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终于回家啦
虽然已经成了个实际上的房客,但虞堃却是整个天下名义上的主人。哪怕此时此刻,他丢了祖宅、死了老婆、没了大半的家当,另一半的家当也不归他管了。他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
他的命令发出来了,颜神佑就得认。
不但要认,还要认得痛快一点。麻利的表示她知道了不算,叶琛和杜黎都建议:“班师时,往临安朝见。”
颜神佑戏言道:“早知如此,那封奏凯的文章就不该发得太早,合该两表合一表,也好省些事。”
杜黎正色道:“世事难料,岂有凡事不上达天听之理呢?宁可繁琐些,”
颜神佑无奈地道:“先生说的是,那这一回的表章——”
杜黎额角一抽,还是答应了下来。
颜神佑不是不会写作文,只是现在事情太多,抽不出空来。她一要研究布防,二要研究怎么跟郁陶交接,还已经早早地愁上了补给问题。她的兵拉回昂州去,后勤就有了保障了,哪怕多了韩斗这么些人,也不算吃力。现在的问题是:郁陶部的补给,要怎么办?
现在才是初春,扬州乱了这好几年,将将恢复生产,郁陶来便是几万大军,是得好好筹划一下了。她必须得回昂州主持局面,身为刺史,长期不在本州,想想也是不妥。何况,她在昂州还有一些将将铺陈开来的事业还没有做完呢。又有舆部,对北方的渗透也没有展开,也需要调整一下工作方向。
杜黎写作文的时候,颜神佑一面写计划书,一面又看丁琳与韩斗、阿胡等人清点战果与占损。三部都战死了不少人,合计战损了将近三千人,也就是说,凡是带出来的兵,十个人里得死一个。
颜神佑摇摇欲坠。
命人渡河收尸,又命令收缩布防,等郁陶过来交接。
叶琛发现了她情况不对,与她进行了一番长谈,倒是让颜神佑下定决心,早些将这些破事搞完了,才能少死人。有些事情,逃避不得。阵亡之士卒,各按名牌一一辨认,棺木来不及做,便火化,寻了好些个坛子,装骨灰运回安葬。
不数日,郁陶已至,到先不见女婿与外孙,直奔前线,先来与颜神佑换防。
颜神佑官比他小,辈份更小,乖乖见礼。郁陶叹道:“你阿翁这些子孙里,男儿郎不像他,倒是你们两个女娃娃有些天份。”
颜神佑道:“三郎五郎承两家之长,将来尚未可知。”
郁陶道:“差着些,成名须趁早。”
颜神佑道:“大器晚成也是美谈。”
寒暄毕,郁陶主动谈交割之事。颜神佑道:“都在这里了。”又指缴获之辎重粮草,并一半马匹,都付与郁陶。
郁陶再叹:“后生可畏。”
两人亲自交割,颜神佑又叙说当时情况,相井营里发生的事情,她未亲见,便让阿胡与韩斗来说。郁陶心里,对韩斗有些淡淡的,对阿胡却颇为亲近。然听了韩斗的所作所为之后,却也莞尔:“倒是有些门道。”又点评了两人行为之长短。
私下对颜神佑道:“韩斗有些本事,用得好时,可以省许多力气。只是出身不大正,须将他的旧部拆分一下。让他出力,又让他不能为恶,也是保全了他。”
颜神佑道:“是。”
不一时,颜渊之与颜希礼也飞奔了来。有了大将军镇场子,在扬州这样的地方,确实比颜神佑更有威慑力。颜神佑的名望,在昂州是没话说的,出了昂州,这才将将开始扬名而已。郁陶却是四朝老将,定海神针。
颜神佑与颜渊之父子见了面,即请叶琛等率军先返昂州,自己却减少了随从,只带杜黎等数人,并一百玄衣、二百昂州兵,往临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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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堃这边,才发了休兵的命令,第二天就得到颜神佑的捷报,说她又砍了好多人头,还抢了很多辎重粮草啥啥的。还感慨了一句,好多都是官员的装备,想来是从京城武库取的,真是太伤感了呀!
搞得虞堃又大哭一场。
他因折了一臂,擦眼泪都不方便,还是侍女给他擦的。程妙源一直与他相伴,见他这般模样,忙出言宽慰:“阮贼不得人心,残害士庶,今丞相”
虞堃的主意却十分正:“凭她谁,只消能克复京师,翦灭诸逆,朕什么都舍得!”又哭他的祖宗陵寝都在京城附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哭他的忠臣们,比如蒋家,只剩祖孙俩了。
哭得程妙源也难过了起来,看着虞堃难过,忙请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之过。”
虞堃道:“非卿等之过,实是数代积累之事发在今朝而已。你我既遭逢此危局,便当戮力同心,共渡难关。”
程妙源连声称是,心道,我真是好运气啊!遇上了这么个明白的皇帝。程妙源颇为忠义,却不代表他是个愚忠之辈,更不会认为只要是姓虞的做的事,那就都是对的。恰恰相反,他对先帝和废帝的很多行为,那是相当看不顺眼的。忠臣便是这个样子,哪怕你错了,你还是君。
相较之下,连郁陶,都不如程妙源这份忠心了。
又说了一会儿,程妙源便开解虞堃道:“目今圣驾南巡,仕女闻而南奔,民心犹在,士望犹在,何愁不能中兴?”
虞堃也振奋道:“卿言之有理。”
程妙源见他打起了精神,心下少宽。他不是不担心虞堃的,虞堃毕竟残疾了,虽然对皇帝来说,只要脑子清楚了就行。在皇帝身残与脑残中间,大臣们普遍乐于选择前者。但是,如果身残影响到了健康,那就不好了。
虞堃的脸,就没有恢复过血色。程妙源倒是相信颜肃之送来的是良医,纵使不信颜肃之,还有大长公主呢。便是程妙源自己,也是通一些医理的。他受的是正规的教育,其实什么都懂那么一些,这其中就包括一些医药知识。虞堃的伤病,是出逃的时候耽误的,现在倒是在调养了。
就怕调养不好!
程妙源很担心虞堃短命!
这就很不妙了,一个不脑残的皇帝,难得呀!
君臣二人正相对时,李今亲自来报:“原甘城县令岳茂来奔。”
程妙源笑道:“恭喜陛下,又得一忠贞之士。”
虞堃也开心地道:“这天下,终是正义之人居多。”即时召见,又授其官职。
凡肯投奔者,皆有升赏。赏之一项,虞堃自己都没什么积蓄,郁陶又来哭一回穷,让他明白,京城丢了,府库丢了,现在的生活是不如以前的。是以金帛之物赏得便少,倒是赐了一处宅子令其安置。
临安原是湓郡,被义军和土匪光顾了很多次,许多大户死的死、逃的逃,倒是死的居多,留在城里的房子自然也就充公了。正便宜了虞堃。
这岳茂也是一片赤诚的,其家并不如姜、唐等显赫,却也是小有名望,更因这不上不下的位置,立意要走一条类似于姜家的路子——求名。岳茂选的,就是走忠臣的路线。
来见虞堃,先哭一场。虞堃对于这样的剧情已经相当熟悉了,落泪也是相当痛快的。程妙源十分担心他这样哭,对身体有亏,连忙劝止。虞堃慰问岳茂辛苦,岳茂也说:“终于得见天颜了。”因自陈一路之见闻,且说天下还是忠义之士多的。先前那么多逆贼,完全是当时朝廷处置不当造成的。
反正,当时决策的皇帝也废了,丞相也自己作死了,这样的说法真是毫无压力。
虞堃正是需要有人给他打气的时候,听他这般说,也是十分悦耳的。因觉他谈吐可爱,形象气质也不错——白面有须之中年美大叔——拨拉了一下手上的职位,便拜其为太常少卿。
因投了眼缘,此后数日,便常与岳茂聊天。岳茂与程妙源也渐相知,更在颜神佑请求朝见的表章到了之后,给虞堃出主意:“彼有此大功,陛下何不加封赏?”
虞堃很是为难地道:“如何再加?”往上,她老公是骠骑将军,大将军有人做了,她爹现在是丞相了,请问!怎么加?
岳茂便出了个主意——封侯。
虞堃讶道:“女子封侯?”
岳茂道:“是陛下破除陈规,封其为将,将既做得,侯如何不可做?”
虞堃道:“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程妙源道:“不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乃是事急从权。眼下却不可如此,若想酬其功,何不册为某国夫人?”
岳茂道:“此人岂同于寻常妇人?”说完目视程妙源,程妙源福至心灵,一时惊讶失声,倒吸一口凉气,又怒道:“岂能行此鬼魊之事?”
虞堃虽然聪明,却不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谜,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岳茂叹道:“如今陛下有什么呢?只要多动动脑子,制衡罢了。他们要是一门忠烈之士,这样也无妨,也是显贵其门。若不是……嘿嘿。”让他们内斗去吧!从这些时日的描述来看,颜神佑是个不安于室的妇人,没事还要生出些事来。他索性帮这个女人免了挣扎出头的麻烦,给她一个大大的舞台,让她去闹。从来女子从父、从夫、从子,现在让她自立门户,到时候她会甘心居于人下么?
颜家要是没二心,那上头就有虞堃压着,颜神佑再蹦跶,也跳不出圈儿。要是有二心,颜家家业有她一半的功劳,会愿意拱手让人?在夫家,她比丈夫更有存在感,她丈夫要是个有野心的人,到时候又是一番狠掐。
程妙源沉默了,对虞堃一揖礼:“请陛下如岳某所言。”
虞堃对程妙源倒是信任,点头道:“便如卿言。”
程妙源的腰弯得更深了,沉声道:“请陛下许臣辞官归家。”
虞堃大惊:“太傅这是要做什么?”
程妙源摇头道:“逞心机、谋算功臣,非君子所为,只是陛下这里,情势确实危急……我也不得不……唉,说来臣是颜相所荐,彼一向忠心耿耿。臣预谋此事,有失大臣体,有失士人颜面。已不堪为人师,请辞去。”
言毕,又指天为誓,绝不会说出今天这里三人对话的内容。然后不顾挽留,去昂州接了妻儿老小,再回荆州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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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此一着,颜神佑陛见的时候就接到一个大馅儿饼,她居然就成了兴宁侯了!
颜神佑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虞堃的行宫里出来,她有点昏头胀脑的。走不两步,就被唐仪给拦下了。颜神佑吃了一惊:“伯父?”
唐仪挺开心地应道:“哎~”将她上下一打量,说,“哎呀,怎么像是瘦了?不过看着倒比以往更精神啦!有住处没有?嗐,别管那些了,走,到伯父那里去!”他在临安自然是有府邸的,还是比较不错的地段,且与在长公主同住。大长公主在柴家生的儿子没能逃得出来,现在越发重视儿孙了。
颜神佑笑道:“伯父少待,我还带了些人马来,须将他们安排了。”
唐仪不以为意:“你去弄,我等着。”必将颜神佑给劫到他家去了。
去了先拜见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看着比当初在颜家堡的时候精神倒好了一些。见到颜神佑也高兴,道:“多亏了你们了,三郎这才拣回一条命来。”
颜神佑不敢揽功,推李今才是大功臣。大长公主道:“你们都很好。”万万没想到,原本颜家已经是有争天下之势了,居然还会愿意迎奉虞堃。又留颜神佑吃吃。
颜神佑也想打听一下她这爵位是怎么来的,却先说命人去给同在临安的姐夫李今那里下贴子,互致一下问候。大长公主一拍大腿:“廷尉也在这里呢!你们有亲戚,别忘了他。”
颜神佑笑道:“他家五郎也来了,已去先廷尉了。”
大长公主骂一回阮梅,又对颜神佑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在这里重立了朝廷,好些人都赶过来了呢!”
唐仪无聊地报了一串的名字,颜神佑听在耳内,心道,比上一回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又多了一些人呢。这朝廷,还真并没有完全失去人心呐。也是,让人不开心的是虞喆,又不是虞堃。换一个皇帝,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啊。
颜神佑又问蔡氏,唐仪有点得意地道:“她现在不方便挪动,就在昂州啦。”
大长公主小声道:“养胎呐,开始奔波没在意,到了昂州才发觉的。”
颜神佑忙给她道喜。
又说了一些闲话。颜神佑总觉得唐仪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酒过三巡,唐仪开始胡说八道了。东拉西扯,说到了当初跟颜肃之订的婚约,特别惋惜地对大长公主道:“看吧,我眼神好吧?当初要是阿萱是个男孩子,这多好的一对儿啊!”
大长公主想到阿萱婚姻之波折,心有戚戚焉:“对。”
唐仪又回忆了许多京城旧事,最后,脸红脖子粗地问:“我说,丫头,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
颜神佑对中二病的威力知之甚深,不敢直撄其锋,顺着他的话头小心地道:“说什么?我要娶她,您现在也不能把她嫁给我呀!”
唐仪道:“谁跟你说这个呀,我是说!我家阿茵不错吧?”
颜神佑笑得前仰后合:“伯父,你醉了,阿茵还小,我都嫁了呢。”
唐仪打个酒嗝,一摆手:“又错啦!你这回回去吧,是不是得跟你家小女婿传宗接代啦?要是生个闺女,嫁给阿茵吧!”
颜神佑:“……=囗=!”颜神佑已石化!
唐仪道:“你爹已经允啦,让我来问你。”
颜神佑心说,他答应了也不算数啊,你不还得来问我么?不过这个辈份儿,岔太远了吧?见唐仪还红着眼睛盯着她,忙说:“我这还得跟山郎商议商议。”
大长公主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忙说:“亲上做亲,从来是再稳妥不过的啦!”
颜神佑:“……”三观已裂。但是在这对母子面前,实在不好推脱。此时再说跟山璞商议,似乎有些不给他们面子了。她对唐仪母子的感观,还是相当不错的。当下道:“此时说来,为时尚早,我便应了,只要孩子长大投了脾气,我再没二话的。”
这样……倒也可以,大长公主比唐仪更实在些,觉得投脾气也是挺重要的一件事情。便说:“好!”
唐仪道:“一准儿投脾气。”又列举了阿茵,以及还没出世不知道男女的小朋友的性别,表示,无论颜神佑生男生女,孩子们的年龄怎么样,反正,总有一款能配得上的!至少,他家男孩子已经准备好了!
颜神佑:……中二病真是生命不能随之折腾!
当晚就写信,快马递给颜肃之:亲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除却与唐仪见面被敲了这一闷棍之外,颜神佑在临安的行动还是很顺畅的。唐仪给她开宴,庆祝她加官进爵,席间见了许多熟人与半生不熟的人。有些面孔是在京城常见的,比如蒋廷尉。有些是半生不熟,但是至少姓氏是听说过的,比如岳茂。比如奇怪的是,岳茂的眼神有点复杂。这让唐仪相当不快,趁岳茂魂不守舍转身走开的时候,他伸脚绊了岳茂一个四脚朝天!
简直不能更热闹!
颜神佑与姐夫李今见了面,因有郁陶换防,颜希真亦得还家。却不曾在临安,而是去了昂州城。李今的母亲和祖母都在昂州城,因上了年纪,又长途跋涉,居然水土不服起来,颜希真便留在昂州上奉婆母、下抚幼子。他们的儿子也得虞堃赐名,取名李济。
两人网页,颜神佑问李今好,又说自己不日回昂州,问他有何捎带。李今托她看顾一下家里,颜神佑自然答应了下来。
颜神佑在临安蹓跶了一圈儿,又见了张瀚等颜系官员,问了些事情。更从唐仪与李今那里得知,程妙源已经辞官归故里。而封她的诏书,是在程妙源和岳茂二人面圣之后发出的,这里面的事情就相当微妙了。
不是她有小心之心,总觉得……这背后有阴谋!程妙源在昂州的时候确实有点讨厌,但是不可否认,他其实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此人对虞氏既忠,断不会在此百废待兴之时一走了之。还是闷声不响地走的!如果是理念不合,他估计得在宫门口大哭三百声。
带着这样的疑惑,颜神佑飞快地赶回了昂州——还是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尤其是楚氏,颜神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需要借助祖母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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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州也在等着她的归来。
一场大仗,前线固然是风餐露宿,流血牺牲。后方也是提心吊胆,生怕亲人有个意外。颜肃之等人先接了好几车的骨灰坛,设祭,搞定了善后事宜。正等着颜神佑回来。
颜中二觉得老婆快要成母老虎了!希望闺女能回来劝一劝老婆,至少是帮他分散一点火力。
姜氏展现了自己强硬的一面,逼着颜肃之想办法把山璞也给弄回来!
还是早些时候,卢家那里传来好消息——颜静媛怀孕了。颜家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也使人问候,更常与卢家走动。
时至今日,颜静媛肚子都能看出一个弧线来了,颜神佑还在外面砍人头!全加起来跟老公相处还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月!姜氏不开心,不开心的时候,买多少个包包都没用,她要小包子外孙,没外孙,外孙女也行。反正,不能就这样。
荆州也打下来了,新刺史也有了,领兵的也有了,少一个山璞能怎样啊?夫妻不见面,拿什么生孩子啊?
颜肃之天天被她念,还无法反驳,只好说:“我先把闺女调回来。”
才让姜氏的火力稍减,又忙着去找良医,好给颜神佑调理身体。据姜戎说,在外征战的,看着身体壮,许多人都会因各种原因而有些暗疾。女人而得小心了!
颜神佑万万没想到,外面砍完了人,回来就要面对亲娘的“关爱”。所以当她被她弟接回家的时候,面对姜氏给她的一长串的保养计划,整个人都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人封侯这种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数量虽少,也不是孤例。
早在汉代的时候,对,你没看错,就是汉代。刘邦封过他嫂子做阴安侯,让鲁侯的母亲继承鲁侯的封号。吕后封自己的妹妹吕媭做临光侯、让萧何的妻子继承酂侯的爵位……
南明的时候,除了授秦良玉以通常是男子领的官职之外,还谥其为“忠贞侯”。
严肃脸表示,这世上只有今人不敢想的,没有古人不敢做的。
咳咳,岳茂……其实不是个坏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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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好事又将近
颜神佑是被六郎接回城的,原本颜肃之已经卷起了袖子要去准备接闺女了,最后被楚氏给拍了回来。颜肃之自觉胆气略壮,默默给自己打完气,将脖子一梗,很拿出了一点当年中二病发时的战斗姿态来,想跟楚氏理论一下下。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颜肃之一仰脖儿,楚氏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了。楚氏却不像当年那样带着容易被他气着了,轻飘飘一句:“叫他姐夫陪六郎去。”这个姐夫,说的便是卢慎。
颜肃之咔吧一下,腰也弯了,脖子也塌了。嘟囔了一句什么,楚氏没听清楚,也不多问,只是说:“你要真想出去,让六郎他们走远些,你就在门口等她就是了。”
颜肃之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影,喜道:“对对对,阿娘说的是。”
楚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以前只是觉得这个神经病儿子忒烦、忒不懂事儿。现在看来,比先前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不不,至少他小时候还是挺听话的,现在反倒显出几分任性来了。真是日子过得顺了,什么样的脾气都出来了。楚氏也不与颜肃之计较,由着他欢天喜地地去准备。
于是颜神佑就在离城三十里外见到了她弟,见着了就有点犯傻:【卧槽!这个小胖子是谁啊?!!!!小孩子太胖了不好啊!】
六郎比她离家里整整圆了两圈,这让颜神佑感觉特别心塞!抽抽嘴角,颜神佑笑得有点僵硬,下马来跟卢慎等人见礼,顺手捏了一下六郎的脸,发现小脸上皮肤虽然比较嫩,但是肉居然还挺结实,这特么是减肥的困难体型啊!六郎长大了,不太喜欢被人捏脸,看在今天这个场合的份儿上,还是忍了。
一抬眼,却看到他姐那么个悲愤的眼神儿,六郎有点懵,我出了脸被捏啊,您老这是什么表情啊?
女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搞懂的生物!
除了这么个插曲,其他的一切都还正常。双方讲完了场面话,跟着来迎接的韩斗等人也汇报一下他们早到的这些天,除了休息之外,把善后工作也都做得差不多了。颜神佑也用标准化的语言表扬了他们,肯定了大家工作的成果。
叙话毕,一同回城。
颜肃之已经在城门那里等着了,见面之后,父女俩对话如下。
颜神佑先说:“阿爹清减了,还请保重。”其实并不,颜肃之也白胖了许多。
颜肃之感动得热泪盈眶,心疼地道:“我儿黑瘦了……”
颜神佑:“……=囗=!”(╯‵□′)╯︵┴─┴快要被气死了。
颜肃之看女儿这悲愤的眼神,还要安慰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外面风大雨大,家里总有你呆的地方。”又取笑她这么大的人了,还受了朝廷的册封,居然还作小儿女态。
颜神佑对上这么个亲爹,把自己憋了个半死,愤愤地牵过六郎的手,跟他一起回家了。
照说她已经嫁了,应该先到归义侯府去的。颜肃之却以公务为名,先把她给接州府里去。颜神佑小声问道:“阿婉呢?是山上有事,还是我外婆有事?”
颜肃之千算万算,没想到闺女是个鬼灵精,只好说:“开春之后,你外婆便小有不好。”
颜神佑一惊,十分关切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跟我说。”
颜肃之道:“上了年纪啦,时不时病一病,倒也没见大坏。你要不放心,回去见过你阿婆、阿娘,便去你舅舅家探望她。”
颜神佑听他这般说,便知蒋氏病情并不严重,虽然悬心,倒也不很焦急了。
回到州府,先去拜见祖母和母亲。姜氏思念女儿,等不及颜神佑去看她,早早便到楚氏这里等着了。楚氏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她也有些想孙女儿,于公于私,都想跟孙女儿多聊上一聊。
不多时,颜神佑便到了,进门给两位长辈叩头问安。楚氏双手虚扶:“快起来快起来,坐下来说话。”
及坐下,姜氏将女儿一看,便止不住鼻头发酸。在家时养得白白净净的女儿,出去一趟回来就成了黑炭,这个反差未免太大了!楚氏也觉得颜神佑黑瘦了些,说的话却比颜肃之中听多了,楚氏道:“清减了许多,回来便好,好生补补。”
姜氏明知道外出征战是件辛苦的事儿,可轮到自己闺女身上,又比对丈夫更心疼了几分。她是不反对颜神佑刷存在感,抢话语权,但是如果代价是把人累坏的话,她又怀疑开始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了。
楚氏倒是觉得,颜神佑趁年轻时辛苦辛苦,也就行了,功劳攒下了,声望有了,资本也够了,也是该回来了。昂州才是颜神佑的根基之所在。再有就是姜氏担心的那样,纵然以楚氏之刚强,也觉得颜神佑还是有几个自己的孩子比较圆满。
才一见面,因近来事情颇顺,楚氏也没有在这当口提什么封侯拜相一类的事情。只是与姜氏一道关心颜神佑的起居,又有郁氏,也是准备近期往扬州去的。郁陶与颜渊之父子都在扬州,开始是因为扬州局势不稳,不好带家眷,现在朝廷与阮梅媾和,扬州还是比较稳定的,郁氏也就准备动身了。也是思念亲人,也是为了稳定人心。
郁氏见颜神佑黑瘦了些,也担心起在扬州的丈夫和儿子,话便不太多,附和而已。又有颜静娴,也只是在开始与她打招呼而已,并不去抢话,只听楚氏、姜氏二人嘘寒问暖已经没旁人插嘴的空儿了。
说不多时,楚氏便命颜神佑去梳洗。姜氏亦向楚氏请辞,楚氏笑道:“她是娇客,你去看看她罢。”嫁出去的女儿和没嫁出去的,待遇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氏正有此意。
其实颜神佑现在依然是个白白净净的大美人儿,可姜氏与她好有一年没见了,颜神佑又是风吹日晒,也确实比出差之前略黑了那么一点。这落在姜氏眼里便了不得!颜神佑只想洗把脸,换件衣服,然后跟楚氏、姜氏聊聊天儿。
姜氏却在她清水净面之后,又让拿了淘米水来,洗完了脸,再取一只海棠式的小银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的还是珍珠粉。姜氏一面给颜神佑上粉,一面说:“出去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你再这样,就不要再想有下回了,”又念叨着以后,“都照着我给你的单子来,还有,不要四处野了,收收心……”
颜神佑被念得神魂颠倒却不敢反驳,一一答应了。姜氏这才有些满意,又与她说起了山璞的事情。颜神佑道:“荆州新附,总要有人镇守着,这……还是以大局为重。”
姜氏啐道:“呸,你们休要哄我,荆州那里,既有刺史主庶务,又有霍白领军,哪里是缺人手的样子?”
颜神佑哑口无言,姜氏说的,也是在理。姜氏念叨了好一通,说得颜神佑整个人都蔫了,方才住口,又将她打扮一番,才勉强道:“总算收拾得勉强能见人了,去见你阿婆说话罢。”
颜神佑便趁机问蒋氏的事情,姜氏叹道:“京城那个样子,蒋家……唉,你也是知道的,你外婆如何痛快得起来?又上了年纪了,常有些病痛。”
颜神佑道:“这倒也罢了,只是……阿婉他们两个的婚事,又要延期了。”
姜氏道:“也是好事多磨。我倒觉得晚些个也好,让她多磨练磨练。她与她哥哥不一样。”
颜神佑轻声道:“也是。”又说明日要出城。
姜氏奇道:“你要出城做甚?”
颜神佑道:“去祭一祭林大娘。”
姜氏便沉默,将要走到楚氏院门前,才说:“应该的。”
颜神佑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忙转了个话题,问道:“我看六郎怎么肥壮了这么多?”
姜氏听到儿子的事儿,打起精神问道:“肥壮不好么?”
颜神佑道:“看起来不甚灵便呀。”
姜氏嘲笑道:“他又不是痴肥!不但是他,你阿爹,也该肥壮一点才好……”
颜神佑目瞪口呆,姜氏道:“这又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又不是要做什么风流名士!”
颜神佑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审美标准来,美男子的标准固然有许多,头一条是要颜正。但是,如果归纳起来,作一个极端的分析,符合上流社会审美标准的,也就只有两个样板:一、年轻时的颜肃之与唐仪这样的翩翩佳公子,衣带当风,掷果盈车;二、就是赳赳丈夫,于武人,颜启赵忠这样的为佳,于文士,白面有须为妙,体型上看,腰带十围,要有个将军肚才好!
不信你去看所有帝王将相的在画像!挺腰凹肚是没有的,一般是肚子和腰一起挺!
颜神佑:=囗=!
以颜肃之现在的身份呢,身体贵重了,体型也要贵重一点为好。六郎这里,也是一个道理。
姜氏这是适时给丈夫、儿子调整了造型。
颜神佑:……山璞要是敢肥成这样,她就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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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那里的家宴小巧别致,一家人吃顿酒席,为颜神佑接风而已。楚氏举杯笑道:“正经的大宴外面他们会为你庆功的,咱们自家用饭,随意自在便好。”
颜神佑先为楚氏上寿,次敬父母,再次请颜孝之夫妇等。然后才是大家一起祝她凯旋。颜静媛也跟卢慎过来了,她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了,颜神佑还多看了一眼。颜静媛叫一声:“阿姊。”便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去。颜神佑也跟卢慎打了个招呼,两人就随口说些政务一类。
颜肃之颇为得意地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你这般威风哩!”搞得颜孝之瞪了他好几眼,大概是想起来当初为他收拾烂摊子时的苦逼来了。那个时候,颜启不管颜肃之,楚氏之身份也没有四处为他道歉的道理,许多事情,都是当大哥的去办。真是苦不堪言!
颜氏并不曾归来,她的丈夫去寻清远侯,最后爷儿俩一同不见了。颜氏如今身上有重孝,只闭门生活。
楚氏看着这满堂儿孙,又一次没有到齐,也是一叹,心道,世事岂有十全十美的?
颜神佑见她爹有胡说八道的迹象,忙岔开了话题,说颜静娴也长大了,是不是得寻个好儿郎嫁了。
姜氏知道楚氏对颜静娴还有安排,便说:“她还小呢,你好歹留她多陪你阿婆些时日。”
颜神佑笑道:“不小啦,又不是即时要她嫁了,只是先相看呢。”
楚氏道:“你有什么好人选?”
颜神佑道:“还没有呢,正因为没有,才要早选。”
楚氏心里,颜神佑应该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便说:“也对。”弄得姜氏有些个奇怪——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呢?她便猜是不是要将颜静娴嫁与阿胡。不猜韩斗,因韩斗的履历过于奇葩,实不是正常长辈择婿之选。阿胡则不同,虽然出身寒微,却已打拼出来了。这样的履历,放到哪里都是年少有为了。
纵然阿胡不行,还有霍白呢,那才是正经的样样周全。姜氏越想,越觉得可能是霍白。随着山璞归来,霍白独自领兵在外,确实需要加强些联系的。
颜静媛倒没想这么多,只伸手轻轻推一下妹妹,有点逗弄地冲她笑。颜静娴再落落大方,也有些羞涩,低头不语。心里却想,阿姊虽长我几岁,却不是长辈,本不该这般放肆来说我的婚事的。她素来是个有成算的人,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变故了,我且静观其变。颜静娴总觉得,自家人,不至于谋算她什么。以颜静媛的经历来看,总会给她安排妥当的。
楚氏也怀疑颜神佑是有什么目的,第一猜霍白,第二便怀疑是临安那里有什么变故了。否则颜神佑不该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来。
还是楚氏了解颜神佑,和谐友爱的家宴结束后,颜孝之等人各归其家,颜神佑被留宿。颜静娴被楚氏摒退之后,颜神佑就在楚氏这里,向楚氏与颜肃之郑重建议:“皇帝业已成年,又失其偶,如今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是该择淑女以配天子了。”
姜氏惊道:“五娘?”
颜神佑摇头:“不是她。她得早早嫁了,以免被人拿出来说事儿。”
楚氏赞同道:“正是。二郎既做了丞相,自己又不肯常驻陪都,迟早有人不满!恐怕现在已经有人心存疑虑了,纵然天子感念你忠诚,也经不住小人的挑唆。你又不朝,疏忽他的婚事就是你目无天子的佐证了。总要有人提的,不如你来提,这是丞相的职责所在。”
颜神佑见楚氏把她想说的都说完了,也就默默点了个头。她没办法让虞堃不结婚,虞堃是天子,许多事情不能用常理来约束他。哪怕蒋廷尉孙女死了不到一年,这都不是虞堃不立后的理由。颜神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家亲戚别遭这个罪。颜家反不反的另说,单就说当这么个半壁江山的“皇后”,就是个催人短命的活计。
颜肃之笑得十分流氓:“我提议却不插手,请大长公主去做好了。”
楚氏道:“你有数便是了。”
颜神佑道:“这便又生一事了——既有了后宫,宦官呢?”
楚氏道:“他要,便给他。”
颜神佑心里却是不希望有宦官什么的,明确地说:“眼下正缺着人呢,还要将好好的人,弄得残疾了,只为侍奉一人……”
楚氏嘴角一翘:“那你就上表,跟他们吵一吵。”
姜氏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样能行?哪个皇帝没有宦者的?”
颜神佑道:“我手里,就不想有!有也要越少越好。”
颜肃之想了想,赞同道:“可以一试。”想他闺女有事精神,没事蔫,找件事做,也是不错的。
楚氏道:“未必是非要吵赢,不过是,探探路罢了。”颜神佑明白,这个探探路,其实跟指鹿为马,那是一个作用的。
说完这件事,楚氏便雷厉风行地道:“五娘的婚事,霍白如何?”
颜肃之道:“不好!”
“嗯?”
“勉强也算门当户对,只是不知脾性如何。五娘是阿娘教出来的,想来不错。霍白那小子,却是气性极高。”
楚氏想了想,道:“那就阿胡,反正不能是阿斗。”
颜神佑道:“为什么是阿胡?当初……”
楚氏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阿胡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而颜静娴的重要性,也比不上颜神佑。退一万步说,嫁阿胡也比跟虞堃捆一块儿强。楚氏就担心,颜肃之上碑后,有想拍颜家马屁的提名颜静娴,那乐子可就闹大了。现在把家里姑娘嫁给虞堃,纯属资源浪费。
颜神佑不再争执,颜肃之道:“我明日去问问阿胡。”
楚氏道:“好。”
颜神佑这才说出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授我将军,是从权。授我刺史,是无奈。何以又封侯了?”
楚氏与颜肃之仔细问了她细节,良久,楚氏道:“事儿大概还出在岳茂身上。”
颜肃之慢慢地道:“程妙源一定知道,这是个古板的人,大约是看不惯女子封侯?这也不太对。”
楚氏道:“是很不对!他要看不惯,早在授丫头做刺史的时候就该走了。不是这个,那就是,另有谋算,让他看不过去了。能让一个古板的人看不过去的,必然是阴谋。让我想一想……唔,要是我……大约是……”
三人异口同声地道:“离间!”
是的,把颜神佑推墙头上,娘家婆家两不沾,然后又是一场大闹。
分析出这么个结果,一屋子的人都不开心了起来。楚氏是最早回神的,她只丢下一句:“山侯是该回来了。”就让大家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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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一天睡得并不很踏实,还在想虞堃的事儿,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虞堃是这样的人。可换了她在虞堃的位置上,也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又不肯让它塌了。人被逼急了,是什么招都能想出来的。哪怕不是他想的,也是他默许的。
这让颜神佑有点难过:我特么纠结了这么久,就这么被抽醒了。
第二天一早,爬起来后,颜神佑先去看了蒋氏。颜肃之因她刚回来,给了她半个月的假,随她休息。昂州的事务,晚些再移交也没什么关系。原来的州府现在已是相府,还是原来的那套班子在管事儿。颜神佑这个真昂州刺史,现在没了办公的地方,她的班子还没组建,想管事儿,得先搞这些。也不急在一时了。
蒋氏还是老样子,好了跟没好也差不多。见到颜神佑却也高兴,精神也好了一些。蒋氏也不与她提什么政事,只说原先她领的那一份慈善事业,都转交给范氏打理。
颜神佑道:“您看着合适便合适。”
蒋氏道:“礼不可废。”
颜神佑含笑应道:“是。”
蒋氏对颜神佑道:“趁着我还有精神,索性与你多说几句。你与山侯,聚少离多,这样不大好。夫妻之道,纵是情投意合,也该多相处。人呐,离得太近了,烦,远了,又生疏了。尤其是夫妻,以礼合,却总要添些情意才能走下去。相敬如宾,也不是什么好话。”
颜神佑道:“是。”
蒋氏道:“你没听明白。这是一辈子的事儿,添了这一样,多些欢愉,何乐而不为?嫁都嫁了,怎么就不让自己过得好些呢?”
颜神佑道:“是。”
蒋氏道:“这才是。还有,趁着我还能动,我想把山侯妹子给娶进咱们家里来。”
颜神佑道:“那——”
蒋氏道:“我还不知道能活几日呢,听我说,早早了了心愿,免得再耽误事情。以后呐,死人的时候多着呢,难道个个都等?”
