颜神佑现在要做的。原因很简单,做出来也是束之高阁。本来读书人就少,流传得广的,不过是些个通用的经籍史书,经籍不是能够随便刊印的,它耗资巨大。

    哪怕搞个活字印刷成本低,颜神佑还有一个顾虑,印刷了,你得校对吧?

    历来是都由国家校勘经籍,勒石公布,立于国子监、太学,供天下士子去观摩学习的。上次校勘经籍,是在百多年前了,近百年来,不管朝廷是哪家开的,它都忙到顾不上这个事儿。

    颜家要私下做了,这工程就太大了,找得不是工人,得是鸿儒学霸,还不一定请得来,不划算。除非将这项技术上缴,让朝廷领头来做,可以朝廷这个穷样,拿了也做不出来。

    其他的书籍,受众又少,定制印刷一本起印还差不多。尤其现在人读书,用的还是踞。踞你怎么印啊?!一卷十几米的都有啊!

    颜神佑想要做的,是先改变书籍的形态,做最简单的改变——做书。做出穿越前常见的那种翻页的书。然后要将这个功劳,放到她爹头上!

    等书籍的新形式为大家接受了,再徐图印刷术。

    新的书籍样式还有一个最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它的页码!每页编码,前置目录页,有了目录页和编码,查阅起来十分方便。

    颜神佑做的第一本书,却是先编码、最后做目录页。当然,首先,她得先抄一本书……

    抄书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正反面的问题。成熟的书籍形态,是正反面都有字迹的。抄书抄出来的却有些困难——写完了得晾干了,才能写反面。并且,如果纸张质量不好的话,墨迹会洇渍到反面,再书写的话,就要写成一团糊糊了。

    颜神佑不得不采取了比较不成熟的做法——蝴蝶页,就是折页装钉。取一张纸,只写正面,然后将字迹向外,对折,一页折成两页。有些像是将古装剧里常见的奏折一端钉起。

    这样跟单页只写一面的字是一样的,只是装钉起来会好看些。

    做这书籍最坑爹的地方就在于,想看效果,得先抄!如果一种方法失败,先前抄的那些,就算作废了。

    终于,到得颜肃之生日这天,颜神佑将一本新式的书籍当做礼物,送给了颜肃之。

    休说颜肃之,便是姜氏,看了之后也颇觉惊奇。颜神佑承认,她的家族意识还不太强,她是悄悄地在自己家院子里送给颜肃之的。并且解释:“这里这里,左下角上都有编码。前面这个是目录,每一章节开头是第几页都标明了,翻阅起来就方便啦。”为了配合此时的读写习惯,这书也是自右往左的格式,装钉了右边。

    颜肃之的心跳得很快,忽喇喇地翻着书页,又对比了几章的页码。听颜神佑说:“这样携带也比踞方便呢,堆叠起来,也不似踞那般麻烦了。阿爹看,这样如何?”

    颜肃之道:“很好。”

    颜神佑这才慢吞吞地说了她的本意:“阿爹守孝,乡居读书,苦于翻阅不便。忽然灵光一闪,就做出这个来。为方便师友,回京后,以此书籍馈赠。如何?”

    颜肃之脑筋一时没转过弯儿来:“这不是你做的吗?”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道:“我在京里刚惹过事儿呢,还是老实些的好。”红着脸,还对了对手指头。

    颜肃之又不蠢,惊讶过后越想越觉得惊疑,连姜氏都怀疑地看着颜神佑——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吧?

    颜神佑却抬起头来,甜甜一笑:“阿爹觉得有用就行,我找六郎玩去啦~”

    然后她就跑掉了。

    颜肃之手一松,书掉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拣。将脸埋在手掌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姜氏哽咽道:“你这又难过得甚么?这样对大家都好。”

    颜肃之的声音含糊地从掌后传了出来:“我要静一静。”

    姜氏捂着脸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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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的事儿,一家三口对谁都没说。颜神佑和姜氏双双勒令服侍她的侍女们封口,只待到京后,一鸣惊人。颜肃之更是发愤,每日都要抄书。

    随着时间的临近,楚氏将颜肃之、颜渊之唤了过去。颜肃之到时,见颜孝之已经在了。

    见礼毕,楚氏道:“你们出孝早,先回京去。郁大将军已奏请圣上另赐新宅,便在安乐坊里,与清远侯府隔得不远。你们先回京去安置,我与大郎迟两个月再回。到京后,万毋生事。”

    两人都答应了下来。

    颜肃之复问:“部曲当如何安置?我等皆返京,这练了差不多的人,恐是带不了多少的?”

    楚氏眯了眯眼睛,道:“只带三百精锐吧,再多,怕有人要说闲话了。都安置在京郊那里。”其实颜家在京郊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只是一不如坞堡宽敞,二则颜启葬在那里太讨厌,三也是为了到坞堡修整势力而已。

    兄弟俩都答应了下来。

    楚氏乃说:“二郎将兵即可。”又止视颜孝之。

    颜孝之道:“原本阿舅主持各领部曲,便有考较之意,如今你们练兵小有所成,所领之部曲便是你们的了。”

    颜渊之道:“这又如何使得?”

    楚氏道:“废话休言。”

    颜渊之哑火。

    楚氏道:“若无异议,便各去准备罢。将希贤也带去,他的年纪,该入国子监交些朋友了。”不是钟先生不够好,而是颜希贤需要人脉。若是世家子弟,国子监里挂个名就行了,他们生来便有一个圈子。颜希贤却不行,他得另拓交际。

    楚氏看得颇为明白,颜家,不是世家。所以颜神佑当土匪,她点赞。所以颜希贤必须去国子监。颜孝之兄弟,实自国子监得益良多。似颜肃之这样,误打误撞跟唐仪成了好朋友的情况,毕竟太少。颜肃之后来洗白名声,他在国子监的师友,实是功不可没。

    这些人或许不是世家,但是能入国子监的,家里都有些势力,这便代表着有一定的话语权。

    颜孝之又问:“宅子究竟在何处呢?”

    楚氏道:“叫阿金随你们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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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要先回京,颜希真颇为不舍:“才住了不久,你又要先走了。”她依旧对颜静姝感觉不太妙,虽然颜静姝现在老实了很多,但是颜希真还是觉得她有些个阴沉。另两个年纪又小,实不如颜神佑这个共患难过的妹妹亲近。

    颜神佑笑道:“也就早这一点点时间,咱们还是京里见。”又与颜静姝姐妹三个告别。颜静姝也说:“保重。”

    颜静媛小声道了珍重,颜静娴则好奇地问:“二姐姐,京里好吗?”

    颜神佑道:“没这里宽敞,可是比这里热闹。”

    又说几句话,便只有不舍之情,再无新鲜之词了。颜神佑即去收拾打包了。

    京中亲友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得到消息都在琢磨着或发帖相邀,或登门拜访了。

    内里也有一些有小心思的人,也都有了计较。譬如郁夫人,已与郁陶说了:“等他们安顿下来了,我便托唐虎贲的娘子做媒,如何?”

    郁陶道:“好。”

    而姜家更是实在,蒋氏决定在女儿女婿过来问安的时候,就把事儿给说了。当然,在那之前,得跟姜云说一声,让他也欢喜一下。

    于是,姜云就听到他娘问他:“我要把神佑求来给你做新妇,你欢喜不欢喜?”

    姜云:=囗=!啥?那个小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你肿么破?

    小变态,你这样做是不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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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姜云仿佛渡劫不成反遭雷劈的狐妖,只觉得魂魄都被九天玄雷轰成了灰渣渣!看着母亲殷殷期望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忽然又闪出一张明媚的笑脸来,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竟是他那个小变态的表妹!姜云被吓傻了。

    他本来就话少,一副腼腆样儿,是以周氏也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笑吟吟地看着儿子的“呆样”,口里还说:“这孩子,欢喜得傻了。”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姜云的小脸蛋儿,满是慈爱地滑到他的后颈上,还揉了两把。

    姜云:“……”是吓傻的、吓傻的好吗?

    周氏见姜云依旧不答话,也不以为忤,收回手来,掩口而笑:“哎哟,我看去年神佑过来住,你们兄妹俩就处得很好嘛!”

    姜云:……【是处得很好啊,谁说处得好就要做夫妻的啊?我跟阿兄还处得好呢!账能这么算么?】可怜的孩子,已经风中凌乱了。

    周氏拍拍他的肩膀:“好啦,我看她就很好,等颜家一回来,我就跟他们提上一提。待神佑长大了,就给你们完婚。她父亲年轻时虽放纵过一阵儿,可也是允文允武,当年你阿公在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你可得好好读书,不然被岳父挑剔了,我可帮不了你。”

    姜云阴测测地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周氏开心的笑脸,终于,还是张口道:“阿娘,能缓一缓么?”

    周氏光看到儿子张口,没听到声儿,跟吞食的锦鲤似的,又掐了一把他的脸:“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然后她就潇洒又快意地撤退了,留个儿子一个背影,压根没看到姜云的尔康手。

    姜云呆坐半晌,忽然警醒,连滚带爬去找周氏。周氏已经在蒋氏那里说:“那孩子都欢喜得傻了,一个不字也没说呢。”

    蒋氏笑道:“这样便好。往年我不提这个事儿,便是想,亲上做亲固然是好,若是孩子们处得不好,岂不是多添了一倍的麻烦?既他没有不乐意,我便与三娘说去。”

    尤氏原是最早提议这个的,如今见周氏一门心思想结这门亲,一时有些讪讪,一时又有些安心,忽又生出一丝惋惜来。仿佛觉得亲上做亲,也是不错的。范氏等听了,虽觉意外,细一想,也觉是在情喇中,都笑盈盈的。

    姜云就是在这个时候跌跌撞撞地滚进来的。范氏还取笑道:“你们看看他,这是回过神儿来了呢,乐得他。”

    女人们又是一通嘲笑。

    姜云快要急死了,这回一张小脸儿,是真的急红了,不是装的。说话都结巴了:“阿阿阿、阿婆,能能能、能不能、缓一缓?”

    啥?

    女人们笑到一半的嘴巴都忘了合上,好像被人集体点穴一般。

    周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难得严厉地问儿子:“你在说什么?方才我问你,你不是什么都没说么?”

    姜云心道,我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好吗?蒋氏道:“好啦,愿不愿意的,好在还不曾向颜家提亲。”

    周氏悔了个半死,范氏的等早将自己催眠成个布景板。周氏急了,一个劲儿地催问:“你倒是说话呀,这有哪里不好啦?”

    姜云小小声地道:“都很好。”

    周氏想昏倒:“既然都很好,你怎么不乐意呢?”

    对呀,为什么不乐意呢?自蒋氏往下,原本以为他是挑剔家世什么的——颜神佑其他方面,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听他说什么都好,那为什么不答应呢?

    再问,他却什么都不说。

    周氏恨声道:“我惯坏了你,就该由着你父亲收拾你一回才好!”

    蒋氏道:“此事尚在家中商议,还不曾外传,成与不成,总没有酿成恶果,你也不要着急,也不须催逼于他。”还安抚了姜云两句,让他回去安静读书。转脸却让人把姜云他爹姜伍找过来,让姜伍跟儿子谈上一谈。

    姜伍也是个心疼儿子的人,姜云从小功课学得好,也极少有需要父亲镇压的时候,是以父子相处倒是颇为温馨的。姜伍听了妻子颠三倒四的解释,也是大惑不解:“既没得挑剔,如何又不乐意?”表哥表妹,多么和谐有爱的组合啊!

    可姜伍去问了,姜云依旧腼腆羞涩地摇头不答。

    姜伍无奈,跟姜戎借了姜玘,让姜玘去问。姜玘是姜云的堂兄,比他大上几岁。自幼因姜云得来不易,这位小一辈的老大便对堂弟颇为照顾,想来会有共同语言的。

    姜玘一去问,只反复问了两回,姜云就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来了。姜玘一看有门儿,心里暗骂一句小狐狸,还要装模作样再问一回。然后就听到了让他喷水的答案。

    姜云不好意思地道:“太熟了,不好意思下口啊。”

    作为一个已婚男士,姜玘当然知道什么是“下口”是个什么意思,不由目瞪口呆。卧槽!你还真想过啊……

    就是想像不出来,所以才没有答应啊!

    姜云又小声解释道:“那个娶妻娶贤,我知道,可是……不管贤与不贤,总是要能……亲近得下去罢?”

    这个“亲近”姜玘也懂。

    姜玘快要愁死了,难道要跟长辈们回复:阿云不是不喜欢神佑,也不是对颜家门第有意见,他纯粹是……不想睡她?或者更粗鲁一点……坚……那个……挺不起来?

