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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想吃肉     诗酒趁年华txt下载     诗酒趁年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做戏做全套

    光复京师是一件极富象征意义的事件,可以说,颜肃之做官这么多年,甭管是弄死了河间王,还是拿下了荆州,都不及这一件事来得大。如果硬要比出一件来,那大概就是从李今手里接了虞堃,肯收留他。

    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大书特书,渲染得天下皆知的。

    得到京师,并不止是声望上的好处。实际的好处也是大大的,比如说,敖仓。颜肃之望着京城外面那一大片的粮仓,整个人都很好!艾玛!终于有救了!虽然已经被阮梅祸害了不少,架不住基数大呀!

    颜肃之好险就不想进城了,在城外发号施令,接管城防。安抚民众,命军士不得扰民。山璞和李今一边儿一个,想将他给架进去。颜肃之抱着旗杆儿,死活不肯进城。搞得山璞满头黑线,觉得这位岳父大人的画风是越发的清奇了。李今原本伤感得一塌糊涂,见他这个样子,也忘了忧郁。

    在这样遍地焦土的背景之下,出现这么个“救星”,真想为京城人民点一仓库的蜡烛。

    再怎么不靠谱,他现在也是丞相,还是自称的摄政。李今对颜肃之至今不称帝表示出了极大的赞同和欣赏,还是希望他能够进城去稳定人心的。不得不苦口婆心劝这位长辈:“您光复京师,士庶翘首以盼,您怎么能不进城呢?”

    颜肃之一点也不能进城好吗?

    进了怎么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大家放心,我一定会留下来的”?然后呢?会在这里为大家讨回公道,打倒阮梅?他已经能够预见到,到时候P个实用没有,却记着自己的私仇,完全不顾实际情况,拿舆论压着他去跟阮梅拼命的某些人的嘴脸了。

    有这么搞的吗?这一仗打下来,最好是巩固一下战果。阮梅能有今天,靠的不是中二,而是实力。想跟他硬拼,那是一场持久战好吗?颜肃之就怕阮梅因为丢了京城置气,然后提兵杀到,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所以他才要第一时间的让郁陶过来,只有郁陶才能扛得住阮梅。连他闺女,别看赢了一局,也还嫩得很。

    可这些吃过阮梅苦头的人未必会想这些,看临安先前的闹剧就知道了。自私透了顶,只要他们自己舒坦了,绝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别人稍有异议,没为了他们的无理要求牺牲,便要拿道义的帽子来扣人,真是腻歪透了!

    京城这地界儿,虽然被清理过一回了,依然是百姓心目中的圣地。京城的旧族多,哪怕被杀了个六、七成,剩下的也依然很可观。别看现在过得像乞丐,等他进了城,不恢复人家旧势力,那也得给人家一个交待,至少得发还田宅。呵呵,这股旧势力就又死灰复燃了!

    颜肃之一点也不想看到这种情景!简直是为了作嫁!谁特么辛辛苦苦打跑了强盗,回头一看,家里住进一群太爷,他都想杀人!能拖得一刻是一刻,颜肃之的脑袋飞快地转着,一定要想个办法推脱才好。反正,他是不想在这里跟这么一群人混了。

    叶琛适时地站了出来,对颜肃之道:“明公入城前,还请先诣陵。”

    颜肃之一拍脑袋,对呀!还有这么一招!不抱旗杆儿了,扑过去抱着叶琛,喜极而泣,道:“天成你就是天赐给我的救星呀!没错,就是这样!我说怎么老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做呢!”

    哭完了,还蹭了人家叶琛一身的眼泪鼻涕。叶琛素来衣饰修洁,被他糊了这一身,也唯有苦笑,找个借口,跑到一边换衣服去了。

    颜肃之胡乱抹了一把脸,对已经看呆了的诸将道:“都傻站着干嘛?我要去祭陵!叫他们去找三牲来!对了!调几个人来,把废帝那会儿修的陵整一整,好给圣上用。”虞喆好歹正儿八经做了几年的的皇帝,修陵虽然被亲舅舅贪污了好大一笔款子,可陵毕竟修了。他死的时候是个废帝,陵寝的规制就不符了,所以是另外选了个地方随手埋了的。原本的陵寝就废弃在那里了,现在正好,整一整就可以给虞堃来用了。

    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极了。

    卢慎上前一步,轻声询问:“这……城中旧臣,是否许其同祭?”

    颜肃之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这些人,见这货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开心地道:“他们?还没甄别呢?!弄一群献城与贼的蠢物去祭陵?不怕把高祖从陵里气得活转过来吗?”

    此言相当有理。

    卢慎闭嘴了。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看,这位老板的心情是怎么不好。一点也不像打了个大胜仗,政治威望得到极大提高的样子!

    颜肃之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开始变脸了,一下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开开心心地对大家道:“好啦,这一仗终是打赢了,叫他们都警醒着些!以防逆贼反击!”又发了一连串的命令,除了先前的接管城防,现在把粮仓等处也接了过来,京城周围皆令巡游。如果周边县城有贼兵驻防的,先射进去布告文书,且不要动手。

    颜肃之的兵依旧不够多,分兵是大忌,他在等郁陶。郁陶来了,这一片也就保住了。到时候,这边的防线有郁陶坐镇,他再分兵去收复失地,就保险得多。下令,四州一京之秋粮,上缴之后就地储存,暂时不用聚集了。又拼命把粮食敖仓的粮食往南运了一大批。留下的,就当成下次大军北上时的补给了。相当的方便。

    又给李今下令:“京城的旧官,你大致也是知道的,交给你去甄别了!”

    李今肃容道:“是。”

    颜肃之却又不令他即时走开,再看卢慎:“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写祭文?难道要我亲自去写不成?写完了好祭陵,祭完陵该干嘛干嘛去。”

    卢慎一怔,旋即应道:“是。”他的作文水平也是很高的,领到这么个任务却难掩激动。用心写了一稿,正待修改。颜肃之却一把抢了去:“就它了!”

    继而论功行赏,命随军书记去统计战功。反正现在大印在他这里了,分谁当什么官儿,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至少,在军事系统上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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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叶琛换好了衣裳回来。派去寻祭品的人也回来了,反正离京城很近,京城再破败,阮梅也是将它当成新的巢穴经营的,像样的祭品倒是还能寻出几样来。

    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寻出两副太牢来。猪牛羊三样俱全,只是来不及精细地整治,就这么马马虎虎用了。还有好些个白布,裹的裹,缠的缠,披身上也蛮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祭完了帝陵,哭了个稀里糊涂。颜肃之又说:“这里曾是先父埋骨之所,我也须去祭上一祭。”

    这个要求相当合理,卢慎暗道,早知如此,应该再多寻一副太牢来的。明眼人都知道,颜肃之这是即将称帝了,他祭亲爹,用个太牢也不算太过无礼。

    不想城里多的是比他更明白人,闻说颜肃之去祭陵了,有些参与献城抑或家中长辈参与献城的,心中忐忑,见缝插针,恐他另有他用,又送出一副太牢出来。

    颜肃之的表情,那是相当精彩的!

    他很想掀桌!

    作为一个中二病,如果他受了某个人二十多年的欺负,那是绝对不会想让这个人过得太舒服的。不幸的是,这个人是他亲爹,死了他得嚎丧守灵的那一种。他要当皇帝,颜启就是死了,也得着升官当皇帝。你说憋屈不憋屈?!现在他不过是走一走过场,要用一下这个事儿,就有人巴巴地送了太牢过来。

    颜肃之很想把这“有眼色”的人劈个八瓣儿碎!

    不过……眼前的情况……他忍了!

    只是正色道:“我不过私祭,如何得用太牢?”又说现在百废待兴,开春需要耕牛,怎么可以随便宰杀呢?

    说得如此正义凛然,以至于李今忽然生出了一种“刚才那个抱着旗杆儿哭爹喊娘的人不是他、一定是我看错了”的错觉。卢慎却暗中留意,要把这样的言行给记下来,将来作实录、修史都可以用到。

    回头一看颜启的墓,卢慎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炸开了。当时颜孝之迁完了坟,虞喆自知理亏,还特意命人在原址给建了个衣冠冢,没想到阮梅占了京师,帝陵还能勉强维持旧貌——也被盗得不轻。颜启这种墓,早被光顾百八十回了。

    李今刚刚怀疑完自己的眼睛,就见颜肃之忽然就扑到祭台上大哭!哭得像颜启被摇活了又再死了一次一样!他还哭出了心词:“阿爹,我好想你啊!你好惨啊!死都不得安宁啊!”说着,就把颜启的惨状又给叙述了一遍,真是闻者伤心、观者落泪!

    卢慎原本还在后悔,自己最近真是不够警醒,做祭文也只做了一篇,应该再多作一篇的。没想到颜启这么声情并茂地开始哭诉,比他写的祭文生动活泼多了。心下惭愧,发誓以后做事都要细致周到才好。

    没想到颜肃之那里又开始变了花样儿了,开始跟颜启说:“您放心吧,自您走后,大家都挺好的。阿娘有我们侍奉,我们兄弟也都好,孩子们都很好。就是老三死得早,也没个后,连您活着的时候挺喜欢的静姝也死了,不过留下来的两个丫头我都收养了,都嫁啦。”又扯出卢慎来,让他也行个礼。

    卢慎规规矩矩地对着被盗得不成样子的墓也行了一礼,说自己会好好照顾颜静媛的。颜肃之听得清楚,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他又抢上前去,絮絮叨叨跟颜启在那儿唠嗑。外人听起来,觉得他像是在汇报工作,让组织放心,就是现在大家过得都挺好,颜家祖坟冒青烟,看着就像是个发达的样子。

    要是颜神佑或者楚氏,抑或姜氏在这里,一准要笑破肚皮。这哪里是在汇报工作?简直是要把颜启再气活过来一次的节奏,真是难为周围的人都没有起疑心,怎么在颜家堡对着骨灰都哭得没这么惨,跑到京郊对着衣冠冢反倒有话说了?

    叶琛等人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反常,只是不知道颜肃之有什么计较,都将疑虑压在心里罢了。山璞也觉得奇怪,反正,这个岳父从到了京郊一切就都不太正常了。

    颜肃之自然是有计较的。哭完了,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心好痛啊!”然后以袖掩面,作出不堪回首的样子来。哭着说他不想再看这片伤心地了!一想到亲爹坟被扒了,曝尸荒野,他就心如刀绞。不进城,死活不肯进城了!

    众人齐来相劝,颜肃之抽抽鼻子,怎么着都不肯答应,必要在城外安营扎寨,且说:“我就在这里等大将军。”

    卢慎问道:“您不进城,如何安定人心?又如何理事?还请强行,好歹有始有终。”

    颜肃之这才说:“只此一次,我去看看我原先住过的宅子。”

    这才扭扭捏捏进了城,颜肃之还不肯脱了丧服。跑到自己“故居”那里转了几圈,见旧宅子都乱七八糟了。阮梅进城,自然是收了这些人的豪宅分给自己人了。颜肃之胡乱转了一圈,倒是真生出一些感慨来。还拉着山璞,指着旧宅的树说:“当时啊,丫头就爬这树上了,我那会儿不会爬树啊,就在树底下看着,急死我了。后来我就苦心钻研,学着爬树了。”

    山璞:“……没事儿,我也会爬。”

    转了一圈儿,才进了烧得半糊的宫城里,接见了各界代表。

    有李今在,甄别的工作也是挺方便的。当场就斥了好几个人,余下的颜肃之都好言安抚,又要建京城留守班子。

    这个时候,叶琛已经完全明白颜肃之的意思了,颜肃之不想留在这里。叶琛也觉得京城现在不是颜肃之该呆的地方,这个地方与阮梅离得太近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倒觉得,扬州或者是临安,是个比较不错的新根据地。如果颜肃之不在这里,那么就得选合适的人镇守。

    郁陶军事上很不错,但是民政上,还是需要有个帮手的。同时,也得重建机构,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去了。不能将这里全交给旧族!

    同样的,山璞与卢慎也看出苗头来了,卢慎有心请缨,留在这里与郁陶配合。颜肃之却不许,对他道:“你诸般事务娴熟,还是跟在我身边吧。”他比较中意的文职人选,反而是杜黎。杜黎这个人,有上进心,或者说,野心,但是脑筋十分清楚。又有心机,对京城也是十分熟悉的。

    照常理说,颜孝之或者是颜希贤这样的自家人应该更合适,但是这二位对旧族有着莫名其妙的感情,颜肃之怕他们头脑发热,被忽悠了。故而不用他们。

    山璞却又进言道:“从逆之伪官,又当如何?”

    颜肃之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来,这还真是一个再次打击旧族的好理由啊!阮梅初时作践旧族,等安定下来,陆桥先发现情况不对,劝说阮梅,用了一些旧族为官。大多数人是不乐意的,也有少数一说就同意的。阮梅又不是个正常人!干得拿全家要胁这种事儿。但凡节操没那么高的,也就从了。当然,也有不从的,那就相当惨了。

    颜肃之道:“吾当惩恶扬善。”

    然后就让李今赶紧去甄别!

    李今被他支使得团团转,卢慎也不能幸免。卢慎长于庶务,便被他派遣先收拾京中残局,他自己,就在皇宫跟前搭了个帐篷——家也不回了,嫌不知道有什么人住过了——等着虞堃的棺材运了过来,奉安之后,他就启程回去。

    理由都想好了,就是这里的伤心事太多了,他呆不下去,得缓一缓。反正,他是不会让旧族再有机会干预到他的决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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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离京城并不算太远,虞堃的梓宫启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紧赶慢赶,也就到了。

    此前,郁陶已经率军驻防,到了第一件事先是查探周围环境,第二件事就是跟颜肃之商量:“恐怕得征发。”

    颜肃之:“眼下恐怕不妥吧?”

    郁陶道:“不须太多,只要修一矮墙。”他想将敖仓也给圈到京城的范围里来。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时候,粮食就尤其重要,不能有失。修一圈矮墙,将敖仓与京城相连,守也好守。

    颜肃之道:“这倒可行。”工程量也不算太大,并且士卒也能动手,百姓也会出力——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大敌当前,吃点苦也是没关系的。

    杜黎原本有点小失望,本来以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结果颜神佑不走了。他又成了助手。现在让他去京城,风险是不小,然而富贵险中求!他麻溜收拾了包袱,又跟大家拜别,一道烟往京城来了,到了就跟卢慎办了交割,开始整顿京师。他下手,可比卢慎利落得多,有些地方也颇狠,却是将局面彻底给稳定了下来。

    京城一片井然之中,虞堃的梓宫到了。

    颜肃之亲自出迎。

    见了先吓一跳:“您老怎么来了?”

    却是大长公主亲自扶灵而来,唐仪没办法,跟着来了。临安城中好些个旧族也跟着来了,颜肃之一见这些人,没来由又是一阵头疼。

    大长公主这些日子更憔悴了,头发已经全发了,人也瘦了很多。也许是哭得太多了,现在也没什么眼泪了,眼皮有些耷拉着,看一眼颜肃之,声音颇为冷淡地道:“你有心啦,这么快就打下京城来了。”

    颜肃之一脸苦瓜样:“您别埋汰我了成不成?这地儿,它不大安生,对面儿就是阮贼,我现在只敢守,不敢攻。我手里没马,冲不远。您再过来了,我真害怕。”

    大长公主迟缓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好啦,这事儿了了,你也该正一正名了。”

    颜肃之连忙摆手道:“咱不说这个事儿,那一位尸骨未寒的,这样不好。”依旧称摄政,却并不提称帝一类的事儿。还对大长公主执臣礼,请她住进已经勉强清出点模样的皇宫里。大长公主入城一看,秩序已经恢复了,生意买卖的都开张了。颜肃之就在皇宫门口打地铺。

    不管这是不是作戏,大长公主的心里,都十分熨帖。唐仪却不干了:“大冷的天儿,住这外头,这怎么行?”

    颜肃之道:“别再提了,我一想起……反正,我不想住太久,我还得南下。”又轻声说了自己的安排。

    大长公主道:“这样危险,三郎还要在此地奉安么?”

    颜肃之道:“不过是以防万一,大将军的本事,您还信不过么?这事儿,活人不安全,死者却还安生的。”

    大长公主道:“那也还罢了。”

    叶琛又解释道:“此处是前线,只怕诸帝之遗骸,是不好迁的。一迁就泄了气势,以后的事儿,怕要难办。”

    大长公主道:“我妇道人家,管不得这许多,你们看着办罢,我便信你们不会辜负我。”

    颜肃之连说不敢。又商定了下葬的日期,且跟大长公主汇报了“伪官”的清查情况。大长公主咬牙切齿:“便是亏待了你们这样的忠良,也不曾亏待过他们。偏偏最害人的就是他们!”必要重罚。

    颜肃之唯唯,说是会请蒋廷尉来判罚的。数百里外,蒋廷尉真是躺着也中枪!

    因在战时,也不甚讲究,择了个最近的吉日,就将虞堃安葬。又给大长公主安排去祭一祭高祖等人,大长公主到了陵前,见诸陵都有士卒守卫,且有翻新的痕迹,又见有祭品。虽然丢了天下让她气恼,却不得不承认,颜肃之做事还是有良心的。

    颜肃之还有些担心,怕阮梅在这个时候来找茬。叶琛道:“不然,我观阮梅其人,虽无耻无行,却还是有几分眼光的。此时他当巩固根基,再来一争长短,而非争一时之气,来攻坚城。”

    阮梅果然如他所料,知道之后掀了八张桌子,还是忍下来没有提前反击。相反,他择了冀州府城为基础,暂时扎营,开始巩固后方。

    颜肃之埋完了虞堃,亲自奉大长公主南下,这一回,大长公主一点也没有犹豫:“也罢,我跟你们走。”唐仪与颜肃之都松了一口气。

    又将京中旧族之名单录下,带到临安,许两地互相交通,年后再定籍。两地旧族人心沸腾,虽然死了很多的亲人,但是现在大家都还活着,彼此联系上之后,重振家业也未可知。更兼颜肃之有令:凡旧族,确认没有献城、不曾附逆的,皆给田宅。

    因为原本的档案烧了一大半,也没个准数儿了,干脆就按着人头,重新发了。谁抗议,让他们自己拿文书来。逃难的时候,还要什么田契啊?这些人,带着金银细软,顶天再带着家谱礼器。田契等倒是比较早就抛弃了的东西。

    也罢,好歹有了站脚的地方了。至于原本的田地奴婢,包括隐田隐户……只要天下太平了,还能依着姓氏做官,那这些早晚都得回来。所以杜黎在跟京畿百姓搞授田的时候,旧族虽然不开心,倒也按捺住了。

    阮梅也搞授田,只可惜手下长于庶务的人少,也没有经验,授田的许多规定都还不完善,中间钻空子的人很多。杜黎带来的,却是昂州已经推了数年的经验,自然比阮梅的授田制更得民心。京畿周围,渐渐稳定了下来。郁陶和颜肃之也腾出了手来,将京畿诸县的阮军清理了出去。

    颜肃之以为事到如今,连阮梅都不闹腾了,大家就都埋头发展生产,等劲儿攒足了,再互相拍板砖,暂时别生事。

    没想到有个人比他还不按牌理出牌——济阳王称帝了!果然像颜神佑忽悠李彦的那样,自命正统,国号都没变,这个家伙改元就叫中兴。就问大家,还认不认他虞家的天下。

    正在与他对阵的楚丰:……

第242章 为难的楚丰

    楚丰原本对五王的态度虽然不粉,却也没那么黑的。甚而至于,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存着那么一点“随便五王里哪一个来换掉虞喆这个不靠谱的皇帝”的想法。作为一个政坛老手,他对虞喆父子的感观真的是相当的差了!

    相反,五王虽然跟虞喆他爹是一个爹生的,却不像虞喆他爹那样无礼。几个孩子都挺乖的,对世家也有着相当的尊敬,是很不错的替补选项。

    不过,那是在之前。

    自从自家外甥有了蹿起的苗头之后,楚丰要考虑的情况自然就更多了。他跑到雍州去,也是为了将来铺路。这种情况之下,他会给外甥搭把手,正常。虞堃没死,跟他家求婚,他会答应,也很正常。但是对济阳王,那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明摆着的,济阳王这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虞堃比济阳王还短命,但是虞堃有着一个大义的名份,济阳王是个反贼。这就不一样了。所以他拒绝了济阳王的要求。心说,你都快死了,实力也没那么强,我才不怕。再者,济阳王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事儿,现在看来,也就这个熊样了。跟济阳王混,还不如跟外甥合作呢。

    楚丰看得出来南方小朝廷的短板在于后勤,知道他外甥只要大脑正常,就得休养生息,至少停战个一、两年,才能再打下一场大战。而阮梅才吃了一那么大一个亏,轻易也不至于南下。可阮梅是个二百五,一肚子气没处撒,他是不会安静下来的。济阳王就是现成的出气筒。

    到时候,阮梅和济阳王两个死掐,他就在一边看热闹,兼等着拣点便宜,壮大一下实力。跟外甥分红的时候能多拿一点,也就行了。

    谁想到这三个人都不按他考虑的来,全特么是逗比。他外甥去搞京城,阮梅去搞钉子户,济阳王可不就腾出手来搞他了么?

    做不成亲家,那就只好做仇家了。

    楚丰不得不跟济阳王扛上了。

    他遇上了一个比他外甥还要严重的问题:部队没有战斗经验。

    济阳王这里,有一个陆弧,称不上用兵如神,却也是像模像样,五王起事至今,大小战役打了百多回了,早早磨练了出来。济阳王的兵也是,百战之余。楚丰的雍州兵就不行了,顶多抓过几个土匪,再大的阵仗,就没有过了。颜神佑的玄衣、颜肃之的昂州兵,在大战之前,好歹还主动出击过N回,杀了很多山贼海盗呢。

    楚丰这里,以逸待劳,济阳王那边,却是经验丰富。两家扯得旗鼓相当,谁也没搞得动谁。

    最让楚丰觉得憋屈的是,因为济阳王等人对世家一向友善,居然还有本地世家为济阳王做说客,让两处休兵,握手言和。更有一些人家,两处联姻,想做个纵横家,将两处捏和在一起,指点个江山。

    楚丰听着这一位口沫横飞地说:“王乃高祖亲子,如今伪帝已亡,太尉天下士望,何不奉新主而争天下?”这倒也是个好办法,两处联合,先搞已经丢了后勤基地的阮梅,然后据北而争南。

    一般的称呼里,乃是南下北上,是说由北出兵,一统天下,如高屋建瓴,由南往北,则如逆水行舟。论起来,颜肃之的根据地选得,实在不得地利之便,乃是北方已经插不下脚的时候不得已的选择。

    主意打得不错,也颇有些谋士气概,只可惜楚丰想的跟他不一样。天下大势,只看某一条是不行的。地势只是基础,大概齐分完了片儿,就得看人了。

    济阳王一味依靠世家,这是不行的,阮梅一味打击,那更不可取。身为世家一份子,楚丰太清楚世家的臭毛病了,不能惯着,惯着就要出事儿。可是世家里有真本事的也不少,一旦弃之不用,那也不可能成事。

    他不行,因为他自己就是世家,牵太多,想翻脸都难,济阳王同样不行。算来算去,也就是他外甥能成事儿了——只要颜肃之别再犯病,那就行了。

    所以,死都不能答应济阳王的要求!

    这就干上了。

    两边都很辛苦。济阳王要担心阮梅抄他的后路,一听说阮梅在清钉子户,那股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楚丰这里,也没有办法多颜肃之那儿得到什么支援。他知道,颜肃之正陷在虞堃之死的泥潭里,一时半会儿拔不出脚来。

    扛着扛着,楚丰就有那么一点吃不消。自己人都不理解他:干嘛跟济阳王这么死磕呢?握手言和不是挺好的吗?于是就有了来回游说的人。

    也是楚丰硬气,死咬着不肯答应,他又素有威望,换一个人,估计早就要歇菜了。毕竟当初五王起兵的时候,是颇得门阀支持的,便是现在,大家对济阳王的印象也不坏。楚丰有威望,这个威望却又不足以支持他自立。是以北方豪强都不明白:你究竟强撑个什么鬼?!

    至于南方颜肃之那里,北方门阀还是不想考虑的。颜肃之到现在身边的人也不少了,该占的好位置都已经有人占了。楚丰过去了,靠着裙带关系还有实力,能有一席之地,其他人就不好了。与其这样,何不干脆就在北方这俩人里选一个呢?

    楚丰前边儿打仗,后边儿跟着一群泄气的,也是苦不堪言。

    现在更可乐了,虞堃死了,原本的虞家王朝的男丁,就剩济阳王系和汝南王系了。汝南王先前被打得满头包,势力大减,可不就只有济阳王了么?哪怕济阳王等人已经被先前的朝廷定性为逆贼,虞家只剩他弟兄两个也是不争的事实。北方门阀便有意推举他为共主,依旧奉他为帝,号称是虞氏的正朔。

    楚丰再生气也没办法,只能一边打仗,一边打嘴仗。苦口婆心,又召了许多学者来,四处讲解济阳王是非法的。收效甚微。

    现在济阳王再次招降,还许诺,以前的条件不变。言辞中间,也不太客气了起来,指明了:虞堃已经死了,你家孙女儿先前的婚约也没办法执行了,不如从了我吧!

    将楚丰气了个倒仰,好险没厥过去。

    不能答应,死也不能答应,楚丰又爬了起来,指示:济阳王就是逆贼份子,哪怕虞堃死了,他也不会跟这种反贼合作的!此举却又引得一些门阀不满,开始三心二意了起来。

    楚丰无奈,只得摆出年酒,邀大家过来吃酒,席间暗示大家:“想昔日京中诸公与阮贼议和,妻离子散,性命不保,又留万事不忠之名。忠孝仁义之士,皆有福报。”

    这样的暗示,镇住了一部分人,却还有一些人以为:“太尉此言差矣!王与阮贼,毕竟不同。自发家时,便目中无人,王却礼贤下士。”

    最后两人争吵,谁也没有说服谁。利益当前的时候,傻子还是少的。这是楚丰拿自己的威望来压,也压不下来的。

    楚丰不得不再说得明白一点:“他日讨平逆贼,公等又有何面目见忠义之士?”

    “少帝已崩,太尉不怕见了高祖之后无言以对么?”

    弄到最后,谁都没说服得了谁。饶是楚丰明示暗示,别跟济阳王走,以后分红的时候万事好商量,还是有许多人不肯相信他。

    于是济阳王正月称帝之后,雍州居然有不少人携家带口,去投奔济阳王了。

    楚丰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是个聪明人,平素也有决断,然而论起争天下来,就少的那么点敢当领头羊的气势。又担心强留之下,这些人姻亲遍布四处,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跟济阳王混去了。

    济阳王大喜过望,人人许以官爵——他正式组建自己的中央政府了。不消几日,便似模似样地拉起了一个朝廷的架子来了。

    他还嫌不够恶心人的,仗着自己跟颜肃之的地盘中间还隔着一个阮梅,两处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就几十里的交界,特意发了一封公开信给颜肃之。内容与给楚丰的几乎一样,就是改了个称呼和一点细节,也是问:你不是说自己是忠臣吗?现在我爹的后代就剩我跟我弟了,我弟不跟我争,所以我称帝了,你是不是要效忠一下?

    他也没觉得颜肃之会俯首称臣,这纯粹是给颜肃之添堵,拉他下水:梯子都架墙头上了,你装什么贞洁烈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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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肃之这头才回昂州,还没来得及接见各界人士,好去庆一庆功,就收到了这么一封公开信,新年都差点没过好!

    当时颜肃之正在摆酒,跟大家一起欢度新年呢。这一回,不止是拿下了京城,手下的将士得到了不错的锻炼。玄衣里的封千户与戴千户表现得颇为出色,何大也痛定思痛,很是勇敢。更可喜是昂州兵里,却又有一人,居然能在围敖仓的时候,当机立断,招呼了袍泽去拦住了阮军,难得的是他准备地判断出了敌军逃跑的路线。又不是硬拼,乃是斜插而入,一击而退。反复骚乱,堪称少数截击多数的经典案例了。

    颜肃之果断将此人提升做了校尉,有意重点栽培。左看右看,现在自己这里的人材也不算很少了,与初到归义时那小猫三两只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颜肃之十分开心,也破了在公开场合不喝酒的例,跟大家一起喝得畅快。还打趣阿胡:“多努力。多生几个小儿郎!”一时间哄堂大笑。

    这样的场合,原本颜神佑应该多呆一会儿的,姜氏和楚氏却认为胎教很重要,不让她往混乱的地方去。颜神佑只在开席的时候往前面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很快就又被丁琳等人给拥回到了后堂。

    后堂里,原当是楚氏为尊的,大长公主却又寓居于此,便十分大长公主去往上首坐去。大长公主如今这心态似乎平和了许多,将年轻时跟楚氏互看不顺眼的那一点旧冤放下,十分推让。最后两人并坐了上首。

    姜氏将女儿带在身边,得空就盯着闺女,生怕她出什么故障。也没人去跟颜神佑争她下手的这个位子,言语间还都要捧着这一对母女。

    唐仪的妻子蔡氏坐在大长公主下手,恰与姜氏对面。看着这一对母女,她的心情也是不错的。虞家的生死,她还真不是那么关注的,不过在婆母面前,也只得装出些悲戚。看着颜神佑已经显怀了,蔡氏还很关切地问她怀孕感想。

    颜神佑道:“就是不耐久坐。”

    在这一点上,许多人都有共鸣,于是又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自己的经验来。连颜静媛说起儿女经,都能插上两句嘴了。可见女人们共同关注的话题,集中度还是相当高的。

    颜神佑错眼看见颜静娴也微笑着坐在那里,想她新婚便与霍白分开,也不免提上一句:“待年后局势稳了,荆州那里也该换防回来啦。”

    楚氏听了,便多问一句:“一切都好?”

    颜神佑便笑道:“得了京师敖仓,这一、二年的粮饷是不用愁了的。”这个朝廷虽然挺穷的,金银珠宝不算很多,但是作为一个中央政府,粮库够小半个天下的部队吃两年的存粮还是有的。原本还会更多些,只是先有郁陶大军的补给,后有阮梅拼了命的祸害,剩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楚氏便不再多问。

    丁娘子见大长公主兴致不是很高,不想因此扫兴,便借着这个,问唐仪是不是真的还想跟颜神佑做亲家来的。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蔡氏也笑道:“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凡他想的,都要有些波折的。”蔡氏去年生下了次子,如今还没过百日,今天便没有带过来。

    颜神佑笑道:“将来还未可知,不过二郎却是富贵已定的。”

    姜氏笑道:“这莫不是废话?”

    颜神佑轻声道:“我说的,跟阿娘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姜氏便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颜神佑笑而不语,姜氏便不再逼问。大长公主听到说她孙子,才来了一点精神,道:“看到他们,我就不想死了。”

    丁娘子便说:“哎呀,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殿下不用忧思过度的。”

    正开解着呢,外面一个小厮脚步匆匆,冲阿竹一招手,两人说了几句话,阿竹便过来,附在颜神佑耳边如此这般一说。姜氏只隐约听到“济阳”二字,眉心便跟着蹙了起来。事涉反王,大过年的,一准儿没好事情。

    果然,颜神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颜神佑倒是会装,对阿竹道:“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儿。让山郎少吃些酒……”

    姜氏便不再听,又跟大家说笑起来。

    不多时,便听说前面已经散了席了,殷氏便诧异道:“怎么这般早?”

    虽然这一天不是正旦,可过年时吃酒,哪有不吃到半夜的?又是庆功酒,分外闹腾。怎么可能散得这么早?也有明眼人看到方才阿竹过来跟颜神佑说话,略一猜,便知是前面有事。

    男人们吃完了酒要回家,女人们也不便多坐,要走的便一起走。不想前面却又来人,说是颜肃之让颜神佑过去议事。女人们的脚步便不复轻快,越发笃定这是有大事发生了。

    颜神佑扶着阿竹起身,对楚氏道:“阿婆,既然阿爹有命,我便去看一看。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吃酒吃得过了。”

    楚氏道:“你便去罢,自己小心。”她心里也在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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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到了前头,酒宴已散,有些人还耳红耳赤的。山璞见她来,忙过来扶她,小声道:“等等再进去,他们吃得醉醺醺的,让他们洗了脸再说。”

    颜神佑轻轻嗅了一下,笑道:“鸡舌香?”

    山璞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我比他们喝得少。”

    颜神佑微一笑,略停了一停,再进去时,该醒酒的醒酒,觉得还在醉着的,干脆将脑袋埋进了水盆里。

    不多时,都收拾齐了,依次坐好。卢慎便充当了一个主持人,将情况再次通报。颜肃之摸摸下巴,问道:“诸位怎么看?”

    唐仪也留了下来,还带着点醉腔,含糊地道:“他做梦呢!”丝毫不觉得以外甥说舅舅,这样有什么不妥。倒是李彦看他这个样子,歪了歪鼻子。

    颜神佑道:“不答应,也得有不答应的说法呢。”

    她一开口,室内更安静了,总觉得她天生带那么一点压制的气场。叶琛道:“这答复,是答复给天下人看的。”

    李彦因觉得叶琛是个有内涵的人,这时便肯接话了,道:“只答复未免太不划算。”

    霍亥抚掌道:“难得作一徼文,自然不能有问必答,除此而外便不说什么了。还当细数其罪状。”

    这位老先生的立场转变得相当快,本来是拼死拼活逃到颖川王那里一起创业的,现在开始拆颖川王他弟的台了。

    丁号抢不上话,颇为着急,一拍桌子,惊得众人住了口,清场完毕,他才开始慢条斯理地道:“为什么非要明公回答呢?反逆让明公回答,明公就必须回答么?”

    在场的笨人不多,反应慢一点如唐仪,大家也没指望他能出主意。参差不齐地,便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颜肃之笑道:“大妙。”

    丁号便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来。

    大家一致把目光投向了唐仪,唐中二这会儿酒还没醒呢,左看右看,摇头晃脑,最后问颜肃之:“他们都看我干嘛?”

    让你当说客咯。

    卢慎便上前,轻声说道:“这事儿,还得大长公主出个面儿才好。毕竟,那是虞家的事儿。”

    唐仪眼珠子缓缓地转了好几圈,就在颜神佑以为他要翻白眼的时候,他明白过来了,一拍大腿:“就这么着!”拍完了,趁众人放松的时候,却又问,“社稷易主,我没话说,可是不能真的绝后吧?”

    李彦冷声道:“难道你要认回逆贼?”

    唐仪脾气也不大好,口气十分冲地道:“不能真绝嗣吧?!”

    李彦:“……”心里是希望虞家绝嗣的,可口上不能这么说。

    颜神佑笑道:“绝不绝嗣的,就看伯父舍得舍不得了。”

    唐仪揉了揉额头:“哎呀,都被你们搅糊涂了。反正我的意思,你们知道,别跟我打马虎眼儿。”

    颜神佑也没好气地道:“您又不止一个儿子!”

    唐仪呆了片刻,道:“同姓不婚,异姓不养。”

    颜神佑特别干脆地道:“那就改个姓儿。”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

    唐仪也不傻,这会儿酒突然被吓醒了。他的儿子,哪怕不袭爵(这个爵是估计着给外戚的,不可说,不可说),也少不了荣华富贵。可要承了前朝的嗣,那可保不齐一辈子被猜忌……他得……“让我想一想!成啦,不就让我娘去骂我舅么?这事儿她也没少干呐!我知道了。”

    颜肃之很担心地跟他一同往外走:“你行不行啊?”

    “切~什么叫行不行啊?”

    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长公主听了唐仪的忽悠,还没听完,就说:“好啦,我都知道啦。那两个小畜牲,嘿!你拿我的印信去,随你们怎么写,我盖印就是了。”

    她这么平静,唐仪反而有些不安,小心地叫了她一声。大长公主不耐烦地道:“滚滚滚,我没那么经不起事儿,”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这可就真的绝后了呀!”

    唐仪这才小声地说了颜神佑的建议,大长公主听到最后,也不哭了,一抹眼泪。女人们天生对这些个事儿敏感,想了一回,大长公主道:“可惜他家六娘大了些,不然必要求给二郎才好。你也不要想山侯家的闺女了。过了年,就不要再守三郎的孝了,催他们家,赶紧给两个丫头完婚!”

    唐仪道:“不是,这干颜四家丫头什么事儿啊?”

    大长公主道:“他要答应把个姓颜的丫头说给二郎,你再答应叫二郎姓虞。”娘家是亲,比不得亲儿亲孙。

    唐仪慢半拍回过味儿来,乖乖地答应了,抱着大长公主的金印,跑去跟颜肃之商议事儿去了。

第243章 神兽的野望

    唐仪去寻大长公主商量事儿的时候,相府的会议还没有散。既然已经开会了,干脆就把其他的事情也顺便讨论一下了。主要还是颜神佑这个提议,在这个时候由她提起来,真是相当的微妙!