颜神佑道:“山郎回来,我与他说。”
蒋氏续道:“你如今是被架到火上烤啦,妇人之势,莫有强过你的,你好自为之。”
颜神佑唯唯而已。
蒋氏道:“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只觉着你所谋甚大,凡事,都要留一线。你看,人要翻墙,先退两步再跑跳起来,可比站在墙根子底下直接跳有用得多。”
颜神佑十分受教。
蒋氏又说了几句话,便觉精神不济,让颜神佑自便了。
颜神佑与舅母等说一回蒋氏的身体,互致问候,又询问姨母大姜氏的情况。得知皆无变故,唯姨父至今没有消息,安慰道:“既已与阮梅休战,事情或许会有转机。只是还没个结果,就先不要跟他们说了,免得空欢喜一场。”
范氏等都说:“我们明白的。”心里却有些伤感,大姜氏的丈夫还有可能活着,范氏等人的父亲却是去直接见阮梅的……那就是一个死了。
颜神佑见此情状,不免又安慰数句,见势不妙,她连忙将蒋氏要姜云尽早结婚的话给说了出来。周氏道:“这个时候,也没办法讲究了。再讲究,不定什么时候才能……也罢。只是,他才去扬州,这个……”
颜神佑道:“也不是今天就要办的。等春耕完了,他大约也能闲下来了。办喜事儿的时间,还是有的。”
女人们的注意力被婚事吸引了过去,颜神佑这才得以脱身。
抹了一把汗,她回了归义侯府,换了一身素服,取素帛,亲自写了一篇祭文,压上三枚印。却携众径往坞堡那里祭林大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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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的墓时常有人打扫,坟也没塌,坟前荒草也时常有人来锄。看着倒是比较干净整齐,颜神佑亲自摆了祭品。也不读祭文,只默默将帛书烧了给她。千言万语,都随火光化成了灰烬。
阿琴恐她久在坟前呆着感伤太深,上来劝道:“娘子,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城的好。”
颜神佑站起身来,阿琴给她拂去下摆上的浮土。颜神佑扶着阿竹的肩膀道:“甭弄了,回吧。”
回到城里的时候,险险遇上关城门。一行人飞奔回了归义侯府,正遇到阿婉从山上下来。颜神佑笑道:“错过了两日,终于见着了。”
阿婉笑道:“还好,见着了。”头一天,阿婉陪蒋氏,没接颜神佑。等颜神佑去姜家了,阿婉却接到山上有事的消息,又去处理问题了。到了这个时候,姑嫂俩才遇上。
两人下马,相携入内时,又有玄衣匆匆而来:“小娘子,山侯回来了!此刻当在五十里外,明日一早便能到了。”
阿婉喜道:“这下咱们一家可齐算聚齐啦!”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感情戏苦手……我证明自己会写感情戏的时候又到了……忽然有种这两只是先结婚后恋爱的赶脚!明明是双方才点头才成了的婚事啊!
岳某人也挺坑虞堃的……心是好心,但是遇上这样的对手……粉丝行为,偶像买单(好像有哪里不对)
程妙源,才是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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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可爱的意外
有的时候,男女之间的小情趣,就在一个“不知道”上。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有“惊喜”。相知互信难能可贵,可有的时候,也确实是少了一些小波折,让相处变得未免有些乏味了。
没有醋海生波,没有误会波折,这样的生活固然省心,可细品起来,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打个比方,结婚纪念日,你买了条项链准备送给老婆。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不管是她故意责怪“买这么贵做什么?”还是开心得眼睛晶晶亮说“老公你真好!”都挺让人期待且满足。
如果你前脚进了珠宝店,发票还没开完,已经有人把你买项链的事儿告诉你老婆了,不但告诉了她,连价位、金多少克、宝石多少克拉、哪里出品的,捎带还附上一张项链的照片统统已经汇报给你老婆了。那她当时反应的激烈程度就会大大降低。再遇上一个性格稳定的老婆,说不定接了盒子就说一声“谢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说憋屈不憋屈?
同理,老婆对老公也是这样的。
这不是矫情,事实上,男女相处,也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小感动汇聚起来的。据说,再相爱的夫妻,一辈子也至少有五十次在吵架的时候想掐死对方。时常有点小惊喜、小感动的,吵架怄气的时候,恨不得抠死对方的时候,还能翻出来跟自己说:看,这人还行,别弄死他了。
平常没什么起伏的,尼玛吵架的时候一回想:好像也没什么甜蜜回忆啊!
这还不得打死了账啊?
山璞,就是这么个倒霉的幸运儿。他看上老婆了,老婆也觉得他挺不错,最初那点心灵悸动之后,俩人的事儿就成了。一点误会也没有,老婆也不给他出什么难题烦他、更不会问“我和你妈同时掉到水里”这种突破智商下限的问题,连岳父也只是意思意思地为难他一下。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让人身心俱疲”的“考验”了。这让他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为族人谋福利的伟大事业中来。更因为山璞牢记要“守礼”,并对礼法有了一定的误解,而颜神佑本人也比较忙,两人没有什么天天的情书往来,也没有半夜翻墙头被老岳父提刀追出八条追。婚后也一样,各自打拼着事业。
他老婆能干有狼,虽然本来娶老婆就是喜欢上她能干能担事儿,可是这么累死累活跑过来想给老婆个惊喜。“连岳父都串通好了,还是被老婆提前知道了”这种事情,真是一点也不够浪漫。
谁叫他老婆现在可以说是天下最大的特务头子呢?放心把他放到荆州,是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舆部的眼皮子底下摆着呢。
早就知道她要回来,再听说他要到了。开心是真的,并不惊喜,也是真的。
让颜神佑装成惊喜的样儿呢,她也不屑去做。搁外头装,弄家里还是装,累不累啊?合则聚,不合则散,对于颜神佑来说,完全不是一件难事儿。
这事儿,就一点也不够有趣了。
两人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这一点,颜神佑以前一直也没有发现。直到玄衣(其实是舆部)来报,阿婉那不加掩饰的喜意摆在她的面前,姑嫂俩你看我、我看你……
都觉得对方:你这样子,好像跟我不太一样啊,这不太对吧?
颜神佑看看阿婉,这小姑娘已经开心得跳了起来了。心道:你哥这就回来了,你这也太激动了吧?
阿婉看看颜神佑,见她只是口角含笑,心说:你老公回来了,你不开心吗?这样淡定是闹哪样啊?
都有点淡淡的坑爹感呢。两人心里都有些触动,倒是没有什么交流了,还是颜神佑先开口:“他离城还有五十里,总要明天才到了。来了还会先去州府那里,也不是先回家里来。咱们先歇了罢,明天好等他回来。”
阿婉道:“也好,那我也去歇着了。”
一时无话,各自回房。
阿婉开始揣摩颜神佑的表现,琢磨着是不是山下的当家主母们,都会表现得这么淡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门风范?她结婚以后是不是也是要这样的?阿婉心里默默地又添上了一条:原来,喜怒不形于色是这个样子的。
颜神佑这里,却是将玄衣打发走了之后,则开始思考着让她觉得违和的事情。山璞要回来了,她也不是不开心,但是跟阿婉一比,她是不是表现得太狼了一点?不是说狼不好,只是觉得倒是做菜少放了一点调料,不是那么刺激诱人了。
因为想得太入神,她连自己是怎么洗漱躺平的都没注意,脑子里就在想刚才的问题。自打姜氏跟她说,把山璞弄回来让她生孩子开始,她就有那么一点别别扭扭的感觉。照说已经结婚了,要个孩子也是应有之意,可为什么这么别扭呢?现在想来大约还是觉得像是任务一样的生孩子,让她觉得不自在吧。
两人没结婚的时候,还偶尔会有那么一点小互动,现在竟是要平淡如水,相敬如宾了。纵是书信往来,也多是淡淡几句问候,肉麻的话,彼此都说不大出来。这等事,没一个人开个头儿,另一个人也就不好意思掉下限,互相也就装成有礼的样子。
这是不对的。
洞房都入了,还这样……颜神佑有了淡淡的坑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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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想事儿,就不容易睡着。姑嫂二人皆有触动,各自想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便都起晚了。
阿婉起得略早一点,洗漱完遇上山璞已经进门儿了。兄妹二人见面,自有一番欢喜。阿婉扑到哥哥怀里,山璞也高兴,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儿。问道:“你阿嫂呢?”
阿婉笑道:“你想媳妇了!”取笑完才说,“阿嫂也是才回来,看起来是累坏掉,现在好像还没起身,要不……你去看看?”她虽近习礼仪,终带了一丝促狭之气。山璞放下妹子,拍拍她的脑袋:“你又淘气了。”
说完,叮嘱道:“你别乱跑,过一时我有话与你说。”然后自去正房见妻子去了。
颜神佑才起身,她后半夜才眯了一会儿,天夜才睡稳。因姜氏嘱咐过,这几天就让她好好歇歇,不令她早起,阿琴等人便也不唤醒她,由着她睡。若放在平常,以阿琴之仔细忠心,纵颜神佑睡得晚,她也会早早将人叫起——总不好丈夫回来了,妻子还在睡懒觉。然则近来颜神佑身价大涨,不因自己封侯之故,乃因颜肃之为相,天下人眼里,颜肃之的女儿,比之公主,也就差这么一个名份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委屈了她呢?反正,阿琴是这么想的。先前劝慰颜神佑守礼,乃因其只是寻常妇人。此一时彼一时,也是该让她别那么累了。
颜神佑一觉睡到快中午,才睡醒,觉得身上有些热。她知道这算是自然现象,刚起床的时候,体温都是比较高的,也不惊慌,只是推开了衣裳:“洗完脸再穿吧。”看看外面的天色,就知道不早了。心里有数,大约是阿琴等人不舍得叫醒她。想山璞开城门后才能入城,再跟大家交流一下荆州的情况一类,没两个时辰且说不完,便也不大在意。
才洗了脸,还不及穿衣,阿梅便快步走了进来:“娘子,山侯回来了!”
颜神佑:“=囗=!”不时间不太对啊!山璞估计得午饭后才能回来。姜氏再怎么想把小两口凑一堆儿,也不会急在此时,更不至于打扰正常公务。通常情况下,官员中午……都是不回家吃饭的,午饭都搁单位食堂里吃的呀!
颜神佑脑子有点乱:这不科学!
她想起昨天想了半夜的事儿,脑袋到现在还有点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毛巾一放下,就跑到门外去了。阿琴心下正自懊悔,一时不察,让颜神佑跑了出去。她原是不想颜神佑起得那么早去州府或是旁处迎接,却不是想颜神佑被山璞撞到晚起的。
颜神佑跑到门前廊下的时候,阿竹与阿琴急忙提着裙摆追了上来,阿琴手里还捞着颜神佑的外套。
外面太阳正好,颜神佑眯起了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把山璞看得清楚。山璞并没有着铠甲,只着一身锦衣,腰间并没有佩剑,想是在过来之前便解下了。
直到对上山璞带点惊讶的目光,颜神佑才惊觉自己这个样子有些不妥,她还没穿衣服没梳头呢!
颜神佑:“=囗=!”
山璞:“(*⊙o⊙*)”
单是颜神佑自己,骨子里带着那么点子草根气息。这辈子却摊上一个名门淑女的妈,打小便一举手一投足给她耳濡目染,给她熏陶栽培。生活细节上,那是相当地能装。纵然自己有时候疏忽,阿琴等人比她还要紧张。
因相处得少,两人之间自然就没有那般随性。在山璞面前,颜神佑就没有衣冠不整的时候。哪怕同宿共眠,她也很警醒,她身边的侍女比她还要警醒,见她起身便奉栉沐。再不让人见她不整肃的一面。
山璞原本觉得,这就是守礼人家的规矩了,一直觉得这是对的。他向来倾慕文明开化,以山下诸般皆对,对世家更是推崇有加。婚后遇有习惯不同处,少不得自己一一改了来,皆依了妻子的生活方式。
近来经的见的多了,方觉得先前自己的想法有些狭隘了。人生在世,大节不错,小处自在些又有何妨?只求其表,那是舍本逐末。至于礼仪,在外面周到就可以了,回到自己家里,又何必这须如见大宾?他想了许多,回来也想跟妻子稍作讨论。
万万没想到,回来就见到这么一幅景象!
颜神佑自到昂州,毛病又添了一样——睡觉必要换睡衣。盖因昂州天气炎热,若着亵衣入眠,难免出汗,次日起来在亵衣外再着正装,总觉得浑身的汗味儿都被捂在了身上。这会儿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正是一身白色的睡衣。
一头乌发垂在身后,双肩上还略搭了一点,黑白相映,颜色分明。头发有点乱,人也带一点初醒时的怔忡,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连眼神都有一点呆,傻乎乎地看着山璞。
山璞忽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将眼睛从她的脸上慢慢往下移,一直落到了她的脚上。
归义侯府是按着山下的习惯来建的,室内有席,入室必除鞋。颜神佑在自己卧室里休息,连袜子也不曾穿,光着脚跑了出来。此时微风拂来,吹起长长的裤角,露出了白生生的脚趾。
山璞的眼睛有点直。
心里痒痒的。
那种初始的悸动,好像又回来了。
颜神佑呆了片刻,阿琴已经追了上来,将衣裳给她披上,又轻触她的肩膀:“娘子!郎君回来了!”
颜神佑惊觉回神,往日那股精明劲儿又回来了。顺着山璞的视线往下一看,脸便烧了起来,只觉得这股热劲儿一路从上往下烧,连脚趾都变成了粉红色。几枚脚趾小猫爪儿一般轻轻抓了一下脚下铺的席子,顿一顿,微一动,悄悄地往后缩了缩。
山璞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了。
颜神佑才说一句:“你回来了,我……”今天起晚了真不好意思。
山璞已经蹲下了身去,轻声道:“袜子呢?”
颜神佑:“啊?”
阿琴飞快地道:“在里面!我去取!”踉踉跄跄跑去拖了两只罗袜过来。
颜神佑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声音轻轻的,微微带着颤。她的一只脚被山璞握在手里,山璞的手很热,热气蒸腾得整个脚心都酥麻酥麻的,这股酥麻的劲儿自涌泉而上,半边身体都像是被人点到了麻筋,又麻又痒。
阿琴已经跑了回来,跪下来将罗袜递与山璞,山璞屈起一膝,将颜神佑的脚放了上去,仔细地给她穿袜子。一只穿完了,再换另一只,他的耳朵,也渐渐泛上了一抹红。
阿竹极有眼色地扶着颜神佑。唉,颜神佑纵然习武,这金鸡独立的姿势,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太久的。
颜神佑素来能言善辩,此时舌头也不像是自己的了,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直到山璞直起身,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地上凉。”
颜神佑整个人的颜色从粉红变成了朱红,竟有点不大敢看山璞的眼睛,只胡乱应了一声。阿竹一把拉过阿琴,两人交接了一个眼色,悄悄地退了下去。
出得门来,阿琴一拍胸口:“吓死我了,常年早起,不见有事,一朝想让娘子多睡一小会儿,就叫逮个正着。”
阿竹抿嘴一乐:“我看这偶尔晚起一回也是什么坏事。”
阿琴舒了一口气:“我去厨下看有什么吃的,娘子还没用饭呢。郎君此时回来,午饭怕也没吃。这个时候,叫他们两个一处吃才好。就是不知道那位小娘子……”
阿竹道:“两个都回来了,有的是相处的时候儿,不在此一餐饭,一处用就是了。无论那位小娘子乐不乐意,都邀她一起才好。”
阿琴一拍脑袋,道:“你说的是,我被吓得傻了。我这便去问小娘子想吃什么。”
两人分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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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阿竹阿琴去收拾午饭,颜神佑与山璞却共入内室。
两人成婚一载,相处仅区区几十日,此时独处,竟都有些羞涩了。山璞小声道:“不要赤脚踩地,地上凉,对身体不好。”
颜神佑原本已经清醒了,这会儿又热得有些糊涂了,脱口而出:“今天不是听说你回来了么……”说了一半,便觉不妙。再看山璞,他已经笑了起来。
恨得颜神佑将手里的梳子砸到他胳膊上,又添了一句:“已是暮春,不冷了。”
山璞手一转,将梳子抄在了手里,凑上前来道:“她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你坐好了,我来给你梳,”说完,又特意添了一句,“等下就吃饭了。”就从权了吧。
颜神佑:“哦。”
山璞的手还算巧,梳通了头发,却不会挽复杂的髻子,颜神佑抢过梳子:“这般笨,要罚。”
山璞因问:“罚什么?”
颜神佑笑而不答,却又问他:“你一向辛苦,这一回能在家里歇息多久?”
山璞道:“你想让我歇多久,我便歇多久罢。”
颜神佑轻啐一声,不理他。
山璞却将脸伸了过来,眼巴巴地问道:“娘子想让我歇多久呢?”
颜神佑将头发挽头,镜子里看山璞给她往头上插簪子,哼唧道:“懒死你算了。”
山璞也不懊恼,只管笑。他似乎找到了与妻子相处的正确模式,心里颇为自得。
等到阿婉过来一同吃饭的时候,只见她哥和她嫂子两个都是容光焕发,不由翻了个白眼道:“真是如鱼得水。”一语未毕,被山璞曲起食指敲在了额头上,捂着脑门儿不说话了。
颜神佑岂会轻易被取笑了去,应声道:“嗯,今天午饭就有鱼汤,有鱼有水,你也好好润一润。”
阿婉扮了个鬼脸,复又活泼了起来。
颜神佑看看山璞,再看看阿婉,心中似有所悟。其实,真的不需要特意去寻找什么刺激,这样,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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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山璞回归,颜神佑便也不出去了,两人只在城中安乐。安乐而不清闲,两人身上毕竟有官职,颜神佑须管着昂州诸般事务,便是山璞,也须时常与颜肃之开会,讨论一下以后的进程。
山璞回来便时常与颜神佑嘀咕:“李先生他们几个,并不在府内见了,可是因为临安宫中客?”
颜神佑道:“你也看出来了?他们都有气性,万没想到造化弄人。”
山璞将“造化弄人”念了几遍,道:“也是这么个道理。”十年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就在夫妇二人才说完李彦没两天,李老先生却登门而来了。
山璞与颜神佑扫塌相迎,却见李彦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霍亥、丁号等人——都是已经很久不去上班的家伙。
颜神佑笑道:“怪不得今天我听外面的鸟儿叫得都好听了几分,原来是有贵客到了。”
霍亥不客气地道:“贵客难道不是在临安?”
颜神佑道:“先生说笑了,里面请。”
分宾主坐定,丁号与颜神佑最熟,一点也不拐弯地问:“贤父女究竟有何打算?”
颜神佑也不跟他玩虚的,径自回答道:“彼未尽失人心。况且,今上不同于其兄。”
丁号冷道:“难道要半途而废么?”他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很有一种机械音的冰凉感。
颜神佑道:“我经临安,在圣驾那里遇到一件奇事。有一县令,感念君恩……”缓缓说出了岳茂的事情,末了道,“十有八、九,是他作祟。他倒是为皇帝着想,我也不想束手就擒,为人作嫁!”
李彦的表情一直很冷,此时方拍案道:“好!”有这句话就够了。
这也是几乎所有权臣的难题,出力流汗,干出了业绩,自然就会有威望。坑爹的是,你这是给老板打工赚钱,他收钱的时候不嫌你能干,干完活了,又嫌你有存在感了。非要搓磨你一回,证明他这个没干过什么实事的老板比你更高明才行。纵使老板不这么想,老板身边一群想刷存在感、别人种完了树他想来摘桃的人,也要这么想。
霍亥便问:“不知娘子有何计较?”
颜神佑耸耸肩,道:“圣上也该成婚了,既有后宫,这光宫女怕是不要不够,恐怕是要宦官的。”
李彦笑道:“大妙!”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我的错TT
感情戏苦手泪奔中!QAQ
第229章 美在于发现
李彦等人最近过得颇为憋屈,原因就是这世上多了一个虞堃。
尤其李彦与霍亥两个,遇到这种情况,很有自打耳光的嫌疑。两人都是不仕本朝的,却偏偏都跑到颜肃之这里来了,还当了颜肃之的官儿。原本天高皇帝远的,这也没什么,反正来了就是要撺掇着造反的。
可虞堃来了!
他们要正经得到任命,那就是推翻了之前的坚持,这耳光真是扇得特别响亮。
换了一般人,有一个正经的走合法程序、把身份过了明路的机会,那是千好万好的。但是对于李、霍这等“名士”来说,这就是难堪了。名士么,总有一些比别人更多的坚持。这样的坚持,在许多功利主义者看来简直就是龟毛!
尤其是李彦,十分后悔自己跳上前台的时间太早!早知道该再等两年的,等到虞堃也死得透透的了,自己再出山!
现在可是被架到墙头上去了。不过这一回,他倒没有骂丁号,反正在丁号过来谢罪的时候,认为这事儿怪不得丁号,只是造化弄人。再者,他是被丁号骗过来的不假,可是出仕的决定却是自己做的。有一说一,李彦还是极少推脱责任的。
弄得丁号越发愧疚了,发誓:“我看那位娘子就快要回来了,丞相这里,已经不能让他说得再多了。还是须从那位娘子那里敲个边鼓才好!”他这说的,就是颜神佑了。自打颜神佑出嫁之后,叫她小娘子的人就渐渐少了,及至领军而封侯,颜肃之又摆明了车马要支持她,她的地位越发地高了起来。
李彦沉吟半晌,叹道:“只得如此了,成大事者……唉……”
丁号道:“您这是怎么了?这个,她原就与我们是一路人呀。”
李彦道:“你不懂!”
“?”
李彦缓缓地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被推得这么高,日后如何收场?心养大了,再要收了她的权,她难受不难受?”
纵然丁号也是当世之学问大家,心胸比腐儒们开阔得多了,也说不出让颜神佑就这么自由发展的话来。毕竟,她亲爹还在,她还有很多兄弟。更重要的是,如果是普通人家,妇人能干些也没什么,可大家都盼着颜家登顶,那么,颜神佑这个处境,就真的是尴尬且危险了。尤其,她现在嫁了,礼法人情上说,跟山璞才是一家人了。
丁号沉默了,犹豫地道:“或者……先跟丞相说一声?别捧她太高?”
李彦道:“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再想一想。”
他早就在寻思这事儿了,所谓君子,与小人的不同之处,大约在于君子的底线更高。万一因为事态紧急而不得不从权、利用一下人,也会考虑好善后的事情。李彦作为一个比较君子的人,想到眼下这些事情需要借助颜神佑的力量,但是她一个女人家被推得太高,容易出事。现在就开始为颜神佑思考日后的事情了。
想了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他都已经默许了孙女儿去给颜神佑当助手了,这立场,不是早就确定了么?再看颜肃之,好像也是有一点打算了。既如此,他便不是孤军作战,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地提高了。
【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旁的事情,是我欠了你的,你要怎么折腾,我奉陪就是了。】
这么一想,李彦的眼前就豁然开朗了。
与一干人等加紧了串连,同时也制定了一些对策,这些对策,计划得是相当周密的。只是有一个缺点:需要实权派的配合,光有卢慎还不够,他们需要颜神佑的支持。
颜肃之这里,已经默许了这些人的主张,却是不能直说的。再问他,难道能让他现在就扯旗造反吗?
甚而至于,李彦的本心里,对李今这个同姓晚辈的评价还是很高的。他不喜欢虞家,却不反对李今对于虞氏的忠心。从来忠臣义士,都是值得钦佩的。这些人里,只能暗恨李今怎么就把虞堃给找到了呢?如果李今继续忠于虞家,他们也只好搞一搞李今了——却没有一个说李今做错了。
各为其主吧,咱们本来就不是奔着虞家去做官的。在这一点上,卢慎尤其看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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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过来寻颜神佑,听了颜神佑将临安城中事一说。
山璞先关切地道:“竟有小人君前作祟么?真是岂有此理!”岳茂本是为了虞堃才出的主意,没想到对方并不比他傻,一旦被识破,反而起到了反效果。如颜神佑、山璞这些人,对于虞堃这么个好相处的老板本有愧疚之心的,现在被这么一弄,将这愧意去了,再没什么事能阻拦他们的脚步了。
李彦拿眼角瞄了他一下,心道,你也长本事了,啧,以前都不怎么发言的。
霍亥却毫无顾忌地道:“逢此乱世,虞氏气数已尽,中兴无望了。为天下苍生计,我等也不得不从权一回了。”
颜神佑道:“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母子,又当如何安置?他们要是出事,我是不依的。”
李彦道:“这也不难。”本来就不难,近世颇乱,改朝换代很频繁的!也没见哪个前朝公主要闹腾着复国造反的。还不是改个封号,老实趴着了?他并没有贸然将此言道出,只是说:“唐氏与丞相结为姻亲,又怎么会有事呢?”
颜神佑赞同地道:“这倒也是。”
李彦便不再说其他,只与颜神佑说这宦官之事。同样的招数,楚氏已经用过一次了。那一次,是为不让虞堃好过,不让以虞堃为代表的势力在昂州这里扎根。现在朝廷建在临安,政令不出宫门。能出宫门的政令,都是颜肃之遥控指挥认为可行的内容。
监控人:蒋廷尉。
再用这一招,就是杀气腾腾了。如果说上一次是守,这一次就是攻。颜神佑要用它来试探一下朝廷的虚实,看这个新朝廷硬气不硬气。而李彦这里,却又有另一层心思,他把这当作一次进攻,目的是削弱这个朝廷的声望。
包括丁、霍、卢等人,他们乐见颜神佑去喷虞堃,让虞堃下不来台。坏了这个小皇帝的名声,让这小皇帝下台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哪怕这个小皇帝死了,都没什么人说他可惜。
李彦知道颜神佑掐架的功力了得,听她这一说,登时就开心了。赞完之后,再问颜神佑有什么说辞。颜神佑道:“非罪而刑,还不够么?如今正当休养生息之时,却又取宦者,难道是明君所为?肉刑原就不可取。”
李彦便趁机指点颜神佑:“不要将话说得太绝,不是取,是多取。”
君子是不大瞧得上宦官的,他们恨不得宦官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却又知道,宦官消失不得,宦官没了,后宫怎么办?这不是在跟皇帝作对么?
颜神佑知道此事急不得,谢了李彦的提醒。
李彦见她很配合,便也说出了自己做的一些事情。比如说,已经在编各种儿歌、谶语了。主要内容就是虞家不好,以及“将有圣人出”。都说出来,也是为了去疑。他算是发现了,颜肃之不好说,但是颜家的女人们,都是搞这些的好手。这些女人,虽然也敬鬼神,但是更多的时候,真是太会利用鬼神之说了。此类手段,她们玩得精熟,瞒是瞒不住的,不如摊开了说,开诚布公,以示自己无私。
事实上,李彦筹划的可比这个多得多,这其中包括往临安渗透,以及借刀杀人等等。阮梅、济阳王,哪个不能当替罪羊呢?虞堃要结婚,要祭祖,总有办撺掇着他北上。到时候……
山璞听李彦这么“坦白”,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近期以来,尤其是见识了荆州门阀的下限之后,他对世家的认知碎了。李彦这会儿,又给他刷了一遍三观。于是山璞又成了沉默的那一个,默默地拼着自己的三观。
那一厢,话题已经进入到了一个诡异的阶段。
颜神佑下巴都要掉了,吃惊地问李彦:“先生是说,霍征西与舍妹?”
李彦一捋须:“然也。”
颜神佑:“……”下巴真的摔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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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颜神佑看不起颜静娴,颜静娴好歹是她堂妹,拖后腿的爹妈的亲戚都已经死了。单从颜家来算,颜静娴的身价是相当可观的。
只是霍家不同别家,虽不是门阀世家,却也不是轻易就会与人联姻的。尤其出了霍亥之后,隐隐地在仕林之中颇有声望。更兼霍白本人也相当地不简单,在同辈几十号人里脱颖而出,一路跟着霍亥来到昂州,可见是家庭中的佼佼者。
连楚氏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把颜静娴说给霍白。楚氏看人倒是准,这个霍白本事有,脾气也有。万一婚姻不合意,结婚结成仇,那还不如不结。
是以颜神佑再次跟霍亥确认:“霍征西(霍白)是麒麟种,舍妹多有不及。纵先生与他父母有意,不知征西意下如何?”
霍亥听颜神佑夸他侄孙,嘴角一翘,也一捋须,有些得意地道:“我已经问过他啦,他自己是听命的。”
颜神佑道:“他是真的愿意?”
李彦听她这话有些不对,便问道:“我尚未向丞相提及,先请咨之娘子,此事是否不妥?”怎么觉得颜神佑像是另有隐情的样子?难道是颜家另有安排?那这事儿,霍亥就脸上无光了啊。
一家有女百家求,不论男家身份之高低,是否女方高攀、是否女方先提出来的。最后走礼的时候,都是男方主动去女家求娶。但是,这不代表男方就要受气受挑剔。
颜神佑也明白这个道理,打死她也不能说他家觉得霍白不太好收拾,所以盯上阿胡了。听李彦这样问,忙说:“并不是,只是眼下只有这一个妹子的婚事要操心,不免就要仔细些。”
霍亥矜持地点了点头,再次保证,这事儿他已经确定了。放心,霍白那小子也是愿意的,并没有人逼他,还特别说:“他那个样子,我是不敢强压着的。”言语之间,不无得意。霍白的表现,委实不错。
颜神佑心里抹了一把冷汗,笑道:“真要是这般,祖母与家父自然是乐意的。”
霍亥心里舒坦了,李彦笑道:“既如此,我便去向丞相提亲去。”言毕起身,霍、丁等人也离席告辞。
颜神佑急忙站了起来,还拖着山璞,口上道:“正好,我们也一同去,这般好事,正好凑个热闹。”心里念了八百回老天保佑,别让颜肃之已经跟阿胡说了!
毕竟是夫妻,山璞觉出她情绪不对来,也说:“我与娘子同去,请先生们乘车。”却又吩咐给颜神佑也套车,他自己也不骑马了,跟着颜神佑钻进了车里。
颜神佑一放下车上竹帘,脸就垮了。山璞极少见她这个样子,不觉有趣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霍白不妥?又或者是五娘那里不妥当?五娘听说不错呀。难道是……岳父对她另有打算?”
颜神佑哭丧着脸道:“我本来就说,能将她说与霍白最好,只是担心霍白不好相处。大家看着阿胡老实本份,最后……”
山璞:“……”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还是山璞道:“不急,到了府里,我拖住他们,你抄近路去见岳父!还有,家里还有旁的姊妹没有?”
颜神佑道:“六娘?”
山璞一想起六娘的年纪,整个都不好了。沉吟道:“舅家那里呢?又或者姑家?”
颜神佑想了一想,道:“舅家有些不大妥,还是姑家吧。”她姑妈颜氏倒是有个女儿,与她年纪相仿。清远侯家在京城变乱里就逃出这么几个人来,小姑娘的娘家已没什么势力了,随着母兄,依着舅家居住。
山璞道:“她为人如何?脾性如何?”
颜神佑道:“倒是个爽快脾气,与五娘有些相似。”
山璞道:“那倒差不多了。”先把这事儿给糊过去再说!
颜神佑却有些紧张,这种类似“换嫁”的事情,可比不答应还膈应。霍亥的心思她明白,这其实就是对于将来派系的一次站队。要紧紧地跟颜肃之拴牢了,免得以后有人来摘桃儿。也是为了在颜肃之面前说话更有份量,更好撺掇着颜肃之另起炉灶。这婚姻,是一定要结的。
就是这样才坑爹!颜神佑就想起她家往上两辈的代嫁风波来了,十分为表妹担心。
老天爷显然喜欢跟她开玩笑。
到了府里,山璞去拖着李彦,颜神佑去找颜肃之。李彦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文章,但是作为一个聪明人,就要知道不要去自找难看。就像去动物园里看孔雀,你看着它正面开屏就行了,非得绕后面去,活该看菊花。
如果颜神佑抢先一步,能跟颜肃之沟通一下,不管之前有什么变故,只要他们过去一提亲,事便成,结果好就行了。何必要去找不自在呢?
是以李彦故意放慢了脚步,顺了山璞的意,跟他一起慢慢踱步。口上却还说:“山侯先时只说荆州公事,未尝言及私交,不知在荆州时,看征西如何?”
山璞自然是要夸奖霍白的,说他十分整肃,又屡立大功一类。
那一边,颜神佑在颜肃之书房的门口却遇到了阿胡,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显然是说过了啊!
阿胡见了她,倒是很规矩地行礼。颜神佑压下焦虑,也回一礼。看他这个样子,又觉得先前将人家当备胎,现在又嫌他碍眼,自己这等心思未免小人。说话时便分外地客气。
阿胡心道,我并没有答应啊,您这样客气,我怕……想到这里,一个哆嗦,溜了。
颜神佑冲进颜肃之的书房,见颜肃之正在揉额角,心说,这是有为难的事儿了?这么想,也便问了出来。
颜肃之苦笑道:“可不是!这个傻货!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可惜了,我又要寻侄女婿了。”
颜神佑开心得差点哭了出来:“你侄女婿这就来了。”
“?”
颜神佑便将李彦如何来探她口风又为霍白提亲的事情择要说了两句,再问:“阿胡竟没有答应?这是为什么?看不上五娘么?简直岂有此理!”自省归自省,还是容不得别人瞧不上自家女孩子的。
颜肃之叹道:“并不是。他与我说,原先从军前,他有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未婚妻,小娘子等了他这些年。从他还是个小卒子起,因他不在家,便为他照顾老娘。那一年,他老娘独个儿在家,燎了房子,小娘子为了背他老娘出来,将眼睛也熏坏了。他便立誓衣锦还乡时,必要迎娶的。先时事情急,没来得及操办。如今正好将事办了。”
颜神佑道:“恭喜阿爹,恰得其人。”
颜肃之道:“也罢,你们都多多与他贺礼。”
颜神佑道:“这还用说?”
父女俩才说完正事,颜肃之还没来得及让闺女去后面见老娘老婆,李彦等便至。
颜肃之一见这几个人,脸上就笑开了花:“可把你们盼来了!”
于是李彦有所请,颜肃之无不答应。两家遂约为婚姻。颜静娴爹死了,自然是叔伯做主。霍白人不在,霍亥受其父母之托全权负责。
颜神佑笑道:“你们都有喜事了,岂能忘了圣上?”
颜肃之道:“正是,我这便具本!”
颜神佑却又提出一事:“勘刻石经一事,还请暂缓。”
山璞问道:“要做是娘子,要缓也是娘子,这是为何?”
