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冰冷现实,感触
readx;在那场大论战中,同盟会一方参战人数众多,可谓群起而攻之。汪精卫、胡汉民是论战主将,朱执信、汪东、刘光汉(即刘师培)是重量级作者。北辰亦在幕后参与论战,有些文章是直接按其口授纲要而写。
也就是说,同盟会攻梁启超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集体行动,其动机当然也并非真诚的理论商榷,而有着明显的政治目的:全力阻挠当时国内方兴未艾、风起云涌的“预备立宪”和“国会请愿”运动。简而言之,攻梁启超是为了矮化立宪派、抬高同盟会,批立宪主义是要唱衰清末新政、为“排满革命”造势。
客观地说,梁启超以一当十,形只影单;同盟会声高气壮,略胜一筹。但同盟会将《新民丛报》的停刊和保皇会的改名全都当成论战的功劳,这自然不是全部事实《新民丛报》停刊的主要原因是梁启超事务繁杂,精力不济,致该报一再愆期,“定期出版的信用已失”。
而清政府宣布“预备立宪”后,康、梁“大喜欲狂”,认为保皇会宗旨已达,遂更名为帝国宪政会。不过,那场论战确实在很大程度上长了革命党和《民报》的志气,灭了立宪派和《新民丛报》的威风,扩大了同盟会及其“主义”在留学界、知识界的影响,则是不争的事实。
但值得指出的是,梁启超虽然坚决反对革命党的“种族革命”与“社会革命”,却并未完全否定革命的正当性。他的意思与陈文强差不多,就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不要互相妨碍。一党向政府请愿要求立宪,一党预备军力以备将来革命,若实在是和平立宪不成,到时再暴力革命不迟。
正如大论战洋洋洒洒百万言,可核心论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拯救中国。虽然因为人分两派、道分两途。但都认为国家现状不可维持、必须改变,也都认为中国应该有、也能够有一个较为良好的政体和政府。在方向和远景上,其实双方是相同的。
然而,处在论战中心的人们往往宁愿炫耀本党与他党之绝对不同。而故意将差异放大,将对立凸显,视之为“根本区别”,却将相同之处全忽略不计,或视之为细枝末节。
其实。要在论战中击败对手、取得优势,按照陈文强的判断,无非是扩大影响,然后再争夺资源的手段而已。同样是“海外上市的公司”,保皇党与同盟会却可谓是冰火两重天。比如,北辰在首倡革命的根据地檀香山,辛苦经营了多年,其间多有志士毁家纾难,卖房子卖地支援革命,才能勉强得到三万元;可是康、梁举手投足之间。就弄走了二十多万。
改良与革命,是当时中国前途的两大选择,均属“风险投资”性质。但“保皇公司”的经营管理水平显然高于后者,又是投资地产酒楼,又是办书局报刊,圈到了不少钱,甚至康有为还能“娶日本老婆,炒墨西哥地皮,做加拿大股票”,奢侈“拟于欧美帝王”。“公款私图生意”。
而“革命公司”虽然成功实现了“收购合并”,在财政上却是举步维艰,与康有为、梁启超这两个捞钱天才相比,显然不在一个重量级上。所以。才非得在理论和气势上先压住保皇会,为的也是日后的筹资发展。
钱哪,革命党人也要吃饭,更要买武器起义暴动,充满铜臭却又难以逃避。同盟会不象复兴会,有陈文强的工商业在背后支持。就只能走海外筹资这条路,与保皇会的竞争不可避免。
同盟会如此,连机关刊物《民报》的维持都有困难,更不用说对普通会员的资助和照顾了。
要吃饭,要住宿,革命的激情解决不了这最实际的问题。而这些,恰恰正摆在回到国内的几个留学生面前。
因为《取缔留学生规程》的事件,留学生们闹腾了一阵,便再也无人理会了。这情景让秋瑾失望之极,她认为中国人办事总是虎头蛇尾,从此反出同盟会,不与留学生共事。
女侠秋瑾,与同学姚洪业等人回国,他们取路上海,本打算在上海办一所学校,可资金不足。时日一多,连生活都成问题,不得不先谋生路,再求革命大业了。
“……当我八岁时,我父母把我卖给了一个地主。我苦干十年,分文未得,所取食物,仅可果腹……”姚洪业无聊地停下来,读着乞丐的告地状。
一个接一个的告地状,一个接一个的悲惨故事,那广告式的词句让人觉得他确实倒霉,而那些悲惨的事许多人一辈子也许都碰不上几件。他又走了几步,看着另一个悲惨的故事。
“乍到上海,老天开恩,有一好人娶我为妻。可是不久后我夫为匪盗所害,我一文不名,丝厂和棉纺厂更嫌我身体瘦弱而将我拒之门外。我只好流落街头,忍饥挨饿……”一个憔悴不堪的妇女坐在地状旁,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一个洋鬼子扔下几个铜板,这让姚洪业有些无地自容,赶紧避开了那妇女抬头注视的目光。
洋鬼子向前走,看着另一个地状,这人的叙述方法与其他人不同,状子的末尾写了一句既愤世嫉俗又乐天达观的格言:“多难之时的贫穷是那些有钱人买不到的。”
姚洪业听见女洋鬼子笑了,并扔下几个铜板。那矮小的男人满脸皱纹,却非常敏捷,用鹰爪般的手一把将那几个铜板抓住,塞进怀里。他与其他蹲在路边的人不同,不是将钱留在原地以激起过路人更多的同情和施舍,而是保证那几个钱不会被人偷去,真是个地道的务实主义者。
务实啊!姚洪业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这里。回国前想得简单,但现在连肚皮也成了问题,眼看着便要各奔东西了。那满腔的雄心壮志呢,那如火般的革命热情呢?
“号外,号外!”报童大叫的声音响了起来,“琼州暴乱,复兴会起兵造反,拥兵上万。已攻下万宁县城……”
姚洪业猛地抬起头,被这突然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复兴会虽然成立得早,但入门很严,且宗旨显得温和。并不很投多数热血青年的心意。现在呢,同盟会风头正健,正猛攻保皇会的旗手梁启超。而复兴会看似中允、客观,低调之中却一下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报童,报童……”姚洪业醒过来。快步追上,掏出兜一个铜板,“来份报纸。”
“两个铜板一份报。”报童晃了晃手里的报纸,显示着厚度。
“给。”姚洪业把仅有的一个铜板也掏出来塞进报童手里,一把抢过报纸,瞪大眼睛看了起来。
有照片,有描述,但上面说得清楚,是转载于日本东京《二十世纪之中国》,也就是复兴会的机关报。
旗帜在万宁城头飘扬。硝烟还未散尽;从硝烟中冲杀而出的壮士手擎大旗,拧眉瞪目……这宣传手段,可谓是有图有真相,比道听途说,或者是文字描述更让人信服。
在妙笔生花的描述中,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生动传神的战斗经过:在血色火光之中,敌我双方在这座古老的县城里进行着殊死拼杀。攻守双方,一个是志在必得,一个是寸土必争;一个是气势汹汹、有备而来,一个是拼死抵抗、顽强拒守……
到处是疾风暴雨般的枪弹尖叫声、义军士兵气壮山河的呐喊声、清军垂死挣扎的哀吟声……只有战场。才能发出这种声响,只有战地之声,才能如此动人心魂……
就象一只庞大的乐队,战斗员们操纵着不同的乐器。弹拨着不同的音符,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这个露天舞台上,齐奏着蔚为壮观的战地交响曲……伴随着令人心碎胆寒的乐曲,是千百颗绚丽的流光往来穿梭、交相辉映,衬红了那灰蒙蒙的天际……
巨大的气浪冲天而起。搅得天地间一片昏暗……那血汗泥尘所散发出的蒙蒙薄雾……那绚烂的、黑红的、剧烈开放的、瞬间熄灭的火焰,火焰中倒下去的是人类的**,火焰中矗立起来的是反抗**的尊严和旗帜。
不仅仅战斗写得如小说般引人入胜、心旌震动,复兴会的宣传部门把自己的宗旨、原则又同时重申了一遍。什么“五族共和”、“建立民国”、“耕有其田”、“扶助工商”……这些以前也有宣传,但与这次起事联系起来,影响自是大不相同。
姚洪业本来是属于激进型青年,对“排满”、“杀满”最是热衷,可此时却产生了不一样的心境。看吧,人家嘴上说得温和,干得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实事;自己呢,连带那些激进的革命者,喊得倒是调子高、气势足,却是光会动嘴,不会动手的废物?
再联系实际的境况,姚洪业感触就更深了。自己这帮人还在为吃饭奔波,更别提什么“革命行动”了。与其就这么眼高手低地混着,倒不如……对,自己就算是死也不应该安安静静地死,这就是革命的目的,这就是真正的革命党为之奋斗和牺牲的目的。
…………
浔溪女校的聘书就摆在桌子上,秋瑾紧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向同伴说明这件事情。是的,他们应该是响应自己的号召而归国的,现在却要撇下他们,自谋生路,这话着实难以开口。
有这样心思的可能不只自己,都在等着实在挺不下去的时候吧?自己向本门帮派也投了拜贴,可却没有回复。秋瑾烦闷地抚着额头,现实的残酷啊,就这么真切。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外面有声音响了起来,越说越快,却越来越小。
“你们不能住在这里了,她吐得到处都是血,都草都糟蹋了,她要死咳,大家都睡不成觉,你赶紧把她拖出去!”恶狠狠的声音响了起来,秋瑾皱起眉,走了出去。
“我能把她弄到哪去?”一个瘦骨嶙刚的男人在院子里哀求着店主,角落只是一个草棚,却是他和女儿租住的,“她病得很厉害,要是打扰了,那实在是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店主穿着一件蓝长袍,戴着个瓜皮帽,脸上有几个浅麻子,这是一张令人生厌的脸,“要是你姑娘死在这儿,不仅晦气,也影响本店的生意。人们看见这样的事,还会住在这里吗?”
这不公平,不正当!秋瑾的脑子里翻滚着这些念头。而革命能彻底消灭人间的罪恶吗?那个可怜的女孩,即便在小棚子里,她也有权象一个人那样死去。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还得赔我的草。”店主脸上的麻子跳动着,“这草本来可以用一个礼拜,可现在我不得不换掉它,这都是你们的过错,你们欠了我的草钱。”
瘦弱的男人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他完全没有办法了。小老板的嘴不停地动着,嚷嚷着,唾沫星子乱溅。秋瑾盯着这家伙的细脖子,不禁握紧了拳头,她有些激动起来,好象掐住这细脖子,并且使上浑身的力量,就能把看到的、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我会付钱给你,让他们住在这该死的破棚子里。”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盘着辫子的大汉迈进了院子,直走到店主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这不是钱的事情。”店主的嘴有棱有角,表明他不会让步,“她不能死在这里。”
大汉咧了咧嘴,冷笑起来,说道:“那就只有去找兴义堂的大哥说理了。那是俺的妹子,俺是旅沪华人公会的。”
店主的眼皮跳动了两下,脸上的表情既害怕又怀疑,但最终却咬了咬牙,默然低头,转身走开了。
“你们爷俩儿光这么挺着也不是个事儿呀?”大汉凑近了瘦弱男人,压低声音说道:“去旅沪华人公会吧,俺看你那闺女是在缫丝厂干活,累出来的病,那厂子得拿点钱负责吧?再说这痨病啊,也有得治,不过……”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排水救人论
readx;满腔侠气,一身烈性,却如龙困浅滩,无从施展,甚至要为五斗米折腰。去浔溪女校任教,虽然说不上屈尊纡贵,但与秋瑾的初衷却相距甚远。
再说眼前,看见的、听到的不平不公,她竟然毫无办法。拿钱资助,没有;出手相帮,无力;倒不如个粗豪汉子,只把兴义堂的名头一亮,便让那老板退避而走,甚至还给这绝路的父女指出了生路。
陈文强,是的,秋瑾知道这个名字,也知道他的成就。当革命激情燃烧时,她瞧不起这个甘心在满清统治下搞什么“科学救国”、“实业图强”的人,甚至赞成同盟会中的革命干将骂他们是“卑劣无耻,甘为人奴隶”。
但现在,她只能看着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在喘气、咳血,在迈入鬼门关,却无能为力;而那个“无耻”的“奴隶”却因为发明的新药,却可能使这个女孩重获新生。
按照北辰所说“于光复之前而言此,则所救为非我之国,所图乃他族之强”。那挽救成千上万的生命,是不是也可以说成“所救非我国之民”?若说起实干、行动,或许这兴义堂和旅沪华人公会都比革命党做得多吧?
高谈阔论却一事无成,秋瑾愈发鄙视在东京的那些留学生。她买了些汤,给了叫老李的男人,看老李喂叫仙儿的女孩。只有这样的实际行动,或许能给她些许的心理安慰。但仙儿呷了几口后又咳了起来,吐出一大块带着血的浓痰。
“得给她退烧。”秋瑾恨自己不是医生,只能拿湿毛巾敷在姑娘的头上。
“我晓得。”老李重重地叹息,“都是在那个工厂累的,活儿很苦……”
在缫丝厂里,所有的孩子每天都要干十二个小时,因为她们灵巧的小手适合干那样的工作。妇女们坐在她们对面的板凳上,面朝着她们。她们得站着,用柔软的小手搅开蚕茧。茧子是泡在煮开的锅里的。她们找到丝头后,就把它牵到对面妇女的手里。那边把六根丝缠在一起,然后把它们绕到纱绽上,一个孩子为两个妇女牵丝头。
“一扇窗户也不开,因为蒸汽能使茧子变软。监工心肠都很坏。他们扇小孩耳光,打妇女则用棍子……”老李越说越平缓,好象在说商店里的摆设,而秋瑾则越听越沉重。
“旅沪华人公会很强大,上海拉黄包车的差不多都是公会的。他们背后是兴义堂,台面上还有洋鬼子律师。”老李沉思着说道:“只是他们很霸道,刚才你也听见了,仙儿的病他们可能会出钱请医生来治,但治好后,仙儿就再不是我的女儿了。”
“不是这么个说法。”秋瑾摇了摇头,解释着刚才那大汉的言语,“仙儿还是你的女儿,但却要为他们工作,你以后也不能把她卖给别人。”
“还不是一样。”老李执拗地说道:“我的闺女。我咋还作不了主?”说完,他怀疑地看了秋瑾一眼。
秋瑾还想再说,却见姚洪业急匆匆地走来,招呼着她进屋。
“你要到琼州?”听了姚洪业的打算,秋瑾十分惊讶。
姚洪业打开手中的报纸,给秋瑾看上面的报道,“革命,革命,你看人家复兴会,那才叫革命。空口白话。啥用没有;有本事就学复兴会,真刀真枪地跟朝廷干。”
秋瑾立刻被报道吸引住了,仔细阅读着,不时微微点头。脸上也现出了仰慕钦佩的神色。
“我看哪,不如咱们大家都去琼州。”姚洪业把桌上未及收起的聘书扔在一旁,“浔溪未必缺一个女教师,可是中国的革命,却实在缺少有血性、肯实干的革命者。结合着复兴会的起事暴动,再仔细分析他们的宗旨。我倒觉得他们是务实真心,而不是大言惭惭,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要去琼州参加起义,这我不反对。”秋瑾谨慎地说道:“可你我都不是复兴会会员,到了那里也未必会被接纳。再者,去琼州的路费怎么办?”
“去了再说。”姚洪业将报纸翻了一页,指着上面的通告说道:“路费也容易解决,咱们报名去琼州开发建设,作为移民,中侨垦殖公司委托旅沪华人公会全权代理移民事宜,可是连船票、带吃喝,还有日后的安置都包了。你看这上面,对于知识青年,人家还有更优惠的条件呢!不管怎样,总比呆在这里干耗,等着衣食无着、生活困顿要强吧!”
秋瑾粗略阅读,已是明白过来,说道:“原来如此。这是中侨垦殖公司担心琼州万宁的暴动起义影响到他们的移民工作,所以才登报说明,让人宽心的。崖县啊,离万宁不是很远吧?”
“远不远的,反正都在琼州。”姚洪业如此坚定,也实在是眼看着生活无着,去琼州好歹是个路子,“就算复兴会眼界高,瞧不上我这个废物,当个小兵,扛枪拼命总可以吧?再说,复兴会的入会要求也不算严苛啊,都怪咱们在东京眼高手低,觉得人家反满不够坚决,革命不够彻底。其实你看看,满酋铁良是人家杀的吧,史坚如的仇是人家给报的吧,起事暴动、攻取万宁也是人家干的吧?可咱们呢,同盟会呢,光是嘴上功夫。哼哼。”
秋瑾皱起了眉头,她是“大举报复”满人的支持者,对于复兴会的“五族共和”并不赞同。但复兴会做出的成绩是扎扎实实的,容不得置疑。
“复兴会的纪律很严格,当初确实有些反感,但现在想来,也未尝没有道理。要是各行其是,那还是个坚强团体吗?”姚洪业继续说道:“起码人家内部团结,不内讧纷争。再说‘杀尽满人’、‘大举报复’,细细想来,我看倒象是气话。妇孺老幼在你面前任砍任杀,我不信你能下得去手?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管你们怎样,我是一定要去琼州。”
姚洪业在历史上愤然回国后,或因生活困顿、四处告借而苦于无门,或因感怀清廷吏治日坏,郁愤交集。遂留下绝命词千言,投黄浦江而死。复兴会在琼州率先起义,张起反清反**大旗;同时以旅沪华人公会为主导,又一直向琼州移民。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终于改变了姚洪业的生命轨迹。
“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也不好拦你……”秋瑾听着姚洪业的说辞,并不陌生,都是长期以来复兴会的宣传。知道他已经被复兴会影响,拦阻不得。
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归国的留学生陈镜清引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位是未生兄。”陈镜清迫不及待地作着介绍,“竞雄,剑生,咱们办学的事情有着落了,未生兄肯出资相助。”
“兄弟龚宝铨,也曾在日本留过学。”龚宝铨拱手打着招呼,笑道:“鉴湖女侠,久仰大名;剑生兄。亦是早已仰慕啊!”
因《取缔清国留学生规程》而归国的留日学生不在少数,而大批留日学生返抵上海,却没有着落。秋瑾等人各方奔走,募集经费,想办起一所学校,却屡屡碰壁。现在龚宝铨突然出现,并且慷慨解囊,惊喜之余,倒也让人有些怀疑他的用心。
“德华理工大学,由中德合资开办。校址初议将设在琼州崖县,并聘请德国教师,讲授理化课程;上海公学,暂定为大学班、中学班、师范速成班、理化专修班。校址暂定在沪西。如果不愿继续学习深造,亦可通过旅沪华人公会寻找力所能及之工作。”龚宝铨笑眯眯地侃侃而谈,“章程已经定妥,明日便要见报。不光是归国的留日学生,国内有志求学者皆可报名,只要条件合格。这食宿和诸般花费若有困难,都可以予以照顾。”
嗯,人家这是安排好了,就是来通知一声,可不是来聘请,或者有求而来的。也就是说,德华理工大学,上海公学,都是人家的主导,谁让人家财大气粗呢!
“鉴湖女侠,剑生兄,还有镜清兄,如果三位愿意,兄弟便可作主,邀请三位作学生干事。”龚宝铨笑得很畅快,倒不是为了能招揽这三人,而是为琼州的起事感到激动和兴奋。
“琼州崖县?”姚洪业眼睛一亮,很干脆地说道:“那我去德华理工大学,只是我的德语——”
“要在国内选拔德语精通者恐怕很难。”龚宝铨宽慰道:“所以,德华理工大学是配翻译的,但只有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如果不能勤奋学习,呵呵。”
“我明白了,就是德华大学了。”姚洪业很坚决地点了点头。
秋瑾仔细打量龚宝铨,试探着问道:“阁下在东京是不是参加过军国民教育会,与杨笃生很熟识吧?”
龚宝铨呵呵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往事无须再提,今日造访便只为结交诸位俊杰,商洽办学安置归国留学生之事。时间宝贵,诸位也不想蹉跎岁月吧?”
“旅沪华人公会,行事好霸道啊!”秋瑾微露不满之意,“要救人便救,又何必诸多条件,岂不是乘人之危?”
龚宝铨不解其意,听了秋瑾所说的事情,沉吟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把自己女儿送进那样的工厂,做父亲是什么心理?如果能治好,你能担保这个做父亲的不会再让她去做工赚钱?或者把她卖掉?旅沪华人公会所提的条件,从另一方面来看,难道不是对这个女孩的保护?”