    连李彦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这种“外孙(其实是曾外孙)继续政治遗产”的事情,让在座的男士们本能地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太对头。山璞倒是没有往深处想,他跟他妹,那是平分的家产。虽然因为能力以及性别的原因,他拿的是大头,可他妹也是继承人之一了。其他人的想法就特别丰富多彩了。

    比如霍亥,已经跃跃欲试,想跳起来一争长短,想跟颜神佑说“下不为例”。他想说“别想把这个时候的特殊情况当成正常来做”。

    比如卢慎,他很想劝一劝这位大姨子“由你来提这种建议很不好。”

    比如李彦,他在忧心忡忡,生怕颜神佑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儿来。眼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怎么着都好说。一旦天下归一,再闹起来,那就是你死我活。颜神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而其他人必须要维护礼法,这里面的问题就大了。

    所以,唐仪风风火火的走了之后,分明已经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还是无人肯移一移尊脚,回家去睡觉兼醒酒。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却又都觉得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大问题。越早解决越好,早早地划下了道儿来,免得以后越界了不好处理。总不能打下了天下,却因为这点小问题搞得功败垂成,那就不美妙了。

    大家的心思,颜神佑略略也知道一些,她倒是想趁这个机会,也透那么一点意思出来,免得这些人想东想西的。她能理解这些人的顾虑,理解归理解,心里也不是没有那么一点赌气的。她故意不走,也故意不开口,先让这些人多担心担心再说。

    山璞是真的不大理解山下人的思维,读再多的书,在继承这件事情上,他还真是个好哥哥愣没想到这一条儿。他只是心疼老婆,怕她不耐久坐,想让她早点歇一歇才好。还没开口,颜肃之已经发话了:“给丫头换个座儿。”

    便有侍者搬了具枰来,山璞倒是不客气,扶着老婆就坐了上去。下面眼色乱飞,都道颜肃之也未免太宠女儿,这情况有点儿不妙,有看颜肃之的,有看颜神佑的,还有眼睛往六郎那里看的。

    颜肃之一看他闺女那八风不动的镇定样子,再看他女婿那个呆货一副“这很正常”的表情,他的脑袋就开始疼了。再一看儿子,虎墩墩、圆滚滚地坐那儿,就是一个大肉丸子。颜肃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卢慎自认倒霉,不得不出来暖一个场,语带轻叹地道:“谁能想到高祖去后,虞氏便手足相残,乃至于亡?”

    说完便想抽自己一嘴巴!这哪里是在暖场?分明是说了最不该说的冷场话!

    果然,丁号正在用一种看烈士的目光看着他,眼神里居然还隐隐透着一丝景仰!卢慎想掐死这个死结巴!室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包括颜肃之。看着发言人,这是一种基本的尊敬和礼貌,但是到了这里,卢慎如芒在背,特别希望大家忘掉他!

    颜神佑挑了挑眉毛,真是没想到卢慎开口就这么说了出来,她也不接话,以不变应万变。李彦却沉声道:“是虞氏之德不堪承命而已。”

    李彦天生跟虞家不对付,这话他来说,众人不由会心一笑。颜神佑也不再沉默,只是轻轻地道:“逝者已矣,再说它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说说眼前的事儿。”

    卢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转话题的机会,问道:“不知二娘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颜神佑微笑道:“石经,可以开始刻了。只是安放的地方,还得仔细斟酌。怎么宣讲,也须仔细斟酌。这一回做得好了,以后……”说到这里,她便停住了。有的时候,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了。

    石经的事儿,在接回了虞堃之后,就被提议暂停了。这件事情里面的门道,在坐的心里都有数儿。到了这个时候,也确实该重新提上日程了。霍亥心里轻啧一声,暗道,这时间掐得也忒准了。一面是颜肃之没有火急火燎地去另扯大旗,赚足了声望,另一面却是他闺女在搞这些舆论宣传。霍亥肚里一算,颜肃之号称不忘旧主,至少要做个两三年的摄政,有这么个缓冲期。在这段时期内,颜神佑在后面搞文宣。

    三年一到,哦,现在只剩两年多了,有大长公主背书支持,有充足的舆论基础,再加上手上的势力。这天下,不姓颜还能姓什么呢?

    霍亥情绪复杂地看了看颜神佑,原本想说什么的,又闭上了嘴巴,直觉得这件事儿,大方向上他是插不下手去了。

    叶琛的反应比霍亥要快得多了,颜神佑还没提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了舆论的导向作用。现在听颜神佑一提石经,他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石经的底稿,颜肃之偷渡给他看过,虽然有部分内容让他觉得略有违和,然而在大方向上,这绝对是一份非常好的文宣材料。

    斟酌了一下,叶琛道:“小娘子说得是,石经虽好,天下却乱,如何能令人知、令人信,确须仔细筹划,才不致令诸贤的功夫都白费了。”

    提到石经,无论是丁、李还是霍,只要是出过力的,都瞬间紧张了起来。这是一件相当荣耀的事情,只要做成了,就可名垂青史。尤其勘订的还不是普通的书籍,还是以后思想道德的范本,它的意义就越发的大了。可以预见,这部石经只是一个开端,一旦颜肃之广有天下,必须再扩大成果。要勘订的内容就不止是这么一部启蒙式的简单书籍,而是重订天下经籍!

    李彦等人都明白,后者是多么庞大而荣耀的一项工程。从颜肃之光复京师之后带回来的情报来看,京师的状况很不好。这个“很不好”并不是指局势又或者百姓的生活一类,而是指典籍档案。这两样都是易燃物品,一旦烧起来,抢救不及,统共加起来也剩不到三分之一了。档案还好说,人在那儿,地在那儿,兵在那儿,自己地盘上的,再统计就是了。别人地盘上的,也可以慢慢回拢。

    典籍可就坏大了。虽然各家肯定会有自己的珍藏,可是京城经过一次洗劫,根本不剩多少了,甚至有拿了竹简古籍垫桌角、裁了帛书当鞋底的事儿。你能指望一群叛军出身,路上又挟裹了许多流氓无赖的部队有什么素质修养不成?

    这就要收集散落在民间的典籍,要有知名的专家学者来搞个重订。这,才是大头!并且,这项工程会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还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如果现在石经的事儿效果不太好,建国尹始,大乱初定,需要休养生息,可能就会把这事儿给搁置了!

    从老成谋国的角度来说,搁置个一二十年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修书所耗甚大,如果不能保证效果,在家底子很薄的时候,脑筋正常的政治家是不会搞这种事情的。

    众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暂时是顾不上那个令人不太愉快、一点也不想碰的话题了。

    搞文宣,颜神佑是一把好手,颜肃之也没客气地问闺女的意思。

    颜神佑是想借此普及一点科学文化知识的,至少开个扫盲班。哪怕不能扫盲,也不能让百姓被蒙蔽了。在搞普法教育这一条上,她认为有一个人做得相当不错。朱八八同志不愧是贫农出身,出的招儿特别贴切劳动人民的生活。

    宣讲案例!

    颜神佑就是据此稍作调整,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只是说理,恐怕很多百姓是听不懂的。所以,要做两手准备。其一,教百姓识字。其二,宣讲案例。”

    丁号道:“只恐抽不出手。”

    李彦道:“先在昂州一地试行。”

    颜神佑脸上一松,这跟她想的一样。昂州的环境相对宽松,不像是其他三州,受既定的思维影响那么深。等昂州推行得差不多了,思想再度统一了,有了样板,再往四周幅射,效果就会好很多。

    就像丁号说的,如果贸然广泛推行,不考虑接受度的问题,也得考虑人手的问题。

    颜肃之道:“此事交丁尚书办理,”又对颜神佑道,“你也看着些。”

    颜神佑痛快地答应了。她要是让大家都放心了,那就不是她了。于是,她主动又提起了关于继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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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肃之:“MD!”不得不说,颜肃之本人也有那么一点不太敢面对这个问题。就想着拖一拖吧,兴许拖着拖着,问题就解决了呢?

    万万没想到啊,自己的闺女一孕傻三年,她自己先提出来了!颜肃之对颜神佑的智商是很相信的,知道她总是喜欢通过预判,在事态还没有扩大的时候抢先埋线。可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商量这个问题的好时候。颜肃之希望,通过颜神佑与大家的相处,消除了彼此的偏见和隔阂。

    可颜神佑居然挑明了这个事儿,这让颜肃之的脑袋更疼了。

    听颜神佑说:“大长公主之孙承虞氏之嗣,还须定个章程,立以为范。”

    李彦抢先道:“女户?”女户是原本就有的一种现象了。李彦之所以抢先,还是不想颜神佑去撞南墙,下意识里不想让话题往激烈的方向跑。李老先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此时却不得不和起了稀泥。

    颜神佑思考了一下道:“不全是。”

    六郎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到了这会儿,也忍不住问道:“女户最多还是与财货有关,阿姊这么说,是要比照着承爵的事了?如果这样,则诸侯不绝。唔,也好,也不好。只怕会弱干而强枝。”

    他倒是愿意相信他姐。作为一个正常家庭出生、成长起来的孩子,他的猜疑心并不重,对自家人也是比较和气的。他也受了李彦的影响,听到“女户”,也下意识地被带入了,觉得这个也没什么。女户不过是正常家庭形态的一种补充而已,既不多,竞争力也不强,最终还是要回归主流。在民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国家也早就承认了。但是在袭爵承嗣、尤其是大家庭的继承上,还是没有这样的规定的。

    一说这个,大家就都皱起眉来了。封建其实是对中央集权的一个极大的削弱,封建诸侯的本意,本质上是酬功,是对自己人的分红。当然,也有让诸侯拱卫皇室的意思。只是大部分情况下,如果皇室弱到需要诸侯拱卫了,多半会沦为强势诸侯的招牌,最后被取而代之。又或者,诸侯混战,根本不管宗主,最后谁拳头大谁就当老大。

    很多时候、很多朝代,就是靠各种犯罪、各种绝嗣来平衡的。在坐的都是有识之士,并且,封侯的极少极少,可以说,虽然思想上比较高端,但是出身上还比较土鳖。

    颜神佑摇头道:“不是那样的,我是这样想的……裂土而不临民。”

    李彦的脸上露出一种带着些许梦幻的表情来!大声道:“这是要万事决于朝廷?”

    颜神佑微笑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她就是搞割据起家的,自然不能让别人步了她家的后尘,来割据了她家的地盘。真是只有军阀最明白怎么收拾军阀了。

    李彦这样的人,凡是追求高一点的,脱离了所谓低级趣味的,都在寻求着“盛世”。怎么样才能让国家富强,让百姓安乐,能够让这个国家不再是政令不通、一盘散沙。是这个时代学者们穷其一生都想探索出答应的问题。似李彦,已经摸到了门道,无非是要有一个明君,有一个强有力的朝廷。但是具体怎么做,要如何“削藩”,办法还是比较朦胧的。

    叶琛与霍亥也兴奋了起来。

    在他们开口之前,六郎已经在跟他姐讨论了起来:“如果有人不答应呢?”

    颜神佑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又不白拿他们的!给俸呗。给俸,还能保其血胤不绝。这样的价码,也够了吧?给脸不要的,那就不给了。”

    这种无赖的风格……

    姜戎是一直保持着聪明的沉默的,此时忍不住看了他妹夫一眼。艾玛,这种无赖的样子真特忒让人怀念得想揍飞她啊!

    颜肃之也听住了,更多的是欣慰,他儿子和他闺女相处良好,将他的心病去了大半。众人也知其意,也不想让一个手握着兵权的“公主”跟“太子”不和,这会儿不和了,是大家一块儿去死。

    六郎问得尤其仔细,如果一级,如何承袭。袭爵的制度,发展到现在,已经是比较成熟的了。不过,由于新的制度里,诸侯不再有在土地上的诸多主导权,尤其是藩王,对事务的干预已经很少了。那么空出来的权利的空白位置,就需要填满了。以前的藩王,可能对中央不够忠心,但是对于守边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尽心的。现在这样的空缺就需要有制度去填。

    对于这一点,颜神佑表示不是什么大问题:“便是前朝,也不是凡事都靠藩王的。若是担心反弹太过,可以一步一步的来嘛。先封,再收。”

    山璞道:“分了下去的再想收回来,难!不如开头便不封。旧族势颓,难有一争之力,得保其爵禄,已是开恩了,顶多就是聒噪几句。若再引入强势者,只怕君臣之间,有善始而无善终。”

    颜神佑道:“我都不要搞了,谁敢再搞?!”

    要问的,六郎已经发问了,要回答的,颜神佑已经回答了,讨论到最后,已经没有旁人什么事儿,只剩听的份儿了。众人听得目眩神迷间忽然听到颜神佑这么说,一室都是放心的呼气声。颜神佑这是摆明了车马,她不要争什么天下之权,她所图谋的,更大!

    李彦却是听明白了,这已经不是继承的问题了,而是要……废除传统的分封。

    再结合石经的内容。李彦觉得,颜神佑这是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大到……要改变整个政治思维。仔细想来,类似的事情先贤已经在做了,比如说,从全部的分封,到郡县。现在,则是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

    李彦放心了,颜神佑并不是一个疯子,想要彻底地推翻现在的制度。她一直在做的,是在现有制度的基础上去推进。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李彦觉得自己是必须要提一提的,说得还特别地直白:“那不是养猪了么?京城之陷,旧族之殇,便是前鉴。”

    颜神佑瞪大了眼睛道:“领俸禄难道是白领的么?难道他们想白吃白拿?!”这句话逗乐了屋里的所有人。这些人,也有肯定能够得封爵的,比如姜戎,也有自觉以功可以得封的,比如丁号、卢慎等人。只是前者聪明,后者还没有被封过,眼睛又是盯着朝廷的。

    这些人,都是有些城府懂不少阴谋的,心里明白,除国这种事情,端看上位者的心情了。接受颜神佑提出来的“交易”,远比不接受好得多。废除了传统的分封,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即使以后有争位等等的事情,至少……战争会少很多。除了阮梅那样的神经病,谁乐意天下大乱呢?一乱起来,亲朋友好友死一堆,自己还不一定能够出头。这样,对国家的冲击可比军阀混战要小很多。

    为国为民,这倒真是大势所趋。

    “如今一应户籍文档失了大半,就算有冒认的,也分辨不出来。与其混淆血脉的险,不如就择咱们认得的女子来承爵。好歹也是亲生的,不是冒认的。”

    姜戎心里已经承认这个是没办法逆转的了,还是含蓄地指出:“只怕旧族有异议,无论如何,往日礼法之中,可没有这一条。”

    颜神佑笑道:“所以石经要先刻出来,”她那经里,可夹了不少私货,最后,她又抛出了一个理由,“存亡国、续绝嗣,可是仁者之举呵!京师之变,旧族十去六、七,不知灭门绝嗣者有多少?要都认了,被骗了,岂不是犯傻?要全然不顾,说外面来的都是假冒的,只怕兔死狐悲呢。”

    姜戎默然,他就是兔死狐悲了。这么一想,倒也不失为一种弥补的办法了。他自然能够看得出:“只是这样,固是续绝嗣。可没了封地、没了坞堡,过不了几世,怕他们就要泯然众人了。”没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庄园作为基础,世家的衰落,也是必然。

    颜神佑道:“不这样,他们现在就完蛋了。”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姜戎却无法反驳。六郎又给了他舅会心一击:“原本吃得比人好、用得比人好、有名师教着、有古籍看着,这样要再比不得寒士,还是趁早死了算了。免得给祖宗丢人。”

    姜戎:“……”MD!一定是他们爹的基因不好!我妹子是个文明人!

    李彦却明白,颜神佑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的。这样通过强力,硬生生地将旧族再拉回来一部分,也是为了制衡。就像颜神佑劝他的时候说的,旧族有不好,但是毕竟有积累,可以说,在修养上,水平比很多草根出身的好太多了——至少,人家吃相比草根好太多了。心里说一句不太合适的话,看颜启那货,要不是有楚氏在,颜家也跟赵家一样,全家死绝了。

    想明此节,李彦也不藏私,道是旧族与寒士各有所长,当相辅相成。颜神佑自己却有些啼笑皆非的,她刚穿来的时候,对世家可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的。要不是因为亲妈是旧族出身,舅家又十分和谐,她早不知道胡说八道多少回了。现在却成了要保护旧族的人物。真是,造化弄人!

    姜戎也明白这么个道理,一看俩外甥,只好叹一句:“后生可畏。”

    叶琛却是思考之后猛然发问:“旧族原就有根基,自然是比得过寒士的了。若是将人都引入了朝廷,权柄反而易被人把持……”

    这才是要命的,你要是割据,他还得打上一打,不割据了,直接搞了个中央集权,都搁中枢这里争斗了,最后便宜了谁还真是难说了。

    颜神佑笑道:“六郎方才不是说了么?”

    叶琛:“……”你们倒是不怕。

    颜神佑却又转移了话题:“济阳初时,颇得士望,京师之变,他可收拢了不少人。看他发来的书信,文辞娴雅,却不像是他能写得出来的。先时承爵之议,也是为了……”

    响鼓不用重槌,听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五王颇合旧族之意,不少旧族会去投靠于他,旧族的声望加上虞氏血脉的号称,实是一个劲敌。颜神佑此举,就是拉着没有根基的女儿系,扶植为正统,去对抗济阳王那里的枝系。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与其费力拉拢旧族枝系,倒是真不如扶植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女系。反正,这也是权宜之计。

    颜肃之放下心来,暗道,这样倒也不错。同时,他还看到了这里面的好处。如果按照礼法,承爵之人不合意,朝廷也便多了一个选择。更便于制衡。没有哪个皇帝是希望手下的勋贵集团整个儿玩完的,相反,皇帝还是挺希望有些好帮手的,毕竟,皇帝不可能把天下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样岂不要累死?

    承爵的改革与选拔寒士一样,都扩大了他的选择面。对于守旧者与旧族来说,这是自身的垄断地位受到了威胁,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却是比较喜闻乐见的了。

    想到这里,颜肃之便也不介意跟大家讨论一下关于“关于女儿继承权”的问题。

    颜神佑明白,这会儿不可能争到跟儿子一样排序的。便要求,在直系子孙之下,却在其他人之上。继承,便要改姓。这个在女户的规定里,也是原本就有的。当然,如果父亲想让侄子来继承,而不是女儿,那可以提前指定,否则,女儿的继承权在侄子之上。

    颜神佑又提出:如果外孙想要有继承权,必须是与外祖父有血缘关系的。现在的家庭形态的问题,庶出子是算到妻的头上的,却又没有血缘关系了。如果女儿没有亲生子,则继承须转回侄子那里。

    霍亥原本心里不太痛快的,听到这一条,又觉得这是很对的,问题又回到了保护父系的血缘上了,更像是一个补充条款了——反对的意见就更小了。叶琛却本能地觉得这事儿好像不太对,至于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大上来。

    这也是他思维的误区了,万没想到,颜神佑这是……要破宗法。宗法缘于血缘,却又与血缘并不等同。现在的宗法,依附的是父系的血缘,颜神佑的新建议,却是将母系的血缘也列到了同等的位置上。在继承方面,如果是继承父系,则庶子等权益是有保障的,如果据此而继承母系,则是剥夺了非亲生的继承。

    她在变相地提高母系的地位。虽然改变只是细微的,在原有的制度的基础上再加把劲儿,可谁说这样一点点的量变,不会最终引起质变呢?

    颜神佑明白,最终还是得靠大力发展生产力,但是,现在有的条件下,一步进入工业社会是不可能的。必须两手抓,一面让思想不要固化,得着机会就松土。另一面才是发展生产力,这个现在反而没法急,天下还没太平,想大面积推广先进技术都比较困难。

    比如在广州、昂州已经推广开的曲辕犁和筒车,扬州、荆州,就还没有起步,更不要提广大的北方了。

    能有现在的成果,颜神佑已经相当满意了。之所以现在提出来,一是她在未来一两年的时间里精力有限,二也是来个预热,先试行,总比天下一统,保守势力也跟着聚头之后再提出来,要容易通过得多。

    现在做了,就有既得利益者,到时候,不用她亲自上阵,自然有人跟保守势力对掐。

    颜神佑想得,是相当美的。

    冷不防,颜肃之却说:“好啦,也不早了,都散了罢。今天的事儿,且保密,我理出个章程来再说。续绝嗣还是不错的。”最好的当然还是不再分封出去土地,只是象征性地给钱。颜肃之已经想到了,可以把爵位暂时分为两种,一种是这种靠他才能续嗣的,那就只给个荣誉爵位,发点钱。另一种,是实打实有军功的,那就要别样对待了。

    正想着,唐仪便来了,带来了大长公主的大印。颜肃之笑道:“甚好。”交给丁号去起草痛骂济阳王是个败家子的徼文。又将方才讨论的结果,慢慢说给唐仪听。

    唐仪听了,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一个笑来:“这样最好了!”是的,这样最好了。这样,即使他儿子过继姓了虞,没地没人没权,但是可以一路荣华到底,也不用被猜忌了。

    颜肃之也开心:“好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吧。”

    唐仪还特别叮嘱颜神佑:“要小心啊,别太累着了。”

    颜肃之:“……”卧槽!谁才是她亲爹啊?!

    六郎:“……”妈蛋!岳父忒不靠谱了!就算是亲爹,也不好在公开场合这么婆婆妈妈说闺女因为怀孕而需要休息的事儿吧?

    颜神佑一摆手:“没事儿的,我再招几个人来帮我。”

    “啥?谁?!”颜肃之和唐仪都很惊讶。

    颜神佑道:“人多了去了,不是还有不少旧族之人涌过来么?”京城拿下了,许多旧族往旧京里去,也有许多人吓破了胆,觉得那里不安全,又或者是很有眼光,觉得昂州这里才是政治中心,也有不少人跑过来的。

    颜神佑就是想在这些人里挑些男女,没错,男女。像楚氏、姜氏等人这样素质的旧族女子,谁说不能用的呢?同时,寒族里也以召一些类似金家姐妹这样的女孩子,予以低级的官位。

    如果说,男子热衷于读书是因为读书可以做官,那么,谁说现在招收女子为官,不能诱导民间女童识字的风潮呢?反正她现在很闲,可以开始招识字班了。

    不过,在那之前:“郎君,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哈,我换了个浏览器!看到了浇花投雷同学的名单!

    开心!让下面剧情再激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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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阮梅也称帝

    颜神佑的想法还只是一个大概,既不成熟,也不可能成为主流。在李彦有意的误导下,被当成女户一样的存在。到了最后,连李彦自己都相信,这只是一个对现有礼法的补充了。

    事实也是如此,至少,与会的人是这么认为的。连颜神佑自己也明白,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这总是一个好的开端。经济基础达到了,但是思想转不过来的时候多得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从思想上撕开一道更大的口子。等着水到渠成。

    颜神佑还挺担心被人一口否决了的,因为这个步子迈得确实有点大。并且,是她跟颜肃之等人说的,未来的国家,是需要拆一拆大家族的。现在她做的,又与原本的说法有些不同,竟有自相矛盾的意思在内了。

    好在大家组团很久了,相互之间倒也有了一些信任,不至于将彼此想得很恶劣。再者,新的想法的提出,倒是弥补了简单粗暴地拆卸大家族的做法上的某些不足。这里是昂州!还有一个盘踞在这里十年的小变态!不知这觉间,改变了许多人对于女人的看法。

    颜神佑选时机选得相当不错。

    颜肃之略一思考,也觉得这样的调整比较合适。心说,够狡猾,干得好!不愧是我闺女。

    这也是拆分旧族的一个方法。有直系血统的女儿,与无法证明血统的旁枝,按礼法,后者才有被承认的继承权。现在却拎出前者来,承认其继承权,到时候,内斗就够旧族喝一壶的了。

    丁号旁观了许久,心里摇头,暗道,要不是你闺女战绩太凶残了,这样的提议根本行不通好吗?到底行不行,还得看后来,看她能不能打开局面,这天下,可不是昂州,昂州风气开放,山侯妹子险些就是个女头人,出了昂州这个地方,还是礼法大行其道。

    外面可比昂州艰难得多了,要是打不开局面,什么女侯女爵,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不过……丁号摸了摸下巴,深深地怀疑颜神佑这个“找人帮忙”,又是要弄一群女人过来了。

    丁号正思量着,那边儿会议已经结束了。

    议事毕,代骂文也写好了,颜肃之略一看,就下令发抄了出去。山璞一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赶紧护着老婆回家休息。这会议也就算了结了。

    六郎心里却很好奇:这俩……有什么小秘密呢?很想掺一脚去一下下,肿么破?

    让六郎十分好奇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颜神佑回家之后就让人准备了祭品,去祭一祭林大娘。来往坞堡与府城需要一段时间,一大早便走了。阿琴还是极不放心的,犹豫了片刻,还是劝了一句:“娘子还有身子呢,别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颜神佑眼角一抽,最后还是和气地道:“她总是不会害我的。”

    阿琴一噎,也只得咽下了剩下的话。林大娘在颜神佑心里很重,这一点她是早就知道的。既然主人家不肯听,她也就只好在心里担心了。颜神佑的命,别说,还真是特别硬的。阿琴就这么带着深深地担忧,哀怨地看了颜神佑一眼。

    颜神佑一个哆嗦,特别认真地跟她保证:“我带上郎君,去去就来。”

    阿琴:“……”有这么个主子,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颜神佑到底还是带着山璞去了坞堡附近,林大娘的墓自有人看守,听说她要再过来,头天又有人去重新堆了回土。颜神佑与山璞再过去时,坟土还是新的。摆下祭品,颜神佑郑重再拜。喃喃说着昨天议事的事儿,说着她准备再选女官的事情。

    山璞知道这里埋的是谁,也知道林大娘曾救过颜神佑一命,他倒没有阿琴那样的忌讳,颇为感激地给林大娘上了一炷香。听颜神佑说着近期的事情,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颜神佑说完,他才郑重拜了一拜,道一声谢。颜神佑情绪还没有平复过来,对山璞絮絮地说着林大娘之不易。山璞道:“她可惜了,要不是摊上这样的父母家人……”

    颜神佑道:“物不平则鸣,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山璞道:“不过,你说的选女官,我怕有些人是不乐意的。哪怕她有那个本事,却也多有顾虑。”

    颜神佑道:“我知道的,所以先从亲戚里请人来了。”

    丁号能发现的问题,颜神佑自然也不会不小心。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有了清醒的认识,这份清醒,更多的不是体现在“思想超前”而是在“小心谨慎”与“绝不浮夸”上。

    山璞颔首道:“你心里有数便好,这事儿,急不得。我们山先瞬辉诤跽庀拢缮较氯巳纯吹闷闹亍W萑辉谏缴希膊皇撬信硕夹械摹!

    颜神佑道:“我只管给人机会,她们争不争气,我就算不着的。烂泥糊不上墙,难道我还要硬糊它不成?”

    山璞摸摸她的头,安慰道:“莫急,莫急。你现在不大方便,多找几个人分担也是好的。女人总有许多不方便,这也是个难事儿。心里有数,别太躁了。”

    颜神佑叹道:“是啊。不急。”

    山璞扶着妻子上车,自己也不骑马了,一闪身蹿上了车里,对颜神佑道:“我有件事儿,得跟娘子商议一下,也不知道成是不成。”

    颜神佑道:“你说。”

    “我在想,怎么练兵。”

    “嗯?”

    山璞看来是想了很久了,说话的时候语速虽慢,却并不磕绊,他认真地道:“我在想,无论是昂州兵,抑或是我手里的人,都是南人,恐不耐严寒。你那里的玄衣好些,到昂州日久,只怕也不大耐寒了罢?”

    颜神佑一惊:“这倒是了!”

    山璞吓了一跳:“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免得你日后猛然想起又着急,你现在急的什么?几处都歇兵呢,打到咱们头上,至少也得明年。”反正只要这问题存在,颜神佑就有知道的一天,肯定还会去琢磨解决方案。还不如他来先打个预防针什么的。

    颜神佑放松了下来,颇为欣慰地看着山璞道:“我就是惊这么一下子罢了。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哩。不过,现在想也来得及,不过是招募北地兵士,再加厚冬衣,顶天加一个抗寒抗冻的训练。”

    山璞见她不着急了,才放下心来:“我也觉得是。去冬光复京城,便有些兵受不大住。京城与昂州不过千里地,精壮男子还能扛得住。再往北,气候差得太大,麻烦就大啦。且那里贼众颇多,听说又减赋授田,一时恐经营不过来。招募士卒也恐为难。”

    颜神佑笑道:“你这想得可真好,有什么办法没有?”

    山璞道:“我想着,南下流亡的人是极多的,扬州的往昂州来,北地的难道不会往京城、扬州去?”

    颜神佑拍拍他的肩膀:“这很好呀,下一回你就直接跟阿爹说。”

    山璞道:“你既说可行,想来是不错的。”

    颜神佑嘲笑道:“难道我说不行,便真的不行了?”

    山璞正色道:“那可说不定,我总是信娘子的眼光的。”

    逗得颜神佑直笑。

    笑完了,对山璞道:“正好,我也有一事,也想说与阿爹听的,你先听听,如何?”

    山璞道:“请讲。”

    颜神佑道:“我近来看舆图,要选一处作新都,你觉得如何?”

    山璞道:“容我猜上一猜,如何?”

    颜神佑也学他的样子,道:“请讲。”

    山璞道:“冀州附近最佳。”

    颜神佑笑道:“君得之矣!”

    两人相视一笑。

    ————————————————————————————————

    开开心心地回到家里,就遇到姜氏派了阿方过来看她。

    颜神佑:……

    领了两耳朵的训,颜神佑乖乖地表示:“放心,我再也不多走动了。”

    阿方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心里倒是偏向她,小声道:“知道您高看林大娘一眼,可您也得先顾着自己不是?哪有这么不小心的?每日里往州府去,也没人说您不是?可这跑出城往那种地方去,这就不大好了罢?”

    她也是真的关心颜神佑,颜神佑也领她的情,只说一句:“我知道啦,无事我也不常往她那里跑的。”

    阿方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太知道颜神佑是个肚里的主意的人了,再三说:“小娘子好生将孩子生下来,她便是在地下,也是开心的。”

    颜神佑不得不跟她保证,以后不这样了。阿方才说:“娘子那里,我给您打个遮掩,就这一次啊。”

    颜神佑哭笑不得,也承了她的情。

    阿方一回去便与姜氏说,山璞也跟着去的,有姑爷跟着,阳气也重,现在颜神佑有身孕,再指责她也对她的身体不好云云。姜氏才将此事按下,嗔一句:“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那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正在跟亲爹说话。

    颜肃之本来是在跟唐仪两个人商议着事儿的,叶琛在那儿旁听。原本是三人说话的,发现唐仪总爱抢他的话之后,投给颜肃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就不再插言了。

    能让唐仪这个中二病参与讨论的事情其实并不多,这一件却恰是需要他的意见的。颜肃之自听了女儿的建议之后,也觉得提出女系以抗旁枝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更兼今日才收到雍州楚丰发的来的消息,道是济阳王称帝之后,大封伪官,又封了许多爵位。

    为了显示自己是“正统”,爵位皆是高祖时旧称,连楚丰也接了一个。不出意外,正是高祖时封给楚家的“安平侯”。好些个爵位,他都找了人来顶着。比如柴家,他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搜了个旁枝出来,承了原本安在柴丞相身上的“新城侯”。

    颜肃之心道,你这来得可真是太巧了!火速叫了唐仪过来商量个事儿,他对唐仪感情颇深,总觉得让这位亲家就这么闲着有些不忍心。又知道唐仪有点不靠谱,别的事也不大好让他去做。商议一下谱系之类的事情,倒是可以的。

    唐仪他妈虽然是个文盲,又溺爱长子,但是他大伯唐证道却不是一般人。小时候,别的事儿,随大长公主折腾。涉及到谱牒一类,大长公主搬出皇帝来都没用。他都能硬扛着把唐仪抢过来逼着往脑子里灌点常识进去,顺带的也学一点经史。唐仪这才没有被大长公主彻底惯坏。

    说到自己的长项,听颜肃之如此这般一说。唐仪本来褪歉龌炻业男宰樱慈饶植幌邮露螅系囟匝账嘀溃骸罢飧稣茫

    又说柴家那里,还有他异母兄弟的一份子事儿呢,可惜他再没多一个儿子了。不过颜孝之他老婆姓柴,这里面就好操作得多了。哪怕颜孝之想避嫌,颜孝之一个出嫁的小姨子还在呢,他分明记得在临安的时候,还见过这位呢,不过她是跟着个姓米的丈夫一起的。唐仪当时还在奇怪,米家不是都去雍州了么?这才记住了。

    这个米同学,也是米家之旁枝。米家家大业大,并不是所有人都一致行动的,这一位就是不想走远的,亏得腿长跑得快,老婆孩子一打包,逃了出来,没被阮梅弄死。

    两人正商议得开心,唐仪说得满面红光,还偶尔斜一眼叶琛。叶琛被他这个样子弄得啼笑皆非,索性抱着手在一边看。

    颜神佑捞着丈夫进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诡异的三角关系。唐仪看到她来了,特别熟练地道:“丫头来啦?快快快,搬个高的给她坐。”

    颜肃之&颜神佑:“……”好像有哪里不对!

    叶琛:……这好像不是你家吧?

    唐仪开开心心地跟颜神佑说起方才讨论的事儿,颜神佑讶然道:“济阳出手这般快?”

    唐仪道:“你猜得还真是准!”

    颜神佑道:“这可真是……”又问颜肃之的意思。

    颜肃之道:“总比再与附逆之人讨价还价来得好。我们且有正事要做呢,谁耐烦与他们见天地吵?”

    还不如找一群利益攸关的人专门去打这方面的嘴仗呢!颜神佑在心里默默地给他加了一句,然后问叶琛:“不知军师有何高见?”

    叶琛见唐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觉莞尔,对颜肃之父女道:“若论旧族,还是两京人多,既是要择人,必要考较品性。还须派员往两京勘核为佳。”

    唐仪看看颜肃之,又看看外面,他倒是很想为颜肃之分忧,一时又想好不容易朋友见面了,又不愿意分得太远。犹豫矛盾中,叶琛又说:“京师大火,一应典籍文书多被焚毁,还须精通谱牒之人前往主持。”

    唐仪终于说:“临安那里,我去罢。”

    颜神佑道:“也好,伯父再点个帮手?”

    唐仪道:“还用旁人么?不如就大郎?”这个大郎,说的是他的女婿颜希贤。颜肃之笑道:“你尽管使唤他就是了。”

    京城那里,颜肃之便问颜神佑:“你外婆身体如何?”

    颜神佑道:“是要让阿舅过去?”

    颜肃之点头道:“总要自家亲戚才能放心的。”

    颜神佑沉吟道:“那便阿舅罢,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太多了,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让阿舅外出。”那样也是人力的浪费,姜家说不定还会生出些不太好的猜想来。

    叶琛也说:“再择两位副手前往,旦有事,姜尚书可星夜驰归,京城也不至于无人主持。”

    颜肃之一看山璞,又觉得牙疼,他是想让女婿跟着姜戎去京城的,也是看中山璞行事颇稳,又有见识,也是让他学一学这些知识。虽然心里口上都不大喜欢旧族,颜肃之也得承认,旧族现在还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多学一点这里面的门道总是没有坏处的。可闺女这个样子,他又想让女婿在家里陪着。

    唐仪忽然插口道:“你不是叫山小郎也跟着去吧?”这哪儿成啊?

    颜神佑心中一动,她对于此事倒并不强求的。对颜肃之道:“我们此来,也正有事要请阿爹决断。现在看来,正可两事并成一事。”

    颜肃之便问何事。

    颜神佑先看山璞,山璞便将担心南方兵不大耐寒的事说了:“也未必就是不扛冻,只是北地气候毕竟不同,怕战时不适应,难免误事。”

    颜肃之眼睛一亮,与叶琛对视一眼,拍案而起:“好小子!你便与你阿舅一道北上,也跟他学着些儿。顺手就招招北地流亡入行伍!嘿!故土难离,还怕他们不肯出力打回去吗?”

    又问颜神佑:“行吗?”

    颜神佑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却又有消息传来——阮梅他称帝了!

    颜神佑:……

    ————————————————————————————————

    消息是郁陶传回来的,他在前线,直面着阮梅,这方面的反馈总是更快一些的。

    原来,阮梅看着济阳王称帝,气得要命。他原本是一门心思一统天下之后再称帝的,没想到济阳王这么不要脸!他阮梅这么一表人材都没称帝,颜肃之那个伪君子地盘比济阳王大,都没敢称帝,济阳王居然跑到他前头去了!

    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了啊!

    阮梅才丢了京城兼敖仓,心情正不好,火气一上来,他也要称帝了!

    反正到了这个份儿上,称不称帝的,大家都没办法讲和了,还不如早早称帝,稳定人心。济阳王也是个反贼,同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他都能干了,阮梅凭什么不干呢?