颜神佑道:“圣上南巡了啊。”这会儿刻出来了,算谁的啊?她一点也不想把这笔账算到虞堃头上,以后有人拿这个当理由,要“除旧立新”。
山璞默,颇觉得这个小皇帝也真是个大麻烦。比他更郁闷的是李彦等人,石经之事,提议的是颜神佑,出了大力的是他们。现在搞出来了,不能刻,眼看着书稿堆在家里,真是令人惆怅。
丁号不以为意,轻声道:“也不用等多久么……”
还是颜肃之看得开,一挑眉:“正好,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人手又少,还是让石匠们种田吧。我这便去禀告家母,究竟如何操办,你我皆不如她们。”
说得众人大笑。
颜静娴与霍白之事,就此定下。而准新郎和准新娘,其实并不曾见过面,也不曾搭过话。颜静娴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的,霍白也是新贵,颇有战功,前途无量。又有颜静媛之婚事在前,颜静娴深信伯父不会害她。
事定后,颜静媛回娘家来看妹子。她自怀孕,便有些多愁善感。与妹妹亲起门来说悄悄话,没开口便先落泪,对颜静娴道:“我又想起阿姊来了,她要不犯那个糊涂,长辈们给她的安排也不会比我们差,她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颜静娴将脸一沉,捂着耳朵啐道:“呸!我的好日子,你又提她!她那不是人做的事情!你是嫌自己过得太舒服了,非要找不自在么?你是颜家女、卢家妇,与她有何干系?我劝你,甭自己过得好了些,就觉得可以四处散你那慈悲心肠了。你拿什么去慈悲?你有的,都是旁人给的,慷他人之慨,你真气派。”
说得颜静媛又哭一回,搞得颜静娴也不痛快。
楚氏等知晓此事,一哂而已。颜静媛天生胆小,纵有些想法,从来不敢自己去做。楚氏便也懒得去管她想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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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也没功夫去理会一个不出挑的侄女,奏本写到一半,觉得烦了,便唤了卢慎过来,让他代笔。
奏本上时,旁人不知,大长公主却是没口子地夸:“我说怎么着?那是个好孩子!还有奸贼说他呆在昂州不过来是有异心,有个甚的异心?这不,我还没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这个“奸贼”她也是意有所指的,说乃是岳茂等人。岳茂出入宫廷越发的频繁了,随着他的出入,关于颜肃之这个丞相“居然不在陪都呆着、恐怕有什么不好的打算”的流言就越来越多了。并且随着一些自北方逃来的士人的增加,类似的说法也多了起来。搞得大长公主十分心烦,拿出街霸的气势来与人吵了两架,就有人上本,说她这个妇道人家太霸道。
大长公主更生气了。
其实士人们并不是针对着她,至少现在,她没这么大的吸引人。众人不过是指桑骂槐而已,借着参她“骄横”,实际上却总想捎带着把颜神佑给绕进去,醉翁之意不在酒。
同是士人,岳茂以为自己目光深远,怂恿虞堃将颜神佑捧高,等着昂州系内乱。而自认比他更正统的士人们则以为,一介女子,管事太多,真是阴阳颠倒、以地为天。
没等大长公主开骂,这两拨人便先吵了起来。
虞堃自己倒没他们这么多的心思,虞堃就一个念头:光复山河。是以他支持岳茂,认为颜神佑如果有本事,就让她去搞好了,只要搞死那些反贼,能让他回京重祭陵庙。
临安城里,掐得热闹非凡。搞得蒋廷尉老当益壮,一天里能掀八回桌,身体得到了极好的锻炼。一面掀一面骂:“纵无阮贼,竖子辈也要亡国破家!”就你们这眼神儿、这素质,大敌当前,还特么内乱!还是老子眼光好!
老先生骂完,麻溜就给昂州写信去了╮( ̄▽ ̄)╭
蒋廷尉的信才送出,颜肃之的奏本便到了。临安城中,又是一套好忙。大长公主骂完了“奸贼”,一头就扎进了给侄子讨老婆的大业中去。大长公主自己的孙女儿都嫁了,她便想让虞堃娶颜家的女孩子,算来算去,颜静娴正合适。
这么个人选,又让岳茂等人吵作一团,自己人吵还不算,又与大长公主吵。
直到蒋峦一路急奔,带回来颜静娴已经定了亲的消息,这事儿才作罢。吵架的各方,都是没赢没输,又开始争执起什么样的人合适做皇后来了。
颜神佑在昂州等得不耐烦,她一直等着这些人广招宦官呢,然而皇后比宦官重要得多啦,且还没有讨论到。这让颜神佑颇为遗憾,每每看着自己的掐架稿叹气,弄得山璞暗笑不已。
颜神佑还怕他太正义凛然,指责自己这种坑老板的行为不厚道。不想山璞同志作为一个原本三观十分端正的孩子,这段时间正处于世界观重组中,媳妇儿跟人掐架居然不阻拦,反而有种“放着我来”的冲动。宦官这种生物,在山民中是不存在的。是以山璞初次知道宦官的时候,还大大惊讶了一把。今见颜神佑拿宦官说事儿,不以她无事生非,反觉得妻子这样做是很对的。
颜神佑对于他说:“宦者本不该存于世,不过是帝王之贪念作祟。”十分感兴趣,问他是怎么想的。
山璞皱眉道:“当初,是在甘令那里听到有宫刑的。我便想,明君当亲贤臣、远小人,为何当世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使犯罪之人侍君王,与人主朝夕相伴?这可比与贤臣相处的时间多得多啦。刑余之人,本就不该在人主面前侍奉的。”
颜神佑骇笑道:“你这想法可真难得!”
山璞得了妻子夸赞,很想摇一摇尾巴,清清嗓子,低声道:“否则,便是非罪而刑,这也不是做人的道理。为人君者,爱护百姓且来不及,何以令人绝嗣。至于贫而无计,不得不入宫之人,这难道不是君主和丞相的过错吗?百姓不能安居乐业,不但不去想办法,反而趁火打劫。只为了……咳咳,自己不戴绿帽子?明君本来就不该好色,要那么多后宫做甚?”
颜神佑将写好的掐架稿一扯,撕成了碎片,对山璞道:“我是白写了!这事儿,你来办罢!”
真是没想到啊,你还是个嘴炮潜力股!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多,收不住了TT我明明是个六千党……
别人是发现美人,神兽就是发现掐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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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务实的老人
山璞听妻子建议他去上表,当时被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我?”
颜神佑觉得他这个表情实在太好玩,含笑回道:“当然是你,不然是谁?”
山璞在这件事情上却颇不自信,带一点扭捏地问道:“我能行?”
颜神佑反问道:“你怎么就不行了呢?”
山璞道:“我怕应对失据。”
并非他妄自菲薄,实际情况是,文化课原本就不是他的长项。在山民里,他是拨尖儿的,原本的归义县里,他学得也是不错。只是自从去京城见识了国子监与太学的宏伟,更有丁号等名士陆续来到昂州之后,山璞对于自己的文化水平,再不敢有什么好评了。
再者,山璞更是明白,就算文化课好了,吵架能不能吵赢,那也是两说。尤其掐架语言博大精深,朝臣们吵不赢颜神佑,不代表吵不赢他。万一吵输了,他自己倒是能看得开,就是怕耽误事儿。
颜神佑肯定地:“你刚才不就说得很好么?”
山璞还是有些踌躇的,上阵砍人,他是不怕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来随着日渐站稳了脚跟,便有些爱惜羽毛之意了。他倒是相信,纵然这一回他有些小失误,颜肃之方还有这么多的嘴炮技能满点的家伙,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会不会就此影响山民整体的评价?
说完,自己也失笑:“我是不是太胆怯了?”
颜神佑看了他半晌,才说了一句:“大勇若怯,”又正色道,“你不试上一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山璞道:“那我便试试罢。”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小胆怯的。不管是哪个时代,跟一群专业掐架党干仗,都是一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颜神佑道:“你信不信我?”
山璞认真地点了点头。
颜神佑道:“我说你行,你就行。”
山璞露出一个给自己打气的微笑,道:“好。我这就去写。”
留下颜神佑一个人抱着个茶壶在那里感叹,没被“文明”荼毒过的人,看问题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山璞这里,得到了妻子的肯定,心里也挺美。他的字虽然不顶好,却也写得颇为工整,一遍一遍地打着草稿,力求尽善尽美。他怕开始写得不好,
居然有一点“红袖添香夜伴读”的风味来了。只是别人家是“添香伴读写风流”,他们家里是“夜半无人写骂帖”,真是……天差地远。
更难得的是,小两口没一个觉得这样不对。于山璞,得到妻子的肯定,令他信心大涨。作为一个“归化人”,他对于自己的文化底蕴是颇不自信的,纵现在觉得门阀里也有些银样镴枪头,对于文章还是觉得不如人家。现在得到了认同,山璞的心里比自己做了将军还美。
颜神佑见他近来红光满面的,啐道:“你这出息。”
山璞却正色道:“娘子,你不明白的。你本生在□□,只消知道‘军功最重’即可,纵然本是武勋出身,只要立住了,略读一读书,几代之后,自然是名门望族。我……唉,我本是山野之人,要比娘子多走一步,才能有结果呢。”
颜神佑伸手拍拍他的狗头,山璞将她的手抓了下来,道:“如今倒要辛苦娘子了,说来……”原本想说,是他高攀,可转念一想,婚都结了,再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他原就比人要多走一步的,只要尽力追赶妻子就好,别总让老婆在前面为他趟路。便又住了口。心道,这件事,也是为她解忧,我只尽力去做便是了。
颜神佑道:“世人谁个不辛苦?”
山璞笑道:“正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不说这个了,我打了个稿子,娘子给我看看?”
说完,便将稿子拿给颜神佑。颜神佑细看了一看,这一篇作文山璞写得极认真,将他先前说给颜神佑听的论点都给写了出来。洋洋洒洒,居然写了好有万把字。颜神佑指着这厚厚一叠字纸道:“还说自己读书不好?你用典可真扎实。”称得上是旁征博引了。
山璞挠挠头:“是不是有些累赘了?”
颜神佑当即给他指点:“不要一次将话全说了出来。”掐架么,这一回是闹事儿的不嫌事大,就是要闹得大一些,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了。临安城里的事情,她多有耳闻,晓得现在还有人要掐她。她得搞个更大的事情,把掐点给转移了才好。这一架,就得掐得大些、持续的时间长一些。
想闹大,就不能一击脱离,就得有来有往。比如说,山璞的头一篇作文,就不能把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只要抛出一个主要的观点就行了。论据的填充,是后面的事情。先说广招宦官不好,等人反驳了,再拿现在休养生息、当恤民来说事儿。等到对方说以犯人充做宦官时,再抛出远小人之论。
山璞颇为受教,将这草稿当时裁作三份,每份再拿去扩写。触类旁通,他还特别狡猾地在每一份奏折上都留那么一点小尾巴,让人去抓!
颜神佑看了他的新草稿,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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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是武职,从前线回来之后事务就少了许多,原本的部族那里,许多已是编入了户籍,自有地方官来操心。山上的旧址那里倒是还有些族人,却是阿婉一直在管理。如今山璞与阿婉见下山的族人生活得挺不错,正在计划着让这一部分住在山里的族人也迁出来。毕竟,山下的生活更便利些。
这一件事情,山璞便放手给妹子去做了。作为一个兄长,他对自家妹子了解甚深。她跟颜神佑还不一样,别看颜神佑能掐能打,搁家里,也是个称职的主母。阿婉从小就不是当成山下淑女的模式去养的,颜神佑不掐不打的时候,还能在后宅安逸,阿婉如果没一点事业,非得憋屈死不行。姜家算是讲理的人家了,可是风俗毕竟是不同的。
所以,山璞就要给妹妹再安排一条出路。哪怕做山下的主母不是特别让人满意,至少还有个事业做借口。两项成绩一累加平均,能让婆家人觉得她还不错。
颜神佑听了他的安排,笑道:“你还真是操心的命。”却一点也不反驳。山璞便知道,他这个主意,是对的。
因山璞有了计较,颜神佑也乐得轻松,休息几日,开始着手组建她的那一套班子。原本颜肃之做昂州刺史的时候,这一套班子就是七拼八凑才凑出来的。几乎是把最有能力的人都收拢了去,能力差一点的就拿亲友去凑,至少比较值得信赖。
现在,那一些人跟着颜肃之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成了相府的工作人员了。颜神佑版的昂州府,空了。她现在手底下,就那么几个人好用了,还有一大半儿是女人——算上女人,还缺了很多职位。虽然眼下有颜肃之坐镇,帮她管着,还没出什么问题。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颜肃之还要着眼大局,现在不可能只盯着一个新昂州。
颜神佑第一件要干的,就是把这些空缺给填满。她比颜肃之当初倒是有一条好处——她不计性别!在她看来,一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反而比好些个酸丁更能做实事。比如她现在用的这几个小娘子,就没见着有不称职的。更有甚者,因为出身的关系,受父兄长辈的熏陶,对于一些业内的规则,反而比寒士们更了解。
这么想着,她就开始划拉人了,比如说她大表姐姜宗,再比如,她堂妹颜静娴。姜宗自不必说,颜神佑打小的时候就跟舅家更亲厚一些,姜宗的素质她也是相信的。就是颜静娴,颜神佑也觉得这个姑娘的脑筋是清楚的。至于能力问题,好歹也是楚氏教导过的,颜神佑观其行止,实在是比颜静媛靠谱太多了。
考虑到新州府也需要一些武力,尤其是刑曹那里(昂州府的建制,仿现在的相府,只是称六曹而不称六部,颜神佑的用心也是昭然若揭的),目前来看,还是有个男子为宜。颜神佑便将郁陶的一个孙子郁科也划拉进了名单里,同时,又录李彦之孙李纪入府。再请霍亥搬取家着来昂州,也给霍家人留了一个职位。
继而又召来杜黎,问他那里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杜黎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想当初他领着一干同好,不远千里,从京城一路跑到了昂州。到了之后,虽然生活算是比较平安了,到底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能够一来便得到伯乐之三顾。不得不说,同行者里,太平难求之时,是想求太平的。太平来了之后,就开始想要求抱负了。此时便已经忘了最初只要太平就好的想法,一旦不能如愿高官得做,怨气也就渐生。
偏偏杜黎知道自己的本份,晓得颜家父女不是善茬,并不敢在初到之时便大肆推荐自己人。这些日子以来,他顶着很大的压力。识时务的,自然不会催他,反而在努力学习新知识,适应昂州的风气。就是那一等酸丁,嘴巴又毒,一面摇头晃脑,说颜肃之纵容闺女这样搞不好,一面又要当官。搞得颜肃之不把亲闺女拿下,换了他们去做昂州刺史,便是识人不清一样。
杜黎恨不得抽死这些人!
现在好了,轮到杜长史发威了。他先推荐了两位同来者,一姓朱名芳,字长华,一姓王名宜,字子安。皆是他观察许久,都颇有能力之人。且两人年纪都在四旬上下,又接了家眷来住,在男女大妨上,可说嘴的地方也少。世人的嘴巴最能伤人,杜黎既不想这艘船沉了,就得方方面面都考虑那么一下。
颜神佑听了他的说辞,赞道:“长史有心。”
杜黎心里高兴,面上不显,还要谦逊地说:“这是应该的。”
颜神佑便避二人入昂州府,授与官职,具表到临安去,一并请批准。事实上,她就算不打申请,也一点不妨碍她在昂州本地任命官员。昂州人被朝廷来回折腾,是不大肯认这个朝廷的。况且,有朝廷的时候,大家日子过得苦,等颜家管事儿了,大家的日子过得好极了!谁TM还想再回去呢?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只要您老别走!
而朝廷,现在真是“临安”,兵,不听他们的调遣,钱,他们丢了京城国库,粮,现在被阮梅吃一碗倒一碗!剩下的,也就是一张嘴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朝廷现在的精力放在了皇后的人选上。没错,现在颜肃之是权势熏天。但是,一旦皇帝有了岳父家,那未尝不可以一争了。尤其,颜肃之的闺女和侄女们都嫁了。这是给人让路了。皇帝要倚重岳父家,这没话说吧?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削一削颜氏权柄,再搞起一股势力来分庭抗礼也说不定。
此时向朝廷推荐人材,不但写明本人年龄籍贯履历,通常还要附上父祖三代的姓名、官职一类。由于都是男人做官,这个性别,反而被忽略了。姜宗和颜静娴就这么被夹塞进去了。
于是有杜黎、朱芳、王宜等,又有丁琳、李家姐妹、金家姐妹、姜宗、颜静娴等,竟是差不多男女对半开了。思及杜黎的顾虑,又重划州府之布置。
原本的昂州府现在改作相府,新的昂州府,便在相府旁边的一处房舍里。这个时候,颜神佑就庆幸当初昂州人少,她又比较有小市民心理,当然,你也可以说是有远见——她手里屯了不少房子。
颜肃之不想女儿离他太远,指了最近的一处给她装修。颜神佑也无可不可,这样摸鱼回娘家也方便。新州府里的布局,不按各处职能划分,只按男女主官之性别划分,男左女右,倒也相映成趣。
州府人手配得差不多了,众人皆来与她道贺。
方章前后一看,叹道:“旧年在归义县时,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今日的。甘令昔年衙署……”说了半句,想到这是个好日子,便住了口。
颜神佑知道他的意思。方章是个有良心的人,颜肃之给他前途,他便为颜肃之出牛马力。生于斯长于斯,便为安乡父老尽心尽力。是甘县令将他带入仕途的,尤其甘县令现在没什么消息,他自然要牵心。
于是也不顾什么好日子坏日子,对方章道:“我已使人去寻他了,只是不好声张。怕一旦有人知道咱们寻他,又要生出事端来。”
方章心道,当时甘县令是往那富饶一点的地方去的,那里后来出了事,就是重灾区,多半……摇了摇头,忙岔开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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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不能背后说人,才说完甘县令,没想到他老人家就跑了过来了。同来的,除了他带在身边的一个儿子,还有一些路上遇到的士子。
甘县令的模样很寒酸,一袭破衣,蓬头垢面,就是个逃难老头儿的模样。事实上,这些人这一路也近乎讨饭了。他到了驿站,那老驿丞还认得他,细细辨认一番,当即拜倒:“老令,您老怎么来啦?”
甘县令也是老泪纵横:“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
驿丞道:“你是好官,我自然是记得的。”
甘县令便哽咽难言,驿丞也是大哭,周围人等也触动愁肠,都哭了起来。哭了好一阵儿,已经有人开始打哭嗝了,才渐渐止泪。驿丞一叠声催着烧热水,上好菜!
甘县令道:“不忙,先给丞相递个名帖求见,我有事要禀。”
驿丞擦着眼泪笑道:“您不说,我也是要报的。”
驿卒见驿丞热情,办事效率很快提升了八档,不消片刻,先上热茶,再奉八碟糕饼垫肚子。甘县令等人风卷残云般消灭了这些茶点之后,那边冷菜也来了,酒也上了。驿丞知道甘县令原本就过得清苦,此时再见他这些人眨眼功夫连冷碟都划拉得半片菜叶不剩,心里酸得要命。
驿卒见状,飞快地又端了一大盆粥来,请他们垫着。每人一大碗粥下肚,甘县令以为饭食结束了。这个时候,正菜才上桌——也不过是一刻的功夫而已。先是易熟的,接次才是吃火需要慢炖的。
甘县令看着这一桌子菜,对驿丞道:“你不要太破费了,我只是个丢了百姓的县令,不当吃这么好的东西。”
驿丞道:“您老只管用,这个不违制,咱们昂州日子好了。”
甘县令捏着筷子,垂泪道:“他们做得好啊,我做得不好。”竟没吃多少东西。驿丞左右劝慰,灌了他一壶酒,甘县令有些糊涂起来,才在驿丞的劝导下又多吃了两碗饭,再吃了一条鸡腿、半碗大肉。
驿丞看他是饿得狠了,不敢让他再多吃,怕伤了身。亲自扶他去房里躺下,见服侍甘县令的人与甘县令相貌有些相似,便问他是不是甘县令的晚辈。甘县令之子道:“晚生名迪,一路随家父来此。”
驿丞便问甘迪:“这是怎么回事?”
甘迪道:“一言难尽。家父去到那里,那里的门阀便难缠。贼起时,家父劝众人出资修葺城墙,无人肯应。贼来时……家父欲招募壮士与贼决战,他们又不肯,各人自扫门前雪,紧闭坞堡不出。不但如此,还与五逆勾结,晚生的家人、晚生的家人QAQ”
驿丞道:“别哭,慢些说,老令搬取家眷了?”
甘迪道:“那里富裕些……”
驿丞道:“你们自那时逃了来?花了这许多功夫?”
甘迪气愤得话都说不全了,手抖了好一阵儿,才说:“他们勾结五逆,要献城与贼,家父不得不携众出奔。路上人又散了一大半,他们都不想走。五逆初时……并不抢掠的。家父却不肯从逆,家人死伤累累,家母又亡故了。家父伤心难当,路上病了一场,又没有好医药,就拖了这么久……”
驿丞知道,这一路之艰辛必然不止这些,看甘迪情绪太激动,忙安抚他,让他先休息。自己却又问了同来之人,前面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却是中途与甘家父子遇到的,都想来昂州,就结伴而行了。
驿丞心里有数,等颜肃之带着女儿、女婿,身后跟着方章、何三过来亲自迎接甘县令的时候,先将这些事汇报了。
颜神佑道:“不对!他们为什么不奔临安?那里才是朝廷所在!”
这么一说,众人都醒过味儿来,甘县令并不是颜肃之的嫡系,也没什么大交情,更不是亲戚朋友了。如今皇帝仍在,怎么不去临安,反来昂州?
甘令年高,一路疲乏,又喝了酒,此时未醒。甘迪不敢沉睡,听到声响,不等驿丞安排的人唤醒他,便匆匆起身,洗一把脸、漱了漱口,对着掌心呵了口气,一闻,略有点酒臭,又拼命灌茶冲去了气味,跑了出来。
正听到颜神佑此问,急忙上前道:“晚生甘令之子甘迪,见过丞相……呃,诸位。”
颜肃之对他十分和气,亲自扶起他来:“何须多礼?汝父是我老前辈,昔年多亏他指点。”
方章对甘县令很有感情,恐怕甘令与颜肃之有误会,又将颜神佑的疑问又问了一回。甘迪愤愤地道:“他们不可信!兄弟相争、叔侄兵刃相向,诸公卖主求荣,害得士庶朝不保夕。我等路过临安,原本想去面圣的,没想到他们大敌当前,还在争吵鸡毛蒜皮。没救了!”
颜肃之叹道:“你们这一路,辛苦啦。”
颜神佑也正式向他道歉:“是我多疑。”
甘迪苦笑道:“要是能够,谁不想当忠臣呢?可是……奈百姓何?奈苍生何?这位娘子,我们听说过你,你却未必知道百姓有多惨!这天下,不能再交到那些人的手上了!”
颜神佑心下恻然,山璞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说话罢。岳父大人,甘令——”
颜肃之道:“我们等!不要去打扰他。”
甘令醒得也不太晚,驿丞到底不敢让颜肃之等太长的时间。估计着等了两刻钟,给了颜肃之这礼先下士、不忘旧交的面子,就使眼色,让人去请县令起来了。
县令一身敝衣过来,进门脱了鞋,袜子上还破了个大洞。驿丞深悔竟然疏忽了,没有给他马上准备一身新衣。山璞是甘令亲自领下山来的,方章是他提拔的,两人一见他干瘦如柴,破衣烂衫,便再也坐不住了。身子往上一拔,就要起来与他见礼。
颜肃之行动也不慢,远远先说一句:“老翁一向辛苦!”
甘令拜倒,颜肃之忙扶起了他:“何须多礼?”
甘县令道:“应该的,我在这里时,百姓穷苦。自明公来,安居乐业,富饶安康,这是应该的呀!”说着便哭了起来。
颜肃之垂泪道:“我不过占了有个将军爹的便宜罢了,实不如老翁之务实清苦。”
甘县令道:“不不不,宁愿天下官似明公,也休要似我。能让百姓过得好的,才是好官。这天下有好爹的人多了去了,却将百姓祸害成这个样子。明公可知,我这一路行来,也不是瞎眼赶路的,也会问些山川地理、人物风俗,有些地方,秋税已经收到二十年后啦!”
颜肃之轻拍甘县令的肩膀:“都会好的。”
两人叙话毕,各自落座。颜肃之问他一路辛苦。甘县令这一路历尽艰辛,简直能写一部西游记。可是到了此时,也许是苦吃得多了,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说:“都过去啦,都过去啦!”
颜肃之当场表示,要录甘迪做官,认为他是个孝子,又随父安于清贫,自然是做得官的。甘县令道:“有德无能,也是祸害。明公真瞧得上他,且试一试,可行,再用,休要坑害了百姓。”
颜肃之道:“听老翁的。”却先让人录了甘迪的名字。
颜神佑便说:“不管令郎如何,我们却是知道老翁的,”转脸对颜肃之道,“阿爹,同昌坊的房子,他们是住定了。”
方章小声向甘县令解释了一番,甘县令却连说愧疚。颜肃之道:“先前之事,并非老翁之过,还请不要推辞。”又要请甘县令做官,颜神佑知道山璞对甘县令感情颇深,也跟颜肃之争。
甘县令道:“我原是朝廷命官,明公用人,此时恐还要上报朝廷,到时候又是一件麻烦事。”
颜肃之道:“朝廷?皇帝连自己都没能囫囵个儿逃出来,往昔之行状名册,全没啦!”必要留他做官。
甘县令却郑重离席,向颜肃之一揖:“是我们将天下弄成了这个样子,又怎么敢贪图安逸?请予一县,我愿做亲民官。”
颜肃之哪会让他做县令这么累?方章也不肯让老上司比这自混得差这么多,颜神佑干脆说:“我有一事,正合适老翁去做。”
颜肃之便问何事,颜神佑便要请甘县令做她昂州府的吏曹。甘县令不知这个吏曹是从哪里来的——这乃是后来经颜神佑提议改的,只有在南方四州才是这般,甘县令在北方,并不知晓。方章低声道:“便是原来的功曹。”
甘县令辞以能力不符,颜神佑道:“我看老翁很明白道理,只要务实便好。不瞒老翁说,吏曹我都空下来亲领,就怕不得其人,只管看虚名。老翁要为百姓好,便多多提携务实的好官。”
甘县令这才答应了,从此,就该称为甘吏曹了。录名时,颜神佑才知道,甘吏曹单名一个铭字。从此,颜神佑的州府里,便又多了这么一位让人敬佩的老先生。
甘老先生到后,颜肃之带着全州上下给他庆祝,山璞、方章等旧人日日请他赴宴。甘老先生皆辞以家人新丧,不肯欢宴,众人便改为送东西。颜神佑把他全套家什都给配齐了,颜肃之划给了他五十顷地,方章等各送金帛、奴婢,将甘府的架子先给撑了起来。
甘老先生以自己受了这许多礼,更当用心做事,将务实的作风带到了州府,惹得杜黎得言必称师,以为自己大有不如。虽无法见贤思齐,却也着实佩服。
至如有不曾为杜黎推荐,又或自荐而被甘老先生打回者,便嘲讽老先生没骨气,为做官却奉承女人。甘铭也不以为忤,只说:“先时我的上司全是男子,却丢了大半座江山,开门揖盗。现在我的上司是女子,却将这里治理得很好。我为百姓计,个人之荣辱且抛到一边吧。”
他在原归义之境颇有德声,有了他这话,附和者众,州府之政令便更畅通,颜神佑对他也是心存感激的。有了他这话,颜神佑再启用女子,阻力便小了许多。
正当一切走上正轨之时,临安却传来消息——岳茂提议,以郁陶的孙女郁氏为后。
作者有话要说:我关了QQ,卸了卡通农场,连微博都只发通知之后……发现自己写超了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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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岳茂被完虐
以甘铭路过之人,在临安呆了那么几日都能得出“城里为皇后人选掐得腥风血雨”这样的结论,可见朝廷上掐得有多激烈了。就像前面说的,正经的国家大事,没有他们决策的份儿,这些人,也就剩下磨嘴皮子了。
所谓朝廷政令,连丞相都在皇帝跟前……呃,从这一点上来说,岳茂等人挑剔颜肃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反正,京城就是这么个情形了。大家闲着没事儿,一点小事都能吵半天,何况立后这样的大事?照颜神佑的看法,哪怕大长公主很着急给侄子娶媳妇儿,朝上至少也得吵个一、两年才会有结果。
这个估计原本也是不错的,朝上真是吵得乱七八糟。这个朝廷,还是延续了旧传统——旧族居多,大家提名,多是名门淑女。可谁都不服谁,有些家族,比如柴氏之旁枝,纵有淑女,就被翻出柴丞相“献城卖主”这样的黑历史来了。当时参与这件事情的人太多了,基本上谁家都会沾个边儿,情况就又僵住了。
虞堃比较信任蒋廷尉,询问他的意见。蒋廷尉的意见就是,虞堃一提,他就哭,哭得倒抽,一边哭,一边喊:“七娘,痛煞我也!”佐以捶胸的动作,真是想孙女儿想得想死了。三回过后,虞堃就不敢再问他了。
直到大长公主在虞堃面前抱怨:“照我看,什么名门都是狗屁!出了事的时候,卖你最快的就是他们!也甭管什么家族姓氏了,掰开了看,哪家都不干净。小娘子人好就行了!都说颜二家的闺女太能干了,要我说,她要没嫁,越是能干越好,我就把她说给你!”
艾玛!这想法真是太好了!对啊,要是已经娶进自己家门的媳妇儿,能干一点有什么关系?还不是给婆家拉犁?
受此启发,岳茂却又想到了一个人——郁陶!
对啊,现在的名门,手上有势力的没几个,还不如将眼睛放到实权派的身上了呢。郁大将军从来忠心耿耿,手上又握有重兵。将他争取了来,比什么都有用!岳茂等大长公主走后,便以此游说虞堃。虞堃一想,也对。
这个人选一出,许多人就息了声音。闲人们吵归吵,还是挺识时务的,虽然依旧有些嘴炮在刁难,说郁家是暴发户,郁陶的地位与声望还是让争吵之声平息了许多。连大长公主听了这么个人选之后,都觉得事情可行。事情,几乎就要这么定下来了。
却把郁陶给急坏了!
他一点也不想当虞堃的长辈!
自虞喆时起,郁陶就有了“你们家算了吧”这样的想法,现在虞堃活着,他已经觉得仁至义尽了。虞家的气数也是尽了,非是他不肯忠心,只是不想逆潮流而动。天下已经够乱的人,再为了他们这些人争一个“忠臣”的名头,拖延时日,让战乱再多几年,那是天下的罪人。
有这么个想法,他就不肯让孙女儿去跳火坑了。不顾自己还在前线跟阮梅僵持,一天写八本奏章,就一个中心思想:对不起,我孙女儿真的不能当皇后。
最简单的理由:我孙女们都定了亲了啊!虽然他的孙女很多,年纪也是参差不齐的,不可能马上就订下来。可他说订了,那就是定了。原因也简单,因为他当初要领兵,怕自己回不来,所以临走之前把能订的都订了。
岳茂傻眼了。
受岳茂的启发,反对派们也像被打通了仁督二脉,又提出一个可以与大将军抗衡的人来——太尉。楚丰自虞喆时期便奔回了自留地雍州,虞堃登基他就没回来,虞堃复位,他还没来。如果能以此笼络他,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虞堃与大长公主颇为心动,大长公主还觉得,楚丰是颜肃之的亲舅舅,有这样的亲戚关系,倒也不错的。
岳茂更傻了,楚氏一出,此时的名门,大约也就姜、唐可与之抗衡了。其余各家损失惨重,虽有令名,实力却是大减的。楚家也不是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但是综合看来,也就是他了。
于是发出诏书。
颜神佑接着邸报,整个人都不好了,匆忙跑到隔壁家后院找楚氏去。
楚氏听到消息,静默了半晌,道:“看缘份了。”
颜神佑:“啥?”
楚氏却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摆一摆手,叹道:“都是命。”
颜神佑见她的情绪实在不高,也不敢再问,悄悄退了出来,迎面看到走过来的颜肃之,忙拦下了他。
颜肃之道:“怎么了?”
“阿爹也是为立后的事情来的?”
颜肃之道:“正是。”
颜神佑道:“我才跟阿婆说过了,阿婆兴致似乎不高。”
颜肃之吁出一口气,吐了吐舌头,对女儿道:“既然你阿婆知道了,那我就不去打搅她了。”又命令奴婢等守好门,都不许扰到楚氏。
颜神佑道:“阿婆是个明白人,咱们迟些时候再来看她,兴许她就已经有成算了。眼下却有一件急事,须得阿爹拿个主意。”
颜肃之因问何事。
颜神佑道:“皇帝大婚,阿爹是丞相,去临安不?去了……回来吗?”
颜肃之:“……”MD!开会!
————————————————————————————————
开会的时候,颜神佑一点忌讳也没有地跟山璞坐了邻座,其他人也只当没有看见。只有颜孝之,正坐在他俩对面,狠盯着两人座位间的空隙看了一阵,才气咻咻地收回了眼睛,也不知道他气的什么。
与会诸人都已知此事,也就不用再做一次情况介绍了。
李彦此时又肯在相府里露面了,听了这个人选之后,哼了一声道:“螳臂挡车而已。”
也对,楚丰又不傻!
颜孝之道:“不如修书往雍州去,好歹通个气儿。”
颜肃之不置可否,道:“晚间咱们去见阿娘,请阿娘执笔为佳。”
颜孝之便不再多言了。
颜神佑道:“这些只是小麻烦,我只怕有人以此为借口,召阿爹去临安。”
丁号冷笑道:“难道还要扣住了人不让回来不成?”他是个结巴,这么个冷笑法,真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叶琛道:“无论如何,丞相都是不能不去的。去,要想好了怎么去。哪怕去,昂州这里也不能无人留守。”
霍亥却一捋须,笑道:“诸位差矣!天子娶妇,怎么可能说娶便娶?没个一年半载的,不到时候。一年之后,情势如何,那便不由这些人作主了。”
这个……好像也对啊。
颜神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如果真是这么乐观,楚氏就不是那个样子了。与颜肃之对望一眼,颜神佑发现,她爹好像也是这么想的。看来,等会儿得去朝见太后了。想到“太后”这个词儿,颜神佑心下一哂,这词儿可真应景。
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一件大事,最后还是议定。如果真的天下太平的时候虞堃结婚,那颜肃之就去,而且得带兵去。还得先跟唐仪串通好了,还要让蒋廷尉盯紧了朝廷动向。又有李今,颜神佑建议:“还是请阿姊往临安走一趟吧,总是分居两处,也是不好。好歹去探望探望。”
颜肃之知道大侄女儿比大哥靠谱,但是大哥在此,他还是征询了一下颜孝之的意思。颜孝之瞅瞅侄女儿,再瞅瞅坐在下手的闺女,郁闷地道:“去罢。孩子留下来,你阿娘最近心情不太好,就这一个孙子辈儿,让孩子多陪陪她,也好解忧。”
颜希真道:“阿爹与二叔都放心,我必看紧了临安。”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听说颜家要派个女儿到临安去,都觉得没那么紧张了。方章看看古尚书,古尚书看看方章,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颜肃之道:“皇帝要大婚,自然是要有许多事情准备的了。诸臣少不了进贡方物,从现在开始,都准备着吧。”
颜孝之却忽然下了决心道:“我与大娘一同去。”
颜肃之:“?”
颜孝之冷笑道:“你是丞相,我是尚书令,我们两个都不在,难怪有人要说我们了。再者,有雍州来客,我也好见上一见。”他还是觉得不能放闺女独个儿去冒险,如果只是去跟丈夫团聚也还罢了,这明显是另有任务的。当爹的,怎么能让女儿独自涉险?颜孝之虽然为人刻板了一点,从肯担责任来说,他还是相当称职的。
颜肃之道:“无论如何,都要见过阿娘,哪怕要走,也要吃顿团圆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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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圆饭就摆在楚氏的前厅里,出嫁的女孩子都回来了。连颜氏,也带着儿女过来给大哥饯行。
颜神佑看楚氏的脸色,没有下午的时候难看了,知道她已经调适过了——只是依旧不太开心就是了。
分别总是让人不开心的,尤其是乱世里的分别。颜氏的表现最直接:“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就不能让人好好一处过了么?又要搬!”