“如果因为加设的条件而使这个女孩死亡,你们就不感到愧疚吗?”秋瑾反问道。
龚宝铨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世道就是如此,什么时候都有人需要帮助。做个形象的比喻,那就是在一个水塘中,处处有人落水,水面上伸出来的,是无数只求救的手。如果一个一个去救,不仅救不出几个人,自己也会累得跌入水中,淹死了事。最彻底的办法莫过于把水排干,水干了,所有人就都得救了。但在水干之前,那一只只求救的手,那一声声绝望的呼声,难道不在谴责我们的良心?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狠的下心肠,见死不救啊你? ”
屋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都在思考龚宝铨这充满哲理,又有些冷酷无情的话。
龚宝铨幽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旅沪华人公会在尽自己的所能,能救一个便救一个,但也绝不因此而累得精疲力竭有淹死的危险。你们知道已经有多少在上海衣食无着的贫困人家被移民到了琼州?你们知道旅沪华人公会每年支出多少钱来救济灾民?所有这些,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根本不知道经营着这样一个机构所要付出的艰辛。”
“书生啊,我以前也和你们一样,想事情想得简单,觉得自己很厉害,直到——”龚宝铨发着感慨,有些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了,忙收住话头,停顿了一下,自失地一笑,“既然鉴湖女侠对此耿耿于怀,那我就多管一管,这就回去派人把那个女孩送到医院去。至于能不能救,我可不敢打保票。”
“能如此,也要多谢你的帮助。”秋瑾松了一口气,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悲剧如果能有个好的结果,她的不安和愧疚也就不那么厉害了。
“那就先这样。”龚宝铨拱了拱手,说道:“明天晚上六点,旅沪华人公会有个欢迎会,我与镜清兄已经说过,还请诸位能赏光前往。”
“旅沪华人公会与兴义堂关系紧密,兴义堂又是江湖帮派,交游广阔,与复兴会的人也不陌生吧?”姚洪业突然开口问道。
龚宝铨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复兴会重点在海外发展,国内嘛,倒是不清楚。而且,那个组织相当严密,恐怕不是外人能够轻易获悉内情的。嗯,兄弟先告辞了,有什么困难,尽可去公会找我。”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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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二十世纪,惠州起义打响了中国革命的第一枪,使国人开始了解革命、同情革命的话,那万宁起义则是一场精心策划、组织的更有影响和意义的大事件。
首先,万宁起义是图有文,更真实,更有鼓舞作用;其次,起义响亮而明确地提出了复兴会的宗旨和口号,这与会党造反暴动的性质又是截然不同,能极大地提振革命者的信心。
而革命党是一个统称,虽然在推翻满清上理念一致,但在思想、策略、行为上却有着很大分歧。孰优孰劣,靠嘴巴是不顶用的,只有行动上的成功和业绩,才是实打实的证明。是潜力股、绩优股,自然有人追捧买入;是垃圾股,自然少人问津。
不管万宁起义在组织上是不是还没有脱离旧式会党起义的弱点,但在宣传上却明显地反映了革命思想的影响,这就已经达到了复兴会起初的目的。
但对于身在琼州的陈文强来说,如果能借着这次起义获取更多的利益,又何乐而不为呢?
就目前而言,在琼州,也只有崖县是切实掌握在隐藏着的复兴会手中,移民也多是安置于此。要动员来更多的移民,就要有更大的地盘,而且必须是比较安全稳定的地方。毕竟,穷困是穷困,可谁也不想住在动乱之地。
万宁一下。陈文强便命令徐春山率部向东南挥师,攻打陵水;他则督促着郑鸿名向琼海进军,一来攻城掠地、扩大影响,二来也是拓展活动空间。做好迎击从琼崖(海口)南下的清军的准备。
徐春山所部只有一百多人,且枪械不全,攻打陵水显然很困难。但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实际上吴禄贞已经率领着三百多人开出了基地,将与徐春山所部会合。打着义军的旗号攻打陵水和保亭。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将复兴会的控制区域从崖县大幅扩展,第二则是以实战来锻炼队伍,增加士兵的实战经验。
同时,崖县的商团武装也开始武装动员,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却准备适时支援作战,或者从义军手中“夺回失地”。
显然,郑鸿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根本不知道陈文强暗藏祸心。虽然有些部下抱怨陈文中和执法队过于严苛。使他们少了肆意妄为的机会,但缴获的枪枝却很慷慨地拔付给他大半;论功行赏时,从府库中拿出的钱粮也令他感到满意。再有县城中百姓不仅未受骚扰,还分得了一些钱粮,对他的称赞恭维,也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
一千多人,近三百条枪,再有地方上三点会兄弟的响应,在郑鸿名看来,已经是很强大的武装力量。轻取万宁。几乎全歼巡防营一哨清军,这样的战绩更令郑鸿名觉得清军不过尔尔,正当趁热打铁、建功立业。
事态的发展,似乎也正与郑鸿名所料相差不远。向琼海进发这一路。沿途村镇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部队便已经距离琼海县城不远了。
“清军已经被吓破了胆,琼海县城不战而下,好象也不是不可能啊!”郑鸿名骑在马上,得意洋洋地对陈文强说道。
“郑将军武勇之名,想必已为清军知晓。哪还敢轻易浪战?”陈文强吹捧着,希望郑鸿名的头脑更加发热,“或许都躲到县城里,想借着城壕来顽抗呢!”
“城墙也挡不住咱们。”郑鸿名信心十足地一挥手,“咱们不是准备了云梯,又有悍不畏死的弟兄,拿下琼海不是问题。”
对此,陈文强表示赞同。一是琼海县的清军不多,二是有当地三点会在暗中策应。如果出击够迅速,攻击够猛烈的话,义军纵横琼南也是能够做到的。要是把复兴会的人马和商团都发动的话,琼崖兵备道的几个巡防营也不会是对手。但现在光复全琼显然不是时候,所有明的、暗的力量全部曝光,更是短视之举。
陈文强骑马登上了一个小土丘,看着在大路上行进的队伍。衣服还是杂乱的,可标志已经有了,那就是脖子上系着红巾。按照某些自动脑补人士的说法,几百年前明太祖朱元璋一统红巾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现在义军也要“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但陈文强心目中的军队应该是头戴钢盔、军装整齐、士气如虹、枪炮齐全的浩荡之师,与眼前的部队相差甚远,与红巾军更无法相比。虽然攻下万宁后,郑鸿名能够招集到更多的人马,可陈文强定下的严苛条件使义军并没有扩充太多。
人多势众已经不适合近现代化的战争,却平白增添了后勤的压力,以及维护军纪的难度。乱七八糟的人员被称为兵多将广那是古代战争,是评书中的夸张。
在小土丘下走过的义军很少有敢向陈文强张望的,偶尔一瞥也马上低头赶路。在万宁,陈文强可谓是杀得人头滚滚。王绪祺等贪官污吏,参与劫掠的巡防营清兵,违反纪律的义军官兵,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都无一例外被当众处决。这已经不仅仅是立威,而是清肃整顿了。
郑鸿名对此不是没有意见,但他被陈文强说服了。通过这一番铁腕整顿,义军各股繁杂的局面有了很大改变,各家头领被架空,手下被分散,部队编成三个营,分由郑鸿名、李家俊、黄家清率领。这样一来,是削平了各个山头,使军队能够号令统一,从表面上看对郑鸿名也是有利的。但实质上,除了李家俊的人马。陈文强对郑鸿名和黄家清这两家部队并不十分看好。道理很简单,李家俊已经是复兴会的人,部队也被复兴会派出的人所掌控,值得信赖。
照着现在这个样子打下去。即便再拿下几个县城,恐怕也不可能锻炼出什么技战术优良的士兵。陈文强已经看出了这一点,因为这与正规军队的作战方式相差太多。而且,对手也实在不争气。
正常的战争应该是炮火纷飞、硝烟弥漫,应该是堑壕、工事齐全。应该是散兵线进攻、侧翼迂回、呐喊冲锋等等。陈文强不擅长军事,但这并不妨碍他根据自己的见识作出判断。
也就是说,义军再获得几次胜利,也改变不了他们不是真正的军人的事实。训练、实战,军官、指挥,火炮、机枪……这支队伍离真正的军队还差得远呢!象这样的队伍,即使有个十万八万,恐怕也不是北洋军一个镇的对手。
这样一想,陈文强就自然不会象革命的北辰,以及与他类似的革命者那样乐观、轻敌。认为只要在一地起义成功。便能一呼百应,席卷全国,推翻满清了。
显然,革命者急于成功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却不能依此策略进行革命。革命并不是简单的事情,需要长期、细致、耐心的工作。但狂热淹没了理智,教训或者是经验,总要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才会吸取。
“大哥。”阿猫骑着头骡子,晃晃地上了土丘,有些鬼头鬼脑。
子弹激射。血花绽放,一击毙命,掌控生死,这些无疑都使阿猫产生了极大的快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开始喜欢杀戮,把它当成了一种享受。这种病态的心理有可能毁了他,因为狙击手不是偏执的杀人狂。
陈文强深知这一点,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教导他的技能,引导他的心理。尽量使他能够正常发展。打下万宁后,陈文强与阿猫密谈过,要他在合适的时机干掉郑鸿名,最好是在战场上,在流弹纷飞的时候,造成他不幸牺牲的假象。或许也是这次谈话,使阿猫有些做贼的心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时机还早着呢,不必这么紧张,象做贼一样死盯着,那还不被人看穿。”陈文强提醒着阿猫,在这方面,阿猫还显得稚嫩,没有陈文强这么老奸巨滑,在面对着要杀的人时,还能亲切自然,让其毫无防备。
阿猫赶紧点了点头,又象不远处的郑鸿名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不如大哥撺掇他一下,让他攻城时冲在前面,然后——”
“不必这么急,更不必这么明显。”陈文强摇了摇头,说道:“打县城时没有,等清兵大队开来,真正的战场上,那机会还不有的是。看你这样子,我真后悔交给你去办了。”
“我听大哥的,你说啥时动手就啥时动还不行嘛。”阿猫讪讪笑着。
到现在,阿猫已经成为了一个狙击手,这个过程相当艰辛,也充满挑战。除了体力、体能和射击技术外,他的文化水平也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通常在战乱时代,很多文弱的读书人会痛悔自己把时间浪费在书房桌案上,而羡慕那些有个好身体,有把子好力气,能在关键时刻拼杀的粗汉。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读书人如果锻炼好身体,对一些技能的掌握却要比那些目不识丁的汉子快几倍。
比如说跳眼法,一种无需使用专业器材的简便测距法:观测者闭上右眼,右手臂向前伸直,竖起大拇指。在目标上选择一个点,以大拇指左侧与之对准。手臂不动,再用左眼观测,记住此时大拇指左侧对准的位置,并估算该点距离至目标点的距离,然后乘以十倍,便是观测者与目标间的距离。其原理是人两眼瞳孔的间隔约为自己臂长的十分之一,将测得实地物体的宽度乘以十,就得出了站立点至目标距离。
当然,经验不足或领悟能力差的人会产生较大误差,要经过反复练习,不断熟练后方能提高准确度。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技巧,对于很多睁眼瞎的士兵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和掌握的。阿猫就是其中之一,学识字,学算术,在他的认知中,这比趴在草地里蚊叮蚊咬还要难上百倍。
“还得练,还得学,可不能骄傲自满。”陈文强对阿猫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因为他要将复兴会第一杀手“陈胜”的名头转给阿猫继承,去刺杀那些敢于跟复兴会做对、阻碍革命事业发展的满酋高官。
听到这些,阿猫赶紧端正态度,生怕陈文强又留下什么写写算算的作业。
“不光是远距离的狙杀,还有近距离的行刺,以及各种暗杀的手段。”陈文强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缓缓说道:“要说最有震撼力的,我觉得非炸弹莫属。不仅是在刺杀上能震慑敌人,在战场上应该也很厉害。象巡防营这样的清军,能有几门炮,能听过几次爆炸?估计有的连机关枪都没见过吧?”
“机关枪,好,一打一大片。”阿猫随口附和道。
陈文强从发散的思维中醒过来,白了阿猫一眼,说道:“回去以后,你要学习爆破,比狙击简单,但却更需要有知识,可别把自己炸飞了。”
哦,阿猫痛快地答应,他也熟悉、了解着陈文强的脾气、禀性,这与陈文强经常探悉别人是一样的。这个社会,就是人与人打交道,人琢磨人。陈文强有技能,别人也有办法,察颜观色等等,而且这些方法在中国可能相当古老。
纵马下了土丘,陈文强缓缓而行,旁边是行进中的辎重队伍,各种牲口车,还有人推的板车。他的目光突然盯在一个汉子身上。
阳光下,这个汉子脸膛红红的,辫子盘在脖子上,身上肌肉虬结,腰里别着一把斧子,正用力地拉着装粮食的板车。令人注目的原因并不复杂,半块发黑干枯的耳朵被绳穿着,在斧把上拴着。
发现有人在盯着他,那个汉子抬起头,望着陈文强。
宽厚的肩膀,冷静的眼睛,坚定的嘴唇,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个当兵的料。陈文强笑着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儿加速,向前奔驰而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竞争,避实击虚
readx;一个走离开大道的人,或者茫然不知,立在小径上欣赏眼前的风物;或者明知走错,却以看到一点新的风景**。而道路错误,越是大步向前,则越是偏离目标。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人心激荡,理论横飞,围绕救国图存这个主题,各人有各人的思想,各人也在选择各自的道路。既然有所选择,自然是相信这是正确的,这本无可厚非。
在内忧外患的亡国危机下,无数的仁人志士睁大着双眼,苦苦探寻着救国救民之路。由此,也产生出实业救国、教育救国、求学救国、商战救国、革命救国等各种理论思想。特别是其中的极端思想,成为了中国思想家各种千奇百怪主张的智慧渊源。
但这些理论和思想无一例外都缺乏穿透复杂历史现象的观察力,且无力抗拒西方极端思潮的裹挟,更受到民族主义情绪的侵袭和影响。因此而显得偏激而不全面,激情而缺乏理智。在这社会大转型的关键时刻,中国历史上却恰恰缺乏这种能指引方向的舵手般的思想家。
而那些言之凿凿、规画着自己设想的美丽蓝图的革命领袖真的掌握了救世良方吗?学美国、学法国、学英国、学日本,到底学到的是表象,还是真的学到了精髓?政治体制的移植需要肥活的土壤,否则,要么因缺乏养分而枯萎,要么长成歪瓜劣枣,面目全非得让移植者都目瞪口呆。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说的就是这种结果。
当万宁起义爆发,又连续攻城拔寨,光复了琼海、陵水、保亭,似乎指出了一条革命的成功之路,似乎在证明他们在革命中的正确。但起义的发动者——复兴会,却并不这样认为,在连续的有关万宁起义的宣传中。他们在坦承遇到的困难,总结着经验和教训。
“旧式会党似不可倚为革命主力,弱点很明显,起事时各股蜂起。号令不一,行为散漫,纪律约束很难,会党中人良莠不齐、封建思想浓厚亦是极大弊病……”
在外人看来形势不错的时候,复兴会所说所做。却是极不寻常的事情。一边在不断胜利,一边却在自贬叫苦,这是怎么回事?
“秀才不能造反,农工缺乏知识,军队不能革命。所以,应借会党力量为可靠,华侨皆受过近代化教育,亦可为臂助。复兴会所言虽也有些道理,但以吾观之,似有误导、迷惑之嫌。”
革命的北辰一直存在着对依赖知识分子发动革命的怀疑。他曾说过:“我早知读书人不能革命,不敌会党。”因此,他对复兴会的举动有自己的判断和认识,觉得复兴会是在放烟雾,不欲其他革命团体效仿其行动,所以在故意夸大其辞,贬低会党的力量。
而从实际的形势考虑,复兴会虽是革命团体,但与保皇会一样,也是同盟会的竞争对手。借着这次起义的宣传造势。在财源和人才的争夺上,复兴会似乎还有凌驾于保皇会之上的势头。
“如今与保皇会进行论战,两派也已势同水火。”北辰沉声说道:“为了打掉保皇党的气焰,吾准备遍游各埠。意在解散各埠保皇会,并欲筹饷五十万金,以备在国内大举起义,振我同盟会声势。”
“若有五十万金,起义必成。”黄兴十分振奋,慨然说道:“起义当选择在湘湖一带。长江两岸,尽是我革命义士,革命思想,深入人心,义旗起处,四面响应,若然起事,则一呼百应……”
“不妥,不妥。”北辰连连摇头,说道:“两湖在中国内陆,若然起事,武器如何运入?没有武器,纵然你有百万英豪,也是枉然。”
同盟会成立之初,孙、黄的合作还算愉快。除了性格上的原因,应该跟黄兴的思想认识也有关。
黄兴在阐述自己的革命思想根源时,追溯到的是太平天国,这一点倒跟北辰一样,都拿洪、杨当人生偶像。但黄兴更进一层,认为太平天国的不幸在于“他们兄弟有了私心,互争权势,自相残杀,以致攻败垂成”;说“读史至此,不觉气愤填胸,为之顿足三叹”;因此等自己革命时,“就留意于此”。黄兴所谓的“留意”,就是处处照顾老大北辰的自尊与权威,你说咋咱就咋。但认识如此,实行执行中,却并不那么容易做到。
“这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由长江运送武器又有何难?”黄兴争辩道:“哥老会大龙头马福益尚在湖湘,哥老会有十万兄弟正在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前番起事失败,今番重整旗鼓,定能成功。”
“湖湘不比两广。”北辰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夫两广者,水路可通香港,陆路可走越南,边境线极长,清军防不胜防,武器可以轻易运往,即使事有不顺,起事的志士也可以安然而退……”
北辰的意见很坚决,观点也很鲜明,在两广起义容易得到海外饷械的接济;先夺取两广为根据地,再挥师北上;长江南北革命党人齐起响应,则满清统治必被推翻。
“名不必自我成,功不必自我立,其次亦功成而不居”,这是黄兴的信条。在北辰调整了说法,先两广、再湖湘后,黄兴又一次屈从了。
而北辰的专横跋扈也是被很多人所诟病的,历史上宋教仁就很反感,说其“素日不能开诚布公,虚心坦怀以待人,作事近于**跋扈,有令人难堪处故也。”
而到了二次革命失败后,这种状态达到了顶峰,北辰要求党员们立约宣誓,加盖指模,声明牺牲自己,服从孙先生。对此,他解释道:“革命必须有唯一之领袖;革命必须在唯一领袖之下绝对服从;我首倡推翻**建立共和,离开我讲民主共和,乃是南辕北辙,大家要盲从我;再举革命,非我不行,我敢说除我外,没有革命导师了……”
首倡革命不假,但你的道路就全正确。你的决定就是真理?恐怕不尽然,起码陈文强是没有这样的崇拜和盲从心理。而在政党或团体中,霸道与财力往往起着主宰地位。陈文强在复兴会中,恰恰是二者兼有。
同盟会最后做出了决议。北辰去南洋筹饷,并在越南设立同盟会分会,在河内设置粤、滇、桂武装起义总机关,进行筹划准备;黄兴坐镇东京,继续扩大组织。维持《民报》,并派人联络湖湘豪杰,以作策应的准备。
事实上,起义地点是在两广,或是在湖湘,涉及到的并不仅仅是有利革命,而掺杂着以后孙、黄二人革命地位的大事。若然以北辰为首,则必是放弃长江及两湖,选择在两广起事,因其兴中会旧部多为两广人士;若然以黄兴为首。则必是放弃两广,选择在长江沿岸并举,因为那里是他的地头,基础更雄厚。
但很明显的是,相比于黄兴,日本黑龙会更看好北辰。而革命起事的武器与金钱,莫不依赖于黑龙会的支持,这就构成了黄兴不得不屈服的残酷现实。
当时的中国同盟会是一个怪异的混合性江湖社团,以中国人居多,但日本人也不少。除了宫崎寅藏、内田良平及末永节之外,至少还包括了素有日本法西斯灵魂之称的北一辉在内。但是否当时的黑龙会便有大举侵略、吞并中国的设想,至少是不能从历史结果来反着看待其过程的。
如果不是民国之后军阀割据、民不聊生,如果不是中国内战频仍、丧失了十几年的发展时间。如果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危机,如果……总之,日本对中国的态度和策略也是随着国内外形势的不断发展而变化的,绝不是一开始便有了既定的方针。
归根究底,你落后、混乱,你人心不齐。你武备虚弱,就肯定有人觊觎,有人欺负。这个道理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民族都是类似的,特别是在当时丛林法则之下的国际社会中。
………………
革命团体之间联而不合,以互动的形式相互促进、学习、发展,并且力争占据革命的主导,这是复兴会的策略。
但显然,这样的策略容易被人误解,容易被人认为是在彰显自己,是要压别人一头。比如复兴会宣传上所讲的会党不可靠,一来是事实如此;二来是想给其他革命团体提个醒,要有所警惕;第三则是在为万宁起义如何收场打下伏笔。
不管包括同盟会在内的革命团体如何看待,万宁起义之后的局势确实是在向着陈文强等人所预计的那样在发展。
义军的主力经过激战,攻下了琼中县城;吴禄贞所率的部队则打得更猛,他们装备齐全,有机枪、炸药,对陵水、保亭的攻打可谓是一声惊天霹雳,城塌墙倒后,清军便狼狈逃窜。
而纵观历史上同盟会组织的十次抗清起义,哪一次差不多都是起初顺利,然后要么饷械不济,要么被四处集结而来的清军剿杀。也就是说,当时在地方上维持日常治安的清军已经无力或无心镇压大规模的暴动起义,他们不过是朝廷为了避免社会的更大动乱而勉强用金钱养着的一群废物。
不过半月的时间,义军取得如此战果,已经达到了宣传、造势的目的。但决战也已经迫近,琼崖兵备道刘永滇率领三个巡防营从海口南下,走安定,向琼海开来。
对于是否给琼崖清军以决定性的打击,陈文强一直没有最后决定,或者是准备依照具体形势的变化再做调整。如果动用全部兵力和装备,胜利是有把握的。当然,这样也就暴露了实力,引来更多的清军是不可避免的。
可如果虎头蛇尾地收场,清军重据琼南,肯定会加强戒备,陈文强所预期的发展空间又不会得到拓展。所以,打到什么程度收官,需要一个相当细致的筹划,也极不好把握这个尺度,细节则显得更重要。
百分之一的错误可能会导致百分之百的失败,在很多时候,事情的成败就取决于不为人知的细节。而陈文强借助于自己的能力和见识,显然比别人更善于在夹缝之间游走获益。
“三个巡防营,一千多清军,再加上各地抚黎局的黎兵,怕不是有两三千人之数。”郑鸿名并不是头脑简单的粗豪人物,他也有自己的分析判断,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有复兴会的支持,否则,多半会被清军剿灭。而这也是他屡次对陈文强退让的原因所在,钱粮、枪械,靠缴获毕竟难以支撑长久。
面对郑鸿名有些疑虑的目光,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黎兵只是敲边鼓、运辎重的角色,咱们若是想,也能招到不少。主要的敌人还是这三个巡防营,一千多清兵。正面作战估计难以取胜,当以智计敌之。”
“吴帅是当世诸葛,末将等言听计从。”郑鸿名似乎被陈文强镇静的情绪所感染,表情放松了许多。
“避实击虚,兵家要义。”陈文强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伸手指着地图说道:“我军不与清军在琼海对战,而是要转攻琼中,或与徐少将所率人马会合,背靠五指山;或由琼中西进,攻掠白沙、昌江、儋州。如此一番作战,我军将越打人越足,枪越多;清军则跋涉不停,疲惫不堪。待敌虚弱之时,我军再择机决战,一战而定全琼。此所谓避敌锋芒,击敌隋归。”
几个书包一掉,郑鸿名等人立刻露出钦佩之色,这吴帅多有学问,四个字四个字的,肯定是兵书战策上所写的无疑。而且,不与清军死战,专打守卫虚弱的城镇,危险性既小,又大有油水可捞啊!