    卧槽!这种屁话怎么说得出口啊?!可要说“只有兄妹之情”,这话听起来又太像是借口了!

    姜玘扑上去掐住姜云的脖子一通摇:“你坑我!你坑我!你坑我!”老子掐死你算了啊,混蛋!

    真被坑了,既不能让蒋氏脸上挂不住,也不能让周氏架在墙上下不来,姜云就不能说那些听起来像是客套话的台词,必须说得特别实在。可说出来,他怕挨揍,就憋到姜玘来问。

    姜玘把姜云的发型弄成个鸡窝,身上的衣服扯成一堆破布,恨恨地跑去汇报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反正姜玘足足有五天没敢在问安的时候多说一个字,恨得他发誓要找姜云报仇。

    周氏快要气死了!忍不住把姜云两边脸都捏红了,却也无可奈何。蒋氏却安抚她道:“这是缘份没到,不要着急。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有人求个相敬如宾便好,却不知……若是不亲近,也怪没意思的。阿云既说了实话,以后还当是亲戚往来就是了。”又下令,全家不许再谈论这件事情了。

    周氏答应了下来,却又在想:这又要到哪里寻那么一个聪明伶俐又会持家的儿媳妇儿呢?将别家的比一比,知礼守法的是不少,可要说出挑的,那就真是没什么人了。

    ————————————————————————————————

    颜神佑这里,完全不知道她已经在姜家掀起一翻风浪来了。她抱着她爹抄给她的书,差点被自己蠢哭!

    【妈蛋!辅导功课,让学生考满分,跟直接替考考出来个满分,它不一样啊!光想着效果了,对接受的人来说,绝逼是个大打击啊!!!】

    颜神佑期期艾艾,对颜肃之道:“阿、阿爹,那、那个……我、我就是觉得合适……嗯,阿爹拿出去,比、比我能叫更多的人知道,大、大家就都会方便了。”

    颜肃之心中一恸,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道:“嗯,阿爹知道,阿爹都知道。这不是谢你的吗?”

    颜神佑有些惴惴,看颜肃之实在不似生气的样子,才说:“那阿爹不许多想,也不能生我的气。”

    颜肃之强笑道:“好。”声音又有点哽咽了。

    颜神佑想了想,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抱着书跑掉了。然后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什么要堆颜肃之这儿的主意,得先跟他商议。

    颜神佑又观察了几天,惊觉颜肃之生活之规矩,近乎严苛了。以前还不觉得,只道他中二病好了,就谢天谢地了,恨不得给十八代祖宗烧个高香,谢谢保佑。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颜肃之之严谨。每日晨起读书练武,然后得赶路。晚间歇下之后,他还要读书,还要抄书。还要跟老婆孩子联络感情。

    再累,他都不忘跟姜氏说两句闲话,哪怕是聊天气。然后教六郎识两个字,还说:“这是阿姊给你做的,你喜欢不喜欢?你们姐弟一母同胞,以后要相亲相爱呀。”不断洗脑,争取让孩子手足友爱。

    对颜神佑,则更多的是一种宠溺,越想越觉得自己耽误了好几年的时间没能跟闺女联络感情,以致养出个小变态来。颜神佑的功课,他会过问,然后父女俩还会玩一阵儿游戏之类。

    每天,都是他提出:“该睡了。”这个时候,颜神佑留意,那更漏必是同一时刻的。

    颜肃之的饮食也是,他从来不饮酒,只喝清水,也不吃零食。

    颜神佑总觉得,有点矫枉过正了,怕他的弦绷得太紧了。不得不委婉地劝一劝颜肃之:“阿爹,我听说,圣人之道,一张一弛。”

    颜肃之摸摸她的脑袋:“学会管你阿爹啦?小娘子们才不要想太多,这是你阿娘的活计,想得多容易变老。”

    颜神佑故意对他道:“我告诉阿娘,你说她……”

    话没说完,便被颜肃之拦腰抄起。

    待颜家这一行人抵京之时,颜神佑已经跟她两个堂弟混得熟了。颜希礼和颜希义两兄弟比她小上几岁,正在活泼的年纪,虽则父母管得严,毕竟男子不同女子,还是给了一定的空间的。

    一个不留神,他们已经跟着堂姐学会爬树了,简直不能更淘气!颜神佑觉得自己十分冤枉,她不过是觉得无聊,随手做了个鸡毛毽子,然后就踹到树上去了。卡得地方还特别寸,拿竹竿子都捅不下来!

    人有的时候就特别奇怪,明明是不值钱的东西,随手还能再做好多个,可丢了的这一个,就是放不下。颜神佑头脑一热,就又蹿树上去了,快得连六妞她们都没跟得上。颜希礼兄弟来的时候,就看到树上爬了一串的小姑娘……

    反正,事后吧,颜神佑被姜氏逮住了抽了十下小腿,养伤到京城才好。连颜肃之都不肯帮她讲情,还戳着她的额头说:“该!有人使,你自己爬的什么树?!”下令将侍女们各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颜神佑讲情都没用,夫妻两个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颜神佑要拿私房钱——现在有些零花钱了——补贴,结果她所有的零花钱都被没收了。她不得不给父母写悔过书,表示再也不会不顾个人安危,只由着性子胡闹了。

    颜肃之这才语重心长地道:“父母岂有不爱惜子女的呢?我们也不是要将你养得只知安逸,然而有些事情再难再险也可以做,有些事情再小,也不能做!凡事不可恣意妄为,你明白不明白?”

    颜神佑惭愧道:“我知道错了,我当时冲动了。”

    颜肃之半蹲下来,与她平视:“那你与我约定,不可涉险,好不好?”

    颜神佑用力点头,跟颜肃之拉了个勾勾。

    ————————————————————————————————

    到得京城,有阿金带路,一路引到了新府邸。新府有亲朋友相帮,早便修葺一新。二房四房便依着次序,一左一右居住了下来。二房居左,四房居右,新居比先前的骠骑府也不遑多让,且因少了颜启等人,反而觉得宽敞了许多。

    颜肃之兄弟两个,各各取了名刺,往亲友处投递。

    姜氏与郁氏又忙着整顿内务,商量着分担了家务,当日忙到三更,才匆匆睡下。

    小孩子们却好得多了,姜氏虽然揍了女儿,却是相信她的水平的,将家里交与她,自与郁氏商量旁的事情。颜神佑头一件就是巡视了一下二房的领地,果然是没有坞堡宽敞的。她粗粗一看,这是个套院儿,正中两进房舍,两边各有两个小跨院儿。便指前院为小客厅与书房。正房为姜氏与颜肃之居住,六郎且安置在正房之东厢。自己却择了东北的小院为居处。

    先命将东厢收拾好,将六郎安置过去,再论其他。

    侍女们还按原来的方式居住,客女人数不少,暂寄西南小院内,待姜氏空闲,再请示居处。

    颜家原本的习惯,是各房分爨的。到坞堡后,虽时有聚餐,各家小厨房却是保留了下来。颜神佑便命去清洁厨房,再点看厨下是否有食材,又看水井。

    待姜氏与颜肃之回来,一切都已收拾妥当,颜肃之的书房连书架都擦干净了。六郎也已经吃完了奶,睡得香甜了。香汤已备,宵夜都做好了。这个时候,就显出一个有主意的闺女的好处来了。

    因太晚,颜肃之夸赞两句,便道:“明日须往太尉府去,那里须待早朝散了,你去多睡一会儿罢,不用早起。”

    颜神佑答应一声,自回去了。

    第二日是拜见楚丰。

    第三日是往姜家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颜神佑总觉得姜家人有点怪怪的。狐疑地四下看去,却又看不出什么来,真是奇也怪哉!

    上头蒋氏一看六郎,听他被哄了好几回,叫出一声:“外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好容易被劝住了,看六郎叫舅舅。一开心她便说:“今日便一处吃酒罢!”

    颜肃之忙答应了,姜氏道:“他如今滴酒不沾,还要与他清水喝。”

    这边说些离别之后思念之意,那边宴席已整治完毕,当下入席。姜戎与颜肃之说些京中人事变动,问颜肃之想往何处去,他也好出一把力。颜肃之道:“恐怕一切,还要看圣裁。”

    姜戎道:“圣上前些日子病了,足有半个月不能临朝,后虽好了,却也憔悴了不少。真是忧国忧民。”

    颜肃之道:“是啊,太子尚幼,且不能为父分忧,圣上少不得要多思多虑。”

    蒋氏却在叮嘱姜氏:“神佑近来不要出门了,亲戚家里走一走便罢。”

    姜氏一惊,因问何故。

    同是回娘家的大姜氏道:“妹婿与唐虎贲素来交好,你们确是千万要小心一些了!长公主在水家门前淋了八盆黑狗血!当时天儿正热,水三娘子在里头生产,她在外头泼狗血,招来一好些蚊蝇。”

    姜氏手里的筷子都惊掉了,与颜肃之面面相觑,半晌方道:“通家之好,回来了还是要见一面的。尔后便孩子们在家读书就是。”

    颜肃之默默给越国长公主点了三十二个赞,真是转移仇恨的一把好手呢!

    颜神佑也吃了一惊,心说,这得多大仇啊?长公主不怕太子登基之后清算吗?

    她还真不怕。

    越国长公主姓虞,可水家姓水。更重要的是,越国长公主儿子姓唐。三婚的丈夫姓查,恰是蒋廷尉妻子的母族。就算太子登基了,为一个水家,整治姑妈,还得冒着扛上两个世家的风险,不划算!

    水家只有白白记恨,皇帝也只敢抖着声音跟他姐说一句:“那个,有点儿过了。泼完这一回,别再泼了。”想当年,越国长公主生唐仪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越国长公主道:“他们也知道生孩子受气不好啊?以后他们不惹我,我才懒得理他们呢。再招惹我,全都打成烂羊头!”

    皇帝道:“好好,都随阿姐。”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哪怕水家跟水贵人哭诉,也被水贵人骂了回来:“你们昏了头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大郎……再说么?!唐仪那小子,现掌着虎贲,他的女婿,是二郎!他的身后,是唐家!你们就知道给我添乱!”

    水家有苦说不出,他们就要求按照正式礼节来,又怎么啦?!

    水贵人道:“只盼她洒完狗血能够消气,不然咱们就一起去死吧!都给我老实呆着,给唐家赔不是去,他们骂,你们听着,他们打,你们挨着。谁要坏了我大郎的好事,我与他没完!”

    作为一个在颇有暴发户军阀家姨太太风格的宫廷里存活下来的人,水贵人也是聪明的,只是聪明得有点歪。唐仪的女婿是老二齐王,唐仪在皇帝眼里是个可靠的外甥,在水贵人眼里,就是儿子隐形敌人的岳父。米丞相的曾孙女儿虽然是太子妃,可米丞相老了,唐仪掌着宫廷保卫工作,却正年轻。

    可是水贵人不敢开口跟皇帝说这些,她怕一说“你死了之后……”皇帝让她先去死一死。便只好憋在心里。

    姜家饮宴的人们,却不知道水贵人的忧愁。正举杯的蒋溪正纳闷儿:颜二真是改邪归正了?又听范氏说他儿子将与楚氏订亲,放定的日子就定在一个月后,年前还要娶亲。

    蒋歆年纪不小了,是该成亲了。大姜氏原说,实在不行,让儿子娶了外甥女儿,故尔拖了几年。奈何这事还是丈夫拿最后的主意,蒋溪没说不行,可也没说行。直到楚丰回京,颜肃之恢复正常,大姜氏才熄了此心。蒋溪也松了一口气,与父母商议,为儿子求娶楚氏女。

    求的是楚源的长女,楚丰见过蒋歆,也考查过其他一些世家子弟,最后答应了。大家又齐向蒋溪夫妇道喜。蒋氏见满堂热闹,不由笑开了,因姜云而生的那一点遗憾,也淡了很多,只是望向颜神佑的眼睛里,依然带着些惆怅。

    颜神佑正在和五表妹说毽子的事儿,说着说着,又想到了毽球,还有羽毛球什么的,似乎都挺有趣的,打算回去就给做出来。

    蒋氏也只有收回目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能强叫姜云娶了呀。

    ————————————————————————————————

    颜家一家四口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吃完宴席便回家了。第三日就是去颜肃之的老师那里,老先生见他来,先拿手杖将他敲了好几下,才让他坐下。

    坐下之后,颜肃之便将自己抄的新书奉上,老先生年纪虽大,眼神却还好,对此很感兴趣。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这种新装的书,它还有一个优点:方便携带阅读。

    老先生满意地道:“看来你虽守孝,却也不曾懈怠。你要是能不懈怠,我就放心啦。”他也知道颜肃之活这么大真心不容易,口里不说,接下来却为颜肃之广为宣扬。

    颜肃之走完亲戚回来,满京城就知道他的新发明了。这等装钉方法学起来也很简单,用起来也很方便实在。还有些别出心裁的人,将踞折吧折吧,跟奏折似的折了。再一装钉,那也是折页的书本子呀。

    当然,这是有钱人家的做法,没钱的……还用竹简呢。可这时候文化界的口碑,就是这些有钱人定的。没钱的人,能读书的真心少。能下决心读书出头的,有这毅力一般都能出头。

    颜肃之火了,皇帝顺理成章让他做了东宫洗马。这个职位,原本是出行时做仪仗队的,后来演化成东宫经史典籍的,正常情况下应该全是世家囊中之物。只是现在的皇帝有些魔幻风,东宫的洗马们的出身才有些参差不齐。饶是如此,洗马们还是分成了两派,被塞进去的土鳖们处处受气,几年间陆续走了个干净。

    皇帝快要气死了!