她女儿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就听楚氏道:“行了,不要再提了,听了就心烦。临安离这里也不算远,但有事,休要管旁人,只管奔回来就是了。且吃酒!”
有些重要的话,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吃过了饭,将不适合知道秘密的人送走,颜静媛则被姜氏拉去说话。楚氏这里,这才开始了正式的对话。
楚氏仿佛不能忍受一般,先丢下了一句话:“他们只要答应了,楚家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对,楚丰是不傻。但是李彦还是对世家不够了解。想当年,阴差阳串下,竟然能将楚氏嫁给颜启,现在又如何不能将孙女儿嫁给虞堃呢?楚丰是心疼妹子,也会护着外甥,但是不会拿全族的利益来开玩笑。
现在颜肃之看起来势力也不小,然而南方开发得晚,新得的地方还没有收拾好。人口少、头上还有虞堃,北面阮梅是个疯子,旁边还有一个济阳王。便是楚家,也是雍州的土皇帝。又有益州,一直关门装死。这天下,将来究竟会如何,楚丰心里,肯定会打一个问号。
楚家此时,其实是有这个争天下的心,却没那个胆——顾虑实在是太多了。家大业大的,几百年的积累,不到了万事俱备,东风刮起,他们是不肯冒头的。家族历史悠久,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容易影响进取心,一切都是以自保为要。
眼下的情况,在楚家看来,哪怕是支持外甥,也还没到万事俱备的时候。楚丰不怕别的,就担心朝廷内斗。
用楚氏的话说就是:“你忘了赵忠是怎么死的了吗?”
对啊,赵忠是怎么死的?被关门打狗打死的!颜肃之的武力值虽然不低,可比赵忠还要差着一点。赵忠都被弄死了,颜肃之呢?
楚氏道:“你若要入京,袍内着细铠,片刻不得离身。带甲士,凡命你解剑之处,都不可踏入半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与神佑必有一人在昂州,六郎必须在昂州。听明白了么?”
风行草偃,一群儿孙俯首称是。
楚氏喃喃地道:“又来了,他们又来了。也罢,看那个丫头的造化了。能拖,你们就拖一拖吧。”
颜肃之小声答应了。
楚氏又嘱咐颜希真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你也是,多带甲士到临安去。如果有事,不要管李今了,自己逃出来再说!记着,你还有孩子在等你!孩子能没亲爹,却不能没有亲娘。”
这话说得,就十分露骨了。颜希真不得不分辩一句:“郎君也是……为了尽一份心罢了。”
楚氏道:“我只盼他对你,也有这样的心。”
颜希真面红耳赤,发誓必要将李今给掰回来。
楚氏道:“都散了罢,二郎留下。”
诸人告退。
颜神佑与山璞走到一走,遇到阿方送颜静媛过来:“夫人将三娘好好地交还姑爷啦。”姜氏其实更想跟女儿多说说话的,又怕催得太紧,小两口反而不好意思,搞不出孩子来,那样就不好了。只得憋着,然后天天烧香拜神,求让她闺女早点生个孩子出来。
颜神佑跟阿方极熟,对她道:“跟阿娘说一声儿,我们这就回去了,我明天再来看阿娘。”
阿方与姜氏是一般的心思,忙道:“小娘子且去,我说与娘子。”
山璞亦请阿方致意,阿方见他跟颜神佑正手牵着手,心说,你们行的,以为我上了年纪看不见吗?我眼神可好使了!娘子现在给外孙做点针线,都是我给穿的针!娘子连给小孩子的肚兜都开始绣了,你们倒是给她生个外孙啊!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山璞觉得这个中年大妈眼神很可怕,拉着老婆飞快地跑掉了。出了大门,才跟颜神佑说:“刚才阿方的眼神真奇怪。”
颜神佑回忆了一下道:“我也觉得很奇怪,”耸耸肩,“明天来问。”
山璞翻身上马,向颜神佑递出一只手来:“天黑了,别撞到一起。娘子跟我共乘一骑吧。”
颜神佑伸出手去,顺着他一拉的力道,翻坐在他身后,将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轻笑道:“你以后说话,把前面那一句去了罢。”下巴底下,山璞全身都僵掉了。惹得颜神佑一路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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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颜孝之父女启程。两人作个伴儿,家里人也放心。颜肃之见哥哥侄女带了近千的部曲,也觉得安全。
颜孝之父女晓行夜宿,不几日便到了临安,恰遇到雍州来使,果然是应了这门亲事。
颜孝之叹道:“还是你阿婆看得明白。”
颜希真道:“阿婆就是太明白了。只盼过了这一件事后,这世上少些让她老人家烦心的事儿。”当着颜孝之的面,她就没好意思再深说。毕竟,晚辈说长辈,还是有些不礼貌的。
颜孝之道:“好啦,我去面圣,你去家里等女婿。”
颜希真无奈地道:“阿爹,我也要面圣的。”
颜孝之慢半拍地想起来,他闺女也不是个正常人,颜希真也是虞堃钦封的四征将军之一,来了,自然是要面圣的。只不过平常因为颜神佑过于不正常,倒让他忘了,还以为自己闺女是个正常人了呢。
面圣的时候,父女俩都发现虞堃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也对,要结婚了呢。虞堃的态度是相当好的,更兼颜孝之也来了,就代表着颜家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有异心。尤其颜孝之的水平比这里这些水货强太多了,颜孝之是在原来的朝廷里担任过尚书令的人,对于各种事务十分熟悉。经他之手,又有蒋廷尉等人配合,虞堃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朝廷运转得流畅得许多。
这种感觉在处理他的婚事上,越发地明显。不但是各种礼仪,还包括用器、典章制度、乃至于皇后属官的设置,不需要争吵,尚书令的脑子里都记得清清楚楚,且都有佐证。
京城为阮梅所占,所有典籍都不在手里了,颜孝之的经验和知识就显得尤为可贵了。颜孝之在他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弟弟面前,是显得木讷而刻板的,可再刻板,他也是混朝廷混得风声水起的人。多少纨绔子弟,出身并不比他差,可能混到尚书令的,还真没几个。这还真不是凭着有个好爹好岳父好舅舅能办到了的。
他也烦临安总拿他家说事儿,于是伸伸手,把跟岳茂掐得最狠的那一位能人的弟弟,给推出去当了皇后的詹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一位詹事也是安心展奇才,想用出色的表现刷一刷存在感,压岳茂一头。他一努力,事情就更顺畅了。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顺畅,使得另一件颜神佑期盼已久的事情,飞快地来临了。
皇后詹事也被颜孝之坑了一把,分派他去掌管有关中宫的布置事宜。皇后不但有詹事,有女官,照例,那还是得有宦官的呀!
詹事目前是没有办法命令各地进贡宦官,又或者发命令招募宦官的。他还得打申请。这申请一打,好戏就开锣了。
临安离昂州并不算很远,在颜神佑有意经营之下,消息来得特别快!就在詹事的申请打上去的第三天,山璞就开始炮轰詹事了。
山璞能被颜肃之相中当女婿、还让他在荆州这样新占领的地方去主事,能被颜神佑推出来吵架,心肠自然不是一般二般的坏。是金子总会发光,是嘴炮终有开喷的那一天。
事实证明,山璞没让颜神佑失望。
山璞经妻子稍一占拨,很快就参悟到了真谛。他先祝贺皇帝要结婚了,继而说,听说您结婚要做一些准备,祝您顺利啊,我也送点礼物来。
然后再提出自己的疑问——好奇怪,你们为什么要把人阉了呢?——“要阉人做甚?”
接着解释——对不起啊,我是山上才下来的野人,不太懂规矩的,真的,我啥都不懂,这回是纯属好奇啊——“新近归化”、“颇为不解”。
这一招真是太贱了啊!我知道你肯定会骂我是野人不懂事儿,所以我先自骂,对,我就不懂你们的道理,那你说说呗?
然后就提出疑问了——不是说万事万物都得遵循规律的吗?不是说要阴阳有序的吗?你们人为制造不男不女的怪人来,这特么是符合天道的吗?你们倒是解释解释给我听啊。现在天灾**的,少了那么多人口,不是得鼓励生育吗?你特么鼓励阉割,逻辑呢?逻辑是抽象画老师教的吧你!
不得不说,山璞写个话的时候,是带着浓浓的怨气的——MD!叫你们拿封建迷信攻击我老婆!再深层次地挖掘,山璞他亲娘,也是个会干预正事的女人,他妹妹也是……这个,骂他老婆多事,就是把他家女人全骂了。难怪他的怨气这么深了。
朝廷看了他的书信,哭笑不得,顶多顺着他说一句“新近归化,不懂礼数”,再要说什么,发现山璞已经自骂完毕了。连虞堃都哑口无言了,下令解释。颜孝之自然不肯自己去当炮灰了,认为这事儿不归自己管,还义正辞严地说,一个规范化的朝廷,就是要各司其职。
推了岳茂去送死。
岳茂一面骂跟颜神佑沾边的人都麻烦,一面去解释。他写的解说词是相当用心的,说这是为了防止后宫有淫-乱之事,同时也说了妇人最好就守在后宅里,出来闹腾会出事等等。并且,阉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岳茂这样的士人的心里,阉割是可耻的。不管因为哪一种原因,男人肯做太监,那都不是好人!
不好意思山璞在其他方面是很羡慕山下礼仪的,但是对于这个“女人生孩子煮饭当保姆就好”,他是持异议的。除了生孩子这一条,那是得老婆去亲力亲为,其他的方面,他从小就是特权阶级,自然有人去做,不用他家女人去干。
山璞一看岳茂拐弯没角骂他老婆,当时就取了另一份草稿出来,还临时修了一修。然后发了出去。
他发稿的时候,把原先跟颜神佑说的话作了个调整,问岳茂——你明知道这些人不是好人,还要把他们弄到皇帝身边,这是几个意思?你想死啊?我成全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掐死你,免得你再祸害皇帝。
岳茂暗骂这个野人真是太难缠,不按牌理出牌。颜孝之肚皮都要笑破了,却抄着手看热闹,说“一事不烦二主”,让岳茂自己解决。
岳茂只得解释:不是的,亲,你误会了,不是让小人跟皇帝亲近,真的,真的不是的。此“小人”非彼“小人”,不全是罪人啊,还有良民啊,失业贫民什么的……
山璞这时候就拿出来下一封奏本来了,就问,贫穷是罪吗?百姓贫穷,难道不是你们的过错吗?怎么能对贫苦百姓“非罪而刑”呢?你咋不自宫呢?
岳茂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好像落到套儿里了。更可怕的是,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山璞对掐的贴子已经被置顶飘红还被各大论坛转载,围脖轮了八万多圈……
他、岳茂、名门之后、读书人,被山璞、武夫、下山的野人……在嘴炮项目中……完虐了。
简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太监这种生物呢,在封建社会,是被人瞧不起的。但是,许多贫苦人家或者是投机客,为了生计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还是会前扑后继的去当太监。比如说,明代有名的太监魏忠贤,他是自宫啊!还有搞出土木堡之变的王振,在自愿当太监之前,他是个小官啊!
最高统治者要用到宦官(主要是为了自己对后宫的独占、保证血统、占的女人太多怕看不过来出墙等等。所以插一句,历朝历代,对于太监宫女搞对食,都是持反对态度的。你想啊,搞不好宦官那个跟他亲亲抱抱的“老婆”,哪一天就被皇帝睡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呢?万一这宫女运气好生了个皇子……卧槽!生命中不可承受之天雷),但是,如果想当太监的人太多,他们还是会相当不乐意的!
大家如果翻一翻史书就会发现,这个时候,朝廷会下令,禁止自宫。
第232章 一家大忽悠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岳茂轻敌,实在是山璞招数太贱了。对掐,哪有不许别人还嘴的呢?山璞虽然没有明着说“只许我骂你、不许你骂我”,可他抢先自骂了,把岳茂的词儿都抢光了,岳茂还能怎么办?骂不能骂,难道要学习山璞,进行一下自我批评吗?
自省这样的事情,岳茂不介意做,但是要让他当着大家面儿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对不起啊,骂不出来啊!
岳茂就这么被山璞给坑了。岳茂本来是不大瞧得上山璞的,非但瞧不上,心里口上,还会说他几声“野人”。可现在山璞开口前先自称“野人”,自骂完毕之后,就接着说“:我读书少,学问不好,所以请教……
他问出来的问题,搁到后世,那就是捣蛋学生的风格。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偏偏他还摆出一付特别向学、特别认真的学术范儿跟你讨论!岳茂回答了,被他抽回。不回答,那就是自己认输。
岳茂就这么被架到了墙头上。
岳茂受到打击,是许多人乐见的,他这一派虽然不开心,只是战斗力又不如了。输人不输阵,要死一起死!岳茂闭着眼睛就把皇后詹事给拖下水了!我焦头烂额,你也别想清清爽爽!
阿米豆腐!
这一位正在一旁看热闹呢,冷不防被岳茂一把拉进战场,整个人都不好。岳茂的理由也很充份,事情是因为你跟朝廷要宦官引起的,你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吧。他也学会了无赖,直接说,他自己也说不太明白了,谁有需求谁来倾诉好了。
詹事:“……”岳茂坑我!岳茂坑我!
这一下,原本正在争执的两派都笑不出来了。
不但是这两派,连虞堃也被坑了一把。虽然这事儿他是躺枪,但是事情因他而起。
两派心里,都是好气又好笑的。许多人认为,山璞这个野人真是多事。宦官这种事儿,有需要才有市场,对吧?之前皇权再被辖制,也没人想过拿这个来说事儿。理是这么个理,可是吧,皇宫对于宦官也是有实际需求的不是吗?在这些人的眼里,这好比一个人跑到大街上要所有人都当红领巾。
你嘴炮能干赢了又怎么样?我还是不鸟你。
这些人里,以皇后詹事为代表,果断地回答说:你甭问了,跟你说不明白。你不是才“归化”吗?对,你就是见识太少,只管看着就行了,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
可是不好意思,他们大概忘了,野人的老婆是个狠人,野人的岳父是个病人。并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虞堃,还真是寄人篱下的。颜家人对于虞家,实在是没有什么正面的感情。
于是,在并不遥远的昂州,颜肃之和颜神佑父女两个,开始了给山璞的加油打气行为。一个白天女婿谈心,教授许多无赖知识,并且对于他先自骂这么贱格,表现出了由衷的欣赏。一个下班后跟老公聊天,兼为他审骂战稿。
受到了鼓励的山璞越战越勇,在詹事兄“挺身而出”之后,再次发扬了勤学好问的精神。调转炮口对准了詹事,很认真地问:我读书少,你别绿我!不是说为了表现你们是文明人,所以已经废除肉刑了吗?!
这个问题本来是给岳茂准备的,没想到岳茂战斗力太弱,没用上。
詹事也傻眼了,开始跟山璞扯。山璞却不傻,凭你怎么扯,你扯,我听着。扯完了吧?再问你: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肉刑是怎么说的?
如果说,提出宦官的事儿出来,又是君子又是小人的,还有许多人觉得山璞这货就是来挑事的坏学生。现在一旦扯到废除肉刑这么有学术性的话题,再一想,还真特么是啊!
詹事和岳茂一起,做了难兄难弟。
自此,山璞才算是真正的“一战成名”。
蒋廷尉在一旁看了,不由翻了个白眼。心说,一对傻货,也不想想山璞后面那个人是谁?此时,蒋廷尉的心里,还是觉得这事儿是颜神佑代为捉刀的。目的也很简单,颜神佑这个丈夫嫁得,略亏。凭颜家现在这个样子,这是绝对的低嫁了。嫁都嫁了,为了面上好看,怎么着也得给丈夫刷点存在感不是?
由于他是廷尉,关于刑罚的讨论,他就不能置身事外的。拉偏架也不能拉得太明显,只好装成无奈的样子表示:没错,肉刑什么的,早就废除啦!现在只有五种刑,笞、杖、徒、流、死。死刑分绞、斩两种,再往上,有三族刑。但是,杀就杀了,绝对没有虐杀!国家法律是不支持的。
他说的这些,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也是不偏不倚——想偏也没法儿偏呐!虞堃也郁闷了,他就是想好好在呆着,娶个媳妇儿,能盼到光复河山最好。为了这个目标,他都已经放权了好吗?哪怕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忧,也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啊!为什么事情还是会闹到这么个地步?
虞堃年纪虽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却也不是没有长进的。山璞发声,要说后面没有颜家的意思,他也是不肯相信的。
那这个问题就值得玩味了。
原本颜家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怎么到了现在就……一细寻思,似乎就是从临安这里闹得太凶开始的?可虞堃还能怎么办呢?这个时候会过来投奔的,都是忠臣呐!他能将人拒之门外吗?收了下来,这些人就开始吵!吵!吵!
自己掐架就算了,还特么掐起颜肃之来了。虞堃原本就在京中,颇知虞喆那一伙人跟颜肃之的恩怨,现在又出这等事,想让颜肃之不起戒心,怀疑是他授意,似乎有点强人所难。
虞堃一个头两个大,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的智商显然比他大哥高出好几个档次,直接召了唐仪过来,请这个表哥做个中间人。好歹想个办法,把这个事儿给糊弄过去吧!宦官的事儿,他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非要宦官,他的名声就完蛋了。不要宦官,就给人一种好拿捏的印象,那就更坏了。
单是他自己,是非常乐意承认山璞说的对的——几个宦官而已,并没有重臣的支持要紧。只是一旦认了,又不知岳茂等人会怎么想了。武将当然重要,文臣也不可忽略啊!尤其这些人背后都还有家族,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不知道有没有人觉得他软弱,便不想来投奔于他了。承认不可怕,承认之后的连锁效应是可怕的。他没有一个有力的文宣机构,不会被塑造成“知错就改”、“仁心仁政”、“善于纳谏”,说不定会被抹黑成“软弱可欺”、“没有主见”。不一定就是颜家,阮梅、济阳王等处,也是不会放过这么个机会的。
唯今之计,就是明面上不说话,暗中手书予山璞,表扬他,表示你说的对。然后,请拿个主意给我。你说,我就听!
这个中间人,非唐仪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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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仪对虞堃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主要是有虞喆作个对比,虞堃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显得十分可爱了。更何况,还有大长公主在,大长公主对于娘家人,还是十分照顾的。
唐仪从宫里一出来,就被大长公主询问是有什么事情。唐仪也不隐瞒,都说了。
大长公主当时就叹气:“都是好孩子,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呢?”
她是最不乐见双方出现矛盾的人了,私交上说,唐仪跟颜家关系好,京城出事,颜家想着捞他们。于公,颜家势力很大,不能翻脸。
再者,她虽然是个半文盲,也知道这可能是颜家的反击。临安城里,说颜家坏话的人还真是不少。虞堃竟然不能将他们都折服,反而由着他们说(这也是冤枉了虞堃了,他也没什么耳目,真是制止不了)。活该被颜家打了脸。
而虞堃,毕竟是皇帝,跟皇帝不合,能有什么好名声么?颜肃之作为丞相,一直不到皇帝跟前来,这一点,确实也是不对的。考虑到颜、虞两家的恩怨,大长公主又将这一条给划了去。
是以大长公主的心里,倒是觉得是朝廷这里错得多一些。她有心镇压,可惜只会放赖。不由着急,催唐仪想办法。唐仪心里,他病友说什么都是对的,他病友的闺女是天真可爱的。虞堃这个表弟,不当皇帝也是可以的。
OVER。
所以他出工不出力。只负责把话带到,旁的,就听天由命了吧。
唐仪是个中二病,病得比颜肃之深多了。这两个人与阮梅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比较喜欢肯担事的人。虞堃眼下,恰恰最缺这么一口仙气。被逼急了的时候,倒是显出一点决断来了。等安顿下来了,又瞪着大眼看着岳茂与詹事那头两边乱吵,一面互掐,一面还要伸出爪子来往昂州那里掐。
傻乎乎的,连程妙源都没留住。
唐仪的耐心委实有限,一切敷衍,只是为了安慰他老娘而已。
而颜家这边,颜希真也没闲着,她携带厚礼,来拜访了大长公主。
虞堃让唐仪去做中间人,颜希真也过来请大长公主做说客,向虞堃解释一下,山璞这事儿,根本不是为了针对虞堃的。
大长公主母子对于颜希真还是很客气的,颜希真见到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还说:“来便来了,还带什么礼?”
颜希真却是一脸的恳切,道:“实在是有件关系我家存亡的大事,不得不慎重啊!”
大长公主叹道:“在生死之际的,又岂是你们一家而已啊!”
颜希真的姿态放得越发的低了,用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跟大长公主道:“我不到临安来,还不知道家父与叔父迎奉了陛下,却反而成了罪人了。”
大长公主道:“他们都不坏啊。不过啊,你阿爹来了,你叔父做着丞相,怎么能不过来呢?朝廷,还是得丞相来揽个总吧?”
颜希真当场泪奔:“殿下救救我叔父吧!他手里有兵啊!”
大长公主就更觉得奇怪了:“这有兵,不是挺安全的么?听我老婆子一句话,这乱世里有兵,再好不过了。他就来了,又有谁能将他怎么样呢?”
颜希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殿下不知道,叔父自做刺史开始,就被人行刺过啊!他养了多少日子的伤,连我妹子二娘,也险些一道遇险。那会儿,就是这些瞧不惯我叔父忠君爱民的穷酸,觉得他们自己家有些个年载,就见不得叔父这等办实事的人比他们官大,就要害他呀!”
唐仪听得心头火起,骂道:“还反了他们了!”
大长公主拍拍胸口:“还好还好,他命大,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哭啦。咱们把眼下的事儿给糊弄过去吧。”
颜希真哭得更惨了,抱着大长公主的胳膊就哭:“您忘了吗?赵忠是怎么死的?他那个人,家事上头糊涂得紧,可是忠心是大家眼睛都看得见的!为什么要弄死他?还不是因为他忠心、有兵!弄死了他,再弄皇帝,还有谁能拦得住啊?我叔父……如今危若垒卵,正经就是当日赵忠的地步啊!赵忠全家,现在在哪儿呢?!”
卧槽!
大长公主惊悚了!还真特么是啊!大长公主坐不住了,袖子里摸出块手绢儿来,给颜希真擦脸:“来,擦擦,擦擦,好好的小娘子,哭成这个样子了,不好看。”
颜希真道:“有命就行了。府上大娘说与我家六郎,从此是一家,我在这临安城里,再找不到旁的可以信的人了,这才斗胆来说。说句到家了的话,我叔父来了,自己出了事儿不打紧,可他一旦有事,奈陛下何?那些人,能献一回京城,就不能再献一回临安吗?他们的话,能信吗?”全然忘了那挑头拿主意的,就是她亲外公。
大长公主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也坐不住了,对颜希真道:“我这就去见三郎(虞堃),”指着唐仪道,“叫媳妇儿和阿萱出来,陪陪她阿姊(颜希真),洗把脸,缓缓气,万万等我回来。”
唐仪道:“我陪阿娘进宫去。”
颜希真哭完了,洗把脸,没事儿人似的在唐家等大长公主回来。蔡氏与阿萱是十分关心颜家的,颜希真道:“只求殿下能说通了陛下,则一切无碍。”说不通也没关系,就是……颜家现在还想要听好名声。如果这起子掐货把颜家的名声都给败坏掉了,那就不好意思了,老子要是连名声都不要了,想想你们的下场吧!
蔡氏道:“这又是要闹什么呢?技不如人,偏不肯服输,大敌当前,还要内斗。”
颜希真苦笑道:“您还不知道他们么?几百年的门阀,多大的傲气?纵面上不说,心里能服?有见识的人,都在闷头做事呢,就这些闲汉,才有嘴巴诋毁于人。蒋、唐、姜、楚几家,哪一家像他们这样的?”
蔡氏道:“谁说不是呢。这天下,终是留给做实事的人的。”
颜希真却振奋道:“这天下,还是会有明白人的。”说完,又拉着阿萱的手问长问短,十分关心。阿萱定给了她的亲哥哥,这姑嫂之间,心理上自然是亲切的。又有阿荣,颜希真也没忘了问候,说家里都在想着她。还说颜神佑从阮梅那里抢了好多军马,都是训好的,要送几匹给阿茵玩耍。
那一厢,大长公主风风火火将话带到,虞堃也颇觉惊悚。这么一想,好像还真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呀!现在颜孝之也来了,就等于是颜家押在临安的人质了。哦,怪不得他带了好些部曲过来!
唐仪也懒得和稀泥了,直接跟虞堃说:“天下的事儿吧,最怕的就是黏黏乎乎没个决断,你要做,就一条道走到黑。不要做,趁早散伙,这么上不上、下不下的,两头都不讨好。”
说完,被大长公主拍了一巴掌。大长公主揍完儿子,也跟虞堃说:“他虽然经常胡说八道,这一回却说得有道理。三郎,你怎么想的啊。”
虞堃苦笑道:“我现在为人所制,还能怎么想呢?”
唐仪道:“谁制你啦?”
虞堃道:“表兄你不知道,我自从做了这个皇帝,就像被许多看不见的线给缠成了茧,又像整个人被冻到了冰块里,冻得瓷实。仔细想来,只有城破后那几日,才觉得是自在的。等朝廷重建,百官云集,又不得动弹了。”
大长公主骂道:“出息呢?”
唐仪却说:“也不怨三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罢,且将此间事了罢。那些只会嚼舌头的,就让他们嚼,嚼完了,我看他们还能咽了不成?只要咱们心里明白,陛下和丞相中间别夹了人,就都坏不了事儿。”
虞堃道:“正是。”
唐仪心道,你特么做了皇帝,却为人所制,一点也不合格!不过要是能平稳过渡,那也是不错的。我跟我娘都能跟我舅舅有个交代了,当下便对大长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口上说:“我这便去寻尚书令。”
其实是一起回家,跟颜希真蹉商。
大长公主觉得儿子这一回说得有理,临走还嘱咐虞堃:“三郎,自己拿主意啊,你才是皇帝!”她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些动摇了。开始知道京城易主了的时候,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就当虞堃已经死了,那她宁愿支持颜家。
现在看来,实在不行,她也背后有没有阴谋了。宁愿让颜肃之做皇帝,好歹她还有点老脸,能保着虞堃废而不死,做个国宾。换了其他人,济阳王肯定要搞死虞堃的,阮梅是个神经病,也不会让虞堃活着。真不如颜肃之。只要虞堃现在别太过份,最好的下场,当然是继续做皇帝,颜肃之继续做忠臣。退一万步,至少能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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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处通了气,一场诡异的,关于宦官的争论居然让皇室与相府达成了共识。
虞堃出面调解,说双方都是好意,岳茂等人是为了他过得舒服一点,而山璞则是为国为民。
最后,还是颜肃之做了个好人,请求虞堃招募原本京中的宦官。并且,愿意拿俘虏来的阮梅那里的士卒换几个太监来给虞堃用。颜神佑当初俘虏了不少阮梅方的士卒,一个对一个的换,都够虞堃拿宦官开个佳丽三千的后宫的了。
也算是平息了这件事情。
事实上,表面上的平静,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风暴。双方的头子现在都不想撕破了脸,可是底下人就不好说了。唐仪说,别让中间夹了人,事实上,哪边头子的周围,都围了许多人。
李彦心说,你们这对父女,真是好算计。
于颜神佑,把丈夫推到了前台,至少证明山璞嘴炮技能也很强大,让别人少惹她老公。
于颜肃之,这是一把搅乱阮梅后方的好棋。交不交太监,虞堃都有了一个“前面打仗,后面享受”的美名。阮梅要是想换回这些士卒(肯定是想的),没交够足够的太监,就得再阉,那他治下的百姓……
老板行动了,底下人怎么能够不卖力?李彦现在也不修书了,开始琢磨着另一件事情:怎么不动声色搞死虞堃?思来想去,他结婚是个好机会。要结婚,就要再添女佣。跟虞家有仇的人多了去了,至少李彦就认识许多。他给这些人一个机会,成全了别人的孝道,也给颜肃之省去许多麻烦。
而岳茂与詹事等人此番吃了大亏,更不甘心。他们许多旧识因见识到了颜肃之方的厉害,相继有了退意。一个明显的证据就是,颜孝之在临安的府邸外面车水马龙,拜访都络绎不绝。
岳茂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复与詹事联手,于是临安说颜家不好的人又多了起来。
除了先前关于颜肃之父女的剩饭,现在又添了颜孝之的岳父是卖国贼,山璞这个野人茹毛饮血一类。
害得李今在家里被太座上了一堂政治课,三观开始重组。
李今无疑是个对虞家相当有感情的人,回到家里,看到老婆在哭。一问,说是听到了谣言,他还劝慰妻子:“清者自清,这些谣言都是那些个乱臣贼子乱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圣上还是个明君的。”
颜希真一边抹泪一边问他:“什么样的明君会用乱臣?什么样的明君会纵容乱臣攻讦贤臣?”
李今哑口无言。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啊……
颜希真见状,知道他的态度已经开始变化了,见好就收,怕逼急了他反而不美。心里却委实有那么一丝得意的,她外公献城是有些不厚道,但是虞家这个样子,明显气数已经尽了,难道还要留着过年不成?她可不想让李今给虞氏王朝陪葬,拣了虞堃一条命来,已经够了。
这个时候,无论是在昂州的颜肃之等人,还是在临安的颜希真等人,都没想到颜肃之一个交换战俘的建议,居然给了阮梅以启发,又给他们添了一回堵。
这个时候,他们都在伤心另一件事情——姜氏的堂叔,死了,全家殉难。
作者有话要说:希真姐姐塞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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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坑爹的阮梅
自从希真姐姐到了临安,那效率高得不是一点半点。以前玄衣舆部都没有过这么高的效率,也就只有当时的楚氏能有这种效果了。
颜希真一到临安,临安的许多消息都传了过来。包括颜神佑猜到了一点,但是始终无法证实的程妙源出走之原因。接到消息之后,颜神佑还真是感慨万千,她的世界观也被刷了一回。不可否认的,她对世家其实有那么一点看不上眼的。跟她曾经学习过的历史课本上写的“腐朽势力”的评价有关,也跟她生在土鳖家庭里、小时候亲爹没出息,时常被鄙视一二有关。
现在乍一听说程妙源这样的士人居然这么有原则,虽然有些迂腐吧,到底还得敬他一声君子。既然是好人,那就得另有打算了。颜神佑跑到自己衙门的隔壁去找她爹,跟她爹建议:“程先生恐怕咱们是再难请得动了,不如看他家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子侄呢?”
颜肃之对此也颇感兴趣,但是还是摇头了:“现在不是时候。他原本是个好人,我们现在就要录他的子侄,对他的名声不好。”
颜神佑一想,也是,便说:“总之,阿爹心里有数就是了。谁录他的子侄,都不如阿爹亲自出手强,”说完,还摸摸六郎的腰,觉得手上湿乎乎的,郁闷地道,“不要总坐着啦,胖子会被媳妇嫌弃的。胖子没人权的,大热的天,你不难过吗?”
随着你来我往的嘴仗,时间已经进入了五月末了,这个时候,在昂州这样的地方,真是酷热难当。哪怕有冰,还是不行。六郎年纪还小,又不敢让他受大寒,小胖子的夏天,真是过得格外的辛苦。
六郎年纪渐长,颜肃之每日总有半日将他带在身边,让他接触一些事务,将脑袋磨得灵光些,不要跟虞家兄弟似的,底子不差,却总会被人带歪掉。
六郎一张一点也没瘦下去的胖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用比颜神佑更郁闷的声音道:“是。”坑爹啊!亲娘想把他养得胖一点,亲姐姐让他瘦一点。到底听谁的好啊?要说起来,亲娘不会想坑他,但是亲姐姐是年轻人,应该更符合实情吧?他姐夫好像也不胖的样子,他爹也不胖呢。谁说只有女人才会苦恼外貌的?男人也一样,小男孩子也一样!
颜肃之已经能够读出儿子那严肃的胖脸下纠结的内心了,头疼地对颜神佑道:“我看你就是闲的,你去后面陪你阿婆说说话吧,六郎我来说。”
颜神佑耸耸肩:“也好,近来有阿歆在,阿婆心情好了不少呢。”说完就走了。这个阿歆,是她姨母大姜氏的儿媳妇楚歆,大姜氏的儿子蒋歆求娶于楚家,娶来的这个媳妇儿恰恰与他同名。当时一换庚帖,所有人都笑开了,直道是缘份。
颜肃之见他祖宗走了,才拎过六郎来上政治课,中心思想就是:有时候,女人的话,听过就算了,男人么,外形不是那么重要的。当然,也不要太胖了,会不灵活。如果想做个坏事,爬个墙头、钻个狗洞什么的——尤其是后者——会相当地不方便!
六郎听得脑门儿一抽一抽的。颜肃之小时候亲爹不管他,他特别渴望父爱。轮到自己当爹的时候,就将自己小时候的愿望统统实现。比如亲自教功课(这样挺好)、比如教导一些为人处事(这也很好),又比如自己偷偷梦过的父子可以玩笑、说一些心里话啊、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啊,讲一讲自己犯过的二啊(……)
六郎对这个亲爹,实在是颇为无奈的。
还好颜肃之念叨完了,又开始跟他讲程妙源的事情了。六郎就开始认真听了,听完了,还眼巴巴看着颜肃之。总觉得……他爹要不再说一点裂三观的总结语,他居然有点不太习惯了。没想到颜肃之也傻乎乎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在颜肃之将这个话问出来之前,六郎嘴角一抽,心说,虽然没有说傻话,不过这个样子也是一种正确的打开姿势呢。笑一笑,发现自己这样有点不太恭敬,马上又恢复了标准样儿。
颜肃之翻了个白眼。
六郎心说,对了,就是这个样子!然后自己也不小心翻了一个白眼。
颜肃之:……怎么觉得这个小子这么欠揍呢?
这边父子俩对翻白眼,互相觉得对方挺傻。那边颜神佑到了楚氏这里,正遇到一群女人在聊天儿。不但楚歆在,姜氏也是,颜氏也在,都在一处说话呢。
见颜神佑来了,姜氏便问:“你今天得闲了?”
颜神佑道:“方才有事来禀告阿爹,阿爹命我来向阿婆问安。”
楚氏最近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听颜神佑这么说,还嗔道:“你们本来就忙,那些糟心的事情还收拾不完,又来为我费心了。”她并不经常情绪外露,然而一开口,子孙无不遵命,是将她的话放到了心上,这无疑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整个人也越发地柔和了起来。
颜神佑笑道:“我也没怎么样,就是看看屯田什么的。”那些事儿,主打是山璞,也是给他找点事情做。
楚氏失笑,显然是明白她话中之意,遥指着她道:“看你这得意的样儿。我看山侯都被你带坏了!”