“吴帅定计,咱们执行。”郑鸿名觉得这个计策很好,陈文强没有强令他们迎头而上与清军死拼,就很合他的心意。
陈文强微笑颌首,智珠在握,手里就差一把鹅毛扇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退出的安排
readx;人性到底是丑恶的,还是善良的,这个从古代讨论到今天,都没有结果。如果人性本来之初都是丑恶的,那么世界上是不是都没有善良了?
陈文强曾冥思苦想寻得了自己的答案:如果道德在可以约束的情况下,道德是强大的,可以约束人们的不良行为。但社会如果陷入混乱状态,约束大家的社会道德不复存在时,人性中的丑恶面就会无情的暴露出来。生活中的不满,妒忌、贪婪、暴戾,在这个时候就象放大镜一样被乘以倍数的放大,被无限制地释放出来,形成巨大的破坏力。
无所谓善良,那只是相对的,只是未被煽动,未被激发出来的状态。人人心中都有野兽,而每次动乱则给了人们释放人性中丑恶、残忍、野蛮的机会。
虽然陈文强亲自坐镇,用铁腕压制义军中的宵小之徒,用杀戮维持着所占城镇的社会秩序。但他看到了很多,亲眼所见令他对革命的破坏性和对人性的放纵有了很深的警惧,对梁启超的担心也相当钦佩。
梁启超在《开明**论》、《申论种族革命与政治革命之得失》、《政治学大家伯伦知理之学说》这几篇最重要的论战文章中,明确指出,革命难免杀人流血,终究是不祥之事,是国家和人民的“大不幸”;在国内,革命易生内乱而酿分裂之患,对国外,易招干涉惹瓜分之祸;又“革命复产革命”。
而大乱之后易生恶政,人民最终只能将自由奉于一人或一党之手以苟全性命与财产,“此则民主**政体所由生也”;且破坏之后建设不易,革命的成本代价不可能一笔勾销,终必由子孙后代加倍偿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言革命。
反观同盟会中革命党的论点,则显得过于想当然。他们认为革命军只排满不排外,不扰“外人物业”,不改对外条约,列强不仅不会干涉。反而会同情中国革命。在对内方面,他们认为革命军不会重蹈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群雄割据的覆辙,因为共和革命无帝位之争,没有内乱的理由。中国革命也将吸取法国革命恐怖专政的教训,所以,革命将皆大欢喜,并无任何外患内忧。
而纵观历史,革命建国之后不久。手创共和的革命党即愤怒指证民国陷入了“假共和”,然后是独夫专政、帝制复辟,然后是地方割据、南北分裂,然后是大乱来临、革命蜂起……“革命复产革命”,这正是梁启超当年所一再警告、而革命党所一再否认的革命内乱之后果。而外蒙古终究是真独立了(虽然最初是假独立、真附俄),西藏、新疆也几几乎“被独立”……
梁启超的不幸言中,虽然并不能证明革命是错的,保皇立宪是对的,但他具有历史穿透力的眼光,却可以让陈文强认真思考革命道路和方式的选择。以及对目前义军的收编或改造。
退出所占地盘,长途作战,既是避开清军锋芒,诱其分兵或使其疲惫;同时,对义军也是一次荡涤、重整,对沿途百姓也是一次教育、宣传。而靠近五指山,义军也可依据山峦、丛林与清军周旋,长期坚持,使复兴会大旗立而不倒,持续发挥着影响力和号召力。
陈文强在马上已经能坐得很稳。这是一匹不错的好马,但想要很好地驾驭,还要费点时间。而他的马夫也换了新人,名字叫付长锁。可人们却叫他“刀斧手”,他也很愿意被这么叫。因为,他的腰上老是别着把斧子,并曾用这把斧子劈碎过几个清兵的的脑袋。
“跑的时候把缰绳抓得短些,在纵马跳跃时不要拉得太紧,否则马嚼子会勒进马嘴而把人摔下来。”陈文强会骑马。在前世,在上海的马术俱乐部,他都曾学习过,现在,他在点拔着付长锁。
“是的,大人。”付长锁跳下马,恭谨地答道。
“你喜欢军队生活?”陈文强随意地问道。
“是的,大人。”
“你将来想指挥一支部队吗?”
“也许……”刀斧手犹豫了一下,“是的。”
陈文强笑了笑,伸手说道:“把你的斧子给我看看。”
付长锁迟疑着把斧子摘下来,递过去。陈文强接过来仔细看着:长长的木柄插在斧子的槽孔里,抡起来非常带劲儿。
“你看这支军队怎么样?”陈文强把斧子扔给了付长锁,想从这个家伙口中得到最中肯的评价。
“嗯,很好,大人。”付长锁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谁要是糟蹋女人,就砍谁的头;谁要是抢老百姓,就砍谁的头。这很好。”
很朴实,也很有那么一股子劲儿,陈文强赞赏地点了点头。在老百姓眼里,这就是好军队,很简单。
“知道革命是怎么回事吗?”陈文强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参加革命军?”
付长锁眨巴着眼睛,有些迷茫,半晌才回答道:“清兵不是好东西,那些大官也很坏,打他们、杀他们的自然是好的。而且,赋税少了……”
陈文强笑了,付长锁回答得很有意思,但这正是他心中所想。革命不应该只是有知识的人的专利,而要使百姓也参与其中,似乎需要更浅显的口号,更易懂的号召。
“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陈文强做了个手势,又解释道:“你参加革命军,以后想得到怎样的生活?”
付长锁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有房住,不受欺负,还有……”
忧国忧民那是知识分子的想法,老百姓最切身的要求呢,算不算革命要解决的问题?只是推翻朝廷,换个政体,是否就意味着革命成功?
陈文强呵呵一笑,用力拍了拍付长锁的臂膀,翻身上马,缓缓而行。
……………
陵水县城外。
吴禄贞带队与徐春山所部会合后,打着义军的旗号连下陵水、保亭,仗打得轻松。从上到下,也就弥漫起一股轻敌、乐观的情绪。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从琼州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来看。胜利是完全可能的。
“诱敌深入,伏击巡防营?”吴禄贞在帐篷内看着陈文强的密信,沉思着望了信使一眼,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便继续看信。
在陈文强的设想中。吴禄贞这路人马也要向琼中靠拢,或者伏击巡防营,或者视情况再作打算。因为时间紧,陈文强给自己定的时间是一个半月,他要从义军中脱身,便要尽快安排好之后的事情。
相当复杂!吴禄贞看着陈文强的设想,紧张地思索着,到底是选择简单易行的,还是选复杂多变的,到底不是那么好取舍。
而万宁起义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确实到了一个分界点,是偃旗息鼓,还是长期坚持,这其中的利弊着实不好判断。
好半晌,吴禄贞才抬起头,盯着阿猫沉声问道:“你能保证干掉郑鸿名吗?”
“应该没问题。”阿猫比较有信心,停顿了一下,又提醒道:“大哥说要你们派人配合,才会不让人怀疑。”
“我明白。”吴禄贞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时间很紧啊。我这就派一队人跟着你去琼中,还要穿上巡防营的衣服。”
“人不用太多,最好是能跑的,信得过的。别被人抓住,那可露馅儿了。”阿猫不忘提醒道。
“那是自然。”吴禄贞知道事关重大,要完全掌握义军的指挥权,郑鸿名是必须除掉的,而且不能露出马脚,假手于巡防营是个不错的办法。关键还要看行动。
“那我就到外面等着了。”阿猫属于陈文强的亲信,与吴禄贞并不熟悉,说话也缺了点恭敬。
吴禄贞点了点头,看着阿猫出了帐篷,叫过两个复兴会骨干,大概把密信的内容转述一遍,征求着他们的意见。
“变数太多,不好掌握。”张继紧皱着眉头,陈述着自己的意见,“来一个巡防营可以全歼,多了又要采取不同的策略,最后还要看广东官府方面的态度,才能决定计划的成败。如此复杂,成功的希望不大,老陈有点太想当然了。”
“我看不管来几个巡防营,就算全来也不过一千多人,咱们就做好彻底击败他们的准备。”陈自新思索着说道:“老陈是不能暴露,可咱们无所谓。若是广东清军也被调动,大不了咱们进入五指山与敌长期周旋。有崖州掌握在老陈和老万手里,咱们的人员和物资应该是不会缺乏的。”
“要打就尽全力,我也是这个意思。”吴禄贞作为军事将领,自然希望一展所长,而要象陈文强所说的那样计算着打击清军的力道,也确实很难掌握,“当然,老陈的想法也很好,能使咱们复兴会在琼州切实控制的地盘大幅增加。我看就按简单易行的策略行动,老陈那边呢,尽量按着他的设想来,成不成功,咱们也没办法。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对呀,老陈想得再好,清廷官府不配合,也没有办法。”张继表示赞同,说道:“不过,绶卿的身份暂时不要暴露,如果事态真向着老陈设想的那样发展,也有转圜的余地。”
“把徐春山顶上去,我看他还是信得过的。”陈自新说道:“郑鸿名一死,由他控制义军,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那就这么定了。”吴禄贞终于拍板决定。
……………
奋斗就会成功,梦想总会成真。在陈文强看来,那是哄小孩子的话,尽管很多大人也以此为激励。
因为上天只给了每个人活着的幸运,并未给每个人一条大鱼的承诺。任何一个地方或者工作,只是你在当下运行的一个轨道,却并不注定是你能飞翔的天空。
现在便是如此,虽然他化名“吴广”,号称“吴帅”,但指挥千军万马,成为叱诧战场的名将,陈文强自问不是那块材料。还是他自己一直坚持的理念,专业不同,不能瞎干。
为了尽快退出现在的角色,陈文强就必须干掉郑鸿名,以免自己离开后,无人能够压制并控制他。而替代郑鸿名的人选不仅仅有徐青山,还有李家俊,甚至是吴禄贞也可以由暗转明。
义军的旗帜不能倒,退入山林继续坚持,似乎更有利于复兴会的发展壮大。而养贼自重,也有利于琼州商团和民团的扩充。还有一点,长期坚持武装斗争,对于培养具有实战经验的士兵,也是极有用处的。
当然,如果“假招安”的计划能够顺利,那就更好了。但正如吴禄贞等人所顾虑的,计划成功与否取决于广东官府的态度,确实很难把握。
率领着义军向琼中转进,这一路上陈文强没少琢磨,也得出了与吴禄贞相似的结论,那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说到人生的轨道,陈文强更有了自己的感悟,有了更准确的定位。没有亲临战场前,对他可能是一场激烈刺激惊险的向往;而有了这样的经历后,他便开始厌烦,开始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急于从中脱身,而用专业人士来接手。
能严厉尖锐地反思自己的不足,或者是失败的原因,这无疑是陈文强的一个优秀特点。虽然万宁起义到现在来看,都是成功而胜利的,但陈文强却从中看出了太多的需要改正的问题。
陈文强不想做事后诸葛亮,也不想居高临下地利用后来历史的研究结果来显示自己的高明。就象一个人对另一个正处于低落情绪的人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早就知道这不行……”,那是很招人反感和厌恶的。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失败了再爬起来,只要你还有体力,还能坚持。但再愚蠢地不改变策略,那就只能倒下再爬起,倒下再爬起,除了无谓的倔强,根本于事无补。
作为后来者,陈文强想做一个教练,一个在场外冷静观察的教练,提醒正在战斗的己方:“对手强大,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小心左勾拳,防护腹部,当心右直拳……”
不必过于细致,不必面面俱到。中国不是没有能人,只要打开思路,设想出这种可能,自然有人去研究,去发掘,去完善。陈文强不想做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不想做一个事事都能的大显摆,让人觉得他在耳提面命,在处处冒头;他要做一盏黑暗中的灯,虽然不是过于明亮,但却能指引方向,给人以希望。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狙杀,施恩惠民
readx;决定是对是错,要考虑当时的形势和状况,更要看最后的结果。结果不好,那就是错;结果好,不管决定有多弱智,也是正确和英明的。
如果陈文强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那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你不能不考虑到意外情况的发生,不能过于想当然。
虽然陈文强比较相信自己的运气,但也不敢确定自己就比诸葛亮还亮。而在时运与人事之间,时运虽然有些虚幻,但却极为重要。当你运气来时天地都同心卖力助你成功;当你不走运时,你即使是真英雄有能力,但你什么也做不成。“时运未来君休笑,太公也作钓鱼人”说得也是这个意思。
狙杀郑鸿名的计划已经制定并开始实施,但陈文强不知道阿猫在什么地方埋伏,在什么时候动手。越是接近琼中,陈文强越是有些猜疑不定,在他眼里,前方和路过的每个合适狙击的地点,都似乎有阿猫伸出来的枪口。
等啊,盼啊,陈文强期待的那一声冷枪却迟迟没有响起,郑鸿名依然欢蹦乱跳,骑在马上顾盼神飞。
灰暗的云块,缓缓地从南向北移动,阳光暗淡,一小块一小块好象是在沉思的冷冷的晴空,不时从云缝里向下窥视。大地沉浸在泥泞和潮湿的空气里,雨后的天气给人们一种荒凉寥落的感觉。
草丛湿漉漉的,一滴露水从枝叶上滑下,在阿猫的眼前落了下来。他的裤子和衣服的大半已经被雨水沾湿。但他一动也不动,在雨后的静寂丛林中,连最轻微的声音也听得见,远处的人喊马嘶也愈发清晰。
如果不是这场雨,郑鸿名带着人马早就应该走过丛林下边的大道了。但阿猫耐得住性子,这是他独自承担的任务,他要让陈大哥刮目相看,证明自己已经能独当一面。
谁将成为猎手,谁会成为猎物。智慧、勇气、毅力、技能的综合考验,输的一方将流血,将丧命。嗜血的冲动,杀戮的激情。战斗的**,证明自己的迫切,才是支持阿猫的动力。
趁你毫无准备的时候,选择时机偷偷地开枪,用事先处理过的子弹打爆他们的脑袋。或者击穿他们的胸膛,随着倒下去的声音,那个可怜虫气绝身亡。
“趁你毫无准备的时候下手。”阿猫低声地念叨着陈文强的口头语,他很欣赏自己的嗓音。
望着越来越近的大队人马,阿猫冷笑着拉动枪栓,推弹上膛。
骑在马上,带着大队行进,郑鸿名腰背挺得很直,大将军就应该这样,这样才有威严。自从有了官职、军衔。郑鸿名便努力摆脱自己以前的作派,对以前的老兄弟也颇多指摘。在他想来,草莽江湖固然是他的根,但不摆脱这些,如何能飞黄腾达,君临天下。嗯,登基这事儿先放一放,先混个升官发财,也得在人前象个样子不是。
复兴会!郑鸿名的感情是复杂的,但现在。却是离之不得。而且,他不清楚复兴会的实力到底有多大,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当然,这样的印象更多是从陈文强身上得出的。
面对陈文强时。郑鸿名有种莫名的威压感,这不仅仅是陈文强杀伐果决,手段狠辣,更因为被陈文强注视时,他有种被看穿、看透的感觉,似乎什么也瞒不住陈文强。这种感觉很令人心悸。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被人一览无遗,就仿佛没穿衣服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幸好这个家伙据说再过段时间便要离开,想到这里,郑鸿名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抬头看着沿途的景色。自己独当一面肯定没有问题,如果复兴会加大支援力度,消灭清军那三个巡防营也有把握。等到兵强马壮,也就能甩开复兴会这个套在头上的紧箍咒了。
阿猫屏住了呼吸,将准星牢牢地套在郑鸿名的身上,进入了射击状态。一旦进入这种状态,他便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周围的风吹草动似乎全都听不到了,类似于佛家坐禅的感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的目标上,他看得更清楚,算得更精确,时机掌握得更好。
手指慢慢向后拉动,扣动了板机,子弹离膛而出,枪身才轻快地向后坐了一下。很完美的一次射击,阿猫几乎不用看,便知道必定命中目标。
子弹带着尖啸,以超过音速的速度划破了空气,准确地斜着射入了郑鸿名的胸膛。郑鸿名在听到枪声之前,便象被重拳击中般一头栽下了马背。
正在行进的队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郑鸿名被冷枪击中的惊呼声响了起来,队伍才乱了起来。
一排子弹从丛林中射了出来,给队伍带来了更大的混乱,巡防营服束的一伙人在丛林中叫喊着,移动着。
“杀啊,给当家的报仇。”
“冲啊,把狗杂种碎尸万段。”
一群群士兵在官长的指挥下,乱哄哄地向山坡上冲去。而阿猫和配合他的几十人打完排枪,暴露服装后,便飞速地沿着山路撤退,很快隐没在丛林之中。
闻讯赶来的陈文强分开众人,看到正从口鼻中喷血的郑鸿名,子弹击中了他的肺,血很快就会堵塞他的气管,他已经到了垂死的边缘。
“郑将军,郑将军——”陈文强呼唤着,蹲下身子,握住郑鸿名的大手,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郑鸿名眼睛直瞪瞪的,已经说不出话来,甚至认没认出陈文强也不确定。他的头一歪,陈文强感觉到他的手沉了下去。
“谁干的?”陈文强轻轻放下了郑鸿名的手,抹了把眼睛,站起来扫视着周围的人吼叫道:“这他妈*的是谁干的?”