    陆桥却别有思量:颜肃之那里缺兵缺人,又有了包袱,需要整合。济阳王那里,却是根基比较稳的,早早就勾结了不少人,现在又称帝了,内忧基本没有,肯定会外扩。虽然正在跟楚丰僵持,但是楚丰是个没有太大进取心的人,两边打着打着,不议和也休战的可能性很大。济阳王腾出手来就要搞阮梅了,正统的诱惑还是比较大的。阮梅方需要一个完整的官僚体系,以对抗济阳王的软刀子。

    他们俩一致同意了,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因为是抢时间,阮梅也没那么多讲究,择日不如撞日,早早准备,早早登基。

    阮梅还是做他的大陈皇帝。以陆桥为相,常恢为大将军。初步建立起了他那一套系统。比较可惜的是,原本京师的典籍不太受重视,陆桥倒是重视了,却以京师城高池深,又有兵有粮,不会轻易陷落,反倒是其他地方,城垣破败,不如京师安全,都扔在那里了。现在等到陆桥想用各种资料典章了,发现自己抓了瞎。

    并不是所有的旧族都像姜氏堂叔那样坚持,还有那么几个愿意合作的。在他们的帮忙之下,阮梅的朝廷也建得比较完整了,又要封爵。他也依葫芦画瓢,济阳王那里有什么爵,他这里也有什么。

    两个精神病患凑到了一块儿,还要恶心恶心济阳王,以报济阳王先称帝之仇!他们给济阳王发了个委任状,任命他还做济阳王。把济阳王气得不轻。

    颜肃之拍案大笑:“我就看他们混闹,也够可乐的!”言毕,却并不真的看戏,而是召集了李彦、霍亥、丁号、姜戎等人过来,商量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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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给女儿女婿面子,也是自己显摆一下有好女婿,他先让山璞说了招兵的事情。练兵的事儿,姜戎是很熟的,对山璞的意见表示了赞同:“这样极好。”

    颜肃之这才说了楚丰与郁陶两处的情报,霍亥当场喷茶:“这两个是在斗鸡吗?”

    颜神佑道:“甭管他们怎么逗,咱们都不能闲着。济阳那里,咱们也须有个应对,不好叫他们喧宾夺主,弄了附逆的反成了正统,末了咱们还要安抚附逆。”

    霍亥正色道:“正是。”心中却想,这下你开心了,肯定又要旧事重提,说你昨天的提议了。不过呢……这样也行,只要能搅混了水就好。你都能出现在这里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

    众人无一反对,李彦更是对济阳王深恶痛绝,济阳王倡导的,都是他反对的。霍亥被济阳方面认为是“叛徒”,也跟济阳王闹翻,在这一点上,他跟李彦是一条心。颜肃之又问山璞可愿身兼二职,山璞慨然应允。

    比起大舅子,颜肃之反而觉得这个女婿有时候更能明白他的思路。仔细一想,自己也笑了。山璞好歹也是山民头子,本族内部就是个“君”的存在,姜戎则不然,姜戎只是个“家长”而已,“臣”的想法还是挺重的。

    颜肃之再问李彦,李彦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济阳与雍州相持,阮贼便能得闲,恐怕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休养生息。无论明公想做什么,都要快!”

    颜肃之不再犹豫,直接盖了传国玉玺,发徼文剥夺了济阳方与阮梅方“附逆”的继承权。命姜戎返京,山璞跟着盯着,一块儿筛选人选,再“续绝嗣”。唐仪翁婿俩往临安去,再与颜孝之汇会,酌定临安的候选人。

    到时候一汇总,再确定最终的方案。总之,不能让另外两家占了上风。

    有姜、唐两家现在的当家人分赴两地,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论起来,两家都是全须全尾逃出来的,该带的东西一样没少带,文书典籍一类,在中央存档烧得差不多的时候,这几乎就是权威之一了。

    颜神佑想了想,建新都的想法,还是顺口提了一下关于新都的想法。

    他一开口,李彦忽然觉得心头一松,怪不得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原来是她一直没怎么发言呢!

    颜肃之却是大喜:“这个好!”他是一点也不想回旧京的,“我见旧京,便心如刀绞。”

    颜神佑也跟着假哭:“我也是啊。”

    众人一齐黑线,心说,你们这心灵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叶琛等人经了这些日子,心里倒也明白了几分。李彦也是不想回那个旧京的,点头道:“旧京宫室皆遭焚毁,重修不如另择福地重建。”

    姜戎唐仪对旧京是很有感情的,但是一想到那里之凄凉,又有点不敢去看的意思了,也都沉默。最重要的是,姜戎在想:这一个两个都说不要旧京,这里面必有古怪,倒不好轻易反对,以免坏事。

    这里面的古怪是极好理解的,颜肃大不留旧京,就是为了不被旧族掣肘。颜神佑另建新京,便是为了重盘根基。要不是昂州地方太偏,她宁愿扩建昂州城来当新都的。

    无人反对,却也无法马上动手,一是人手不够,二是颜神佑选中的新京地址……它现在正在阮梅的地盘上。乃是一处北山面水,面前开阔的好地方。颜神佑选中它,一是它符合建城的要求,二是觉得这里的地型有点像长安。最重要的是,阮梅下手狠,把这里附近的旧族清得七零八落。

    真是新都再合适不过的环境了!

    李彦看了她一眼,心道,你怀孕了都不老实,看来这世上再没什么事儿能让你老实了!

    心里也是支持的。口上却说:“趁着眼下还算太平,除开几位分赴两京之外,还须与益州那里联络。”

    颜肃之正色道:“应该的,先移文至彼,探探口气罢。”

    一时议毕,山璞与颜神佑回家,开始打包行李。颜神佑犹豫了一下,对山璞道:“能招多少兵马,你心里有底没有?”

    山璞道:“二、三万总是有的,兵么,数目差不多时,还是精兵为要。太多了反而是累赘。”

    颜神佑扳一扳指头,算了一回,道:“你有个数儿,招了三万人,落你手里能有一万就谢天谢地了。”

    山璞笑道:“我省得。”看他媳妇儿的那些个提议,本来就是要权归朝廷的。怎么可能让一个人掌太多的兵马呢?

    且不说什么制衡一类的事情,单是他手里的心腹,都支撑不了太多。南方缺这方面的人才,也是缺得厉害。还有一件事,他口上没说,心里却有计较,大不了左口袋移到右口袋,分些人来补入玄衣,倒好堵一些人的口。玄衣里上一回光复京城,倒有几个人表现得不错。

    山璞整装毕,三日后便与姜戎、蒋峦同往旧京而去。蒋廷尉原本想趁着这休息的功夫给孙子相个亲什么的,一出了孝就结婚——实在是不想再等了。没想到孙子又被派出去了,蒋廷尉瞪着队伍扬起的尘土,久久没办法回神。

    姜氏见山璞走了,也知道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好埋怨颜肃之,只把女儿接回来居住。颜神佑一看家里除了她也没旁人了,痛快地答应了,将门一锁,依旧住回了旧时屋子里,上班还方便呢。

    她开始酝酿着自己的大行动:不但州府里要用女官,还想试着,看昂州这里能不能出个女性的主事官,她还是比较看好颜静娴的。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阮神经病也称帝了!

    下面的嘴仗也会很精彩哒!一想到三方称帝,然后三个朝廷拍板砖不够还要打嘴仗,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第245章 又一朵奇葩

    颜静娴已经在州府给堂姐帮忙许久了,一应事务颇为熟练。就爱上WwW。LWXS。ORG颜神佑选她也是经过思考的,颜静娴没别人那么多的顾虑,实在是个打拼的好手。当然,构想能不能实现,还是要看颜静娴自己的意思。

    比较起来,颜静娴不像是颜静媛的亲妹子,倒像是颜希真和颜神佑的亲妹妹。听了颜神佑问她:“你可愿意?”的时候,便一口答应了下来。颜神佑道:“你不用与家里商议?”因为颜静娴已经成婚,这个家里,说的就是她婆家了。霍白虽然不在家,可公婆还在,颜神佑担心霍家父母会有不同的想法。

    颜静娴撇撇嘴,对颜神佑道:“凡事不过看值与不值罢了。要为了他们开心,断我生路,我何必委曲求全?”说着,又是一笑,“阿姊想,咱们日后是要看婆家脸色的人么?”

    得,这位真是门儿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颜家是要自立的。颜神佑不用说,颜静娴也跑不了一个郡主之位。哪怕是现在,颜肃之也已经是摄政了。在法理上君臣有别乃是要压制长幼有序的。颜神佑颇觉怪异,正要跟她再次确认,心头忽地一动,问道:“你要什么?”

    颜静娴也很明白,要论起心计手段,她是比不得两个堂姐的。虽然楚氏也是一样的教导,两位堂姐却比她多许多锻炼的机会,比不上也很正常。在这两位面前,小事儿可以逗趣打机锋,大事儿上头就甭卖弄小聪明了。便也直说了:“阿姐先前向伯父建言,外孙可承嗣?”

    颜神佑一听即明,点头道:“你想要?不怕姐妹不睦?”哪怕是外孙承嗣,也是长幼有序。颜静媛排行在颜静娴这前,又已生下儿子,怎么看,都该是颜静媛的儿子得好处。至于过继之事,堂姐妹们都明白,以长辈昔日之怨,怕是不能够了。

    颜静娴道:“不是我贪这个好处,我是不放心我那姐姐。天生性子又软又粘!别给她太多,让她自己作死了自己!”便将颜静媛的脾气一一剖明了给颜神佑听,“总想着割有余而补不足,好叫她眼前一片净光。看谁弱了,就觉得谁可怜,却不肯问因由!姐夫也是命苦,头前的妻子是那样,现在的又是这样!我怕她日子过得太顺了,儿子都有了前程,她又要胡乱替人当好人了。旁人不听她的,她亲生的儿子,孝道压下来,岂不要被她活活逼死么?”

    颜神佑道:“毕竟是亲姐妹!也只有你会这般为她想了。”

    颜静娴苦笑道:“你们都有大事要做,当今之势,瞬息万变,不值当再为她多操心的。谁叫我是她亲妹子呢?”

    颜神佑道:“这事我定不下来,不过我应你,但能争,我为你争。可霍郎的意思,你问过么?孩子总不是你一个人的。”

    颜静娴咬牙道:“用尽办法,我也须得劝得动他。”

    颜神佑道:“那便无妨。你与我去见一见阿婆,与她老人家禀明才好。”

    颜静娴道:“好。”

    颜神佑心道,真是可惜了,她要不是生在三房,有这样的见识,一生必得快活不少。

    楚氏依旧居于州府,近来颜神佑等人也忙,反不如以前与她见得多了。楚氏心内不免有怅然之感,好在有四房的女儿六娘承欢膝下,倒也颇解寂寞。更兼楚氏也被颜神佑拐去管了许多事务,生活也十分充实。

    六娘正在做功课,楚氏不因旧族势颓而放松了对六娘谱牒之学的督促,反以“百足之足,死而不僵”,严令六娘必须记下有名之旧族。自己心下,却也怅然:旧族再想恢复荣光,也是不可能了。恰似那被阮梅占领挥霍过的京城,纵夺了回来,也是满目疮夷了。

    颜神佑与颜静娴并不打搅六娘的功课,只向楚氏禀明了两人的计划。楚氏道:“你们长大了,也该自己拿主意了。”

    颜神佑低声道:“还请阿婆给掌掌眼。我们怕太冒进,以致前功尽弃。”

    楚氏道:“谁个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明白的,记着一条,给自己留一退路。其余的路,都要自己去试着走了。你想要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想不受挫,是不可能的。”

    颜神佑受教。

    楚氏又说:“你的想法很好,不过在诸贤眼里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在昂州州可行,在四州二京可行。日后想要推行,却是极难。离了这方水土,人心不向,又无士望,当慎之又慎。”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不是在昂州,我也不敢提这个。如今也是机会难得,正要用着这个,跟那两边儿论战呢。”

    楚氏摇头道:“顶好是能论赢了,否则……就是招来太多的对头了!不但是给你,也是给你父亲。你们这般做,坏了太多人的打算。”

    颜神佑道:“仅限于此一事。总要,慢慢来的,”说完,又冷笑,“他们与反逆合谋的时候,就已经是我们的对头了。难道还要我们再去求他们两处下注不成?”

    楚氏道:“你的盘算太大。也罢,先立起了规矩也好,免得让人以为新君既傻且弱。”

    颜神佑喷笑出声:“阿婆忒犀利了。”

    楚氏横了她一眼,又问颜静娴:“你打定主意了?”

    颜静娴慎重地点了点头,楚氏道:“那便去做罢。记着一件事儿,你们的处境与旁家女孩儿不同。只要娘家好了,婆家那里,就不是个事儿。”

    两人唯唯。

    楚氏又对颜神佑道:“我在想,教些女童识字。”

    颜神佑眼前一亮。

    楚氏道:“孤儿弃婴全赖救济以活,是最好的开端。”

    颜神佑叹服,甭管架空不架空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当初西方传教士,不也是从这类似的方面入手的么?有楚氏主持这些事,颜神佑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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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楚氏那里得了主意,颜神佑便回州府,与诸人商议,将归义交与颜静娴来管。颜肃之的地盘越来越大,要准备的事情越来越多,更兼山璞等又往北方募兵,人手愈发不足。颜神佑便将原管归义的徐昭给调到京城去给山璞帮忙了,姑母颜氏还有些担心徐昭却飞快地打包了行李,跑到京城去。

    颜氏见他这个样子,越发的担心,亲自找到颜神佑,进门也顾不上寒暄便直奔正题:“阿昭这个德性,能行么?在后头有人看着,让他出点力做点活计就是了,到了前线,是要生事的。”

    颜神佑道:“如今北方已稳,他总是要走这么一遭,亲自去寻一寻父祖的。”

    颜氏一怔,郁郁地道:“也只得如此了。”

    颜神佑道:“京城那里有大将军在,留守杜黎是我旧属,我写信给表兄带上,请他们多看顾些。”

    颜氏这才怏怏地答应了,却又小心地问道:“二郎也长大了,倒是更稳重些,可能做些事?”

    颜氏与徐扬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出仕,有舅家护着,一路坦荡,次子原本有个荫职,可京城一乱,什么都成了明日黄花。颜氏与颜肃之的关系本来是挺好的,只是后来有了那么一点子事儿,她又有些怵这个弟弟了。倒是原先在京城的时候,对侄女颇多照顾,便绕了一圈儿,跑到颜神佑这里来撞木钟。

    颜神佑道:“他这个本也不难,我说与阿爹就是。倒是阿旭……我想跟姑母借她一用。”

    颜氏奇道:“那个丫头,你要她做甚?她就会淘气了。”

    颜神佑道:“帮我做事,行不行?”

    颜氏便有些为难,对颜神佑道:“她与你们姐妹不同,没那个本事呐。又淘气,让她做事,保不齐她就要惹祸,还是算了罢。我现在就想着,等她出了孝,结门好亲,我也就能闭眼了。”

    这就是不答应了。

    亲妈不答应,颜神佑还真下不去手让人家母女不合,只能撂开了去。口上还要说道:“我看她文静多啦,不用着急,青年俊彦多了去了。慢慢挑。”

    颜氏此行的目的达到,担心侄女再把她闺女给拐了去,便不敢多留,指一事就走了。她肚里明白,自家就得看着弟弟能混成什么样了,最好的,她能成长公主。但是,这个长公主辈份虽高,份量却不比侄女重。让儿子们出头就行了,闺女什么的,一旦出去惹出事儿来被群起而攻。颜肃之、颜孝之能保得下闺女,颜氏却保不了徐旭平安无事。

    哪怕是李彦,肯让孙女儿出来,也是因为他既有名望,现在又有不少权利。颜氏却没这样的底气,只能低调再低调。

    送走颜氏,颜神佑也笑了。想过这条路难走、事难办,没想到亲姑母都不肯沾手。怪颜氏?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颜神佑自己都得小心,万一把人都忽悠起来,最后事没成,再叭唧落地上,这造孽可就造大了。

    选女官,那就得分外小心。颜神佑仔细想了想,除了女官,还要再招一部分女吏。吏目里并不是没有女人的,比如女监里,就是女狱卒做看守。颜神佑想双管齐下,上层与下层都搅它一搅。

    昂州府便又贴出了新告示,一是选官,一是择吏。其余条件不变,都须有保人等等。却又特别添加一条,不限性别。颜神佑特别承诺,男女分开考试,不令男女混杂。

    即便如此,来报考的女性只是男性的十分之一。反是想做小吏的妇女居然达到男子的三分之一,这让颜神佑大跌眼镜。

    甘铭见状,对颜神佑道:“也是多亏了此间风俗。”甘老先生自从再回昂州,又焕发了精神,连他儿子都没他这么有干劲儿,只能瞪着眼跟在他后面,就怕老爷子累坏了。没想到老先生有了事情做,居然忘掉了不少烦恼事,走路生风,记性绝佳。

    颜神佑心说,已经很多人说过这个话啦。对甘铭一笑,道:“这是您的职事,还请多费心。”既然请甘铭来掌一州之铨选,她哪怕心里再痒痒,也得忍着等甘铭汇报了名单上来,再做最后决断,而不能提前插手。

    甘铭与颜神佑合作得也颇为愉快,就是因为颜神佑能克制自己的想法,不去添乱。

    三场下来,颜神佑发现,女候选人已经是男候选人的十五分之一了。甘铭倒不以为意,对颜神佑道:“毕竟见识不同。”颜神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许多闺阁女子并不像男子一样受过正规的教育,看问题的角度与处理经验不如男子也是正常的。

    粗粗一看,金家又有一个女孩子考中,是金六、金七的堂妹金九,名单里还出现了广州黎氏的一个女孩子,行四。颜神佑摸摸耳朵,这样的情况还真是在预料之中啊!寒门出几个有出息的男孩是常有的,却没有几家在生活不那么宽裕的情况下肯培养女孩子。能出头的女孩子,多半是家里条件很不错的。

    再往下看,出乎意料的,居然又出现了古尚书女儿的名字。

    除开黎四娘,其余人颜神佑都认得,万没想到古家女儿还会来,居然也考中,真是意外之喜。笑对甘铭道:“有这四个,已是值了。”

    甘铭道:“能做事便好。”颜神佑问道:“我意先将她们收入幕府,且做文书,看几月再作安排,如何?”

    甘铭道:“老成谋国之言。”

    颜神佑放下心来,又问择吏之事。甘铭常以“小吏临民,比官更要紧”,连择吏都是亲自过问,颜神佑故而有此一问。

    甘铭道:“已定下了。娘子也要亲自看一看才好。”

    颜神佑才要答允,却听外面一阵喧哗。丁琳面色诡异地进来了道:“娘子,外面有个……奇人!”

    颜神佑道:“怎么说?”

    丁琳道:“她不识字,却说自己能做官。”

    “噗——”

    丁琳看着颜神佑面前的水渍,面无表情地道:“还是个寡妇。”

    颜神佑:“……”卧槽!神人!

    甘铭看颜神佑擦了嘴巴,才说:“她说了什么?”相处这么些日子,甘铭对这些小娘子也有些了解,如果不是有转折,丁琳是不会拿这样的事儿来消遣孕妇的。

    丁琳道:“老先生猜着了,她说‘认字儿不过是为了明白理道,可谁说明白道理的人就非得认字呢?谁个又能说认了字就一定明白道理了?’”

    颜神佑与甘铭互看一眼,才说:“可惜了那一口茶,你早说这一句,我就不用喷了。文以载道,文并非道。”

    甘铭道:“只此一句,当得娘子一见。昔日山侯之母,也是目不识丁,休说是她,便是山侯之父,也识不全字。”

    颜神佑道:“高祖也是个睁眼瞎呢。”大长公主她爹,就是个文盲,后来当了官儿,也没认多少字,勉强当了个半文盲。因为当了官有了点钱,儿子们倒是聘了几个老师灌了点墨水,水平却也不怎么高。直到五王与虞喆等人,才算是受过系统教育的。

    便召来这位寡妇,看她究竟有何本领。

    让颜神佑惊讶的是,这一位布衣荆钗,十分朴素,年纪却在三十开外了。颜神佑以为,能有这么一股子闯劲儿的,应该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妇才对。以本地之风俗,三十来岁,做祖母的也不是没有。可这一位……

    再细一看,此人肤色微黑,却生得颇为俏丽,行动敏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养着两眼泉水一般。颜神佑心道,常见书上说,异人有异相,这一位,也算是异相了罢?

    这位女士大约在刚才被一路指点了一些规矩,见了颜神佑先不打量,利索地先行一礼,自报家门。

    颜神佑听得越发惊奇了。此女姓冯,江湖人称冯三娘。前后嫁了三个丈夫,长的活不过二年,短的只活了五个月,都死了!三个丈夫三个姓儿,依夫家称呼就太混乱了,索性以娘家的旧称呼自称了。

    连死了仨老公,自己又不是富贵人家女人,也没啥后台,还能这么有闯劲儿。就冲这一条,颜神佑就得佩服她。

    佩服归佩服,她却也是不养闲人的,该考的,还是得考。颜神佑便问她:“你先前说的话,是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的?”

    冯三娘道:“凭一句话,娘子肯见我,能出这么个主意的人,怎不自己来呢?”

    颜神佑笑而不语,世间怪人隐士多了。又问她:“你既不识字,又明白什么道理呢?”

    冯三娘道:“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不外公道得失。得失近,公道远。”

    这倒也是一般,考虑到她也没啥文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不错了。颜神佑琢磨着,倒可让她为吏。昂州的吏,与旁处不同,并不是入另册受歧视的。

    甘铭却突然问道:“现在的昂州,须得做什么?”

    冯三娘一愣,看是甘铭,态度更恭敬了,轻声说:“乱人太多,娘子们得正位。”

    咔嚓!

    颜神佑头上炸起一道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目视甘铭。甘铭一点头,颜神佑才说:“你倒留下来,咱们一面说话,你一面习字罢。”

    冯三娘连连摆手:“我嫁过一个死鬼,识字儿,也要教我,到他死,我也没灌进半点墨汁,不中用的。”

    颜神佑无奈,只得将她暂留府中:“有话,慢慢说。”

    冯三娘苦笑道:“娘子,您给个实话,我成是不成的?”

    颜神佑道:“那你得先跟我聊一聊天儿。”

    冯三娘道:“那得聊好些时日了。”

    颜神佑道:“我总不让你白来这一趟。”

    ————————————————————————————————

    冯三娘在颜神佑头上劈了一道雷,惹得颜神佑亲自跟她谈话的时候,阮梅和济阳王也觉得自己的头上被颜肃之给劈了一道雷下来。

    阮梅还好,自己就是个神经病,自从跟了颖川王,他就一直被各种徼文骂,他的手下也不能幸免,早早就有了免疫力。这回一看颜肃之的徼文,又是骂他倒行逆施,又是骂投靠他的旧族不要脸,他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翻了个白眼,将徼文丢与投靠了他的一个查姓男子,让他去对喷。

    济阳王就要崩溃了,简直哭笑不得。特么这是哪个神经病没吃药就跑出来祸害人间了啊?!哪条王法说闺女也有继承权了?你这不是要破坏礼法吗?你好意思说我是窃居正统吗?我不当皇帝,让你一个神经病来干吗?

    济阳王足有大半个时辰没回过神儿来。

    等清醒过来,头一件事就是召集了人手反骂回去!济阳王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是反贼,他的追随者也不认为自己是反贼,他们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从倒虞喆开始,他们就是对的。反倒是颜肃之,这么搞简直是丧心病狂!

    不出意外的,封颜神佑姐妹俩的虞堃,真是躺着也中枪,又被拉出来挂了一回墙头,说他是乱命。说阮梅这样的“伪朝逆贼”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颜肃之就接连收到了两份骂帖,都说他发了昏,脑子里有坑,居然想出这种破坏礼法的白痴招数。他也懒得跟这帮人对骂,唐仪与姜戎那里统计的名单还没有出来,没有直接关系人出头,他便将事情交给了南宫醒。

    南宫醒正觉得无聊,正常情况下,几大势力对峙,正是他这样的人出头露脸的机会。没想到这里面最能打的两方的头子都有病!他们不骂,上手就打!南宫醒颇觉无趣,自从虞堃死后,他闲得每天在家打蚊子。

    现在终于轮到他出头露脸了!

    好开心!

    上来先骂阮梅:你闭嘴,一个反贼你没话语权!你就是个瘟疫你造吗?跟你混的人,哪怕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承嗣子,他也没资格继承了,因为他从逆!这都是你害的!谁沾你谁就是失德!又将起草文稿的查某人骂了个底朝天,说他不止脑子有坑,整个人全身都是坑——走路上被人拿石头砸的!因为他跪舔反贼!

    再骂济阳王:你脑子没坑吗?你以为你有多聪明啊?造反这么多年地盘还没阮梅大哦!你以为你就不是瘟疫了吗?你克死了你全家啊!你兄弟子侄还剩几个啊?还有跟你混的那群逗比,给你出的P主意啊?有空跟楚丰掐,你不会掐阮梅吗?掐楚丰,阮梅肯定揍你啊,掐阮梅,楚丰才不会管呢!这都看不明白,你还把这群逗比当宝贝?你傻不傻啊?

    因为骂战是全国发贴,阮梅很快就知道了南宫醒骂贴的内容,无辜躺枪他觉得特别冤,亲自下令,让陆桥给骂回去!陆桥苦笑道:“这个南宫醒,说济阳说得很在理啊。”

    南宫醒这个职业,放到春秋战国,那就是个纵横家,优秀的纵横家对于大势的把握,还是很有眼光的。他对北方三股势力的分析相当到位。

    就在此时,姜戎和唐仪也加快了进度,飞快地把名单拟定,交给了颜肃之。颜肃之在短暂的商议之后,一口气也将几家著姓的传承给确定了下来。骂战,开始升级了。

    既得利益者是不肯放弃收益的,比如颜孝之连襟家,颜孝之不与他们争,他们自然便在颜孝之的支持之下取得了柴家的代表资格。将次子改姓为柴,因柴丞相有过失,爵位被缩减,仅为东乡侯。虽有封地,不过一乡,户不过五百,且折作具体数目的俸禄——却也是白得的一个爵位。这也是意外之喜了。真要清算,柴丞相也是引狼入室的罪人之一。

    其余人等,以此类推。颜肃之更命南宫醒抽个空儿,向这些人暗示:这只是个开始,骂战是对他们的考验,谁有本事,谁晋升。没本事的,这样就算对得起你们了。

    除开像柴家这样外孙承嗣的情况,还有一些家族,譬如蒋廷尉家,是男子逃了出来。这样是没话说的,没有过失的,一切如旧——只是俸禄封户会少很多。几方割据,大家手头的资源都不多,很难有大一统王朝的豪气了。这种情况,不管跟谁混都一样,几方老板受困于客观也难以克服,倒是给了颜肃之趁机收束封户的机会。

    由南宫醒开了头,三方骂战进入了高-潮。南宫醒忒坏,骂一个的时候,把另一个也给拉了进来。搞得济阳王恨得要死,回骂的时候难免又扯上了阮梅。济阳王恨阮梅比恨颜肃之更深,阮梅弄了他哥颖川王,使得五王的造反大业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被活推到了坑里。

    阮梅被济阳王痛骂,也火了,命人回骂。济阳王与颜肃之都攻击阮梅是逆得不能再逆的逆贼,阮梅与颜肃之都说济阳王是伪得不能再伪的伪朝,济阳王与阮梅又骂颜肃之是假得不能再假的假正经!

    楚丰每隔两天都能收到一封骂帖,全是这三家对骂的,可恶的是,居然没人骂他!

    正在三家骂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时间已经悄悄走到了夏季。

    这一日,颜肃之正拍案大笑,因为济阳王说阮梅自称的“大陈”朝是“东朝逆贼”。阮梅就丢了颜肃之,指着济阳王的鼻子大骂:你才是偏安一隅的“西朝伪帝”,老子是正中的“□□”!

    济阳王的脸被擦得**辣的,反骂:你就是被挤到犄角旮旯的东朝逆贼!中央个P!老子才是中央!

    阮梅这回不用别人了,亲自上阵,用十分通俗的话回道:你是在中间儿了,被大家伙挤到中间,你快挤成个肉饼了你造吗?你在我西边儿,你顶多算个西朝!

    颜肃之特别开心!他没称帝,没国号,还袭旧国号,倒省了掺和进去。就看着这两个想争正统的对骂。却又暗中下令南宫醒:“想好了,怎么应对。”过不两年他就要称帝了,按照对面两个的风格,一定要喊他“南朝”的,对不起,颜中二也讨厌别人说他是偏僻地方的土皇帝,他也是要做“坐镇中央的天下四方之主”。

    被用偏安一方的方位词来形容,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忍的!哪怕人家说的是事实,你就是占了一个西北角,也得自称中央,也得是个大X朝。认了,你就输了!【1】

    南宫醒诚恳地道:“此事在明公不在臣。”

    颜肃之默:“早晚收拾了他们!可他们说得忒难听!”

    南宫醒道:“还请明公慎之。”

    颜肃之长啸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弄得周围的人差点以为相府进了狼,拖着十八般兵器要来护卫颜肃之,最后发现是他在鬼叫,都默默地拖着兵器又回去了。颜肃之嚎完了,一拍桌子:“议事!”早点把这些王八蛋都收拾了,他才能名正言顺呐!

    命令才下达没出五秒,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颜肃之愕然:“怎么到得这么早?”

    抬头一看,他学弟白兴一脸惨白地跑了过来:“明公,不好了,金星凌日!”

    作者有话要说:【1】大分裂时期的对峙政权对骂是相当搞笑的。哪一方都说自己是正统,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偏安的政权。即使地理上真的是这样,那也不能承认,一承认了,就代表承认自己不是正中,别人才是。自己就失去了立场。所以要抬高自己,自己是中央,贬低对方,对方是偏安。

    在南北朝的时候,双方的称呼也特别有意思。南朝说北朝是“索虏”(编小辫儿的野蛮人),北方说南方是“岛夷”(岛上住的土包子)。然后又都说对方“伪”,自己才是真的顺应天命的王朝。后世修史,挺原汁原味地保留了这些称呼==!

    在比较和平的时候,会互派使节,都派自己这里长得好的学霸,跑到对方那里去踢馆。展现自己才是文明开化,你们这些学渣都来跪舔吧!

    唉,真像小朋友吵架啊……

第246章 不安份的人

    “哈哈哈哈!”颜神佑捏着三方骂战的复印件,笑得前仰后合,搞得姜氏担心异常,生怕她把孩子给笑出来。喜欢就上www.LWXS。ORG近来颇为太平,药场等处的事也少了许多,姜氏恰腾出手来盯着女儿。姜氏不拦着她做事,却不想她过份耗神。这恰与颜肃之想到了一起,三方骂战的事儿,就没让她主持。

    颜神佑还有些担心,怕她的提议成为其他两方攻击的重点。这样的担心委实有理,己方弄的这个,毕竟与传统礼法不那么相容,被扯在这个烂泥潭里就坏了。要不是南宫醒太狡猾,就得被济阳王拖在这个方面爬不出来。现在好了,南宫醒一拖二,把另外两家拖到一处去吵,颜神佑反倒成了看热闹的人。

    姜氏看着双方骂战,也觉得好笑,看了看颜神佑的坐姿,又看看坐在一边的六郎,伸手将颜神佑手里那几张纸取了过来。六郎见姜氏正低着头,看那张阮梅的稿子,转头问颜神佑:“阿姊,舅公为何不与阿爹联手?”

    这个问题太犀利,也就只好在这里问一问了,是万万不能贸然向楚氏要答案的。颜神佑道:“时机未到。”

    六郎又问:“那什么时候算是时机到了呢?”

    颜神佑道:“静候其变。”

    六郎似懂非懂,想了一阵儿,才问:“于今几家,谁先亡?”

    颜神佑摸了摸下巴:“按雍、益无大事,不在思量。三家里么……事到如今,除非济阳自寻死,阮梅必先亡!”

    六郎问道:“亡于我?”

    “亡于我。”

    六郎露出一个笑来:“我亦想济阳不会救他。”

    姜氏目视颜神佑,颜神佑点头道:“六郎想得极对。济阳与阮梅有夙怨,且不如阮梅果决,攻阮,济阳未必肯救。攻济阳,阮梅之心难测。”

    六郎作大悟状:“阮氏便是死在难测二字上了,对么?”

    颜神佑摸摸他的头,对他道:“你想想济阳的位置。”

    这回姜氏都很快明白了,济阳夹在楚丰与阮梅中间,颜肃之就算攻下了济阳王的地盘儿,跟楚丰要怎么解释呢?这样的亲戚,能不翻脸就不翻脸,顶好是以势相压,请他认清形势,来搞一个合并。压还不能压得太明显了,比如直接把他邻居给干掉了。

    姜氏见姐弟俩对话告一段落了,便打发六郎去看八郎。六郎对母、姐一施礼,踱着四方步走开了去。颜神佑头一回这么有闲看她弟的背景,见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昂首挺胸,手还背在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张着嘴巴看姜氏:“阿娘,他这跟谁学的?”

    姜氏道:“当是他的师傅们罢,这样不是挺好么?”很有范儿啊!

    颜神佑:“……”肉墩子装名士,这个画风略不对啊!

    姜氏已经转移了话题,问她:“你身边这些人,预备怎么安置呢?她们有些个比你年纪还大呢。”

    颜神佑道:“我也在犯难,她们多跟我一阵儿,日后归宿能更好些。有心多留她们一阵儿,又怕误了花期。现在就婚配呢,又恐日后不如意。”

    姜氏嗔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的话儿,眼下能与她们般配的人,日后难会不好么?”

    阿竹等人纵是沉稳之辈,听这母女俩这般说,也是面红耳赤。她们家里原也有些着急的,家中犹豫再三,又互相商议了一阵儿,也是有颜神佑这般的顾虑。现在嫁的,丈夫就有些低,等一等,日后颜家有大造化,她们的身价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也在犹豫之中,最后一咬牙,还是等了。

    颜神佑听姜氏这么一说,很快明白未竟之意。奴婢纵然放良,还是会有人追究个出身,反正颜神佑要给她们当后台了,不管是配什么样的人,你管它什么时候呢!早早婚配了,都安定了起来,才好安排下面的工作。

    颜神佑道:“这样,我就去寻思寻思。”

    听她这么放话,最欢喜的当数阿方,她闺女阿琴正在颜神佑身边呢,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忍着没提,全因相信主人家会有好安排。今日一听,果然是为侍女们考虑过的,如何不喜?纵然配了奴婢部曲,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奴婢部曲,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得势的过得比外面中等人家还要好些哩。如果能得配玄衣中人,有个百户,也很不错了。

    阿方久在姜氏身边,也不算是无知之人了,怎么看这玄衣都不像是没前途的,日后有什么安排,可还不一定呢。现在结亲,也是投资个潜力股了。

    姜氏果然发话了:“思量时,也问一问她们的父母,若愿意了,可配与玄衣等。”

    颜神佑拍手道:“阿娘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果然是玄衣最佳。”阿竹心头一松,她自然是明白玄衣的价值的,晓得归处无忧。她还知道,因为与玄衣接触比较多的原因,一众侍女与玄衣里某些男子,也有那么一点点朦胧之意。真是瞌睡时递了个枕头过来,再贴心不过了。

    阿方正在心里琢磨着,玄衣几个千户,哪家与自家相熟,哪个提亲的诚意比较大……

    姜氏见场面十分温馨和谐,又问颜神佑:“你招了个寡妇?”

    颜神佑知道姜氏年纪渐长,对迷信这等事越有些重视,故作不经意地道:“嗯,让她来做事。”

    姜氏眉头皱起:“你可仔细着点儿!我怕她命格不好。”

    颜神佑嗤笑道:“我又不是要娶她。”

    姜氏:“……”好像也有一点道理的样子,“反正要小心。”

    颜神佑道:“好……”

    姜氏道:“等孩子生下来,我管你怎么闹腾呢。旁人有了孩子都安心养胎,只有你,越这样越不安生……”

    话还没完,便听到一阵吵闹的声音,细细分辨,似是李三娘。姜氏奇道:“她一向沉稳有度,怎么……”

    李三娘急得满头是汗!老远就跟拦着她的侍女瞪眼:“快起开!误了事你担待不起!”

    侍女不肯让:“三娘容我等回禀夫人,难道急在此一时?”

    姜氏对阿方道:“你去,接她过来。”

    李三娘果然是有急事的,她一向是从容不迫的,此时鬓角几绺碎发已被汗水打湿,都粘到了脸上。见了颜神佑,不等发问便说:“娘子,看天上,太阳!金星凌日了!”

    李三娘称得上是家学渊源,偶一抬头,忽觉得太阳有异,眯着眼睛细细一看,再掐指一算,就觉得不好。奔去翻一翻书,再拨一拨算筹,背上就开始冒凉气儿。

    金星凌日!

    说起来这是个正常的自然现象,无非出现的次数不太多,略显珍奇罢了。但是在天文里,这是兵祸之象,还是大灾之征。此外还有一种意思,是主有难,宾夺主位——这个,李三娘就不敢往深处联想了,万一联想到颜肃之呢?

    除此而外,李三娘还有一样不解:之前打得那么惨,遍地烽烟,生灵涂炭,虞家皇帝死了两个、伪朝也冒出来两处,都没见金大爷这么刷存在感。现在几下休兵,开始打嘴仗,它老人家却突然跑出来了。此事好有一比,恰似阮梅阵前开溜,把颖川王留给了郁陶——你图的什么呢?

    李三娘便觉得,这是因为即将到来一场比之前都要惨烈的大变故!

    颜神佑听了,也抬头眯眼,看着太阳上果然有那么一个大黑点!