    当此之际,颜肃之一介土鳖,有这么一个改良,再有他老师同学帮他吹,他家亲友捧他,皇帝果断让他做了洗马!

    旨意下时,颜肃之正在跟唐仪玩摔跤。

    作者有话要说:围脖上建议洒狗血的亲,看到狗血了吗?

    好了,回京了,又要刷新副本了。

    上一章的蝴蝶页表述有误,已改正。书籍装钉形式,踞之后,是经折装,就是像奏折折起之后装钉的样子。其后才是蝴蝶装,上章是将蝴蝶装和蝴蝶页记混。蝴蝶装后,才是包背装。包背装后,才是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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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作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哪怕颜肃之中二病好了,唐、颜之间还是亲密无间的。也因为有唐仪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使得颜肃之在世家的圈子里,能够进得更深。

    拜完了长辈,颜肃之就拖家带口往唐家去了,唐仪生了儿子,颜肃之也为他高兴。由于唐仪的儿子还小,又很宝贝,此时不宜抱出来,颜肃之干脆就全家过去看他了。蔡氏还跟唐仪抱怨:“颜郎与阿姜才回京里,很该我们过去给他们暖宅的。”

    唐仪心宽,笑道:“我跟他,谁跟谁呀?都是一样一样的。再说了,我还想看女婿呢,就该他家六郎来看咱们的。”

    蔡氏被她气笑了,轻啐一口:“随你罢。”

    颜肃之全家就这么过来了。

    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蔡氏与姜氏寒暄毕,又招呼颜神佑:“你们姐妹一处玩,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眼睛就粘在了刚刚被阿方放到地上的六郎身上了。

    六郎有些肖母,一双眼睛很有精神,套句红楼里贾母的话,那就是“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六郎实是个齐整的白净孩子。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更何况这小女婿又是个圆滚滚的小娃娃。蔡氏才生了儿子,看别人的儿子也觉得十分可爱了。看着六郎蹬蹬走上前,脚还有点软的样子,上来给她叩头,连对于姓氏的遗憾都忘到一边去了,笑道:“快来我看看,哎,郎君,你看,他生得可真好。”

    行了,放心了,反正女婿这事儿丈夫定了,她就知道反对不得了。别看唐仪平常把家里一应事务都交给她管,也肯听她的话,但是一旦涉及到唐仪亲妈,唐仪基友,唐仪舅舅这三件事,蔡氏都很识趣不去争。

    再者六郎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人选,如今一看,长得圆润可爱,蔡氏更欠了六郎他姐一个大人情倒也变得甘愿了起来。

    唐仪见到他的好盆友就开始发颠,直嚷着:“喂喂,现在都见了面儿了,这事儿就定了啊。”

    颜肃之与姜氏相视一笑,颜肃之答道:“这是自然的,不是早就定下来了么?怎地你还要赖账不成?”

    说话的功夫,引弟像是有点明白了,十分不好意思地捂脸跑掉了。颜神佑看着这个小姑娘的背影,再看看刚刚脱离开裆裤不久的弟弟,心中十分黑线。

    蔡氏道:“今日开心,莫如饮宴。”她还记得颜肃之不好饮酒,给颜肃之上的是清水。姜氏饮的反是甜酒了。

    唐家舞乐很是不错,唐仪喝得开心时,自下去手舞足蹈,又拉颜肃之跳舞,一时气氛热闹了起来。颜神佑也与招娣站到一处,看着六郎在那里一面哼唧,一面仰脸看着大家,还拿肉乎乎的小爪子拍着身下座席。两个无良的姐姐笑作一团。

    跳了一阵儿,蔡氏道:“你休跳得猛了,回来又说胃里难受。”唐仪听话地止了舞乐,又要玩投壶、摴蒲。命取了钱帛来做彩头。

    颜肃之不客气地道:“那你输定了。”

    唐仪道:“晓得你厉害,你不许下场!”

    颜肃之但笑不语。

    然后唐仪就输给了颜中二的闺女。颜肃之拍案大笑:“如何?快将钱帛拿来!”又夸他闺女厉害,戏言道,“好了好了,你被你娘罚没了这些钱帛,如今正好填补了。”

    颜神佑也开心了起来,对一旁待立的阿竹道:“咱们回去分钱!”

    唐仪本来就酒,发了一回疯,他的情绪已经上来了。经颜肃之一挑弄,就控制不住了,看看儿子,看看颜神佑,看看颜神佑,再看看儿子。嚎啕大哭:“怎么就差了九岁啊?!”嚎着嚎着就变成了:“其实九岁也不算太多呢,一个十四一个二十三,也正好啊。”说着就扑到颜肃之身上,连声问他:“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众人:卧槽!

    面对这样的无理取闹,颜肃之已经不中二了,看着被唐仪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实在没办法认这个“女婿”。

    颜神佑……颜神佑就算再镇定,也被唐仪雷得不轻。

    这个时候,救命的人来了!颜渊之派人来请他哥回去,说,皇帝派了使者来,给了他委任书,让他赶紧回家。当然,这只是个通知,还得有个仪式。还得做制服、报到呢。

    唐仪先问:“何职?”

    答曰:“太子洗马。”

    唐仪满意了:“这个不错。”

    颜肃之心说,不错你个球!坑爹的是,他四下一看,四个成年人里面只有他认为这职位坑爹,其他三个……MD!其他三个全是世家出来的,当然认为不错啦。

    颜肃之不得不说:“那我得回去一下。”

    唐仪道:“去吧去吧,神佑留下,你们先回去,等下我们去你那里给你道贺。”

    颜肃之:“呵呵,好啊。”蠢蛋,你儿子还没过周岁呢,你以为你抢童养媳啊?

    颜神佑就被被爹娘留了下来,蔡氏待她十分热情,且悄悄说:“你伯父就是这个样子,嘴上从来不讲究,咳咳,你休要生气,还要看你爹娘的意思呢。你只管与你妹子她们一处玩。”

    颜神佑很快调整了表情:“好。”

    又拿出新做的毽子来,教招娣,拿两块板子,弄成个圆形带把儿的,准备打毽球。

    蔡氏命人将唐仪架起:“去,灌他一碗醋,看他还醒不醒!当着孩子的面,又胡扯!灌完了给他换身衣裳,过来商议事儿。”贺颜肃之的礼物,可不能薄了,还得跟唐仪商议呢。

    有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和世伯,颜神佑与唐招娣同病相邻,居然玩耍得很愉快。

    次日,唐仪又带着全家,挟裹颜神佑开道,往新赐的颜府里去道贺。颜孝之袭了邰阳县公的爵位,但是他人不在。颜肃之便亲自出来,主持了这件事情。他的师友们也一齐到了,都给他贺喜。颜肃之的同学里,还有不少寒门子弟,都以他得了清贵之职为荣,又立意吹捧他那么一下。

    他的老师却道:“二、三年,洗马更换多人,尔当慎之。”

    颜肃之正色道:“学生亦忧此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老先生捋须道:“你知道便好。”

    除此而外,一片花团锦簇,说起来,颜肃之的世家亲友委实不少。光看这表像,还以为他就是个世家子了。颜神佑这里,招待着亲戚家的小朋友们,心里也直纳闷儿:死了的颜启是得有多蠢?

    ————————————————————————————————

    颜神佑在腹诽颜启的时候,是没有想到,有人正密切关注着她的归宿问题。

    郁夫人蔡氏听了颜肃之出仕的消息,笑谓郁陶道:“如何?”

    郁陶道:“颜家二郎倒也有几分能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东宫立住?”

    郁夫人道:“我看行。”郁夫人深谙世家□□,一个人,如果是土鳖,想入圈,得满足那么几个条件:一、举止高雅,二、学问不错,三、有孝悌名声,四、有人捧,五、长得好。

    颜肃之几乎全占了,这还有什么难的呢?

    既然夫人说行了,郁陶道:“那便与他透个气罢。”

    郁夫人道:“我先寻六娘去。”唐仪娘子在娘家排行第六,是以郁夫人称其为六娘。

    到了唐仪家,姑姪俩先寒暄。其次才切入正题,蔡氏听了郁夫人的话,当时就说:“这并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我们家那个……”含羞将唐仪的蠢事说了,“我便不好给姑母递话了。”

    郁夫人也傻了。

    这像是唐仪能干出来的事儿,郁夫人也吃不准颜家会不会答应了,毕竟这娃娃虽小,占了个唐字。姑姪俩相对苦笑。

    若各自提亲,这一争,就不好办了。两家要不死扛到底,要不就只能有一家撤手。唐仪这副德行,蔡氏可不敢保证能劝得动他。虽然颜肃之没有答应这荒唐的建议,可是蔡氏还是觉得,现在不要去触唐仪的霉头比较好。

    郁夫人十分惋惜。暗忖,这要再寻哪个人来做媒得好?

    郁夫人犹豫的功夫,颜神佑十周岁的生日就到了。

    颜肃之入东宫为洗马,比较出乎意料的是,世家子弟也没有过份地排挤他。据唐仪打听来的消息是:长得太好了,不舍得动手。

    这并不是全部真相。不得不说,其他十五个同僚里,觉得他生得好看、不想排斥的人是有几个。但是也不排除他大舅子和他基……不对,是朋友,轮班驻扎在这里,一个搞不好,就要被揍——这样想法的人。

    这里面还有两个人的观点是:这是个神经病,大家离他远一点。持此观点的人,有位姨妈嫁到了姬家,曾遭遇颜肃之鸡血围城。

    不管怎么说吧,颜肃之是在东宫站住了脚了。然后,渐渐得到了不少人的喜爱。美人嘛,谁不爱看呢?尤其他的仪态在楚氏的严格要求之下,相当地不错。三年坞堡的生活,又让他在这种清贵婉约中带上了一丝彪悍之气,混和成了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妨不住想多探究一点。

    有这么一个爹,颜神佑的生日过得比往年都要隆重那么一点。收到了许多的礼物,姜氏也都交给她自己掌管——也是锻炼一下她的处事能力了。还收到了一份邀请,乃是柴家小娘子请她冬天去赏梅花雪景的。

    柴家小娘子唤做柴芬,家中排行十二,柴尚书令的家族特色,除了相当识时务,还有一个便是经营了数代的梅园。梅园在城外,历数代兵火居然不毁,也是一个奇迹了。冬日往那里赏雪,也是京城社交圈里一件相当风雅的事情。柴尚书令曾用此梅园,拐了一个相当出色的门生,此君如今年未四十,已是一州刺史了。

    颜神佑爽快地答应了这个邀请。

    生日过后,颜神佑便被姜拘在家里读书学习。她终于有功夫编她的那个《常用典故大全》了。

    先列个大纲,试着分析不同类型的典故,譬如勤学类、孝悌类,总共分了二十多个小类型。尔后便是往里面填典故,分类里按照年代排序。她自觉读书颇少,便将读过的书又匆匆翻了一回。还是觉得典故太少——愈发用功了。

    最后依旧觉得不太完善,不得不抱着草稿去寻颜肃之,问他:“阿爹能不能帮我个忙?”

    颜肃之如今不练兵了,改而天天跟东宫那儿搞文书典籍工作。别说,宫里藏书还真是很丰富的。颜肃之如鱼得水,看得十分过瘾。

    见颜神佑抱着书册跑过来,颜肃之直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颜神佑对他道:“我在编这个,这个使起来方便,往后六郎读书,这个也能用的。”将《常用典故大全》亮给颜肃之来看。

    颜肃之十分无语,暗道,你怎么总想这些呢?接过来粗粗一翻,见归类整齐,典故也整理得十分好。颜神佑道:“我的书毕竟少,怕有没收录的,阿爹帮我好不好?”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好啊。”

    第二天上班,因太子还小,太傅们给太子上课,洗马们就比较闲了。有的喝茶闲聊,有的交流感情,颜肃之就埋头给儿女整理工具书。

    米丞相上完课,顺脚就往这里走来看。他也是不放心颜肃之,把个土鳖放到世家群里,那就是鸡窝里进了只鸭子,不定会折腾成什么样子呢。别看开始能相处了,后面还要看情况的。当初那六个土鳖,头半年还不是与世家子们相安无事?然后就被排斥出局了。

    所以米丞相不放心。

    过来一看,颜肃之正在努力工作。米丞相有点老花眼,待他行过了礼,将脑袋后仰,眯起眼来将他一看。又问:“你在做什么?”