“是,是巡防营。”一个士兵指了指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山坡,“是琼中的清兵,打完黑枪就跑了。”
“琼中的清兵?”陈文强眯起了眼睛,杀气弥漫,越来越重,然后咬牙切齿地吼道:“杀奔琼中,巡防营的清兵一个也不放过,为郑将军报仇雪恨。”
…………
无论你是国王,还是士兵;无论你是高贵。还是低贱,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躺到地下。
这就是生命,如此脆弱。一秒钟前还趾高气扬,想着美女钱财,现在已经呜呼哀哉!这就是死亡,不管你位高权重,还是卑贱苟活。并不会避免死神的拜访。
仔细的筹划准备,结局就是如此简单。混乱、商议、出发……陈文强再度骑在马上开始行进,郑鸿名却已经被布包裹、躺到了板车里。
现在的义军大致分成了两部,郑鸿名的旧部——黄氏兄弟,李家俊的一部,另外那些小头领的人马没有实力,没有依靠,也被基本分散安插,只能是依附这两大股了。而黄氏兄弟不比郑鸿名,说他们没有雄心壮志也好。说他们小富即安也罢,反正控制起来比较容易。
而目前摆在义军面前的最大困难并不是清军的剿攻,而是自身的臃肿,也就是家眷的安置。如果没有一块稳固的根据地,没有妥善的安排,想让义军离开家乡万宁、抛家舍业地四方征战,显然是不容易做到的。
看吧,一千多的人马,后面却带着差不多同等数量的家眷,这让陈文强也很是头痛。不让跟随吧。很多士兵们肯定担心留下的亲人朋友遭到清军的报复。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担心,都带着家眷,但这显然也与正规的作战部队相差甚远。
革命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对此,陈文强有了切身的体会。对那种先干起来再说的“革命”也就相当地不赞成。与其说那样的行动叫革命,倒不如叫捣乱,给清廷捣乱。虽然不能说一点用没有,可到底是损失大,收效小,与因此牺牲的优秀人才和热血青年相比。完全不成比例。
要想成功,还应该耐下心来,再隐忍一年两年,把准备工作做得更充分,力量积蓄得更强大,并且要有切不断的人员、物资的补给通道。这是陈文强经过这次实践所得出的结论,因为他能够分析并总结,经验就显得很宝贵,使复兴会以后的行动能够不断改进。
…………
咣咣咣,派出的士兵拎着铜锣,边敲边在县城的街道放开喉咙大喊,“革命军秋毫无犯,只杀清兵贪官,乡亲们快到县衙,分粮食了,家家都有啊!”
时间过去了很久,街上才渐渐有了人声,先是观望,然后有胆大的出来询问,然后又有人领回了粮食和钱财,“革命军打跑了官兵,要分粮食和钱财”的消息越来越实,人声也越来越响,饱受惊吓的百姓慢慢走上街头,慢慢向县衙靠拢过来。
县衙门口,几张桌子已经拼在一起搭起个台子,按照缴获的户籍册,革命军的文书人员给前来的百姓开着条子,百姓们拿着条子便可去官库领取。
这样的施恩惠民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万宁到琼海,再到琼中,工作已经做得相当熟练。
县衙内,陈文强正接见着本县的士绅大户,这些人心里还不托底,态度都十分的恭敬。
“大人志向高远,所部亦是仁义之师。”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先是赞扬了一番,接着说道:“老朽身弱力薄,有随大人之心,却无征战之力,只有将些许粮食和财物捐出,以资军用,以表吾心。”
“吾也献粮捐金,望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另一个士绅也貌似诚恳的说道。
在传统的中国农村社会,都存在着一个以士绅为主体的精英阶层,他们才是农村的主宰者。而在琼州,由于开发较晚,土地较多,农民与这些士绅的矛盾并不象内地那样尖锐。这样也就决定了不能采取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来争取占大多数人口的农民阶层。
陈文强自然知道这些士绅嘴上说得好听,却都是存着花钱破财买平安的心理。而他也根本没有“吃大户、掠钱财”的想法,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只要不是清兵贪官,陈文强认为都是团结争取的对象。这次给他们留下好印象,等到卷土重来的时候,拥护、支持、欢迎的肯定有,最差的也不会是敌人吧?
所以,陈文强在交谈中,态度平和,言语真挚,完全没有清朝官吏那种以上对下的傲慢和粗鲁军汉的跋扈。他将革命军的纪律解说一遍,赢得了诸如仁义之师,秋毫无犯等赞语。随后他又将革命军的战绩一一道来,向士绅们显示出革命军的实力。
当士绅们知道革命军已经连下五县的时候,都啧舌不已。一连串什么“神机妙算”“勇猛多智”“虎狼之师”等等的赞誉之词纷纷扣来。
在五指山的山区建立起根据地,基本上是确定的事情,山区周边的民情就显得很重要。如果有支持、同情的民众,那物资补给和刺探侦察就会变得很容易。所以,陈文强婉拒了士绅们的捐输,不为蝇头小利所惑,他图的是个长远。
“革命军不是打家劫舍的匪徒,我们的理想是推翻满清的腐朽统治,使国家变得富强,使民众生活安定。”陈文强笑着审视着众士绅,“所以,你们不应该害怕,反倒应该高兴。官府是个什么样子,你们心里有数,催收捐税,敲诈勒索,巧取豪夺,干的好事似乎没有几件吧?”
革命是什么,估计连这些士绅都不明白,何况是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陈文强暂时也不想花大力气宣传教育,他只是从人们最简单的愿望来显示革命军的好处。
士绅不会遭到劫掠敲诈,家眷更不会受到骚扰伤害;百姓不会被滥杀乱抓,甚至还能分粮分钱。从上到下,革命军似乎只带来了好处,副面作用几乎没有。
所以,不管你如何理解“革命”,就算是认为革命只是造反,只是改朝换代,只是能少交赋税,可只要没有对革命的恐惧,不反对革命,陈文强觉得也达到了目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切身经验
readx;不亲身经历,就不会有直观的感悟,就不会有切身的体会,就不会有宝贵的经验。
万宁起义到现在,义军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当然,这也是清军太过差劲的原因。但陈文强却已经看到了太多的不足,预料到了这样的起义终不能持久。或者说,这样的起义还无法动摇满清的统治。
面对清军的剿杀,起义可以顺势收官,告一段落了。但怎样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即使对外宣布失败也不使复兴会灰头土脸、招人耻笑,又能扩大在琼州的势力,以备将来更轻易地获取全琼的胜利,便成了陈文强要着手解决的问题。
吴禄贞、徐青山主动弃守了所占之地,率领着革命军赶来琼中会合,趁乱大规模扩充的琼州商团和崖州民团则顺势“收复”了保亭、陵水。趁着权力真空的时机,又抓紧时间在这两地组织起民团,担负起“保境安民”的责任,并派出一队武装继续向万宁进发,准备将这个县也“收复”过来。
而这几个县的“收复”和控制毕竟是暂时的,能否长久,还取决于在琼中地区的决战。只有琼崖兵备道的清军遭到沉重打击,因为兵力不足而无法承担维护治安的任务,商团、民团的作用才会凸显,才会使官府不得不依靠这支白皮红心的武装。
而广东的清军,据陈文强的判断,只要琼州事态在控制之中,即便增兵助战,也不会长久驻扎。
…………
当吴禄贞、徐春山率领部队赶到琼中后,陈文强终于可以交卸这个不合格的“吴帅”,并把整编的任务布置给吴禄贞。
郑鸿名已死,黄氏兄弟好控制,李家俊已经掌握了多半人马,又有真正的装备齐全的革命军的威慑,整编清洗将不是很困难。
“这些人要多加注意,不能让他们知道太多军事机密。必要的时候可以——”陈文强将一份十几人的名单递给吴禄贞,脸上带着肃杀的表情,狠狠地做了个向下切的手势。
吴禄贞点了点头,随意看了看。便把名单转递给徐春山、李家俊等人。因为这些人他都很陌生,反倒是徐春山、李家俊比较熟悉。
“对来犯的清军怎么打?你前次来信时说得过于复杂,恐怕不好把握。”吴禄贞直言不讳地透露出想打大仗的心情,“打仗不比计划,想收着打就能收住。所谓猛狮搏兔。必尽全力。而且,就依现在部队的素质,也难以完成过于精细的布置。”
“嗯,这个问题我也反复想过,是有些想当然了。”陈文强自失地一笑,说道:“那就随你的指挥,打成什么样就按什么样处理吧!所以,我得尽快赶回崖州,尽量安排得周到一些。”
“如果把清军都消灭了,你也有办法转圜吗?”吴禄贞不放心地追问道。
陈文强想了想。无奈地一笑,说道:“应该也有办法,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不好说了。嗯,军事上你说了算,其他的你不用多考虑。但我要提醒你一下,你的身份现在最好还不要暴露,这黑脸加上大胡子也挺威武的。凡事尽量让徐春山、李家俊他们顶在前面,你躲在后面出谋划策,这样我转圜起来才能更灵活。”
吴禄贞咧了咧嘴。他一直搞不明白陈文强这么费尽心机地隐藏,但军事上既然已经放手给他,他也没了顾虑,也不好再提别的什么要求。
“抓紧时间把随军的家眷都安置了。这不象个军队的样子。”陈文强挥了下手,“不愿意当兵打仗的,就让他们走,咱们不勉强。三心二意的多了,对军队不是什么好事。还要把咱们的人尽快安插,牢牢地控制住部队。执法队是可以信赖的。但也要充实人手。另外——”
陈文强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政务人员缺乏,是咱们始料未及的。打下地盘,这日常事务的管理也要搞好,才能稳固。要是全靠那些满清的旧官僚,换汤不换药,还叫什么革命?”
“政务管理所依据的法律法规呢?”张继一摊手,“咱们可没有制定出来。”
“法律法规就用现成的、合理的,也就是清廷的。”陈文强不假思索地说道:“满清的问题不在于法律,而在于执行,在于体制,在于那些执行的官僚。去除了苛捐杂税,清廷推出的很多新法新政其实都是不错的,没必要全部否定。革命并不是全部推倒重来,所以,我们要搞清楚推翻的是什么。”
“这样行吗?”张继很是疑虑,“你刚才不是说换汤不换药,这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陈文强连连摇头,说道:“汤和药,你搞清楚就明白了。说个简单的,就关于杀人犯吧,清廷的法律也是要砍头处死的吧,你就非得标新立异,换个别的刑罚。好,变通一下,文明一些,换成绞刑也行。可你看那些贪官污吏,收受贿赂,循私枉法,杀人者无罪,这难道是法律的错?再说军队的纪律,没有哪家军队公然说劫掠百姓是应该的吧,可还不是大行其道。”
“有那么点明白了。”张继似懂非懂,挠着头,“还是仔细琢磨,还得认真思考。”
“有实践才不会坐而论道。”陈文强坐下来,喝了口水,感慨道:“虽然时日很短,可我的感触很深。就说施恩惠民吧,钱粮给老百姓发还一些,可怎么个发放法呢?派人挨家挨户送,不仅费时费力,若有人半路一转身,把钱粮昧下了……”
概因人性的本能,是追求自我利益最大化,我们当然相信每个人都是纯洁的,光明的,阳光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放纵人性的机会,不要诱惑人性,不要给好人做坏人的机会。 那要怎么做,才能够避免这种情况呢?
当然是制度化。首先是由当地官员清点户口,看看辖区有多少百姓,每户人家按人头发放米票。老百姓就拿了这米票,去库房领米。这样一来。地方官见不到米,要想贪污就必须伪造米票,可每张米票必须要派一个具体的人去领米,贪污的成本很高。而仓库的看守人员见票发米。如果发放的米粮与米票不符,那他可就说不清楚了。
但这个制度好象也不是多么的管用,米票发放下去,老百姓拿米票换米,最后一清点米票。收回来的米票,估计要比发放下去的多不少。
就这么严格的制度,还是有贪污犯能心明眼亮的捕捉住了机会,伪造米票,窃取粮米。
有什么办法,彻底根绝**呢?办法是有,但问题是制度化的设计需要监控成本的提高,最要命的是时间上来不及,等你全部防范妥当了,那得多长时间?
“……大家都来排着队领。就总有人领完送回家又来排队;每户出一人,按手印领钱粮,可最后总有人家被冒领,自家却还没领着的;领票也是如此;发票呢,有人家说没有发,可发票人却信誓旦旦说给到他手中了……”陈文强一摊手,无奈又苦恼地说道:“看吧,除了杀人维持秩序,维持军纪,我成天就琢磨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还没坐堂审案呢。要是碰上他家丢只鸡,你家丢捆柴,我可活不成了。”
“这比打仗可累多了。”吴禄贞深感同情,连连摇头。
“一个小县城都这么麻烦。要是换个大城市,换成一个省,那还了得?”张继也有些目瞪口呆。
“咱们得佩服老万,把崖州搞得有声有色。”陈自新唏嘘不已,“不经历,不知道其中的辛苦。曾胡左这三个人中。胡林翼英年早逝,却以经营理财奠定湖北富强之基,声名不在曾国藩之下,可见内政或财政之重要。”
“我们目前还缺乏这样的人才。”陈文强点头赞同,“设若在军事上获胜,我们能光复一省,而如何使这一省之人力物力尽快为我所用,为革命增添能量,继续夺取胜利,就取决于内政的治理了。”
“我觉得——”张继沉吟道:“会内应该有这样的号召,使那些可能并不适合军事的会员努力学习其他专业,就比如政务、经济等等。”
“我会写个报告,请本会考虑审议。”陈文强对此很是赞同,笑道:“按照计划,大革命家很快就要登台亮相了,咱们也确实需要一个能与北辰抗衡的明星级人物,需要一个领袖。所谓号令江湖,莫敢不从。”
要说起北辰在日本革命领域的声名鹊起,有其必然性,也有其偶然性。当时东京有数千名思想激进的留学生,宫崎寅藏恰逢其时写出了《大革命家孙逸仙先生》,在留学生中广泛散发。这篇文章对留学生的震动是无与伦比的,他们刚刚意识到要革命,这边大革命家就已经出场了。于是,北辰于留学生中声名大噪,所有的人都如久旱望甘霖,期待北辰的出现。
而复兴会在发展了这么长时间后,也意识到推出自己的大旗英雄的必要性。换句话说,复兴会需要一个领袖,与保皇会的康梁,同盟会的北辰一样。在复兴会中,宋教仁无疑是最合适的。
才华横溢、理论过硬,志气逼人、行动非凡,精力过人、言语激昂。凭着这些优点,宋教仁不仅能使听众掌声如潮,欢声雷动;还能使政敌听来真以为他是拔毛成兵的齐天大圣。可谓是既有震撼力,又有威慑力。
领袖的推出,当然并不意味着专断独行,意味是绝对领导,意味着独裁。这一点,陈文强和复兴会的干部,以及宋教仁都达成了共识,也是预谋已久的大事情。
不管你是不是伟人,也不管你是否自称自己是革命的化身,先搞清革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推翻高度集权制度,那推出领袖岂能再搞一个绝对性集权出来?
绝对服从的是什么,是组织纪律,是组织决定,是集体的意见,而不是个人,就算你是领袖也一样。
有这样的认识,推出领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没有什么问题了。
……………
秘密地走,秘密地回,陈文强轻车简从,悄悄地回到了崖州。
万宁起义注定不会成为推翻满清的决定性一战,如何借此得到最大的利益,便是优先考虑的事情。
因为动乱,以保护基业的名义,琼州商团大幅扩充,光在崖州的就超过了五百之数。为此,不仅聘请了十几名德国教官,还购买运进了大量的武器弹药,使商团装备齐全。
“我很高兴再次的合作成功。”陈文强甫到崖州,便与德**火商人卡尔斯进行了会面,打着商团的名义,就不必再藏头露尾,而用德国货轮运输物资则更加方便。
马克沁机关枪,麦德森轻机枪,毛瑟步枪,数十万发的子弹,这是卡尔斯做成的最大一笔生意,他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富翁了。
“火炮?没有问题。”卡尔斯只是稍一迟疑,便痛快地点头答应,还自以为聪明地给陈文强找到了恰当合适的理由,“暴动蔓延得很厉害,要想使你苦心营造的基业不受损失,加强武力是非常必要的。不过,你确定这场暴乱不会影响到这里吗?”
“这就得问我聘请的贵国教官了。”陈文强显出信心不足的样子,“恐怕这会影响到德华大学校址的确定,如果暴乱不被迅速平息,或者被有效控制的话。”
“青岛应该是很好的选择,如果你不是执意坚持的话,可能早就确定了。”卡尔斯想了想,笑道:“或许你可以请求总督,由青岛派些德国士兵,来确保安全。”
陈文强断然摇头,说道:“我可以从上海商团借调武力,也可以再扩充本地商团,请外国兵,这是绝对不可以的。这涉及到……”
“我明白,我理解。”卡尔斯连连点头,试探着问道:“到青岛与总督商谈的日期可以确定吗?依我看,你留在这里还是有些危险,不如——”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谋划设想,回归
readx;由一个小军火商升级为小富翁,再升级为陈文强在德国的中间人,卡尔斯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做军火生意,而是在陈文强的蛊惑说服下,涉及其他领域,甚至通过各种关系,与德国官方也有了一些联系。
而陈文强的名声,以及与德国大企业的频繁合作,逐渐引起了德国政府的注意。特别是在德华大学和同济医科大学的开办上,陈文强可谓是不遗余力,不仅与德国驻上海领事进行过商谈,还致信德皇,希望德国政府能予以支持,并借此增强在中国的影响力。
而陈文强不仅是声名鹊起的科学家,还是中国国内正在兴起并不断壮大的立宪派中的新秀,代表着将来可能得势的政治势力。特别是陈文强一贯所表现出来的亲德倾向,令德国政府的关注程度越来越高。
在这之前,威廉二世曾秘密会见出使德国的中国公使孙宝琦,告诉他说:“欧洲最强国为德国,亚洲最大国为中国,如果再加上美洲最富国美国成立三角同盟,对世界和平必有伟大贡献。”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通过中德美联合,压倒英日同盟。
然而,如此重要的外交问题,孙宝琦上奏慈禧太后后,慈禧太后却冷冷地说:“这样大的问题,怎能不让英国加入呢?”原来,在鸦片战争中吃了英国大亏的慈禧太后,只知道英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中国要加入联盟,少不了英国的参与。
威廉二世听到孙宝琦所转达的慈禧太后的意思后,暗自嘲笑中国外交的幼稚。但表面上却说:“让英国加入未尝不可,但事前宜缜密,让我们三国接洽好再说。”此话的目的显然是为了稳住中国,中美德三国联盟的设想至此也就搁置下来。
但威廉二世对于中美德联盟的设想并没有完全放弃,还在寻找时机,寻找另外的渠道,物色精明且能搞清国际形势的中国官员再来接洽此事。陈文强虽然算不上能直达清廷中枢、左右朝政的重臣。但也未尝不是一个可以试探并争取的比较有实力的人物。
而随着威廉二世的叫嚣:“德意志帝国要成为世界帝国。在地球遥远的地方,到处都应当居住着我们的同胞。德国的商品,德国的知识,德国人的勤奋要漂洋过海??”不光是瓦德西、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霍尔斯泰因等人狂热捧场,一大批资产阶级工商业巨头们更是欣喜若狂,他们垂涎欲滴地注视着海外市场。
所以,在工商企业的对华投资合作与德华大学的兴办上。德国政府是开了绿灯的,并且把这件事情交给驻青岛总督,让他与合资建校的另一方——陈文强商洽具体事宜,并进行一些其他方面的试探。
对于卡尔斯的建议。陈文强予以客气的拒绝。此时,他不能离开崖州,他要为万宁起义的收官进行转圜。
“我会给总督写信,请你带到青岛。”陈文强想了想,又询问道:“毛瑟步枪和子弹的生产线设备要尽快运来,我已经打通关节,有两三个省组建的新军将从我这里购买武器弹药,以后可能还会有增加。如果你不能按时交货的话,我可能——”
“这是没有问题的。”卡尔斯赶忙做出保证。说道:“据最近收到的电报,这些机械设备已经在汉堡装船,很快便会运到。对这笔交易。我是充满了百分之一百的诚意,并且付出了很多的辛苦……”
“你也成为了富翁。”陈文强笑着打断了卡尔斯的表功加诉苦,“你知道的,即便是没有生产线,仿造毛瑟步枪也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当然,为了回报你的辛苦和付出。我准备再给你一条生财之路,那就是合成氨工厂。我们购买合成氨制法的流程专利。并寻找合作伙伴,实现工业化生产。”
德国化学家哈伯从1902年开始研究由氮气和氢气直接合成氨,在亲密的合作伙伴罗塞格尔的鼎力相助下,克服高压、催化剂等困难,终于发明了合成氨制法,并申请专利,即“循环法”。这套制取设备就象一个小型工厂,每小时生产数百毫升液氨,而且能耗极低。但实验室的方法很少能直接用于工业生产,实验装置只能静静地躺在实验室里供人参观。
陈文强虽然知道如何改进,使工业化合成氨成为现实,但这也需要非常高的工业制造水平,不是国内的条件能够实现的。所以,他将目光盯上了德、美两国有实力的工厂企业,决定采取合资合作的方式率先建起合成氨工厂。
但卡尔斯显然对此缺乏信心,严重地缺乏。试想在德国的科技水平下,合成氨的工业化依然遥遥无期,何况是——
“对于实业,我是不在行,不精通的。”卡尔斯婉拒了陈文强的建议,“至于合资合作的对象,我倒可以在德国帮你物色。”
“没有实力的小企业就算了。”陈文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准备通过报纸媒体寻求合作伙伴,目标主要确定在德国和美国,拿不出一两百万资金的不在考虑之列。”
“需要这么大的投资?”卡尔斯很吃惊。
陈文淡淡一笑,并不深加解释。从历史上来看,合成氨从实验室到工业化生产,经历了四五年的时间,光是寻找高效稳定的催化剂,就曾进行了多达6500次试验,测试了2500种不同的配方。而这些专业性太强,对卡尔斯说就是对牛弹琴。
至于投资,陈文强准备用知识和智慧作为股份。要知道,合成氨是一条光明之路。它不仅是化肥工业和基本有机化工的主要原料,还是火炸药工业的原料,可以为战争服务。对于某些希望用战争进行扩张和实现野心的国家来说。更是必须获得的物质支持。
打发走了卡尔斯,陈文强又去找万福华,把一些诸如安置义军家眷的琐碎事情交代完毕,又说了政务人员的缺乏,希望由万福华先带出一些人,把已经扩大的地盘管理起来。
现在,陈文强就必须坐镇崖州。一边装模作样地扩充武装,训练商团、成团。以保护事实上根本不会遭到暴动影响的产业;一边等着琼中的消息。另外,他还发出了秘令,命令在广州潜伏的人员刺杀广州将军,然后放出要在广州起事的风声。这是一个牵制。使广州的气氛也紧张起来,使官府不能轻易调兵至琼州。
…………
田野里,绿草笑眯眯地躺卧在大地上,象是正和低着头的蒲公英的小黄花在绵绵情话;从渗透了水分的耕地里,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新芽像针尖似的探出头来,仿佛张着小嘴在那里呼吸。
一丝丝带着诗情暖意的风,轻轻吹拂在彩凤的脸颊,黯淡的色彩早已经从她的眼里消失。太阳还不十分暖。可是一片晴光增加了她心中的与身上的热力。
人生是什么?如果是一场梦,那就什么也不要当真,为何又会让人有扯不断的思。难以言说的痛?为何又有那么多的苦难让人受到难忍的煎熬?