颜神佑也不觉得难为情,居然大大方方地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我凑到一处,可见是气味相投的。”
颜氏便笑道:“你又促狭了,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与你凑作一处的?”
弄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颜神佑一面笑,一面想,得什么时候把程家孩子录过来好呢?
姜氏堂叔一家殉难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由颜肃之命人传递过来的。
大家都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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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小的时候,因为爹不靠谱,天下也还没乱,做不到乱中出头。姜氏为了女儿,十分操心,硬压着背了好些个人物表。不能说倒背如流、如数家珍,也是举一反三,对这些关系门儿清。只是后来颜肃之正常了,越混越好,也越混越正经了,这些东西,就不是特别重要了。
各路义军起事,门阀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京城变乱之后,原本的门阀世家死的死、散的散,这些谱牒什么的,背了也白背啊!好比你学了十几年的英语,完全是硬着头皮学的,就为了应付个高考,轮到你要高考了。咔吧一声,天下掉下个雷来,告诉你,今年高考改革了,不考英语了(……)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世家如今在人心里还是颇有声望的,但是在颜家这里,就成了鸡肋了。颜神佑这几年事情又多,已经挺久没有复习这些知识了,是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怔了一阵儿,想,这是哪位啊?
她的脑子还是有点转不大过来弯的,因为这会儿,她正在琢磨着怎么把程妙源家的子侄拉过来呢。
直到对面姜氏落下泪来,颜神佑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他!
这一位,是姜氏的一位堂叔父,在外地做官的,娶的妻子也是名门之后,还是唐仪家的亲戚。
她对姜家的这些亲戚的感观其实没那么好,舅家很照顾她们母女,其他人的眼神就复杂得多了。这一位,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好像姜家办喜事儿,那家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娘子们还给过她两个白眼?时间太长,记不太清了。她现在的仇人多了去了,各个都比这些个事儿严重得多了。
再说了,大浪淘沙,门阀死伤惨重,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会儿突然听说他们全家都死了,颜神佑也是十分意外的。天下大乱,音信不通,实在是太正常的一件事情了。便是颜家现在的势力,想知道北方的具体情况,也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情。探子没少派,可能传回多少消息,全看运气。也有陆续南奔的人,再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只是南奔之人,许多都受到了些搓磨惊吓,回忆出来难免就会带一些艺术加工。如甘铭父子那般比较实在的人,不是没有,却也不多。这事儿,跟个人素质有着极大的关系。
是以姜氏堂叔一直在敌后坚持斗争的事情,昂州这里,还真是不怎么知道的。颜氏见姜氏落泪,忙去安慰,颜神佑便问:“消息是如何传来的?为何我先前不知?来人是否可信?”
来人道:“正是老府君使人送来的消息,过扬州时被大将军截获,大将军已验其真伪。随身携的书信,正是府君亲笔。”嗯,姜氏这个堂叔,之前是做郡守来的。
颜神佑这才细问经过。
原来,自从史九、金井栏开始,后有五王逆反,朝廷压不住了,就下令各地士绅自保。姜老郡守倒是有一点本领,本人又有些背景,所辖之地倒是被他硬保下了。套句政治课本的词儿“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是封建割据的经济基础”,同理,即便从大面儿上看来,这次变乱席卷了大半个国家,但是在他们“席卷”的范围之内,还是有许多像姜老郡守,又或者是各家坞堡那样的独立王国。
便是广、昂、荆、扬等地,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经济组织的。只是昂州、广州被颜氏父女扫荡得厉害,只剩些宗族聚居的村落,不似其他的地方,那是真的修了坞堡抵抗的。这其中,又是扬州的钉子户最多。
哪家打天下的时候,天下也都是这么个德行。
反正,姜老郡守是在强敌包围之中顽强地扛了过来了,又历尽辛苦,跟京城取得了联系,还得到了当时朝廷的表彰,只可惜,这表扬信也没能寄到他手里,还在半道被截了。
但是姜老郡守始终觉得能扛得到援军的那一天,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叛军。阮梅坑到了京城,在吃了个闷亏之后,居然不死扛了,与南面的朝廷媾和之后,又跟济阳王达成了谅解。他调转了矛头,开始清理自己内占领地里的钉子户了。
姜郡守这就开始倒霉了。
阮梅这个家伙,能下面跟郁陶这样的老将僵持,颜神佑要坑他,还是靠着开挂。收拾姜郡守这么一个半路出家守城的人,还是比较方便的。只可惜阮梅因为这一路中二得厉害,黑历史太多,士人都不信他,百姓也有点防备他。姜老郡守一点也不肯松气,死守不降。
陆桥使人劝降,告诉姜老郡守,京城已经被他们拿下了,还将抄来的许多大印拓了一份给姜郡守,以证所言不虚。告诉姜老郡守:大势已去,虞家已经没了国运了,投降吧,你原来的老上级统统都降了,现在我家阮老板才是正主儿。你别死撑着什么忠义了,难道不怕天命吗?
姜老郡守倒也硬气,更生生回他一个字——“呸!”更鼓励守城士卒“阮贼谋逆,先叛朝廷,再叛其主,天下岂会为这等反复小人所得?逆贼有何可畏?又有何可敬?若朝堂诸公不肯尽忠,我辈当为天下先。”
可是吧,有的时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光有骨气是不行的。城破,姜老郡守自家自缢,堂上鲜血淋漓四个大字——毋伤吾民。
姜老郡守竟不派子孙出城送信,只托于忠仆,以全家并不苟活。后来的事情,这仆人就不知道了,后续的消息,还是郁陶逮到人后辗转打听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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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心道,哪个阶级哪个阶层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以前她的一些看法,也是有失偏颇了。与士人以姓氏论尊卑,好像也开明不到哪里去。却又忽对这个国家生出了希望来,这世上,终究还是正派人多的。她现在只恨己方势单力薄,需要休养生息,不能即时提兵北上,好让这样的正人君子少损失一些。
正在咬牙切齿间,忽听咕咚一声,姜氏栽倒了。
姜氏原本只是难过,这会儿一听后续描述,整个人瞬间就厥过去了。
颜神佑也慌了,扑过去扶起她来,一叠声地叫:“阿娘。”
楚氏稳了稳神,道:“别慌,这是急怒攻心了,”又命唤郎中来,且说,“掐掐人中试试。还有,你外婆那里,先与你舅舅他们商议,再告诉她。”蒋氏上了年纪了,更连闻噩耗,怕她经受不住连续的打击。现在的世家,死人太多,渐渐地开始死不起人了。
颜神佑都答应了下来。
不一时,姜氏被救醒,第一句话就是跟颜神佑说:“可不能跟你外婆说。”
颜神佑道:“放心,我已经编好了。先跟她说,被围城了,再说情况不妙,最后再说死了。嗯,我得跟朝廷磨牙去,好歹,死后哀荣也是要有的。我手里倒是有不少俘获阮贼的士卒,拿他们换尸首。”
姜氏忍痛道:“人已死了……他们要辱尸,也早已经辱了。放了这些逆贼回去,又不知道要死伤多少精兵,不划算的。我于军国大事并不知晓,却知道对阵不可以失了锐气,与逆贼讲条件,就是自己给自己泄气了,你可以记着了。”说完,以帕覆面,躺在榻上再不吭声了。
颜神佑心道,我娘都知道的道理,只可恨朝廷里的大臣一个个的听说拿俘虏换太监,都没一个反对的,真是一群王八蛋!早晚让他们卷铺盖滚蛋回家吃自己去!
发完了狠,又轻声道:“阿娘且宽心,我去见舅舅,这事儿,不好叫外婆知道得太急,还得跟他通个气儿。您放心,总有一天,我亲手砍了那个疯子的脑袋。”
说完,便将姜氏托付给了颜氏母女,自己往前面去跟颜肃之商议事情去了。
颜肃之那里,已经在开会了,见到颜神佑来,点点头,示意她坐下:“都知道了?”
颜神佑道:“是。”
颜肃之道:“如何?”
颜神佑道:“可见阮贼之后方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克复有望。士人或许未必是心系朝廷,却肯定不是心向逆贼的。”
颜肃之道:“你这与军师说到一处去了。还有呢?”
颜神佑道:“请朝廷追赠、予谥,这是必得有的。还有,我在想,既然能换宦官,何不用来换忠烈之遗骸?只是阿娘并不愿意。”
颜肃之心头一动,问道:“这话怎么说?”
颜神佑叹道:“阿娘说,人都已经死了,何必为了死人再去死更多的人呢?这些俘虏都是精壮,归了阮贼,只消再与他们一把刀,又能上阵杀忠良了。”
叶琛与李彦等一齐叹道:“真是贤明妇人也。”
颜肃之不好意思地清清喉咙道:“先前也是我思虑不周。”
颜神佑道:“不然阿爹还能怎么样?要咱们接着与那群丧家之犬对着狂吠不成?”丧家之犬四个字,骂人真是刻薄到了骨头里。
颜肃之敲敲桌子,道:“那便这样罢,换与不换……唔,还是换了吧。夫人深明大义,我等却也不是无情之辈。”
颜神佑也很是为难,轻声道:“其实……先把俘虏里老弱病残换给他,也是可以的。”她坑起对手来,向来是极没节操,也完全不知道下限在哪里的。
丁号忍不住笑了:“甚好。”又说不知道阮梅那里的宦官准备得怎么样了。
颜肃之道:“主意是我出的,只是过于阴毒了些。”
叶琛道:“也没有那个严重,想临安要用的宦官,二、三百足矣,并不需要太多的。阮贼也不至于蠢到激起众怒的。”
山璞一直当布景板,此时却又插了一句:“他做没做,有什么关系?只要百姓信他要做,就可以了。”不是还可以造谣诽谤吗?
叶琛等人齐齐看向颜神佑,目光里带着深深的谴责:你怎么把这么个诚实厚道的人给带得这么刁钻了呢?
颜神佑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山璞死去的爹娘,自己好像给山璞打开了一扇通往掉节操新世界的大门……
只有颜肃之一撇嘴,大大咧咧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蔫坏蔫坏的。”在叶琛谴责的目光下,颜肃之很想再翻一个白眼。
李彦截口道:“那此事便这么定了罢?”向颜神佑使了一个眼色,准备跟她私聊,建议她将姜氏的话传上一传,好跟临安那边做一个对比。颜神佑收到信号,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且不说李彦与颜神佑密谋,那边颜肃之将叶琛特意给留了下来解释:“别逗了,哪家十几岁的小王八蛋在娘爹舅舅被人一勺烩了、自己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妹妹的时候,能当时报仇的?出手那叫一个狠,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叶琛苦笑道:“明公说的是。”
颜肃之特别诚恳地道:“我从来不说谎的。”
叶琛心说,得了吧,看你闺女跟你女婿那样儿,谁信啊?肯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过他不是唐仪,不会当面拆穿颜肃之,只是哼哼哈哈地答应了。搞得颜肃之十分之郁闷,再三强调:“我真的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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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边,跟李彦串通完毕,再跟她舅舅串通好了哄她外婆。其次是清点一下战俘,把质量次的先拿去换给阮梅,反正宦官也是残疾,这些人也……(她做买卖好像还是挺公平的
岂料她在这里坑人,那一边,阮梅也想坑她。阮梅现在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马上打天下,真的不能马上治天下。所以姜老郡守死了,他也没把人家尸首拿去喂狗,相反,他还捏着鼻子一人一口薄棺,给装了一埋,居然还给立了碑。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受到了“交换战俘”的启发,阮中二的中二病又发了,突发奇想地写信问虞堃:太监你都肯换了,那你爹、你爷爷的尸首,哦,还有你们那里好些人的亲戚什么的,要不要换?
虞堃自然是乐意的。那些献城的人,他不想要,但是亲爹亲爷爷的尸首,那是必须要的!他是真没想到阮梅会这么贱呐!拿人家长辈的尸体来威胁。可要不换,他就枉为人子了。
于是虞堃明知道这是敲诈,明知道这事儿得磨牙,明知道答应了就表示他连姜氏一介妇人都不如,他还是得应了下来。他毕竟,没有阮梅那么无赖。以颜肃之的中二,颜启的坟被刨了,他还得做个样子,何况虞堃要做天下的表率?
于是虞堃说:换,你要啥?兵吗?
阮梅说:不,要你家丞相他闺女,她来迎,我就把棺材挖出来,让你们那边儿人的亲戚抬着棺材去交给你。不然,我还挖你爹的棺材,不过呢,挖出来会怎么样,我就不能保证了。
虞堃:阮梅我氧化钙你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夹在一群神经病中间的正常人,虞堃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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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混乱的临安
虞堃快要被阮梅给逼疯了,心里咒了一万八千遍:颜寿怎么就没弄死你这个王八蛋呢?你脑子有病吧你?正常人谁特么不要脸会提这种要求啊啊啊啊啊!
你要以为阮梅就是个纯粹的精神病、出这种没天理的损贱、正常人都不会答应这种蠢条件,那你就错了。可以说,他这一手棋下的,比岳茂不知道高明多少倍。无论最后决定如何,换是不换,都免不了君臣离心。这一招,究其本质,跟山璞自骂一样,是无敌贱招。
摆明了就是说:我就是贱,我就是不讲道义,就是要刨你家祖坟,你能怎么样?我挖了坑,你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人至贱则无敌呀!
别说,这他这条件一开,真是不能让人不心动。君子不会心动,却会痛苦。道德标准没到君子,但是也不是小人的人,这个时候跟小人的选择都会差不多。不只是虞堃,差点跳起来。阮梅的手里,还有整个京城上层名流当人质。没错,杀了很多,糟蹋了很多,但!是!那不还是有没死的吗?你们要是不要呢?
留着恶心,也没多大用——就算有本事,现在也不肯跟他配合了。现在再杀,又开始担心起舆论来了。人呢,没钱的时候可以拿节操卖钱,等有了钱吧,又想装自己有节操。阮梅如今,也有一点这么样的心理。哪怕他没有,陆桥也已经体会到了。
现在好了,阮梅脑洞大开想到了这么个主意,陆桥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真是个一举数得的好办法!一般的贱人想不出来!至少陆桥,他好歹自诩是个读书人,他就想不到这么“妙”的主意!
事实上,阮梅贱招一出,整个南面朝廷都傻了,颜肃之这一头也傻了!阮梅出了贱招,大家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跟水货们还不一样,水货们的一切,都是虞喆给的,自己没有一点根基,想抽就抽,大家只要摆个姿态施个压,虞喆就得妥协。可到了阮梅这里,他不在体系内,不受你们的管。想抽他?只有战场见真章!
阮梅的用兵水平……全天下就没一个人敢说“我能打赢阮梅”的。
虞堃把阮梅家十八代祖宗都问候完了,捧着阮梅的“国书”开始发呆。狼告诉他,这是个坑,不要跳!阮梅肯定没什么好心,他肯定有阴谋,最轻也是弄来恶心自己,离间君臣,重的就不好说了,要赶紧狠狠地拒绝他!要义正辞严地驳斥他!
可是从情感上来说,这个年头,谁能说不在乎自己家的祖坟呢?虞堃就算不去考虑其他的人质,他也得考虑自己亲爹的尸首不是?当儿子的,尤其是当皇帝的,能说置先帝的首身不理?
虞堃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忙召大长公主过来商议。
这个时候,召大长公主过来已经晚了!基本上,阮梅的信使这一路没干别的,就宣传了这么一个交易条件。整个临安都已经知道了,消息也飞快地往昂州那里传递过去。南部四州一京,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不知所措里。
别说跟颜家关系不咋地的人了,就算是大长公主,一想到她爹她兄弟,就心疼得想撞墙。可拿人家闺女去换这个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闭门不出。以她家庭妇女的智商,也能看出来这里面不对。可她跟虞堃一样,一想到亲爹的尸首,就完全没有办法直截了当地拒绝。
姑侄两个面面相觑,还是大长公主说:“要是有个聪明人能给个办法就好啦。三郎,你可别先这么答应了啊!这不厚道。”她也没办法亲口说出来不要爹。
再聪明的人,也得有一个取舍。因为素行不良,没有人怀疑阮梅会干缺德事儿。反正就是虞、颜里面选一个做牺牲,支持哪一个,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就是站队了。纵然许多人这么个政治敏感度,预估出十年二十年后,必然有一个选择,可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选!虞喆再混账,虞堃现在看来还是好的。哪怕大势所趋,也不能明晃晃地站队太早。
至于有亲人在北方的,心情就复杂得多了。凭良心说,这事儿是不太应该答应的。但是,大家跟颜家又没太深的交情,而骨肉至亲还陷于贼手,不知道受什么样的折磨。想想都心疼!
就这样,阮梅一手贱招,将颜神佑又给拎出来挂墙头上去了。
亏得这天下虽然有很从庸人与小人,却也不乏君子。程妙源在荆州听到了消息之后,登时急火攻心,差点被气成瘫痪,醒了之后就哆哆嗦嗦写了个奏章,派他儿子连夜给送到临安。
出了这种事儿,连蒋廷尉这样的颜派只敢说:“阮贼反复小人,岂会守信?臣恐陛下两处皆不得,悔之晚矣!”
程妙源却是实实在在地指责:您老想什么呢?跟贼人妥协,让功臣寒心,你这样干了,就不堪为人君了呀!因为是给虞堃看的,所以后面还加了一句,你已经坑了人家一回了,还要再坑另一回吗?您当功臣是什么?当士人之女是什么?那是功臣之后啊!你能当奴婢似的送出去吗?想什么呢?
可这个事儿吧,搁了谁,谁能痛快地拒绝呢?那是祖坟啊!以楚氏一系对颜启之不满,水货刨了颜启的坟,他们还要誓死掐死水货。何况虞堃对亲爹还没那么大的意思呢?
更有一等有亲朋好友在沦陷区的,恨不得颜神佑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说:为了救你们那些误国害民的亲戚,我愿意牺牲。
只是这些人心里明白,这事儿,不是虞堃说了算的。哪怕是虞堃,也得看看颜家的章程。至于想不想颜家屈服呢?那就是人心隔肚皮了。
颜孝之直接称病,却在家里接待了唐仪、蒋廷尉等人。
唐仪旗帜鲜明地表示:“绝没有答应的道理。”那虽然是他舅家,颜肃之在他心里的份量也不低。作为一个中二病,他还有一种担心:这特么要是把丫头害了,他却今天丢一根大棒骨、明天扔一根骷髅头,后天再跟你要颜肃之的脑袋,说虞堃他亲妈的坟还在他手里。虞堃岂不是要被他治得死死的了?
蒋廷尉却又说出一番话来,他问颜孝之:“尚书令可知户婚承嗣之法?”
颜孝之开始还迷糊着,慢慢地悟道:“老翁是说?”
唐仪不耐烦地问道:“什么意思?”
颜孝之态度却很好,眼睛很亮地道:“有人心向往之,却非想等我家自己认栽,自然就有人不愿意那些乱人回来。这些人,你还不知道么?外头光鲜,内里污秽的可也不少。譬如有一家,哥哥陷于贼手,弟弟逃了出来,到了临安,朝廷许他袭爵了……”
唐仪大笑:“那可就不想让他哥哥回来啦!”
这只是其中一例,每逢乱时,这种家庭伦理剧就会演得特别狗血。什么前妻后妻,前妻之子后妻之子,嫡出庶出,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及……
颜孝之略略放了一下心。
蒋廷尉却担心地问道:“不知小李将军是何计较?”他问的是李今。
唐仪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颜孝之,颜孝之:“小女正在与他谈。”
一听说颜希真在跟李今谈判,蒋廷尉就打了个哆嗦。原本在京城的时候,颜希真还是挺标准的一个淑女的。现在看来,颜希真虽然还达不到颜神佑的变态程度,可是“不中亦不远矣”。竟跟颜神佑是个同类!真不知道是不是老颜家的祖坟埋错了地方,儿孙一个比一个怪!
唐仪道:“那便好。这临安,我也不想呆了,咱们走罢,随他去死!我接我阿娘,咱们便回昂州去。”
蒋廷尉诧异道:“要走?大长公主乐意么?我们走了,将朝廷丢给谁?又将置圣上于何去?”
唐仪看着不着调儿,毕竟是这个圈子里长大的,一声冷笑道:“还没看出来呐?这是在死拖着呐!说答应了呢,不好意思。不答应呢,心里又不甘!这是在等着昂州那里发话呢!呵呵……”
这事儿,谁先开口,谁就输了。颜肃之难道要旗帜鲜明地说“我管你爹是不是曝尸荒野”?就像虞堃但凡智商及格,就不会推出功臣去死一样一样的。不过,在唐仪看来,他这个表弟,现在智商已经不及格了!不在第一时间反驳,那就是不及格!
颜孝之默。
唐仪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是长子,从小什么都显得比他好,出仕也早他许多,你父母也更重视你。现在却不如颜二。你知道你缺了点儿什么么?你敢不敢有点决断?你不没有,那宫里坐着的,也没有!都不是痛快人!活该!”
颜孝之被他骂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了,楚氏看重他,却也留下了一个后遗症:他习惯了听从。
蒋廷尉素知唐仪无礼,也不挑剔他的礼仪了,却对他说的话颇为赞同。略一寻思,道:“还是先问一下昂州那里吧。走,也不能全走了。临安难道要留给那些人不成?”
三人商议了一回,唐仪勉强同意留下。说话间,颜希真拎着丈夫回娘家来了。
颜孝之眼角一跳,觉得女儿跟侄女是越发的像了。
唐仪却很开心,觉得这样的颜希真是越来越顺眼了,笑嘻嘻地道:“哟~小两口儿一道来了呀?”
颜希真笑得阳光灿烂的:“是呀。唐叔父好。”
李今却是一脸便秘地跟着打了个招呼。不用说,被太座给强力镇压了。李今对虞堃的表现,说不失望是假的。他忠心得近乎于愚,却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如果颜神佑只是个普通女孩子,这个……朝廷逼急了的时候,拿公主和亲也不是没有过。可颜神佑还有另一重身份,人家刚立了大功的。这一条好像被人忘了似的。这样作践功臣,是李今这个好孩子所不能容忍的。
李今过来表示:“阿婆阿娘都上了年纪了,不忍远离,想辞官去尽孝。”不管了不管了,老子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掐怎么掐吧。
唐仪乐了,大力拍着李今的后背道:“小子,明白人儿啊!”
李今:“……”你妈还是大长公主呢,你这么个态度真的没问题吗?
蒋廷尉得到了这么个好消息,就起身告辞了,说要去联系一下一些“有识之士”。颜孝之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是有真君子,也有一些想继续霸占着遗产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伙。
颜孝之便给他弟写信,再次说明了这里的情况。并且让李今赶紧写辞职信,指点李今:“政务一个字也不要提,就说你是去尽孝的。昂州地气炎热潮湿,老人家病了!”
李今依言行事。唐仪一咧嘴:“正好,将我家那几个也带走吧。”这时候才想起来,颜孝之跟他也是亲家,于是跟颜孝之说:“咱们两家,把喜事也办了吧?”
颜孝之心说,你这会儿又来添的什么乱呢?不过,这个时候也是不错的,至少表明了名门唐氏的立场。于是也点头:“好。”
唐仪兴冲冲地道:“现在有急事,最迟年前,容我把嫁妆给她们姐妹收拾好了。”
颜孝之现在也抽不出身来,马上就同意了。
又有颜希真开心地凑趣儿,两家的关系砸得更瓷实了。唐仪一摸下巴:“那丫头已经回去好些日子啦,不知道怀上没有,生男生女。”
颜孝之头上青筋直跳!妈蛋!你个老不修!有你这么胡乱说别人家女儿生育的事怀的吗?
颜希真晓得唐仪就是这么个德行,别说在颜孝之跟前了,就是在颜肃之那里,他也是这么个样子。颜希真更隐约听过,唐仪十分不死心,很想等老婆生下个孩子之后,再来结一回亲。
于是戏言:“您还没死心呐?”
唐仪道:“那是。”
颜孝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不着调儿的,又要出幺蛾子了。真是恨不得现在就一脚把他开到颜肃之那里,让他们凑作一堆,别在他面前闹腾。只是现在还不是他走的时候,得让唐仪留下来盯着虞堃,没人比他更合适这个工作了。
唐仪听了,很快也就答应了。却坚持把妻子送回昂州待产,说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颜希真拍胸脯答应了,保证一定把人安全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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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堃焦头烂额,万没想到李今居然在这个时候撂挑子。李今的理由十分充分,一个字也没提什么朝上纷争,就说自己祖母身体不好,要去尽孝。
这能拦么?
虞堃又让他带一封信给颜肃之,特别解释了自己的为难。
李今一点犹豫也没有地接下了,虞堃松了一口气。这也是他想出来的办法,一个字:拖!
他也在拖着阮梅,阮梅等不到答复,应该暂时停手的,对吧?
他猜得也不算错,阮梅的重心本就不在这件事情上。
阮梅就是拿这个事儿搅乱南朝,让临安朝廷这里乱成一团。他自己,正好得了喘息之机,趁这个机会,跑到北边去清理一下钉子户什么的,把基础打牢了。
陆桥毕竟是有些见识的,他分析得也很到位:“天下治乱,早有定数。无论史九、金井栏如何声势浩大,终归于尘土。天下初时几分,现在还是几分。颜肃之经营昂州是一股势力,大王与济阳皆出自五藩,雍自先帝时便自成一国,益州从来是旁边者。看似熙熙攘攘,实则界限分明。左右脱不出这几人了。”所以他建议阮梅,把自己地盘里的钉子户清一清,人已经得罪了,现在再挽回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就依靠群众的力量,取得民心,然后一争天下。
这个策略可以说是相当正确的,佐以阮梅的贱招,现在南方是被缠得不能动了。北方那里,楚丰正在跟济阳王对峙。济阳王也是,也为儿子求娶楚丰的孙女儿。楚丰没答应。
结不成亲,那就只好结仇了!
对阮梅来说,这真是个整理内务的大好时机。
可现在的问题是,阮梅扔了个雷下来,消停了。可后续的影响,远远没有停止!
首先,南边朝廷就乱了。相府与临安,产生了微妙的对立。
其次,朝廷内部也乱了,君子与小人掐作一团。有了程妙源打头儿,一些厚道人就觉得这事儿不能行。另一些人有私心,哪怕没有亲友在北方,借此机会,除了一个祸害,又有何不可呢?颜家过于强势了,对大家可不太好啊。
最后,战乱年代的伦理狗血剧,也可以开拍了。
总之,临安城里,一片混乱。偏偏虞堃像得了失语症一般,死活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回情势是危急了,却逼不出他的决断力来了。愁得他连娶媳妇儿的事儿都搁到了一边,连詹事来汇报,新招的宫女可以开始入职培训了,他都以“知道了”三个字打发掉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那边楚丰又说,不能如期送孙女儿过来了——他正在跟济阳王干仗,怕路上有风险。
虞堃:……痛苦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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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州这里,也不太平。
姜氏心心念念,把闺女给接回来,给她好好调养,让她赶紧怀孕生个孩子。这样的人生才能算圆满。
闺女回来了,也调理得差不多了,眼看女儿女婿处得也不错,姜氏就等着好消息了。
结果来了个晴天霹雳!她叔死了,说句凉薄一点的话,也就难过那么一阵儿,主要还是担心亲妈受不了这个打击。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听不得噩耗。好容易徐徐向蒋氏透出了风声,蒋氏昏了一昏,救回来之后好歹没出什么大毛病。
只是醒了之后就下令:“把五郎的亲事给办了吧!别拖了!我怕拖下来再有不好的事儿,孩子就不用成亲啦!就说是我说的,临死前要看孩子成家。”
于是又是一通忙乱,亏得春耕已经结束了,姜云在吴郡的一应事务也走上了正轨。别说,韩斗这么一闹,吴郡著姓死伤殆尽,倒是方便了姜云的政令畅通。
就在要发喜贴的时候,临安那里传来了消息——阮梅提了交换条件!
这事儿是捂不住的!
且不说颜神佑自己手里就有一整套的特务机构,消息来得不要太快!就算是昂州消息闭塞,阮梅也有意让人喊了一路,单靠口耳相传,这消息来就不会慢了。不消半月,竟是天下皆知了。
不止颜神佑被挂了墙头,连颜肃之,也被架到火上烤着了。
虞堃装死不发声,要被程妙源等君子以及蒋廷尉等喷,更有一些伦理剧中人在煽风点火。指责他不该这么苛待功臣。哪怕装死,都不能掩盖他有牺牲功臣的意图!论起坏来,伦理剧演员也不遑多让的,干脆花钱雇了些穷士子去上书。指责皇帝这样是忘恩负义,还是拿功臣不当人。
颜肃之装死,也要被喷的。
舆论乐见的是,颜肃之要送女儿去死,虞堃不让。可事实上,两个人的心意都与群众们的主观意愿相违背。
这就不好了!
喷,一起喷!还有人两手板砖,一手拍虞堃,一手拍颜肃之的。
乃至于有人写信给颜肃之:你就从了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无人敢惹颜神佑。
这些人真是惟恐颜家不反啊!【1】
局势乱成这样,连百姓也不得不被卷了进去。与旁处不同的是,广州、昂州两地是颜家的忠实拥趸,皆以皇帝忘恩负义。李彦趁机便推出了新编的各种歌谣。
作为当事人,颜神佑初听了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卧槽!阮梅这是疯了吧?他还真敢想啊?我长了一张忠臣脸吗?我长了一张好人脸吗?”
山璞冷怒不已,看妻子虽然口上说得不在乎,但是一个劲儿的用排比句,就知道她也是被气着了。一个人生气了,另一个人就得冷静。山璞道:“是不是好人不要紧,别吃亏就行。我宁愿你是个恶人,别那么高尚。”
说得颜神佑也熄了火:“行啦,我去午睡去啦。”
等她一觉睡醒,发现,山璞正坐在床头。眨眨眼,再看,还真不是做梦,就是真人。山璞见她醒了,俯身亲亲她的鬓角:“好啦,没事了。”
“?”她就睡了一个觉,她爹不是国王,她不可能睡一百年啊!她好久不碰纺车了!这就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1】南北朝时期,南梁与东魏对峙。东魏大将侯景在国内呆不下去,要投靠南梁,梁武帝答应了,还派了自己侄子去接应。结果侄子太矬,被俘虏了。两边儿议和,梁武帝对自家人特别关照的,想要回侄子来。两边聊得特别投机(……)
侯景也不傻,假冒东魏写信给梁武帝:拿侯景来换你侄子,换不换啊?
梁武帝:换!
侯景:我去年买了个表!
掀桌造反了!
这就是史上有名的“侯景之乱”,南朝士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梁武帝自己被饿死。据说还有俩闺女被侯景抢去当小老婆了……
——以上,出自《南史》。唔《梁书》里木有侯景诓萧衍的话,不过也明确记载了萧衍跟东魏一直眉来眼去啥啥的。真是让侯景想不误会都难啊!
第235章 姐夫小舅子
颜神佑不明白,她就睡了一个午觉,山璞过来告诉她,事情已经搞定了!
颜神佑从来没有这么莫名其妙过啊!甭管什么事儿,事先知不知道的,只要摆到她眼前了,她都能猜出些前因后果来。逻辑推理推不出来的,可以开脑洞来补。最后总给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只有这一次,她是真的惊呆了。
这个事儿呢,颜神佑是明白的,除了摆明了翻脸,否则连颜肃之也只有装死了。就算颜肃之出面,说他不肯交出闺女来,那他也得摆出个解决问题的姿态来。比如说,哭着喊着,说要不让他去死算了……之类的。
总之,不能没个交待。
现在……颜神佑伸头看了看外面,从光线来推荐,她睡了顶多一个时辰,这就搞定了?
看着妻子呆乎首的样子,山璞失笑,抚着她的头顶说:“莫恼,莫恼,莫忧,莫忧。”
颜神佑深深地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什么奇葩世界的大门,把这货的精分给放出来祸害人间来了!
山璞看到颜神佑眼神颇为不善,也不敢装腔作势了。阿琴带着小侍女一溜儿地捧着脸盆茶盅漱盂进来,服侍着颜神佑起床。山璞搓着手,站在旁边儿,大内总管似的,尴尬地道:“我把金印还给小皇帝啦!你的……我也还啦!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不跟他们玩儿啦!”
颜神佑一口漱口水就喷了出来!
卧槽!你还真敢干啊!
阿琴如今不用自己端盆儿了,手里正拧着擦脸巾呢。咔,一个用力,差点把手里的擦脸巾给拧破了!颜神佑共有三枚金印,一个收在办公室、两个在家里呢。这个阿琴知道。可没听说金印丢了啊!他是从哪儿偷来的?
山璞手忙脚乱地给给老婆擦嘴:“别生气啊,我觉得这个办法还行,我的印已经封了,你的也拿来吧。咱不稀罕他这个!有他没他,咱们照样过日子,照样管事儿。稀罕么?”
颜神佑:“……”她是真的打开了奇葩世界的大门,放出一个无赖来了啊!卧槽!这杀伤力好像比她爹年轻的时候还强啊!你别说,这件事儿,旁人干都不大合适,就他行!他本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归化了是他给面子。否则……人家也只是遵循传统的生活方式。
颜神佑洗完脸,漱完口,眼神危危险险地看着山璞,口气也很危险地问:“你上书说什么啦?”
山璞腼腆地道:“我就跟他说,咱们不跟他玩儿了。老婆是我的,他们山下人拿老婆不当回事儿,我们山里人老婆金贵。”
颜神佑:“……”是很感动啦,可是还是觉得他已经变异成一朵大奇葩了,肿么破?
山璞又解释道:“我这么一闹,岳父也好顺水推舟,由着我们去啦。其实岳父也生气来着,不过我看他这是不好骤然开口,一样是憋着什么坏呢。”
听听听听,这是正常人跟老婆评论岳父时会说的话吗?礼貌呢?被你吃了吗?
真是距离产生美啊!时间是把杀猪刀!还我腼腆小帅哥来!
颜神佑眼神复杂地看了山璞一眼,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对阿琴道:“去吧,取了我的印来,一并送到京里。”压下了好奇心,竟不问山璞要奏章的稿子来看。索性将此事都交给了山璞去办。
山璞也不负众望,一气将辞职信加骂帖送到了御前。这家伙的掐架才能大概真是与生俱来的,被打通了仁督二脉之后,贱得一发不可收。
上来就指出了,你们这么沉默着,是等着我老婆自己送死吗?你们多大的脸啊?以为就你们聪明是吧?当□□还要立牌坊,把人卖了还得说人是自愿的,坏就坏了,智商还不够高,还被人看穿了,丢人不丢人啊?就你们那点节操、那点智商,还配活着吗?
你们一个个的,丧家之犬一样的奔了来,现在居然要卖恩人。禽兽都知道衔草结环,你们真是白披了一张人皮了。
然后再骂,那些反对的人,你们就知道打嘴炮,敢说一点实在的吗?衮衮诸公,安危托于妇人,现在我老婆不借给你们了!你们自个儿玩儿蛋去吧!什么骠骑将军,老子不做了,什么归义侯,还给你!我呸!老子出力,帮你报仇,打得你仇人痛了,让你把我再送给你仇人吗?
我算是看透了,在你们这儿混,忠臣好像都没得到好报啊!