    “去打水,给三娘洗个脸。莫慌,不是已经在打了么?收拾一下,咱们去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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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头就是相府,颜肃之已经在召人议事了。颜神佑动身慢点儿,随侍之人又不敢走得太快,待她到了,颜静娴也从不远处的郡府过来了。上来便抢一步,搀着颜神佑:“阿姐慢些,已经到了,便不急了。”

    颜神佑道:“我才不急呢,要急,怕也得是济阳和阮贼他们着急。济阳的头都得挠秃了。”

    她说得有趣,颜静娴一想起这双方骂战,其中一方还是个精神病患,吵不过或者吵得光火了,由吵改而为打,也不是不可能。颜静娴初入郡府理事,因归义地理位置的特殊,也能接触到一些军事方面的事务,颇知阮梅风格。

    姐妹俩说笑着,往厅里去,人已到得差不多了。

    颜神佑一看,大家面上都还算镇定。这个大家,指的是颜肃之往下,直到丁号,再往下,就有点惊惶了。颜神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暗道果然人与人不同。颜肃之对颜静娴的印象还不错,百忙之中还抽空对她露了个笑脸儿。卢慎也跟她点了个头,姐夫小姨子,还是要避嫌的。

    人齐之后,颜神佑就知道这次讨论不会有太多的干货,因为到的人多。有时候,不是参与的人越多会议才越重要的。果然,白兴略带急促地将金星凌日简单解释了之后,众人往庭院里又去看了一回,金星还没从太阳上离开呢。

    再回屋里,人人被太阳映得头昏眼花,稳了好一阵儿,颜肃之才问:“诸位有何见解?”

    白兴便着急说:“金星凌日,有兵事将起,当早作准备,以防二贼。”他也不能说什么皇帝有难,有人造反要当皇帝。明摆的,颜肃之就是要走这个路子的。南方这些人,都宁愿把这不大好的天象给推到北边去。

    这是议事厅里后半截人的共同观点。卢慎悄悄看一眼丁号,果然见这个结巴摇头晃脑地道:“非也非也!”

    颜神佑差点笑出声来,这句台词,真是相当之耳熟。

    颜肃之问道:“以丁尚书之见,又当如何?”

    白兴不敢与丁号相争,正盼着有人这般发问,此时尖起耳朵来听。丁号道:“兵事早起多年了。”

    白兴小声道:“多年前是多年前,现在这个,是将来之兆。”预兆之事,可能是第二天就应验了,也有可能要过几年才能应验,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丁号道:“纵是预兆,也未必是应在我啊!二贼如今势同水火,焉知不是应在彼?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不令因异象而惊惶,好生准备秋收。奸灭二贼,以慰苍生。”

    众人提心吊胆听完他这磕磕巴巴的话,都松了一口气,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了。颜肃之一槌定音:“丁尚书言之有理!”又安抚白兴,命他去准备解释的说法,要把解释引到北方会打仗上面去,再不济,也要说是因为两个“伪朝”自立,老天示警!

    白兴大悔!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分明就是因为伪朝倒行逆施嘛!再一抬头,看上面几个老小狐狸,白兴深觉自己真是个纯洁的小白兔!

    白兔君带着受伤的小心脏嘤嘤嘤地去写封建迷信普及稿(忽悠版)去了,颜肃之又对南宫醒道:“此事大有事为。”

    南宫醒心领神会,起身应命:“明公安坐,且看臣的手段。”

    颜神佑与颜静娴相视一笑,都想:对面那两位又要倒霉了!天象示警嘛,肯定是因为这两个冒名自立的“伪朝”!你们都不是真的,所以老天爷发怒了,趁早下课滚球!

    她们俩在这儿笑,颜肃之忙了正事,倒心惊胆战起来,催着闺女去休息。颜静娴道:“二伯放心,我将阿姐送到二娘那里。”颜肃之再三嘱咐:“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放在心上。”

    颜神佑笑道:“有南宫先生在,哪用我操心?”话虽如此,她还是对南宫醒道,“我还有一句废话,不知于先生是否有益。”

    南宫醒忙道:“娘子请讲。”

    颜神佑道:“他们不是自认正统么?两个皇帝,呵呵,金星凌日,不知道他们要被哪个凌了?”

    颜肃之捶桌大笑:“对对对!气死他们!”

    南宫醒也笑:“不愧是娘子。”

    颜静娴因说:“这下济阳的头发真的要挠秃了吧?”

    南宫醒眼珠子一转,对颜肃之一揖道:“正好,趁着此事,也好给明公造一造势。”

    李彦虽然是个号称修真的人,然而自从阴谋搞死虞堃反被人抢先之后便深自反醒,不再插手这等伪造谶语的事情了。甚至想劝一劝颜肃之:别搞这些有的没有的,实力最重要。

    话没出口,就听卢慎道:“拆字也不好用,谐音又有些别扭。”一般造童谣谶语,都喜欢用拆字法。但是这三方的头子的名字都不大好拆字。

    颜神佑道:“何必管这些个?便直白说出来又能如何?难道要以天下奉两逆不成?”

    李彦大为赞同,对颜肃之道:“谋天下如用兵,以正合,以奇胜。正在奇先。”这又与南宫醒先时回答颜肃之的问题遥相呼应了。

    颜肃之心说,这不又是我闺女玩剩下的么?不就是宣传我的兵是仁义之师,老子是天命所归么?那还要讨论个P?!转念一想,不对,闺女现在不能操劳,得休息。正色对南宫醒道:“这也交给你了。”

    南宫醒又得了一项差使,嘴角勾了一勾,拍着胸脯保证,不气死对面那俩王八蛋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这话说的,连李彦这个正在纠结的老人家听了,都不禁莞尔。颜肃之惦记着闺女不能太累,正要宣布散会,又收到一份建议书。颜肃之当时没在意,顺手往桌上一撂,就宣布散会,让南宫醒再去开骂帖了。

    结果散会不到半个小时,核心人物又都被召了过来。连颜神佑也只得再次过来——发建议书的不是别人,正是霍白,内容也相当地不和谐,请求早点把益州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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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大乱,益州一直独善其身。这里本身受灾就小,也不求人,自给自足得比较哈皮。虽然刺史是朝廷任命的,但是乱世里,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虞家国运不长,向心力也不强,各人有各人的打算简直不要太正常。

    益州这里,比荆州当初也好不太多。只是益州占地利之便,不用像荆州那里非得引着个反王来当老板。然而事已至此,益州方面也得掂量掂量着投资站队了。这天下大势,也像楚氏等人品评人物一样,说句极端的话:人一出生,路就定了。挪到这里,便是“谁能争天下,从一开始就定了”。

    眼下能有一争之力的势力就三家,连楚丰都不算。要在这三家里选一个能赢的压注,倒不太难,反正,阮梅是最早被排除的。除此之外,竟是颜肃之的赢面更大,除了手上的四州二京,雍州楚丰是他亲舅,三分天下,他自己算占了一半儿。

    但是,如果想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有时候就不是投注给最后的胜利者了。比如益州方面就在考虑:要不要跟楚丰混一混先?

    因为一直没参与争斗,益州方面的节奏是比较缓慢的,内部还在犹豫。益州之长史倾向于直接跟颜肃之混,认为颜肃之很有希望得正大位,一统天下。现在投他,是跟着稳赢,至少能保现在的地位。

    刺史的妻舅则认为颜肃之那里架子已经搭起来了,益州这点势力在颜肃之那里不算什么。不如先跟楚丰混一混,合二州之力,再投颜肃之。这样即使颜肃之那里杠架已经形成了,有楚丰这个皇帝的亲娘舅在前面罩着,总比自己单打独斗要强。

    还有当地镇守的杂号将军却认为,不如跟济阳王通一通气,两下夹击,拿下雍州。这样,济阳王手上也有四州,济阳王又是虞氏血脉,论起来更名正言顺。

    三方争吵了小半年,还是没能吵出个结果来。益州刺史也拿不准主意了,只好装死,拖得一天是一天,反正,保底不过是投降了颜肃之,后路有了,他也就不急了。

    他不急,有人急,霍白一定是最急的人之一。

    霍白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隐形中二病患,眼看原先一起搭档的山璞等人都有了光复旧京之功,山璞、李今、卢慎都是他连襟,前两个还有首入京城之功。霍白未免有那么一点点坐不住。

    他也不是冒进的人,并没有贸然动手,而是紧盯着益州方面有什么动静。更悄悄派人冒充商旅入益州,搜集各种情报。益州长史解昂因主官是个墙头草,谁说都觉得有理,就是不肯拿主意,渐渐沉不住气了——世上最厉害的风不是台风而是枕头风,解昂才给他掰过来,晚上夫人一吹风,他又偏向妻舅了。

    解昂被这样的上司弄得神烦,干脆自己悄悄与颜肃之联系。想与颜肃之联系,必得过荆州,必得经荆州守军之手。霍白也就知道了,知道之后,他也不甘心只当个传声筒,而是与解昂定了个初步的计划,以解昂为内应,霍白派兵遣入,里应外合,拿下益州。

    步骤都想好了,以联姻为名,请颜肃之出个侄子,救娶益州刺史他闺女。下聘迎娶的队伍就挟着精兵,见面就把益州刺史给拿下。擒贼先擒王。OVER。反正益州内部本来就是要跟颜肃之合作的人多。当然,为了表示自己的正确性,显得不是自己挑事儿,必须要等到颜肃之他侄子到益州之后,再使点小手段,让益州刺史反悔!

    这样,颜家就成了受害者,诚心求亲被悔婚,撕你户口本当报复。VOER。

    颜肃之眼角一抽,一望天,这还真TM要打仗了啊!

    这个计策未免流于阴毒,但却是个好计。颜肃之有些犹豫,如果让益州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到时候又是一股势力,保不齐还要再出幺蛾子。可这么算计人家,中二病也是有原则的!

    霍亥却是默认侄孙这办很好,他担心的另有其事:“不知太尉那里,会怎么想呢?”

    是啊,挖了人家邻居之后,楚丰会怎么想呢?益州内部既然有那么个提议,怎么可能与楚丰没有接触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颜肃之的身上,颜肃之道:“从其议!”又问南宫醒,跟北边的骂仗搞得怎么样了。

    南宫醒道:“已有草稿了。”

    颜肃之要了草稿一看,也乐了。到底是他闺女出的主意、南宫醒润色的文稿,真是坏透了。给两处的文稿基本是一个意思:天象与地上的事情是对应的,真命天子自然就是太阳了,我看虞堃是天子,所以被你们欺负了。这才是应这个天象的。你们要自称是天子,你们被谁给欺负了呀?先说好了,我家头子是虞堃的摄政,可没欺负他,也不认你们当老板。

    颜肃之爆笑:“亏得是金星凌日,这要是荧惑守心,乐子就更大了。此事可交与可信之人,卿可伴二郎共征西(霍白)处。”这便是允了霍白的提议。

    颜神佑道:“只盼着益州刺史放明白些,别叫征西用到后手才好。”一统天下是大家都想的,如果益州刺史想押注想得太久,只怕什么注他都押不了。

    颜肃之道:“福祸只在一念之间。”

    颜神佑便闭口不言,卢慎道:“从议亲到下聘,往返总须数月,往来交涉,够他思量的了。顶好是两家合一家,大家都好。”

    颜神佑不大想听下去了,便向颜肃之告辞,往与楚氏通个气。楚氏默,看看孙女儿挺着个大肚子,她有什么重话也不能说。只能叹道:“只盼你阿爹手下留情。”

    颜神佑道:“阿爹不是那样的人。”

    楚氏道:“我知道了。”

    颜神佑看她脸色,便知她已明白这后面的意思,也不多打扰,便要起身告辞。楚氏道:“我再写封信给雍州,劝一劝吧。大将军都来了,他们还犟的什么呢?”

    颜神佑彻底放心了。

    过不数日,山璞又来信,道是已募了两万士卒,正在操练。已向颜肃之打报告,要求回来陪老婆生孩子。颜肃之因前线有郁陶坐阵,痛快地批准了。阿婉原在吴郡,算好了日子,也丢下姜云自己跑回了昂州。山璞也不敢让老婆再搬家,哪里生不是生呢?这年头小夫妻结婚后住岳父家住到生了几个孩子才搬回来的也不稀奇。

    颜神佑见这些亲朋好友围了一圈儿,忽然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来。相较之下,家里圈了好几个稳婆这等事,反而不觉得奇怪了。

    六月初一,颜神佑起床便觉得有点不对,山璞完全没有经验,也看不大出来。及与姜氏往见楚氏,才被这两位女士看出端倪来。两人都是生育过的,瞧她的样子就觉得不对,胎动有些频繁,看日子也该到了。姜氏最急,催着叫稳婆来看。

    到来一看,果然是发动了。楚氏还怕自己这里是寡居之所,不够吉利,山璞听了大急,上来抄起老婆就跑。后面姜氏、楚氏等着带着侍女跟着追,一气追到颜神佑的屋子里,才发现稳婆落在了后面,山璞又跑去揪稳婆。

    真是鸡飞狗跳。

    后面乱,还来了添乱的!颜肃之一大早就觉得耳朵发热,心神不宁,背着手往后走,发现闺女要生了,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白眼翻出来,晕倒了!正落到跟着追过来的唐仪身上,唐仪也傻了:“卧槽!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同学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呐!

第247章 公私两不误

    山璞被众女按照习惯给赶了出来,虽然是个明白道理的人,可实在是太关心了,忍不住就抻着脖子想往门里钻。爱玩爱看就来WWW。LWXS。ORG刚趴过去探出个脑袋,就被他妹子胆大包天地一巴掌按了出去。

    到底是亲哥哥,阿婉还小声安慰他:“我给你看着,行了吧?你别来添乱了,你帮不上忙。”

    老婆正在生,妹子胆儿肥了,山璞又急又忧伤,被阿婉一路急匆匆推到门外,啪一声,还把门给关了。山璞房前屋后的乱转,想起原先在山上,遇到这种事儿好像是要跳大神的。他也是受过正规教育的人,原本对于旧欲之淫礼是颇为不屑的。到了现在这个份儿上,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开始回忆起跳大神的动作来了。

    才理起了个架子,没跳两下,因为太碍事,又被踹出了院子。院子外面四处走,正撞到他岳父和岳父的病友。

    唐仪拖着颜肃之,一抬头看到山璞:“嘿,小子哎,这是怎么了?”

    山璞一抹汗,脸上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硬挤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来,声音都裂掉了:“娘子正在生……”

    话没说完,biaji!唐仪也两眼一翻,他也倒了。山璞反应还算快,急抢上去,左手揪着岳父的前襟,右手提着岳父他病友的后领,整个人都傻了——这TM都是什么事儿啊?我老婆生孩子你们来添的什么乱啊?!尼玛我都没昏啊,你们昏个P?!

    正常人的思路永远推测不过蛇精病的想法!

    山璞四顾茫然。

    因是后院,男仆不得入内,整个后院的女仆都跟着产妇在转,他们仨大老爷们走出去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居然没有人理会了。亏得山璞年轻力壮,拖着两个没出息的长辈一路拖了出来,招呼了一个路过的婆子,命她唤了几个人来,将两人抬到外面去,又叫请郎中来,又使人去告诉楚氏一声,再把六郎给叫过来。

    楚氏正跟姜氏两个忙得不行,听了来人这般一说,嘱咐姜氏一声,自带了人去。到了一看,两个神经病并排躺着还没转醒,抢过一只黄铜面盆,哗一声,把两个都泼醒了。

    颜肃之一个鲤鱼打挺,大叫:“有刺客!”

    楚氏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唐仪抬起袖子一抹脸,

    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六郎:……亲爹和岳父是一对逗比,人生真是一片灰暗。

    六郎死活搞不明白,他爹激动就激动嘛,头一个孙子辈儿,是吧?他岳父跟着瞎激动个什么劲儿啊?尼玛不会真的要我外甥女当儿媳妇吧?六郎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他岳父这一辈子似乎都在致力于把两家捆成一团,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病)啊!

    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山璞审时度势,跟楚氏打报告,申请叫几个会跳大神的过来跳一跳。

    ……连姐夫都坏掉了吗?

    六郎望向室内唯一的正常人,楚氏没让他失望,果断拍回了这个不着调的要求:“你们三个一起呆在这里,二娘没生完,谁都不许把他们放出来!六郎,跟我走!”

    唐仪一个轱辘爬起来,一手一个,抓着颜肃之和山璞道:“咱们可说好了,要是生个闺女,可得嫁给我家二郎。”

    门外的楚氏&六郎:……==!楚氏一低头,对六郎道:“千万别跟他们学得这样没出息!你去见你师傅他们,告诉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等着吃喜酒就是了。”

    六郎一想这些不靠谱的亲友,便觉得肩上责任委实重大,昂起胖脸:“是!”

    等楚氏回到产房,颜神佑还没生出来,楚氏一看,看到一个乌黑的头顶,是顺产,楚氏就松了一口气。头胎一般会比较困难一点,但是颜神佑底子好,只要是顺产问题就不会太大。

    姜氏却急得不行,她发现她闺女只是张着嘴,一声都不出。姜氏看得两眼发直:“你要疼就喊出来。”

    颜神佑心说,喊出声就泄气了啊,愣是一声没吭。姜氏更急了。

    一直僵持过了午饭,太阳又往西走了好一段,才听到一声宏亮的婴啼!姜氏先看闺女,就听颜神佑骂了一声:“小王八蛋!”姜氏这才脱力地软在阿方怀里。

    楚氏见颜神佑无事,一看孩子,她乐了:“是个小儿郎!”可算能逃脱唐仪的毒手了!楚氏很开心。她对阿萱姐妹没意见,但是一看到唐仪那个样子,实在是点不动这个头。

    楚氏开心了,外面颜肃之也一跳三尺高,唐仪险些号啕了:“怎么就碰不上了呢?”也跳起来跟颜肃之一齐往门外奔。山璞比他俩年轻,行动力更强,已经脚下生风跑过去的。颜肃之和唐仪大概是步调太一致了,齐齐卡在内室的门框上,一齐后退,再一齐前进,再卡。

    如是反复,还是楚氏的侍女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指点:“别一块儿动啊,一动又得卡住了!”这才把两个病人给救了下来。

    ————————————————————————————————

    颜神佑生了个儿子,头一个开心的是山璞,第二个就是姜氏。姜氏比颜神佑更盼着她生个儿子,有了儿子,随便颜神佑怎么玩耍吧,姜氏都觉得她是有了倚靠了,觉得她的人生才算圆满了。

    颜神佑这里,儿子闺女都一样,健康聪明就行了。看一看,发现这宝宝生下来之后胖乎乎的,白净净的,居然不皱也不丑,还问了一句:“你们看他漂亮吧?”生怕是因为自己的心理作用,才觉得这个宝宝是最好看的。

    那必须是漂亮啊!阿婉伸头看了好几眼,笑道:“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颜神佑道:“那是,我看谁都没他好看。”她放心了。

    姜氏一向教她要谦虚些,此时却不肯说孩子不好看,也说很好。楚氏亦放下心来:“安心在家里坐完了月子再说其他,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好忙了。忙也要到两、三个月后。”

    颜神佑笑道:“我有数儿的。”

    别说,在娘家产育还真是特别省事,有长辈照看着,自己特别省心。颜神佑倒有心自己喂养孩子,不过事情太多,也顾不大过来,也须得用一、二乳母一同哺乳。早指戴、封两千户之妻为备,如今生下了孩子来,两家妇人便都赶了过来叩头。

    戴封二人虽有千户之职,家中亦置产兴业,到底还是颜神佑的部曲。两家妇人也愿意与颜神佑再加深一些关系,倒是都很乐意。颜神佑现在见到戴千户的妻子,心情却有那么一点微妙。盖因阿方曾与她说过,两家曾为其子向阿方家提过亲。戴千户长子比阿琴小两岁,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不久前又才生了一个小儿子。

    这种混乱的年龄关系,让颜神佑有点眼晕。

    外面颜肃之已经乐疯了,便要大肆庆祝。这犯了病的人哪里还管什么习俗?什么三日满月百日的,都嫌太晚了!就得现在开始庆祝。更兼一干凑趣的人,也不管什么规定了,现在就抢过去道喜。

    楚氏一看这个儿子,就觉得二十年前那种头疼的感觉又回来。忍住亲手抽他的冲动,咬牙道:“你这么人见疯做什么?你女婿才是主家!”

    等颜肃之冷静了下来,这才开始进入正题。众人皆喜,唯有唐仪一脸的纠结,总觉得他被老天爷抛弃了,总是不能心想事成。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颜家现在没合适的闺女嫁给他的二儿子,那万一要让他儿子承了虞氏之嗣,这事儿是答应啊还是不答应啊?

    一想到家里还有大长公主这尊大神,他没喝酒就已经觉得有点醉。依着唐仪的意思,跟颜肃之他外孙女儿订个亲,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外孙女不见踪影,外孙子倒是来了一个,这事儿答应是不答应呢?唐仪还算是个孝子,也不忍心看着亲妈娘家绝嗣,要让他贡献一个儿子,他还真能贡献出来。

    现在要怎么办呢?

    唐仪愁得要命,最后十分符合他个人风格地想:算了!就算娶别家闺女,这承嗣的事儿,还是我们自家的!就奉献出一个儿子好了!

    然后就撂开手去跟颜肃之一起喝酒了!派人通知他家里老婆老娘的事儿,还是姜氏命人去办的。

    大长公主倒没太大的失望,她倒是主意正,就想给外孙子再娶个姓颜的媳妇儿。至于颜神佑的闺女,娶与不娶,倒在其次。因娘家连逢大丧,她也不想出席这种太喜庆的场合,只让儿媳妇出面应酬去了。

    口上暗骂:“败也败得有个样儿,兴也兴得有个样儿。人丁旺,家业才能旺。”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着才能给外孙们都订门可行的亲事才是正经。至于济阳王那里,她把大印给了唐仪,让他自己看着办了。再怎么着,那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弟弟,看多了她怕自己心疼,索性眼不见为干净了。

    相府这边,颜肃之笑得蠢兮兮的,正式的应酬还是六郎来的。楚氏与姜氏都怕颜肃之又抽风,都叮嘱六郎紧跟着他,一见他掉链子就顶上。往来宾客见六郎行止有度,进退守礼,虽然老板现在看起来像犯了病,看在少东家的份儿上,也都忍了。

    正欢乐间,颜孝之的消息又到,他同意让次子求娶益州刺史之女。颜肃之再能当家,颜希礼还是颜孝之的儿子,他的亲事,现在只能是颜孝之做主。颜肃之想做主?当了皇帝再说话!摄政也不行。

    是以颜希礼虽然已经动身往荆州去了,颜肃之也没敢把话就说实了,颜神佑还得跟楚氏先沟通一下。南宫醒还在一边跟霍白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坑人坑得不着痕迹,一面等实信儿。实在不行,南宫醒还得往临安去,再去忽悠颜孝之点头。

    现在好了,一切顺利。颜肃之开心地道:“真是双喜临门!”

    ————————————————————————————————

    外面热热闹闹,里面也是喜气洋洋。颜静媛与颜静娴姐妹俩都来了,颜静媛看着白白胖胖的外甥,也十分欢喜,对颜静娴道:“比我们家大郎那时候还肥壮些,这样很好。”

    颜静娴见她笑得开心,暗道,你也长进了。岂料有些人便是禁不得夸,颜静媛说完这个,又说起颜静娴来:“你呢?姐妹们除开六娘年纪小,旁人都有儿子傍身了,你也不着急?”只说这个话也就罢了。

    见颜静娴不置可否,颜静媛也急了,到底是亲姐妹,她虽性情绵软,也是真关心妹妹,忍不住将妹妹扯到一边教育。中心思想如下:“你不要不在意,女人如何,还是要看丈夫、看儿子的,你现在呼风唤雨觉得痛快了,以后有你受的。你看两个阿姐,再能干,还不是要相夫教子的?你别看着她们威风你也想跟着学,你们不一样,她们出了事,有爹娘护着,你可没有。听我的,有那心思,不如想办法与妹夫团聚,早早生个儿子是正经。咱们家人丁兴旺,都是生儿子的命。”

    颜静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接茬儿。

    颜静媛知道这个妹妹心性坚定,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才是正确的,忍不住就想把妹子拉到正轨上来。把能想到的都说了,渐次说到颜神佑身上:“便是二姐这样的,她将儿子抚养好了,胜过自己做什么将军做什么刺史。你也是,现在再一呼百应,不如日后儿孙绕膝。”

    颜静媛一片苦心,颜静娴将它当作驴肝肺。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颜静娴沉声道:“你管得太多了!哪有背后说自家姐姐的不是的?”她比颜静媛看得明白些,眼前之势,颜神佑与颜希真掌些权是不可避免的。自己等姐妹三人苦撑苦干,还要被外面的人攻讦,已经心思得要命。长辈们还没说什么呢,自家姐姐先来泄气了。

    颜静媛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话?难道……”

    颜静娴一把将她拽近了,恨声道:“你别不知死活!舒心日子过得太多,你又发昏了罢?你既然不懂外面的事,那就少插嘴,别人家男人女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相你的夫、教你的子!”

    颜静媛吓了一大跳:“怎么?”又小声嘟囔着,“你出去问问,十个里得有八个跟我说的一样!女人又不比男人,消消停停安享自在多么地好。封妻荫子,是男人该做的活计。”

    颜静娴道:“我又没硬拖你出来做事,你便也少管我!阿姐正要做一番事业,你不说帮忙,倒来说破气话,这是什么道理?伯父们不说,阿婆不说,伯母们也不说什么,姐夫们都认了,你管得未免太多!”

    颜静媛毕竟胆小,被妹妹说了一通,又听妹妹说长辈们都不管,也歇了气,嗫嚅道:“我就这么一说,人生在世,要活这么累做什么?又是金尊玉贵,只管过安闲日子就是。”

    颜静娴越发的头疼了,再三叮嘱:“阿姐的好日子,你说她这个不对那个不对的,可是礼数?别再说了,各人有各人的过法。”

    颜静媛才叹着气答应了,看向颜静娴的目光甚是忧郁,就怕这妹子走偏了道。

    颜静娴:……MD!

    姐妹俩说话,也有人注意到了,却并不曾放在心上。眼下的重点,是颜神佑母子俩。山璞比较苦逼,儿子生了下来,别人都看过了,他还没看到。孩子小,不能见风见光,还在屋里呢。产房他们暂时还进不去,只得靠妹子等人的转述,知道儿子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颜静娴跟亲姐姐怄了一回气,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气喘平了。好在颜静媛就是那么个窝囊脾气,被人骂一回,她就能老实很久,颜静娴不再担心,跑去看宝宝了。

    小宝宝圆滚滚的,喝了一点水,又吃了几口奶,睡着了。因夏天,昂州又炎热,便没有拿襁褓裹他。睡着睡着,他的姿势就清奇了起来,搞得戴千户娘子不得不紧盯着给他纠正一下,防止他睡着睡着就把脚扳到脑袋上。

    颜静娴恰看到他又在翘脚,登时觉得一腔郁气全消散了,伸手轻轻碰了碰宝宝的胖脸,这宝宝一身的奶肉,肥嘟嘟的,手感特别好。颜静娴对颜神佑笑道:“外甥肖舅,肥壮可爱呀。”

    颜神佑:“……”肥壮什么的。

    姜氏却很开心:“就是,肥壮些多讨喜呀!”

    颜神佑: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然而也高兴,肥不肥的另说,男孩子壮一点还是挺不错的。阿婉看了半天,道:“鼻子像阿郎。”

    他们兄妹俩五官立体,十分好看,宝宝小鼻子果然翘挺。李三娘与丁琳等人亦来,丁琳还说:“甘老先生他们不得过来,托我们带好。”

    颜神佑笑道:“他们有心了。外面的事情,你们多担待。”

    李三娘道:“小郎君生的时候极好,阳气足。”

    颜神佑也颇觉得意,有人夸她儿子,比夸她自己都开心,整个人都笑成了一朵花儿。伸手摸一摸儿子的胎发,软软的,一路软到了心里。

    姜氏看在心里,心道,不知能不能将女婿多留几日,也好让他们一家团聚。

    姜氏所想,也是颜肃之所思。虽然对这个女婿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的瞧不顺眼,颜肃之还是颇疼闺女的。想着北方两家死磕,谋算益州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没个结果,山璞又招了不少新兵回来,正可休息一下。只是有点对不起郁陶,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人家在外面奔波劳累。

    犹豫不定之时,还是叶琛帮他下了决心:“焉知大将军自己不愿意呢?放手与他,是明公信任他。”

    颜肃之被喜悦冲拧了的筋又转了回来,欢天喜地地通知女婿:“你先不用走啦,等孩子过完了满月再说。”中二病的脑洞是巨大的,他又担心女婿心中有怨,说家庭拖累了立功什么的,还特别安慰了山璞一回。

    山璞还真挺莫名其妙的,他家人丁不旺,妹子嫁了之后,全家就两口人了,现在添了个儿子,高兴还来不及,特别想多看看宝宝,他一点也没有埋怨啊!

    翁婿俩鸡对鸭讲了好半晌,才互相弄明白了意思。

    颜肃之:……

    山璞:……

    好吧,就让我们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了!

    最后,山璞主动提议,将他招募来的士卒派一部分往荆州去,就用换防的名义,让银环去领队。银环同学下山之后改姓为林,名焕,大家还是习惯叫他银环兄。山璞素来信任他,此番让他带队,也是应有之义。

    山璞如此深明大义,颜肃之也只有点头的份儿,还拍着女婿的肩膀保证:“我心里都有数。你去看看丫头去吧。”

    好容易过了三天,山璞才见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老婆已经恢复了些元气,天天被岳母汤汤水水灌得油光水滑,双下巴都要出来了。儿子更妙,白天不醒,晚上不睡,他白天过来觐见小祖宗,小祖宗只给他一个鼻涕泡泡看。晚上就开始哭着要吃奶。

    山璞:……

    一卷袖子,将心一横,心说,我还治不了你了!再盼着儿子降生,山璞也不想把儿子惯坏了。

    白天他把大半的精力用来戳醒儿子,戳不几天,就把孩子的生物钟给戳回来了。只是从此多了一项任务——白天陪孩子玩儿。小孩子骨头还软着,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也不会爬、也不会走。却添了一样爱好:得人抱着轻颠,不然就哼唧着要哭。

    说来也神奇,这宝宝好像天生记性特别好,知道是谁害他白天不能睡觉的。亲爹一抱,立马就不哼唧了,开始胡乱挣扎。山璞眼睁睁看着儿子从他怀里掏出一只腿来,然后就上到了头上。

    不要太神奇!

    手忙脚乱将儿子的腿塞好,抱不多时,他又把脚蹬出来了。颜神佑在一旁看得直笑,山璞头发也乱了,抱着儿子一回头,颜神佑看他这么个奶爸的样子笑得更大声了。山璞也跟着傻笑了起来,老婆孩子热炕头,哪怕胸怀壮志,也乐得享这片刻温馨。

    ————————————————————————————————

    山璞在家里休假,颜肃之也没忘了前线郁陶等人,不好因为得了外孙而搞什么大赦天下之类,也给前线将士添了些酒食。更给郁陶去了一封情意深厚的亲笔信,请这位老伯多多担待。

    荆州这里,霍白等人与山璞夫妇都熟,听说他们家有了弄璋之喜,也搜罗了不少好东西相赠,且戏言,待六郎有子,更有厚礼以奉。以六郎的年纪,等他结婚生子,搞不好就是最后争夺天下的决战了。霍白之言,真是极合颜肃之心意的。

    开心之下,颜肃之也表彰了他的辛苦。霍白看过表扬信,轻轻放到一边,拿起另外的一封书信来。这是解昂的情报,益州刺史答应了,但是,雍州那里也有人来与益州接触,刺史夫人对这门亲事本就有一丝不大看好,现在更犹豫了。

    霍白皱眉再看了一回,上面写道:夫人爱旧族,颇喜雍州。

    两相对比,霍白觉得这里面文章太多!按捺住了欣喜之意,将益州之使与应答的书信一并送往昂州,又修书与颜孝之,道是益州同意了。同时,还写了一封长信给颜肃之:事有蹊跷,您老不是说老太太已经跟雍州通过气儿了么?他们怎么还在撬墙角?太尉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去成都大吃十天的,临出发前两个基友一个被撞,一个脚被砸,行程取消。某肉现在正在家里,被太后勒令调整作息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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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惹事的炖鱼

    楚丰也在生气呢。值得您收藏WwW。LWXS。ORG

    他气儿子太蠢!

    这位老神仙在雍州经营了几十年,称得上是根深蒂固了。只可惜中间离开得时间有点久,把事业交给了长子。长子那就是接班人,尤其楚丰做了太尉之后,把雍州刺史的位子弄给了长子楚攸,这态度就更明白了。留守之人,皆以楚攸为主。

    初时,无论上下,还要琢磨着“如果是太尉在此,当如何做”、“不知太尉是怎么想的”。时日久了,楚攸一应事务渐渐上手,拿的主意连楚丰都夸奖,心也就渐渐大了。算一算年纪,楚攸的孙子都好能成亲了,再事事听爹的,那才是悲剧。

    如果楚丰一直做他的太尉,楚攸掌管雍州,那自然是平安无事的。如果天下太平,父子俩再有什么意见相左的时候,也有足够的缓冲。现在是亲爹带着人从京城千里奔袭杀了回来,然后天下大乱了。

    听谁的?

    再者,原本楚丰的次子楚源与楚攸的差距颇大,结果楚源往京城里转了一圈回来,行政级别也不比楚攸低了。更因经过了京城的锻炼,行事也有了很大的进步,楚攸还不觉得有什么,依附于他的人先有了小九九。总想撺掇着楚攸显一显威能,正一正嗣位。放到和平年代,他们也就不用这么急了,反正楚丰也不是个老糊涂。但是战乱时期,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发生。

    楚源若有所觉,面上却不显,心道:多年不见,老大怎么突然变傻了?现在的事儿,固然是楚家自己的事,却也不单是楚家的事了。一旦他表弟颜肃之大业得成,楚氏这个出嫁女,在娘家的发言权就大大地提升了。这种背后瞎捣鼓的事儿,别人不敢说,只要楚攸敢做,楚氏就能看明白。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楚源的心里,他跟姑妈楚氏一家近年来相处得颇为愉快,与其跟哥哥人头打成狗脑子地争家产,还不如趁着乱世,去扛一扛济阳王。在庶务之外,再练一练用兵的本事。两家总有联手的一天。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让他凭自己的力量,再加一点裙带关系,挣自己的基业。

    这么想着,楚源就于楚家拒了济阳王的求婚之后,请命往前线去实习,居然在楚家老将的指导下,将济阳王的攻势给扛了下来。

    楚攸的智囊们大急,一天给楚攸洗脑八回,回回都是说:使君怎么还能坐得住呢?雍州之主,却反不如别人对雍州的贡献大,这合适吗?

    弄得楚攸也比较烦。

    益州刺史之妻舅更使人递了消息过来,正合了楚攸这里的心思——至少是要做出点事情来,显出长兄的能耐,达成压倒性的优势,安雍州上下之人心。一个家,不管是不是皇家,如果法定的继承人的本领不足以统御众人,那么人心就会散。楚攸这个想法,不能说不对,却未免有那么一点器量不足。

    作为雍州之刺史,他是能够全权代表雍州的。事实上,在楚丰离雍的这些年来,他也把雍州上下的事务都收到了手里,并且守得很好。一见益州来使,楚攸细一思量,颇为意动。

    楚源扛住了济阳王,楚攸却只是庶务见长,未免有些不大够看。益州之事,正是一个好机会!他便暗示来使:让你们家刺史给我写信,我才好答应,不是当家主的话,我不接的。

    那边欢天喜地地回去复命了,这边楚丰接到了楚氏的信。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楚丰对自己当皇帝,要说不想是假的,但是一想到这中间的难度,他就宁愿当皇帝他舅了。反正,外甥去拼杀,他也不跟外甥争,适当的时候也给外甥搭把手。如果外甥赢了,少不了他一分好处,外甥输了,他也会尽力保妹妹一丝血脉。

    没有早点向外甥表示合作,他也是端着一点舅舅的身份,也是因为觉得时机未到。

    有些牌,握在手里比打出去效果更好。打的时候不对,效果也会有折扣。当颜肃之称帝的时候,他这个亲舅舅、前朝太尉、旧族耆老再第一个响应,那是多么给外甥撑门面的一件事情啊。

    所以接到楚氏的信的时候,楚丰一点也没觉得为难:他就没想拖着益州去投颜肃之。那一家都不是吃素的,他何必巴巴的去费这么个心?弄出误会来,那就不好了。臣子势力太强,在虞氏的时候没问题,楚丰终虞氏一朝在雍州经营出了一个半独立的王国——楚丰不大瞧不上那家土鳖的智商。但是妹妹的智商和外甥的病情,他是很明白的,跟这样的老板较劲,岂不是找死?

    现在双方达成了共识,楚丰还是蛮开心的,胡须都比以往亮了好几度。正准备给长子提点两句,也是安抚一下长子。太乙真人对俩儿子之间的暗潮涌动早有察觉,长子的想法不能说不对,次子想做事也是情喇中。归根结底,还是长子没有安全感,他认为需要对长子进行安抚。

    不曾想才开了一个头,就听楚攸跟他汇报,道是已经跟益州接触了。楚丰头一回这么傻眼:“你再说一遍?!”