相对于死的简单,生似乎是更显长久的艰难,更显曲折和坎坷。所以,人生是需要一种快乐来支持的,有了这种支持,才会让人更加强大。更加有力,更能坚持。因为活着。并使你周围产生一种因为生,而透析出来的一种快乐,一种幸福,你才会感觉到生命活着的意义,才会反射出生的快乐
对于彩凤来说,她对人生的理解还是不确定的。有时人生是一场噩梦,有时是一桌供她享受的佳肴;有时人生是雨后天空出现的彩虹,有时是一条坎坷曲折的山路;有时人生是那只断线飘摇的风筝;有时人生就是吃得饱睡得好的肥猪。
活着,那就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吧!开心快乐是一天,愁苦郁闷也是一天,最后人生的终点却都是一样,说得再彻悟一些,人生不过是是步步走向坟墓的履历。
一处怡人的风景,一曲抒情的老歌,一壶浓烈的老酒,一个甜蜜的热吻,一场动情的温存……人生的快乐并不遥远,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只看你是否能找到,是否够珍惜。
咯咯的清脆笑声打断了彩凤的思绪,丽莉和玉莲笑得欢快,笼子里又多了一个战利品,是蟋蟀还是蚂蚱,彩凤分不太清。玉莲是个很好动又聪明的小丫头,她有几罐蟋蟀,还会逗它们。用一根长长的老鼠胡须似的东西在它的触角上拔弄几下,便把小东西激怒了。但玉莲只是玩儿,并不让它们真的咬仗,以免伤着它们。
相比玉莲的天真浪漫,丽莉却因为她所经历的苦难而显得成熟,虽然她只大么几岁。但她对玉莲是真心的,玉莲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也并不因为她的蓝眼睛而取笑她、骂她。
“孩子们,别跑太远。”彩凤愿意看着两个孩子在无忧无虑地玩耍,虽然她有心事。
有些时候,彩凤觉得她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等候男人。这使她颇有耐心,但也总有不耐烦的时候,因为她等的人是她爱的人。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忙着给自己做事做。早上起来和丽莉一起比比划划地打一趟太极拳,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除了接送丽莉和玉莲上学、放学,她便看书、学外语。在她看来,陈文强需要有才学的女子,虽然因为出身和另外的原因,这个女子很可能不是她。
最感到轻松的时候是陪着丽莉和玉莲在屋里观看小罐子里的蟋蟀打架。聪明的小丫头逗弄着蟋蟀的触角,激起它们好斗的热情,然后在激烈的时候又把它们分开。丽莉和玉莲时时显出的好奇和柔嫩,让彩凤心痛宠爱。
再就是在野地里玩耍,丽莉和玉莲笑闹着跑跳,小辫儿在脑后甩得象个拔浪鼓。两个丫头可爱的身影,乌亮的眼睛,清脆的笑声,时而煞而其事,时而淘气逗人,这一切都使彩凤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也有那么一段非常短暂的快乐时光。
当路上的马车停下来,陈文强那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的时候,彩凤刹时意识到自己是一直那么担惊受怕。但现在,她对陈文强归来所感到的,只是高兴。
陈文强的外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笑着拥抱了彩凤,抱得很紧,这让彩凤知道他的力气似乎又大了。然后陈文强微笑着和两个小丫头说话,玉莲显得有睦怕羞,却不失庄重。
“养哈巴狗不好吗,非要捉蟋蟀?”两个丫头很干脆地拒绝了陈文强的建议,又跑去玩耍了。
彩凤凝视着陈文强,那坚毅的脸,微启的嘴唇,平常严肃的神情露出了温柔,一眨一眨的眼睛里闪出几分淘气。两人手牵着手,走到路边的汽车上坐着,低声细语地说着话。
这样的情景不是第一次,但依然让彩凤感到兴奋。她早就知道男人的热情和爱情是不同的,这两者在男人的心中似乎就是两码事。
“万宁的暴动不会影响到这里吧?”彩凤原来有些担心,但陈文强一回来,她就已经不在乎了,可还是喜欢听到陈文强的答复。
“不会。”陈文强搂着彩凤的腰肢,抚弄着她的手,“没看到商团、民团都扩充了,还买了很多武器。再说那起义的也不是什么暴徒,万宁的罐头厂,他们就没碰。”
“那个德国人在等着你,你要去青岛吗?对了,我已经会德语日常会话了。”彩凤觉得陈文强的怀抱温暖极了,就象早起的热被窝,让她不想离开。
“青岛暂时不去。”陈文强伸手托着彩凤的下巴,让她的脸庞正对着他,仔细端详着,笑着说道:“说一句我听听,就说‘我爱你’。”
彩凤轻轻咬紧了嘴唇,如果是在卧室,她极想把两人变成一团无法抑制的欲火,但现在,她只感觉到陈文强回来后带给她的平静和安心。直到呼吸越来越近,嘴唇接触到一起,她感觉到了火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革命家,刺杀,伏击
readx;清朝末叶,国民的麻木僵化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这固然是令人既悲愤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正如大革命家宋复华所言,烈士的鲜血不会白流,烈士的生命宛如在夜间擦亮的一根又一根火柴,光亮虽小虽短暂,但却会使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光明,从沉睡中惊醒。
随着万宁起义的爆发和不断深发展,名为《大革命家宋复华》的书册在东京首发,并迅速在国内、南洋各地传播开来。显然,这是酝酿并准备已久的宣传造势,复兴会所掌握的媒体更是连篇累椟,介绍大革命家的经历和思想理论,并不吝溢美之辞地大肆赞颂。
“何者为义?何者为勇?何者为雄?何者为烈?何者为国家?何者为私己?何者为民族?何者为个人?何者为先?何者为后?”
“……民气日益委靡,老百姓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万宁起义,摧枯拉朽,振聋发聩,有此一役,实乃发掘中华民族的良心,弘扬浩然正气。吾国民受此雷鸣电震,当于酣睡、麻木中警醒而奋起……或者吾国民仍将安居于‘铁屋’之中,烈士的鲜血将被雨打风吹去。但一次,两次,数次血沃中原之后,寒凝的大地终能发出一星星春华。”
正如宋复华所言,中国固然有麻木的民众,可时代激荡之下,也不乏为了理想头颅一掷轻的革命志士。他们或许单纯,或许天真,或许是彻底的理想主义者,但他们是光,是闪电,虽然短暂却无比绚烂。无数青年在短暂的一生里燃尽了自己的全部生命。为理想义无返顾,直至牺牲。
而又一个大革命家横空出世,思想理论更显精深细致,虽然不太合某些激进革命者的口味,但其看问题之深远。将革命划分为推翻与建设的合理,依然使其受到了广大革命者的关注。
现在不是人们刚刚意识到要革命的时候了,革命已经不是新鲜词,但如何革命却成为了更重要的问题。道路不只一条。人人有选择的权力,大革命家宋复华也有亮明旗帜、充当指路明灯的权力。
推翻**朝廷,组建五族共和政府,发展工商,普及教育。完善法制,富国强兵,耕有其田……报纸媒体陆续登载,革命的道路也逐渐清晰。不管你赞不赞同,大革命家的方略是相当具体和完整的,比激进而肤浅的口号强得太多。
更何况人家背后还有坚强团结的复兴会全力支持,还有万宁起义的成绩在支撑。你要说大革命家五族共和不比排满杀满激进痛快,可人家是在干着实事,用嘴皮子革命之辈又有什么资格指摘?
共和,共和!复兴会明确地提出了建国政体。这与立宪派似乎划清了界限,但所禀持的宪政理念却还是相同的。而相对温和的立场,使复兴会与立宪派又不是水火不相容,还有着求同存异的基础。
东京,大革命家宋复华所要巡回讲演宣传的第一站,消息在报纸媒体上屡次登载,日期已经确定,场地已经选好,留学生期待盼望着见到大革命家的真容,并探讨革命的真义。而作为欢迎的礼炮。却是万宁起义的再起**,以及广州将军诚勋的被炸身亡。
……………
广州。
天空晴朗,稀疏的白云象鳞片般在空中轻轻飘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象往常一样热闹繁忙。
一阵铜锣响处。行人们赶紧加快脚步,或是找地方避开。斥喝声随之而来,一乘绿呢大轿在荷枪实弹的旗兵护卫下,沿着街道行来,如狼似虎的差役们在前面鸣着锣、吆喝着。
鸣锣开道,官威赫赫。正是广州将军诚勋的官轿。按照清制,广州将军官阶与两广总督相同,地位却比其更高,全省绿营兵要受广州将军节制。但是到了清末在西方列强和太平天国的内外夹击下,满清八旗兵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其承载的官方秩序也随之分崩离析,广州将军地位日衰。即便如此,在名义和官面上,满人广州将军依然保持着很大的威风。
招摇过市,无异于插标卖首?何记商铺内,王小徐听着越来越近的锣声,冷冷一笑,扬了扬下巴,示意队员做好准备。
临街的楼檐上,一块木板做成的机关,绳子一拉,四颗炸弹便会滚落当街,将十几米的距离覆盖。也就是说,凤山及其随从,都在击杀之列,为的是避免之后撤离的困难。
现在的杀手团,应该说是特别行动部已经不是当初的暗杀团。不仅仅是武器装备和器材的完备,更经过了较专业的训练。而刺杀行动也是策划很久的,不管是凤山还是张人骏,或者是李准,都在名单之中。只不过现在杀满人高官,更振声威,也对陈文强的发展计划有好处。
诚勋坐在轿子里根本没有意识到死神的临近,他或是在想着很快就要离任,或想着家中的娇妻美妾,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只不过因为种族和官职,成为了复兴会暗杀的目标,也实在是冤枉得紧。
锣声、斥喝越来越近,轿子和护卫刚刚行到何记商铺,一声异响之后,四颗炸弹冒着缕缕青烟骨碌碌地从天而降,掉落在地。没等旗兵、差役看清是什么东西,炸弹已经轰然巨响。
轰隆,仿佛晴天霹雳,不,比霹雳更震耳,更惊人。木屑、泥土、石块飞扬,烟雾升腾,官轿被包围其中,几乎看不见了。几个旗兵象稻草人一样被气浪推翻,离得近的更是被撕碎了肢体,一瞬间,现场一地狼籍,哀声一片。
何记商铺里面,房顶的尘灰被震得簌簌而落,王小徐等人耳朵嗡嗡作响,可却没有耽搁,从后门依次而出,分散消失在广州的街道小巷之中。
诚勋的官桥被炸得零碎,不光他一命呜呼,随从也是死伤惨重。等到张人骏派来的官员赶到现场,只见十几具尸体焦黑难辨,竟然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出诚勋的尸体。
从策划、实施到撤退,这是一次完美的刺杀。炸弹的威慑力更胜于枪枝。从铁良到诚勋,满人高官的连续被刺,也有力地回应了复兴会软弱的置疑。
宗旨是温和的,是富于远见的。但行动起来却是果决、狠辣、老练的,这让越来越多的革命者在改变起初的印象,重新研读复兴会的纲领、宗旨、纪律、方略,重新给这个革命团体进行定位。而竞争者则开始重新审视、估量复兴会的实力,重新调整策略。
……………..
海南琼中县湾岭东。
琼崖兵备道刘永滇勒住了马头。用单筒望远镜四下望着地形地势。说不上险恶,但对己方不利是真的,可他并不认为由乱民组成的队伍能有多大的战斗力,敢与他的巡防营对面对抗。
从琼崖(海口)率队出发,未至琼海,乱民已经闻风丧胆,流窜琼中;清军派出一哨人马去“收复”琼海,其余部队便改道向琼中杀来;在琼中县城以东的中平镇与贼匪终于进行了第一次交锋,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三百多贼匪便分路逃窜。
这些迹象。以及战斗的经过,让刘永滇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其实也不怪他,他怎么知道义军得到了武器装备的支援;他怎么知道有一支武装训练已久的部队隐藏着爪牙,正等着他入套。在他想来,在中平镇击溃的贼匪就是敌人的精兵或者主力,因为这些家伙手中都有枪,这也是比较符合正常的估算的。
敌人的主力已经被击溃,号称上千的贼匪就是用棍棒、刀枪组织起来的暴民了,巡防营再不济,还对付不了他们?基于这样的认识。刘永滇大胆分兵,三个巡防营分南、北、西三面追击溃敌,然后于县城会合。
这么急着追赶也有刘永滇自己的道理,他不担心贼匪来作战。却担心贼匪窜进山林。如果是那样,剿匪的工作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巡防营在山林中搜剿又要付出多大的艰辛。
判断的错误,急于消灭敌人的心思,终于使刘永滇落入了吴禄贞设计好的圈套。有备对无备的伏击,就在清军行进的路上开始了。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还没等清军反应过来,刘永滇已经翻身落马。几个卫兵围拢过来抢救,但人已经死了。子弹是从他胸口穿过去的,背后老大一个血窟窿,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天空。
两挺马克沁机枪突然从掩蔽处露了出来,急风暴雨般地响了起来,两条火蛇象鞭子一样朝清军猛烈抽打。在满地子弹激起的烟柱中,猝不及防的清军士兵抽搐着倒下。几百枝步枪也响了起来,子弹啾啾地在空中划过,射向混乱的清军。
这不同于在中平镇的战斗,清军很快就意识到了。不仅仅是马克沁机关枪的凶猛,还有步枪射击的准确。在中平镇,贼匪的射击频率也很高,但却多是盲目和急促的,热闹多于杀伤,一看就是新手。但现在则不同,能明显感觉到敌人射击的沉稳。
“撤,快撤。”一个哨官大声叫嚷着,指挥卫兵把刘永滇的尸体驮在马上,“撤回中平镇,撤……”
不用他喊,清兵已经开始仓惶后退,穿着号褂的尸体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地躺在战场上。枪声依旧激烈,但却少有清兵抵抗的射击,把后背交给敌人的清兵,不断地倒在撤退的路上。
围攻清军的人马足有四百多人,这可不是什么会党组成的杂军,而是由热血青年组成的、为了理想悍不畏死的真正的革命军。其中有国内的知识青年,有留学生,有海外华人华侨。经过了相当正规的军事训练,再加上为了国家、民族视死如归的精神意志,即便是对上再多的敌人,也拥有着奋战拼杀的勇气。
军号吹响,“冲啊,杀啊!”的呐喊声如惊涛骇浪,在战场上空回响。军官挥舞着盒子炮,士兵们挺着寒光闪闪的刺刀,如同一道道海浪,向着清军猛扑了过去。
在自动武器成为士兵的普遍装备之前,步枪射击再加白刃冲锋是战场上极为正常的打法。步枪射击是比较容易掌握的,敌人离得远嘛,心理压力小,就算是新手,也差不多能把子弹打出去。白刃冲锋或者叫白刃格斗则不同,最是考验战士的勇猛和军队的强弱。
刺刀格斗不同于武术比武,很多时候也就是互相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冲,在一瞬间的工夫里就解决了对方,或者自己被对方解决。进程血腥而残酷,绝不是一般的士兵能承受的心理压力。
“杀!”刺刀入肉的声音很疹人,但怒吼声却更高,温生才一脚踢开清兵的尸体,挺着染血的刺刀冲向下一个敌人。
“杀!”付长锁将斧子劈在一个逃窜清兵的后脑,握斧子的手感受到了头骨的反作用力,但还是裂开了。
波状的阵线奔涌而上,淹没着清兵,击垮了他们最后的斗志,撤退变成了崩溃,崩溃又变成了逃命。没有人再敢停下脚步,没有人肯转身抵挡一下,甚至枪也成了逃跑的累赘,被弃之不顾。
琼州的巡防营虽然算是正规部队,但并未经历过什么阵仗,士气、装备也很一般。若是对付刚拿起枪的百姓,那是没有问题,但对上敢拼命的人马,也不见得就稳操胜算。而对上革命军,失败便已经注定了。
这才有一点强军的样子!吴禄贞举着望远镜,久久没而放下。胜利是有预期的,琼州巡防营只是三流部队,新军的组建抢走了最后的资源和钱财,使得巡防营连挺机关枪也没有。而经历了实战考验,见过了血的革命军,则提升了一个层次。如果再配上火炮的话——
报告很快打断了吴禄贞的憧憬,刘永滇被打死了,这个有些意外的消息让他很感吃惊。这下子搞大了,老陈还能转圜吗?想到这里,吴禄贞不由得苦笑连连。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全在演技
readx;山峦连绵不断地伸展开来,好象玄学哲理似的奥妙莫测,陈文强的思路也在不断扩展。在一棵大树的荫凉下,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不停地划着,又不时用脚抹去。
胜利固然可喜,也为大革命家宋复华的巡回宣传增光添彩,但却给他出了个难题。难道就这么打下去,越打越大,最后把所有隐藏的都暴露出来?虽然说这样做也不是不行,但陈文强觉得是因小失大,并不是理想的结果。
虽然吴禄贞在全歼了一个巡防营后,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有所保留,但依然使一个巡防营遭到了重创,另一个仓惶逃窜。这样一来,广东清军是必然要来增援的,事态正向陈文强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思来想去,陈文强觉得事已至此,缩手缩脚倒让人起疑,不如就这么干下去。背靠五指山,可进可退,再有囤积的物资,以及崖州、保亭、陵水这一块地盘作为隐藏的后援,就算敌不过清军,进入山林也可以长期坚持。
陈文强站起身,舒展了下胳膊,放下了久思难结的难题,他倒觉得一身轻松。为何要患得患失?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凭他现在的名声和积蓄,在哪里也能活得吃穿不愁。
生活中难免有疲劳,也有痛苦,有挫折,也有酸辛。这些都使人觉得很累,但只要心中燃起一簇希望的亮火,点起一盏明灯,理想便会闪闪发光,生活就会多姿多彩。
陈文强心中的明灯是什么,能有一个生活安定的环境,然后有足够的钱,有漂亮的老婆,有可爱的儿女,有肝胆相照的朋友……
说什么爱国,爱民;说什么忠诚。热血,都是在往自己脸上抹粉。在那个时代,耳闻目睹的都是让人感到郁闷、屈辱的情景,而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来自于最本能的召唤。也只有最本能的,才是最真实的。
说教太空虚,夸张也不实际,他自信成不什么“高大全”,也不想受那些死板的约束。现实将他抛在那个激荡的年代。抛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上,他也就只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奋斗,去挣扎。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别人或许听都没听过这句话,而陈文强看似在无私奉献自己的智慧和体力的同时,在另一方面也为自己憧憬的美好生活创造着条件。完全抛弃自我,完全本着崇高伟大的思想投身于时代大潮之中,陈文强做不到,人都有七情六欲,想必也只有圣人才能做到。
正因为有七情六欲。时间也不知不觉地改变着陈文强。他杀过人,也看到不少人在他身边死掉,看到无数人在悲惨死地生活,艰难地求生……
冷酷、无情,杀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这是陈文强;阴险、狡猾,在夹缝中游走自如,这是陈文强;辛苦、劳累,为了在意的人能吃饱吃好劳心费力,这也是陈文强;谨慎、小心。尽量使自己和同伴安全,这更是陈文强……
说到底,陈文强没有真正的革命者那种舍己为国的品质,没有为了理想一掷头颅轻的精神。只是凭着所掌握的知识成为了革命的大金主,凭着对历史的个人见识在时代大潮中不想随波逐流。
……………
广州将军诚勋被刺,万宁起义蔓延,琼崖兵备道刘永滇阵亡,巡防营仓惶撤退、已失战心。
这一切都迫使满清朝廷和广东官府要采取行动,制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诚勋被杀。清廷震惊,急命广州满洲副都统孚琦暂署,并令其与水师提督李准共同处置琼州暴动。
其时旗兵已不堪战,孚琦又偷惰,剿灭乱匪的主力自然是李准的巡防营。李准不敢怠慢,急调五营兵马乘船越海驻琼崖(海口),又率四艘舰船赶赴崖州。因为李准有些奇怪,琼南几乎皆被乱匪所攻,唯崖州无恙。再者,他还有一个从崖州运兵,南北夹击乱匪的设想。
甫至崖州,李准便正好看到了一派忙碌景象。两艘英船停于港口,驳船来来往往,正向码头上卸货。而商团的人马持枪荷弹,在码头上戒备,乘着小火轮在海上巡逻。
登陆上岸,李准看着码头上一个个木条箱颇感疑惑,也有些凛惧,难道乱匪与陈文强已经勾连,是从这里接受的粮弹援助。
时间不大,陈文强阴沉着脸赶到码头,身边护卫精悍,与其说是迎接,倒不如说是有兴师问罪的迹象。
“陈大人,何时回的崖州?”按照外面的传闻,陈文强此时应该在上海或者青岛,李准有些奇怪。
“哼,哼。”陈文强哼了两声,草草拱手,“闻听暴乱难制,恐基业有失,我急急忙忙地赶回来的。”
李准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暴乱难制倒不见得,可乱匪显是惧于陈大人威名,竟不敢犯崖州。”
“哼,哼,哼。”陈文强鄙视地冷笑,怨气十足地答道:“十万两银子,一百条枪,这花钱买平安,李大人觉得价格还公道否?”