对不起啊,我智商虽然不高,我虽然是山上的野人,可也知道人做事一人当啊。如果是我们家自己缺德冒烟儿出了事儿,我一准儿自己扛啊!我特么是个男人啊!不是个窝囊废啊!
我是山上的野人啊,我是单细胞,本来很羡慕山下人这么会装逼的。可你们真是让我三观都碎成渣了啊,你们是把节操技能点都砍了,专点到装逼上面来了吧?要是装逼都装成你们这个样子,我特么宁愿一辈子做野人啊!你们那点智商,都放到损人不利己上面了吧?
妈蛋!要知道给你们干活卖完力还要卖命,老子还不如跟阮梅干呢,至少,阮梅没坑过他自己人。打赢了,被你们卖给阮梅,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跟阮梅混了。至少不是战俘,是功臣。
山璞的咆哮体运用得相当娴熟自如。
他不但自己上阵掐朝廷,还写公开信给郁陶,给霍白,给一干将领,将四州一京,闹了个沸沸扬扬。
特别指出:你们都不害怕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今天要拿我老婆的命,你们猜,明天轮到谁了啊?这么大个朝廷,我老婆都把阮梅打成狗了,他们还能拉下脸去跟逆贼和谈,还特么叫逆贼拿捏住了。这得有多蠢,又得有多贱呐!你们就给这样的朝廷卖命啊?
不但如此,他还特意发了封公开信给楚丰。特别语重心长,特别真心实意地劝:别跟济阳王打啦。你不打,什么条件都满足济阳王的,还能跪着当条狗。你要打赢了,等人家叔侄一家亲了,把你全家做成狗肉火锅吃团圆酒你信不信啊?他们家卖队友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这货不是个劝人向善的红领巾,也不是天真不懂权谋的原始人。大家笑话他天真圣母……真是笑得太早了!吐羊吐森破啊!被他点名的人,无异于下副本被BOSS点名攻击,瞬间套了N个负状态,真是想死都晚了。
你能想得到,南方首先喊出要单干,要带老婆回家,不给朝廷卖命的人,居然是……一直默默无闻,名气没有老婆大,骂人还要被认为是老婆代写骂稿的那个小野人吗?
霍白首先发声了,表示,他一直就是反对这样的,请皇帝赶紧的给个明确的表态。不要让前线的战士寒心呐!
紧接着,一干人等相继表示:对,就是这样。不能咱们拼死拼活打江山,你们当败家子儿。败家还不算,还要咱们的命。
整个临安都傻眼了!以往骂山璞的时候,说他是野人不懂礼法什么的,还不是仗着自己是文明人,占着优势,山璞得向他们学习先进文化,那就得给他们出力拉犁。现在好了,人家不干了,回去当野人了——你能奈我何?
围剿吗?对不起啊,兵不够啊!山璞的兵马,到现在手里得有五万开外了,想剿?不派上十万人,不能速战速决。前头调兵去剿他了,后头阮梅就得回来拣漏。
虞堃这时才发现,卧槽!光想着跟颜神佑她爹沟通去了,忘了她已经结婚了,她有老公了啊!
看吧,你忽略了人家老公,人家老公可不就要出来刷一刷存在感了么?
虞堃不得不派出唐仪带着旨意去安抚。别人出行,风尘仆仆,唐仪出差,拖家带口。他把全家都给弄到昂州去了,只恨大长公主此时有些尴尬,不愿过来。只说等年底办喜事儿的时候,她再来。唐仪还要坚持的,蔡氏将他劝住了,说是让大长公主在临安躲躲羞,不然夹在中间难做。
唐仪这才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回来了,又托颜孝之照顾他娘。神经粗成这样,也是让人佩服。颜孝之的神经看起来比他还粗,居然还答应了。真是不服都不行。
到了昂州,楚氏等与蔡氏叙旧。姜氏看着侄媳妇与儿媳妇就觉得一阵可乐,又看阿茵,觉得这小子也越长越不错了。
颜肃之倒是闷不吭声地接了唐仪去喝酒,唐仪把旨意就扔给颜肃之,让他自己看。颜肃之看都没看,就让封起来送到山府去了。
这一回,开火的不是山璞,是他妹。阿婉是个女人,有时候男人不能撒的泼,女人做起来毫不费力。扯了圣旨,还朝上面吐了口口水:“呸!晚了!早干什么去了?这回来的好快!怎么不接着装死啊?”
这可真是好问题。
唐仪听说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跟颜肃之商议起了婚事来。先办长女的,再办次女的,长女的今年年前办了,次女的明年夏秋再搞。因为这中间,他媳妇可能得生育,得休养,会忙不过来。他还得回去盯着他老娘。
同人不同命,虞堃装死,被山璞揪出来吊打。颜肃之装死,还得病友安慰,两人一起小住了好几天。
终于到不得不走了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分别开来。
颜肃之还要为唐仪设宴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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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设宴,不止两府属官,连颜家家着等也都来了。唐仪对此是十分满意的,觉得颜二真是个好朋友,给他把面子都做足了。他也投桃报李,原本对楚氏偏心,不疼颜肃之是有意见的。现在也规规矩矩对楚氏执子侄礼,还说太夫人您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呐!
他只要正常了,样子是十分能迷惑人的。楚氏近来心气也颇顺,看唐仪也就十分顺眼。还说他这一路辛苦了,又关心蔡氏,说她这来回的奔波,真是太辛苦啦,来了就别走了,好好休养。
唐仪也就心很大地把老婆孩子又再拜托给颜家了。
大家给他敬酒,祝他一路顺风,唐仪也喝得很痛快。轮到山璞,他还抬手拍了人家好几巴掌:“小子!往日看你傻不啦叽,现在看来,还是个男子汉了呢。”
颜神佑将山璞从他手底下解救出来,笑道:“伯父这是不信我的眼光么?该罚关小黑屋,一路关车上关到临安去。”
唐仪道:“小丫头不学好,就会拐着弯儿生事儿。我不过喝些酒,你就怕我骑不得马。罢罢罢,听你的,我乘车~”说完,还比了个舞蹈动作。
楚氏听了,心说,我的孙女婿,自然是好的。他当家之前,他们族里穷得吃不上饭,他当家之后,现在过得比一般士人体面。谁再说他傻,谁就是瞎子。聪明人好啊,聪明人生出来的孩子也聪明。
她对山璞这一闹,显然是相当满意的。
除了蔡氏有些担心丈夫的安全之外,这一场送别宴,还是吃得很痛快的。又有歌舞助兴,还有投壶等小游戏。一时之间,居然很有昔日京城欢宴的繁华热闹之感了。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情,有抬轿的,就有添乱的。
相府里吃酒正吃得热闹,相府外,已经有人在哭喊,指名要见楚氏。以楚氏的身份,又岂是谁想见就见的?这一位,却似是有些来头。一通报姓名,始知乃是世家女,与楚氏是一辈儿的只是年纪比楚氏小上许多,跟楚氏的娘家还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
此人姓家姓范,与颜神佑的大舅母倒不是一家人。这位范氏嫁的,自然也是世家子,好巧不巧的,嫁到了柴家去。京城被阮梅诈开的时候,柴家死得差不多了,范氏在儿子的护卫下,倒是逃了出来。这儿子也是孝子,想到亲爹还在城里,又要去寻。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范氏逃了出来,一路南奔,到了临安落了脚。发现自己除了几个奴婢、一点细软,竟是什么也没有了。什么叫辛辛苦苦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这就是!旁的尤可,儿子丢了,这可就要了老命了!再嫁再生都来不及了好吗?!
日盼夜盼,就盼着儿子能活着,母子团聚。
颜神佑大破阮梅军的时候,她把颜神佑当神仙,就盼她第二天就拿下京城,把自己的儿子好好儿给送到面前来。可朝廷忽然就议和了,不打了,范氏整个人都蔫了。
待听说阮梅提出了交换的条件。旁人尚还能按捺些,还有人不想遗产竞争者活着的,范氏这样的,那就是红了眼了。世道太乱,过得太艰辛,固然有然坚守节操,也有些人只图生存而不顾道义了。这与出身无关,只与个人的良心有关。
范氏一看,两个都在装死,她比谁都急。可惜了,她又不是官儿,两头亲戚都死得差不多了,往一些知道的人那时送了礼物,也没起到什么效果。眼看手上的钱财都要送尽了,这才想起来:我傻了呀!这些货能顶什么用呢?颜家要是不答应,这事儿就不成啊!就换不回我的儿子呀!
她收拾收拾包袱,就想往昂州来,哭求颜家救她儿子。至于怎么救……阮梅已经摆出条件来了,地球人都知道了,也主不用她复述了。她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是思及自己家都要绝后了,让人不绝后,应该是个君子该做的事情吧?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却用贱人的标准去要求自己。
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除了范氏,还有她来回跑门路时遇到的几个人。范氏想自己一个老妇人,孤身上路,又怕不妥当,便邀人同往。万万没想到呀!这些人里,催朝廷的时候很用心,等到听说要到昂州,居然有一半儿的人缩了。
另一半是真的思念亲人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有这老太婆打头,他们就跟着嚎一嚎,兴许就能见到亲人了呢?
这么一想,竟有三、四个人要跟着范氏一起来的。
一路上,奉范氏做个头儿,恭维她是长辈,说她情面大。范氏为了儿子,也是什么都不顾了。上门就说了来意。她的意思,还是想实施道德绑架的,草稿打了无数遍,在相府门口就哭了自己的孤苦无依等,引了好些人观看。
听了这样的汇报,在座有不少人就看向颜神佑。颜神佑都被气笑了,卧槽!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贱人啊!山璞伸手抚了抚妻子的脊背,眼中一片阴霾,MD!老东西,当老子是死人呐?!
唐仪当场就要卷袖:“我打不死这个老虔婆!”
颜肃之扯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拎,对六郎道:“六郎,你去做,可便宜行事。”
六郎离席,一揖拜别。
姜氏很担心,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对儿子的怀疑来,还要装得很镇定地招呼蔡氏等吃酒。
不多时,听到外面一阵嚣闹,接着,侍婢来报:“几个小的都打死了,一个老媪被押送去临安了。”
咔吧!姜氏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颜肃之和唐仪一对没心没肺的中二病,重演了当年京城神经病二人组的盛况,勾肩搭背,笑得快要疯了。还一个劲儿地说:“好小子!就是这样!”
楚氏看不下去了,直接问:“究竟是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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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六郎出门,有着他爹的命令,就点了五十人一块儿,府门前把几个来闹事儿的围成一个圈儿。范氏等见有人出来了,哭得更大声,后面的人渐渐止了声音,留下舞台给范氏表演——好叫范氏说得更清楚一点。
六郎却是越听越生气的。哪家亲弟弟听了别人要他姐去死,他能开心啊?听这老太婆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无非就是要让拿他姐去换这老太婆的儿子。范氏近来辛苦,原本比姜氏等大不了几岁的,现在看起来,却是老态龙钟的。六郎估计不出她的年龄来。
等她哭得没力气了,才冷冷问一句:“您嚎完了?”
范氏一怔。
六郎这才问:“我是宰相子,你们是谁。”
听了范氏自报家门,他还询问了跟着范氏一起来的人。几人只肯说是路上遇到的,没想到范氏是个猪队友。他们推范氏当炮灰,范氏也把他们给卖了,说这些都是跟她一样“骨肉离散之人”。六郎看这些人的眼神就很不善了,妈蛋!你们还组团来忽悠了啊?!不知道老子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六郎对着围观群众团团一揖,自报家门:“我乃宰相子,也读圣贤书。这位老妇人却是要拿旁人的骨肉去换她的儿子,我在书里看没读到有这么个道理的。损人而利己,不是做人的道理。她既然不是人,我也就不用听她的话了。念她也活了这么些年,我不与她计较了。至于这些人——”
四人初时没把六郎这个肉墩子看在眼里的。姜氏还是说错了,男人长得肥壮一点,有存在感。小男孩长得肉墩墩的,实在是……让人觉得这小东西不够机灵。没想到六郎一点也不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一想到他爹他姐他姐夫都不是善茬,四个人才觉得这一回真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六郎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转向看向卫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都叫破落户嚎到家门口来,要家里小娘子的命了,你们还干看着吗?想害我阿姐性命,这是我家仇人!你让我阿姐死,我先让你死!”
侍卫一拥而上,一顿乱殴,直将四人活活打死。围观群众还一个劲儿地叫好!六郎一看,乐了,这里本就是颜家的主场,山民因为有山璞镇着,十分听话还挺勤快,取得了不少城镇居民的资格。在山民心里,用阿婉的话说就是“我阿嫂是我哥的,想抢的都去死!”
要不是侍卫太多,围观群众很想跟着掺一脚来的。这样打死人不用偿命的机会……可不多呐!
范氏吓得乱抖,可还是大喊:“你们擅杀士人,是死罪!”
现场有一瞬间的静默,昂州对于门阀是不如外界那么尊敬的,但是随着著姓南迁,也不得不受一点影响。
六郎从从容容一拂衣袖,对范氏道:“我就杀他们了。命令是我下的,你只管去临安告状。我姓颜名璋,你不要记错了,”又安抚众侍卫,“令是我下的,你们听命行事而已,做了我吩咐的事,有什么后果,我担着!我们颜家,不做过河拆桥,拿出力的人顶罪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六郎是个好宝宝,如果能瘦一点,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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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对比太伤人
让六郎去独当一面,这还是头一次。颜肃之虽然还帮作镇定地勾着唐仪的脖子,俩人凑一块儿喝酒,心里还是挺紧张的。可是他又不能不让六郎迈出这一步。
六郎今年十一周岁了,颜神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爹妈到归义,被神仙托了个梦,开始发家致富了。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眼睛都不乏地砍了数以千计的脑袋,给亲爹换了个侯爵过来了。
颜肃之虽然觉得闺女是朵大奇葩,不是用正常人的逻辑能够推断的。可是儿子也不能差太多吧?他是纵着闺女不假,那儿子也是亲生的呀!怎么着也得把他推出去历练历练。光学有个P用?不上手,永远都不可能出师。没见过光听听就能会游泳的,想会水,你得先下水!
再者,他家的后代,不能只靠闺女一个人撑着吧?那成什么了?
这还没让他去领兵打仗呢!就处理个闹事儿的,应该是可以的吧?
就算不可以,也得让他走这么一遭,谁不是从丢人现眼走过来的呢?颜肃之年轻的时候,荒唐事儿办得可比这多多了。饶是如此,颜肃之还是紧张的。搞得唐仪也跟着紧张,直到外面把处理结果给传到了里面来。
里面这才松了一口气儿。
李彦虽然对这个学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意,认为随随便便就搞死了几条人命有些狠戾,但是敢担事儿,敢放话,不是想名声想得疯魔了,装逼装成了傻逼。这真是颜家的福气,也是大家的福气了。六郎的话,重点是在后面,他肯担事儿,这真是跟虞堃的装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彦就决定,现在不扫大家的兴了。等眼前的场面过了,再徐徐跟颜肃之父子聊上一聊。打哑谜是装逼的一种,装得太过,就是傻逼。但是,有时候说话得说得明白了,反而不好,适当的打打哑谜还是需要的。比如说,今天这事儿说到“主辱臣死”就可以打住了。等到侍卫把闹事儿的搞死了,再说这事儿主人家扛了。这就要斯文得多了。
想到这里,李彦便闷头喝了一口酒,不骂,但也不去夸。
其他人却像被打了一针强心针!
后生可畏!
叶琛大喜过望,举觞而贺:“明公大喜!”
颜肃之平素是不饮酒的,遇到唐仪来了,两人才凑到一块儿又喝了起来。现在儿子做下这样有事情,他居然也很开心,别人敬酒,他也来者不拒,与众人又喝到一起去了。唐仪见他女婿有出息,也很开心,跟大家也喝成一团。
蔡氏见了,心塞得要命,恨声道:“这回好了,今天是走不了的,好生喝吧!喝得醉死过去,明天再走罢!”
姜氏很赞同地道:“那就留一天吧。”楚氏也表示赞同。万一唐仪这么醉熏熏的出发,在路上出点儿什么事,那算谁的呢?
多留一天是一天,唐仪表示,他同意留下来。于是又敞开了喝,见六郎进来回话毕,颜肃之说他:“说话略过,省两句更好。”唐仪便说:“他还小,慢慢教,今天开心,来,喝一杯。”硬让六郎这个小朋友喝了两杯酒,这才作罢。
颜肃之百桩中,抽空对六郎道:“做得不错,有不足处,明日再说。你们休再夸他啦,夸得他得意,就不好了。”
六郎:“……”
这个时候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爹妈不是喝醉了,是不会夸他们的。有时候喝醉了也不夸,还本能地记得“谦虚”。当然,也有爱炫的父母,时不时就把儿女抬得高高的,向外人炫耀。一旦这样做了,子女又会觉得不好意思。没错,人心就是这么地矛盾。
六郎因为是二房长子,平素父母对他的管束颇严,倒是挺习惯被这样对待了的。默默地行一行礼,乖乖地被楚氏支使去招呼跟唐仪一块儿来的人。李彦等人细细观察,见他行止如常,对他的评价不免又高了几分。
颜神佑却问:“那个老妇人,现在怎么样了?”
六郎转头答道:“让人好生送回临安去了,为防她自戗,我命人盯紧了的。”
颜神佑招招手,六郎乖乖地过去,颜神佑在他耳边道:“你去派人,大声告诉她: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已所不欲,毋施于人。我们不会拿她去换什么奇怪的人,她也别妄想天下人都得围着她转了。”
六郎耳朵痒痒的,又觉得有些羞愧,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句的呢。颜神佑见他这样,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你才多大?你要现在就能全想到了,我们岂不是白长你这些岁数了?去吧,不要提这是谁说的,我现在且得避着嫌呢。”
六郎哼唧一声,果然去吩咐了。
原本范氏来闹事儿,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因六郎表现得十分出色,倒让昂州系喜上眉梢。次日,唐仪妨着宿醉回临安的时候,都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一摇三晃的。怀里还抱着个匣子,这是颜神佑交给他的,让他带给虞堃。唐仪头还疼着,也没问里面装的是什么,捂着脑袋就爬到车上去了。
相府里,六郎就没有这样的好命了。他被颜肃之打发去跟李彦请教,被李彦狠狠地训了一回。
李彦是他老师,老师训学生,天经地义。六郎被灌了两耳朵:“不可流于狠戾。动辄取人性命,会移了你的性情的。”搞得六郎蔫头耷脑的。
可名士就是名士,水平不是一般二般的高,与寻常只会训斥的老师比,更添了一个给甜枣的技能。
说完了狠戾的坏处,却又给六郎详解:“他们之可恶,在于以大义相凌,却是为了达成他们的私欲,这与谋杀无异。你只须揭破他的虚伪,令其阴谋不能得逞,便是大功一件了。这一条,你做得很好,看得很明白。这世上最缺的,就是这样不被这些曲解了的正义迷惑了双眼的人。然而纵是谋杀,不曾伤人性命,也是罪不致死的——这才是你的错处。”
六郎听到这里,才算是服气了。
李彦见他能听得进去人劝,也是欣慰,又和颜悦色地教导了他当日的失误:“纵要杀伤——这也不算大过,咳咳,这句忘掉,打成个残废也就够了——以德报怨,只会纵容小人、委屈君子,时间长了,谁还肯做君子呢?一个国家,若是小人过得比君子好,那就是一个恶世界。我辈须澄清宇内,重整纲常,惩恶而扬善才是。可也不能露出狠戾来!中间那一句可以不用说的!”
六郎细一琢磨,又拿颜神佑跟他说的那句话来问李彦,李彦细细听来,叹道:“就是这么个道理啊!”又对六郎细解此语,他也是一面想,一面说,说得极慢。六郎也听得很认真。
李彦看这学生愈发顺眼了起来,对六郎道:“我并不心疼那几个自私小人的性命,却担心你啊。你打杀人的时候,要是觉得快乐,我会忧心得睡不着。惩恶扬善是件好事,可快意就不必了。”
六郎虽然觉得他说得是对的,只是此时还是觉得李彦这要求略高。人要是没有了喜怒哀乐,还有什么意思呢?倒是记得李彦是一片好人,他也乖乖地点头应下了。
李彦笑道:“写完功课,就去向你父亲问安吧,多听多看,有不懂处,尽管问。亲父子,有何不可问?纵是责你几句,也是亲近。有人肯指出你的不足来,也是将眼睛放到你身上,不理你了,才是该难过哩。”
这一句十分有理,六郎又记下了。向李彦一揖,去写功课去了。
不特六郎,连颜神佑,也被杜黎给劝谏了一回。颜神佑以为自己这事儿办得挺漂亮,不想还是被杜黎这个人精给看出不足来了。
听到杜黎说:“娘子有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错了,娘子可知?”
“啥?”颜神佑惊呆了,她做错什么了?
杜黎提醒道:“娘子看,六郎与山侯,近来如何?”
颜神佑挺开心地答道:“他们很好呀!难道这是我的错?”
杜黎认真地道:“正是。他们先前,为何不显呢?六郎年幼,估且不论,山侯却早已成年,为何总是不显?是因为娘子担心他们,生怕他们吃亏。你不让他们历炼,他们就永远没办法冒头。只有独当一面,才是最能磨练人。不特是六郎与山侯,便是娘子麾下之士,又何尝不是如此?娘子一面叹人材难得,一面觅得人材却又护在羽耶下……如何能让人展翼高飞呢?”
颜神佑沉思中。
杜黎道:“我观娘子用兵,亦是如此。什么事儿都要替人想完了,底下的人,又哪来机会磨练去?这一条上,您是不如丞相多矣。再多说句僭越的话儿,娘子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夫人的心思,有几个猜不出呢?您抚育儿女的时候,这些事,要交给谁来拿主意?还要自己硬撑着么?”
颜神佑“……”好像真是这样的。她认真谢过杜黎,开始考虑调整。不论杜黎目的为何,说的,都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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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州与临安,原本离得就不远,唐仪纵然一路乘车,不几日也到了。这一路上,他急得抓耳挠腮的。当时脑袋还不太清楚,忘了问一句里面是什么,颜神佑也就没跟他说。等过了一天,他彻底醒了酒,再想知道,又要到哪里问去?
匣子是上了封条的,破开了再交给虞堃明显是不妥当的。害得唐仪一路上对着这个四四方方、长宽高都只有一尺的匣子直挠桌子!摇一摇,还咕噜咕噜响,里面好像是个球状体,这特么到底是什么呢?唐仪差一点就要强行打开来看了。
终于,到临安了。
唐仪舒了一口气,再多一天时间,他肯定要被好奇心打败,擅自开了匣子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到了临安,他先不回家,径自跑到宫里去复命。
一路上,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他自认还是个美男子,虽然做事不被愚蠢的世人理解,但是颜正条也好!经常被围观!可这一回,大家看着他,都露出了“真不敢相信”、“卧槽!这不是真的吧?”、“太可怕了”之类的表情,让他十分郁闷。
见了虞堃,虞堃也两眼发直,看着他抱着的那个方匣子,颤抖着声音,哆哆嗦嗦地指着他抱的匣子问:“这是什么?”
不应该啊!昂州那里的答复已经明明白白传了过来了,颜璋杖杀了想要逼死他姐姐的人。唐仪抱的这个盒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装人头的啊!一放到地上,还觉得里面咕噜咕噜响……
唐仪愤愤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没告诉我!”
=囗=!……
听众们先囧后无语,却也都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颜神佑要真的死了,这事儿就闹大了。甭说颜肃之是不是答应了,明显的,她弟弟记着仇,她老公立场十分鲜明。日后有的是清算的时候。
唐仪有点不耐烦,他的神经粗得能当立柱盖房子,对虞堃道:“打开不就知道了?我开封了啊!”
虞堃匆忙点头。
唐仪打开匣子一看,乐了:“嘿!这乌漆麻黑的,什么玩艺儿啊?”
一个头盔,还是阮梅的头盔,被颜神佑缴获的时候,正赶上被地雷轰。烟熏火燎的,掉地上还被踩了好几脚。
唐仪颇觉无聊,口上说不知道这是什么,过一刻也想到了。当时颜神佑没上缴这个战利品,而是留在了昂州。
虞堃的表情,真是相当的精彩。说不上是失望,也说不上是庆幸,又不知道他是不是失落,总之,很复杂。唐仪越发觉得虞堃没意思了起来,他甩手不干了。跟虞堃说,他要回家看他妈去了。
虞堃还能怎么样?虞堃他爹活着的时候,都拿唐仪没办法,到了虞堃这里,就更没有办法了。
岳茂全程旁观,此时也是没有了脾气。不止是他,朝上立着的新到的百官也都觉得很晦气。看了六郎,再看虞堃,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许多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向颜肃之输诚了。
没办法,除了死忠,谁也不想跟着这么个没前途的领导去陪葬啊!事已至此,也是时候表明立场了。这些人,心情本就摇摆不定。能安全逃出来,至少不是傻子,多少有那么一点眼力见儿。要说看不出颜家势力超过了皇室,那是不可能的。开始必须是做忠臣模样,也是觉得其他的势力不太合适。没错,是势力,南方的势力,是颜肃之,不是虞堃。
像岳茂的对头们,已经挺没压力地决定赌颜肃之赢了。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跑颜孝之的驻京办了。自打六郎杖杀四人的消息传来之后,除了四人之亲眷,竟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做得很对!
是啊,天下多难,就是盼着一个强有力的人带着大家荡平天下,开创一个太平局面。盛世什么的,都是随口乱夸的,盛世哪有那么容易来的呢?只要太平就能让饱经离丧的人满足了。眼前的虞堃,明显不能满足大家的需求。
六郎的表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虞堃在大义名份之下的威信,被打成了碎渣渣。
虞堃若有所觉,却也无可奈何。他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可真要是能轻易改了,那就不会拖到现在了。况且,这种感觉也很微妙。大臣们对他依旧礼敬有加,行动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感觉就是跟以前不一样的。这大概就是气场,就是运数了。
最后,虞堃只得命人将这头盔收到库里。国库、内库里存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不止是金银珠宝,还有一些古玩字画啦,兵器书籍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不收集的。【1】
自此之后,颜孝之愈发地忙碌了。不特是接待许多客人,还被唐仪缠着早点给儿女举行婚礼。唐仪没皮没脸的,女方催婚,颜孝之早已经习惯了。自己也觉得,这婚事早点定下来为好。被唐仪烦得不行,冒出来一句:“你要这般急,就不该将孩子送到昂州去,我们还得过去给他们办事儿。合该当时我将大郎唤了来……”
唐仪一拍大腿:“对呀!嘿,我以前以为你们兄弟里就颜二聪明,旁人都是木头,现在看来,你也不错啊!”
颜孝之:“……”他能悔婚吗?!
大长公主近来兴致却不大好,听了山璞与六郎连番对朝廷的指责,自己也觉得羞愧。竟有些不大敢见人了。
还是唐仪厚着脸皮过来开解她:“阿娘,您要什么都明白了,这丞相就该您去做了。您就是想大家都好好的,这有什么错呢?您跟别人不一样的,他们都明白的。要怪,都怪阮梅那个王八蛋。”
大长公主最怕颜家误会,忙问:“真的?”
唐仪肯定地道:“真的!丫头还说,她非弄死阮梅不可!”接着又说了许多颜神佑发的誓,这都是他编的。可大长公主偏就信了儿子的话,低声道:“也罢了。毕竟,也是我们欠了她的,我当时……”
唐仪道:“阿娘,我说句难听的,您别打我。您要是有那丫头的本事,这会儿这朝廷也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换了她在您的位置上,京城也丢不了,朝廷也坏不了。要是她遇上您这个事儿,不开口,那就是心里有坏念头了。可您不是,您就是一内宅妇人,别想把朝廷大臣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成不?”
大长公主居然没有暴打他,反而说:“这是件良心事儿,跟有没有本事没关系。我的良心也没那么好,很偏。人家帮是人情,不帮是公道。可是要我不顾先人遗骸,我也是做不到的。这两家子的糊涂账,早算不清啦。硬要算,也是咱们欠了人家的,可我却不能拿先人的遗骸当补偿。”
唐仪无奈地道:“那边儿让我捎话给您,事情并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您看阮贼动了么?一动,他就再没有什么可以要胁咱们的啦。”
大长公主一想,也对,心下稍安。
唐仪道:“那……咱们给两个孩子把事办了吧?”
大长公主的眼神坚毅了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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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儿父亲都不在昂州,全在临安,可这事儿,又不想在临安办,这事情就麻烦了。相较之下,姜家的喜事就简单得多了。大乱之世,事急从权。春耕已毕,秋收未至,正好办事儿。
也就是姜云请了假到昂州,然后两家把事儿给办了。
山璞这里,人口简单,颜神佑又是做惯了计划的人,很容易就将事情搞定。姜家人口齐全,做事的人多,操办起来效率也极高。
山璞是十分舍不得妹妹的,不但不舍,还有一点担心:“先前不该宠她的。”
颜神佑笑道:“又说傻话了,凭什么不宠呀?在婆家总要小心些,在娘家还要狠管,女人这一辈子,可真是太惨了。”
山璞道:“不是那个意思。”
颜神佑道:“才说你聪明了,你又傻了。吴郡怎么能长久缺了郡守?婚事毕,自然是要夫妇二人一同赴任的。我看这样就不错,一个主文一个修武,看谁敢乱!”
山璞道:“舅家不会将阿婉留下?”侍奉公婆什么的,是儿媳妇应该做的呀。
颜神佑奇道:“干嘛留她?哪个做官的独个儿去?应酬交际都交给谁呀?只要能走得开,就没有让媳妇儿不跟着的道理。”
山璞这才放了心。
到了正日子,还是有些不大安生,颜神佑就看他在院子里转了八百多圈,看得眼睛都晕了。忍不住推他出去招待客人。夫妻二人虽然把大印还给朝廷了,虞堃再授,他们也不接。可在昂州,有没有这个印,都不能改变他们的地位。山府也是宾客如云。
阿婉的嫁妆颇多,她父母在世之时,就已经准备了好些。后来山璞怕寒酸,又陆续堂。颜神佑来,又给她重新归整添补。队伍这头进了婆家门,那头还在娘家没出来。
而姜家,确如颜神佑所说,并不曾留阿婉在昂州,而是让她跟着姜云去赴任。姜家心里,姜云的武力值确实不大够,有这么个老婆跟着,大家也都放心。所以阿婉直爽点就直爽点罢,占着一头就行。
山璞是宁愿妹子略辛苦些做事,也不想她太辛苦与人周旋。此举正合他意,送别时也对阿婉嘱咐再三,让她跟姜云好好配合一类。
颜神佑跟姜云两个听了直翻白眼,姜云用手肘捣捣他表妹:“不对吧,这话不是该你嘱咐阿婉的么?”颜神佑白了他一眼:“叫阿嫂。”姜云道:“这话你跟阿婆说去。”
两人斗了一回嘴,那边话也说完了,终于启程。
此后,霍白之父母亦至,霍白驰归,相府再办婚礼。他与姜云不同,姜云是文职,霍白是武职,且现在还在战时,是以颜静娴婚后并不随他同往荆州,依旧在昂州居住。
霍白的父母对儿媳妇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听说儿媳妇在帮娘家姐姐的忙,还在做官,不免惊诧。不好跟相府多理论,先向霍亥询问,请他拿个主意。
霍亥让他们且遵本地风俗。霍白父母颇为无奈,也只得暂时按捺了下去。
颜神佑这里,却正在培养自己的属官们。杜黎说得也对,她总将事情把持着,确实不利于其他人的成长。颜静娴正与丈夫分别,颜神佑就给她多分一点任务,好让她少些“闺怨”。
颜神佑自己,却密切关注着临安。她手头有舆部,更明白李彦等人的心思,现在也是烦了虞堃这样黏黏乎乎。察觉出李彦想搞死虞堃,她便暗中命令大开方便之门。什么工具身份证活动经费,能给就给。
她与李彦都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行动还慢了一步。这么有组织有计划,居然快不到一个小宫女。
就在颜静媛生产的时候,颜神佑接到舆部的消息:虞堃遇刺,危在旦夕!
【卧槽!这不是我干的啊!】
当下也顾不上颜静媛这头了,颜神佑直接去找颜肃之。颜肃之一拍桌子:“人呢?都来议事!”
除了卢慎,其他人都来了,颜神佑将事一说,李彦的脸色也变了——这是谁干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1】汉魏时期的国库里,有着许多奇葩的收藏,据说,有标本(王莽头)、臭鞋(孔子屐)、菜刀(高祖斩蛇剑)、凶器(两百零八万件的兵器)……直到晋代,继承了这份丰厚的遗产,然后一场大火,烧掉了(……)——《晋书·五行志》
第237章 虞堃的不甘
虞堃遇刺?
这事儿相府的都觉得奇怪,不是瞧不起虞堃,而是他根本没有被刺的价值啊!如果是敌对势力的话,留着他给颜肃之添堵不是更划算吗?要刺杀,也是刺杀颜肃之这样的人吧?
这不科学!
这是在场所有人内心的呐喊。
留着他恶心颜肃之也是好的啊!
经过了阮梅这么个损招,真是不翻脸也翻脸了。一个有着正统身份,却没有一点实权的皇帝,一个有着实权,却仍旧做着臣子还不跟天天在皇帝面前打卡上班的丞相。多妙的内斗经典人设呀?
李彦的心情更复杂了。在没听到消息的时候,他是多一刻都不想让虞堃活着的。他已经意识到了,此时的虞堃已经是一个负担了。所以他才会筹划着搞死虞堃,免得他再碍手碍脚。
可一旦听说虞堃遇刺重伤,很难活过来了。李彦又开始反醒,觉得自己寻人谋刺这件事情,做得很失君子之格调。忽然觉得自己大错而特错,怎么就鬼迷心窍用起这种招儿来了呢?
这位老先生这个时候,一向精明的脑子也有了那么一点浆糊了。
颜肃之阴沉沉地开口了:“无论如何,我都得往临安走一趟了。”
丁号道:“临安离此地并不遥远,不如待消息证实之后……”
叶琛道:“来不及了,如果真是伤重,再证实,就是死讯了!无论如何,丞相都须见圣上最后一面,以防有变。”
丁号心说,死了也没什么,不过万一要出个什么“遗诏讨贼”那就不好了,所以支持叶琛的提议。此君入戏太深,已将自己代入谋朝篡位大反派的角色里面拔不出来了,议事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见知名学者的儒雅风范了。
颜神佑道:“什么人能够行刺成功呢?这事儿很不对。”她倒不介意背个黑锅,反正她已经有计划了,做与不做,差别都不大。只要颜家有正位大统的那一天,总会有各种猜疑的。真要为了虚名而收手,那就是傻子。惜名的时候惜得要死,一旦打定主持抛开,最不重要的,也就是忠臣的名声了。死活是挣不来的东西,还在乎它干嘛呢?颜神佑也完成了向篡位小BOSS转变的心路历程。
不在乎忠臣之名了,却不代表不在意真相。
颜肃之道:“无论真相为何,我都要过去一趟。你留下。”
“啥?”