    这就气上了。

    楚攸还认为自己想得有理:“昂州那里,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有贤者亦有小人,却都早早追随。虽然终是要到他那处去,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咱们。”

    “不上不下,你想要做甚?”万万没想到啊,我的儿子怎么会这么蠢?!楚丰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把楚攸吓了一大跳,忙给老爹顺气。看到楚丰被气着了,他也慌了:“阿爹,阿爹您这是怎么了?”

    楚丰只得把道理给儿子掰开了、揉碎了讲,楚攸倒是听明白了,心下却颇不自在,以为父亲过于小心,自己想的也没有错。不过看在楚丰面上,不好明着反驳,只说:“我已示意彼来求婚,如之奈何?”总不成要反悔吧?

    楚攸还是颇为自矜的,自以如果颜家不是嗣子求婚,还是竞争不过楚家的。益州刺史夫妇亦是旧族,应该会主动与自己联系。

    楚丰一听,一把将楚攸挣开:“蠢物!他在那里收权,你在这里夺地,不是找死么?”

    楚攸唯唯,然而事情已经做下,楚丰不得不再写信给妹妹,让楚氏代为转圜。及接到颜神佑产子的消息,又命妻子好生准备厚礼,作个台阶。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了结了,父子兄弟之间有些嫌隙也一床被掩了。岂料益州刺史夫人处来信,道是颜家已主动求亲,刺史应下了,对楚家十分抱歉。惹得楚攸大怒:“无赖子恁般作弄人!求亲也是他,反悔也是他!”又说颜家太不要脸,居然主动拉下面子跟这样的无赖求亲。

    被楚丰听到他骂颜肃之,恨得要拖他过来施家法。一时之间,也是鸡飞狗跳。

    ————————————————————————————————

    益州,刺史也被夫人念叨得两耳发麻。

    益州刺史也与楚家一般,并无争雄天下之心。初时想的是割据一地,做个土皇帝。乐得奉一个共主,但是这个共主顶好不要插手益州事务太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几方兵戈连兴,晓得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只恨济阳王太不争气,获胜的几率太低——以虞家的风格,倒是有可能容忍。有心与济阳王联合而攻楚,惊觉楚丰外甥也在自己的旁边,最后谁被夹击还不一定。得,那就站颜肃之这一边儿得了,益州方面也想在归顺之时少出点力、多捞点好处。

    如此共识之下,其余的主张都被排斥了,就剩下解昂派与夫人派在刺史耳边天天念叨了。

    夫人是想附于楚氏的,益州刺史“势单力薄”,在将来的大局中不占优,必须与其他人结盟,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解昂总以为这个夫人是妇人见识,看不清形势。依附楚丰,楚家接不接收是一回事。接收了,颜家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颜肃之不好跟舅家翻脸,拿你当个出气筒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解昂一面跟霍白勾结,在背后给刺史弄鬼,一面也还存着一丝情谊,也若有若无地劝着刺史。刺史因颜家主动求婚,觉得颇长面子,而楚攸却让他再主动求婚,这让他心下不喜,终于应允了颜氏求婚。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老婆好像一百只小蜜蜂一样,天天在他耳朵边嗡嗡嗡。解昂心喜,暗道这位旧主终于明白了,说得反而少了。

    刺史天天接受老婆的洗脑,也有了那么一丝丝悔意。只是解昂并不知晓。

    夫人说:“你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过去,争得过谁?”

    夫人又说:“追随太尉还好有个依靠,昂州那里,他们识得你是哪个?”

    夫人还说:“我生养了个女儿,也不想要她攀附于谁,只要她平安喜乐。楚氏名门著姓,行动以礼,难道不是良配?他们家自然是有傲气的,你便为了孩子应一声又能怎样?”

    这些话似乎也都在理。

    奈何刺史已经先头脑发热答应了颜家了,再反悔,那就落人口实,他也是极不好意思的。可夫人不乐意,天天跟他吹风,要他改口。

    颜希礼就是在这么个情况下跟南宫醒、霍白等人到了益州的。颜肃之以己度人,认为二侄子牺牲甚大,给他做足了面子,下聘的队伍绵延十数里,霍白正好借此机会多点兵马,一路护送前行,连粮草都自己带了来。颜肃之又写了亲笔信,言辞十分客气,他也不想侄子没结婚就先跟亲家闹翻了。能和气还是和气,霍白的计谋,终究是有失阴毒。

    颜希礼自己却不觉得委屈,逢此乱世,似他这样身份位置的年轻人,休说是乱世,就是太平盛世,婚事也不是自己作主的。长辈固然会考虑到晚辈的情感因素,婚姻却终归是两家的事。

    而益州之风物与旧京、昂州颇为不同,他一路行来颇觉新鲜,竟将各种计较都抛到脑后,兴致勃勃地观起景来。霍白与他并辔而行,两个年轻人指点着四周,说些趣话,道是原来益州地气也颇为炎热,有些地方庄稼已经成熟了——此时已经快到七月了。

    益州相迎的使者连听数日,这大舅子和妹夫两个都无一语说及政务,竟似真的只是来求婚一般。

    益州刺史收到使者的汇报,道是颜希礼生得也是一表一材,言谈举止颇为文雅,还笑对夫人道:“如何?”

    夫人肚里有气,然而女儿婚事,作主的终归是亲爹,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勉强应下了。愤愤地道:“你相中的女婿,自然要说他的好话。”

    刺史道:“夫人此言差矣!他要不好,难道我还非得将女儿嫁与他不成?”

    “你见我应了,才来说这巧话!”

    刺史也不恼,捻须而乐:“非也非也。夫人想,既然原本想与颜氏结为盟好,与他家结亲,岂不比经太尉之手更便宜?难道尚书令是摆在那里好看的?又或者女婿不是摄政亲侄?”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现在颜肃之还没登基呢,颜希礼也没个正经的爵位,夫人心中才显不快。她先时觉得兄弟说的对,现在听丈夫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对啊!颜希礼他爹不比楚丰更有用么?

    夫人便说:“可知道新女婿爱吃什么?我去置办来。”说完又觉得自己矮了气势,忍不住再加一句,要是女婿不好,她看不上眼,这婚事也是作不得数的。

    刺史摇头笑道:“你就是这张嘴巴不饶人!以后可得改改了。”若非知道老婆对自己没外心,他也不于凡事都肯听老婆念叨还不嫌她讨厌的。

    夫人果然只是嘴巴不太好,做事还是靠谱的,命人去问了颜希礼等人的饮食。颜希礼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自然是京城那里的饮习惯了。却又天生喜欢吃鱼,益州有一种鱼,巴掌大,刺软而肉嫩,味道极是鲜美。整条鱼下锅里炖,汤成奶白色,滋味鲜得能让人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若吃这鱼,顶好是现宰现剖,略放一刻,待肉软时,再下锅里。

    夫人样样筹划得周到,刺史看着也觉得满意。

    ————————————————————————————————

    益州刺史那边,还算是真心实意,颜希礼这里,就是藏着猫腻了。

    他正在跟妹夫、他大伯的狗头军师三个人一块儿琢磨着怎么坑岳父家,南宫醒先发言:“多作些准备,张益州(益州刺史姓张)若眼明心亮,情愿结两姓之好,那是再好不过。若是夫人有异议,益州又偏听妇人之言,当动手时须动手。”

    霍白道:“先礼后兵,也是应有之义。”说着,便拿眼睛去看颜希礼。

    颜希礼头一回领了这么重大的任务,还有一点兴奋。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却不像霍白那样过分冷静狼,心里还是希望张刺史能够识相一点,不要逆潮流而动。老老实实合作了,大家还是好朋友。见霍白看向他,他便说:“我尽力恭敬守礼,兵者毕竟不详。”

    霍白心说,你又不是我老板,你要兜不住事儿,我可不会管是不是你岳父,不识趣的一样打成烂羊头!他并不怕颜孝之一家有什么不快,他叔祖霍亥是六郎正经的老师,他跟山璞还有同袍之谊,他跟颜神佑也挺熟的,他老婆颜静娴跟颜肃之一家混得特别熟!谁怕谁呀?

    板着脸也点了个头。心里实盼着张刺史不识趣一点,他好动个手,这才算是将军正确的立功姿势。

    南宫醒道:“不用动手最好,一旦动手,擒贼先擒王。”

    霍白道:“兵马不入城、不用益州补给,凡事自理。下聘后,二郎可请张益州出城赴宴。”

    颜希礼一惊:“十二郎?”都定了亲了,还调人家出城来,你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眼儿呀?

    霍白存了坏心眼也不能跟颜希礼交实底,装成不明白颜希礼说什么:“做甚?”

    颜希礼心下狐疑,讪讪地道:“没什么。”

    南宫醒鬼精鬼精的,瞬间就明白这两人的立场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同。他的心里,却是跟霍白一个想法。益州如果不伤筋动骨,还是个半独立的王国,以后还要再收拾。不如趁此机会,跟解昂通个气儿,把反对派搞死几个,削弱一下不同政见者的力量。打定了主意,他就帮着霍白来糊弄颜希礼:“万事看二郎怎么做。”

    颜希礼一想,也对,大不了到时候他就跟着岳父不离身,总能保下这个岳父的。

    南宫醒见稳住了颜希礼,便说:“我这便修书一封,发文益州府,言明军士并不进城。”

    益州原本还担心他们带的兵马颇多,是否有不良企图。现在接到了这样的书信,刺史心下颇喜:“甚好,甚好!”又命解昂修书一封,发往雍州,内容也十分光棍:不好意思,颜家人直接堵我门上要结亲了,要不你们两家商议一下?反正,你们本来就是亲戚嘛,自家亲戚好说话。实在不行,让解昂亲自去解释一下,毕竟楚家也是不好得罪的。

    至于迎接新女婿的事儿,张刺史却交给了妻舅。以妻舅原本看好雍州,而与昂州接触得少。有心让妻舅与昂州方面接触接触,也好培养一点感情。

    解昂心下不忿,雍州的事儿是夫人兄弟惹下的,凭什么让他去陪笑善后?好处却都给了夫人娘家!他原本就有些二意,经此一事,便将旧谊抛下,一心要让张刺史吃个大苦头!思及与霍白勾结之事,一些计划因要他配合,他也知道了个大概,便有心让颜、张两家闹翻。

    他本是州府长史,打听州府内的消息是十分方便的,说不得,州府杂役里也颇有几个他的人。听说夫人在准备炖鱼,赞一声:好贤惠的妇人。却动起了歪脑筋来。

    话分两头。

    颜希礼这里,一路行来霍白约束部卒,皆不许扰民,颇得几分赞誉。反是中途一益州校尉看了,心下颇为惆怅:“军容整肃,所谋者大,恐张益州不得保全首领。”

    霍白果然如先前所言,在益州城外二十里扎下营寨来。解昂三拖二拖,并不曾往雍州去,也讨了个差使,跟张刺史的妻舅房宽一道来见颜希礼。南宫醒作为颜肃之的代表,自然也出席了见面会。

    颜希礼一见房宽长得相貌堂堂,白面有须,很是斯文。想舅舅长得不错,外甥女应该也差不多,登时放下一颗心来,对房宽更是尊敬。

    南宫醒近来声名大噪,解昂与房宽对他都颇为客气,霍白更是一颗新星,相较之下,颜希礼这个新女婿居然不怎么显眼了。搞得颜希礼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怨气。解昂是个精明人,见状忙与颜希礼又套起了近乎,将他给说转了回来。

    南宫醒想要哄人的时候,尤其是哄房宽,哄得十分到位。解昂正好与霍白捉对,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一挤眉一弄眼,低头交换数句,一个相当阴险的计谋就成形了——计划不变,解昂趁机生事,而霍白暗中整军,就等着一声令下,好杀进城来。

    解昂与房宽回到城中,房宽去见他姐,说颜希礼虽然比霍白略差那么一点,也是一表人材一类。房夫人心下稍宽,口上嘀咕两句,专心整治酒席去了。不止要奏乐,还在后面立一屏风,想让女儿悄悄看上一眼。合了眼缘是最好了,如果不合,那再想办法。

    房夫人不闹腾了,解昂却又生了坏心。私下与一些人说:公等与济阳相亲并不附颜,恐两家结亲,要拿你们祭旗。又说张刺史与颜肃之等都有此意,张刺史要拿反对派做投名状,颜肃之也是要立威。弄得这些人颇不自安,解昂趁势引导,要这些人当场与颜家翻脸。

    他又私下往厨房那里插手,刺史宴女婿的时候,也不要投毒,也不要如何,就是趁势将一条只去鳞而没有除内脏的鱼丢入锅内。

    那一边,霍白的级别最高,说话先开口。与张刺史说些官场上的事情,南宫醒又代颜肃之保证,张刺史还是做他的益州刺史,还要录他的子侄为官一类。张刺史便夸这三人都很不错,自家女婿不用说,霍白也是一表人材,南宫醒也是一时俊彦。霍白的战功是明摆着的,张刺史着力夸他,又说霍亥真是有骨气的名士。

    南宫醒笑道:“老先生的学问世人皆知,眼光也是极好极好的。”

    张刺史道:“此言对极!”说得开心,就请军士入城。

    霍白道:“人多,恐扰民。”

    说话间,炖鱼上来了。颜希礼见为他单独炖了鱼,十分感动,先敬了刺史一盏酒,才举箸而食,果然滋味鲜美。张刺史见他吃得开心,也捻须而笑。

    吃到第二条小鱼,颜希礼忽觉得口感不对,一低头,哇的一声,把吃的都吐了出来——吃货感受到了来自大宇宙的满满恶意。此变一生,解昂对旁边使了一个眼色,亲济阳派便先发难:“使君与夫人盛情相待,郎君这是何意?”说着便拔出佩剑来!

    颜希礼吃了一口鱼内脏,正满世界找清水漱口,来不及回答,霍白当场就掀桌。他也拔剑:“你们要闹事怎地?”

    相骂无好话,越骂越上火。由骂而至于打,张刺史也惊呆了:“这是怎么了?”

    颜希礼惨白着脸道:“使君,这事可不好这么做!我家诚意求婚,使君何以戏弄于我?”

    解昂拉着南宫醒,两人装模作样地过去,解昂伸头一看,也变了脸色,对张刺史道:“是腐鱼!”

    济阳派听便大怒:“放P!这么鲜美的炖鱼,怎么会是腐鱼?你们是故意生意想要动手么?”

    霍白心里暗乐,这动手可是你们说的。他也放话:“你们这是以武力相胁么?我却不怕你们!”

    济阳派自以早有准备,干翻了颜希礼等人(并未领兵入府),联络济阳王,两个夹击雍州,好做济阳王的功臣。也掀桌,与霍白对峙,更请张刺史点兵。霍白借题发挥:“你有兵,难道我便无兵么?”

    身后近侍摸了个烟花一点一扔,场面彻底混乱了起来!济阳派喊道:“他们要调兵,快擒下此贼!”

    霍白一个箭步,直取张刺史,将剑架到了张刺史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吃货好惨的……尤其是一直吃一直吃,但是不运动的吃货。自从回家,被肉娘喂胖了五斤QAQ。这才不到两个星期啊!肉娘还让我减肥。亲娘,这要怎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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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你快登基吧

    原本好好的相女婿,因为一条鱼,搞得双方翻脸,简直不能再醉人!

    颜希礼开口向张刺史抗议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事态会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发展得这么没办法收拾!瞪大了眼睛,左看济阳派抵死不肯让步,右看他妹夫已经翻了脸,哪怕再把剑收回来,这事儿都不能善了。就爱上WwW。LWXS。ORG此时此刻,只有找一个替罪的,才能把这场面勉强圆回来了!

    颜希礼左看右看,觉得亲济阳的这一派大小长短正合适!老子吃到没宰剖的鱼还不许吐了吗?我们是诚心来求亲的,我都拦着不让他们搞小动作了,现在好了,我家人不搞事了,你们来搞事,找死吧你!

    南宫醒已经抢先发问了:“使君这是何意?”

    解昂还要做个好人,左右相劝:“大家且慢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征西,仔细手上,毋伤使君。”又劝对面的人也将剑放下。

    济阳派心道,事已至此,收手就是个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逼着霍白杀了张刺史,两家彻底翻脸。扣颜希礼做人质,想来颜肃之也不能不顾及侄子的性命。到时候挟政变之威,与济阳王联合,夹击雍州,还少了张刺史这个顶头上司拿大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打个呼哨,命士卒上前,口上还让霍白先放下武器。

    南宫醒一看这么个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对解昂使一眼色。解昂会意,站出来大义凛然地道:“两家结亲,偶然生了误会,说开便好,你们这样步步紧逼是安的什么心?”

    颜希礼心中一凛,大声道:“我诚意而来,士卒不入城池,护卫不入州府。蒙使君款待,宾主尽欢。尔等小人为何偏要挑拨间离?”

    霍白一手揪着张刺史的领子,一手提剑架在张刺史的脖子上,看着旁人入戏了,唇角微翘,凑在张刺史耳朵边上轻声道:“张使君,你的人这是想要你死呢,你跟他们没什么深仇大恨罢?”

    张刺史脑子一阵阵地发懵,先是听说颜希礼吃的是腐鱼,他就知道事情要坏,想到夫人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也由不得他现在不怀疑了。及双方翻脸,他就觉得这事儿不对了。能做到刺史,张刺史也不是那么笨,颇觉这背后有什么问题。仔细一看,发现闹事的怎么这么眼熟?!

    张刺史瞬间就出了真相:一定是这群王八蛋想投济阳王,才这么害我!把我害死了,两处开战,他们就开心了。不对!不能让女婿出事儿!

    张刺史也小声对霍白道:“你快护好我女婿呀!”

    霍白:“……”这货怎么变得这么快?!

    济阳派好像也看明白了问题,一齐要上前来拍翻颜希礼,颜希礼要死在益州,那张刺史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反正,你俩得死一个!

    颜希礼武力值虽然不高,家里却也没把他养废,不似堂弟那般喜欢上阵杀敌,倒也佩剑,也习过一点武。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先拔出剑来,往霍白那里凑过去。霍白心说,你还真是不傻啊!

    颜希礼凑过去了,解昂与南宫醒也仗剑跑了过去。房宽眼尖,还看了一眼颜希礼的鱼盘,也傻了。一看情况不对,也招呼着人跟张刺史会合。济阳派一时不察,让他们组团成功,当即招呼了士卒,一拥而上。两下战到一处。

    颜希礼过去先跟张刺史搭话:“使君,事到如今,您给个准话吧。”

    张刺史一脸晦气地道:“他们不听我的啦!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又小声说,他老婆孩子还在屏风后面呢,千万小心,别给惊着了。

    颜希礼往屏风那里那一眼,这一眼看坏了事儿了。济阳派发现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要去拿一质。不想屏风突然被从里面踹翻了,一队兵士手持弓弩冒了出来。张刺史他闺女两边一手,纤手一指:“给我弄死他们!”

    张刺史心尖一颤,顺着闺女的指尖一看,嘿,指的是济阳派。他也跟着吆喝:“对!”

    张姑娘一拧脸,看着她爹这么个怂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顿住了。僵硬地拧了脸,去看颜希礼,颜希礼被她看了个大红脸,还是顶住了道:“莫看我,事可不是我闹出来的。还须请令尊随我们出城,我们安全走了,定然保令尊无恙。”

    张姑娘:“……”

    说话间,霍白留在城外的三千精兵已经杀到了。益州因霍白比较识趣,对城外的戒备渐松,见州府放出烟花的时候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儿要庆祝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霍白带的兵,是在攻占荆州的时候练出来的,凡攻城之事做得非常顺手。进城之后,先冲击哪里,再掌控哪里,不须临时下令,便自发自动跟着校尉们干活去了。

    杀进州府的只有五百人——再多了也挤不下,将被张姑娘的弩手赶出去的济阳派一股脑儿全捆了。

    直到此时,霍白手中的剑才垂了下来。张刺史一直歪着脖子,就怕被砍,脖子都歪得定了型,这会儿才得空揉一揉脖子。趁着揉脖子,开始想办法。看这阵势,怎么样都不能善了了。想哄颜希礼等人,怕是不大好哄,这里面最腼腆的就是颜希礼,可看他刚才跟自己闺女的对话,就知道这货也是个肚里有数的主儿。

    一瞥眼,又看到霍白,张刺史现在是真的有点怕他了。听霍白的校尉汇报说州府已经被控制了,张刺史马上就下了决心,对女儿道:“取我的印信来!”

    张姑娘心头一沉,已经知道张刺史是个什么意思了。眼前的情势,也就只有这么个选择了。张姑娘低声吩咐,命人去取印,自己却紧盯着她爹和颜希礼等人。预备一有不测,就抢出她娘跟她弟弟,先跑出去再说。过了这么个节骨眼儿,活命的希望就会大增。明显的,现在两边是杠上了。

    印信却是房夫人亲自送了来的,房夫人两眼红通通的,手里捧个漆盘,上面就放着张刺史的印信,上前一礼:“今日之宴,是妾整治,一饭一菜,无不用心。一茶一汤,亲自察看,皆具整洁。不知哪里小人作祟,乃至于此。郎君有怨,请罪于妾,还请留我夫一命。”

    霍白使个眼色,便有士卒接了漆盘过来。

    颜希礼抢先站了出来,对张刺史一礼:“此间事,我有诚心,使君有诚意,坏事的都是小人。如今小人自寻死路,业已伏诛,你我再行反目,是如了小人之意。晚辈之心意不变,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霍白眉毛一场,亲手接了漆盘递给了颜希礼,心说:你小子倒是乖觉得很!

    张刺史原本是作了“回老家种田”这样最坏的打算了,没想到颜希礼居然还会认账,连解昂都觉得不可思议。张刺史又问了一句:“郎君是认真的?”

    颜希礼苦笑道:“使君疑我。”

    张刺史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快请上坐,夫人,再整席面!”

    房夫人万没想到颜希礼居然这般老实,看他忽然就觉得顺眼了起来,答应一声,顺手就捞走了女儿。颜希礼的脸更红了。刚才看了一眼,这姑娘还挺好看的,也挺顶事儿。要是娶老婆,当然是要娶这样的。

    霍白也假意向张刺史陪了个不是,张刺史哪里再敢拿大?忙说:“是我失察。”

    南宫醒一脸为难地道:“方才事出紧急,兵已入城,如之奈何?”

    张刺史道:“那就留下来嘛!我怕这群小人再有什么后手,我命且要不保。这就修书一封,向摄政求救。”竟是要将益州整个儿交与颜肃之了。

    解昂心说,你还没傻透!现在的情况是霍白兵少,在州府这里拿了张刺史,但益州兵马却不算少。如果张刺史不答应呢,外面兵来救他,霍白肯定拿他祭旗。还不如答应了,赚条命。

    南宫醒这里,也是巴不得这一声,心里也在颜希礼聪明。益州也分作几股势力,如果强行拿了张刺史,不管再派了谁来,都少不了要与这些人歪缠。至少济阳派那里不会束手就擒,还有一等本来无所谓的,一看颜肃之做得太狠,把张刺史弄死了,心里也要犯嘀咕。

    不如眼前这样,张刺史老实,颜家大度,依旧结亲。张刺史虽失权柄,却保一家性命,还能保证生活质量。颜家虽然不能摧枯拉朽,却也省了不少事儿,显得正大光明。

    错的都是亲济阳派的小人!

    解昂也趁机将“腐鱼”之事都推到了济阳派的头上。

    张刺史也不去取那个印,往颜希礼那里一推:“都交与吾婿作主!”

    颜希礼便照着事先做的方案,下令缉捕亲济阳派,籍没其家,出告示安民。又命造册,清点亲济阳派之田产,解散部分“老弱士卒”,拿济阳派的田产分与诸将士。写完了草稿,还请张刺史过目。

    张刺史只看一眼,就知道大势已去,二话没说,特别痛快地盖了印。一时酒菜上来,把盏言欢。张刺史吃得半桩时,拉着颜希礼的手:“我老啦,很是怀念旧京,贤婿代我上禀摄政,情愿去旧京做寓公。”

    颜希礼还要安抚他,让他安心做刺史。张刺史十分不肯:“将你们的事定下,我便想走。人老啦,念旧。”

    南宫醒也从旁相劝,请他暂留,等颜肃之的回话。

    ————————————————————————————————

    颜肃之在相府里也是手忙脚乱的,小朋友的降生,激起了他极大的热闹。只恨秋收又至,而益州未下,他抽不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外孙玩。

    山璞与六郎都觉得奇怪:这画风不对呀!就算是亲孙子,也没有这样的好吗?那个宝宝,吃了睡、睡了吃,白天被戳醒也就只会哼唧。哦,还会眼睛滴溜溜的瞅人。谁穿得鲜艳些,他就看谁。搞得颜肃之和唐仪两个天天穿得花枝招展的来逗孩子。

    孩子妈正在坐月子,被孩子外婆硬押着要坐足四十天才给下地。没了这位彪悍的女士压阵,其他人奈这两个精神病不得,孩子亲爹抢人都抢不过他们!

    六郎心焦力瘁!

    他外甥一不小心就画他爹一个大地图,有时候事情急,他就拖着一身大地图去见人。六郎不得不出手拦下颜肃之,让颜肃之去换衣服,自己先去招呼。

    山璞越发觉得不对,私下又问了阿圆一回。得到的官方回答就是:“是摄政喜欢外孙。”总不好说你岳父就是个大神经病吧?

    六郎那里,一时也问不到什么□□。只好默认他爹不太正常。

    最后还是楚氏出手压制,让颜肃之冷静了一下。楚氏就扔给他一句话:“你现在这么开心,等六郎长成,你要怎么办?”

    更兼益州与雍州两处都有消息过来,颜肃之政务缠身,才疯得轻了些。

    雍州那里,有楚丰的亲笔信,颜肃之也须给老娘舅面子。楚丰一向待他不薄,颜肃之也承楚丰的情。然而事实骗不了人,既然楚丰无意,那么跟益州勾勾搭搭的又是谁?颜肃之左猜右想,也窥到了些门道,急召诸官前来商议。

    来人看着,都觉得有点不对。要么是楚丰在坑颜肃之,要么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众人将楚丰的信看而又看,对比霍白先前传来的情报,沉默不语。颜肃之道:“怎么都不说话啦?”

    难得他今天没有穿得花红柳绿,而是正经一袭墨绿的袍服,只是抛出来的这个问题有点难为人。说老板舅舅家的阴私之事,也确实需要一点胆量。还是李彦先开的口:“恐楚氏之祸起自萧墙之内。”

    颜肃之默,跟他猜得差不多。

    霍亥道:“终归老太尉还在,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大乱。”

    丁号突发惊人之语,起来对颜肃之行一大礼,脸都涨红了,一字一顿一道:“还、请、明、公、早、正、大、位、以、定、众、心!”

    颜肃之也挺惊讶的:“先生何出此言?我当摄政三年,清剿诸逆,以慰存殁。”

    霍亥见被丁号抢了先,这一回却不能赌气不说话了。别的时候可以不发表意见,这个时候却是不能的。便引经据典,且说:“二逆为祸天下,明公何不早正大位发号施令,才是名正言顺。”

    白兴道:“周年已过,可也。”

    颜肃之犹犹豫豫地道:“金星凌日。”

    李彦果断地说:“应在彼。”

    颜肃之还是有那么一点犹豫,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样的事情到了眼眉前,他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这就要做皇帝了?突然觉得很惶恐呢!

    不到他这个位置,旁人是没办法体会他的感受,都在催着他。

    唐仪看他这般不痛快,心道,他心里果然还是有我舅家的,我没看错人。哼唧着白了丁号、白兴好几眼,他才对颜肃之道:“你就忍心看着那两个王八蛋做皇帝吗?得给天下人一个主心骨!你不做皇帝,旁人心里就不踏实!这都秋收了,你再不赶紧着点儿,冬至祭天都没个主事的!”

    颜肃之跟他眼对眼儿:“真要做?”

    “嗨!做呗!还能比抢新娘子难吗?”

    “那行!”

    山璞和六郎相对抹汗,有这样的岳父,鸭梨山大。

    白兴便请命要去测个吉日,李彦与霍亥说要去整理一下礼仪。颜肃之却又突然说:“正在秋收,当爱惜民力。”

    叶琛道:“秋收后即可。”又请定官制,好制袍服、铸印。此外又有年号、国号、铸币等事。

    颜肃之道:“官制等他姐得闲了再说,这个简单。”

    众人一齐看向那个“他”。

    六郎:……一抹脸,六郎觉得自己也开始不正常了起来,他居然很平静地跟颜肃之说:“儿这便去请教阿姐。”

    颜肃之又将其余任务分派给叶琛、李彦等人,还说:“且慢,且须移文往四州二京,以咨众意,”又十分不好意思地对唐仪道,“大长公主那里?”

    唐仪道:“有我呢。”他娘最识时务了!他也有办法忽悠他娘,不就是给他女婿争个太子么?不就是给他闺女早点定个太子妃的名份么?这个挺好办的。

    卢慎应声道:“臣这便草拟文稿。”古尚书暗骂这个小王八蛋真个狡猾,这样就正式改了口了!马上也跟着附议。

    这事儿就像是你悬心了半天,等着另一只靴子落下来。现在这只靴子终于掉下来了,真是喜大普奔!

    颜肃之重新理了次序,让卢慎先写草稿,各方反馈完了,唐仪那里再拐大长公主首倡劝进。然后大家跟进。

    这个次序被众人一致认可。

    颜肃之鼓了鼓劲儿,正准备宣布散会,然后让女婿留一下。益州的消息来了!

    颜肃之拆开一看,笑道:“这下我可放心了。”

    唐仪接口接得很顺溜:“亲事成了?”

    颜肃之将手里那一束纸递给了他:“不但亲事成了,益州也是咱们的啦。”又对霍亥说霍白真是个好孩子!

    霍亥真是与有荣焉。

    这下会散不成了,还得接着开,讨论一下善后的事儿,宁愿晚一点登基,也要早一点把实惠拿到手。唐仪自己看完了文件,先递给他女婿,自己问颜肃之:“你待如何安置张老儿?”

    人家张刺史其实跟他俩差不多大的年纪,到了他的嘴里,就成老儿了。颜肃之对叶琛等人一语带过:“他们几个领兵入城了,张益州情愿退位归旧京。”

    叶琛与李彦等飞快看完了文件,叶琛便建议:“不可真命其闲置,可以二郎镇益州,征西为佐。”反正颜肃之如果称帝了,颜家一家子都是皇室了,这些人任刺史之职,没人会去计较他年龄资历政绩什么的。倒是能不能压得住阵,需要好好说道说道。

    颜肃之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则张益州当如何?”

    李彦道:“可调入京中许以九卿之职。明公,定都在哪里?可要迁居?”

    得,弄了半天,都要当皇帝了,连京城都还没定呢。

    颜肃之一怔,旋即想到闺女要兴建新都,举袖掩面道:“我见到旧京便心酸。”

    卢慎从来是跟着领导走的,也以旧京离阮梅太近,不大安全,硬是想了许多理由帮颜肃之洗地:“如今天下疲弊,且旧京宫室俱焚,各衙署再迁,未免劳民伤财,不如暂且不动。”

    这倒是正理。

    颜肃之道:“便许其太府之职,如何?”

    李彦当时就笑了。太府,原本是个十分重要的职位。但是自打颜神佑横插一杠子搞了个官制的改革,既有户部,太府之职便被分薄了许多。颜肃之又意属女儿继续搞下去,旧职的权柄只会更少。颜肃之真是相当地不傻啊!

    颜肃之也觉得自己这个安排挺好,又问张刺史有几个儿子,还准备再给些官职。

    等都议定了,便去书信给张刺史,以安其心。六郎见没他什么事了,麻溜地跑去找他姐。颜肃之一说到“太府”,他再一想太府的职责,心中就若有所悟。隐约觉得颜神佑建言改官制这事儿,真是大有深意!值得好好学习,嗯,好好学习。顺便去玩一下外甥!白白胖胖的可好玩了。

    六郎溜了。

    颜肃之散会之后就留下了山璞,山璞心道,这是因为霍白去了益州,要让我去镇守荆州么?也行啊,虽然舍不得老婆,不过岳父家正在打天下,当人女婿的给扛个煤气搬个家,那也是应该的。

    不想颜肃之却说:“你去跟丫头说,大长公主上表后,你们就紧跟着上。记着了,哪怕是联名,也一定要抢先啊。”他要安排闺女一个“首倡”的功劳。

    山璞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也会这么为自己着想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希礼是个好同志!与家教有关,他爹比较呆嘛!其实呆一点,有时候还挺安心的说,虽然不少时候也挺闹心的。

    登基什么的,要准备不少事情呢,菜鸟君臣们,忙去吧!

    WORD崩了,开了安全模式码的字,好辛酸QAQ。所以我决定要让这群菜鸟再多手忙脚乱两章再威风!

    感谢投霸王票的同学们=3=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0-1021:02:02

    泡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0-1019:00:28

    也感谢所有浇花的同学,肉爹的电脑的问题,容我不能一一列名感谢。么一个=3=

    最后,是一位大神的新坑:薄暮颜的新文

第250章 小变态出关

    颜肃之这辈子头一回另起炉灶当皇帝,他的部下们也是头一回撺掇着老板当皇帝。值得您收藏WwW。LWXS。ORG大家都是新手菜鸟,做起来手忙脚乱,六郎看看这一群鱼唇的凡人,默默地去找他姐了。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六郎的脑袋瞬间就大了一圈儿,群雌粥粥四个大字绕着脑袋转了八圈才散。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自从他姐生了孩子,这里就热闹得了不得。他姐身边的侍女一向很有规矩的,这一点他很确定。但是现在……这屋里除了睡觉的时候,就没断过人声,一点也不肃静!

    难道外甥还有这么个功效?六郎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也是一样,还没踏进房门,就听到里面又叽喳上了。

    “你看你看,小郎君睁开眼了。”阿竹,你的沉静呢?

    “哎呀,小郎君转头了。”阿琴,你的斯文呢?

    “他看过来了,还会眨眼睛。”表姐,你自己也养过儿子,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吗?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他怎么打喷嚏啦?”阿娘,怎么你也……

    六郎有点小崩溃。

    屋子里的女人们都挺兴奋的,颜神佑头回当妈,看着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宝宝也确实生得特别可爱,幼崽总是更可爱一些,即使还不会说话不会跑,光看他眨眼睛哼唧都觉得很有趣。姜氏等自不用说,看到宝宝就像看到了滚滚幼崽一样。

    而颜神佑身边各人亲事也算有眉目了,连带的侍女们都喜气洋洋的,话也都多了起来。阿琴居然与林焕,也就是银环兄,看对了眼。搞得阿方有点惆怅,当妈的跟当闺女审美不在一个次元是个很常见的事情,古今皆然。

    不过阿琴自己乐意,又取得了颜神佑的支持。颜神佑向阿方暗示,会为她们处理其他的问题,比如良贱不婚什么的,阿方想林焕现在也领兵,已经是个校尉了,前程比玄衣那些千户也不差。阿方拧了两天,也就接受了现实。甚至在想,女儿是不是也有可能做诰命了?脸上就带出点笑影来了。

    人的情绪是会感染的,姜宗原本是很担心夫家的,一看到宝宝,也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她倒经常借着讨论州府工作的名头过来看孩子。秋收已经开始了,要沟通的事情也不少,正方便她天天过来。

    八郎初做舅舅,表现得可比六郎带劲儿多了。也不管小东西听不听得懂,他背着个手,学他哥训他时的样子,挺一挺小肚子,围着个摇篮碎碎念。姜氏见状,双手理着帕子遮住半张脸,整个人笑得不行。

    六郎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人跟姜氏汇报了,姜氏见都不是什么外人,也就没兴回避这一套。

    颜神佑正看着八郎转圈儿,冷不防看到六郎也挺着小肚子、背着手走了进来,正好八郎转到背对着门,这一大一小,真是亲哥俩。

    八郎还不知道他哥已经站在他背后了,正在学着六郎的口气训外甥:“不要东张相望,要坐如钟、立如松,说你呢,你腿怎么弯了?”

    六郎一个没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脑壳:“不要摇头晃脑的。”

    “哈哈哈哈……”屋里的女人们笑作一团。阿琴趴在了阿竹的肩上,阿竹伏在阿琴的背上,阿梅咬着阿兰的袖子,姜宗伸手捂住了嘴巴。

    八郎一直被笑,已经免疫了,仰着一张脸,故意装傻:(⊙o⊙)?

    六郎却不好意思了起来。惹得诸女又是一阵暗笑。

    六郎先见过母亲,再跟姐姐们打过招呼。姜氏问他:“你这会儿怎么有功夫到后面来了?”