“你敢资匪……”李准真是大吃一惊,伸手指向陈文强。
啪的一声,陈文强毫不客气地把李准的手打下去,唾沫横飞又理直气壮地叫道:“那又如何?要不是你们官兵无能,老子犯得着花这冤枉钱吗?老子在崖州已经投了数百万,就干看着毁于一旦吗?老子指望不上你们,要自己招兵买马,你看到这些木箱子了吗,全是老子从香港抢购的武器,又被那帮洋鬼子诈了一大笔。你们不行,还不让老子想办法了?真是岂有此理。”
“你,你……”李准的手被陈文强一巴掌打得麻木,被抢白了一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我还告诉你。”陈文强伸手指着李准,忿恨不平地大声说道:“招兵买马只是一个,我已经派人去青岛,花钱请五百德国兵来崖州,谁敢再动老子的基业,老子就打他个落花流水。”
李准的眼睛瞪得老大,没想到陈文强如此霸道。不但敢私自资匪,还私自招兵买马扩充武装,还,还请了洋兵来。
陈文强毫不示弱地瞪着李准。估计这一番挟枪带棒的强硬把这家伙给镇住了。
“好,好,咱们平心静气地商量,不要这么冲动。”李准终于意识到与陈文强顶牛不可能解决问题,反倒会让事态更复杂。
“好。我和你商量。”陈文强摆了摆手,有人拿过两张藤椅,他当先一坐,二郎腿一翘,似笑非笑地说道:“请吧,李大人。”
李准皱着眉头坐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努力用和缓地口气说道:“陈大人,且不说这匪乱何时平定,你请洋兵便是大大不妥。不仅朝廷会震怒。民间物议又该如何?”
“谁说我请洋兵了?”陈文强狡黠地一笑,说道:“我请的是洋教官,洋教师,兴师办学有什么问题?”
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嘛?有扛枪带炮的教官、教师?李准苦笑了一下,说道:“那陈大人可否给本官交个底,你现在买了多少武器,招了多少人马?”
陈文强沉吟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翻看着说道:“英国曼立夏步枪三百枝,德国毛瑟二百枝。比利时六轮手枪二百枝,美国六轮手枪三百枝。嗯,枪是就这些,人呢。商团、民团差不多有六七百人,只是刚刚训练,怕是不堪战。”
李准咽了口唾沫,苦笑着说道:“陈大人哪,你是把香港各国洋行的枪枝弹药全都买来了?这个,保护基业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做法欠妥,大大欠妥啊!”
陈文强盯着李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何尝不知这样不妥,可又有什么办法?这里有我与德国知名企业合作建的厂矿,一旦有失,这信誉就全完了。本来还想琼崖兵备道能平定匪乱,谁想竟是一场更惨的失败。放眼琼州,哪还有能与乱匪抗衡的官兵?花了钱,交了枪,先暂时保个平安。我急着买枪招人,也知道乱匪终不可信,不知何时又要伸手索要。”
李准稍微松了口气,说道:“琼州巡防营久无战事,不比广东匪盗众多,巡防营要经常出征剿杀。刘永滇分兵冒进,轻敌落败,倒也不可就此对官兵失去信心。”
陈文强轻轻摇头,诉苦道:“暴乱一起,影响极恶劣。本已与德方说定德华大学于崖州开办,现在却又要看形势而定,若在青岛,则在德方势力范围,非我所愿;移民开发工作刚刚走上正轨,现在又有谁愿意到动乱之地?给人家钱也不来呢;招兵买马,抢购武器,这又多出了多少额外开支?你也知道,这里的基业不是我一人的,是众家合资的股份,大家都是信得过我,才让我带这个头,若是有了闪失,我又如何自处?我在上海本忙着岑大人交代的大事,却不得急转而回,满肚火气,李大人莫怪。”
李准彻底放下心来,在崖州拥有如此大的产业,在暴乱中又受影响很大,这都是事实,如果说陈文强参加暴乱,那真是不能令人相信。而陈文强先是气极败坏,不择手段地一通乱搞,接着又诉苦叹息,这一番逼真的表演更使李准打消了怀疑。
“陈大人能与乱匪周旋,力保崖州不失,难道陈大从认得乱匪中的首脑人物?”李准话锋一转,已经不说资匪,而是周旋了,可见中国的语言很是精妙,就看你怎么说了。
“李大人忘了下官的另一个身份。”陈文强淡淡地笑着,“我是在帮的,也算是江湖人物。乱匪中有一个叫徐春山的首领,在逃难时曾至上海,受到了本堂的照顾,与我也有一面之识。说起来,他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好汉,只是郑鸿名在上,他也不得不有所交代。”
“徐鸿名已经死了。”李准微皱起眉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这个徐春山因何参与暴乱啊?”
“那谁知道?估计是生活艰难,铤而走险吧!”陈文强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李大人此番前来,带了多少兵马,可有把握一鼓荡平暴乱?”
“若是一般的匪乱,岂能与官兵对阵?”李准微皱着眉头,“这个复兴会来头不小,有其在背后撑腰,剿平匪乱恐怕并非易事。”
“哼,说起来也是官府赋税太重,贪官污吏太过苛民。”陈文强直言不讳地表示着心中的不满,“出尔反尔皆属平常,就说这移民两年免赋之事,若不是我暂时压着,恐怕就有人与乱匪勾连,把这崖州也搞得混乱不堪了。”
李准咧了咧嘴,苦笑道:“庚子赔款太过沉重,朝廷摊派下来,各地岂有不凑足之理?此事呢,待我向总督大人说项,说不定会有所松动。当下,暴乱之势必须得到遏制,不能任由其发展了。我拟由琼崖和崖州两路夹攻,只是舰船有限,在崖州的粮秣供应——”
“不是我推托,也不是我小气。”陈文强摇着头打断了李准,“由崖州夹攻乱匪有些不妥,若胜自然是好,若败呢,乱匪岂不迁怒于我?那时再想花钱买平安,也是办不到的事情了。”
“琼崖五营,崖州三营,八营之众,难道还打不过乱匪?”李准对陈文强的过分小心有些好笑,说道:“陈兄莫要涨乱匪志气,对官兵瞧得太低了。”
“官兵什么样子,我见过,倒也不是无由之虑。”陈文强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且不说战斗力吧,就说这军纪,实在令人担心。这商团、民团一经扩充,村镇百姓几乎都有联系,若因官兵骚扰而激起变故,岂不是更添麻烦?”
李准想了想,直言问道:“那依陈大人所见,官兵当于何处登陆,以便南北夹击乱匪呢?”
“琼南靠海的地方多了,何处不可?”陈文强嘿嘿一笑,说出的答案令李准是苦笑不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思路引导,谁亏谁赚
readx;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虽然已经时隔千年,但打仗耗费的钱粮依然是巨大的,后勤保障依然是重要的。
李准思虑得很深,在他看来,乱匪在琼南纵横,摧州毁县,粮草物资必然劫掠一空,清军要就地解决后勤问题,除了再度劫掠,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全靠异地转运,困难很大,成本太高。所以,要在琼南用兵的最好地点便是崖州,府库和民间的粮草物资比较充足。
但陈文强委婉拒绝,李准自然知道他在崖州的根基和影响,又有急速扩充的商团、民团,强硬的命令或许有用,但执行起来肯定大打折扣。因此,李准希望最好能得到陈文强的配合,甚至希望他能负担一部分的军费开支。
而陈文强的强硬自有自己的底气,李准也心知肚明,不敢轻易开罪。所谓朝中有人好作官,陈文强的底气便来自岑春煊的重新得势,不仅开始发起针对庆亲王、袁世凯的打击,更把“洋务娴熟”的陈文强当作旗帜,希望他作出一番成绩,为岑瞿联盟增添人望和名声。
要说到玩政治,奕劻、袁世凯、瞿鸿禨、岑春煊等人都可谓是老奸巨滑,手段灵活机变。先是奕劻、袁世凯作了手脚,把岑春煊调任云贵总督,而且“毋需来京请训”。而岑春煊显然是不愿意去云贵那种穷地方做什么总督的,因为这将使他远离权力中心。
所以,岑春煊开始在上海称病不行,随后在瞿鸿禨的秘密操作下,岑春煊假装从上海出发,前往汉口。走到半路,岑春煊突然来了个大转折,乘火车“迎折北上。坚请入对”。
岑春煊的突然到来,使得当时本就紧张的枢廷气氛更加的具有爆炸性,大家都在揣测对方的下一步棋将会如何发展。不出意料,在瞿鸿禨的帮助下。慈禧太后很快召见了岑春煊。
老太后和岑春煊相见,谈起当年蒙难之时,未免唏嘘了一阵。慈禧太后想起当年岑春煊亲自跨刀立于在破庙门口整夜看护自己的往事,也颇为的动情。她指着光绪说:“我常和皇帝讲,庚子年要是没有你岑春煊。我们母子哪来的今日啊?”于是岑春煊乘机向太后表明自己的“不胜犬马恋主之情”,请求开去云贵总督之任而留在都中效力的意思。慈禧太后听后,当即就表示:“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我总不会亏负于你!”
很快,岑春煊从云贵总督任上开缺而获任邮传部尚书,这也标志着瞿岑联盟的正式建立。岑春煊还没有上任,就来了个大动作,他把矛头直指其第一下属,邮传部侍郎朱宝奎。一个未到任的长官将自己的副职革职,这种事情在中国官场历史上实属罕见。但朱宝奎就是被革了。首战告捷,岑、瞿声势大盛,隐然有独揽朝政之意。
得知岑春煊重新得势后,陈文强马上写了封亲笔信,请其代为说项,由他接办长期亏损的汉阳铁厂。在信中,陈文强信誓旦旦地表示将筹资五十万改造并扩建汉阳铁厂,并保证在一年内使其扭亏为盈。
对于汉阳铁厂,陈文强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汉阳铁厂。也不是他唯一觊觎的目标。
关于革命是在珠江流域发展有利,还是在长江流域更为有利,在复兴会内部是早有争论的。虽然陈文强在琼州找到了楔入点,并且干得相当不错。但复兴会的渗透发展却不局限于琼州,而是全面地在国内铺开。各省分会陆续建立,首先便是在宋教仁等人所钟意的湖湘地区。
对此,陈文强自然没有意见,毕竟革命爆发于一地,还需要四处响应。才能形成声势。但他所禀持的是以工商为基、稳固发展,就象在上海那样,择机择地开办工厂企业,以此为基,再大力拓展。比如在昆明与王鸿图合资兴办的发电厂、电灯公司,在南通与张謇合办的纺织公司,还有各地专卖药品的经销网点,都是复兴会拓展扩张的根基。
而从起初的独力、独资经营,陈文强已经转向了合资、入股、收购、并购等多种方式。国内各地具有代表型的工厂企业,自然也是他的目标,包括当时在亚洲首屈一指的汉阳铁厂。
如果能接手汉阳铁厂,则意味着随着陈文强的经济扩张,复兴会的势力也将大举进入湖湘之地,意味着琼州的事务在告一段落后,湖湘可能将成为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这对于宋教仁等湖湘人士来说,是殷切期待的事情。对于陈文强来说,掌握汉阳铁厂则是自己迈向重工业突飞猛进的一大步。与此相比,在崖州的炼铁厂也只能算是起步阶段的尝试了。
对于陈文强的请求和保证,岑春煊不仅考虑到两人的私谊,还有本身势力的壮大。北洋大臣袁世凯,现在管理汉阳铁厂的工部侍郎盛宣怀,曾经是李鸿章的左膀右臂。后来一个继承了李的军事事业,一个继承了李的经济事业。但袁世凯野心很大,为了扩张个人势力,趁着盛宣怀丁忧,派亲信唐绍仪和梁士诒接管了铁路和电报事业,从盛宣怀手中抢了这两个肥缺,又虎视眈眈地盯着盛宣怀手中剩下的产业。
在这样的形势下,岑春煊当然希望由自己的人来接手汉阳铁厂,而不是被袁大头给抢走。所以,他很快就以汉阳铁厂质量低劣、徒费钱财、长期亏损为由,奏请慈禧太后,请委陈文强为工部侍郎,接办汉阳铁厂。
在朝廷中枢,瞿岑势焰大张,陈文强也是水涨船高,李准便不太敢得罪与岑春煊交好的陈文强。显然,陈文强的态度也似乎在证明他的腰杆硬挺,商团、民团大扩张,武器大采购,这些可都没有向总督呈报请批,完全是自行其事。虽然有万宁暴乱的原因,但这要深究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罪名。但陈文强接下来的话,又使李准看清陈文强这个人的奸滑。
“扩充武装,购买武器,这些事我都写信通报了总督大人。”陈文强淡淡地笑着。别有意味地看着李准,“总督大人已回信,谓事急从权,崖州不失,便是一功。条文呈报尽可后补。”
这里面有交易,绝不是一封信那么简单。李准笑着点头,心中却犯着嘀咕,但陈文强办得滴水不漏,他又能怎样?
和陈文强坐在马车上,边走边说,李准被陈文强带到了训练场,数百人正在分别进行各种操练,教官竟皆是洋鬼子,数量如此多。这让李准大吃一惊,又大是不满。
“陈兄,训练商团、民团为何非用洋人?难道在国内就招揽不到合适的人选?”李准皱着眉头,说着自己的想法,“早就听闻陈兄十分亲近德国,如今一见,传言非虚。”
“德国乃欧洲新进强国,陆军很强,在军事上亦有很多独创之处,况对我国来说。厉害关系不大,比之英法日可谓是甚轻。”陈文强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者,我欣赏德国人的严谨认真,这恰是国人所缺。”
李准摇头不止。对陈文强的解释不置可否,但看表情却是不赞成的。
“李大人有些多虑了。”陈文强宽慰了一句,说道:“好吧,我听李大人的劝,那请洋兵的事便暂时作罢,这总行了吧?”
李准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洋兵是无论如何不能招来的,洋教习呢,算是勉强能够接受。陈兄,你觉得靠这商团、民团能够抵挡乱匪的进攻吗?”
陈文强想了想,说道:“要是暴乱初起,我估计抵挡不住;但现在的话,还在两可之间。”
“哦,这是为何?”李准不解地问道:“初起时人少势弱,现在乱匪虽称不上人强马壮,也是人多势众,怎么陈兄倒说在两可之间?”
陈文强思索着,似乎也不太确定地说道:“最近崖州有那么一两个商人,开始做有关绸缎、古董、细软之物的生意,我问过他们,语焉不详,可隐约听出是来自暴乱地区。”
“乱匪在销赃?”李准眼睛一闪,猜测着。
“我估计是这样。”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在我想来,这是乱匪要瓦解的迹象。试想一个人,在穷得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会将自己的命看得和草一样贱,可以说是悍不畏死。可当有了身家,发达之后,他享受了有钱的好日子,就可能会怕死,开始珍惜生命。这样一来……”
李准轻轻颌首,对陈文强的分析很表赞同,“有道理,有道理。这让我想起了历史上的甲申之变,那李自成率军占了北京城,手下官将既发财又升官,还抢了无数女人,便不复当初之战力,山海关一战后,更是一崛不振。乱匪也是如此,造反作乱为了什么,还不是钱财女人,得到了自然惜命松懈,难复当日之悍勇。也就是说,他们通常会避强就弱,捡好打好抢的地方祸乱,避开官兵或防御较强之地。”
陈文强盯着李准,没想到这家伙联想如此丰富,连李自成都扯上了,显摆自己有学问呢?
“李兄想得这么深远,连几百年前的事儿都联系上了,兄弟佩服。”陈文强笑得意味深长,他感觉到了,李准的思路被他引导到了他所希望的道儿上。
李准有些得意地一笑,又思索着说道:“杀人放火受招安,陈兄,你说乱匪中有没有这样想的家伙?发了财,再混个官儿,安安稳稳地享福,这也是人之常情,谁愿意成天提着脑袋干下去呢?”
“我说不好,估计是有吧!”陈文强试探着问道:“李兄是想抚,还是剿抚并用?”