    颜肃之暗叫一声坑爹!又被闺女给坑了一回!不得不如实禀告——不如实也不行,证据还在桌案上呢。

    米丞相听了,大感兴趣,又拿过来看,连说:“这样很好!亏你想得周到!殿下正在习学,作诗属文,用这个很是相宜。”一旦书读不过来,直接看这个,也是可以学到精华知识的。

    经米丞相一称赞,颜肃之的风评又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小打小闹的,算不得鸿儒,却也是下面的评价了。

    颜孝之奉楚氏一回京,就听到了这等消息,母子二人都很惊讶:他居然真的正常了。尔后又欢喜,觉得颜肃之正常了,对全家都是一件好事。

    ————————————————————————————————

    却说郁夫人回家,等了几天,就有些坐不住了,听闻楚氏来了,便想去探一探口风。老熟人见面,自然是先寒暄,头一日,并不提什么婚事。见了几回,才隐约问起。

    楚氏心里,这孙儿孙女的婚事,必是要仔细斟酌的,虽则孙子辈人数颇多,以后还要增加。能与世家联姻,还是要先选世家的。郁家虽然不错,可楚氏心里,年长的两个孙女儿,是够格嫁入世家的。

    她听了郁氏说:“不知哪家有幸得此佳妇。”便笑答:“儿孙自有儿孙福,总要看她们父亲怎么说了,我是管不得了。”

    郁氏心里便有数了,换了她,有这样好的孩子,也想高着嫁的。不过颜肃之,似乎好商量?

    颜肃之其实不是个好商量的人,连她闺女,都被他惊了那么一下儿。

    颜神佑当时正跟着颜希真姐儿俩在梅园里赏红梅雪景。颜希真是去外祖家,颜神佑是得了十二娘的邀请,是以两人结伴而行,随行护卫的是长兄颜希贤。到了一看,里面已经到了许多人了。

    柴家人对颜家倒是挺客气的,态度也不错。引入大大后园,就见满园红梅,衬着白雪,十分好看。众人皆着大氅,轻裘缓带,一片雪白的背景下,好似神仙聚会一样。这些**份子们过的,也确实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园内有屋舍亭轩,颜家兄妹们引过去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十二娘一手拉着一个,还对颜希贤叫了一声表兄。

    颜神佑望向室内,却见是男女都有,年纪总在十到二十之间,却是一群小字辈的聚会。这些家伙,不知道通了几百年的婚了,相互不定有什么样亲密的亲戚关系,若是郊游,便能坐在一处——不是私会就好——便一处论诗赏景。

    不但贝齿兄在,连蒋五都在了。蒋五名峦,字秀峰,小一辈儿里面的翘楚。现被米丞相给召进了相府,年未及冠便已出仕。原本,照朝廷的规定,要做官儿,得过了二十五岁。可这世上,偏有些该死的家伙能无视种种规定,做“特例”。而且在这个世道,“特例”的数目还不太少。

    秀峰二字,便是米丞相所赐,给他取字,便是提前让他成年的意思了。连国家规定成年的年纪,都已经不是二十岁了。

    此时蒋五正被一群人拥簇着,恰似众星捧月,因颜氏兄妹前来,蒋五投去一眼,诸人便也跟着看去。

    十二娘便作介绍:“这是我姑母家表兄表姐。”颜神佑跟着颜希真论资排辈,便也成了十二娘的小表姐。

    知道的人也都略一点头,颜孝之不特袭了颜启的邰阳县公,现复出仕,已为京兆,又加侍中。颜肃之现在东宫,又颇有些人气。颜渊之则入了廷尉府。虽然有些郁闷,众人还是含糊着打了声招呼。

    颜神佑看到了她表姐表妹,也互相凑在了一起,并为颜希真介绍。姜安不在,她快要结婚了,这时候便不好出来。来的是五表妹几个,表兄弟里,姜云也来了。彼此见过,又有柴家拿手的梅花饼,采梅花和蜜糖等为馅,烤得酥酥的,入口齿颊留香。

    那一厢,蒋五等人正在谈诗论文。忽听得一个声音道:“或者,我们竟来作诗罢。”建议每人一首之类的。

    颜神佑望去,只觉得说话这个女孩子有些眼熟。想一想,竟是唐家的人。她却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姓唐不假,但是她娘姓姬,跟颜肃之实在是仇人。提这个建议,就是要让颜神佑出个丑来。

    虽则传闻颜神佑早慧,却不见其属文,想来这是个缺陷。大家子女,哪个又没学过作诗的呢?

    颜神佑就郁闷了……她作诗的水平是真不怎么地!让她写作文还行,有数年论坛掐架经验打底,又整理了一大本的典故大全,可以说,水平是相当高的。现在让她去朝廷上跟人对骂,能骂赢她的成年人都不多。

    可要说到作诗,就有些勉强了。这咏梅的诗,她倒是背过很多很多,但是拿来欺负小朋友,怪心虚的。再者,才气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回背了首好诗,下一回换个环境,要是想不出合适的来,岂不要漏馅儿?一人一个风格,她又不能随身藏个诗仙帮她写,这上一首是李白的,下一首是黄巢的,听起来也不像啊。

    颜神佑就踌躇了。

    姜云道:“这许多人,都作完了,天也黑了,还看不看景儿了?你们愿意写的便写,我们且玩,等你们写完了,不怕丑的,让人评便是。”

    当下也有写的,也有不写的。写完了,那位唐小娘子,非得要评一评不可,且拖了颜神佑下水:“令尊颇有文名,不知阿颜如何?可否评上一评?”

    招娣也在,自然是要相帮颜神佑的。只是在她眼里,颜神佑是颇有能耐的,这孩子对小变态很有信心,她要帮颜神佑在世家圈子里扬名,于是大力赞同:“就是就是!”

    颜神佑:……我没欠你钱啊!

    还不及回话,就听到外面脚步匆匆,却是柴家人引了阿金来,道是家中有事,楚氏命小郎君和小娘子们速回。

    颜神佑逃过一劫,出门与颜希真共乘一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听阿金道:“小郎君,小娘子,出大事了。”

    颜希贤问道:“出什么事了?”家里有长辈撑着,能出什么事?难道宫车晏驾?

    阿金苦着脸道:“咱家洗马,将水家的人给揍了,还……险些伤了东宫。”

    哦哦,颜肃之继续发挥他超人的战斗力,将水家四个战五渣打成了猪头。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新地图即将打开,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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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阿金话一出口,颜希贤与颜希真兄妹两个一点也不肯相信。虽然二叔中二病发作的时候特别奇葩,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二叔很正常,比他们爹都正常了。颜孝之怎么说呢,父亲的威严有之,人也很中规中矩,但是在小孩子这里,存在感就不如颜肃之了。

    颜肃之不论是中二,还是中二病愈,存在感都十分地鲜明而强烈。

    颜希贤十分不解,为什么二叔会跟水家冲突,还涉及东宫?如果只是跟水家不合,那很正常,京里正常人都不喜欢他们家。可东宫?这不像是颜肃之会干的事儿啊!而且事涉东宫,就闹大了,恐怕不能悄悄地就解决了。

    兄妹两个还挺担心颜神佑的,出事的是颜神佑亲爹,她一定更着急。两人偷眼一看,颜神佑的神情果然是不对的。颜神佑开始因阿金来传话,她免得做诗,心里是有些窃喜的。转念一想,楚氏能在聚会场合将人喊回去,必是家里出了大事,连半大孩子都要叫回去。想来不是让他们出主意,而是这事情大得连小孩子都不适合出来玩笑了。

    待听到水家的时候,她脑子里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东窗事发了!

    可是,这又与东宫何干?她爹即使是脑抽的时候,也不至于跟东宫动粗吧?又怎么会险些伤了东宫?一旦与东宫扯上关系,这事情就要闹大了。否则以区区一水家,揍了也就揍了。

    兄妹三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默默地前行。颜希真想劝慰,可见颜神佑木着一张脸,便又将话给咽了下去。颜希贤想了想去,还是催促着快些回家,到了家里,一切就都明白了。他只说了一句:“万事有阿婆在,不会有事的。”

    颜神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吃不准。如果只是跟水家有冲突,楚氏一定是向着儿子的。可是太子卷了进来,就难说不是要让颜肃之吃个闷亏了。

    一路匆匆赶回家里,还没踏进门里呢就觉得门前旗杆迎风招展,很有几分肃杀的味道。

    到得门内,三人拜见楚氏。楚氏道:“回来便好,都回去歇着罢。大郎留一下。”这个大郎,说的是颜希贤了。

    颜神佑与颜希真齐一施礼,各回去寻自己的母亲。

    颜神佑回到家中,只见姜氏一脸平静地坐在卧榻上,六郎趴在她身边睡得正香。阿圆给颜神佑换下大氅、除了鞋子,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脚。颜神佑到姜氏身边坐下,看了一眼六郎,才小声问姜氏:“阿娘?”

    姜氏道:“你都知道了?”

    颜神佑道:“我什么还都不知道,正在梅园那里呢,阿婆便遣阿金来唤我们回家了。”

    姜氏道:“除了东宫有些麻烦,水家不过跳梁小丑而已,这些日子且不要出门了,你只在家里读书便是了。”

    颜神佑道:“是。”又问是不是东宫要为水家出头。

    姜氏道:“与你说了也不碍事,不过是水家几个小子无礼,惹怒了你爹,太子要护着的时候,你爹飞出去一只酒盏,擦着太子肩膀落了地,溅了他些酒水。”

    颜神佑皱眉道:“青天白日的,与太子在东宫饮酒?”别说太子才十岁,就算是二十岁,这大白天的又没有什么庆典,一帮子人就在东宫喝酒,也不像话吧。

    姜氏道:“因天气寒冷,午间会食,太子赐了暖酒。”

    颜神佑道:“水家人又怎么到了东宫了?不是因不学无术,站不住脚,都被打发走了么?”

    姜氏叹道:“谁知道呢?许是因与东宫有亲,故而遇上了罢?”

    颜神佑低头想了一想,道:“阿爹平素不饮酒,必不是酒后失德,开头必错不在他,只是末尾牵上了太子,才闹得大了的。这倒也不是很麻烦,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恐太子衔怨而已。”

    姜氏有些忧心忡忡:“正是如此。”

    颜神佑陪着姜氏坐了一会儿,姜氏携着她的手起来:“让六郎再睡一会儿,你若累了,也去睡一睡。与你阿姊商议一下,使人往柴家送一讯息,毕竟半途而归不大好。”

    颜神佑答应了一声,亲自去寻颜希真。颜希真在柴氏处已知大概,心道,这水家真没个好人。又想,东宫也是,此事若东宫处置妥当,也不至于闹得这般大。

    她这与颜神佑是想到一处去了,颜神佑说的“恐太子衔怨”潜台词便是:太子的表现不对。若是太子当时一笑而过,此事便了结,他还能得一贤名。水家上不得台面,人人都知。这已不是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而是“物肖主人形,养这样的狗,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的问题了。

    见颜神佑来了,说了要遣人往柴家致歉之事,颜希真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这就使人去。待事情平息了,我们再还十二娘一席便是了。”

    颜神佑道:“那一切就都交给阿姐了,我得回去了。”

    颜希真看着她穿上鞋子披上大氅,还叮嘱一句:“小心地上湿滑。”

    ————————————————————————————————

    颜神佑并没有直接回姜氏那里,却往楚氏跟前来了。

    楚氏见她来了,也不惊讶,抬抬下巴,让她坐,还吩咐:“炭盆搬来罩个熏笼。”

    颜神佑往熏笼上一坐,就听楚氏问她:“想知道甚么?”