霍亥看了李彦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心下有些奇怪,却仍然建议道:“如此,丞相须多带甲士。兵围临安,以防不测。”
颜肃之道:“我也有此意。”谁知道这是不是一计呢?反正,他过去了,不见他病友和他哥,他是不会轻易进宫的。
颜神佑道:“让阿胡跟着阿爹一同去。”
颜肃之也点头答应了。山璞又主动请缨,表示要去路上接应。颜肃之想了一想,道:“你留下。两地并不遥远,不须中途等候,有事我手书召你们。”
山璞与颜神佑对望一眼,不再反对。
颜神佑还是很不解,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办到的?她跟李彦搞这个儿,还要从医药上面下手。虞堃去年受这重伤,虽然救了回来,仍然体弱多病,离不开药,找对了路子,下手是极方便的。颜神佑猜想,李彦的医学水平是挺高的,成功的几率极大。
可究竟是谁抢了先呢?
颜希真在临安住过,对临安的情况很熟悉,对颜神佑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廷尉必是知道的。”话却只说半截,因为李今也在,不好当着丈夫的面说太多。只说希望能和丈夫一起陪着颜肃之去临安。
颜肃之也答应了:“你阿爹也在那里,不看到他,我也是不放心的。”
南宫醒见状,连忙主动请缨:“愿先往查探。”
他素来机警善变,颜肃之同意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点齐兵马,便往临安进发。李今有些吃惊:“要带这么些人?”这么大的队伍,一看就知道,至少在两万开外。颜肃之道:“情势未明,有备无患。”
李今:“……”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叔丈人好像真的不太像个大忠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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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出了这等事,一行人不敢耽搁,白兴当天便启程。颜肃之要点兵,次日动身。
南宫醒这里,一路跑到了临安,才发现临安气氛并不低靡。恰恰相反,反而有一点暗流涌的样子。这让南宫醒颇为警觉,深恐是有什么阴谋。他没有往宫里去,而是先见颜孝之。
颜孝之不在家,去宫里了。
南宫醒越发担心了起来,很怕颜孝之等人已经被什么阴谋分子给扣作人质了。再摸到唐府那里,说皇帝遇刺,大长公主等去宫里了,人都不在!蒋廷尉府也是这般。南宫醒深恨此时李今不在城中,颜希真当时不该把李今给拉走的,弄得现在两眼一抹黑的。
他没有先进宫,而是往集市等处去听了一回,继而失笑。如果是他想做局,这会儿肯定向民间发布错误信息啊!咬咬牙,他往詹事那里去,不想詹事已经被宫里软禁了。这事儿就不大对了,詹事是已经向颜肃之输诚的人,把他抓起来,还说他可能跟行刺事件有关……这风声很不对。
南宫醒一拍脑门儿,又往张瀚那里去。张瀚却是在的,他告诉南宫醒:皇帝是确实遇刺了的,并且情况很不妙。京城这样的情况是“人心思变”,倒不是有什么阴谋。
南宫醒放下心来,急忙往宫中求见,颜孝之接见了他,告诉他,虞堃已经不行了,行刺的消息是真的。他已经派人往昂州送信了,估计现在颜肃之已经知道了。
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被一群复杂的人一想,却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南宫醒松了一口气,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颜孝之道:“这世上的奇人异士还真是不少!”
原来,虞堃要结婚了,詹事奉命准备。阮梅那货突发奇想,颜肃之不肯跟他做买卖了,宦官的事儿暂时是黄了,可宫女还是需要的。原本给配的那些个奴婢是肯定不够用的了,就得另招。
问题就出在这另招的人上了。也是他没开天眼,招了一个跟虞家有仇的人进来。半夜当值的时候,趁虞堃睡着了,拿簪子把虞堃差点没给戳成个筛子!非常不巧的是,还没等她戳死虞堃,被个巡逻的卫士发现了。
虞堃身体不好,睡前会服一剂汤药助眠。可他睡得再深,那也是睡,还不是死了。被扎成那样,不痛醒了才怪。可惜体弱,痛得都叫不出来了。但是卫士很警觉,觉得窗上影子很不对,立刻冲了进来。人赃并获。
大长公主等人连夜进宫,急召了御医。颜孝之等人衣服都没穿好,也奔到宫里来了。最苦是蒋廷尉,老人家本来睡得就少,好不容易睡着了,告诉他皇帝被人捅了,让他去审刺客。整个临安都被搅了起来。
大长公主看侄子被包扎好了,喝药睡了,就气冲冲要去“撕了那个小贱人”,见面就骂。没想到这宫女比她还凶残,她骂,宫女也骂:“老贼婆,你爹害我阿翁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今日吧?”
大长公主:什么玩意儿?怎么扯到我爹啦?
仔细一想,她爹的仇人实在是太多啦!
她爹那个时候吧,前朝势力可顽固,还没经过什么大的起义。搞死的前朝忠臣不要太多!不像颜肃之现在,最坏的事情都让阮梅和五王做了,他的仇人就会少很多。
这一个,大长公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还是蒋廷尉给审出来的。原来,这小姑娘肯定也没见过她祖父,但是她爹到死不忘父仇,念叨着都是虞家人害的他家。小姑娘打小就是受这个教育长大的,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子,不然一准儿投了阮梅,好搞死虞堃。
阮梅诈开了京城的大门,大肆屠戮,搞得她都绝望了:虞家人这回得死绝了吧?轮不到我出手了,真是太遗憾了。
万万没想到半路跳出个李今,把虞堃给救了。小姑娘又是开心又是失望,开心的是,自己有机会手刃仇人之孙,失望的是,这货怎么这么命大呢?
她一路来到了临安,恰逢詹事招人。她便冒充是逃难的良家子,上了户口,再报名入宫。像她这样“战乱时期跟家人失散,想入宫保平安”的孤女还是不少的,她的个人素质又挺不错,就这么被召了过来。
人一旦有了一个更大的目标,对一些个人得失就看得很轻了。正因为这样,她不与人计较,能多干就多干一点,对人也很好,人缘好,肯干活,就容易晋升。【1】不久就被提拔到虞堃身边工作了。
值夜这种工作,一般人是不愿意做的。尤其是虞堃这里,睡前先吃安眠药的,一步登天的机会都没有。
小姑娘就得到了许多的机会,观察一下,就决定下手了。只是不巧,遇上了尽忠职守的侍卫而已。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侍卫的祖父,跟小姑娘的祖父以前是同事,还都死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南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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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醒放下心来,也给颜肃之发了一个消息过去。颜肃之当成个大事儿来办,身后拖着三万大军,走到半道儿上,告诉他这是个乌龙!颜肃之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叶琛却认为这样很好,他尤其感谢那个尽忠职守的侍卫。如果没有这个侍卫,或者说这个侍卫没有这样离奇的身世,不管颜肃之做没做,这件刺杀的事情可能都要栽到他的头上了。
现在好了,这么奇葩的事情都出现了,大家商量着怎么善后吧。
颜肃之道:“来都来了,我还是去看一看罢。”同时想,也可趁机整肃一下朝廷,没用的让他们滚,不跟自己一条心的要收拾,有本事的,那必须礼贤下士。
李今却十分忧郁,他并不想虞堃去死的。事到如今,却也只能叹一声:“天意如此!虞氏于今是绝嗣了呀!”说完,便伏地痛哭了起来。
颜希真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哭什么?只是伤重,还没死呢,到了临安,看到他真驾崩了,你再哭也不迟!”
颜肃之记在心里,作出焦急的样子来,下令星夜兼程,往临安去。好在两地不远,他们又已经走了不少路,次日便至。到了城外,见城上也没挂白幡,颜肃之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来晚。
命甲士驻于城外,命人上前喊话。
验明了身份,知道是他,城上忙不迭便开了城门。原本见这大军逶迤而来,城上是惊得关了城门的。现在见颜肃之来了,岂有不欢迎之理?
颜肃之来不及多寒暄,径往宫中救见。虞堃才转醒,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听说他赶了过来,道:“总算……全了君臣之义,不曾有什么大龃龉。”便要见他一见。
颜肃之入见,见虞堃正躺地那里,转头也很为难。忙上前去,缓声安慰。
虞堃道:“我不成啦,命本来就是拣的,看来天不让我活了。身后者,交付与丞相啦。我只剩姑母一个亲人了,望丞相多多关照。我死后,有一日还葬京师,便是丞相对我的恩德了。”
颜肃之忙说不感。
虞堃吃力地道:“先前的事儿,是我软弱了,我的错,我知道的。只是丞相,你知道吗?我不服!若当初不是大郎做天子,我……我能做得比他好,可是现在这样,纵然是我,也做不下去了。都托付给你啦!”
颜肃之心里一阵的难过。因阮梅那个损招,他对虞堃的意见是相当大的。装死不是他没意见,而是心里的怒火已经累积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他当时已经憋着大招准备扯旗造反了。可虞堃这将死之言又说得如此实在,颜肃之也不想跟他多计较了。
说来虞堃也是倒霉,他哥虞喆接手烂摊子的时候,只要综合素质超过八十分,就能把天下给盘活了。问题是虞喆也就是个六十五分的水平,所以把一盘不算太烂的棋给搞成了个烂泥潭。虞堃倒是有八十五分的水准了,可轮到他下棋的时候,对个人素质的要求已经超过了九十五分,要命的是,这个时候,他的对方综合评分已经破百。虞堃就算是累死了,也搞不定这天下了。
对此,颜肃之也只能说,万般皆是命。不过这种话是不能说给虞堃听的,只好安慰他安心养伤,先前都熬过来了,这一回也能行的。
虞堃缓缓露出一个笑来:“我是不行的啦。丞相去召大臣们来吧,我有话要说。”
唐仪扶着大长公主,对颜肃之使了一个眼色。颜肃之领命而去。
虞堃却又突然对大长公主道:“快!时间不多了,姑母对我好,我心里明白的。表兄与丞相素来交好,丞相必不会为难表兄。我再送姑母一场大富贵。”命人取来玉玺,交付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失声痛哭,唐仪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虞堃催促大长公主快些将玉玺收好:“他们就快来了。”大长公主擦擦眼泪,将玉玺揣到了怀里,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又开始掉眼泪了。
颜肃之再领人进来,从他开始,个个都跟死了亲爹似的,就差直接哭出来了。虞堃吃力地道:“后事悉付丞相,唯楚氏,不曾婚配,叫她改嫁罢,别为了一个死人耽误了青春。我平生有两大恨,一是阮贼,一是五逆,丞相为我讨平。尚有一愿,欲归葬父母身侧。”
颜肃之终于落下了泪来,凭心而论,倒比他亲爹死的时候还难过些。哽咽着答应了,且说:“陛下但安心休养,吉人自有天相。”
虞堃惨然道:“什么吉人!什么天相!我只不服老天不公!”最后一句,简直声嘶力竭。喊完了,人也泄了气,渐渐合上了眼。
唐仪上前试了试虞堃的鼻息,手上一僵,又招手,示意御医过来。御医连滚带爬,过来一摸颈侧,哭道:“陛下驾崩了!”
大长公主便号啕了起来。什么玉玺,什么富贵,全都忘了!只记得一件事:“这连个老盆儿都没人摔啊!”
朝臣原都是极不喜欢这个街霸的,现在看她满头白发,哭得忒惨。一想她娘家已经死得不剩人了,真是人间惨剧,也都恻然。
颜肃之一面劝大长公主节哀,一面说:“圣上身后事还不曾办呢。”又指挥着去取白布等物,焚香,取火盆好焚化物事。
大长公主抬起袖子,一抹脸,鼻涕眼泪都沾到衣服上了。她也不管,撑着唐仪就起身,居高临下地道:“颜二郎,我问你一句话,你敢不敢应?”
颜肃之吓了一跳,心说,您老不是疯了吧?您这侄儿,不是我搞死的啊!口上却道:“殿下请讲。”
大长公主道:“你敢在这孩子面前立个誓,讨平阮贼,不与他讲和。光复京师,将这孩子用他该有的礼数安葬么?”
颜肃之心道,只要你别说拿我闺女去换你爹的死人骨头,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当时就立誓,要弄死阮梅,讨平天下,以帝礼迎虞堃回京安葬。如果他违誓,便遭短折。
大长公主道:“你写下来!”
这是在搞什么鬼啊?所有人都有些不安,从伏跪于地的姿势中缓了回来,有交头接耳的意向。也有心思灵敏如叶琛、蒋廷尉等人,呼吸已经急促了起来。大长公主是个泼辣大妈不假,有时候也不讲理。不过现在这个样子……这倒好似是菜场讲价,把价谈完了,她就要亮宝贝了吧?
颜肃之也猜着了两分,痛快地写了。大长公主给化在了新抬进来的火盆里,想了一想,还是觉得不放心,要跟颜肃之盟个誓。
南宫醒见这事儿没完没了,只得代颜肃之发问:“殿下要盟誓,总得有个说法吧?这没头没脑的,怕神仙也要糊涂。”
大长公主露出了蛮横的一面,凶巴巴地道:“要你管?!给我退下!”
南宫醒:“……”纵然辩才无碍,还是不要惹到躁狂中的泼妇吧。他摸摸鼻子,缩了。
颜肃之只得硬着头皮问:“您要盟什么誓呢?我好准备。”盟誓也不是随便盟的,最郑重的是要歃血。
大长公主道:“天下吧!”
得,这就得随她老人家折腾了。
于是盟誓,涂了半脸的血,颜肃之发誓,一定会给虞家人报仇的,一定会搞死阮梅这些人的,一定会善待虞家的宗庙陵寝的。大长公主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要保下济阳王等人血脉的话来。五逆当初已经被虞喆削了宗籍了,不算是她家的人了。
颜肃之涂了半脸血,看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也涂了半脸的脸,回看他。看了半天,叹道:“你们俩一块儿偷鸡摸狗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你们会有现在的出息。”说完,从怀里掏出了玉玺。
众人:=囗=!
大家都以为现在宫里的秩序没有乱,没有人觉得需要现在就搜寻玉玺——吃相未免太难看。没想到这宝贝竟然在这里!
颜肃之:……
大长公主道:“你现在给这孩子个体面,让他用皇帝的身份走吧。等他丧事儿办完了,你再当家,成不?”
颜肃之可不敢当这个话,当场就跪了下来,跟大长公主发誓:“不破阮梅,不敢言其他。”
这个态度很好地缓和了大长公主的情绪,她恋恋不舍地交出了玉玺,往后一仰,昏了过去!
唐仪吓了一大跳!颜肃之忙揪了御医来,御医吓个半死,生怕把他杀了给虞堃抵命。此时见要用着他,急忙粘了过来,当大长公主是救命的稻草。摸了一回脉,道是年纪大了,又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需要调养。又表示自己会调养之法。终于逃了一命。
接下来便是办丧事了。
颜肃之玉玺在手,办事果然方便了许多。先是给各地发消息,该戴孝的戴孝,该奔丧的奔丧。楚丰那里,特别说明了虞堃的意思,让楚家孙女儿另嫁。又下令,年前禁一切婚嫁娱乐。郁陶那里,要他暂时不归,好生防范阮梅,恐阮梅趁机生事。现在的官员一律留任。
一条一条,理得分明。
颜肃之却自称摄政,并不即时挂新招牌。
消息传到昂州,颜神佑怔住了,茫然地问山璞:“就这样死了?”心里空落落的呢。
山璞对虞堃却没啥好感,差点害他没了老婆的人,有什么好怀念的?撇一撇嘴,山璞道:“岳父这样做得对。”很快就把颜神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善后事宜上来。劝她去相府那里宣布这个喜讯,又说颜静媛生了儿子,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好庆祝,所以要安抚一下卢慎。
颜神佑果然被恍恍惚惚地转移了注意力。
山璞动动眉毛,心说,这才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1】据说,当初一大批兔子就是这样在秃子内部步步高升,被立为模范当标兵的。然后奏越升越高,因为实在是太符合要求了,所以很多兔子坐到了秃子内部很重要的位置。然后,地球人就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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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山璞的计划
虞堃死了,最无动于衷的大概就是山璞了。山璞从前羡慕的是山下的文明开化,对当初带他下山的甘县令充满了孺慕之情,对后来当了他岳父的颜肃之颇有一点崇拜之意。至于丁号、李彦等人的学问见识,也让他很是欣赏。老婆和老婆娘家女人们身上表现出来的另类凶悍,也令他觉得十分亲切。
但是对京城,对皇室,那就真没啥感情了。朝廷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奇怪的符号而已。他既没有受过个狗屁倒灶的朝廷什么恩惠,也跟这个朝廷没啥感情。给他启蒙的是甘铭,帮他走到现在的是岳父家,他看得真真儿的,什么封侯,什么拜将,他该领的是老丈人的人情,这里面,就没朝廷什么事儿。
相反,朝廷还挺对不起他这两个恩人的。甘铭一心为民,过得还这么清苦,可不就是朝廷惩奖不公么?他岳父如此殚精竭虑,还得两头受气。最最不能忍受的是,居然把主意打到他老婆头上,这口气他要是能忍下去了,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山璞很有男子汉气概地记仇了。
所以他很不理解颜神佑干嘛对虞堃这么个讨厌鬼的死这么惆怅,完全没有逻辑的好吗?如果虞堃是壮烈牺牲的,山璞还能分一点“怅然若失”的感情给他。现在死得也窝囊,活得也窝囊,有啥好可惜的?要山璞说,真是该松一口气才是。
对此,颜神佑只说了一句:“你不懂的。”
山璞很有求知精神地道:“我不懂什么呢?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做皇帝的。一点决断也没有,才有一丝刚毅之气,又消散了。他比六郎大着好几岁,我看他再活十年,也未必有六郎现在有决断。”
这事儿跟颜肃之那群人评价的一样,山璞小时候也算是个土皇帝家的土太子,没成年的时候遭遇政变,全家亲戚死得只剩他和一个小妹妹。对手还是乌泱泱一大群根基颇深的长老,就这样,还愣让他翻了盘。有过这样的经历,要让他能看得上虞堃,也确实挺强人所难的了。
颜神佑:“……”
山璞头一回把老婆辩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升出一丝成就感,又不太好意思笑。只好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问起颜静媛才生下的孩子了。颜静媛这运气还真是不错,爹妈作死,亲姐姐作死,难得家里其他人还把她给抚养长大了,还给她弄了这门不错的亲事,她还顺顺当当生了个儿子。既不像她亲妹妹那样整天得绷着,也不像他堂姐们那样有操不完的心。
就是这孩子生的不太是时候,赶上虞堃死了,也不能大肆庆祝。
颜神佑处理这些事情连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我们去卢家去看看也就是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明白的。礼单我已经叫他们开好了,到时候看一回东西,没什么纰漏就成。”心里却叹,一个时代结束了。而新的时代里,不知道她没有立足之地?
山璞跟卢慎处得还不错,小声说:“你这妹子太软了。”很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颜神佑笑道:“软就软点儿罢,她有点儿糊涂,性子软些,担不起事儿,就不让她担事儿,也还免得她给夫家惹事儿。”
山璞道:“卢慎人不错,就是命不大好。”
对此,颜神佑不予置评。
山璞却好像来了谈兴一般,他往常的话都没有这么多,轻易也不议论人,更不会说人是非。今天却说完了卢慎又扯到了李今:“还有姐夫,也不大对头。”
颜神佑到这时就明白了,前面扯这么多,都是为了说李今。她对李今也有一点担忧,这位姐夫从听说虞堃重伤开始,就跟失了魂儿似的,非得跟着去临安不可。颜神佑也不得不怀疑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李家从来是以忠诚著称的。看来,山璞跟她有着差不多的担心。
对视一眼,山璞知道,妻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声道:“李家一门忠烈,我怕他想不开。当今天下,要说还有人对虞氏不能忘怀,又能掀起点风浪的,也就只有他了。”李今家旧有的部曲就得几千户,他自己成年后又一直领兵,势力并不小。只是没有一个根据地,且于民政方面十分短板。他要是没有短板了,颜神佑一点也不怀疑,李今刨出小皇帝摇活了之后,会直接带到自己地盘上,然后听虞堃的命令征讨四方。
颜神佑默,长叹一声,张张口,又什么都没说出来。不知道当年楚氏要把颜希真嫁给李今,是不是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情形呢?她不敢深思。
山璞慢慢地道:“我想了很久了,这位姐夫,其实论操行……在天下人心里,恐怕……比岳父还要好些。”他说得颇为犹豫,似是担心说人家爹的坏话会激怒人家女儿一般。
颜神佑道:“你也不要吱吱唔唔的啦,本来就是这样。我家与虞家,中间的破事儿太多了,想做纯臣也是做不得的。李家就不同了,他们就一开始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
山璞道:“所以,姐夫便很重要了。他有兵,还不少,皆是能征善战之士。有忠义之名,就有人望,会有很多人看着他的行事来决定自己的选择。”
颜神佑的脸色变得很不好。
山璞继续道:“得跟临安说一声,好歹劝服了他才好。眼下的情形,咱们很缺人,他不好闲着的。我就怕他因为这小皇帝死了,弄得心灰意冷,就此袖手旁观。如果是京城变乱的时候,小皇帝已经死了,他还能一腔热血想着报仇。这一二年的搓磨,临安朝廷又不争气,他也该看出来……这里对那个朝廷,并无敬意。小皇帝活着,一切都好说。死了,哪怕是别人弄死的,他心里也会有芥蒂。”
颜神佑道:“且看阿姊能不能说服他吧。”总觉得颜希真会有办法的。
山璞赞同道:“也是,有些话,我们说,倒不如他们自家人说来得方便。”
颜神佑低应了一声,琢磨着是先跟楚氏聊聊,还是先给临安写信。山璞却收起了“对说老婆亲戚坏话的担心”,开始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搞死阮梅呢?
没错,虞堃黏黏乎乎的让他恶心了,可归根究底,最近这件大事儿还是阮梅这个神经病惹起来的。有个神经病惦记着他老婆,这可不是什么让人能够开心得起来的事儿。不搞死这个神经病,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憋着什么坏呢?
山璞站起身来,踱到地图前面,盯着京城开始发呆。能夺回京城就好了,京城历年经营,金城汤池。又有武库敖仓,内外府库,历代典籍,四周人烟茂盛。南面就是颜肃之的地盘,是一个很好的北上基地。
能够光复旧都,也是一件很有象征意义的大事。颜肃之又许了诺言,要让虞堃归葬京师。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京城都必须在近期拿下。
颜神佑则拿定了主意,先跟楚氏见个面儿,商议好了再跟临安那里发信。见山璞正对着地图发呆,轻轻说一声:“我先去见阿婆。”山璞下意识地点点头,颜神佑便出了书房,命人在外面守着,不许去打搅山璞。
相府。
楚氏似乎正在等着她的到来。室内闲杂人等已经清了,颜神佑一进来,就有热茶奉上了。颜神佑见状,也不客气,跟楚氏问过安,便坐了下来。
楚氏揉揉地眉心:“为了临安的事来的?”
颜神佑道:“正是,不止是临安,还有以后。”
楚氏道:“慢慢说。”
颜神佑便说了李今的事儿。楚氏叹道:“那孩子是个直肠子,他的心眼儿,不及山小郎十分之一。”
颜神佑心道,这是夸山郎呢?还是在损我老公?只听楚氏续道:“就是心眼儿太直了。这样的人,劝起来也是容易也是难。”
颜神佑看着茶盏里往上冒出来的蒸气变幻出奇怪的图案,轻声道:“他要是就此消沉,又或者不肯出仕,不知道天下人会怎么想了。”
楚氏道:“这可由不得他。”
颜神佑道:“谁还能强迫他不成?便是阿姊,怕也只有劝着的。小皇帝是他救回来的,忙里忙外,人还是死了。还生出这许多事端来。换了我,也要难受一阵儿。再说了,阿爹又累月不朝,难保他不会有什么想法儿。人一死,有万般不好,也都人死债消,提起来也就只有好了。倒是我,先时恨这小皇帝磨磨叽叽,现在也觉得他可怜了。何况于李今?”
楚氏道:“你阿姊与他夫妻日久,总能摸得着他的脉门的。”
颜神佑道:“他的脉门,先前不过是一个忠字,为的是他家的家风。现在,就不好说了。”
楚氏道:“有一人忠字,就够了。难道他这个忠臣,不想为光复京师出一份力么?”
颜神佑道:“但愿如此。”
楚氏道:“你有这个心思,不如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颜神佑道:“听说阮梅眼下不在京中,依着我,倒想拿下京城,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再者,京城那里补给充足,可比咱们在南面四州拆了东墙补西墙好多了。”
楚氏道:“要秋收了,”又说,“你爹要是脑筋清楚,就该先把你和山小郎的金印还回来!你也好名正言顺的接着主政,山小郎也好跟着出征。”
颜神佑笑道:“阿爹不会忘了的。”
楚氏道:“这个不用你管了,你只管写信说旁的,我叫你阿姊提醒他一下儿才好。”
颜神佑道:“好。”有好事,她干嘛不接着呢?虞堃死了,昂州的许多事情就可以继续了呀。比如那个勘刻石经的事儿,秋收结束后,就可以征石匠来动手了。又比如,修整了这一年了,虽然再修整一年更好,但是时间不等人,说不定还要有大战,部队也该操练起来了。妇女活动,也可以继续开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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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颜神佑正在昂州筹划着重启计划,临安这里,也确实是遇到了麻烦。
第一个跳出来说心死了,不想干了的居然不是李今而是岳茂。岳茂也是个奇人,开始是一门心思给虞堃谋划,让虞堃当个手握实权的皇帝,他也跟着做个重臣。功利心不可谓不重了。
待虞堃一死,他居然不投靠明显日后有大发展的颜肃之,反而穿得跟个孝子似的在虞堃灵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完之后,就把官袍一脱,大印一封,他不干了!
这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他的死对头皇后詹事目前自顾不暇,来不及跟他对掐,因为那个行刺的宫女是他招进来的。小宫女也硬气,揭露完了大长公主她爹的血腥发家史,就在监狱里吊死了!她死了,一了百了,总得有个人为这事儿负责吧?詹事因此惶惶不可终日。更有大长公主,一面哭侄子,一面死咬着要把这事儿给彻查。
颜孝之为此焦头烂额,判刑的事儿用不着他管,自然有蒋廷尉这个老狐狸来担待。可这个皇后詹事似乎是他保举来的,弄得他也有点怵这位女壮士了。
现在岳茂又说要不干了!
要说,岳茂这种唱反调的人,滚得越远越好。可谁叫他过于活跃呢?不到最后关头,颜肃之还想要一点脸,不想被人说虞堃一死,人走茶凉,虞堃生前得用的人都被整死了。这对颜肃之也不太好。
于是又是派人劝,又是下令安抚的。可岳茂就是王八吃秤砣,他铁了心了,死活要走。弄得颜肃之也暴躁了起来:“他想滚就想,我看他是投阮逆还是投济阳!”
话虽如此,气愤之余,还是派了逃难而来的查家的一个旁支老者,带着书信,跑到荆州去请程妙源回来。
程妙源也是,死活不肯回来。
一个一个,真跟故意作对似的。要不是虞堃遇刺的事儿闹得太大,又有大长公主背书,颜肃之这弑君的嫌疑就有了旁证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今也就不好意思说他要走了。他的心里,也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他早就觉得虞家这气数尽了。另一方面,冷静下来一想,颜家近来的表现,确实是对皇室十分冷淡的。这让他有些不舒服。开始的时候,两处有矛盾,颜家受委屈,作为亲戚,他自然是偏心亲戚的。现在虞堃死了,人一死,千般不好也都变成好了。他又动摇了。
不过是看着岳父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颜希真接到了楚氏的书信,且不忙着跟李今谈话,先去跟她爹、她爹提了一提:这个时候,应该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干翻阮梅这样的逆贼,对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召回山璞等人呢?虞堃先前可没有撤他们的职,也没有批准他们的辞职报告不是吗?
朝廷旧臣自然是不乐意的,哪怕颜神佑是颜肃之的亲闺女,以前也受过封。可那时是从权,现在颜肃之又不是弱鸡,干嘛让女子跳上前台?山璞要是想入朝为官,倒是勉强可以接受。就是颜希真,已经有了在背地里说些闲话,想劝一劝颜孝之,让他闺女别太出格,跟颜神佑一样,自己辞职了吧。你看,颜神佑要不跳出来,阮梅知道她是谁呀?怎么会点了她的名?女人出风头,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颜孝之在焦头烂额之余,又平添一股心乱如麻。
这样的暗流,颜希真自然是知道的,正好,趁此机会,她就明明白白地指了出来:“当今之世,除却大将军与阮梅互有胜负,也只有兴宁侯曾大破阮逆了,阮贼的头盔可还在库里摆着。这样的人不出战,难道要推别人去送死?”
她这话一出,将许多人的脸都擦得**辣的。颜家一家神经病,这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了,眼前这一个,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很多人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再反对,眼前这个女人说不定会来一句:“不让她回来,你去。”那这事儿就坏了!
对敌他们倒不是很怕,阮梅却不是普通的敌人。
于是,颜神佑与山璞就又接到了自己的金印,往身上一挂,依旧做他们的官儿去了。
颜神佑再次受封,总得有所表示,便派了杜黎往临安去,重提了录程妙源子侄为官的事情。虞堃死了,程妙源不肯出来,那就折中一下好了。退一步说,程家子侄如果遇到了难题,程妙源难道会坐视不理吗?
杜黎要往临安去,山璞知道了,便与颜神佑商议,也派银环携密信去见颜肃之。颜神佑笑问:“你又有什么主意啦?”
山璞道:“京城。”
“嗯?”颜神佑一惊,“京城可不易下。阮梅便是以诈术而得京城,想骗他,可不容易。要是强攻……咱们现在恐怕还不行。”没有个三倍五倍的兵力,想攻下京城,那可难了。
山璞道:“我又不与他见面的。趁他们都不在京里,正好行事。”
颜神佑因问何计,山璞道:“要秋收了。秋粮总是要入库的,平素不好接近京城,到了这个时候,京城的粮仓必是开门纳粮的。”
颜神佑秒懂!就是装成送粮队嘛!不过她还是提醒了山璞:“粮仓可不在城内。”
山璞笑道:“还不许人家送完粮去见识见识京城么?”人又不要太多,数百人运粮,不算多了。进得城去,趁夜突袭一处城门,足矣。
颜神佑对兵事还真不敢说精通,只说:“那你真要与阿爹好生商议商议了。”
山璞道:“我醒得,并不着急的。这里秋收还没完呢,那边稻米熟得晚,又要收,又要装,总还有些时候的。”
颜神佑道:“办法不错,我只怕时间,不过,若是今年不成,明年也是一样的。”说完便笑了,阮梅再有本事,听说是要清理占领区,那也不大可能这几个月就完工了。南方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能再休整一年就更好了。明年再用这个办法搞下京城,似乎也是可以的。
山璞道:“我怕明年情势有变,还不如今年就动手呢。听说太尉与济阳军正在交战,胜负还未可知。阮贼生性奸狡多变,不知会不会从中生事?”
颜神佑道:“那便早些送信往临安,早作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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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的信送得很是时候,彼时虞堃的丧事已经办完了,只是棺椁并不曾入土,暂时停于临安行宫内。只等着光复了京师,好还葬于陵区。他的棺椁在这里,大长公主便不肯去昂州,李今也请命,要携本部兵马,镇守于此。
颜肃之:……
他对这个侄女婿还是很抱期望的,他家女孩子嫁的丈夫都是有些能耐的。这样的苦力不用白不用。现在一个苦力说不干了,要给别人家免费扛活。这未免令颜肃之觉得盘算落空。
那一边,任凭颜希真怎么劝,李今就是死活不肯点这么个头。发誓要当望夫石,就立在临安这里给虞堃守棺材不走了。气得颜希真想抽他,手抬了起来,又放下了。不得不说,李今虽然气人,可有这份儿坚持,实在是比那些个整天往颜肃之面前凑,或者矜持一点,想通过别人的推荐,让颜肃之“发现他是贤才然后求贤”的家伙,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山璞的信恰在此时送到,颜肃之便与哥哥、侄女儿组成联合阵线,要激出李今的斗志,让他肯领兵出征。
李今听说要光复京师,略一犹豫,便慨然答允了。
颜家兄弟父女叔侄,都松了一口气。
颜肃之也便有心跟杜黎聊天儿了,颜孝之与杜黎也算是有缘,一块儿跟着喝茶。杜黎心道,这样的好机会,可真是难得!除开转达了颜神佑那个录程妙源子侄的主意之外,又说了自己的看法。
“公等过于计较名声。”杜黎的观点是,你做得再好,想黑你的人怎么找也能找到黑历史了,哪怕是扭曲的、生造的,无中生有移花接木到身上的,用阴暗心理揣测的、哗众取宠的……反正,你到了这个位置,就肯定会有骂名。要是为了这名声束缚住了手脚,还不如趁早卷铺盖回家。
在颜孝之皱眉的时候,杜黎又不慌不忙地添上了一句:“但求无愧于心便好!便如眼前事,明明错是在阮逆,是在刺客,是在昔年旧怨,怎地臣一到临安,更觉得这里人人都觉得是自己错了呢?明公束手束脚,岂非与少帝(虞堃)一样没有担当了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颜肃之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在乎这些虚名的人,听他一说,顿起知己之感,以手加额:“非公不足以解吾惑。”
杜黎心下得意:成了。面上却愈发谦逊了。
第239章 无巧不成书
杜黎南下,就是奔最大个儿的那个去的,要说他是一片真心跟在颜神佑身后,这话骗鬼都不信。但是颜肃之分派他去给颜神佑当助手,他也一道烟地去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真心去给颜神佑扛旗儿去了。
无论他觉得颜神佑有多能干,又或者觉得她十分高尚,很得颜肃之的心,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大家都认为,最后的继承人会是六郎。六郎也开始崭露头角,表现出了强硬的一面。那他还跟颜神佑手底下听用,啥时候能一展宏图报负呢?对吧?
杜黎自认在才学是不敢跟李彦、霍亥,甚至于丁号这样的人比拼的,心机上大约也算不过李彦。论起智商,颜神佑也不是傻子。但是呢,比前者有个优势——年轻。比后者也有一个优势——性别。所以他深信自己有出头露脸儿的那一样,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治个体,而不是某个人的附属。
他没想过什么背叛、出卖颜神佑之类的,人家是一家人,他夹在中间,那叫里外不是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也会尽量少做缺德事,是因为知道这么做了,是损人不利己。
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只是有一颗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业心罢了。他想抓住机会,能够摆脱“听凭妇人差遣”的阴影。他跟甘铭不同,甘铭不计较个人得失,视功名利禄不是浮云粪土也差不多了。杜黎并不是这样的。好歹得抓一个机会,能够独当一面,对吧?
现在,机会来了!