“剿是肯定要剿的,不能让乱匪自以为是,太过嚣张。”李准沉吟着,“抚呢,也是要提出来的,让乱匪自乱分裂。嗯,剿抚并用,恩威并施,方是稳妥之道。”
“李兄高见。”陈文强装模作样地伸出大拇指,煞有介事地说道:“这抚呢,也有成功之例。便说昔日江南盐枭徐宝山,啸聚难制,但为朝廷招抚后,对昔日绿林同道可是大加砍杀,已积功至江南巡防营帮统。”
“徐宝山,嗯,弃暗投明,倒是对朝廷忠心耿耿。”李准点头,对这个人也有所耳闻,听陈文强说得详细,愈发觉得这剿抚并用才是消灭乱匪的高招儿。
“对了,陈兄既与那匪首徐春山有旧,可否派人试探一二?”李准转向陈文强,很有些期待的意思。
“这个——”陈文强摇着头,久久思索无语。
“成与不成,试试总无妨嘛!”李准给陈文强打着气,“当然,本官这便回广州,向总督大人陈旧利害,可先发出告示,定下宽赦之款,以分乱匪之心。”
“那这样。”陈文强似乎很为难地下了决心,“请李大人调一两营官兵来,要军纪严整,要能征善战的,这我才能安心哪!”
“这个好说。”李准笑得畅快,刚才还拒绝得不留情面,现在倒是主动要求了,他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在智略上胜过了陈文强。
“移民免交两年赋税一事,还要李兄为之说项,以免民怨沸腾,影响李兄剿抚并用之策啊!”陈文强心里笑得跟狐狸一样,脸上却是真诚期盼,“开发琼州需要人口迁入,此事非小。若是李兄能促成此事——”停顿了一下,陈文强似乎很肉痛地咧了咧嘴,说道:“如果李兄能说动总督大人,把那黄浦船厂交由我接办,我便出资从德国购一艘铁甲巡洋舰送给广东水师,如何?”
“排水量至少三千吨以上。”李准抓紧时机,讨价还价,目光咄咄地望着陈文强。
“好,成交。”陈文强几乎是咬着牙答应,这让李准心里乐开了花,竹杠敲得梆梆梆,爽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武器,新思路,新青年
readx;李准崖州一行,算是彻底打消了怀疑和顾虑。哪有陈文强这样的革命党或者乱匪,就想着产业安全,就想着如何在工商领域继续拓展?难道不怕东窗事发,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而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主动要求巡防营进驻,还答应出资购买军舰。
这绝对是立宪派无疑!而且是个不选手段,老奸巨滑的立宪派,岑春煊没看错他,确实可以充当立宪派的新秀旗手。
带着这样的想法和判断,李准满意而归,去挑选陈文强所要求的军纪严明、能征善战的巡防营,并期待陈文强与匪首徐春山的沟通能有结果,使乱匪不战而分裂。
已经洞悉了李准思维的陈文强也在到了自己的目的。首先,他使招安成为可能,尽管还需要一定的运作,还需要再打一仗两仗,但总归是保全队伍且使万宁起义收官的办法;其次,移民二年免赋税,以及接手黄浦船厂,这两件大事基本 上有了很大把握,不仅是形势使然,更因为持反对态度的广州将军诚勋已经一命归西,不再成为阻碍;最后,商团、民团的扩充,武器的大量采购,已经被张人骏和李准所默许,假以时日,这又将是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
至于派驻的二个巡防营,满打满算不过六百多人,在崖州这里还翻不了天。还有承诺购买的军舰,按照陈文强的思路,不过是暂时借给李准使用,还是国家的资产,早晚还是要回到革命政府手中的。就连李准这个人,陈文强也认为是将来可以争取或者用其它手段迫其加入本方阵营的对象,否则刺杀的就不仅仅是诚勋一人了。
现在。李准满意而归,陈文强也有同样的心情。既然已经让李准看见了这里的情况,那更可以大胆地运进物资、机械,为建成大兵工厂而加速运作。到现在,基地内的兵工厂只能算是个小作坊,修理些枪械是可以。要造枪、造炮却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这个作坊,却可以实现陈文强通过实践所得到的新的想法。
枪、子弹、刺刀,这是当时一个士兵的标准装备,但陈文强却发现有一种更能震慑敌人的简单武器被忽略了,那就是手榴弹,或者被当时的人们称之为手掷炸弹。这与当时革命党青睐于用炸弹搞暗杀有些相似,但在用途上却是迥异。
而一件武器受人欢迎除了经济、容易使用和制造外,当然还是要看效果。如果说经济和最容易制造当然属大刀长矛,但别说对于绝大部不是军人出身的革命党人。就算是军人,在20世纪初大刀长矛早就已经不是主流武器了。革命党人将炸弹作为首选武器,从其各次暗杀和起义的结果来看显然是相当好,这个原因大概跟制造简单,以及清军不熟悉这个武器有关系。
首先,炸弹技术含量很低,基本上稍微经过一些培训,知道中学化学的都会。只需要找到一些原料。然后再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进行试验和制作就行了。据说革命党人的最初炸弹试验地点在日本的横滨,还请了一个俄国虚无党(宣传无政府主义)人来当教师传授制作各类炸弹的方法以及使用方法。当时很多革命党人都推崇炸弹。乃至成为炸弹的fans,不仅包括阎锡山这样行伍出身的军人、还包括文人蔡元培之类的。
其次,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由于黑火药威力低等原因,手掷炸弹一直不被世界各国看重,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出现了大量巷战和近距离战争后,手榴弹等手掷炸弹才开始引起重视并大量使用。一直到后世依然是单兵主要武器之一。
而远远落后于西方军工、并跟在西方军工后面走的清军自然也不例外。无论是新军还是旧军巡防营等都没有装备过,没有用过,对炸弹十分陌生。而炸弹不仅有声、光效果,而且属于面的杀伤,一炸一大片。自然会令清军士兵乃至军官感到恐惧。历史上,炸弹的效果便被清军无限夸大,以至于说什么革命党人的炸弹能轻松炸掉高大结实的城墙,以及革命党人会将炸弹吞进肚子里(让你查不到),然后找到目标引爆炸死对方等说法。
陈文强在所经历的实战中,觉察到清军对于爆炸是极为恐惧的,远胜过枪弹射击。不过是一个炸药包炸开城门的普通战术,就令清军完全崩溃,狼狈逃窜。显然,如同机关枪、大炮一样,令敌人感到陌生的武器,往往会产生超出实际效果的巨大作用。
当然,普通的革命党人能制造出业余炸弹,但安全性、稳定性、杀伤效果都差强人意。而陈文强所要制造的却是能够大量装备部队,既经济、实用,又安全可靠的制式手榴弹。
而按照陈文强的思维,以及前世的使用经验,他自然把卵形手雷作为首选。但他不太清楚现在所建立的兵工作坊的制造能力,就又把前世看过的电影中德国兵所用的木柄手榴弹的样子画了出来,并在图纸旁加注了大概的使用方法。陈文强从引信上大概分析,木柄手榴弹的拉发结构应该是比较简单的,生产成本和生产工艺要求都比较低,即使是小作坊也能够生产出来。
不管是有柄的,还是无柄的,只要能制造出来,再加上不断进口的各种机械,大规模生产就不成问题。而一经在战场上大量使用,手榴弹的声光及杀伤效果,很可能令敌人产生混乱,更容易被击败、击溃。
其实,在很多情况下,并不是技术条件影响着人们的行事方式,而是思维的固化和惯性在制约。手掷炸弹因为黑火药的弊病而不被人们看重,可现在大威力的炸药已经问世多少年了,却还不被重视并大量使用,那就只能是思维的问题在作怪了。
差不多是同样的问题,关于汉阳铁厂生产的钢质量不好,销路不畅。长期亏损,并于一九零三年停产。在外行人看来,这似乎是个极大的困难,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很多精力,或反复实验。或异地考察,也未必能够解决。但在陈文强看来,却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因为这涉及到了他的专业——化学。
崖州炼铁厂为什么能在短期内建成投产,便是因为陈文强在开办之初便将铁矿石和将要使用的焦炭交给了合作伙伴克虏伯炼钢企业进行分析化验,从而选择正确合适的炼钢设备和炼制方法。
而汉阳铁厂呢,建立之初根本没有什么计划,也没有进行什么分析化验,订购何种形式的炉机。也全凭张之洞的一句话“中国是泱泱大国,地大物博,何种形式均可”。而这种盲目上马、仓促生产的现象,在洋务运动之初的时候,在全国各地是很常见的。皆因懂科学者少,决策者更是除了作官什么都不会的官僚。
所以,陈文强已经作好准备,等朝廷旨意一下。他便请克虏伯炼钢企业的专家对汉阳铁厂的矿石、焦炭、生铁、钢材等样品进行化学分析,以确定选择何种炼铁炉机。采用何种炼铁方式。就是如此简单,根本不必象历史上那样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到日、美和欧洲各国考察,方能得出结论。
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一方面,要想使汉阳铁厂起死回生,破除官督商办的种种弊端也十分重要。按照崖州炼铁厂的经验。以及对德国人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的欣赏,陈文强还设想着在汉阳铁厂建立起明确的产品质量要求和严格的检查制度,以使产品质量有可靠保证。
知识、眼光、思维模式、行动方式……这些与当时人都大不相同的陈文强,尽管有这么长时间的时代融入,但在处理问题时依然显露出迥异闪光之处。或者说在当时人眼中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而陈文强所拥有的异能,姑且这样称呼吧,也正在成为他最强大的武器。
工作一项项地布置下去,不仅仅是有关正在琼州中部纵横的革命军,还有与战仗无关的各种建设,崖州、陵水、万宁、保亭,陈文强利用革命军退出所形成的权力真空,利用民团、商团开进占领,维持治安、安抚百姓,抢地建厂盖房,先形成既定事实,以后再派官吏也只能在枪杆子下承认现实了。
…………..
历史正在改变,但陈文强还不是很确定这一点,只是局部的小变化,还是整个轨迹在发生偏离?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其实,这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简单呢,就象一个人出门,突然被一件小事或者另外的人打岔,也就乱了他本来的计划,早一些晚一些,或许今天的经历和结果便会有所改变;说难呢,却是在人心,比如理想、信仰,有千折而不回的,很难因为小事或挫折而改变。
姚洪业、秋瑾、陈镜清三人尽管是通过旅沪华人公会以工作的名义来到崖州的,但心中却怀着别样的激情和憧憬。
开发琼州不仅需要移民,还需要各种人才,特别是有知识的青年,可以进入商团成为革命军的后备力量,可以考察后发展进复兴会,可以进入工厂成为技术骨干,可以进入小学校去当老师……要知道,陈文强在琼州建立起基地,对人才的需求和培养是很全面的。
在三人想来,崖州定然是兵荒马乱的样子,他们可以先装模作样地去工作,毕竟革命也要赚钱吃饭不是。然后呢,是等着革命军打过来,还是伺机去投奔,便看形势的发展。
但来到崖州所看到的景象便有些出乎意料,不是混乱,而是忙碌,商团、民团正扩充、武装,工厂照常运转,百姓照样生活,甚至县城连宵禁也没有。
再等等,再等等。听说革命军在琼州中部闹腾得挺欢,击毙了琼崖兵备道最高长官刘永滇,击溃了三个巡防营,趁势光复了屯昌县,又向西进军,转攻儋州……
怎么搞的?这离崖州是越来越远了,看这崖州多富裕,为啥就不来打呢?三人不仅失望,而且联系越来越困难。姚洪业想学军事技能,便进了商团;陈镜清进了炼油厂,正在边学习边做工;秋瑾则被分往陵水第二小学,去当一名教师。
“我说咱们不是复兴会会员,来到这里也不得其门而入,果然如此吧!”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秋瑾便皱着眉头发泄不满,“现在怎么办,各奔东西,作工糊口,还谈什么革命。”
被压迫百多年的中国产生了这批青年,他们从家庭与社会的束缚中冲出去,他们要打碎民族国家的铐镣,成个能挺着胸在世界上站着的公民。他们或许还单纯幼稚,或许还冲动草率,但那股爱国的热情却不可否定。国家在沉沦受辱的时候,没有任何障碍能拦阻得住他们应声而至,勇敢赴难。
“那怎么办?”姚洪业倒觉得在商团训练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正在向成为一个战士的方向发展,“要说咱们能干什么?现在正是打仗的时候,革命军需要咱们吗?”
陈镜清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地看着姚洪业,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上海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姚洪业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吧,得先学好本事,就象我在商团学会了打枪,健壮了体格,只要一到时候,我就去参加革命军,肯定是既勇敢又熟练的战士。”
“商团、民团都是维护本地治安的,算不算官府的走狗?”秋瑾不太确定地说道:“如果要调去打革命军呢,你怎么办?”
“那就更简单了,我寻机就投身革命军,说不定还能带着枪弹呢!”姚洪业摸着下巴,想得挺美。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革命家闪亮登场
readx;“……率四万万同胞之国民,与一切阻挡我们获取自由、独立、平等的反动派驰骋于枪林弹雨之中,流血牺牲而不恤;洗中国几百年之历史污点,使中国之名誉凌空飞扬,革命大旗已高标于云霄,自由钟已哄鸣于禹城,纪念碑已雄耸于高风。天清地白,霹雳一声,惊数千年之睡狮而起舞……为了新中国,奋勇前进,将胜利的旗帜插遍神州大地,用鲜血浇灌自由之花……革命军万岁!中华共和国万岁!中华共和国四万万同胞的自由万岁!”
革命军万岁……
中华共和国万岁……
中华共和国四万万同胞的自由万岁……
大革命家宋复华终于在众相期盼、翘首以待中出场,第一个巡回演讲宣传的地方自然是聚集了近万留学生的日本。在提前的宣传造势包装下,在长时间精心的准备下,他的演讲鼓动异常成功,每到一地都引起了轰动。
留日学生大多抱着救亡图存的使命感贪婪吮吸革命的新知,追求强国之路。所以,在他们看来,这已经不是演讲,而是一首动人心魄的交响乐。
时而高昂时而深沉的语调,果断而自信的手势,清晰如汩汩泉水一样的思路,痛斥满清**腐朽的怒火般的愤怒,那重如山岳般的民族正气,那看透世界风云的高瞻远瞩——成为和谐地交混在一起的音响声彩,形成一支雄浑壮伟的旋律,如长江之水一泻千里,无可阻挡。
鼓掌,欢呼,用尽全力地从胸膛迸发,没有丝毫的保留;这个时代,虽然黑暗,却从来不缺乏热血青年,而宋复华将他们的热血再次升温。
当然。宋复华的革命思想和理论还有很多有待改进和商榷的地方,但就当时而言,却已经是相当完整而具体了。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创造,而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更包括了陈文强那与众不同的分析判断。
“请问宋先生,据说复兴会既有顶尖的暗杀高手陈胜,一举刺杀满酋铁良,又有万宁起义的军队武装,至今还转战琼南。屡次击败清军。在现今各革命团体中,可谓是实力最强,影响最大,为何宗旨却如此温和,置主流‘排满’于不顾,这革命未免不够激进、热血吧?”
“用温和形容本会宗旨、纲领是不对的,而应该是立足长远、审慎认真。而所谓革命,正如本会之前反复提及的,应该分为推翻**、建设国家这两个阶段。再从革命的目的来看,是推翻**、建立民国。还是排满杀满,大举报复?显然,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晓。可为什么都明白这个道理,却还非要激进,非要逞一时痛快呢?眼前似有所得,将有必有所失,余不认为一个搞民族、种族屠杀的国家会被国际规则所承认,也不认为这是一个文明国家,是一个能够强盛富强的国家。”
“宋先生所言革命的两个阶段。一为破坏,一为建设,请问孰易孰难呢?”
“当然是建设比破坏难上百倍。就象一栋美仑美焕的建筑耗费了无数人工,无数心血和智慧。要想破坏,只需要放一把火就可以。我们可以再从革命的初衷和要达到的目的进行分析,那就是你为什么要革命?理由很简单,政府**,民族危机严重,国家面临瓜分之虞。革命最终的目的难道不是要使国家强盛?若是从这个高度看。推翻**朝廷、建立民国只不过是打基础而已。之后如何使国家工业、科技、商业、农业等追赶上世界先进国家,以强国之姿傲立于世,才是最为艰巨的任务。”
“宋先生可否陈述并解释贵会的革命方略,暗杀、暴动并举,还是有轻有重?”
“暗杀为辅,武装起义方是推翻清廷的正确手段。而且,本会对于暗杀并不推崇,只是对巨奸恶酋施以惩戒,以儆效尤。余在此也想给热血青年一个忠告,革命工作有多种,非杀身成仁、使后继者敦行之一途。”
“宋先生能否详加解释?”
“对革命,身体力行非常重要,但谅力而行也不可忽视。身健体壮者,可习军事技能,扛枪打仗而为革命军一员;体弱者,自然也可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合适之革命工作。文笔出众者,可鼓与呼,启迪民智,为革命造势宣传;擅长经济运营者,可开办工厂企业,或为革命筹集资金……”
专访,一定要专访。一定要通过专访的形式,让大革命家的精僻理论为大众所知,让所有忧心于国家民族的危难、抱着救亡图存的使命感的热血青年快来吮吸革命的新知吧……
什么叫炒做,什么叫包装,那个时代的人或许不知道这些新名词,但却在不自觉地使用,可谁又有陈文强做得全套,干得漂亮呢?
况且,大革命家宋复华还提出了几个很经典独创的论断,象名言一样,短小易记,就象商标,更容易让人记住他,记住复兴会,记住他的革命理论。
“革命与改良互为动力,同时消长——改良之迟缓激发革命,革命危及朝廷又推动改革,已然注定改革只能救国,而永远救不了朝廷。”
“体制内的改革派,例如立宪派,不一定是革命的敌人。看到俄国推行宪政了吗,承认了人民有言论、出版、结社、集会、信仰、人身自由和参政的权利,这难道不是我们也希望的吗?”
“革命有分工,工作有多种。就如同在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中,上阵冲杀的是战士,运送粮弹的是战士,打造武器的是战士,种地供粮的是战士,筹款助饷的是战士,救死扶伤的也是战士……”
“在革命中找好自己的位置,即便因为身体或其他条件不能轰轰烈烈,但安心学习、增长知识,以后能为国家建设出力献智,同样值得骄傲。”
不仅有理论,有思想,大革命家宋复华还很有钱,嗯,准确地说应该是复兴会的财力很雄厚。
第一件实事便是设立助学和奖学基金。为求学有经济困难的提供帮助,为学习优秀者提供奖励,并且在冶炼、化学、物理等科目上进行更明确的资金激励。
第二件实事则是再发行一张报纸,名为《新青年》。交由留日学生会主持,全部刊登留学生的文章,使他们有表露思想、展示追求的平台。
显然,大革命家是如此货真价实,嘴上来得。这钱上也来得。而更使大革命家放射光芒的则是复兴会实打实的成绩,就说当时主流所认为的革命两途吧,刺杀和暴动,人家可都干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让你不服不行。
……………
人生若只如初见……嗯,虽然是两个大男人的故人重逢,但其中的意味却与这首诗很是契合。
宋教仁、黄兴,同是当初华兴会的倡导者,同样立志于推翻满清。同样是革命者。但此番再度相见,却各有不同的心境。
宋教仁已经被包装打造成大革命家,是复兴会的革命领袖,背后有坚强的组织,有充裕的资金支持,革命业绩卓著,使他意气风发,充满自信。
反观黄兴,虽然谈不上落魄,也是同盟会的二号人物。但与宋教仁在一起,却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委实是支撑其腰杆的力量和业绩乏善可陈。
“本会与保皇会的大论战正如火如荼,钝初这一番言论。很是不妥。革命与保皇,与立宪,本是水火不容,何谈求同存异,互动发展?”
初见面,两人没有互相寒喧。反倒是黄兴在发泄着不满。
“革命与立宪的最终目的,都是建立宪政国家,这难道不是相同之处?革命党与保皇会同属体制外反对力量,这也是相同点。”宋教仁微笑着解释道:“克强兄,你要多读书啊!”
中国近代宪政思想大抵与国家富强联系在一起,即“富强为体,宪政为用”,宪政成为了近代中国仁人志士力避“灭国亡种”危险的“法宝”,从此与中国救亡图存的民族诉求相结合,并在清朝统治的最后十年形成了强大的立宪思潮和立宪运动。
宪政真的是一副医治国弱民贫、政治**的特效药?宪政与富强孰重孰轻,如何平衡,这个在后世依然争执不休的难题,至今也仍然困惑着宋教仁和陈文强等人。但有一点他们可以肯定,立宪、立法,这是中国步入文明的必经步骤,不管是君主立宪还是民主共和,宪政都是必须要加以讨论和面对的问题。
“复兴会也是革命党,与同盟会应该更加接近,先不说理论差异,在这个时候,你要去拜会梁启超,便是令同盟会难堪。钝初老弟,要三思啊!”