    颜神佑笑道:“能知来龙去脉是最好不过的了。”

    楚氏点点头,说的与姜氏所言大差不差,只是更详细些罢了。不外是今日天寒,凡上班的人都是在单位就餐的,太子是在米丞相教导下,颇有了一点城府,特赐了各人一壶暖酒。颜肃之戒酒好多年了,然因太子所赐,倒也推拒不得,虽不饮,却也安放在食案上了。

    水家老三恰与三个侄子,逢太子之召,过来一起赏个雪什么的。水家有一个孩子,原是要做洗马的,后来被同僚们排斥,被上峰挑剔。世家子里固然也有二缺,但是学问好的人更多,一考两考,便给水小郎一个“不学无数”的评价,最后被师傅们出马将他请走。

    这世上有一种奇葩,是你发现了她的本性就想绝交的那一款。水贵人就像所有向闺蜜吐槽男友不好的奇葩一样,你只能出耳朵听,绝不可能附和一旦你说:“对啊,那就是个SB,跟他分了吧。”她能喷你一脸。

    上一刻哭诉完了,下一刻就能跟又复合了的男友说:“xx说你好!”

    更要命的是,她下回跟男友吵架了,还要找你吐槽!简直比直接下手抢人男友还要恶心。

    在水贵人这里,只能她嫌弃娘家人蠢、不争气,你是不能说半个字的。所以,她前头因王妙手的事情才骂完自己家哥哥侄子,转脸又朝亲儿子抱怨自己娘家被人瞧不起。越国长公主又泼了水家一地狗血,更让水贵人觉得受到了侮辱,虽然当面是给越国长公主道歉了,也说是水家做得不对,保证以后不再这样没轻没重了。

    回过头来,她又跟儿子灌输要抬举舅家,给水家难看,其实是不把太子当回事,这样的歪理。

    水丞相因素知皇帝脾性,且知这疯魔后宫的魔幻风格,对水贵人持保留态度,拦了她做皇后的路。更思这太子居东宫,又有己等师傅教导,当知礼仪,与水氏不同。哪知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太子的年龄!

    太子年纪小啊,他跟他亲娘要见面,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能拦着人家母子不让见面,那岂不是让人骨肉分离么?水贵人也不是卑贱宫婢,乃是三夫人之一,在没有皇后的后宫里,这就是身份最高的人。

    就因漏算了这一条,太子这头跟米丞相学了一点礼仪,那头被皇帝灌了一肚子的为君之道、平衡之术、帝王之策,却全被水贵人这个生母塞到脑袋里的那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所管辖了。

    皇帝自己就是个“军阀后院姨太太宅斗风”,他后宫里混的水贵人,三观自然比他还要坑爹。皇帝好歹还日日对着国家大事,眼界还开阔一点,水贵人就对着这一亩三分地,死死抓着儿子不放手——用的方法还不太对。

    可她是亲妈,见天儿说着:“你阿爹可不止你一个儿子。”、“我若是皇后,你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偏偏被大臣们拦了。”、“你舅家只有靠你,才是最想你好的人。”之类的话,誓将太子弄得跟自己最亲近。教会儿子两面三刀,皇帝面前演戏,表示自己跟兄弟们很好,对师傅很尊敬,心里却视兄弟为竞争对手,对大臣也心生防备。

    表面上看来,他还真是个好少年,孝悌友爱,尊师重道。那一点照顾水家的小心思,大家都能看出来,却也看他面上给了最大限度的宽容。

    这一回,是太子授意,使东宫诸员与这舅舅、表兄们一起用餐。大家都明白太子的意思,就是水家想蹭点儿仙气。得,吃就吃吧,顶多咱们觉得恶心了,少吃两口。

    哪知这水家四个人,事先得了嘱咐,是要来露一露脸,攀一攀交情。借着太子坐阵,好跟世家搭一搭话,提升层次来的。

    他们也有酒,大家不免祝酒上寿,先敬太子——这没什么。尔后是互相敬酒——米丞相等人上完了课,是跟着朝廷中枢开饭的。敬酒也没什么,颜肃之不饮酒,大家也都知道,况且有这米家人在,大家也没心情怎么热闹。

    米老三年长,暗思自己是长辈,若先敬人,岂不显得不够自重?使个眼色,让侄子们先来。如果侄子们被拒绝了,那也没什么,算他那大侄子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咋地,三杯黄汤下肚,他下场劝酒。

    旁人勉强举杯,有沾一沾唇的,也有举完便放的。水大郎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了,亏得全家被水贵人敲打过,他也忍了。等到了颜肃之,这货根本不饮酒,举杯即放。水大郎就怒了:“你怎地不饮?”

    颜肃之道:“殿下有所赐,我等不敢辞。然午后尚有正事,不可因酒误事。”

    水大郎不依不饶,必要他喝,不喝就是瞧不起他——颜肃之总不是世家了罢?

    好蠢!他不是世家,可他是个中二呀!脑洞完全没有补上呢。

    颜肃之镇定地道:“殿下面前失态,我是瞧不起你呀。”

    水大郎年轻人,前面受了气,见了一个软柿子(他以为的),就想捏一捏,显一显威风来。他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心思,颜肃之生得好看,人都喜欢好看的事物,敬酒时还想,若能与这样的美人喝一杯,那也是一桩美事。

    可惜美人不领情。

    水大郎忍不得,借酒装疯,他端了酒碗靠了上来,酒水泼泌洒洒的,一个劲儿让颜肃之喝酒。颜肃之对太子道:“此人醉了,还请殿下命人将他扶下,免得丑态百出,污了殿下眼睛。”

    太子站了出来,余者心叹一声晦气,这顿饭果然是要吃不下去的,也都站了起来。水大郎受些气氛影响,上来揪起颜肃之的领口,口里的酒气喷了颜肃之一脸。

    颜肃之冷静地将他踹了出去!

    然后就是水家三兄弟一齐扑上来,他们不同于姬尚两家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货,少时也都是吃过苦的,体力还行。颜肃之费了点劲,又踹了一个,又揍了剩下的俩。旁观的郁成看了,心说,这TM得多蠢?!明知打不过还要打?急上来喝令住手。

    颜肃之住手了,水家三个少年见他不动,又扑了上来。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人再蠢一点,热血起来是没有狼的,也不管地方对不对,看着对手不动了,就想来拣便宜。这回,连他们叔叔也冲了上来。

    颜肃之不耐烦了,顺手抡起食案就拍了过去!

    横扫千军!

    食案上有饭有菜还有酒,饭菜倒了这四个水货一身,酒盏不知怎的飞了出去,险些砸了太子。太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简单直白的“争斗”,开头是看傻了,此时怒道:“颜肃之,你眼里还有孤么?”

    这问题就有些严重了。

    好在同僚们够义气,纷纷劝太子息怒,郁成更是说:“奈何以小心而怒君子?”

    郁成亲妈是世家女,思想深受影响,在他眼里,水家这样的山寨外戚,老老实实的倒还罢了。这样三不五时生事的,不是小人又是什么?至于颜肃之,是他哥们儿——虽然不算太亲近,也是他同僚,那必须是君子。

    洗马们都不用想,颜与水,选颜!早看这些水货不顺眼了,有人揍,必须留着这么个打手!

    这就闹到了御前。正因如此,楚氏接了好几处的消息——楚丰的、唐仪的、姜戎的、郁陶的——就命将颜希贤兄妹三个叫了回来,为了避嫌。

    颜神佑听了楚氏的解说,大大松了一口气,想一想,又看一看楚氏的脸色,方问:“不知……大将军如何说?”

    楚氏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来:“好啦,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回去陪你阿娘罢。等你阿爹回来了,也别撩他生气。”

    颜神佑看她这般笑容,登时放下心来。她不怕外面风雨,是着实怕了这外祖母不待见她爹。皇帝都没有楚氏可怕,这是颜神佑目前的想法。

    ————————————————————————————————

    颜肃之不久即回,脸上还阴沉沉的。回到家里,楚氏也没有训斥他,只有颜孝之抱怨了几句:“你不是会打么?打水家就算了,怎么还捎上太子了?也太不小心了!”

    唉,满京城的真权贵们,就没有把水家当回事儿的。

    至于太子……

    颜肃之回道:“圣上命我且闭门思过,年后自有处份。郁大将军为我求情来着。”

    郁陶现在并无甚忙事,郁成眼见事情有些失控,急忙派人送了消息给他。郁陶进宫,旁的没做,只往皇帝面前一跪,泪流满面道:“颜骠骑坟土未干。”

    皇帝的脸就挂不住了。

    郁陶的潜台词,朝廷里的人基本上都能听懂——颜启生前,为皇帝立下了汗马功劳,死了刚满三年,你儿子就这么纵容小老婆的娘家人欺负功臣的儿子?

    这话,也只有郁陶能说。

    米丞相见火候到了,连忙起来请罪:“是臣等无能,不曾教导好太子,使太子疏远小人。”太子什么都好,就是抬举水货们达到一个他们HOLD不住的层面这一点很糟糕。必须遏制,必须让太子跟水家人隔得远远的。

    可太子也确实被刮到了一点酒水,颜肃之也不能不受一点惩罚。

    皇帝快将水货们恨死了,他先前是看好颜肃之,想将他当做奇兵的。及起复回京,又见他在刷仕林声望,且为太子尽心尽力——编写典故大全——便以为自己没有看错人。还想嘱咐太子,日后有事,可咨询颜肃之。他虽然安排了世家来保护太子,心里却更倾向于“自己人”。

    现在落下好大一个芥蒂,要肿么破?

    处罚颜肃之?不妥。

    不罚?也不妥。

    皇帝只好借口快过年了,事情太忙了,先把这件事放一放,让颜肃之闭门读书,等年后闲下来再处理。这是个缓兵之计,为的是争取时间,他好暗箱操作。等安排好了,不用过年,这事儿就能解决了。

    与此同时,他还做了一件事情:削了水家一家的门籍。门籍可以视作是入宫通行证,削了门籍,水家一家子就再也入不了宫了。

    水贵人由此记恨上了颜肃之,可她不敢跟皇帝抗议。皇帝却又示意太子为颜肃之讲情。太子十分不解:“这明明是藐视于我!”

    皇帝恨铁不成钢:“是你先藐视礼法的!”掰开了揉碎了跟太子讲,皇帝,最重要的是江山,要守住江山,就得靠人才,朝廷里的都是人才。水货们,就是水货,那是不能保修的,不能当顶梁柱。为了水货损栋梁,是在犯蠢。任何对江山有威胁的人,都是敌人。想对水货们好,就给他们金银,给他们田地奴婢,但是别让他们蹦跶!

    皇帝还是有威严的,尤其水货确实……卖相不佳且能力有限,太子也不是不明白。还是觉得颜肃之不给他面子。

    皇帝道:“拿了里子,再拿面子!还有,为君者,肚量要放大一点。”又举了无数不拘小节的皇帝最后因此得益的例子。

    太子想了想,道:“儿明白了,儿便上本?”

    皇帝道:“上什么本?你等会儿,当着几个人的面儿,跟我说一声就得啦。”

    原本事情因太子之“大度”,就此了结。太子坐收名望,如果颜肃之再蠢一点,就会对太子感激不尽,太子又可收伏一个有用的人。颜肃之也不是没有收获,这样硬气地抵抗外戚,他也可以刷到一定的声望值。

    可事情没这么容易,坏就坏在……颜肃之先前得罪的人太多。

    比如,姬家。姬家虽然走了,但是却是被颜肃之“逼走”的。姬家不同于尚家,姬氏不曾没落,姻亲到处有。姬家外孙女儿唐小娘子在梅园想为难颜神佑,只是个小菜。

    正经的杀着,却是成年人们发出的。姬前少傅的外甥,现在为御史,乃是姓蒋,虽与蒋廷尉不是一支,却是同源而出的。蒋外甥一本参上,奏颜肃之无礼,虽然太子不计较,可是国家还是有法律在的,不然以后大家都以太子仁慈,对太子不恭敬,可怎么是好?

    皇帝想咬死这个王八蛋!可王八蛋的嘴巴比他咬得还牢,死咬着这个理儿不放。

    皇帝只好搬出了“朕很忙”这个理由,先拖到年后再说。

    颜肃之正好过了个轻松的年,四处吃酒,大家还要夸他揍水货揍得好,本来嘛,这国舅就是山寨的!米丞相家这等行货都这么谦虚了,水货这样真是太欠揍了!

    颜肃之对此等评语皆一笑置之,唯在姜家吃酒时,听姜戎夸他的部曲。顺口将他训练部曲的方法给说了出来,姜戎没想到能听到这样的秘笈,连连摆手:“这事要紧,我听了不妥。”

    颜肃之道:“古往今来的兵家,著书立说的也不少,先贤都不藏私了,何况于我?你愿试就试,只是,有时候未必有效就是了。如今情势,我看不大妙,亲戚们守望相助,你好我也好。”

    姜戎又问他水家之事,颜肃之道:“当不是大事。只是御史可恶。你要帮我,不如……”两人咬了一阵耳朵。

    姜戎小声道:“这又如何使得?”