姜氏对颜神佑的关切,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也大概齐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杜黎一想颜神佑要生孩子,就得耽误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是没有办法理事的,这是个机会!颜系缺人,他如果能够表现出足够的才能,不用颜肃之说话,颜神佑大概就会想办法让他独当一面了。
这么想可能有一点对不起颜神佑,不过,杜黎也不是太善良的人。他既然没有背叛旧主,也就不会良心不安。
今天,他抓住了机会,加深了颜肃之对他的印象。过不多久,颜神佑真要有了不方便的时候,要么昂州府的事情就要交给他管,要不,就会对他另有安排。
杜黎信心满满,颜肃之等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小算盘,此时,颜肃之的思想得到了解放(……),再次回归了中二的状态里。十分霸气地决定,自己现在就回昂州,收拾兵马,跟女婿等人商量怎么坑阮梅。至于临安这里,谁特么愿意呆谁就呆吧!全当是个扩大了的君子里。
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颜孝之听说他要回去,倒是也赞成。其实临安离昂州并不远,昂州城的一应设备可比临安周全多了。颜肃之在昂州经营日久,总比这处处是旧族的临安,更能让人安心。比较遗憾的是,近期没办法让长子完婚了。
颜孝之也很支持回昂州,至于临安这里,既然李今已经同意了不再守着虞堃的尸首,那让他暂时镇守临安,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了。
颜肃之推己及人,问道:“那大娘和孩子怎么办?”
颜孝之也有些愁。
颜希真道:“我便留在这里又如何?孩子自有阿家、阿婆照看。他那个样子,没个人看着,我且不放心。”她总以已经能够左右丈夫的决定,这一次现实却泼了她一盆冷水。总有一种“你居然为了他不理我”的诡异感觉,这让颜希真觉得需要多陪一陪丈夫。
颜孝之却有些不满了:“你怎么能抛下孩子不管呢?”男人在外拼搏是正常的,女人自然是有义务看家的。
颜希真低头不语,颜肃之道:“你也不要训她啦,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别。”
颜孝之才不说话了——总觉得他弟的气场又变得奇奇怪怪的了,颜孝之对于他弟的这种中二特质曾经十分之熟悉,一感觉不对就知道他要闹事儿。
颜孝之有点不想跟这个神经病的弟弟呆在一起,便说:“这里旧族颇多,我与廷尉还是暂时在此处住下的好。免得他们又生出事端来。”
颜肃之道:“大郎管事,自然令人放心,不过……你太绵软古板,我怕一旦有事,你下不去手。把唐大留下,你们一处商议着办,如何?”
颜孝之:“=囗=!”卧槽!逃离一个中二病,又塞来一个病情更重的!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嘴巴里好像被人塞了一大把的黄连,真是苦不堪言。
颜肃之又问他这临安城中,有没有什么能人异士,可以录用的。颜孝之说了几个,颜肃之一听,竟然都是旧族,心里有些犹豫:“他们可靠么?说句难听的,丢了大好河山奔过来的,会有真本事吗?”
颜孝之对于旧族还是颇为维护的,闻言就斥道:“这是什么话?诗礼之族,怎么就不可靠了呢?先前京城变乱,也是虞家气数尽了,更是他们不能知人善任。再有本事的人,上头不会用,又能如何?”
颜肃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大郎好大气性。平日里作斯文样,怎地一说到他们,比被掘了祖坟还生气来的?”
气得颜孝之拍案不已:“你混蛋!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颜肃之的嘴里能跑马,被亲哥骂了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道:“对对对,我一直都混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的。”流里流气的样子让颜孝之气结,颜希真见这两个人吵架,不好插嘴,只得给她爹顺气。
颜孝之平静下来,才又苦口婆心地道:“你今日地位与往日不同,说话前要三思,可别跟在京里时的那样了。”
这倒也是好意,颜肃之固然觉得他多事,倒也点头应承下来了。
颜孝之觉得自己瞬间老了三岁,恨不得这个王八蛋弟弟早点滚蛋。却又突然想起一事来:“阿爹的骨殖……”
颜希真手上一顿脸上也僵了,说起来颜启真是现世报,死了被挖了一回坟不说,移到坞堡安葬没多久又遇上了变乱。当时是颜希真与颜神佑两个守坞堡,阮梅来攻。姐妹俩心里都没底,怕祖坟再被刨,又把他刨了出来,颜神佑作主,烧成了灰,找个坛子一装。跑路的时候带走也方便。
本应该跟昂州那里商议的,结果阮梅来得急,后来事情又多,阮梅被击退后,把骨灰坛子一埋。居然忘了再跟昂州通气儿……
颜希真额下冷汗滑下,颤声道:“阿爹,二叔……”
“嗯?”
“那个,阿翁的遗骨,已经烧了。”
颜肃之:“……卧槽!”
颜孝之:“什么?!!!!”
颜希真也紧张了起来,道:“当时阮贼攻得太急,怕运送不便,我们便将阿翁遗骸火化了。后来阮贼退了,又埋了回去……”再然后就忘了说了QAQ
颜肃之一摆手:“我当是什么事儿呢?烧了就烧了,以后搬动也方便,省得被人再糟蹋了。”他一听就知道,这事儿他闺女也有份儿。
颜孝之正在运气准备发火,见他弟这个死德性,一口气卡在嗓子里没提上来,差点噎死。一阵儿咳嗽之后,气势也泄了。只好说:“那这回运回来吧。”总比运棺材方便多了,以后再搬运,那是真的更方便了。
颜希真如蒙大赦:“是。”
颜孝之不放心,又仔细问了一回其他的事务,觉得再没有疏漏了,才大手一挥,放闺女离去。然后对弟弟开火,一个劲儿地说:“我知道你对旧族有些不满,可旧族能屹立数世不倒,自然有它的道理。这世上寒士固然有俊材,却未必经得起推敲……”
颜肃之:“……”不对啊,原本他已经蔫儿了,现在怎么有了精神了?
被灌了两耳朵教训之后,颜肃之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大郎就在这里看这些蠢货,看看能挑出几个有用的吧!我走了!他们的脑子好使,都用在了私利上了!哼!”
颜孝之这个时候却不吃他这一套了,也拍桌:“你就知道寒士可用了?我告诉你,一件事,世家子做错了,他家里人得给我找补回来!寒士做错了,你找谁哭去?!上点心行不行?”
兄弟俩大吵一架,还是颜孝之拿了姜氏堂叔家的例子出来,颜肃之才承认,士族里也有好人。等颜孝之捏着鼻子比出唐仪来,说世家也不总是腐朽古板的,颜肃之才哼唧道:“那也不能说都是好人。”
颜孝之头疼地道:“总是知根知底罢?”
颜肃之最后答应,会好好考虑的。
兄弟谈话这才告一段落。
颜肃之不日启程,与唐仪话别。唐仪也觉得憋屈:“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呀?”
颜肃之道:“兄弟你且在这里,我琢磨琢磨怎么把京城搞回来。”
唐仪道:“那可快着些,我娘近来总念叨。这事儿能成,她也能安生些,”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也少了一件麻烦事儿。”颜肃之又去拜别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旁的没说,就让他别忘了誓言的事儿。颜肃之也满口答应了下来,他觉得他女婿的主意不错,完全可行。当然,还是要跟郁陶等人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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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要走,临安城的旧族颇为恐慌,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以前虞堃在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明显,他们还有一种投注的心理。现在没了其他的选择,看到颜肃之不呆在这里,还只录了很少的人带往南方。许多人心里都没了底,有一些人开始计划着自荐、走门路,又或者……另谋高就。
阮梅那里是不准备去了的,跟济阳王打交道也有风险。雍州楚氏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首先,楚氏是有底蕴的世族,对大家总有几分香火情,会客气一些。其次,楚家和颜家有亲戚关系,不像阮梅和济阳两处,如果被颜家打败了,遇到“从逆”的,杀了也是白杀。楚家不同,楚家得势,他们跟着得势,楚家失势,也不会被怎么样。
主意打定,忽忽几日,临安城竟走了不少人。
颜孝之知道之后,只叹气摇头,心里埋怨弟弟是个神经病,装装样子收收士人之心都不肯。又生气,这些家伙真是太不识货了!明明他家很有前途的!
在这样矛盾的心喇下,颜孝之又被女婿给堵了个正着!
李今自从听说要光复京师,便开始早起晚睡地练兵,颜肃之让他且镇守在这里,北上光复京师时会带上他。他也就留下了,只是日日催问何时动手,却总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复,每次都告诉他:正在商议。
李今有些按捺不住了,虞堃活着还不觉得,虞堃一死,他对岳家的暧昧态度也有些看不大惯了。
颜孝之被烦得不行,额上青筋也爆了起来:“催催催催催!现在正秋收呢!敖仓被一群败家子败给阮梅了!四州一京,一粒存粮也无!不得收了秋粮才好动身吗?现在敢耽误了秋收吗?”
把李今骂得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岳父是个装腔作势的高手。现在这暴跳如雷的样子,真是五百年难得一见。李今骨子里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摸摸鼻子,自认倒霉,跑掉了。
他手下的兵就倒了霉了,李今不好跟岳父叫板,只好拼命操练他们。
颜孝之骂完李今,自己却写信给颜肃之: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儿啊。再拖下去,怕有不好的传言,说你磨洋工不干活什么的。
颜肃之看了他哥的信,差点没掀桌。
他现在,也焦头烂额了。
虞堃死了,纠结的不止是颜神佑等人,觉得这世界太危险了,不想继续混了的也不止一个岳茂。
李彦李老半仙,在虞堃死了,他的处境不尴尬了的时候,突然说,要!辞!职!
颜肃之:……这TMD都在搞什么鬼啊?!!!
心里的Q版小人儿已经跳起八丈高,面儿上颜肃之还得礼贤下士地跑到李家去挽留,去自省:“是我怠慢了您吗?是底下的人怠慢了您吗?是我这里没有发展前途吗?是您的计策我没有听吗?是我的德行不够吗?只要有毛病,您只管提,我一定改啊!”你TM跑什么跑啊?
没想到李彦居然流下两行老泪来:“不是明公的错,是我的错啊!”
颜肃之就更不明白了:“我没觉得您对不起我啊!”
李彦哭到一半,被这句话噎住了,打了一个嗝儿,憋屈地道:“我是做了正人君子不该做的事情呀。”
颜肃之:“我也没觉得呀!”
李彦可能觉得丢人,吱吱唔唔地不肯说,颜肃之急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您看吧,我死了皇帝都没说要不干,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儿吗?”
“差不多。”
“啥?”
李彦将心一横,说了自己也准备行刺的事儿,只可惜集体单位要走的手续有点多,还没来得及行动,人家个体户先办成了。
颜肃之:“……”这个问题,是心结呀!颜肃之知道,这事儿,是不太厚道。不过为了留下老李,他也拼了:“您看吧,您这跟我说了,我要是个忠臣,就该现在掐死你了,可我没有。要不,咱俩一块儿撂了不干了,把这天下让给阮梅?您看怎么样啊?”
李彦苦笑道:“我们不一样。”
颜肃之急了:“怎么就不一样了呢?您老该不会真修成神仙了吧?”
李彦:“……”他干脆闭起眼睛来不说话了。
颜肃之看了他半天,李彦就是不睁眼,颜肃之被气跑了。回去就发动所有人来劝李彦,并且悬赏,能劝得动的,可以跟他提一个要求。十分可惜的是,不管是霍亥还是丁号,又或者是卢慎等人,过去了,李彦就是不搭理,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颜肃之将李三娘与李五娘派了回去,两人更惨,是人家晚辈。做祖父的一声令下,哪里有孙女儿说话的份儿?亏得是孙女,这要是孙子,早吃一顿家法了。
颜神佑无奈,只得去问颜肃之到底出了什么事。知道了实情之后,默默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就去了李彦家。
李彦还在非暴力不合作,饭照吃,觉照睡,就是不工作。
颜神佑去了,也没说别的,就说了一件事儿:“济阳逆贼道是虞氏只余他这一脉了,自立为帝,号称正朔……”
李彦的眼睁刷地就睁开了,颜神佑道:“还请老翁做这最后一件事情,辩驳一下,可乎?”
李彦沉默了半晌,跟颜神佑对了半天的眼,才说:“霍、丁皆博学之士,杜亦不差,何须老朽?”
颜神佑道:“没您说得明白。此事甚急,没功夫磨牙。”
“取笔纸来吧。”
李彦很快就写完,从宗法讲到继承,什么承嗣啦,什么大宗小宗,又什么是出继,什么是开革。
看完了,颜神佑道:“这些,懂的人就一直懂,不懂的人,说了他们也不懂。愚夫愚妇,只会觉得五逆皆是高祖子,今虞氏只留这两人,纵有千般不是,他们也是正统了。如之奈何?”
李彦:“……有话便直说。”
“这天下,最难懂的就是正经的道理,总会被曲解。因为极端不需要动脑子,一个劲儿往一头走就行了。可正经明理不行,得把什么都看透、说透。这也是当时我请老先生勘刻石经时要极简极明的原因。”
李彦道:“这个你说过,我知道。”
颜神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只知道,您要再这样这世上就又少了一个明理的人了。到时候,歪理邪说横行天下,如之奈何?别说还有其他人,要是君子一有了过错就自裁了,这世间剩下的人未必就全是君子,还有可能全是小人。”
李彦道:“小娘子说得太悲观了。”
颜神佑摇头道:“并不是的。看看阮梅,您还不觉得可怕么?这样的人一多,做出了坏榜样。坏榜样是最容易学的,因为最痛快。天下寒士,有为者颇多,可是似阮梅这等,却也不少,只是不如他明显罢了……”
李彦手指动了一动,颜神佑看在眼里,继续道:“还有前一阵儿跑到我门前要我去死的,口里说着大义,让我去殉道,为的不过是要换他们的家人而已。他们也配说大义吗?我当时要死了,那可就成笑话了。这亏得是在昂州,亏得我爹不糊涂,亏得我爹和山郎有势力。不然,嘿嘿。”
“君子可欺之以方,君子不当被欺的。如果君子这么脆弱,这世上小人横行,把阴谋当智慧,把伪善当正义,后来愚人以此为真理……您想看到这样的世界吗?您不想着有一天,济阳这样的敢僭称大义,不须我们反驳,百姓便当他是疯魔么?”
李彦哼唧一声:“真有那样的一天,百姓也不会跟着他谋逆。”
颜神佑耸耸肩:“所以啊,教化之责,任重而道远嘛。我辈有一分力,便出一分力。对吧?逃避容易,求名容易,做事难……”
话没说完,就被李彦瞪了回去。
李彦是个痛快人,很快就想明白了,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哎呀,休息了这么多天,也该去销假了。”
外面忽然想起颜肃之大笑的声音:“我已经给您销了假了,就等老先生回来了。六郎还等着你上课呢!”说完,还把儿子给推到前面给李彦行礼。
原来,李彦自以行事有失阴鸷,不堪再为人师,已经旷课很久了。看到六郎这胖墩墩的样子,李彦还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肩膀:“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颜神佑:“……”我为什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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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李彦的回归,借机夺取京城的计划正式提上了议程。到了相府,李彦才发现,不但霍、丁、颜、山等人都在,连郁陶这个本来在扬州的人,此时也悄悄地出现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彦才知道,颜神佑这个小王八蛋根本是在绿他的。济阳王根本还没有称帝,也还没有说自己是什么正统。
可颜神佑多无赖呀,一扬眉:“这事儿,他现在不做,以后也会做。至少,能保下他的命,不是么?”
李彦:“……”他默默地把谴责的目光投到颜肃之的身上:你这当爹的怎么教闺女的?
颜肃之:……对不起啊,我闺女不是我教的。
卢慎忙来打圆场,请大家稳步去看沙盘。
由于是山璞首倡的,便由他来做主讲。众人围着沙盘,听他讲如何冒充押送粮草的百姓,如何进城,又要埋伏几支伏兵,再怎么打开城门,一支队伍牵制住城外的阮军,一支队伍进城。
同时,希望郁陶在东线作出佯攻的举动,以牵制周边的阮军。
这个计划做得很好。
颜肃之主要询问了郁陶的意见,郁陶道:“后生可畏!”却也指出,“筹划得再好,也须得能办得到。用兵宜简不宜繁。想繁时,要能保证军令通畅,士卒用命。再者,长途奔袭,第一是要隐蔽。”
山璞道:“我想亲自带人入城。”
这个提议被否决了,大家同意山民是比较灵活的,适合搞潜伏活动,但是山璞本人就不要这么冒险了。颜神佑道:“京城的地图,等会儿我默出来,看你们怎么样吧。玄衣倒是可以拦牵制城外之敌。”
玄衣的奔袭能力,大家是知道的。
郁陶道:“东线有我。攻城……”
颜肃之道:“我亲提一军前往,李今正在临安练兵。荆州有霍白,阿胡可进驻临安,他原本就在那里驻防过。”又问颜希礼能不能保证扬州的治安,不要求他打仗,只要他能管得住小打小闹。
郁陶道:“他也是兵家子,怎么做不到?”颜希礼两头的长辈都是混三五门出身的,还真遗传到了这么一点基因。
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今年就行动,还是等明年?
叶琛终于发言了:“今年若能行动,今年最好。等到明年,阮贼腾出手来,恐怕便不容易了。纵不能亲自坐镇,也会有更多的兵马守卫——京城粮仓,令人垂涎。”郁陶也估算了一下阮梅的战斗力,认为明年秋天的时候,阮梅的补给也跟上了,后方也比较太平,确实不太好打。
颜肃之相信了郁陶与叶琛的判断,自带了女儿、女婿,路上捎上侄女婿,随军有叶琛、卢慎,命丁号、霍亥、杜黎看家。杜黎心里很有一点小激动。
颜神佑又要出征,这回还是跟山璞一块儿,夫妻两个都觉得有些新奇,还兴致勃勃的说起要怎么配合。却把姜氏给急坏了:刚刚调养好,怎么又要走?!
颜神佑安抚了她许久,还是没有成效。姜氏越听她说,越不开心,怒道:“三娘孩子都要会叫娘了……”
颜神佑马上道:“那小子才满月……”
姜氏气得要命,险些要找颜肃之理论:让颜神佑去临安坐镇,也比去前线强呀!她也不是不讲理的妇人,危急关头,责无旁贷。现在又不是当年,好歹颜家也有几员大将了,哪用闺女去跟人拼命呢?
楚氏见状,只好做个和事佬,提出建议:“让郎中当着你的面给她把把脉,再给她带两个郎中去。要是说没事,就让她走。”
婆婆的话,姜氏还是要听的,按下了焦虑,去请了郎中来,险些想暗示买通郎中,留下女儿。郎中一摸脉,开口就是恭喜。
得!
颜神佑这回不用走了,姜氏开心了!忙不迭派人去通知颜肃之,你快要当外公了,自己掂量着办!
颜肃之:……(≧▽≦)!!!我要当外公啦!
第240章 重回旧京城
颜肃之和山璞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真是太开心啦!山璞要当爹了,对于一个目前家族人口为二的男人来说,这是一件喜大普奔的大好事,他的开心是很好理解的。
于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就投到了颜肃之的身上,你就是要添个外孙,高兴成这样,你没毛病吧?众人惊讶之余,也要感叹一声,这个中二病对他闺女还真是不一般。
叶琛犹记得自己的责任,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小娘子如今这般,不利于行,那么……谁人去截击城外守军?”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不但叶琛想到了,只要头脑不是特别发热的人,都想到了。颜神佑自己也急得团团转:“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出这么个事儿了呢?它怎么就不晚半年再来呢?”
姜氏原本就不想她再出去冒险了的,此时正开心,听女儿说这不着调的话,姜氏想抽她,不过考虑到她现在情况特殊,又默默地收回了拳头。强压了压火气,沉声道:“又胡说八道了!儿女缘是天注定的,岂能由你胡来?!你与我老实留在家里安胎,生下孩子,比什么都要紧。”
颜神佑张了张嘴巴,最后颓然道:“阿娘不知道,这回的事儿,是顶顶要紧的。”
姜氏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你这个样子都是不成的,会误事儿。不拘是什么事儿,如今咱们这里人材也是不少了,好歹找个人替你一替。旁的事都能替,生孩子得你自己来。”
颜神佑:“……”总觉得她娘越来变得越奇怪了,记得小时候她娘很斯文的,怎么现在越来越有大妈的趋势了呢?
姜氏看她有点发怔的样子,十分不放心,当即拍板:“你那家里,现在也没个人照看,原本阿婉还能与你就个伴儿,现在她也去吴郡了。我看你就回来住吧,家里人多,热闹,我与你阿婆也好看着你,不看着你,我是不放心的。”不知道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楚氏看这母女俩拌了一回嘴,对颜神佑道:“且搬回来住罢,离你的州府也近,你觉得闷了,也好过去解解闷儿。”在楚氏心里,孙女儿想忙事业,她也支持。不过一旦有了孩子,先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却是首要任务了。
颜神佑见两尊大佛压下来,自己这个样子,也确实不适合长途行军。围攻京城这样的事情,准备得几十天,发动只在一瞬,但是后续就不好说了。搞不好拖上几个月,阮梅回救及时,无功而返也是有可能的。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遗憾过后,只好认命。
姜氏与楚氏都放下心来。
颜肃之那里也飞快地有了决断,先派人把颜神佑叫过去,一屋子的大男人跟三姑六婆似的说“恭喜”。山璞弯着个腰,扶着老婆的胳膊,活似大内总管,把老婆小心翼翼地扶进了厅里坐下。
颜肃之越看闺女越觉得开心,语气更是柔和了八档,轻声道:“觉得怎么样啊?”
这种“盼孙子的婆婆”的语气!颜神佑嘴角一抽:“也没什么。”然后就接收到了大家看女壮士一样的目光,弄得她分外地不自在。
颜肃之对卢慎使了个眼色,卢慎不得顶上,也是十分小心地对颜神佑道:“您这身体要休养,那您那一路兵?”
颜神佑看到对面坐的郁陶,便先向这位能人请教。
郁陶道:“原本霍白最佳,只是他要镇守荆州,不能轻动。所以,玄衣之内,有无干材?”
颜神佑有点苦恼地道:“几个千户听命行事,似乎都还不错。只是不曾独当一面过,这个……”
郁陶道:“听命就好。且有丞相压阵,倒不至于生事。”他知道玄衣是颜家的私兵,便也不强作主张。只提出建议,让玄衣的几个千户去试一试手。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颜神佑听他这么说,又想起被劝说放手的事儿了。心里略有忐忑,还是同意了郁陶的建议,十分郑重地对颜肃之道:“又要让阿爹受累了。”
颜肃之这个蠢外公还沉浸在自己长辈份儿的喜悦之中,很开心地道:“不累不累,家里就交给你啦。不对,你在家也不要累着了。”
颜神佑翻了一个白眼:“关在家里才像是要做牢呢,我活动活动,反而心情好。还有方尚书他们在,我又能累到哪里去啦?”
“对对对,你说得对。”颜肃之是一点原则也没有,这时候天大地大,孕妇最大。你说啥就是啥。
叶琛十分看不下去,不得不出言打断:“则此事便如此了?”
颜肃之拍板决定,就这样了。
叶琛想而又想,还是提议:“六郎也渐长成,可以相帮小娘子。”
颜肃之道:“正是!怎么能忘了他呢?他还有李先生在教着!李先生也是能人!”这下可放心啦,闺女在家不会太累了。
于是,颜肃之就这么开开心心地揪着一步三回头的女婿上路了。路过临安,又揪上了孙女婿,一行人在颜家堡驻屯。在叶琛的提醒之下,他又捍着鼻子祭了一回颜启。跪也不好好跪,嘴上还在嘟囔道:“您老最疼的都已经给您送过去陪着您了,开心不开心呐?”
别人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以为他是在跟死了的亲爹聊天儿。想到颜启打仗也是一把好手的,也有人在想,这是要请神上身吗?
不得不说,颜家因为颜神佑好几次装神弄鬼儿的,整个家族都有那么一丝神秘的色彩。
祭完了颜启,再开军事会议。郁陶临走之前,又将颜家坞堡看了一回,实地考查了当时颜神佑姐妹俩大破阮梅的战场。他的眼光很老辣,回来就对颜肃之道:“我知道你们父子并不那么亲密,可他用兵,真是眼光独到。要不是他选址选得好,阮梅也没那么容易败的。”
颜肃之这些年也颇打了几场仗,自然也能看得出,哼哼唧唧地承认了。
郁陶话锋一转:“火药是怎么一回事?”
颜肃之:=囗=!合着这才是重点是吧?
对呀,前面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就是为了这个。郁陶道:“先前与二娘在扬州做交割时,闻听得阮贼也做出一些来了,只是不如咱们的好使?这一回,带来了没有?”
这是部队大佬们常干的勾当——争军需。
不但军需要争,驻防地要争,新兵源要争,凡是与战争资源有关的,没有这些人不争的。郁陶的部队,有颜神佑坐镇昂州,补给一类是不需要担心的。上一回缴获的军械,大半也都给了他。他别的不缺了,就开始琢磨着新手段了。
颜肃之苦着脸道:“那玩儿不好配,弄不好就在自己营里炸了,我都不敢多带啊!现使现配的。”
郁陶本来就长得尖嘴猴腮,不像是个好人,这会儿“嘿嘿”一笑,双臂一抱,更像是一个老流氓了。蹲那儿跟颜肃之死掐。
颜肃之没掐过他,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有人在无赖技能上完虐他!没办法,郁陶有相貌猥琐加成,还有几十年的土匪经验。颜肃之不得不咬牙分出了一批火药给他,再三表示:“现使现配,不然炸了营,乐子可就大了!”
郁陶抢到了东西,十分开心地一摆手:“这还用说?”
颜肃之:“……”怎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郁陶才不管他郁闷不郁闷呢,抢到了火药,还挖了两个工兵,又盯上了战马。死活又从颜肃之手里抠了两百匹马走。这也是他能抢到的极限了,再要抢,颜肃之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儿,滚着滚着,他就不起来了,死活不给。
郁陶也没办法了,知道南方缺马,这些还是当初从常恢手里抢来的呢。拢共就那么多,也不可能全给了他。郁陶见好就收,开开心心地带着物资奔回扬州去了。修整三日,便命征船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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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山璞的计划里,郁陶是佯动,应该做出声势来,吸引部分兵力的。郁陶却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做戏做全戏,开始还搞了个假戏真作。他引兵突袭了河北岸的一座县城,半天就将城池拿下。
稍作修整,第二天再下一城,这一回,就故意放出几个残兵,让他们去京城报急。第三天,却又派人伪装是去报急的,道是还有其他县城被悄悄地拿下了。
留守京城的是常恢,水平其实并不差,奈何遇上了更厉害的郁老头儿。郁陶这是实打,并不是花架子,并不愁他不上当。常恢无奈,只得派兵增援。此时河北岸的秋收也进入尾声了,各县的秋粮先汇到县城,再打包,把应上缴国库的份额给运到京郊敖仓里去。
再让郁陶这么搞下去,对阮梅方的补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常恢反应算快的,一面增援,一面跟阮梅汇报去。同时,下令加快各地进缴秋粮的速度。这样的处理不能说是愚蠢了,只可惜有心算无心,还是着了道儿。
常恢心里,不是没想过为什么只攻些小城抢粮,而不是直接到京城这里来干笔大的。只是与大多数人一样,他也很相信京城的城防。到了京城才知道,以前看过的城那都不能算作城,京城这样坚固的城墙,又有这么多兵警惕,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会在没有成全准备的时候来进攻。
南朝的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人少,又失了京城的补给,皇帝还死了,正乱着。哪有心思在这时候攻打京城呢?不但他是这么想的,连阮梅、陆桥都是这么想的。不然阮梅也不至于这么放心在地外面玩耍了。
要的就是你想不到!
常恢这一道加速缴粮的命令,恰帮了山璞的大忙。颜肃之在颜家坞里感叹:“老将出马,不同凡响。”的时候,山璞已经带队开始收了。他们运的粮,也是真粮。
此地邻近颜家堡,与颜家堡素有来往,当地士绅与颜家多有联系,十分配合。旧县令已殉国,新来的县令却是阮梅任命的,富户们吃了这新令的苦,心中是十分不满的。颜肃之使人去联系,也不要他们做什么里应外合的勾当,只要他们答应新县令的条件,应承下部分缴粮的任务即可。
送粮的人,自然是山璞这里安排的了。富户们十分不放心,唯恐颜肃之一回失了手,他们要倒霉。颜肃之便许他们来投。富户这才欢喜答应,将一应手续办齐。阮梅这里的制度,有许多是随心所欲地改了,总体却是没办法大改的,谁也不能凭空就这么造出一套制度来,是以框架还是前朝的框架。运粮得地方官发出文凭,沿途才不会拦截,京城收拾才有依据。
于是命银环领了六百余人,往京城去送粮。
因运粮,便走不快,到得京城时,已过冬至。阮梅的“大陈国”典章不全,正经冬至是个大节日,正常皇帝都该祭天的,阮梅还在外面玩耍。是以京城这里,倒显得十分平静。
银环等人缴了粮,对守粮官合了数目。往内里搬运的时候,又暗暗记了地形。运完粮,照例是可以闲逛一逛京城的。派人送出了敖仓的地图之后,银环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与此同时,颜肃之也分派妥当。自己坐阵中军,指挥着玄衣打头,昂州兵跟进,好拖住驻扎在城外的阮军(包括守粮的士卒)。另一部,李今坚持要参与攻城,颜肃之也答应了。命他与山璞各领本部兵马,里应外合,好去攻城。
夜间行军比较麻烦,须得在太阳落山之前便悄悄进入了预定区域埋伏。信号却很好打,真要开始打的时候,放个信号弹就行了,这样看得很清楚。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京城里,经过阮军的洗劫,天才擦黑,无论士庶,便都关门回家了。正方便了银环等人行事。这些人手里有京城的地图,发现京城的布局比昂州城也大不太多,心里便不怎么慌。白天借着要买些稀罕物回家过年的由头四下一逛,已经把路线给确定。
银环更留心,打听了西门守军住址之所在,留了人手在那里,预备放火。
漏下三刻,坊门已闭。连巡夜人的脚步都开始拖沓的时候,银环等人行动了。京城有数个城门,他们选择了西面,借着夜色悄悄地摸了过去。山民这边的风格就是打空袭,不多时,已经放倒了一片。在守军察觉出不对的时候,便有人在城中放火,一时锣声四起,京城一片混乱。
常恢治军颇严,西门之守军并不轻动。只是人总有私心,一听说自己新抢的宅子失火,值夜的校尉便有些魂不守舍,悄悄派人去救火,银环等人趁机打开了城门。
城门将开未开之时,银环便放出了信号弹。等李今与山璞等人赶到了,门也开了。
混战,这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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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恢在睡梦之中被惊醒!
阮梅占了皇宫居住,陆桥就抢了柴丞相府。常恢现在,住的是郁陶家里。郁陶家很大,等他接到消息套上盔甲,扳鞍上马要去宫城那里登高观察情势的时候,最先被坑的西门已经落到李今手里了。
山璞见西门已下,命人敲锣打鼓地大声喊:“丞相领兵,光复京城,尔等还要助贼吗?”除此之外,还有喊“阮贼谋逆,伤害士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的。
正喊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人:“不要喊啦,快来,我知道常恢住哪儿,跟我走!”
山璞不认识他,李今却认识,这不是京中旧识的某人么?
带路党也出现了。抱着李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可算盼到你们来啦!对了,现在城里是常恢留守,叫他们喊常恢已经跑了!”
最坏不过带路党!
城外面,颜肃之坐镇,先放火把敖仓外围一个草料场给烧了。火光冲天,城外驻军手忙脚乱,不知道是救城里好,还是救城外好。京城重要,粮草难道就不重要了吗?这个时候,定力稍差一差的人,就得慌。反正,不能干等着,不管救哪一头儿,总得先行动!
于是兵分两路,副将领兵去草料场,主将率军去援救京师。
才列队出门儿,城墙的影子还没看到呢,暗地里落下一阵箭雨——被伏击了。
主将当机立断:“撤!”他听说过玄衣的大名,跟常恢交流交流就知道了,这些人最坏了,就喜欢搞夜袭!跟他们拼,那就是上当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人原就是四处征战的,也没个固定的窝,跑路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与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四门守将。常恢毕竟地位更高些,看得也更明白,不管怎么样,一箭不发就跑,在阮梅那里说不过去。至少,他得把京城烧上一烧。比如,至少把皇宫给烧了,不得他没法儿见阮梅。
这是个阴损的招数。皇宫不止是皇帝一家住的地方,还有宝库,以及更宝贵的典籍和档案等等。
一把火,宫殿没了,档案也烧去了大半。好在这会儿档案都是竹木简,烧得比纸张慢得多了。只有一条坏处,烧得慢,但是火很旺,扑救起来相当麻烦。城里又是一团糟,山璞见这样子不行,命人喊:“王师克复京城,良民百姓休要混乱!闭门休出!”
正喊着呢,京城百姓居然扛着扫把也出来参战了。李今与山璞开始还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那位破衣烂衫的旧相识乐了:“京城久受朝廷恩泽,怎么会从贼呢?阮贼以为小恩小惠就能拉拢得了百姓了?嘿嘿。”
原来,阮梅与陆桥是比较倾向于提拔寒士的,这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他们忘了,治国一个系统工程。纵容士卒进城先劫掠的时候,就注定他们短时间内没办法搞定人心了。所谓杀完抢完就封刀……惯于不劳而获、投机取巧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收手?
抢惯了的,横惯了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有礼了起来呢?
是以封刀之后,杀戮是少了,可欺压并不曾少。闹得百姓也对他们有了意见,只是百姓的忍耐度很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反击就是了。现在有了打头的,那还不跟着一齐上么?
山璞和李今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扛着扫把的大叔大妈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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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在外面也有点郁闷,这一点也不像是传说中阮梅的军队呀!怎么就全跑了呢?
因为主心骨不在呀!
能跑的,可不就都跑了吗?阮梅是造反起家的,中途还坑了一回老板,什么忠孝仁义都没办法拿出来说,指望他的手下有多么坚定的意志,想也不太可能。一见情势不妙,哪里还能再打得下去?
况且,打的又是突袭,黑夜里也辨不清敌我。远远的京城已经冒起火光,可见是保不住了。那还打什么?保存实力比较重要。
城里的常恢带人往外跑,李今和山璞也不敢狠拦,他们的目的是京城,而且京城现在乱成一锅粥,常恢还放了一把大火,他们得赶紧组织人手救火去。城外,颜肃之也面临了同样的情况,他比较郁闷的是,敖仓那边的火是他放的,现在他又得去救……
一直折腾到天亮,太阳升起,城里的火已经扑得差不多了,也是烧得差不多了。城外只好搞个隔离带,别让粮食也被烧没了,草料什么的,先除它烧吧……
李今对着烧得残缺不全的皇宫一套大哭,山璞忙着命人先宣传王师北上,安抚人心。然后扯着李今去迎颜肃之进城。
颜肃之正望着烧得了灰渣渣的草料发呆,见女婿和侄女婿过来了,突然就冒出来一句:“倒好积肥,来年种田。”
山璞&李今:“……”
李今原本还含着两泡热泪,要跟颜肃之哭诉一下回到京城的伤感啥啥的,听他这么一说,整个人都不好了,干脆就闭了嘴。
山璞小声汇报了他已经命人安民一类,颜肃之道:“很好,命人张榜,使各司其职,录下旧族名册,发原宅安置。去宫里,收缴典籍档案……”
山璞道:“去看了,反贼逃蹿前放了一把火。”
颜肃之:“妈的!”一摆手,“算啦,先清清周边残余,请大将军移防京师。传讯临安,请移梓宫来京。”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假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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