    六郎一板一眼地答道:“他们在前面商议了阿爹要登基的事儿,商议完了让我来向阿姐请教官制的事情。阿姐,阿爹说官制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颜神佑:……这么爆炸性的新闻你就用这么个不咸不淡的口气说出来,你还正常吗?#我弟弟突然不正常了#

    姜氏听着听着忽然呆住了。不但是她,听的人都呆住了。姜宗回神挺快,赶紧跟姜氏道喜,一屋子的人都跟着凑趣儿。甭管怎么着,颜肃之当了皇帝,姜氏做皇后是没得跑的了。

    颜神佑问六郎:“且慢!阿爹究竟是怎么说的?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大将军那里如何说?太尉那里可曾告知?大长公主又是个什么意思?”

    姜氏这才回过神来,也说:“不要喧哗。”

    六郎见场面安静了,觉得这世界真是太美好了。深吸了几口安静的空气,六郎也不敢多耽搁,将早上议事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丁尚书建言,请阿爹早日登基已安众心。便又议了吉日等事,大将军等处已经移文了。暂不迁都,古尚书正在择赴筑坛。”

    姜氏正色道:“既然如此,就等大长公主与大将军等处有了回音再说。再不要传扬得沸反盈天的,不好。不是说要摄政三年的么?”

    颜神佑道:“北面二逆皆已僭立,阿爹再不正大位,自上而下都觉得轻飘飘的没个根。对阵的时候,附逆的口必称上,咱们这里就只能称摄政,气势就弱了。只是此事须得向大长公主好生解释,”说完看了一眼六郎,“我看你很该过去见她一趟,记得要恭敬有礼。”

    六郎想了想,对颜神佑道:“那我去向阿爹请命。官制繁复,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来的,倒不急在今日。阿姐还有什么话要我传么?”

    颜神佑道:“益州如何?”

    六郎道:“二郎与霍姐夫已经占据州府了,我去拿原文来给阿姊。”

    颜神佑道:“你且住一住——婚事可还作数的?”

    六郎一点头。颜神佑道:“那我便放心了。你再往阿婆那里去一趟,若是阿爹已经过去了,你就跟着听。若是阿爹还没过去,你便把今天的事儿向阿婆禀上一禀。就说阿爹还在前面忙着,派你先禀阿婆的。阿婆要问起你有没有过来跟阿娘和我说,你就说,事出突然,有些事儿阿爹使你过来问我,我已经知道了。”

    六郎道:“我理会得。”

    颜神佑这才放他走了。

    六郎一走,屋子里又沸腾了,虽然姜氏让大家都不要开心得太早,以免显得轻狂。但是这样的大好事是压也压不住的,人人脸上都浮出笑影儿来。姜宗见状,也是欢喜,她更留意到颜神佑说到了“太尉”,米家当初是经颜家堡而转往雍州去的,现在恰与楚丰在一处。如果楚丰那里没有异议,则雍州也当并入了颜家的势力范围之内,她们一家团聚就近在眼前了。

    果然,颜神佑也没忘了姜宗,对她道:“此事若成,正该征姐夫回来。”

    姜宗喜道:“我也等着这一天呢。”

    姜氏道:“这也是应该的,雍州毕竟地处偏僻……”其实雍州比昂州、广州开发得要早得多了,但是在姜氏心里,哪里都比不上自家地盘。

    阿方心道,夫人初嫁时,受了多少委屈,现在真是熬出头来了!万没想到当时那个没正形的姑爷现在居然要做皇帝了!想一回,又觉得自己这么想真是罪过!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她,便轻轻拍了拍胸口。又琢磨着这一回拿下益州了,林焕是不是能回来了?

    身为一个有见识的大家族里出来的奴婢,阿方以为随着主人家的水涨船高,林焕马上就要跟着升格了。须得早早将他与阿琴的事情定下来,以防日后生变。

    阿圆却在一旁发愁。阿方家的闺女跟着颜神佑,婚事也有着落了,女婿眼看要飞黄腾达,阿琴也能做官娘子了。可她的儿子怎么办?她儿子王大郎,因比六郎大着几岁,被分派跟了六郎。原是个优差,跟着小郎君一同长大,好做个管家心腹的。

    如今情势突变,一旦六郎将来要做了太子,身边伺候的亲近人岂不应该是宦官?全活人儿就得靠边站了啊!圣明的皇帝那里,也是有奴婢出身的好做官的,那都是跟着主人家一路拼杀,比如玄衣那些人,就做官有望。王大郎却不曾做过这样的事,也没立下过那样的功劳。做不做官倒没什么,阿圆倒明白事理,可不做官,又没了往日的差使,那岂不要没脸?

    阿圆颇愁。想撞木钟走门道,看颜神佑正在坐月子,又怕让她烦心,坐不好月子伤身体——真是愁肠百结。

    正愁间,忽然就听到了两声“啊!啊!”特别宏亮有力!众人忙住了口,一齐回头,原来是宝宝在大叫。戴娘子忙上前将他抱起,一摸:“也没尿,方才也喂过了。这是怎么了?”

    一被抱起,宝宝就不叫了,打了个小哈欠,脑袋在戴娘子怀里蹭了蹭,又哼唧了两声。众女默,忽然一齐笑了出来。姜氏笑道:“这小东西倒是机灵,见没人理他了,必得让人看他一看。”

    颜神佑心说,小东西,你倒会抢戏。也笑得厉害,对戴娘子道:“把他给我吧。”把宝宝抱在怀里,伸出一根食指去戳他的小胖爪。宝宝抱着她的手指,又打了个小哈欠,对着手指蹭了蹭脸,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午觉了。

    ————————————————————————————————

    颜神佑这里逗孩子玩儿,六郎那里去见祖母。远远就见着颜肃之跟前侍奉的玄衣立在院门外,并不曾入内,就知道他爹已经在里面了。一路走来,他已经消化了颜神佑刚才的嘱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进了门,见过祖母和父亲,见他们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六郎也微微笑了一下,对颜肃之道:“已经与阿姐说了,阿娘也在阿姐那里看宝宝。”他外甥小名就叫宝宝。

    楚氏道:“联名的时候将她的名字添上就是了,何必这个时间又打扰她?这个时候休养不好,要吃一辈子的苦。左右她也快能出房门儿了,到时候一并说了,岂不更好?”

    颜肃之陪笑道:“您还不知道她么?从小就爱操心。”

    楚氏没好气地道:“怪谁?”

    颜肃之就差举双手投降了:“怪我!怪我!”

    六郎:……情况真的很不对!他爹和他奶奶都不像平常那个样子了!他果然是处在一群不正常的人中间,怪不得活得那么辛苦!

    接下来的话题就比较正规了,大概是在六郎来之前母子俩就已经谈过不少内容了。现在说的不过是什么定都、年号之类的事情,颜肃之自己是很喜欢颜神佑的建议的——另建新都。

    楚氏听了没说什么,而是问六郎:“六郎怎么看呢?”

    六郎想了一想,道:“我听李先生说过一点,旧京旧族太多。”

    颜肃之似乎来了一点兴趣,故意问他:“旧族不好么?”

    六郎道:“有一利便有一弊,眼下看来,弊还多于利。”

    颜肃之有心考较他,楚氏也不插手,只管旁观,听这父子俩一问一答。旧族难制,几乎是两百年每个王朝都很郁闷的事情。不是说皇帝被架空了,皇室还是颇有一点威严了。但是呢,这种威严又不够维系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半空不空的,才最是让人憋屈。

    收权是必须的,问题是怎么收。

    楚氏作为一个旧族出身的人,眼看着世家从“士族”变成了“旧族”,说不惆怅是骗人的。但是作为一个头脑冷静、目光长远的人,她也看出这种转变可以说是必须的。再继续这么下去,天下就永无宁日了。釜底抽薪到底好过阮梅那样真杀实砍,楚氏一脸平静地听着儿孙问答,心里在估量着这件事情利弊得失,最后认为,这倒是一步不错的棋。

    那边父子俩也说完了。

    开始说年号的事情。

    六郎过来之前,颜肃之已经跟楚氏说过了长公主等人的态度、对雍州的处理意见、对益州的处理意见等等等等。颜肃之自己的事业做大了,底气更足,并没有仔细汇报。但是事关雍州,楚氏也一向是个明白妇人,颜肃之还是将大事都告诉了她。

    听颜肃之问六郎:“国号年号,你阿姊有说过什么没有?”

    六郎答道:“阿姊并没有说这些,只说唐伯父那里,要我去一趟。”

    楚氏道:“她说得对,我们都疏忽了,”看一眼六郎,对颜肃之道,“你也该择一使者,准备大郎和六郎的婚事了。”

    颜肃之道:“那三郎他们?”

    楚氏道:“你先将这件事办完,他们的,再议。冬至日,临安与扬州两处,必得回来的。左右不过这几个月,倒不用很急,”又自言自语地道,“可惜了,新京未建,不够圆满。”

    颜肃之摸摸下巴,接口道:“总要阿娘见到新京城的,阿娘想要什么样的京城?”

    楚氏兴奋头儿过了,已经找回了狼,白他一眼:“京城还能随便造么?”却也说,“比着昂州城建就很好啦,略大些也就够用的了。”

    颜肃之:“嘿嘿。”笑完了,真个派了六郎携带礼物去看望大长公主。

    楚氏道:“回来!”

    “?”

    “六郎是很该去探望于她,却不好是现在!现在去,岂不是有威逼利诱之意?反要弄巧成拙了,不信你去问问丫头,她是要六郎现在去的么?”

    颜肃之摸摸脑袋,不说话了。六郎拿眼睛一瞅他,也不再问,却试探着对他说:“那我去揪八郎读书去,自从见到了宝宝,他倒是会做舅舅,自己反不读书了。”

    颜肃之道:“去罢。”

    ————————————————————————————————

    被提到的大长公主正在跟唐仪瞪眼。

    唐仪一蹦一跳回了家,大长公主正在种菜。这位大妈在把大印交给儿子之后,忽然怀念起少时的生活来了,将自家花园的花拔了一半,种了满园子的萝卜青菜,夏天的时候还种过西瓜。现在到秋天了,西瓜秧都拔了晒成干柴了。唐仪回家的时候,她正在收最后一茬茄子,手里还拖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半筐圆茄子。

    唐仪见了,忙蹿上去:“阿娘,我来,我来。”

    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开他:“毛毛躁躁的,我看你就不会!”说着,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摘茄子。

    唐仪涎着脸又凑了上去,大公主终于停了手,左手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左手还握着个地雷一样的大茄子:“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了?”

    难得的,唐仪这个中二病生出了满心的愧疚,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说得出来。大长公主抬抬眼皮,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猜可能的事情了。把茄子丢到筐子里,拍拍手,捶捶后腰:“你也长大啦,打小就有人说你不务正业,现在看来,你比旁人运气都好太多了。”

    唐仪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哼哼:“那什么,不是命好,投了个好胎,有您这么个好娘么?”

    大长公主摸了摸他的脸,对他说:“得啦,你来做什么的我都知道了。颜二那小子算是有良心了,能等到现在。我自己都出了孝了,怎么能再强求别人?”

    唐仪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大长公主一脸嫌弃地鄙视他:“你那是什么傻样儿?你外公又不是没当过皇帝!左右不过那一套,哪怕颜二自己不干,底下人也不能让他半道儿撂开手去。你外公那个时候,一个月就等不得了。去吧,谁个最早,谁最讨巧。”

    唐仪期期艾艾地道:“那,那我拿您的印信去了啊。”

    大长公主有些灰心,却也释然:“去吧。哎,你女婿那——”

    唐仪道:“颜二总要与我个说法的。”

    大长公主道:“你小心着点儿,以后可不能这么随便了。”

    唐仪瘪了:“哦。”

    “什么劝进表你也别自己写了,说的好了坏了、轻了重了的,反正你一向也是万事不沾手的,就索性将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办。究竟办得如何,也赖不到你身处。去吧。”

    唐仪很觉得对不起亲娘,小声道:“阿娘,二郎的事儿,我看颜家近来没合适的小娘子了。有没有的,咱都给他改了姓儿罢。”

    大长公主沉默了一下,道:“随你,也是强求不得。不说这个了,先把根本稳下来才好。你去吧,将这件事办完了再来说。他说什么,你都应了,给什么,你都接了。去吧。”

    唐仪大长公主打发去了相府,迎头撞上了颜肃之,将大长公主的金印扔给颜肃之:“你看着办吧。我算看明白了,我就不宜掺和这些事儿,忒烦。头都要抓秃了,还是想不出词儿来。还是你找个人给写了吧,我娘那里,我糊弄过去啦。”

    颜肃之道:“那你回去跟夫人商议商议,怎么着先把阿萱与我们家大郎的事儿先办了罢。”

    =囗=!“啥?”

    “不是得一个一个的来么?我想着,略等一等,还能更壮观些。”

    唐仪道:“不等了不等了!MD!我家这大丫头的事儿,能早办不晚办,一等我怕又要有事耽搁了。再将她留在家里,我娘子就快要愁白了头了。”

    叶琛听着这两个不靠谱的货东扯西扯,一个说要盛大一点,一个说没关系。忍不住道:“现在已经七月初了,就算照常准备,也差不多可以了。有空说这个,不如看看旧京百工那里如何了。一应袍服都得做呢!”

    唐仪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叶琛:“……”

    果然是菜鸟新手,居然没有提前做好龙袍等登基。颜肃之原本给自己的时间是三年,自然是不急的,底下人也是人多事杂,居然又弄了个手忙脚乱。颜肃之将大长公主的印借了来,让叶琛去搞劝进文书,再去询问百工等事。

    如是忙乱了几日,颜神佑被关足了四十天的禁闭,她出关了!

    ————————————————————————————————

    颜神佑出关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除开接手了昂州府的事情之外,还将这乱七八糟的登基事宜帮她爹给理顺了。她是这些人里对这件事情的惶恐最少的一个,先安排着三请三辞的把戏,从答应登基到真正祭天称帝,有一点时间差也没什么。记到史书里,正好显得没有准备,不过是顺应民心之举。这一点颜神佑是相当明白道理的。

    她同时过问了仪制的事情,提议:“事态紧急,请先建骨干,其余请容后再议。”别想一口吃个胖子啦!

    然后就是请把李彦等人叫了过来,一起商议官制的事情。这个她是已经有定稿了的,拿出来稍作修改就行。又请颜肃之去整理一份名单,比如程妙源这样的人,能请就请,请不来就请他们的子侄,以示教化。

    百工那里,先别管其他的了,将几个重要人物的衣服给做出来就可以了。比如颜肃之的冕服,比如姜氏和楚氏的翟衣。仪仗也只做出登基时要用的大驾就可以了,其他的后面再补!

    反正最后还是要迁都的,建新城也要有新气象,那个到时候再全换新的就是了。

    如此一来,果然是条理分明了。至于分封及授官之事,颜神佑并不多插言,她现在且没有精力管这么多的事情。真有什么不对味儿的事,再反对也还来得及。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几天,便是她的生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颜肃之要给闺女好好庆一庆二十岁的整生日。恰逢着颜希真打包了李今从旧京回来,同来的还有旧京诸人的劝进表。李今现在好像拧过了筋来了,也打起精神对颜肃之表示了祝贺。

    颜希真携了许多礼物回来,还要看一看外甥。姜氏笑道:“你们姨甥俩却是一天的生日。”

    久未露面的大长公主也出现了,看着精神还不错,大约是因为正在忙着阿萱与颜希贤最后婚礼的事情,风风火火的,很有几分旧时风采。姜氏仔细,一日未正位,便一日敬她为主。大长公主也算服气了,对楚氏道:“也不怪你们家兴旺。”

    那边颜希真看完了外甥,又看妹子,看便笑了:“又圆润了。”然后笑眯眯看着颜神佑大惊失色地把脸挤瘦一点。

    颜肃之也挺得意,在前面跟老朋友还有女婿玩投壶。

    正和乐间,便有玄衣行色匆匆,进来一礼,向颜肃之汇报:“阮逆与济阳打起来了!”

    北方秋收完了,阮梅权衡了一下拳头的大小,果断去揍济阳王去了。他也是有倚仗的,今年收成还算不错,老天爷终于赏了天下人一碗饭吃。入冬之后,北方的气温就会迅速下降,南方兵不惯冬天作战,颜肃之和郁陶不好来拣漏。

    此时不揍,更待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大家都没闲着呀!不能因为是配角就忘了阮中二的存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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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女王的训诫

    阮梅和济阳王先干起来了?!

    颜肃之等人实是求之不得!忙得眉毛胡子都皱到一块儿的李彦等人在心理上也觉得轻松了不少。其实论起礼制来,不说李彦霍亥,就是丁号,也能甩开颜神佑几条街。但是因为心里太重视了,反正手忙脚乱了起来。

    尤其是制礼。颜肃之要登基,那一切就要在符合礼的基础上跟前朝有所区别,不由得几位老先生不纠结。这些人是存着辅佐明君治国安天下开万世太平的心的,又岂敢马虎了事?这一紧张,就不免有点焦头烂额之感了。

    最后还是被对这件事情最没有敬意的颜神佑给解决了,快刀斩乱麻,才让老先生们的脑袋冷静了下来。一切这才步入了正轨,就跟颜神佑说的,先把架子搭起来,剩下的慢慢堂就是了。饶是如此,这些人还是紧张得够呛。

    现在对头都在帮忙,真是值得借着颜神佑的生日酒,提前祝阮梅和济阳王把人头打成狗脑袋。

    消息传到后面,颜神佑也觉得可乐:“这一下,胜负难料了。”

    颜希真道:“怎么说?”

    颜神佑道:“原以为济阳能比阮梅多撑一些时候的。”论起持久战来,阮梅那土匪作风是搞不过济阳王的,现在反客为主,论起打仗,那真是胜负难料,保不齐济阳王就要倒个大霉,早早退出比赛。

    说着,悄悄看一眼大长公主,见她面皮一颤,又恢复了平静,心道,到底是亲兄弟,还是会担心的。

    颜希真道:“凭它谁!总强不过咱们去,”又说:“我家里那个倒可能开心,他总想着自己弄死阮梅才好。”

    颜神佑道:“他如今气性还这般大?”

    颜希真笑道:“那又能怎地?正好如今咱们这里没有战事,让他回家领一领庭训,他也就好了。”李今纵钻了牛角尖儿,虞堃一死,他也得拔出头来。何况家里还有两重长辈,他又是个孝顺人,自然是会好很好。

    颜神佑道:“那就好。”

    颜希真许久未见娘家人,十分亲切,又说外甥跟自己是同一天的生日极有缘分,要看上一看。宝宝也给她面子,被她抱着,不哭也不闹,就咬着小胖手眼睛滴溜溜地转,还跟她对了个眼儿。颜希真更乐了:“可比我家那个小时候乖多啦,那个小时候就爱闹。”

    楚氏道:“你怎么这一趟回来反倒疯疯癫癫的了?”

    颜希真就一直笑:“我这不是高兴么?”她哥她弟都要娶媳妇儿了,她妹子也有儿子了,娘家兴旺,由不得不开心。不过经楚氏这么一说,颜希真也收敛了几分,只是悄悄地问颜静娴:“你要怎么办呢?总不好一直这么分着罢?益州已经拿下了,妹夫也该歇一阵儿了。”

    颜静娴道:“离了这里,我就是个废物啦。”她就是不想走,并且看霍白最近的行事,还真是有些阴毒的意思,她还没准备好跟这么个丈夫磨呢。原本以为霍白只是人冷,现在倒品出一点味道来了,她得先缓缓气儿再说。

    再者霍白要镇益州,而益州是旧族势力保存得还算完好的地方,又没什么女官的先例,让她丢了已经做到主官的归义,跑去益州做夫人?颜静娴就觉得不太划算。真不划算,如果霍白没在益州这么搞事,她还要犹豫一下,再难再险,她也想讨个益州的差使过去团聚。现在么……

    她心里更有一事,也是不能远离了昂州的。颜肃之要登基,必然是要大封亲族的,到时候她爹那一摊子事儿要怎么收尾?丁号的突然建议,实在是打破了不少的人的计划。颜静娴原本也想先生个孩子的,现在只得先留下来,她得抠出个准信儿来,才能放心准备后手。

    颜静媛对她的好言相劝,更敲响了她的警钟,这么个姐姐,固然是没有坏心的,只是太糊涂,看不明白情况,不知不觉就会招人厌弃。颜静娴掐掐手指头,觉得需要跟卢慎聊一聊了。也不知道卢慎到现在看没看明白枕边人?颜静娴对这位姐夫是满心的同情,真个一辈子都是操劳的命,只盼着孩子能明白些,可别像了颜静媛才好。

    与颜静娴的满腹心事对比,其余女眷的想法就单纯多了。多可乐呀,俩对手,不用自己这一边儿出手,就先打了个头破血流,真是太开心了。心思再深一些的,就想,一旦颜肃之登基了,自己家里能有什么样的酬劳呢?

    大长公主是最无所谓的一个,她俩孙女都有着落了,孙子也跟六郎关系挺不错。错眼不见的,阿茵又跟八郎堆一块儿不知道叽喳些什么,六郎背着个手,蹲地旁边听着。其实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八郎说他外甥可逗了,一戳一哼唧,阿茵说:“我家二郎也是这样的,现在还在哼呢。”

    八郎道:“我家宝宝哼的大声。”

    阿茵道:“二郎比他在几个月,哼的声音一定更大。”

    八郎不肯服气了,连哼唧都要比一比,小腰一叉:“那抱过来戳一戳比一比!”

    六郎:……

    六郎面无表情地一手一个将人拎起:“你们真是太闲了!都给我写功课去!”两个不务正业的小混蛋。

    两个人被他揪着,直呼救命。这一回,连楚氏也绷不住了,还给他们说情:“今天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八郎乖觉,晓得她说话管用,正要卖个萌跟她道谢,就听楚氏接着说:“明天加倍。”

    八郎一张小脸就垮了下来,阿茵正要迈出的步子又缩了回来,两个小货看起来怪可怜的。又被女人们戏笑了一回。

    ————————————————————————————————

    生日酒上,女眷们的想法也并不错,颜肃之要称帝了,就不能只是准备他的那套行头和礼仪,还有一干人等的安排。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还有他亲妈,旁人谁都得担心自己的位置。有的时候,亲爹都得想想自己会被放在哪里。至于原配没有当成皇后、原配儿子没当成太子的,那也不是没有。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俗话说得好,创业难,守成更难。这守成,头一条就是利益的分配,一个搞不好,之前打下的天下也要丢掉。

    所以颜肃之特别着急,就盼着闺女早点出关,好给主持官制的设定。颜肃之敏锐地感觉到,颜神佑之前提出的官制,才符合他现在最需要的一种朝廷形态。有了官,就要管事(虚衔除外),这就涉及到分蛋糕的问题了。同时,除了官,还有爵,定几级爵,又给这些有爵的人什么样的权利(最好不给,只发点钱养着)。这些都是大问题。

    所以颜神佑一出关,就被颜肃之揪了去,告诉她:“这些你都想一想,除了官制,何人宜做何官,你也标一下,咱们参详参详。”

    颜神佑:“……”这事儿到底还是落到她头上了。

    想了一想,颜神佑对颜肃之道:“那将六郎也给我吧。”

    颜肃之没好气地道:“这是自然的,他也要再多学一些东西了,”然后又想起一事来,搓了搓手,跟颜神佑道,“山小子也歇够了吧?他也得动一动了。”

    颜神佑就问道:“荆州还是益州?”

    颜肃之苦着脸道:“先去荆州吧,益州那里,让霍白折腾好了。荆州离雍州也近,唉,霍白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我原本看着他还好的,谁知道这小子心狠性子凉。”

    天下老板都这个样儿,死龟毛死龟毛的,手下人太正直了,他嫌人家不会变通,太圆滑了,他又要嫌人家不够老实。霍白出了拿益州的主意的时候,颜肃之可是犹豫一下就点头答应了的。拿下益州之后,这又开始觉得人家霍白的心地不够端正了。真是太难伺候了!

    颜神佑道:“益州旧族没经过大变,总要有那么一遭的。”

    颜肃之大为光火:“那也不该是用这种法子。那个解昂,也不是好东西!南宫都查到啦。”

    颜神佑一耸肩,以南宫影帝之狡猾,解昂确实还差那么一点火候。解昂这种行为,已经从政见不和上升到卖主求荣了,无怪颜肃之不开心。颜神佑也很瞧解昂不上,将他归到了小人一列。纵然解昂这个举动也是帮了他们一个小忙,将一些事情开了个头好下手。

    颜肃之一摆手:“不说他了,可霍白留在益州,我又怕他再生事。”

    颜神佑道:“我看二郎处事就很好,有他镇着,当无大碍。阿爹要是不放心,不妨加二郎之官爵,再择派能臣,限霍白之权。只是霍白那里,要好生安抚了。”颜神佑没想到自己也有玩心计的这么一天,但是对于霍白弄的这件事,她心里也是毛毛的。

    颜肃之一撇嘴:“他也勉强算是有攻城掠地之功了,封侯是自然的了。”

    颜神佑笑道:“看来阿爹已经有主意了?”

    颜肃之道:“那就考一考你。”

    颜神佑也学他一撇嘴:“这还不容易,非同姓不王,非功不侯。有攻城掠地之功的,以其功大小,评定等级与封户数。只是几位老先生那样的,又要另算了。我想多设几个丞相才好……”虽然她爹说是要考她的,不过在做计划之前先通个气也是必须的,以免做出了计划来之后被否定了,那就是做了无用功了。

    颜肃之听一耳朵就知道闺女把握住中心思想了,一摆手:“就这么办。对了,你说,阿萱姊妹俩的事儿,是紧赶着些好,还是等一等才好?”

    颜神佑休产假,许多事情都来不及细问,趁机问道:“大事的日子定了?”

    颜肃之道:“恰在冬至。”

    颜神佑道:“有些紧,怕舆服会有些粗糙了。”

    颜肃之对这个倒不是特别在意:“能用就行,我还等着新京呢。”

    颜神佑道:“那我就放心了。”

    颜肃之道:“你还没说好不好呢。”

    颜神佑怔了一下:“啥?”

    “大郎和阿萱的事情。”

    颜神佑道:“他们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罢,反正我看大伯这几天就得回来一趟,大约会同意尽早。临安那里,可还有不少人呢。”

    颜肃之若有所思。

    ————————————————————————————————

    颜神佑猜得不差,颜孝之现在被留在临安的人堵家里快要烦死了。

    各地劝进,又要造势,临安自然不可能被略过。临安自虞堃死后,着实冷清了不少,但是也有许多人不想再走了的,就留下来了。好在有颜孝之留守,颜孝之为人也十分客气,好些人与他还是旧识,不少人赖他得以重新登录名籍,对他印象都不错,时不时围在他的身边。不能说以他马首是瞻,至少也是对他心生亲近的。

    这一回,颜孝之他弟要做皇帝了,颜孝之自然要支持。旧族一权衡,也就跟着颜孝之一起干了。当然,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比如说,是不是可以从这中间捞点好处什么的。

    这就是利益分配的问题了。

    有些旧族算是有点功劳的,自然是关切,想多分那么一点。还有些旧族就是混日子的,也想打听点消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想借机恢复旧族之势。一打仗,许多旧族数百年积累起来的优势都被打散了,正愁怎么着恢复荣光呢。也许是颜肃之那个续绝嗣的做法给了他们太多的错觉,很多脑筋不那么清楚的人就这么围上了颜孝之。衷心希望这位未来皇帝他哥能够帮大家说话,代表大家在礼乐初建的时候,定一个复活旧族的基调下来。

    当然,心里这么想的,口上却不好直接这么说——手上无兵,又没什么势力,不少人的老家现在都成了阮梅的地盘,没什么筹码能拿来逼迫人的。便组团迂回作战,今天你来,明天我去,都去颜孝之家里,问他,新君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帮我们打回老家去啊?

    听听,听听,这话问的,水平还真是挺高的。

    颜孝之却是朝廷里打滚出来的,自然听得明白。听明白了,就觉得分外刺耳,卧槽!当我们家是你们的苦力吗?!他心里就不痛快。但是他也明白,这些人现在是不好得罪的,总不能都杀了吧?还得哄着。

    正愁得不行,接到颜肃之的信,说唐仪想早点给孩子完婚,我想给你们等一等,到时候办得盛大一点,你是怎么想的。

    颜孝之开始还想说,那就晚一点吧。照他的估计,自己一个王爵是跑不了的,嫡长子自然是世子,那婚礼肯定会盛大的。斟酌着语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他弟的,一封是给唐仪的,写了好几天才写完。这期间,无数次被打扰,他干脆把这两封信都烧了,然后给他弟写信:还是早点办吧,我也好趁机逃出来,我得跟你见一面,说点事儿。

    颜肃之捧着信,有点奇怪,颜孝之虽然没有很强的进取心,但是于庶务还是颇为得心应手的,怎么会这么急急惶惶的?连忙答应了。

    颜孝之连夜打包行李,第二天就拖家带口奔昂州来了。

    颜肃之见亲哥哥来了,也是十分开心的,他正有一事,需要颜孝之当一回苦力呢。见了面,对颜孝之也是客客气气的:“阿兄这是怎么了?”

    颜孝之道:“快别提了,他们真是眼珠子都绿了!我先给阿娘问安,回来细说,这里面门道忒多。”

    颜肃之道:“同去。回来我也有事要与你说呢。”

    一齐去见楚氏。

    楚氏愈发的忙了,颜神佑生孩子对做事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新近又领了差使,许多事情都顾不大过来了,不少事情都要楚氏来拿一个主意。近来楚氏对于教导女童读书越发产生了兴趣,正好秋收也差不多了,识字班也可以继续开起来了。

    母子见面,见彼此精神都还好,颜孝之也就简要地说了一下临安的情况。颜肃之从一旁边听了,知道颜孝之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来了。拿眼一看楚氏,只听楚氏道:“一群没用的东西,他们怎么待你们,你们也便怎么待他们就是了。只是有一条儿,别做得太明显了,免得叫旁人看了寒心。”

    颜孝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这个样子委实寒心,哪怕是想求个晋僧阶呢。我也情愿荐他们做官,好重振祖先声威。现在这个样子,真是……”

    颜肃之道:“只恨常恢这个王八蛋一把火烧了许多文档,现在北地的田籍名册大半没数了,他们就硬说是祖产,又能如何?”

    楚氏看这弟兄俩着急上火的样子,沉下了脸:“你们近来太浮躁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声炸雷,惊得这两兄弟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活像两只傻鸭子。别说,不但几位老先生亢奋得像抽了大烟,最近颜肃之这一方都有点这种倾向。颜肃之回过神来,一拍桌子:“速战速决,这事儿早办早好!”

    楚氏这才满意地道:“不错,早点定下心来就好了。”

    颜肃之见状,索性把要跟颜孝之单独说的事儿也拎出来说了:“益州有点小麻烦。”

    颜孝之惊道:“怎么?是二郎闯祸了么?”

    颜肃之道:“惹事的不是他,他倒是很好,消弥了不少祸端。霍白却……”将霍白与解昂做的事情都说了,“南宫醒查出了一些,霍白倒乖觉,随后都跟我招了。”

    楚氏道:“那个小子,性子太冷,又太急。聪明尽有了,却自视过高,将自己的智慧看得重了,就会轻视他人。人都有自尊的,被他无礼对待,怎么会不生怒?可以做事,却不好令他主事。他怕是又用什么计了罢?益州难免有些攘动。一旦用计,你们舅舅那里,怕要生出担心来了。”

    颜肃之佩服地道:“是呢。原本济阳与阮梅对阵,阿舅正好袭济阳后路,再有我相助,再不济,也能与阮梅平分了济阳之地。现在阿舅按兵不动,似是心有疑虑。”

    如果你邻居被人用奇怪的办法抢了地盘,哪怕抢匪是你亲外甥,你也会有危机感了啊!

    颜孝之骂一声:“好畜牲!”又问,“那现在就眼睁睁地放过这个机会了?”

    颜肃之道:“我还没说完呢,他们的心也忒狠,当时亮了刀子,这事就不能善了了。益州那地方,能参与议事的,大半是一地之人杰,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这不,就乱上了么?亏得二郎是个好孩子,胸怀宽大,认下了与张家的亲事,才镇住了许多人,不致让动乱祸及全州。”

    颜孝之道:“所以现在就是想拣别人家便宜,也得等自己家后院儿的火扑灭了再说了?”

    颜肃之憋屈地点了点头,从来只有他顾着自己痛快给别人添乱的,哪有反过来的?“要不是将五娘许与了人了,我非打死这小畜牲不可!”

    楚氏道:“当初你点头答应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颜肃之蔫了,小声说:“那,我也是盼着益州京了这门亲事,两家合一家的。可没让他这么个时候用这么个手段!”

    楚氏道:“所以说,凡事都要防微杜渐。你一点头,便是放虎出笼!往后你的身份更加贵重,你守礼,下面的人尚且要走样,何况你自己带头不厚道?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是为下益州得天下,再大的过错,得了益州都会被许多人忽视。下一回呢?换了旁的事呢?你要喜欢斗鸡,信不信会有人不种田不做兵,都去养鸡了?”

    足足训了小半个时辰,直训得颜肃之痛哭流涕:“我再也不这样了!我一定要做君子,凡事直道而行。”

    楚氏这才意犹未尽地道:“你哪怕最后下个徼文给他,让他要么归附要么死呢?也比来阴的强!”

    颜肃之道:“是是是,您说的对。”

    楚氏看他像是老实了,才住了口,也没说“你怎么只跟我说要结亲,不说还存了坏心呢?”这种话现在说出来,那就没意思了。

    颜孝之道:“那舅家那里,得安抚了。”

    楚氏道:“不是还有八郎么?你留下,跟唐家的小子快些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办了,暂安大长公主之心。办完喜事,你就亲自去雍州见你舅舅!”

    颜肃之道:“舅舅家还有孙女的?”

    楚氏道:“你大舅家里没有,二舅家里也没有吗?不管哪一家,定一个就是了。”不管是谁,都是两姓之好,代表着两家的立场。谁家也不会为一个儿女就把全家都打包绑到另一家的战车上,从此一路不回头了。联姻,究其实质乃是立场的表现。

    颜孝之道:“除此而外,我仍想奉舅父为太尉,封国公。大表兄依旧领雍州,若是二表兄能下凉州,他就做凉州刺史,我不吝封侯。”

    楚氏道:“可以。旁的我就不问你了。”

    颜肃之道:“我想多设几个丞相来的。”

    颜孝之道:“你先时设府佐之职,不就是这样的么?”当别人傻啊?

    颜肃之装傻,低声道:“那啥,我想让丫头也领一职,可不可以?”

    颜孝之果断闭路了,他二弟脑子不太正常,他侄女连他闺女都不对劲,他已经不太明白这个非人类的世界了,还是看他娘怎么说吧。楚氏这辈子亲自做的决定,就没见有出过错的,颜孝之决定就跟着楚氏打顺风旗。

    楚氏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道:“你可得给她想好后路。”

    颜肃之道:“现在就是她的后路了。否则……嘿嘿,后面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才要将丫头们挤走呢。”

    颜孝之听到丫头“们”,就更不说话了,他闺女也在这个小集团里面呢。

    楚氏道:“你打定了主意就行。”竟是一点也不反对。

    颜肃之神清气爽,拖着他哥告退了。半道上让人去请唐仪过来,先把两家婚事定了,扔这一对亲家自去商议,他却去管颜神佑要计划书去了。

    颜神佑恰也写好了计划书,正在给六郎讲解。立场决定思维,六郎认为这一套新的制度十分合用,却又指亲军一项道:“这个要晚一点才好呢。”

    颜神佑想了一想,点头道:“也对。”提笔在后面加了一个备注。

    颜肃之远远听到了,问道:“什么事情不要赶早偏要赶晚?”说话间已经蹿进了书房,姐弟俩一齐起身相迎,颜肃之摆摆手,看书案上一份草稿,踱过去拿起来看。却是抽取功臣、现在有旧卒等家内之承嗣子别建一军,世代以此为职,作天子亲军。大约是想要打造这么一个军功集团,有别于旧族、文官。

    颜肃之点头道:“六郎有长进了,是该晚一些。神佑想得很好,不过太完整了,有些时候,缺一些反比整的好。”

    姐弟俩一齐受教。

    颜肃之又问:“旁的呢?”