    颜肃之嘿嘿一笑:“这才是好的呢,否则困在这里,得熬到何时?还没有实惠?太麻烦!”

    姜戎道:“那我妹子和孩子呢?”

    颜肃之道:“我要带走,我照顾她们,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关爱,丈夫不能冷落妻子。”说得义正词严,简直将自己的黑历史抹了个干净。

    姜戎道:“你与你兄长、舅舅说了吗?”

    颜肃之道:“我怕他们不答应,舅舅还罢了,阿兄想得浅。是以——”大舅子,你出力的时候到了!

    姜戎恨恨地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最重要了!

    变态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祝娃娃同学生日快乐=3=

    因为五一要出远目,现在正在存稿,SO,木有办法双更。

    《奸臣之女》正在准备出定制,封面已经做好啦~等校对完成就可以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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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P`**WXC`P``P`**WXC`P`颜肃之与姜戎的谈话,之前在家里跟谁都没提,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作为一个三年前就看出这国家要不太平的人,三年的时间里,是不可能一门心思只管练他那可怜的一千部曲的。作为一个浪子回头的典型,颜肃之除了为大家庭考虑,也没耽误了为小家庭着想。

    一门心思扑在大家庭上,头一个问题便是:他不是决策人。你有再好的主意,领队不用,有P用?楚氏虽然给他的感觉有些恐怖,但是眼光还行。问题是这个家是颜孝之的,颜孝之这个人呢,不蠢,但是也不太聪明,又有点拘泥保守。楚氏培养这么一个继承家业的人,守成是足够了,开拓进取便有所不足。这也是非常时期非常处理,如果把颜孝之培养成个上房揭瓦的货,再配上颜启,楚氏就不用活了。

    现在颜启死了,颜孝之的脾气如果在和平时期,倒适合来个和平崛起——他稳重。如果碰到乱世,那只能看天意了。

    当家人尚且如此,颜肃之这样的真小弟,下场如何就更难预料了。所以,颜肃之暗搓搓地就打起了隐形的另立门户的主意了。这个世界,说穿了,还是谁的拳头大谁有话语权。大哥袭爵不假,如果做弟弟的有政绩有声望,官位混得高,设若再立个功劳开府之类的。哪怕亲妈活着,不分家也算是分家了。

    这,就是颜肃之的盘算了。

    这等本心,在当时是十分惊世骇俗的,所以颜肃之这话跟谁都不能说,连老婆,也是不能说的。但是这事儿又要大舅子鼎力相助,他就得跟大舅子将话给说明白了。什么练兵之法,什么世道将要有变,大家要提前做好准备啊……之类的。

    姜戎是个细致的人,也隐隐有所察觉。不过姜家与颜家不同,姜家有兵,有根基,却又不是单纯靠部曲的,他们还有名望——不用这么挖空心思。如今被妹夫给点破了,登时透亮。细一想,对妹夫道:“这倒也是。然则如今……”他想说皇帝正常了,东宫也很正常。不过一想到水家,又觉得不妥了。

    水家这样四处想蹭,偏偏又好耍小聪明走偏门儿,以世家之高傲,只会嫌脏。太子呢,又明显关照舅家,时间长了,太子再不改正,只怕要将世家恶心死了。到那个时候,大家不反,也会坐视别人造反的。尼玛你想蹭,也得把自己包装得光鲜一点呀!你看颜中二,谁不知道他的黑历史呢?可他包装得好,虽然得罪了几个世家,就能被很多人容忍出现。

    不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绝大多数人对于造反有着严重的心理障碍。可别忘了这个时代,朝廷百余年间换了三个姓了已经,再换第四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姜戎如今手握着半边禁卫,筹码很足了。亲朋故旧遍布朝野,已是立于不败之一。当然,如果妹夫再在京外有力量,那就更保险了。

    姜戎瞬间改了口风,道:“我知道了。你出行也该小心,偏僻地方,不好相与。何不挑一富饶之地?”

    颜肃之嘿嘿一笑:“有山有水,有海有田,鱼米之乡,怎算不富饶?”

    姜戎低声道:“那里山民不肯服王化,民风也,咳咳,若有变,怕他们不肯与你们携手。”

    颜肃之倒是成竹在胸:“你也说是偏僻地方了,又能有甚可怕人物?城外三百部曲,都是我训出来的。”

    姜戎道:“你可要想仔细了。”

    颜肃之道:“若在京,尚有所顾虑,京城之外,我当布行朝廷政令。”

    姜戎这才点头道:“好。”

    两人狼狈为奸,商量得差不多了,都放下心来听歌看舞。

    宴散后,姜戎独自思量,要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帮忙。

    颜肃之却又往唐仪家里去,给这位好病友提个醒:“手下的兵,可要用心带。你家部曲,也该练起来啦。”唐仪其实已经是分家出去住了,手上的部曲奴婢其实并不多,真论起来,比颜肃之手上的还要少。但是他掌着虎贲,这是正经的国家精锐。

    唐仪笑答:“放心。”

    颜肃之正色道:“我恐生变。”

    唐仪道:“能有何变故呢?那一家子水?”

    颜肃之道:“你如今威势,皆出自圣上,有多少是你自己的?一旦不侧——”

    唐仪道:“好兄弟,放心,便有那一日,我也绝不致被小人辖制。”

    颜肃之又说他要谋外出。

    唐仪当场便卷了袖子:“谁要赶你出去?”管他姓蒋姓水,统统要打成烂羊头。尤其是水家,反正门籍被削,唐仪就算将水家一家人都给揍趴下了,他们也没办法进宫告状不是?

    颜肃之道:“是我自己想出去的,呆在京里,太闷,我得熬多少时候呢?”

    唐仪道:“这倒也是。”多少世家子弟,也都要走这么一个过场,当个地方官儿,过几年,升一级,运气好、后台够硬的,升着升着就进中央了。真个不在地方呆过,而能在中央一路平步青云的,没是没有,但是少。

    唐仪又惋惜道:“如此,你我便不能常见了。”又问颜肃之想去哪里。

    颜肃之便将他与姜戎的合谋合盘托出,继而报出一个地名——归义。

    唐仪:“卧槽!”那个破地方?兄弟,咱们虽然脑子开洞,可不是为了灌水用的啊!归义是个什么破地方呢?听名字就知道,本来不怎么开化,新并入版图没多久。政治经济必须落后。

    事实上,归义县也是这么样一个原始的地方。此县户口不过万余户,人口三、四万人,真正设县不过五十来年,却已沾染了一些特色——比如世家。哦,还有本朝普遍通行的特色:穷困。最坑爹的地方还在于,这块广袤的土地上,有山有水,自然还有山民。用个大家都熟悉的话来说,那就是少数民族,完全不肯缴税的那种。

    嗯,这地方还临海,别以为这是好事,因为有可能会有海贼登陆。没办法,普通穷啊,过不下去的穷人里再有几个不一定是为大众谋幸福,但是一定是要抢劫的人领头,麻烦就挺大的了。

    颜肃之道:“你听我说——”

    地方,是颜肃之自己选的。他选择出京,做个县令。归义县的地盘很大,抵得上一个大郡了。这一点很好理解,按成例,万户设县。面积再大,没那么多人口,也不算。农业社会,以人为本,有了人口,才能收人头税。有了人,才能耕种,才能收租子。

    颜肃之却又另一种想法,这样的地方,容易出成绩。比如现在正在任上的这位归义县令甘静,寒门出身,学问好,被举孝义。又因为背景不够硬,就被派到了归义,这家伙一到任,先清隐户!让他清出三、四千户来。再“感化”山民,教他们读书之类的。

    实打实的好名声哩。

    照颜肃之的估计,这些隐户,等这位县令一走,又得消失了。这不要紧,他再去括一括隐嘛。而且,县令没背景,颜肃之有啊!

    颜肃之还想,这如今盐是可以私营的,这地方又靠海,大家懂的。

    唐仪听了,捶了他一拳:“嘿!真有你的,要不要帮忙?”

    颜肃之便拿了个剧本儿给唐病友来演,唐仪看了看台词动作,觉得不难,拍胸脯答应了。然后问:“神佑和六郎,你也要带走啊?你才去那里,百废待兴,他们哪能受这个苦呢?”

    颜肃之道:“我将家都搬过去,又有什么苦呢?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才好的。”

    唐仪有些怏怏,他还想照顾这姐弟俩,一尽好盆友的责任的呢。

    颜肃之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回家,临行一再嘱咐:“将你的兵带好!”

    唐仪不耐烦地摆手:“知道啦。”

    别说,病友的话比舅舅的话还要管用,以前他只是尽个责任,给他舅看好家。现在却是尽力收拢人心了。

    ————————————————————————————————

    颜肃之回到家里,想来想去,还是跟姜氏透了个底儿:“年前的事情,怕不日将有旨意,若我被远谪……”

    姜氏道:“没这么严重罢?”

    颜肃之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氏狠一狠心,道:“我随你一同去,将孩子留下来。”

    颜肃之道:“我偏放心不下他们两个,除非我死,必要带着他们去的。放在京里,不在眼前,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养孩子,又岂是给衣给食这么简单?不能教导他,与养猫养狗,又有何区别?”

    姜氏低头不语,颜肃之握住她的肩头,两人默默坐了一阵儿。姜氏道:“那我得收拾收拾东西。”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方案,条件艰苦怕啥?大不了全都带过去好了!看这情势,也不是判刑流放!将金银细软、锅碗瓢盆、奴婢部曲……统统带过去!

    姜氏的担忧又换了一个方向:“又要离京了,孩子们的先生要怎么请?又有,离得远了,怕与老人们不得相见了。”

    颜肃之选的地方确实比较远,离京城九百里,拖家带口得走一个月才能到。哪怕是骑兵奔袭,也得跑个好几天。选的时候只想着离京城远一点,头上添乱的少一点。现在想来,这确实也是个问题。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好打死不招了。转移了一下话题:“有学问的人也是不少的,我也认得几个,孩子还小。六郎开蒙,你我都教得。神佑……我看她有书就好了,过一时再与她请先生罢。暂且不用担心的。”

    姜氏心下疑惑,听颜肃之这口气,似乎是出京已成定局了。她是宁愿颜肃之不做官儿,也不想他出京的。是人都知道,京外不出京里。

    颜肃之却又问:“孩子们呢?”

    六郎还是在一个睡觉比较多的年纪,连日来跟着父母四处走亲戚,被女人们换来摸去,十分容易疲倦,已经睡了。颜神佑还在那儿抄书呢,过年了,客女们没得家回了,但是她们的父亲还在京郊。颜神佑又有了钱,也发了新年福利,让她们与父亲一处团聚。

    颜肃之过来看闺女的时候,就看到这丫头窗子底下,一笔一画地抄着。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入,洒了半室碎金。

    颜神佑抄完一页,发觉有人进来,昂起头,见是颜肃之,连忙放下笔,叫一声:“阿爹。”

    颜肃之小声问道:“抄什么呢?”

    颜神佑道:“我将读过的书再抄一遍,这样的好搬取,也是温习功课了。”

    颜肃之在她身边坐下,取来一看,颜神佑的字已经很有样子了,工工整整的。一旁放着打了格子的空白目录页,抄完一章,编上号,就往目录页上填一行。颜肃之看了一回,到底没跟女儿说实话,只是让颜神佑不要总是坐着,也起来走动走动。

    从女儿那里出来,颜肃之直奔书房,取了舆图来,眼睛盯在归义这个地方,看了好久。归义原本的那位县令,因名声也不错,官声也还行,想把他调一调,还是挺容易的。这位老兄今年都五十岁了,也是该享一享福了。相信归义地方的士绅们,也是这样想的。

    颜肃之并没有猜错,当地的“世家”倒也是真世家,却是不幸有些失了势的。富饶的地方争不过米楚范周姜等人,只好向外扩展,另辟新天地。似这等人,在中央没甚权势,一旦违法,地方官要收拾他们也容易。遇是个强硬一点的官员,还是要吃亏的。大家巴不得这干巴老头儿早点滚球!宁愿出钱帮他活动活动!

    甘县令过完年就收到了调令,表扬他的政绩,派他往一处富饶的地方做县令去了。

    恰开春,皇帝没办法再拖延颜肃之的事情了,不得不给予处分。姜戎等人据理力争,以为太子都不追究了,只太子没有伤到,不能重判,判得重了,下一回如果太子真被人伤到了,那该怎么判呢?如果有人冒犯了皇帝,又该怎么判了?

    蒋氏廷尉因族侄参了颜肃之,正在憋气,大力赞同了姜戎的观点。又有皇帝偏袒,再有唐仪煽风点火。各方一齐用力,判了个颜肃之出东宫,往归义县为县令!

    旨意下时,楚太尉都傻眼了,他原想着,轻则申诫,重则贬官,好歹还是在京里的,哪里想到会被判到京外呢?可他主要是管军事的,不管这人事调动与审判。颜孝之倒是想为弟弟求情呢,可他弟弟一被没打,二没被骂,求的什么情?

    米丞相也是有苦说不出,蒋外甥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邪,必要为他姬舅舅出一口气,死咬着不放。贬出京,给个好一点的县吧,他便有话说:“是罚是赏?”

    颜肃之如愿以偿。

    消息传到颜府,姜氏默默地将已有腹稿的方案付诸实施,只是又向楚氏讨了一个人情,她想请带一个先生随行。

    楚氏是支持儿子跟水家对着干的,要是水家让颜肃之喝酒,颜肃之就喝了,那才是丢脸!可是判得这样重,却出乎她的意料。判决下来的时候,她就在想,那地方偏僻,如果姜氏肯去自然是好的,可是一双儿女,她是想留在京里亲自抚养的。好好的孩子,可不能耽误了。

    哪知姜氏要先生。

    楚氏道:“他去便去,便是不去,也是使得的,”派往穷乡僻壤的官儿,多有嫌弃而不赴任的,“你们又何须同去?”

    姜氏道:“一家人,总是要在一处的,我是这样想的,郎君,也是这个意思。”

    楚氏道:“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那地方有甚好先生?岂不是要耽误了孩子?”

    姜氏道:“孩子离不得父母的。”

    婆媳两个为孩子又争了一回,等颜肃之回来,楚氏又说颜肃之:“竟要带儿子去烟瘴之地冒险?”

    颜孝之也说:“还是将他们留在京中的好,亲友皆在京中,如何照顾不得他们?”他是封建家长那一派作风,以兄弟子侄为己任,自然也以其为囊中物。

    颜肃之必定不肯:“你们看不住。”

    颜孝之想起那个小变态,哑然。楚氏道:“叫神佑来,我来问她。她都多大了?你在那处,一来一回,总要有一、二年,多了三、五年都未必!她在外地,怎么议婚?”

    不多会儿,颜神佑就被叫到了。

    到了之后听楚氏问她:“你父亲要去归义为县令,你是跟着去呢?还是留在京里?”

    颜神佑道:“因东宫事?”

    楚氏一点头。

    颜神佑问道:“家里有舆图么?”

    大家都不知道她问舆图要干什么,看归义在哪里?楚氏道:“归宁离京九百里,你要去?”颜神佑也掰手指,也没慌乱,只说:“能给我看看舆图么?”

    不管走与不走,她就这习惯,有网络的时候随手百度谷歌天涯,没网络的时候听到新鲜的事儿就要记下来,遇到不懂的就要翻书,然后再发言。

    楚氏道:“给她舆图。”

    颜家别的少,地图尤其多。展开来,颜神佑一看就乐了,眉花眼笑地道:“我跟着阿爹去!这地方好。”秉承着土包子的一惯传统,大的,就是好的!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拣大个儿的啃,一定不吃亏。这货就是骨子里对于土地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

    楚氏怒道:“真是都疯了么?”

    在一家三口的坚持下,楚氏虽是长辈,却也没能将颜神佑姐弟俩留下。恨得直说颜肃之糊涂,又说颜神佑白聪明了一回。这孩子,不经父母同意,便是祖父母,也是难抱走的。倒也谈不上孝与不孝,孩子,天生得归父母,包括他们的婚事。是以郁夫人向楚氏漏出口风的时候,楚氏一提颜肃之,郁夫人便不再问楚氏了——祖母答应了的,不算。

    一时全家哀声叹气,只有颜神佑开心不已。颜希真拉着她哭得满脸是泪,她不得不对颜希真道:“父母罹祸,我们做子女的又岂能置身事外?当同甘共苦,忧乐相随。”

    反把颜希真给唬住了。

    次后往四处告别,她也都这样说,倒又得了许多赞誉,大家都说颜肃之养了个好女儿云云。颜肃之的老师大力支持学生,连带着将学生的闺女也好好夸了一通

    蒋氏等人还将她抱起来一顿大哭,又大哭姬少傅那个外甥:“鬼迷了心窍了!”且送了许多吃用之物,连床榻被褥、米面柴火都准备了,比给姜氏准备嫁妆的时候还仔细。仿佛颜神佑是去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一样。

    原本齐先生倒有意一同前往的,颜肃之却婉言谢绝了:“原是为家中孩子请的师傅,奈何为一人而忙碌奔波?真撑不下去,我自然会向家中请援的。”死活没肯带。

    ————————————————————————————————

    就在告别得差不多,将要动身启程的时候,却又传来消息。有乱民抢了官仓、杀了士绅,啸聚山林了。考虑到现在是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倒也不稀奇,却令颜肃之的亲友们大为担心。

    楚丰希望他缓一缓行程,等平定了之后再走。

    颜肃之却说:“并不在路上,不碍的。”火速打包了行李,携家带口赴任去了。由于有这乱民“帮忙”,颜肃之提出的希望带着部曲上任的提议也被通过了。楚氏虽然气他不识好歹,倒也没有克扣他。毕竟是亲生儿子,楚氏也不想他死,反正部曲是早经分给他的,那就让他带走吧。

    岂料颜肃之不止带了这三百部曲,还要求顺路过坞堡,带一点补给。颜孝之出于兄友弟恭的美好愿望,也答应了。

    出行时,许多人相送。唐仪与颜肃之抱在一起,哭得像是雷峰塔前的人蛇恋。唐仪给颜肃之斟酒送行,颜肃之碗都没拿,跟唐仪一人抱了一个酒坛子,灌了两坛酒,才一摔坛子,翻身上马,一路奔归义县而去。

    后面的车队里,颜希真坐在颜希贤的马上,跟着颜神佑的车追了老远。颜神佑打开车窗,与她洒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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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若羌县,二十余万平方公里,占新疆面积的八分之一,有两个浙江省那么大。嗯,大约是爱尔兰国土面积的三倍,比大不列颠岛略小。当然,若羌多戈壁沙漠,归义县没这么大,也没这么荒凉。

    啊哈哈,新地图开启,星辰大海模式开启。

    JQ是一条九百里的驿路,新郎在那头,小变态从这头飞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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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长路漫漫,九百里路,在现代社会虽然不算什么,在这个时节就很算什么了。尤其是携妻带子,奔赴征途。姜氏恐儿女路上寂寞,也是她自己寂寞,便将孩子们叫到自己车上来了。

    因为走得远,又是往落后地区去的,这一次的东西格外齐全,连马桶什么的都有。蒋氏还给姜氏带了好些工具,送了她十几个匠人,包括木匠、绣工、裁缝、鞋匠等等。楚氏更实在,给打包了一个郎中,小型药柜加药材用了三辆车来装。颜肃之的老师对他期望颇高,伙同他的同学们一起,送了这货一车的书。都是新式装钉的。颜肃之夫妇格外看重这车书,派了六个部曲专程跟车。

    知道的说是县令赴任,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举族迁徙。

    一路上,颜神佑还好些,父母已经不会很督促她的功课了。姜氏现在的主要精力在六郎身上,姜氏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风俗,小孩子起名要晚。反正还没到上学的年纪,不起名字,只叫个排行,大家也都知道说的是他。现在小朋友依旧叫做“六郎”。

    六郎在同龄人里,算是发算得相当不错的人,智商在平均线以上。可姜氏依旧有些遗憾,拿颜神佑这个非正常人类来作比较的话,六郎这个男孩子就显得弱了些。姜氏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给六郎上些基础课。有了这件工作,倒显得旅途不那么揪心了。

    颜神佑在一旁听着,有时候觉得有趣,也自告奋勇地教一教六郎。识字卡片是她做的,这队伍里又跟着好些个匠人,偶有新主意,便可支使人去做了来与六郎玩耍。譬如做了好些有趣的小动物,皆有成人拇指大小,拿来教六郎数数、做加减法。

    姜氏见了,忙说:“不要用这个,他还小,东西太小,不防他咽了就不好了。”

    颜神佑有些讪讪,阿琴道:“怪好看了,我给小娘子收起来,以后拿来赏玩也是不错的。”说着就取了张帕子给包了起来。

    姜氏道:“这法子倒也不错,别做小东西了,太大了他又玩耍不起来,依旧给他画画儿罢,你给画儿上了颜色,也是一样的。”

    母女俩旅途之中便以此为乐。姜氏自幼经淑女课程训练,懂得不少,随行又有许多书,虽不严督功课,却也不时抽几本书来与颜神佑读。到这个年纪,倒可读一读《女范》了。这书与颜神佑穿越前那个时空的《女训》、《女则》如出一辙,不外是些女子要贤良淑德一类的。

    颜神佑读得无趣,然则姜氏在侧,她又不得不背。背着背着,就忍不住给它曲解一下,然后悄悄跑去与颜肃之吐槽。颜肃之听了,不由沉思:“你这么说,倒也十分恰当。只是不要外传,传出去,于你名声有损。”

    颜神佑笑道:“这是自然的。”在她眼里,什么女则女范的,光看字面意思,你就傻了。忍不住就抬笔在扉页上写道:头一条要紧的,是选丈夫的时候脑子不要进水!

    被姜氏发现了,抽起书来就要揍她,手抬到一半,又缓缓放了下去:谁说不是呢?姜氏想了想,就蘸上了墨,在这一条下面给涂了条注——这条是颜寿说的,本书只许本家内部诵读,绝不许外借。

    颜神佑被挂墙头,颇觉委屈。跑去跟颜肃之诉苦,颜肃之笑道:“这不正好?这整本书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注、便怎么注。悄悄告诉你一声儿,这书可是你娘十分用心抄来的,肯让你批注,你天大的面子了。”

    秀恩爱真是要闪瞎人眼了!太讨厌了!颜神佑气哼哼地跑去玩六郎了。

    六郎看到她来,叭嗒叭嗒走了过来,仰着小脸儿叫一声:“阿姐。”

    颜神佑蹲□来,捏捏他的小胖脸:“想阿姐了没?”

    六郎有点郁闷:“想了。”

    颜神佑再笑问:“阿姐好不好?”

    这个无聊的女人!六郎严肃地道:“不捏脸就好。”

    颜神佑黑线!

    姜氏在一旁看了,笑得花枝乱颤:“叫你再逗他!”

    颜神佑看姜氏手里拿着件小衣裳,看着像是给六郎的,顺手捞起六郎抱了过去,口里问:“都住下来了,阿娘也不歇一歇?”

    姜氏叹道:“他要三岁啦,这生日怕也做不热闹了,我给他做件儿衣裳罢。”

    颜神佑一想,也是,不由开动脑筋,开始想自己要给六郎和颜肃之什么礼物。姜氏见她一脸深思的蠢样,忍不住指点道:“凡送人礼物,总是要看情份的,新奇贵重反在其次了。”

    颜神佑道:“不是说投其所好么?其不能投其所好,便要取贵重。总是为人做脸。”

    姜氏嚼着这“为人做脸”四个字,半晌,展了眉眼道:“正是如此。只是值得这般费神的人不多了。自家人,明白人的心,也不须你想太多。”

    母女两个便就这礼物问题,展开了讨论。六郎坐在母、姊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反正,他是一点也没闹,只是两只小胖手不太老实,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嘴巴,一会儿拉拉自己的耳朵。小脑袋也转来转去的,谁说话他就看谁。

    ————————————————————————————————

    颜肃之因向楚氏申请了要去坞堡取给养,顺路拐到了坞堡那里,给部曲客女都放了假,使他们回家道别。颜神佑想了一想,向姜氏请示:“既在此处停留,又将远行,不如便将二女放回家中,如何?”

    姜氏道:“不必了,哪里养不了这一个人呢?你当知道人固有爱恨,然凡事当三思,人是你选的,她父亲又有用,放你身边,好让你长长记性罢。”

    颜神佑讪讪地答应了。

    在坞保停留不过三日,修整完毕,再上车时,姜氏惆怅地道:“初来此处,觉得不如京师,现在看来,让我住这里也是不错的。”

    颜肃之听了,别一别头。颜神佑道:“阿娘焉知到了归义便不如这里了呢?”