    颜神佑拿出一窘来,颜肃之展开来看,越看越开心:“很好!”他现在又不嫌太完整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就是这么帅!#每个人都在抢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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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中二做皇帝

    颜神佑见自己的工作得到了肯定,也是开心的,口上还谦虚:“阿爹还是先看一看。别再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朝廷大政,我还是生手呢。”

    颜肃之就卷起袖子,盘腿坐下,展开了纸卷儿放到膝上,两头的踞一滑,滚成了长长一道白练。六郎也凑了过来,颜肃之一手一个,把一儿一女拉到两边坐下,一起来看计划书。

    颜神佑的计划很具体,当然,对于明白人来说,也特别的简单。因为一档一档的,规划得十分明白。

    以爵位为例,颜家人是另外一个系统的,比如颜孝之和颜肃之,那就是亲王,这个没话说的,他们的长子是世子。亲王正一品。像颜希仁这样的这一回顶了大用,立了大功的,可以封作郡王,从一品。其他的,皇子也是亲王。亲王非承嗣的儿子,那得看皇帝开心不开心了,郡王家以此类推。当然,肯定会有一个兜底选项。

    同时,比较狠的是,并不是无限制地养所有的同姓宗室。颜神佑对于养猪没兴趣。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只是因为迷信的说法,还有一点激励后人上进的意思。也不限制宗室们做官,只要他们有本事上前。

    楚氏等人的地位,包括姜氏、六郎的定位,都得颜肃之来办。颜神佑得识这个趣,但是,如果不让她很满意,她保留动手的权利。至于命妇的分级,倒也依样画葫芦,先依前朝。皇姑为大长公主,皇姐妹为长公主,皇女为公主。亲王女是郡主,郡王女为县主……

    外姓臣子,有攻城掠之功的,是一种;没有开疆拓土之能的,是另一种。爵分五等,公侯伯子男。每一等注明了封赐的标准。

    此外又有外戚之封,功臣之家另说,非封臣之家,爵不过侯,食封不过五百。

    嗯,只有五百。因为现在大家手头都比较紧,就算是亲王,暂时也只有五千户而已。可保证的是,旧族而无功的,就算给个同情分,按这个标准,也翻不也风浪来了。

    对于旧族的优待,几乎没有了,代之以对功臣、现任职官员的待遇。

    而官职上面,颜神佑一口气设了七个宰相,其实排名第一的就是首相。与三师、三保、御史、太尉、大将军等都是正一品。六部尚书从一品,而司空、司徒、司马等职皆废。九卿降而为正二品,六部侍郎为从二品……

    文武不相统属,武职单列。设立独立的军事法庭,不归文臣管辖。文由宰相,武由大将军。大将军只能由皇帝任命,颜神佑甚至单列出了一个“天子亲军”,队伍的总头子就是皇帝,谁都甭想插手。

    地方上,除开地方官之外,又有转运使等,也是将地方主官的职事一分为三。谁闹过割据谁知道,地方的军政、民政、财政要是都集中到一个人手上,那不割据也是割据了。必须得分。

    同时,缩减了荫职的权利。她认为暂时应该是举荐、荫进、科举并行的,即使是科举,也不能保证考上的都是正经人不是?一刀切还容易引起反弹。

    颜肃之看完了,一摸下巴:“蒋老廷尉怎么办?”

    颜神佑道:“还老让人家当廷尉啊?”出于对颜肃之的尊重,她没有列具体的某人任某职。

    颜肃之想了一想,反手一捞,摸到了笔,把蒋廷尉的名字写到了丞相的后面。六郎眼尖,发现蒋廷尉的名字前面还有一大块的空白,悄悄看了看颜肃之。

    颜肃之问道:“怎么没有尚书令呢?”

    颜神佑道:“已经有七个宰相了,还要尚书令做甚?若要议政,大伯是亲王,也尽够了。”

    颜肃之摇了摇头,又添了一个尚书令,写在宰相的下面,然后看了一眼颜神佑,写上“丫头”两个字。颜神佑满头黑线:“别闹!”

    颜肃之一瞪眼:“我怎么闹啦?你以为七个宰相就能拿定主意啦?就算现在一心,以后,嘿嘿。不趁着现在把你安排进去,以后你想都别想啦,真想在家里带孩子呐?”说完,一摸六郎的脑袋,“是吧?”

    六郎想了一想,认真地道:“自家人总比外姓人好说话,没顾忌。”

    颜神佑还是心疼闺女居多,六郎想的就更多一点了。历来之贤臣,有时候也是十分烦人的,很多时候,他们会用各种礼法将皇帝捆得死死的,力气小点儿能被憋屈死。是得需要有这么个有一争之力的人,占据着这样的一个地方,帮皇帝、往大了说是皇室,挣点生存空间的。

    颜神佑一呶嘴:“那阿姊和五娘怎么办?”

    颜肃之道:“各凭本事了。大娘还好,五娘嫁得不对味儿,得叫她放明白些才好。”

    颜神佑道:“她已经察觉了。”

    颜肃之再细一看,笑了:“这下好了,凭空又多出不少官职来,倒能安排不少人了。开始嫌人少,后来人多了,又怕安置不了,现在都齐活了。”

    颜神佑道:“昂州交给谁?人放心了,我这些手下还能坐得住么?”

    颜肃之道:“那就调姜家小五回来。不对,你那些人,你不带着开府吗?”

    颜神佑道:“我怕我一走,就前功尽弃了。”

    颜肃之却说:“有大娘在呢。”别人家是儿子不够侄子凑,再不够就女婿凑。他们家是男孩不够女孩儿凑,也亏得他能想得出来了。

    颜神佑这才不说话了。

    六郎看了看,问道:“张益州如今做了太府,解昂放到哪里才好?留在益州怕会生事。”

    颜神佑笑道:“给他一郡,让他做主官去。”

    颜肃之道:“很是。山小子不日往荆州去,可趁机往济阳那里取一地,发给解昂。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颜神佑问道:“房宽呢?”

    颜肃之道:“你说呢?”

    颜神佑笑道:“我看新来的二嫂有点意思,兴许能制得住这个舅舅呢?总不好将益州旧人都弄走吧?掏空了益州,再拿什么人去填?现在益州那么乱。如今一动不如一静。”

    颜肃之道:“善。”

    颜神佑还是不放心,跟颜肃之道:“这些事,阿爹还是问一问叶先生他们,再做打算的好。”

    颜肃之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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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颜肃之跟叶琛、李彦他们说了什么,这些人并没有反对。而山璞也被颜肃之调往了荆州,于是原在荆州的霍白部入益州,山璞领兵镇荆州,也是贯彻了军民分治的做法了。

    颜希仁接了岳父的职位做益州刺史,南宫醒调回昂州。颜肃之又调了原昂州府的王宜,并李彦之孙李纪,都扔给颜希仁做帮手去。李纪虽然比姐妹们少一点灵气,却是个持重的人。王宜是杜黎荐给颜神佑的人,以杜黎的脑筋,自然不会推荐一个草包过去。

    房宽亦被留在益州,算一算,真正动了的也就是亲济阳派(几乎全灭),以及解昂等少数几个人。解昂在外面看来也算是高升的,予他一郡做主官,做好了,前途无量。颜肃之身边之人,皆是经世大儒,解昂还真不够凑过去跟人家竞争的。

    颜肃之这里调兵很忙,颜神佑也很忙。她之前欠了不少的功课,现在少不了一一拣起来。更兼颜肃之还抽走了王宜,她还要找人补这么个缺。她的手下比较难找,因为是要能跟女官共事的,还得是正人君子,这就难上加难了。

    与此同时,还有些熟的,不熟的,都来撞木钟。好在家里宝宝的两个乳母颇为懂事,久跟着颜家人混,晓得他们的风格,什么为家里人求官的话都不说。甭看玄衣被颜神佑练得上阵时都成了哑巴,可私底下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家人不好糊弄,得手上有硬货才行。话又说回来了,也没见颜家人亏待过自己人呀。

    两个乳母私下一嘀咕,又跟阿圆聊了一聊,倒是达成了一个共识:有这份旧情谊,何必不留到有自己兜不住的时候来使呢?

    比如阿圆,就想留这份情谊到后来,给他儿子谋个出路的时候用。不一定要让颜神佑插手,哪怕请颜神佑看她的面子上给出个主意指点一二,那都顶用。何必非得在颜神佑正忙的时候去讨嫌呢?她也不往姜氏那里去讨人情,就一心一意在这儿伺候着颜神佑吃喝。

    付出就有回报,阿圆能想到的事情,颜神佑更能想到了。百忙之中,还抽了个空儿,对阿圆道:“你家大郎那里不要着急,我心里有数的。”阿圆脸上笑开了花:“哎呀,我不急的,不急的,我们做奴婢的,主人家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做就是了。”

    颜神佑微一笑,对她招招手。阿圆附耳过去,听颜神佑说:“我看中了一件事儿,就适合他去做。只是这事儿我得跟阿娘说去。现在六郎的事儿还没定呢,得六郎定下来了,他才能跟着定下来。”

    阿圆道:“嗐,小娘子别叫他担大事儿,他担不大起来。”

    颜神佑道:“他一直跟着六郎,没什么名声不假,可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六郎一直在三尊大神的眼皮子底下,王大郎真有不妥,早死不知道几个死了。现在既然还活得好好的,也跟着六郎伺候笔墨,还跟着读了一点书,可见是比较妥当的了。不过,颜神佑也要问一问六郎的意思就是了。

    颜神佑给王大郎相中的职位却是太子家令,这个职位比较奇特,是太子的管家,但是呢,又不是由宦官担任的。妙在因为管事又杂又碎,清流们都是掩鼻而过,没人肯做。颜神佑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都特别的傻缺,可是当时的风气就是这个样子。

    清流既不乐做,那以王大郎的出身去做这么个职位,引起的非议就会少,事情也就顺当了。不过因为六郎的位子还没有定,颜神佑自然不好提前说这么个话。只取笑阿圆:“往后我可不敢再支使你了,眼瞅要做老封君。”

    阿圆听了,双腿一软:“小娘子说得什么话来?我生就是姜家的奴婢,跟着夫人做了陪嫁。自打小娘子落草,我就伺候着您,不伺候您,还要往哪里去?”

    颜神佑忙扶了她起来:“我是说真的,你要闷了,往家里一去,也是开心的。跟我的人,怎么能让你不跟着享福呢。”

    阿圆偏不让颜神佑再说这样的话,一直说“不敢”,又念叨着什么主仆之分一类。如此唠叨,让颜神佑回味了一次幼时被她洗脑的美妙经历,真是不提也罢。

    至如戴、封二娘子,颜神佑也对她们道:“且静待时机。”玄衣本就是颜家旧部曲,一齐升格,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不好在现在提就是了。

    安抚完了众人,颜神佑果然回娘家跟姜氏咬了一回耳朵。姜氏也是意动:“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不好明着插手的,我与你阿爹说去。不过,六郎……”

    颜神佑笑道:“咱们都别提,那是该阿爹做的事儿。”

    姜氏一指戳在了她的额角上:“你又弄鬼。不说这个了,阿萱的婚事迫在眉睫,两处都急。八月末就要办。六郎明年就十三了,阿蓉比他还大,我想明年把他们的事给办了。”

    颜神佑道:“已经定了亲了,六郎的事就不急。说句没见识的话,明年办事儿,可不够风光。不如再等两年,真要安大长公主之心,”

    姜氏道:“大长公主那里,怎么安置?”

    颜神佑道:“我想请奉她为越国夫人,原来的食封不变。一旦她故去了,以原地封其子为越国公,实封降作三千户。这可已经不算少了。”

    姜氏道:“我就不问旁的了。”

    颜神佑道:“总不会亏了舅家的,阿爹心里有数呢。只不过雍州那里……”

    姜氏道:“我的娘家怎么能比得过你阿婆的娘家呢?你不要胡思乱想,你阿爹那里,我亲自去说。”

    颜神佑心说,亲娘,给跪,您这样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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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肃之也没忘了召集诸人将官制之事议上一议,最晃眼的丞相一下子出了七个,因为之前府佐就是这么多,众人也勉强同意通过了。余下的就没太多需要讨论的了,颜神佑拿出来的,就是“经过历史考验”的成熟模式,可修改的地方委实不多。

    诡异的是,颜肃之突发奇想让他闺女做尚书令这等事,居然没有人反对。颜神佑都觉得特别奇怪,没人反对就罢了,提都没有人提,这是几个意思?

    这个时候,谁反对谁是傻子了。什么大义礼法,之前已经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此时此刻,君子们也不好意思跳出来说:事儿都办完了,你出过力了,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然后什么表示都没有。

    往更深了想,现在颜肃之也只拿了半拉天下,将来夺了天下,雍、凉、冀、青等地也不是没有人材,到时候必有一争。颜神佑的战斗力,大家都懂的。有她在,好歹能保证昂州系不会被挤占太多的份额。

    这些大叔老伯们的算盘,打得是相当的精的。

    颜肃之见没什么人反对,将文书一合,问起诸事准备得如何了。古工曹那里是比较显眼的工程,他的秃头在黑纱帽都隐隐泛着兴奋的光彩,报告说:“圜丘已成,正在筑坛。冬至日必成。只是如今之宫室,纵不大动,好歹给起个名儿吧?”

    颜肃之一拍脑门儿,要不怎么说是菜鸟呢?这事儿都忘了。问大家:“诸位有何见解?”

    唐仪的心早飞到嫁闺女上了,张口就来:“房子是你住,你定就是了。”

    颜肃之道:“还有城门呢……”作州府的门,大家尊它一声“大门”就行了,当皇宫的门,且得有得说道了。更有甚者,昂州城的几个城门,也不能再东门南门的叫了,都得有个名儿才好。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大门都跟着升格了。

    卢慎是深知颜肃之心意的人,已猜着他要与旧京旧朝作切割了,再一想,昂州城就是颜神佑规划的,这事儿还得落在她身上,便建议颜神佑去想。颜神佑此时十分谦虚低调说自己年幼无知,还请她爹和老先生们决定。

    颜肃之道:“一事不烦二主。”

    颜神佑便小心地“拟”了几个名字,都是信手拈来,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比如姜氏那个主屋,就叫未央宫,楚氏那里,就是长乐宫,等等等等。这些名字与她拿出来的官制一样,都是千锤百炼的,也没啥好挑剔的,颜肃之大笔一挥:“就这样了。”名字忒好听,以后营建新京他还准备挪过来用呢。

    议事毕,唐仪就嘻皮笑脸请大家到时候一定去喝喜酒。大家想他的长女出嫁一回可是真不容易,都说要去。颜孝之目瞪口呆,他还没开口呢!对唐仪的不着调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八月二十四,据白兴说是个不错的日子,颜、唐两家的头一回正经婚礼开始了。作为双方的亲友,颜肃之忙得不得了,连带的全家都两处送礼。颜肃之特别下令,让颜神佑去唐仪家里,给唐家撑场面。

    陪嫁宝石盆景还是颜神佑当年造的孽,这一回她也少不得奉上厚礼。蔡氏觉得她运气不错,头胎便生了儿子,拿她给的添妆去给阿萱压箱子。颜神佑就仿了当初给颜希真的贺礼,又拿盐糖堆了小山送过来。

    又说阿萱:“我原是你阿姐,如今反成你妹子了。”

    两家又依京中旧俗,摆了明晃晃的兵马迎亲送亲,唐仪嫌自家那点人不够威武霸气,跟颜神佑借了两百人。他本该立于庭上,肃容作最后叮嘱的。结果看着外面一路火把扎过去,军容整肃,猛地就想起自己当初跟颜肃之合伙,闹了赵忠嫁女的事儿。

    【艾玛!能有今天这奇景,不是我跟颜二一手造成的吗?】

    然!后!他!就!笑!场!了!

    坑爹啊!

    好在他一直不大着调,大家也不特别惊讶。只是在这种场合,这种甩掉烫手山芋的喜悦感……

    还是姜伍比较厚道,给他圆了一回场:“唐大也不容易啊!看到女儿好事多磨,终成正果,开心也是应该的。”

    大家忙说,对对对,你说的对,唐大他闺女真不容易(有这么个抽风的爹)!

    ————————————————————————————————

    阿萱成婚,很好地缓解了,大长公主的情绪。而颜孝之紧赶慢赶,一个月里打了个来回,得到了雍州方面明确的回复,也让颜肃之紧绷的心放了下来。颜孝之此来,不但带来了楚丰的答复,还顺手把姜宗的丈夫给打包了过来。

    颜孝之往雍州去,其实是带了个名单的,要把在雍州的部分人给拐过来。比如米丞相家部分代表,又比如能把楚源搞过来就好了!这两个还都让他带来了,尤其是楚源,真是颜肃之朝思暮想的人啊!

    更让颜肃之惊喜的是,不止这两个人来了,楚丰也一摇三晃地来了。楚丰此来,也是亲自过来给曾孙女定亲的。论辈份,八郎比这女孩子长一辈,但是年岁相仿,乃是楚攸的亲孙女。颜肃之亲自出城接了他舅,妥妥地往“戚里”安置了,一天跑他家八回,做足了乖外甥的样子。

    姜氏对于侄女婿能过来,那是一万个开心的,特别郑重谢过了颜肃之。颜肃之不好意思地道:“夫人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不为夫人着想呢?”

    就这么一片和谐之中,冬至日到了!

    白兴等人最后定的吉日正是在冬至,冬至日,天子要祭天的。这回是两件并作一件做了。

    颜肃之须登大驾,先往郊外登坛。大长公主也给他面子,亲自捧了玉玺再给他一回。由于前面已经演过三请三辞了,这一回颜肃之就痛快地接了玉玺。然后加冕,定国号为周,明年改元,是为开元元年——这个年号据说是丁号给起的,让颜神佑无语了很久。【1】

    给他戴帽子的是赶过来的郁陶,帮他收大印的是楚丰,念诏书的是蒋老廷尉。诏书却是李彦的手笔。

    事毕,燎祭。

    还宫。

    至此,江山易主,虞家天下至少这南边半拉归了颜家的大周朝。

    百官因请尊奉皇太后、册皇后等,颜肃之道:“不然。”先封原越国大长公主为越国夫人,食封万户。唐仪已经知道连颜孝之这样的,也不过五千户,回去跟大长公主说了,大长公主也不傻,先辞了。死活只要了五千户。

    颜肃之便以大长公主的孙子,唐仪的次子过继虞氏,改名虞泰,封安乐公。奉旧朝正朔,以为国宾。

    大长公主失声而哭,蒋廷尉与郁陶领头称赞他真是个厚道人。楚丰捋须,直到此时才能断言,他妹子这算是熬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顺手把希仁的名字打错了,感谢提醒的亲=3=

    【1】其实“开元”是个很有意思的词,有研究的同学会发现,它是唐明皇的年号,但是在唐高祖李渊的时代,法定的铸币叫“开元通宝”。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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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第一次分红

    话说,颜肃之个神经病正儿八经当了皇帝,实是世事难料。就爱上WwW。LWXS。ORG反正,连他亲妈和岳母都没想到。可这么多正人君子都没当成皇帝,偏叫他给当上了,真是时也命也。

    亲身参与缔造一个新的王朝,开创盛世,是几乎所有胸怀大志之人的梦想。君子,也不例外。

    霍亥、丁号乃至于卢慎等人犹可,李彦的激动却是更甚——他经历过一个效忠的王朝的覆灭。当时年轻啊,心眼比现在还实在,虽然知道那个王朝已经病入膏肓,还是觉得虞家人不厚道,死活不肯合作。这种执念一直绵延了几十年,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就特别想辅佐个明君开创盛世。

    想开创盛世,那就得有权、就得能够参与决策、对大老板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就只是在空想。所以,连李彦都比较关注丞相的问题。尤其是首相!

    坑爹的是,颜肃之的嘴巴咬得比河蚌还要紧,死活不漏一个字。他不说,也没人敢问。前思后想,觉得颜神佑可能会知道。但是这个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老人家不好意思问,小字辈不敢问。丞相的名字就一直到祭天,还是没人知道。

    包括李彦在内,很多人都在悬心,十分想知道马上要公布的名单里有谁。李彦还在操心:首相是谁啊?是不是我啊?

    有些事情,是神仙君子也不得不俗气一回的。

    然而颜肃之最先公布的却是对前朝遗孤的优待,李彦登时忘了自己的事儿。哪怕他不做丞相,不主政,就此死去,似乎也能看到盛世再临了呢。李彦口角含笑,微微地点着头,一副欣慰的模样。

    安置完了大长公主和虞泰——这娃太小,今天还在家里被保姆看着呢,颜肃之又势趁公布了对济阳王的处置措施,只要济阳王老实投降,还能保他一命,安生养着。不然,后果自负。

    大长公主彻底放下心来了,心道,颜二果然是个好人,大郎(唐仪)稀里糊涂鬼混了一辈子,在这一件事情上明白,那也就够了。

    于是大长公主先表示了赞成,直说:“你这么厚道的人要不做皇帝,就没人配做皇帝啦。”

    她老人家一开口认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其他人只有跟着一起吹捧颜肃之的份儿。这里面有真心也有故意,也有心不在焉,等着自己的任命的。即便是颜孝之与颜渊之,自己不用担心,还要想想儿子的前程。嫡长承嗣不用担心,其他的儿子呢?颜孝之第三子希信、颜渊之次子希义,年纪都不大,没赶上第一波建功立业。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心里也还都悬着呢。

    他们再悬心,也得先尊奉了皇太后再说。

    颜肃之颁诏,奉楚氏为皇太后,然后才是册姜氏为皇后,都有金册金印,两人原本穿的并不是翟衣。趁着颜肃之处理虞氏遗孤的时候被引到后面换了衣冠,这才出来接了印、册。

    然后是封兄弟们为王,颜孝之为鲁王,颜渊之为吴王。其次是封颜氏做了长公主,封地在靖安县。二王都是五千户,颜氏就只有两千户了。

    接下来却不是封自家人,而是设了七个丞相,以李彦为首相。他名气极大,倒也是应有之义。霍亥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是他也有一个丞相的名额,好歹算顺了一顺气。其余五人分别是原来的廷尉蒋熙,以及丁号、姜戎、叶琛以及原来米老丞相的儿子米挚。大家都明白,最后这一个就是来充数的。

    丞相之下,就是尚书令,这个职位经过演变在前朝的时候就已经比较重要了,现在颜肃之更将它给了长女。

    卢慎因为年轻,且做不得丞相,年纪轻轻就被委任做了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却是甘铭,户部尚书方章,兵部尚书乃是姜师,刑部尚书交与郁衡,工部尚书自然还是古秃头。

    唐仪兜兜转转,又做回了虎贲,他倒是很喜欢这么个差使,可以预见,这回他不会翘班了。

    太尉大将军等各安其位,并不变动,其余如唐证道等人,也沿袭了旧朝的职位。又有三师三保,各以丞相等人兼任。

    九卿的位置也在往里面填,改廷尉为大理让蒋峦做了主官,又让颜孝之兼宗正,以李今掌太仆,楚源做卫尉,太府许给了原先的益州刺史张家,太常交给了白兴,也算是升了他的职了。九卿皆正三品职。

    姜宗的丈夫米修被胡乱塞到了太常寺去做少卿。

    一番忙乱之后,颜肃之将要紧的位置都安排了人,其实的就慢慢来填了。也有举荐的,也有招考的。唯一例外的是武职系统,这个是颜肃之一言堂,谁插嘴都不行的。他女婿依旧做骠骑将军,李今做太仆,霍白就且升一级,做到了卫将军。其余将领各依功定级。

    ————————————————————————————————

    这个安排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群臣再请册太子。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知情人都晓得,皇太子的印都铸好了!于是六郎为太子,八郎封赵王,各开府。先封颜神佑为齐国公主,户两千。颜孝之次子颜希仁因定益州有功,封郡王,户两千。颜希真与四娘、五娘、六娘俱为郡主,户一千。

    此议一出,便有霍亥等进言:“岂有长公主以县名而公主以国名?是姑不如姪,非礼也。”通常情况下,公主都是县公主,封以一县之地。得资历像越国大长公主那样的,再熬一熬辈份,才好有这样的封号。越国大长公主在她爹那个时代,封号也不是越国公主,而是湖阳公主。

    颜肃之道:“众卿且住,我自知之。长兄早年分家,推财让我,又护京城诸贤南下,加封三千户。吾弟早年随我,以部曲付我,加封两千户……”

    这话一出,听的人就都明白了。

    颜肃之续道:“幼时阿姊佑我,今又寡居,益封五百户。自南下起,我儿煮盐以助军资,令我无后顾之忧,昔年数破海贼,非我之力皆我儿之功,益封三千户。凡战无不胜,又下临安诸郡,大破阮贼,功非他人能比,益封三千户。再有他人功如我儿者,我亦不吝封赐。”

    一直以来,大家都知道颜神佑的存在感是非常强的,但是她具体做了什么,还真没有官方统计过。现在颜肃之一一道明,听众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做了这么多!更有一等聪明人比蒋丞相,听到“破海贼”一节,就猜出当年的真相来——怪不得当时觉得节奏这么紧!如果是颜肃之一个人,跑到京城再跑回来再揍海贼再上报……他得累死!可分给两个人做,那就说得通了。

    楚氏见颜肃之这般安排,也只能说这个儿子奸滑似鬼。初封时,按照礼法的规定,然后再按照功劳益封,就算侄女儿比伯父封户还多,那也没办法再计较什么的。真论起来,颜神佑对颜肃之的贡献,确实比颜孝之要大那么一点儿。

    楚丰见楚氏也在点头,便也不多言了。八郎还小,以颜肃之这鬼精鬼精的心思,反正不会亏待了亲儿子的。

    颜神佑这辈子数学学得还行,一算,她大伯才八千户,四叔七千户,她的封户比她四叔的还多。虽然师出有名,毕竟不妥。急忙推辞,说自己虽然“有薄功”,但是不敢比四叔的还多。

    颜肃之微微一笑,减了一千户,封他外孙了。还没大名的山宝宝,兴宁侯一千户。兴宁侯原是虞堃封颜神佑的,现在被颜肃之留给自己外孙了。

    颜肃之又说义宁(颜希真)也有功劳,也给她加封了五百户。剩下的人可就没有这等好事了。

    再次就是封功臣了,楚丰封为燕国公,户两千,又带了雍州过来合并,再益封一千户。山璞因为全族都跟着颜肃之混的,还是在颜肃之没发迹的时候就合作创业的,封为魏国公,封户也是两千,但是因为有累次的战功,还有攻下旧京的功劳,也益封一千户。

    卢慎因为也是跟着创业的,封为永和侯,户一千。阿胡有军功,户一千,封保宁侯。

    更有姜戎,因为是亲戚,同时帮了颜肃之不小的忙,颜肃之有意封他为国公。但是姜氏认为自己娘家这样未免圣眷太浓,她三个哥哥都在中枢,几个侄子也都是一方主官,再封国公,岂不是要比楚家更显烈火烹油?这样是大大的不妥,强行请命,颜肃之不得不将姜戎降而封侯,一千户的升平侯。

    姜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觉得自己的背上都是一层的汗。

    颜家人因为投胎技术高,比不少功臣拿到的都多。但是像颜希信这样没有做过什么实事儿,又不是承嗣子的,又没有封,颜希仁虽有功劳,爵位也高,封户还没有楚丰的多。总的来说,还算公平。

    一个分配方案想要让所有的人满意,那是不可能的,能处在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水平线上,也就行了。

    李彦等又请赦死罪以下,再赐百姓酒食,赐长者布帛一类。

    ————————————————————————————————

    搞完这些,天都擦黑了。外面又放起了焰火来,火药到现在还有不小的制造难度,但是造烟花却要安全不少,为了准备这么个庆典,烟花跟不要钱似的造了很多。因为现在财政比较吃紧,时间也比较紧,什么册后、册封太子之类的大典都没了,跟颜肃之的登基大典合并了。了不起过几天补一个小仪式,什么大赦天下之类的,也没有单独的,那就庆祝的时候热闹一点好了。

    颜神佑坐在颜渊位子的下面,她旁边是颜希真,姐妹里就她们俩在外面。颜静媛以下三个,都在后面——现在该叫后宫了。颜希真小声问:“五娘怎么不过来?”

    颜神佑道:“我看她是怕四娘再犯昏。”

    颜希真道:“真是难为她了,怎么偏生投到那一家里去了?”

    颜神佑悄悄拧她一把:“嘘,她不是投到咱们家里来了么?”

    颜希真举杯,掩饰地抿了一小口:“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怕过一阵儿就有不长眼的呆子提起那一房的事来了。五娘现在还没孩子,真要落到老四家去,我也要气死了。”

    颜神佑道:“老四也就一个儿子,卢慎不是糊涂人。”

    颜希真这才不问了。

    姐妹俩都有点惋惜。一是同情卢慎,这娃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得罪老天爷了,亲妈早死,嫡母早年不慈,头一个老婆想造反,后一个老婆是个傻货。一是心疼颜静娴,这位有一对惹货的爹妈,亏得早死了,可还给她剩下俩不省心的亲姐姐,一个搞谋杀,一个就过不了好日子,一旦她的日子顺心了,就要开始膈应人。嫁个丈夫,本来也是精挑细选的美少年,谁知道心思又不那么纯正。

    颜希真跟颜神佑碰了碰杯子,叹道:“都是命啊!”放下酒杯,对颜神佑道,“昂州的事儿,我这些日子都要找你的。”

    颜神佑往东一指:“我就在那里,还能跑了?”

    姐妹俩又笑了起来,虽然这两个的婆家都人丁单薄,没什么能帮忙的人,可也没有扯后腿的。颜希真道:“能有今天,我就知足啦。”

    颜神佑道:“姐夫就这么留在昂州,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跟你抱怨?看你做刺史,他——”

    颜希真道:“真要打起来,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能出力的都得出力,”又压低了声音道,“他敢抱怨来。至于昂州,你尽管放心,我既接了,就会办好。我只是怕丞相们会有话说。”果然,做过官的女人,就不想放手了。

    颜神佑道:“他们且顾不上昂州呢,昂州太太平平的,多好。你看益州、雍州。”

    颜希真皱了皱眉毛:“益州还好说,总不会比荆州更难吧?雍州可怎么好?几十年了……”说便闭了口。

    颜神佑道:“过两天咱们寻个日子慢慢说。”颜希真点一点头,往对面一看,李今坐得稍往后一些,眉眼间好像也有些开心的样子,正跟郁衡说着什么呢。郁陶得封宋国公,与楚丰坐得近,郁衡已经跑到李今那里去了。李今封兴义侯,因入旧京之功封千户,以迎虞堃之忠义加封五百户,又因娶了颜肃之他侄女儿,颜肃之再给他加了三百户。

    郁衡想把小女儿嫁给李今的儿子,郁家和李家也是一起发家的,不过李今的祖父死得早,没有郁家兴旺。但是颜家郁家这些老朋友都照顾他家,李今娶了颜家的女儿,自己的儿子再娶郁家的女儿也是很不错的。况且听颜希真说,她四婶郁氏家教也挺不错,想来郁衡的女儿也不差到哪里去。

    两人碰一碰杯,李今道:“我回去与娘子说一声,别她再应下了。”

    郁衡笑道:“这是应该的。”

    又结一门亲事,两人都安心不少,开始听歌看舞。

    另一边儿,唐仪也挺开心的,他虽然领了虎贲的差使,但是还没交接,今天正好乐和乐和。他长女已嫁,次子有爵,心事去了两桩,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要寻颜孝之喝酒,抬眼一看,颜孝之已经跟张太府凑一块儿去了。

    张太府全家都到昂州来了,颜孝之就琢磨着早点给次子完婚,也好给益州那里吃颗定心丸什么的。张太府从一方土皇帝变成了九卿之一,还是个缩了水的太府,原本是有点苦逼兮兮的。但是新女婿今天就封了郡王,亲家也对他挺热情,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一迭声地答应了。

    颜孝之道:“那过两天我就跟二郎说了啊。”

    张太府点头道:“好好好。”

    唐仪蹲那儿听了半天,就听这两个在讨论婚礼要在哪里举行之类,忒麻烦。无趣地又跑去撩蒋峦了,蒋峦才三十来岁,就做到了九卿,也算是年少有为了。唐仪忽然想起新任东乡侯让他帮忙提亲,这个东乡侯原姓米,母亲是颜希真的亲妈柴氏。因为外公家死得差不多了,柴氏这里也不好拿颜家的儿子给别人家承嗣,就便宜了柴氏的妹妹小柴氏的儿子了。

    东乡侯得了爵,也照顾家中兄弟姐妹,兄弟们他帮不上大忙,还是让亲妈去求姨妈比较快。姐妹们这里,要想嫁得称心一点,还是要动用旧族关系的。正好,蒋峦老婆也死了,接前说一说,等他出了孝就结亲,岂不美哉?

    左右一看,就托上唐仪了。

    唐仪本来就有点颠三倒四的,近来一忙,都忘到脑后去了。今天一闲,就想起来了。蹲到蒋峦身边儿,拿胳膊肘捣了蒋峦两下:“哎,小伙子,跟你说个事儿。”

    蒋峦:“……”

    蒋峦可是世家子里的优等人,美貌博学又上进,就是命不好。与他相反,唐仪就是世家子里的反而教材,装逼都不会装的那一款,除了脸好看,其他的就没一样能拿出手来的,可人家偏偏命好运气好!

    大家是两个次元的生物品种,蒋峦万万没想到,唐仪会有主动找他闲聊的一天。倒是觉得如果有一天唐仪喝高了,冒犯了圣驾什么的,有可能被他审上一审。岂料唐仪十分不见外,过来就跟他提亲来了,还满嘴跑马:“头婚由父母,再嫁由自身,哎哟卧槽,说错了。我是说,日子还得你自己过是吧?蒋老……年纪也大了,你总不好让他为你多操心吧?早点让他抱曾孙,他也能放心,对吧?”

    蒋峦:“@-@!”他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了,唐仪要给他做媒,说的是东乡侯的妹子。

    蒋峦道:“我今天喝得有点高了,容我想一想,我还没出孝呢。”

    唐仪也不是一定要说成这门亲,他跟蒋峦说话,纯是因为闲的:“没事儿,你慢慢想。”他能给东乡侯回话就得了。

    这一场欢宴,也不知道结成了多少亲事,最后宴散时,蒋峦唏嘘着起身,扶着蒋熙登车回家。站在车旁一回头,只见各家新贵陆续离开,车马相连,仆役们各举灯火前引。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就浮出一句“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来。

    遥想当年……

    蒋熙在车上坐稳了,见孙子还傻乎乎站在地下,咳嗽一声,拍拍车窗:“五郎,你在看什么?”

    蒋峦回神:“没有什么,有一件事儿,回去要禀告阿翁。”

    “上来说吧。”

    ————————————————————————————————

    颜肃之今天很兴奋,宴散后,醉醺醺去未央宫了。进了才发现未央宫里静悄悄的,等他走近了,才有人发现他来了,忙去禀告姜氏。

    姜氏迎了出来,颜肃之虽然醉了,却不曾醉糊涂,就着灯光一看:“夫人怎么哭了?”得,他还没改过口来。

    姜氏两个眼圈儿红红的,确实是才哭过,她拍拍脸颊:“我开心的,不行么?”口上说着,手上却不停,给颜肃之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礼服看着威风,穿着累人,能撑过半天的都是真的猛士。

    一面换衣服,姜氏还一面担心闺女:“将她抬这么高,日后可怎么是好?眼下没人说,日后可免不了有人拿礼法说事儿。”

    颜肃之一字一顿一道:“我就是要让他们明白,拿旧礼来辖制君上的日子,结束了。”

    姜氏一怔,手里拿着的腰带掉到了地上,急忙说:“这话说出去,你就等着他们痛哭流涕地谏你吧。”

    颜肃之一哂,伸手揽过姜氏:“阿娘已经说过我啦,我有分寸的。我不欺他们,他们也甭想欺我!谁比谁傻呀?”

    姜氏听他前半句还是严肃的口气,后面越说越没正形,被他气笑了:“是你从来就没傻过。”

    颜肃之仰着脸,像是在回忆:“也傻过,我娘给我讨了个好媳妇儿,我白晾了她很久。”

    姜氏从头红到了脚,手上帕将颜肃之糊了个满脸:“你快用些醒酒汤歇了罢,明天敢起晚了试试。”

    颜肃之咂咂嘴:“可不是傻了么?最温柔乖巧的时候没遇上,活把媳妇儿磨成个母老虎……嗷!”

    阿方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儿,悄悄捂了嘴,却听到一阵轻笑声,心说,我没笑出来呀!四下一看,好么,居然还有几个胆大包天的侍女在偷笑。悄悄蹑了过去,一人后脑勺给她来了一巴掌,压低了声音骂道:“都要作死了!还不快滚开了去!”

    里面正在犯贱放赖的颜肃之此时不知道,他闺女正在连夜审稿,明天就要给他上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二帝就是这么霸气!我终于塑造了一个真·中二帝!

    给提名中二帝的亲点三十二个赞!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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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第一天朝会

    颜神佑这一晚上也忙也闲,忙是指正事,闲是指不干正事之后,她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爱玩爱看就来WWW。LWXS。ORG自打山璞出手,宝宝的时差就给调了过来,今天事情多,颜神佑回来的时候,宝宝已经打着欢快的小呼噜睡着了。小肚子那里盖在被子下还显得圆鼓鼓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

    颜神佑:……

    她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州府、相府,现在的宫里。亏得原本建城的时候就建得比较大,才不至于出现“左看右看,皇宫就是比张财主家的大院多块匾”的窘况。

    一见她回来,满宫上下都给她道喜。不消说,她拿了大块蛋糕的事儿都大家都知道了。颜神佑心里也高兴,与大家围着熏笼一起吃茶果。外面宴上虽然不至于吃的生冷,也是要饮酒应酬,不如这样吃得尽兴。昂州并不冷,但是因为有点潮湿,这里还有宝宝,便早早烧了几个炭盆。

    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阿圆是颜神佑的乳母,情份自然非同一般,侍女们也是久伴左右的,今天有了大喜事,大家都比较放松,跟颜神佑聊天儿兼互相取笑。被取笑最多的是阿琴,因为山璞去了荆州之后就召了林焕来问,得知林焕并不反对之后,顺手就帮他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阿琴坐在那里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羞的。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抱着杯热茶,放心地走神了。还是阿圆最关心她,看她发怔,作了个手势,又给她换了杯热茶。颜神佑露出一个笑来:“没事儿,我走神呢。”

    阿圆问道:“想事儿呢?”