    姜氏虽是读书识字,这地廓识确实不太好,对归义县的印象也不怎么样。只知道地方大、穷、人少,怎么能比得上颜氏坞堡这里?颜启虽然脑残了一点,但是选址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此处又是楚氏经营,是在一个已经败落消失了的家族的产业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比起归义那种将将开化的地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她是主母,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不同。

    是以姜氏只是笑笑:“你既这么说,到了可不许嫌弃不好。”

    颜神佑耸耸肩:“哪怕住到树上,我也不嫌弃。”

    颜肃之此时才露出笑影儿来:“你还想着爬树!再淘气,仔细罚你闭门思过。”

    颜神佑冲他比了个猪鼻子,一甩走,爬上车去了。姜氏在她背后说了一句:“这孩子。”

    颜肃之道:“她尚且不以为意,娘子又何须愁苦?我们一家,总是在一起的。”

    姜氏道:“也对。”若让她来选,现在的颜肃之,与病患颜肃之,她宁愿要现在这个。

    颜肃之道:“好啦,该赶路了,上车罢。”

    颜神佑依旧与姜氏一辆车,车里放着六郎一只。六郎似乎对坞堡还有一点点印象,车行的时候,他还伸着脑袋试图冲破车门往外看,被颜神佑捉回。给他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放他趴在窗子上四下打量。

    姜氏也没拦着,只叹了一口气,又振作起来,对颜神佑道:“到了归义,当有县衙,咱们带了匠人,若觉得不好,可先修葺,只是修葺的时候怕要拥挤。”

    颜神佑笑道:“就算不用修葺,咱们这么些个人,恐怕也是要拥挤的。”

    姜氏心里就有些没底了:“这可怎么办呢?”一般城池的面积都是有限的,里面的空地不可能太多,这一次光部曲就带了三百人,还不算其他的,可要怎么安排呢?颜肃之是取了些帐篷带着,但不能让人一直住帐篷,不是么?天暖的时候还好,天冷了,这就是虐待了呀。

    颜神佑神神秘秘地凑过去道:“阿娘以为,阿爹带这么些人是去做什么的?”

    “嗯?不是护卫么?听说还有山民不驯服。”

    颜神佑偷笑两声:“三百人,够建座坞堡了。”

    姜氏下巴都要掉了:“那种地方,建坞堡做甚?”

    颜神佑摸摸下巴,手被姜氏拿了下来,她又换了另一只手来摸:“阿娘听我说,且别管这些细枝末节了。那么大的地方,哪里放不开人呢?我看了舆图,那里平坦的地方也是不少的。盛得下这些人,也能开荒。高祖时,朝廷还颁令鼓励垦荒呢。招徕流亡怕是有些难的,那地方肯去的人不多,咱们自己垦荒,总是行的罢?”

    姜氏万万没想到颜肃之打的会是这个主意:“你爹告诉你的?他怎地不与我说?”

    颜神佑回过神来:“嘿嘿,我猜的!要我就这么干。呵呵。”眼看着要有动荡发生,当然是要积蓄力量啦,在京城那里,僧多粥少,不对,粥不少,但是都有人占着了,不大好抢。不如去偏远一点的地方发展,而且归义县偏虽偏,却有驿路通的。离京九百里,离颜家坞堡却没有这么远。

    这个时代也没有限制官员不能在辖区里有田产,更不能阻止他“带头垦荒”。如果当地有隐田,那更好了!你不是没登记在册吗?那就不是田!你说是田?缴税先?

    至于当地士族,识相还好,不识相,揍你都是轻的。颜肃之的功课做得挺好,当时能算是世家的,就是一个卢氏,除了他们家,其他号称的士族,多半是冒充的。卢氏是经了变故,在富庶的地方与人争不起来,才到了归义重新圈的地,他们是在朝廷挂过号的,被谱学家们承认的。

    其他的,都是西贝货。

    姜氏犹不信,她还是觉得归义这个地方,如果丈夫不得已被分过去了,那她就跟着去,是做好了受委屈的准备的。现在听闺女这么一说,忽然有种开辟新天地的错觉,仿佛是去享福的,完全转不过模式来。

    当天晚上,一家人休息,姜氏看颜神佑又跟客女们一处击剑玩耍了,命阿方看好六郎,她便来问颜肃之。

    颜肃之听了她说:“你要往归义去安家建坞堡?”大惊道:“娘子如何得知?”

    姜氏道:“我听神佑说时,还不肯信,怎地她异想天开,你也一样?”

    颜肃之终于逮着机会跟老婆解释了:“这是我深思熟虑过了的。归义这地方,并没有想象那么差,真个差了,我便自己来了,怎么会拖着你们一道?”将他的分析一一说了,且说他曾读书,发现越往温暖湿润的地方去,物种就越多,成熟期也短,等等等等。至于姜氏担心的什么烟瘴之类的,他也带了郎中和药材。

    姜氏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却将儿女看管得紧些,只要有水土不服的样子,立即叫停,唤郎中来诊治。

    幸而颜神佑姐弟俩基因还是不错的,倒是很健康,六郎路上打过几个小喷嚏,喝了两天药就好了。颜神佑连个喷嚏都没打,还软磨硬泡要骑马——也得到了颜肃之的首肯。她开心时,还马上射两把箭,可惜这项技术以前没学过,颇失水准。颜肃之兴趣来时,倒教她几手。

    颜神佑索性将客女们也喊了来,一齐练飞。颜肃之受到了启发,一路上本就以军令管束部曲,此时正好训练一下行军与骑射。然而他队伍里的马匹并不多,只有五十余匹,部曲倒有三百人,不得不轮流练习,还要爱惜马力。这让颜肃之觉得十分蛋疼,发誓到了归义之后要圈地养马!

    ————————————————————————————————

    归义在京城之东南,初行时还不觉得,走着走着,就猛然觉得风也柔了水也润了。再行不数日,就陆续看到许多矮丘,山色青翠,颜肃之的生日也到了。

    颜神佑送的礼物是一双鞋子,姜氏给的是一套衣服,颜肃之十分感动,在收到了六郎趴地祝寿之后,又亲了儿子一口,忽然觉得此生圆满了。偏在此时,外面响起了马蹄声,众人都奇怪,这里已近归义县,地方颇为偏僻,驿站也小,部曲们都住着帐篷呢。哪里又会再来人?

    待马蹄声歇,来者问的却是:“前面可是颜令家?”

    何大郎出迎道:“正是,尔等何人?”

    来人道:“我是唐虎贲命来与颜令祝寿的。”

    姜氏与颜肃之相视而喜,齐命召见。却是唐仪送了两坛酒、一堆衣物、文房四宝……杂七杂八好多东西,连不久之后六郎生日的一些礼物也有。难为这些骑士活活用马把这些东西带了来。

    颜肃之命与他们酒食,姜氏又颁下赏钱来与他们,又问唐家可好一类。颜肃之开心地喝了一盏酒,又写信命来人明日捎回。信里说不尽离别之意,又嘱咐唐仪必须小心,除了虎贲之外,自家必须训练些顶用的部曲,至少备上二十匹马。

    因有这一出,姜氏便将归义县之艰苦给暂放到一旁了,进入归义地界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六郎瞅了她好几眼,下结论:“阿娘很开心。”

    姜氏看了过来,颜神佑很没义气地将六郎举到面前挡了自己的脸。六郎挣扎了一下,没挣开,郁闷地道:“阿娘看得见我,不用举高。”

    一路欢笑,到了归义县,表情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其时春已深,草木萌发、山青水绿,看着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田间偶尔还会飞过几只野鸡野鸭之类,颜神佑还看到过几只兔子什么的。兴起时,她也抽箭射几只,不用担心射不中,她身后跟了将近二十个专业补刀党。唯一要担心就是兔子上辈子八成没做好事,这辈子都快被箭给戳烂了。

    到了归义县驿,此处早已听闻新官要上任,一切准备妥当。驿丞却没料到颜肃之会带这么一坨人来!艾玛,不是传说他是得罪东宫被贬来喂蚊子的吗?这尼玛是来打劫的吧?!再一看,后面车连着车,这是要干神马?你有没有一点吃苦受罪的自觉啊?

    咦?这个小娘子生得可真俊,你爹是被贬的啊,你要不要笑得这么开心?

    驿丞在这个地方,南来北往贬谪升迁的人见得多了。南下的多半是哭丧着脸,北上的才是笑逐颜开。颜家这画风不对啊,难道是……伤心得疯傻了?

    就算是个白痴,他也是县令,驿丞还得小心伺候着。准备了食水等物,命厨下做饭去,不想颜肃之与姜氏皆看不上,自带了厨子整治食材。驿丞又为难地道:“驿站颇小,只恐不够这许多士卒饮食。”

    颜肃之道:“你只备清水马料即可。”

    哦,这个方便。驿丞倒也没有真的只拿出清水来,他还分了这些部曲两只羊,给他们炖汤喝——分肉就太少了,不如请大家喝肉汤。

    忙完这一通,又被颜肃之叫去问情况。驿站很小,只有驿丞与两个驿卒,驿丞有时候不得不亲自上阵去干活。这才坐下,汗都没擦,又被叫了过去,驿丞暗叫一声晦气。没想到到了正房,颜肃之先赏了他些酒食,酒是好酒,肉做得十分香酥美味。驿丞的笑容便真诚了许多。

    颜肃之便问他这县里情况,驿丞对甘县令赞不绝口:“连山民们都尊敬他,还有与他立生祠的,头人将嫡出的长子也送来学礼仪呢。只是那头人自己,却依旧不肯归顺。县里大户?哦,以卢家为首,其余又有牛、马、羊三家,都是大家族。隐户……?这个就不清楚了……”

    颜肃之微微一笑:“怎地不清楚?甘令不是曾括隐么?”

    驿丞小声道:“悄说与您老,这事儿,可不好干。也是甘令骨头硬。”

    “怎地我的骨头就是软的?”

    驿丞想到他外面那些膘肥体壮的部曲,咽了口口水道:“这倒不是,您是金贵人儿,何苦趟这浑水来?彼此相安无事,才是最好。就算括了,除了名儿上好听,也括不出甚油水来了。”

    “难道此地十分贫穷?”

    “可不是!一群穷鬼!怕征税,房子也不敢修,连树都不敢种了。便是令他们分家,也多收不了几个钱。穷透了。穷得透透得,便去投入豪门做奴婢、做隐户。括出来也没什么好处。”

    颜肃之道:“难道土地便贫瘠至此了么?”

    驿丞嘿嘿一笑,摇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我们只管守这个驿站,哪知其他呢?”

    颜肃之道:“汝非不知,不敢答而已。”却又不逼问,弄得驿丞提心吊胆的。颜肃之也不再理驿丞,只命他退下,暗道,既然都说甘某人是好官,做交割时问他便是了。

    ————————————————————————————————

    归宁县颇大,颜肃之从踏入的第一个驿站,到了归宁县治所,又走了三天!

    到了一看,城垣不高,倒是挺整齐。县城并不大,一条活水穿过城池,这小破地方……尼玛敢不敢比颜家坞堡大一点啊?卧槽!

    这小城,特么统共只有一条大街!就是县衙大门前的那一条!其他的全是小巷!县衙也不很大,整齐倒是很整齐。前面是办公用的地方,后面是……三进庭院,后面还带个小花园儿——如今被甘老先生开辟成了菜园子。跨院倒是有的,厨房马厩好像也有。仆人也有住的地方,可惜只有男女两个院子。

    别说住三百部曲了,连颜神佑自己的使人,都能把这俩院儿填满了!

    哦,也有仓房,不过主要的官仓在衙门西边,县衙里只有一个极小的小仓,里面……挺空的。据甘老先生解释,去年的收成都吃得差不多了,他又比较穷。SO……

    空有空的好处,颜肃之带来的东西多,刷刷就给塞满了。还差点塞不下!

    甘县令介绍完了内外衙,颜神佑才发现,这老先生只有一位老妻,据说有三个儿子,但是因为县令薪水比较低,养不了这么些人,都特么放到老家种田了。

    国家给的俸禄标准呢,其实不少,但是县令要养活一群人,除了妻儿,还要周游穷亲戚。颜肃之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公廨田君已播种,我不敢掠人之美,以钱粮相抵罢,否则我心不安。”

    甘令十分推让,颜肃之必要送他,且说:“你我皆轻利,奈何推来让去?反令人耻笑在。”好说歹说,给他折算了些钱帛米粮。

    这又才问他归义之情状。

    甘令衙中只有两老仆、一使女,侄女为甘娘子做些杂事,老仆一个做饭、洒扫,一个就跟着甘令跑腿儿。原应甘令为颜肃之接风的,可做饭的只有一个,才在后园拨了菜,又去市集沽了点肉,还没来得及收拾呢,人就来了。

    颜家人多,便接管了厨房。

    颜肃之却又问甘令县内情形。甘令见他虽是纨绔出身,又摆这样排场,但是见其到即关心民生,便也认真对他交待。话还没说,先说嘱咐:“百姓不易,望君爱惜啊!”

    颜肃之道:“这是自然的,何须嘱咐?”

    甘令道:“一言难尽!”

    作者有话要说:新地图有惊喜,请玩家自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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