    颜神佑道:“没有,就是觉得,做梦一样。”

    阿圆听她这样说就笑了:“瞧这话儿说的,还有比小娘子更明白人么?小娘子这是欢喜的发懵了,过一时就好啦。”

    颜神佑摇摇头:“可能吧,好些年前我就知道这天下要乱,只是没想到能有今天。”从她不到十岁开始,就觉得这天下铁定得出毛病,没想到不到二十年的功夫,她爹就成皇帝了。虽然还没有一统天下吧,不过看起来像也不是特别困难的样子。最初的最初,无论是颜神佑还是颜肃之等人,看出天下乱来,想过割据自保,还真没想过有今天呢。

    阿圆道:“那这就是天意了,想那么多做甚?老天要谁兴,谁个就兴。我一小的时候,伺候着夫人……哎,是娘子,读书,就听那个老先生说,敬天爱民,做到了,就得了。”

    阿圆近来越发的唠叨了,越说越神秘兮兮的,还小声跟颜神佑说:“什么皇帝、公主的,老天选了你,也是让你干活的。好比夫……娘子派了我来奶小娘子,我做得好了,自然跟着小娘子沾光。若是做得不好,被撵了去,哪里会有今天?是也不是?”

    又说:“女官儿这事儿,以前也没听过,不过如今小娘子是大周公主了,有父母兄弟撑着腰呢,甭管做什么,只要做好了,旁人便奈何您不得了。”

    原来她是怀疑颜神佑因为真个要立朝议事,与旧礼不符,心生惶恐。

    颜神佑听了哑然,等她念了许久,才说:“您说的是。”她心里猛然蹿出一件事来:上层思想撬开了,至少她现在处在了这么一个位置上,那么,下面该发展生产了吧?

    连年的征战,很多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先是人手少,后是事情多。现在一切都告一段落了,对面两家还在死掐,陆弧对上阮梅,一时半会儿坏不了事,现在是在僵持阶段,正方便了南方埋头搞点生产建设什么的。

    这么一想,她就匆匆起身,翻起先前做的计划来了——推广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生产工具什么的。尤其是一些农具。秋收已过,正在冬天,除了水利工程之外,也没什么大事了,正好闲下来搞点农具,明春就能推广了。

    颜神佑的计划书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好多纸卷儿卷起来放在匣子里,每个纸卷儿都用丝带扎起来,还打了些奇怪的结。她小时候姜氏教过许多女孩子“应该”会的东西,其中就包括打各种结。现在拿来捆计划书,每份计划书用不同的结,她自己心里都有数。

    今天抽出来的就是推广农具什么的。最早昂州用曲辕犁和筒的时候,得是十年前了,这些年昂州、广州用得算是比较多的了,提高收成有着不错的效果。但是荆州、益州、扬州就不好说了。虽然荆、扬归附得早,也都是颜家派过去的老班底在管事,但是因为局势紧,当地必然还有些留守的势力,扬州又临近前线,□□尚且来不及,哪有功夫再管其他?

    现在却是有功夫来管,也不得不再管了。无论北方局势如何,南方想要混下去,发展生产都是必须的。

    颜神佑又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一些有漏洞的地方。这份计划书是以前写的,难免有些经验不足,随着她经验的丰富,就看出以前从书本上生搬硬套的毛病来了,需要根据经验来补足。

    想了想,颜神佑还是拿了份空白的本子,重新写了起来。

    ————————————————————————————————

    第二天,正式大朝,颜神佑颇觉得新鲜。

    怎么说呢,新建昂州城的时候,颜肃之还是个刺史身上还挂着个侯爵,住的地方自然是按照他的品级建的。现在当成了皇宫来住,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御座一摆,身后俩打仪仗扇的一站,香炉也换成大个儿的了,御案也比之前的胖了一圈。弄得之前的大厅颜神佑都有点不大认识了。

    要说这地方她是天天都来的,说话议事也很随便。但是被这么一收拾,摆了好些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弄得她也有点紧张了。跟以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的说。

    这一天是大朝会,能来的都来了,连要回旧京坐镇、去扬州主事的颜渊之都来了,好歹开个大会再走。

    毕竟是战时,即便是这样作秀成份应该很大的第一次大朝会,还是说了不少干货。比如,郁陶回旧京、颜渊之回扬州这样的任务,都是在这时候颁布的。颜孝之本来应该回临安的,不过因为次子跟张家的婚事,还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等操办完了,再去临安。

    于上表贺颜肃之登基这外,七个丞相每人上了一本。比如李彦,就请求开始重建档案,尤其是搞个人口土地的普查什么的,因为旧京的档案资料被常恢烧了一大半,还有旧京的旧档案,也应该妥善处喇后运到昂州来。比如蒋熙,认为应该重组一下崇文馆这样的地方。霍亥认为应该先建太学和国子监。叶琛上表,请建七庙,追谥祖家先祖。

    连米挚都上书,请求把旧族重新录一录名什么的,免得以后混乱了。丁号则希望从现在开始,招一些博学的老人家,因为很多旧书都烧了,哪怕后来再搜罗,也不一定能搜罗齐了,搞不好还会有人混水摸鱼弄献假书之类的。丁号即便博学,也不可能真的将天下的书都读尽了,多些有经验的老人来分辨真伪是很重要的。

    七个宰相里,倒有五个半开始考虑“文治”了。

    颜神佑左看右看,也上了一本。就是关于新式农具的推广,以及一些比较好的耕种方法的应用问题。

    大家都是坐着的,颜神佑不跟丞相下手坐着,就坐到她四叔位置的下面去了,前面就只有她大伯和她四叔俩人,位置比一般的丞相还要高那么一点。她一起身,对面往下一点的米挚脸色就不大对了。

    米挚作为米老丞相现在存活的儿子里最大的那一只,已经六十开外了。米丞相的几个儿孙都有点呆,性情也有那么一点弱软。做丞相之前米挚双手都有那么一点抖,他做了丞相,虽然是七分之一,但是楚丰这位老哥居然还是太尉,他本能地觉得不大对。为此,他专门跑到楚丰府上去请教。

    楚丰倒是看得挺开,对米挚也挺照顾,就给了个八字真言:“多听少说,不动如山。”

    米挚倒也明白,自己就是个面子工程,一直就闷着不说话。上表也是走走形式,不涉及什么实质内容,跟他当丞相的时候什么都得操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之前对南方这个政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都忍了,可等到看到颜神佑这女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周朝的朝堂之上,正经坐他对面儿,位置比他还高的时候,米老头儿一口气就噎心口上提不起来了!

    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来儿。整个大朝,后半截他就在那儿运气了。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个劲儿地重复:【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重复得太投入了,以至于忽略了另一项任命——颜希真授昂州刺史。

    有颜神佑的例子在,颜希真又是颜肃之的亲侄女儿,大家也就装死了。必须说,这两个女人的姓氏血缘,帮了她们的大忙——人家姓颜。同理,还有颜静娴。所以乍一听到的时候,米挚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再说了,虞堃死前不是也封了颜家两姐妹了么?但是,那两个明显是有点权宜的色彩的,这个是要做成常便吗?

    老实人米挚不淡定了!

    从来没见过这种搞法的哇!

    如果是在蛮族看到这种情况,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不是啊!怎么能在正常的朝廷里出现这么多女人呢?史上也不是没有皇后、太后摄政,也不是没有公主对朝廷有影响力的,但是哪个这么跳到前台,还组团跳出来的呢?

    米挚魂不守舍,总觉得要想点办法才行。可他又胆小,让他直接跳出来赶颜神佑这些女人走,他还真做不出来。米挚就这么想啊想,一直想到下班。

    ————————————————————————————————

    话说米挚在这边绞尽脑汁要想个两不得罪又能把“危机”给化解的办法,那边颜肃之又在下求贤令,不仅仅是面对大周境内的,还针对不肯仕“伪朝”的正直之士。只要你有水平,来吧,欢迎你!他还缺好多秘书呢。

    现在给他拟诏书的任务都是宰相尚书这些人兼任的,是得招个秘书班了。此外又有国子监一类的地方,也确实得搭起架子来了。愿意干的人确实不少,能不能称职,那就另说了,有得耗了。

    颜神佑的建议得到了批准和赞同,主要还是因为之前的试用期效果很好,没道理有好东西不用。颜肃之又不傻!这会也不存在什么剩余劳动力的问题,非得压着不用这省力又高产的办法。到处都打仗,人手严重不足,人力物力能省一点是一点。

    颜肃之对闺女的提议相当满意,还抽空给了唐仪一个得意的眼神儿。搞得唐仪大大地不快!当场送了颜肃之一个大白眼,颜肃之差点笑场。

    众臣:……

    霍亥:得再搞个御史来了!居然忘了这一茬儿!

    是的,御史分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专管开会纪律的。开会的时候穿衣戴冠不标准,参!交头接耳,参!打瞌睡,参!说错话,参!扰乱秩序,参!

    霍亥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提醒新御史,遇到翻白眼的,也要参一参!

    颜肃之收获病友白眼一枚,心下大快,宣布散会,留下丞相等人开个小会。

    与会人员并不太多,也就是丞相尚书九卿这样级别的人,也就是在正三品以上的。颜神佑给颜肃之的官制原本挺周全的,但是颜肃之硬又将她给塞了进去,尚书令变作从一品后,尚书们被颜肃之调到了正二品的位置上,九卿成了正三品,下面许多官职都有微调。

    颜神佑对此颇为心虚,因为她是夹塞进去的,她爹为了不让更多人超过她,把许多人的级别都活活给压了下去。

    不过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计较这样的“小事”,都在准备着讨论其他的事情呢。比如说,颜家的七庙。

    这是一个让颜肃之尴尬得想死的议题!

    不是因为他讨厌亲爹颜启,也不是因为他不大喜欢亲祖母颜老娘,而是……尼玛颜家根本上数不了那么多代!颜家祖宗八代没一个识字的,亲戚四邻没一个有钱的,头一个识点字的就是颜启自己,所以,自家既不会有什么记录,也不可能有钱请个书生给他们家修个家谱!本来呢,官方的户籍册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档案也有保存年限的,更何况是战乱时期?颜启找的时候都已经不知道烧成啥样了,压根儿没找着。

    你可以远隔着八百代找个名人当祖宗,但是吧,这些比较近的亲属,造假还是比较下不去手的。人总得有点节操吧,祖宗太远了,由你编,太近的,你好意思编得太假吗?万一被人家真正的后代找上门来,你要怎么收场啊?

    天子七庙,是必须得建的,始祖四亲与二祧。始祖你可以拉着不知道几千年前的传说中的人物认来当祖,可是上数四亲二祧,颜肃之能知道他爷爷叫什么已经是极限了!而且名字都不好听,想想看吧,颜启本名颜二狗……

    颜肃之就拿眼睛去看他哥,觉得这货比较注重这些,可能会知道。这一看,他乐了,颜孝之的尴尬只比他多不比他少,颜渊之也如坐针毡——原来他们也不知道!

    建议是叶琛提的,作为丞相,他不提就是失职,可提了还真不大好讨论啊。叶琛此时便深恨唐仪跑去检查皇宫守卫,没跟过来开会。只好朝斜对面的颜神佑打个暗号。

    颜神佑自己也呆住了,身为颜家闺女,她是真的不知道颜启往上的人都叫啥。颜肃之坐得高高的,跟班主任似的,底下同学们的小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主动开口道:“这个……我回去查一查,先议谥号吧。”从始祖开始,一一的讨论了起来。颜肃之捏着个鼻子,听他们给颜启加谥号。

    这年头谥号也挺简单的,就那么三五个字了账。很快,讨论完了颜启的,很快将其他几个人也都填了上去,七庙都是有差不多的格式的,往里面一填就得了。颜肃之不想再管了,就说:“宗正主持修玉牒吧。”

    昨天才新鲜出炉的宗正颜孝之:“……”MD!

    不得已,颜孝之开始打腹稿:要不,就是祖父讳某,曾祖父讳某?说不记得名字了也比叫什么颜麻子颜大头强啊!

    那一厢,另一个让人头疼的棘手问题又被李彦给摆了出来——宦官!

    宦官这种生物的存在,就是为了皇帝家后宫而存在的。说得再明白一点,是为了皇帝圈养女人而存在的。原本是个不人道的事儿,正人君子也蛮鄙视宦官的。可就是没人能废了这个制度,皇帝后宫那里,还是得人伺候的。

    大周朝的制度一切都是草创,把朝廷的架子搭起来就不错了,宦官什么的,还真没开始搞。但是不说又不行,李彦只得捏着鼻子又问了一句:“旧廷宦官数目似有不足,不知当如何决断?”

    颜肃之也颇为踌躇,他对于用宦官也没那么大的兴趣,但是皇帝后宫不用宦官,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同样的,先前他们拿宦官的事儿做文章,坑过别人,现在自己要再做同样的事情,他也浑身不自中。中二归中二,他现在好多了,底线也高了不少。

    想着,他就对颜神佑使了个眼色。

    颜神佑是一点也不喜欢人造宦官这种事儿的,以前有的,那就罢了,以后却是万万不能由她家来开这么个头的。

    颜神佑故作惊讶道:“这事儿好几年前不是就有了定论了么?哪怕现在人口多,也不合做这等事。”

    米挚嘴唇动了一动,又停住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实在忍不住了,抬眼看了看楚丰。楚丰半合着眼睛,一言不发,配上他那个长相,简直就像庙里拜的神仙像一样。

    米挚:……

    蒋熙老早就知道这丫头不太好惹,索性什么都不说。倒是霍亥,勉强开口道:“这是要不征宦者?这样不大好罢?从来都是有的。”

    这些人也是蛮奇怪的,有宦官的时候,他们恨不得宦官消失,觉得看着都污了眼睛。可一旦不要宦官了,他们心里又不塌实了起来。连颜孝之都说:“这如何使得?岂不是没人伺候了?”

    颜神佑奇道:“家里还是那么多人,怎么就没人伺候了呢?”

    颜孝之:……反正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个奇怪的现象,说不搞的人,有理有据,说要搞的人,拿不出硬道理来又不肯让步。

    颜肃之自己是无所谓的,就看着大家争。唐仪他大伯唐证道有点看不下去了,出言相帮,对颜神佑道:“非如此,不足以显帝王威仪。”

    颜神佑道:“光摆谱儿有什么用?行此不仁之事,焉能不坏气运?我家以前也没用过半个宦官,阿爹照样登基,他们使了宦官的,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唐证道:……

    楚丰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唐证道:叫你出头!知道厉害了吧?

    唐证道灰溜溜地退了回去,深觉女人上朝就是麻烦!

    可是霍亥还是说:“此一时彼一时,那个……”

    颜肃之却有点迷信了起来:“仪仗有侍人,守卫有虎贲,确也有些多余。”

    霍亥:……

    颜肃之晓得这老头儿顽固不好对付,对颜神佑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你看着办吧。你能吵赢了就听你的。

    颜神佑被亲爹坑了一把,只得亲自下场。问霍亥道:“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是吗?”

    霍亥跳了起来:“对便是对,错便是错!怎么能混而一谈?我辈之责,正在于澄清正道!”老头儿还真是挺较真儿的。唐证道耳朵一跳,差点要答一声“到”,因为这个名字,从小到大给他惹了不少笑话。

    颜神佑道:“您为什么这么激动呢?譬如宦官这件事情,难道阉割无辜是对的?还是将犯法受刑之小人置于君侧是对的?还真是错事做得太久了就以为是对的了吗?错事都能认作是礼,说几句话又有什么?”

    霍亥:……

    败退。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也没人再提什么充实后宫的事情了。只要皇帝有儿子,脑筋正常的大臣都不会催着他去好色。

    继续下一个议题……

    这个时候,米挚居然突然问颜肃之:“太子已长成,不知陛下有何安排?”对的,米挚想了这半天,就想到这么一个办法来了。没道理闺女管着事儿,让儿子退后一步啊!六郎今年十三岁了,三师三保都是朝臣兼任,上午要开会、下午要办公的,让六郎自学吗?不如带到朝廷上来熏染熏染。

    别说,这还真是个问题呢!

第255章 彪悍的公主

    蒋熙与楚丰都分了一只眼睛给颜神佑,看她的反应。爱玩爱看就来WWW。LWXS。ORG颜神佑倒是无所谓,总不能把她弟当猪养吧?没道理她累得像条狗,她弟还窝后边儿玩耍吧?

    颜肃之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我今分-身乏术,太后钟爱太子,且令承欢膝下。”然后又说丞相说的也对,太子的功课是不能耽搁的,那就给三师三保排个班吧,大家轮流上班,保证太子能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米挚张大了嘴巴。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亲!

    楚丰扶额,心说,米挚这小子太傻。哪怕你说的是对的,这么大的事儿,你好没个准备就这么提么?好歹跟大家串通一下吧?我那外甥精得跟个鬼一样,你这傻不愣登的就跳出来,都不算他加盘菜的。你跟他很熟么?不熟你好意思头一天就跳出来说这么敏-感的话题么?没看六郎的老师们都还没说话么?他们跟六郎不比你亲么?当心我外甥犯神经病啊!

    太尉大人对他这个外甥还真是知之甚深,颜肃之的脑子里已经转了八百个圈儿了,每一个都不那么让他开心!比如“抬我儿子来打击我闺女”,比如“想要插手我家的家务事”,又比如“这么早就开始站队了吗?”,再比如“是不是对我闺女有意见?”

    颜肃之会这么想,倒也不是因为他多疑,实在是觉得米挚的建议十分可疑!

    他自认对儿女是一碗水端平的,还是十分公道且为儿女着想的。八郎还小需要读书,暂且不提。闺女从小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小时候环境还不好,所以早慧一点,早早地参与到了造反的大业中来,他就给闺女成长的空间。六郎是他嫡长子,继承人,他想不重视都难!

    可六郎现在毕竟才十三岁,哦,十三岁生日还没过呢,要不要这么捉急?!颜肃之在十三岁的时候还在学校里跟课本死磕呢!他以前是经常带着六郎,让他旁听一些正事,也会教导他、暗示女儿教导、放老妈身边熏陶,可这个年纪的人,正是学习知识、塑造三观的时候!学习是不好耽误的!尤其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到了六郎主政的时候,文治会更加重要。

    过早地接触一些政务上的阴谋,对孩子的身心成长不利。颜肃之当然不会不给儿子锻炼的机会,但是,整个过程得在他的掌控之内才行。女儿那个是特殊情况,打小环境就不对,颜肃之常常引以为恨,十分自责。

    颜肃之不大痛快了,不痛快也不能在挂牌营业的第二天就开除个职业经理人,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太极。搞得米挚傻眼了,他确实是不如他父亲的,只想到颜神佑可能会反对,没想到反对的人是颜肃之。

    颜神佑却又趁机建言:“东宫既立,请择伴读以丰其羽翼。”

    米挚……md!

    颜肃之眼睛里透出笑意来:“好呀!”

    李彦咳嗽了一声,翻翻眼皮看着颜肃之:老板,注意形象啊!注意你的用词啊。

    颜肃之对他一挤眼睛:知道啦。

    李彦:……卧槽!李老头儿差点没被颜肃之这一挤眼睛给呛死!

    颜神佑的建议一提出,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不出意外的,阿茵等人必然入选,八郎也得跟着一块儿读书。颜肃之咳嗽一声:“先叫六郎陪陪娘娘,过几日与他择同窗。”说完,丢给女儿一个满意的眼神:干得漂亮!

    颜神佑挑挑眉,颜肃之笑了。

    楚丰见状,便请颜肃之给六郎把东宫的人员给配上一配,光有师傅还是不行的,至少生活起居方面,太子总不好跟土地主家少爷搞一个水准吧?颜肃之一摸下巴,严肃地道:“阿舅说的是。”

    一声“阿舅”唤得楚丰通体舒泰。他原本也是小有不乐的,比如他还是想当个丞相什么的。虽然太尉的级别不比丞相低,但是约定俗成,那还是不大如丞相的。尤其颜肃之父女又握紧了兵权不放,太尉的实权就更少了。颜肃之这么正式的场合不称官职而叫他舅,虽然有可能是又犯二了,但是这么亲密呢,也多少减低了楚丰的不满。

    霍亥看一眼颜肃之,心中涌起和李彦一样的无力感:老板,形象呢?开会的时候你该称呼他太尉的啊!

    颜肃之才不管这个呢,事到如今,他家亲戚,他也就是对亲妈改了个称呼。以前跟别人说“家母”,现在称呼“娘娘”,楚氏面前,他还是叫“阿娘”。满宫里,也只有在比较正式的场合用陛下、殿下之类的敬称,其他时候称呼一如普通人家。即使是奴婢,寻常也只称呼“娘娘”、“娘子”一类。

    颜肃之觉得,这样才舒服,硬改口什么的,完全没必要!哪朝哪代的,也不至于跟这几个称呼死磕,搞得一家人不像一家人,倒似上司下属一样,没一丝人味儿。

    颜神佑的手指在袖子里勾了勾,心说,成了!至少太子家令的职位,就要落进王大郎的口袋里了。她得尽早给阿圆安排个身份,这个倒也好办,阿圆本就是姜氏的陪嫁,后来又陪嫁给了她,旧京的档案都烧了,昂州的新建,跟颜希真、颜静娴打一声招呼,方章也是熟人,今天就能改过来。

    这些都讨论得差不多了,颜孝之就开始打报告:“二郎早与张氏订亲,请完婚。”

    坑爹哟!这就是全家升格成皇家人的一个负面效果了——儿子的婚事亲爹做不了主,得跟boss打申请。二郎封郡王,他的妻子就是王妃,王妃是在编制的国家公务员,得皇帝给发上岗证。这事儿二郎的亲爹颜孝之说了不算,得颜肃之说了算。

    这门亲事本来就是为了将益州搞到手,由颜肃之批准了的,这时节只是执行而已。更兼益州此时还有些敌对势力在搞事,更需要安定人心,颜肃之一摆手:“准了。”指定让蒋峦去草诏。

    颜渊之思之再三,还是没有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打结婚申请。他原本是相中姜家女孩儿的,后来又看李三娘不错,但是呢,这两家女孩子都有那么一点点问题——好像跳到前台的时间比较多啊,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正思忖间,颜肃之又命蒋峦草诏,要将八郎和楚丰曾孙女儿的婚事先给定下来,也就是正经下个订婚的诏书,准备定亲礼。等啥时孩子长大了,啥时再办喜事儿。

    楚丰也出列为谢,一颗心也放回了腔子里。

    ————————————————————————————————

    前朝你来我往,后宫也没闲着。姜氏是有些发愁的,她比较犹豫的是,要不要给颜肃之找几个嫔御呢?颜神佑是她养大的闺女,虽然思想特别奇葩,脑洞开得像黑洞,但是有一点姜氏是很肯定的:闺女向着她,并且作为一个读圣贤书长大、三观挺正常的人,颜神佑是不喜欢好色之徒的,正人君子没一个喜欢好色之徒。

    所以,颜神佑主持官制,抹去了宦官的存在,又不给后宫定级,姜氏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这个未免有些与众不同了一点,姜氏也有点为难。她自己的年纪也大了,也是该给颜肃之找个人侍奉一下了。不然颜肃之这个样子,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寒碜。姜氏外孙都有了,自己再去拼命生孩子,好像也不现实。

    但是女儿好像又是一片好心,姜氏就拿不定主意了,决定跟颜神佑商议商议再作决定。

    那一边,楚氏也在忙。颜肃之说得没错,他将儿子丢给老娘去教育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就越发觉得少年时对楚氏的做法是有了一些偏见的。至少,楚氏在家庭教育的理念上是对的,比如,一家人只有团结一点,不计较个人得失一点,才能大家都好!当然,颜肃之对于楚氏当时把他当傻货,不跟他说明白道理也是有一点怨念的,虽然在楚氏这样的智商面前,他是挺逗比的,但是……亲娘,好歹说一声啊!

    即便如此,颜肃之还是把儿子送给楚氏去拾掇,同时小心翼翼地跟楚氏说:“阿娘,您跟他说得明白一点,讲点道理。”

    楚氏瞥了他一眼,微微笑:“我以前不讲理?”

    颜肃之一个哆嗦,干笑道:“哪,哪儿能呢?”

    楚氏冷冷看他一眼,颜肃之马上乖乖坐好。楚氏微一哂,道:“我也得有那个功夫跟你说那么多,打小你就不爱吃鸡,读书多了,叫你用些人参炖鸡补补,说了多少回,你听?后来还不是你不知道被哪路神仙摸了头,才肯吃些……”

    颜肃之被她一说,越说越缩,最后缩成一个球,嚅嚅地道:“反正六郎交给阿娘了。”然后就灰溜溜地跑掉了!

    楚氏对儿子的不靠谱早有认知,此时见了也不恼,只命人唤了六郎来。先不跟他讲大道理,只问他课业等事,徐徐浸润,与他说些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六郎放心了很多,末了却对楚氏道:“阿娘近来总是忧心的。”

    楚氏正色道:“她是对的,人不能总想着将天下的好处都占了。纵是帝王,也不可恣意妄为,前朝正是前车之鉴。”再与他讲君臣之礼,讲个君敬臣忠。

    六郎心道,阿姐常说,人是互相敬出来的,若是有那一等不识好歹的伪君子,倒也不必相让。想着,便问楚氏对也不对。楚氏笑道:“你常与你阿姐多说说话儿,那丫头往年嘴巴刻薄的时候你还不记事呢——虽有些刻薄却是说的实话。也只有自家人肯向你说这些个话。为君者不可刚愎自用,更不可优柔寡断。”

    说着,起身去柜子那里亲自拿了钥匙开柜子,六郎忙去扶她。楚氏找了一阵儿,才找到颜神佑当初为颜肃之辩解兼坑人的那个奏章:“这个拿去,好好看一看。道理谁都明白,可真要分辨谁好谁不好,也要看悟性,你悟性也不差了,自己琢磨。”

    六郎捧着那些个嘴炮文章,回去苦读ing……

    读到一半儿,王大郎就跑了过来:“殿下,朝上议完了事儿,小娘子命人传了些消息来。”他如今这称呼也有那么一点混乱,太子自然是贵重的,再叫小郎君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妥,只好称个殿下。对于颜神佑,还是用原本的称呼了。反正……现在宫廷用语还没有规范。不过照王大郎的估计,大家各有各的叫法,叫一阵儿,也就统一了——谁的称呼最合大家心意,自然说的就多了。

    六郎道:“慢慢说。”

    王大郎就一一的说了,颜神佑也是散会后跟颜肃之提了那么一句。颜肃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很早的时候就有邸报了,既然给发给各地官员,为何不能发给自己儿子?儿子离得还近呢。

    颜神佑就指阿琴,简单地总结了今天的事情,让她去传给王大郎。

    六郎听了今天的议题,听到让他议政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想,怎么不想呢?正常人都会有一些雄心壮志,想做一些事情的。只是六郎被教育得很好,晓得里面的利害。一味想作主,什么还都看不明白,那虞喆就是前车之鉴。再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米挚这个建议有些急切了,一切草创,他一未成年二未成婚,要不要这么急?

    他这是不知道,旧礼法派已经看出端倪,有些着急了。可怜六郎本来有望成为姜氏心中正常的孩子的,只是从小在昂州这地方长大,亲爹亲姐都不正常,难免就受到了影响。完全不觉得他姐在朝上跟人干仗,他需要学习学习再上台有什么不妥。

    米先生一片真心向明月,明月离地球太远,完全看不到他的真心。

    王大郎等六郎回过神来,才继续说了下面的事儿。六郎道:“二郎要娶二嫂了,那是好事,我得准备些礼物,真是麻烦。”

    王大郎笑道:“哪用您准备动手呀?圣人要给您建东宫配属官了,有他们呢。”

    六郎道:“那我也得知道送了什么。”

    王大郎道:“一场婚事,要准备的可多呢,得下诏,还有给新王妃的礼服。原本他们做礼服的时候,每样都做了些样子,尺寸上有些出入的,得改。”

    六郎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会给我配些什么人。”

    王大郎倒有分寸,一缩脖子:“这个就不知道了,反正那是您亲爹,总不会对您不好的。”

    这话说得挺对,六郎笑了:“也是。我等着就是了。唔,你去打听……算了,我去阿娘那里,阿姐一准在那里,她可能知道。”

    ————————————————————————————————

    颜神佑正在跟姜氏瞪眼呢。

    先是,散了会,颜神佑特意留一会儿,又拿出一份单子来给颜肃之:“阿爹,外朝官员品级等差不多都定了,这是命妇的。”

    颜肃之抖开一看,好么,外命妇的,自家亲戚的诰封等等。又有后宫职事,女史,六尚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妃品级根本就没有。

    颜肃之乐了,嘴都笑歪了,捏着那张纸,斜眼儿看颜神佑。颜神佑辣气壮地看着她爹:“您看有什么缺的没有?”

    颜肃之大笑:“再说有缺的,你该吃人了!”

    颜神佑啐道:“呸!您要真缺了,咱也按古法来?您白天上朝,迟了片刻等御史跟你喷唾沫星子等着丞相哭鼻子,晚上到后面应卯,一年到头不得闲,累了还得跟后宫请假?还是我给您找只鸡,后半晌往宫里一放,它跑哪儿您就……”

    颜肃之跳了起来:“卧槽!”起来就要掐她闺女的脖子,“不许胡说不许胡说!”

    颜神佑挥着两只爪子一阵乱打:“要掐死了要掐死了,快住手啊!蠢爹!”

    “你才蠢啊啊啊啊啊,你爹不是那样的人啊!!!”

    一地鸡毛。

    父女俩停下手,互瞪,活似两只斗牛。颜神佑粗声粗气地道:“论理有阿娘在,我不该管您这些事儿的。可阿娘怕不好意思说,阿娘不容易的,我也不喜欢再有外人进来。不与你同患难的,想来与你同富贵,答应了,就是蠢爹了。我瞧不惯那些人,还有朝上的有些人,可大局要他们,就搁朝上呗。想成亲戚,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颜肃之眼睛一瞪:“你做人母亲的,怎么能说粗话?不要教坏我外孙!”

    颜神佑送他一枚白眼,颜肃之一摆手:“去吧去吧,将这个带给你阿娘看。”

    颜神佑道:“不生气哦?”

    颜肃之道:“你才蠢!”

    颜神佑送他一个白眼:“闺女随爹,再贱!”然后就被她爹给丢出去了。颜肃之扎开手掌撑着额头,许久,笑出了声来。

    颜神佑就开开心心去找姜氏汇报战果了。来就看到姜氏正在犯愁,宝宝在她旁边床上躺着,咿咿呀呀的。颜神佑抱着儿子,宝宝在姜氏这里养得相当不错,越发的白胖了。颜神佑亲亲儿子的胖手:“哈,你长了俩猪蹄呀!”

    姜氏一听,瞬间回神:“胡说八道!过来,我有件难为的事儿。”

    颜神佑一听亲妈要给她找个小妈,整个人都不好了,袖子里那张纸还没抽出来呢,当场就噎眼了:“我没听明白,您再说一遍?”

    姜氏道:“你道我想么?我有儿有女,便是御史,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你阿爹一辈子也不容易,我……咳咳,也怕自己要伺候不动啦,总不能让他这么……”虽然女儿已经出嫁了,但是跟孩子说这样的话题,姜氏也怪不好意思的。

    颜神佑就“哈”了一声:“您问过他愿不愿意么?”

    姜氏正色道:“你懂什么?”招招手将颜神佑叫了过来,小声道,“生孩子是过鬼门关,我要死了,可不放心你们。我活着,还能盯着。我有你们,已经够啦。”

    颜神佑道:“您要真担心这个,我给您想办法成不?您弄了谁来,我可没法儿敬她。阿爹弄了谁来,我让她活不过第二天,您信不信?宝宝他爹敢这样,我连他一起打死!儿子跟我姓!”

    姜氏:“……”简直要被闺女吓傻,清醒过来就连连摆手,“我这不是跟你商议的么?我也不想啊,不过呢,以前你外婆、你舅母、伯母……她们都是这么做的。”

    颜神佑翻了一个白眼:“那还是情谊不深。阿爹自己都不提,您上赶着弄这个干嘛?他对您不好啊?哦,一个人,对您越好,您越把他推给别人,这是什么道理?正经跟您说,外命妇的品级称呼有了,后宫我压根儿就没搭理,顶多加些执事女官。旁的,没了!”压低了声音,对姜氏道,“您当宫里的妾与外面的妾一样么?”

    姜氏这回是真被吓傻了:“你要作死么?!你纵不乐意,也不好自己跳出来说的,何不找人徐徐劝说?”

    颜神佑道:“那是我亲爹,何必有隔阂?我不乐意就是不乐意,就跟亲爹说实话,怎么样了?”

    姜氏道:“也就是你能跟他这么说了。”

    颜神佑耸耸肩:“是啊。一件事儿,从源头上立下了规矩,后面就好办得多了。总比您要贤惠,最后弄得满坑都是女人,再一个一个收拾强吧?难道您想六郎以后也比照着来?搞上十个八个、三五十个的……”

    姜氏当即横眉竖眼,一拍桌子:“他敢!”【1】

    颜神佑飞快地道:“看吧。亲妈都这样。您就心疼心疼我爹吧。”

    姜氏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你阿爹总是皇帝,你也要与他留些脸面。”

    颜神佑道:“皇帝也是我爹。”

    才说完,就听到一声喝彩:“说得好!”皇帝来了。进来就先抱外孙,艾玛,还是外孙好!肉乎乎的。恨当年没有趁闺女还小的时候多欺负欺负。

    姜氏还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颜肃之听了多久。一凝神,突然就觉得不太对,刚才看颜神佑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不过当时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现在一看,问颜肃之:“你脸怎么了?”颜肃之的左耳根下一道红痕拉到下巴上。

    颜肃之没好气地道:“当亲爹得的。”说完,亲亲外孙的大胖脸,宝宝也学他的样子,糊了他半脸的口水。

    姜氏再看颜神佑:“你脖子怎么了?!”

    颜神佑也没好气地道:“亲爹给的。”

    两人打也没真打,所以痕迹都颇浅,也就姜氏定了神儿、离得近,才发现了。

    姜氏:=囗=!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摊上这两个神经病!

    颜肃之对颜神佑使了一个眼色:滚吧,我跟我老婆有悄悄话要说。

    颜神佑翻他一个白眼,抱着儿子就要走,颜肃之依依不舍地把宝宝还给孩子娘,还跟颜神佑拉锯了一下才松手。颜神佑还没转身,六郎又来了。

    一看这样,怔住了。

    颜肃之正要跟老婆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儿子又来捣乱,没好气地问:“你不读书么?”

    六郎道:“我来看看宝宝。”

    颜肃之很严肃地道:“唔,你跟你姐一块儿去吧,我有事跟你们娘说。”

    六郎凑上前看看宝宝,宝宝的眼睛好像开始能分辨出人来了,或者是闻到了他舅的味道,咧着嘴笑着,就扎开胖手,一头扎进六郎的怀里。

    小动物的直觉是敏锐的,周围的人里,数他舅最胖、脂肪最厚,天冷了……胖纸的怀抱,暖和呀!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我要吐槽!

    【1】皇帝也是人啊!总被当成鸭是要闹哪样?别说什么笼络大臣啊!不信你问问太乙舅舅,送个闺女给外甥当小老婆,还是送个孙女给外甥当儿媳妇?清代八旗选秀也不是这样的啊,八旗秀女最大的消耗群体是皇子和宗室,不是皇帝,皇帝就一个人啊!

    一个男人的节操,不因为他所处的时代而有什么变化,现代一夫一妻还不许有妾呢,出轨的也不少。古代可以纳妾的时候,也有不少只守着老婆过日子的丞相。这个真得看人。这么干的丞相,在私德上可是被称赞而不是被嘲笑的。人家有能耐当丞相,还肯对老婆好,是人品好。不管什么人啊,小老婆太多才会被嘲笑,官员妾多,要做好被御史、政敌喷成狗的心理准备啊。

    也许后面会有想左拥右抱的皇帝,因为诱惑太大,这方面的束缚相对又小,捧臭脚的又多。不过小变态这里,她能做多少还是会做多少的。颜肃之这里,我让中二病自己说:做了皇帝就不兴人家再当个好爹好老公了啊?改邪归正了行不行?中二病犯了行不行?

    以及,脑子正常的妈,像女王啊,姜妈这样的正常人,是不会给儿子塞小妾的,一是对儿媳妇不礼貌、对亲家不尊重,二也是对儿子不好。儿子当官儿,妾太多,现成的把柄。不当官儿,女人太多,伤身体的。亲妈只有骂狐狸精缠儿子的,没有骂儿媳妇识大体爱惜儿子的身体的。土地主家的老太太还知道,儿子要是花天酒地勾搭女人,就得给娶个儿媳妇“收收心”,少往外面鬼混。皇帝跟皇后感情太好不是问题,太不好才是问题,如果一面跟皇后感情不好,一面跟妃子感情好,那问题就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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