宋教仁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我计划着首先去拜会北辰先生,可惜北辰先生已去南洋。而梁启超在名望、学识上,素来为我仰慕,前往拜会,是正常的礼节问题,又何涉党争?克强兄有些太苛了。”
黄兴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椅中,伸手示意宋教仁也请坐。两人算是挚友也不为过,可一涉到各自团体,意气之争便在所难免。
“复兴会这段时间干得风生水起,愚兄亦相当钦佩。”黄兴和缓了口气,“可革命联盟是大势所趋,同盟会应时而生,复兴会却孤芳自赏。须知力合则强,力分则弱。同是革命,有何不可商榷?象你说的,求同存异,与立宪派、保皇会尚能如此,独对同盟会冷眼旁观,这是什么道理?”
宋教仁想了想,说道:“那北辰先生也与克强兄同样想法?看贵会与梁启超论战,文风粗野霸道,固执己见,意气用事,几乎完全容不得任何反对意见。由此观之,复兴会若被并入同盟会,岂不是要全部抛弃原有理念?志同而道不合,与其日后争论不休、内讧不断,倒不如各自发展,以成绩论优劣。”
“你就敢说复兴会的道是正确的?”黄兴皱起了眉头。
“那同盟会便无误了?”宋教仁呵呵一笑,说道:“克强兄,你刚刚也说复兴会干得风生水起,难道不可为佐证?再者——”宋教仁的脸色严肃起来,说道:“同盟会组织过于松散,组织纪律甚为松懈,分工亦不明确,会员往往各行其是,这些都是弊病,克强兄可曾觉察?”
“这也是复兴会独立发展的原因之一?”黄兴沉吟了一下,说道:“今日重逢,就休争论下去了。象你所说,以实绩为佐证,同盟会是优是劣,且看以后吧!”
“好,互相促进,共同发展。”宋教仁端起酒壶,给黄兴倒酒,又不忘提醒道:“术业有专攻,若是武装暴动,还是让军事人才去做,克强兄不要轻易冒险。”
“钝初这话说得不实。”黄兴微微一笑,说道:“万宁起义何尝有军事人才,不照样屡战屡胜。所依靠者亦不过是江湖会党,却对外言会党不可依靠,是欲盖弥彰吧?”
宋教仁正色说道:“政治家须要以正直诚实为准则,克强兄视我如政客骗子吗?贵会也要搞武装暴动,不甘人后,这是可以想见的事情。但贵会能筹资多少,能买多少武器弹药,能组织多少敢战勇士,起事之后的弹药饷银又如何补充?我是好心提醒,克强兄却如此恶意揣测,实不象当初故人。”
黄兴愣了一下,赶紧拱手陪笑道:“失言了,是愚兄不对。可这是外面普遍猜测,贵会也未作解释,我便信以为真。”
宋教仁轻轻摇头,说道:“当初连我也是与克强兄一样的想法,随着起义走向深入,才发现准备是如此仓促,一切美好预期皆是想当然。满清如百年老树,只凭千八百条枪便想推倒,太轻敌了。别的不说,单只北洋六镇,六七万虎狼之师,便是推翻满清之大障碍。不要以为以革命大义号召,所有敌人便会倒戈相向,投身革命。”
黄兴皱着眉头,慢慢转着酒杯,不时看宋教仁一眼,脸色变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马行空的联系,入门难
readx;革命军克复白沙,佯攻儋州,等清军由琼崖急援后,突然又转向东下,急行百里,一战而克屯昌,再北进安定,做出进攻琼崖的姿态。清军急忙从儋州撤出,增援安定。革命军在临近安定后,突然又星夜西进,再攻儋州……
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在战斗和行军中不断改编、整顿的革命军已经达到了一千二三百人,且越打越坚强,越战越灵活。这得益于指挥官的逐步进入状态,得益于复兴会会员的勇敢忠诚,也得益于陈文强的暗中支持,包括物资和人员的不断输送,以及预先囤积的弹药枪枝的支撑。
缴获是有,但除了粮饷,武器弹药还达不到以战养战的程度。当然,如果能保持不间断的补充和供应,革命军便能在琼州与清军长期周旋下去。前提是广东的三十营巡防军是不断投入,使用的是加油战术。再有一点,便是陈文强始终不暴露,崖州始终是革命军的后勤基地。
但显然,这样想当然的结果不是陈文强所希望的。他与李准一番交涉后,便密告革命军,让吴禄贞继续在幕后指挥,对外宣称革命军的正副长官则为李家俊和徐春山,且多让李家俊出头露脸,为以后的转圜埋下伏笔。
大革命家刚刚登场露面儿,还要巡回南洋各地演讲宣传,提高知名度,以与北辰抗衡,琼州这边的革命军坚持得越久,影响越大,对大革命家的造势也就越强。
一面是政治,一而是军事,而军事为政治服务,在此时也是适用的。
而革命军忽东忽西,越战越强;清军则疲于奔命,难有进展。这样的形势让李准渐渐收起轻视之心,愈发希望能够招安成功。陈文强呢,借此也不断加码。获取更多的利益。
万福华,早已经由复兴会出钱捐了知县,现在更被陈文强举荐,由崖州县丞被委任为万宁县令。崖州县令已是摆设。县衙上下皆被万福华换成了可靠之人,他的离任并不影响复兴会对崖州的切实控制,不影响陈文强在此地的掌控地位。
在当时,保亭、陵水还未设县,分属崖州和万宁。也就是说,复兴会已经实际控制了琼南两个县,且是相邻的地域关系,可谓是势力暴涨。
“崖州这边你不用担心,留下的人员只要萧规曹随,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陈文强与即将赴任的万福华作着最后的商议,“万宁那边呢,倒是要多费些精力。不过,你是干熟了政务的,也应该困难不大。”
“只要把当地民团扩编到三五百人。就算是派一个巡防营在县上驻扎,我也有底气,不担心巡防营可能造成的阻碍。”万福华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只是有些担心陈文强一旦离开,崖州就缺少一个能坐镇的人物。
“外地调来的巡防营估计不能长期驻扎,你可以上条陈,再加上崖州县令,争取把民团改编成巡防营,让清廷出钱出粮,替咱们养兵。”陈文强狡黠地笑着。“这倒是个好办法,之前也有过类似的设想,但还要看形势的发展。”万福华想了想,说道:“汉阳铁厂那边——如果崖州长时间没有你坐镇。恐怕没人象你这么强硬又灵活,能轻松地对付张人骏和李准。”
“我不会长期呆在汉阳铁厂。”陈文强摇了摇头,说道:“质量问题找到了,规章制度建立起来,安排得力的人手管理,这就够了。至于崖州这边。投资的可不是我一个人,有南洋豪富,有德国企业,张人骏和李准想勒索,也得掂量掂量。至于政务,你别搞得太标准立异,循规蹈规地治理好地方,他们又能怎的?凭你的能力,一个县算什么呀?”
万福华点了点头,看着陈文强好象很关注墙上的地图,不由得疑惑地问道:“你在广西标标点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难道你想把琼州的革命军撤到广西?”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总要再等一等。”陈文强沉吟着说道:“武装起义必须要有延续,使复兴会的大旗不倒。琼州告一段落后,下一次要在哪里进行?经过这一次起义后,我觉得最好不要再在琼州干了,离得远一些,不会危及这些产业,不会暴露身份。”
“广西吗,为什么选那里?”万福华依然有些不解。
陈文强淡淡一笑,万福华的级别是接触不到复兴会最为核心的机密的,而他则定期收到总会送来的密报汇总,对整体的发展有全局的眼光。现在告诉万福华也没有多大关系,因为万福华是值得信赖的。
“各分会的发展都不错,有些重量级人物值得我们考虑。”陈文强向万福华作着介绍,“广东分会发展了刘永福,嗯,准确地说,是刘永福同情支持革命,而我们再做做工作,使其积极参与革命是大有可能的。”
刘永福,字渊亭,汉族客家人,广西钦州(今属广西防城古森洞小峰乡)人,原是反清的黑旗军将领,后率黑旗军参加中法战争,屡次大败法军,为朝廷招抚。甲午战争期间,奉命赴台抗日,但最终失败,回钦州闲居。
经历过中法战争、保台战争,刘永福对**无能的清廷投降卖国行径早已心怀不满。1899年回南宁招募营勇,重建黑旗福军四营,几次奉令出兵镇压农民械斗而不行,力陈“并无作乱之事”真情,采取说服教育调解,使百姓免遭祸殃,深得众人称颂。
然清廷和广东官吏对刘永福德高望重,兵多将强早就畏惧三分,千方百计削弱刘永福兵力。最后刘永福手下仅剩两营,已无足轻重,于是禀请销差。经两广总总督岑春煊批准,遣散为农,自己变成空名镇守。
1904年,刘永福干脆以风湿病发作三请辞职,先回广州沙河刘家祠休养治病,后回广西钦州三宣堂居住。便是在此期间,复兴会越南分会所发展的会员王和顺和另一会员陈忠和秘密前来联络。王和顺其系黑旗军旧部,被遣散后投身会党。曾在广西发动武装起义,坚持数年之久,战败后逃至越南。这两个人对刘永福的民主革命思想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使刘永福答应革命军如在广西起事。将派黑旗军原部将吴凤典组织钦廉和左江一带壮汉族子弟兵编为军伍,与革命军并肩作战,并且资助革命两千大洋。
“刘永福,年岁太大了;黑旗军,时过境迁。恐怕难复威名。”万福华摇了摇头,不无顾虑地说道:“只是依此便要在广西起事,有些轻率了。”
“也没最后确定,只是一个想法而已。”陈文强的手指在桌案上叩击了几下,微笑着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有利条件,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情报,越南革命志士潘佩珠在东京拜会了大革命家宋复华先生,相谈甚欢。而据刘永福所说,潘佩珠与王族阮述曾拜访过他,邀请刘大将军出任策划越南革命的军事行动。要是把这些事情都联系起来。你觉得是不是有文章可做?”
万福华眨着眼睛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有什么文章,但在未推翻满清之前,再去招惹列强之一的法国,我认为是不理智的行为。”
“法国佬嘛,呵呵。”陈文强有些鄙视地冷笑,“从历史战绩来看,法国陆军最差劲,中法战争其实也不算打胜了。在越南呢,这么多年了。连个黄花探都剿灭不了。如果——如果潘佩珠能与黄花探联络上,能让复兴会在越南有一小块休整喘息之地,我倒认为互惠互利是非常好的策略。”
“在广西起义,形势有利便发展壮大。形势不利便撤进越南休整,伺机卷土重来。你是这个意思吧?”万福华琢磨明白陈文强的设想了,对这种天马行空式的想象既惊讶,又钦佩。
“是不是过于复杂了?”陈文强自失地一笑,说道:“可试试总没坏处吧,我准备给大革命家发密电。按照这个思路与潘佩珠再谈一谈,希望他能回国联络反法志士,主要是黄花探,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黄花探原名张文探,又称提探,素有“安世虹儿”之称的越南农民起义领袖,是安世抗法农民起义军的唯一领袖。他以丛林地带为根据地,修建防御屯堡;同时采取机动的游击战术,贯彻救亡图存的指导思想,转战于北江、北宁、福安、太原等地,依靠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掩护,屡次重创法伪军,迫使法军四易主帅。
1894年,法国殖民当局为营救两名被起义军擒获的法国人,被迫派员与黄花探议和。经过谈判,殖民军最后同意以10,500银元赎出被俘人员,并从安世地区撤出,将鸦南、牧山、安礼和友尚四个“总”(即区,共22个乡)的地域划给他管辖。1895年,法国殖民者再次进攻起义军,经过两年苦战后,殖民者依然未能消灭这支起义队伍,遂于1897年再次议和。
而在越南,虽然已经是法国的殖民地,但南部较稳,北部较乱。按照《顺化条约》,越南南方(交趾支那)各省沦为法国殖民地,中部(安南)各省获得被保护国地位,虚有其名地保留了越皇政权,北方受法国官员控制,但法军军力不强。
“那就试试,反正也不吃亏。”万福华也笑了,说道:“如果真的能谈成,肯定是好事,咱们甚至可以把琼州革命军调过去,让他们放手去打。”
“放手去打,多痛快。”陈文强慨叹着摇头,什么时候能够放开手脚,摘下面具,大干一场呢?
……………
真刀真枪地干革命,那才叫痛快!
秋瑾抹了把脸上的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头望着身后的山峦,深为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克服了这么多困难而感到骄傲自豪。
与姚洪业、陈镜清一番商议后,终因意见不合而没有得出结果,秋瑾一气之下,不告而别,自己去寻找革命军,以竟心愿。
从崖州出发,秋瑾过保亭,过五指山山区,终于来到了革命军经常活动的琼中县。琼中县就是琼中地区,正处于琼州的中部,革命军以此为基,忽东忽西,围着白沙、屯昌、琼海、儋州打转,使琼崖的数营清军疲于奔命。而李准虽然烦恼,却吸取了刘永滇的教训,不分兵急进,只是往琼崖、东方、儋州、琼海增兵,非要等到四面合围之势形成,才大举进剿,毕全功于一役。
远远地看到城头上的复兴会战旗,秋瑾一阵激动过后,却又慢下了脚步,犯起了踌躇。就这么进城,就这么找到革命军,就这么去投奔,好象,好象不是那么容易吧?如果是一个男子也还罢了,参军当兵很正常;自己一个女人,又没人引荐,革命军会收吗?
这就看出复兴会在发展扩充的特点了,国内紧、严,国外分会则很宽松。在国外,分会的地址差不多是公开的,又有公开的喉舌媒体,想找到很容易,想加入也不困难;在国内,那可都是秘密的,只有复兴会的人来发展你,你想加入却不得其门而入。
就象在商团、民团,很多复兴会会员并不暴露身份,他们负责观察,负责考验,只有觉得合乎要求的才去接触,再视情况来决定是否发展新会员。而象陈文强、万福华等高层人物,根本不与普通会员打交道,普通会员也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样做的好处自然是保密,即便在商团、民团中复兴会会员暴露,陈文强和万福华也能以失察搪塞,以复兴会太狡猾,秘密渗透太厉害为借口,把自己撇清。
所以,象秋瑾、姚洪业这样想加入复兴会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去海外分会,比如东京、新加坡、河内等等,或者老实工作、积极进步,等复兴会找到你的头上。这样做自然是没有错的,若是普通人都能轻易地找到复兴会,那清廷的密探都是死人不成?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身处其境的改变,筹款竞争
readx;一九零四年,秋瑾只身赴日,极目远眺海天,满怀激情赋诗曰:“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 从此,她迈出了在她一生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
一九零五年,秋瑾由东京动身回国,结束了一年多的留学生涯。这一年中,秋瑾接受了资本主义文化教育,结交了大批革命同志,加入了同盟会,已从一个具有反抗封建势力精神,关心祖国命运的单纯女子成长为一个革命者。
人生的境遇就是这样莫测。本来历史上秋瑾在上海筹款办学失败后,先去南浔女校教书,然后应徐锡麟之请,加入光复会,并主持大通学堂,直至数年后牺牲。但由于复兴会在琼州发动了万宁起义,革命气氛高涨,又因其他的机缘巧合,秋瑾竟然自己找到了革命军,找到了复兴会的入口。更巧的是,她遇见了熟人,得到了复兴会的敲门砖。
“秋女士莫怪,战事紧张,防止清廷密探和内奸是应有之意。”葛智初引着秋瑾来到一处办公场所,伸手相请,“这里是登记处,前来投奔革命军的都要先走这个手续,有我充当介绍人,应该很顺利,但这个程序却不可省略。”
秋瑾到现在还有些迷糊,从城门处的严查冲突,再到熟人的相认引领,仿佛象在做梦一般。可看着葛智初那整齐的军服、威武的神态,心中又直叹造化弄人。一个在留日学生中默默无闻的青年,已经是革命军中的一名军官,并且在实实在在地为革命而拼杀疆场。自己呢?却几乎没有做成什么革命工作,更谈不上什么革命成绩。
要说熟人,葛智初认得秋瑾,秋瑾却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在日本,秋瑾是相当活跃的一个人物,常参加留学生大会和浙江、湖南同乡会集会,登台演说革命救国和女权道理,并受到中国学生的广泛赞誉。而葛智初正是当时的听众之一。对秋瑾极为钦佩。
一个在留日学生中知名度极高,几乎要成为偶像化的人物;一个在成千上万留学生中无人注意的青年。现在却是迥异的处境,迥异的心情。
“秋竞雄?很有志气的名字。”登记处的文书很年轻,却不识得秋瑾的大名。因为一个女人来投而表示了稍许的惊讶后,便认真细致地为秋瑾做着登记。
“特长是什么?”年轻文书询问道。
秋瑾愣住了。之前她可能从没想过这个,而且也没意识到自己在革命军中能干些什么?有学识,会作诗,宣传演讲。提倡女权……这些在革命军中似乎都是无用的吧?人家所说的特长应该是扛枪打仗,骑马冲杀,或者是救死扶伤……
“军事?”
“医学?”
“护理?”
文书按部就搬地问着,并没有让秋瑾难堪的意思,倒象是善意地提醒。
“秋女士学识极好,更有慷慨激昂的革命精神。”葛智初在旁笑着说道:“危局如斯敢惜身?愿将生命作牺牲。拚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这样的诗句,你写得出来?就是屈才做个文书,也不会比你差的。”
“那可太好了,成天耍这笔杆子。我早就烦了。”文书笑了起来,提笔刷刷地写着,也不知道他写的什么,嘴里还抱怨道:“军事训练我也不比谁差,偏要我干这活儿,闷都闷死了。”
秋瑾笑了,对这年轻人的纯朴,对这年轻人的热情,更为他急于参加战斗的勇敢和激情。
登记完毕,文书给了秋瑾一块印着号码的袖标。还有一本小册子,并让秋瑾到宣传处报到。秋瑾不知道,这已是特别的照顾,是因为有葛智初的引荐。以及秋瑾的学识,才跳过了学习、考察的阶段。
“戴上这块袖标,就表示你已经是革命军中的一员。”葛智初领着秋瑾到宣传处,边走边解释道:“虽然还不是战斗部队,但革命有分工,革命工作没有贵贱高低。那本小册子上有军队纪律和革命口号。你要认真研读,知晓为什么要革命,怎样革命。”
“你是复兴会会员吧?”秋瑾盯着葛智初,问道:“是不是只有加入复兴会,才能在革命军中承担更重要的任务?才会被赋予更重要的使命?”
葛智初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对复兴会了解多少?在日本东京便有支部,为什么你没有加入?你的急切我可以理解,但我们复兴会的革命并不象你想的那样简单。希望你能静下心来观察一段时间,学习一段时间,如果到那时你真的理解了我们的宗旨,愿意服从组织纪律,愿意为革命献身,我可以充当介绍人,请本会吸收接纳你。”
秋瑾终于意识到复兴会的组织严密,这可与同盟会的随意扩张大相径庭。同时,她也明白了复兴会的发展手段,是介绍人、复兴会考察并选择你。
“这本书先借你看。”葛智初从衣兜里拿出一本半新不旧的书册,“这是刚下发不久的我们复兴会的领袖宋先生关于革命的思想理论,读之极有裨益。现下流行的革命理论和方法,与之相比,则显得浅薄了。”
秋瑾接过来看了下封面,“论中国之革命”,几个极有气势的大字映入了眼帘。
…………….
炒作、包装为的是使大革命家放射光芒,引人仰慕、追随,并占领革命的制高点。
而如同美国独立战争时差不多人手一本托马斯?潘恩的《常识》,复兴会也经常印制宣传革命的小册子,阐述革命理论,指明革命方向,树立领袖权威。在民间这有可能成为一种巨大的启蒙力量,在人们心中引起了一种极大的变化;在革命军和复兴会内部,则鼓舞着斗志,统一着认识。
语言是浅显易懂的,问题是常见却为很多人困惑的。在用激昂铿锵、清晰睿智的语言嘲弄了君主制的昏庸、抨击了世袭制的荒诞外,还为人们描述了理想中的共和政体。
什么是共和?为什么要共和?世界上采取共和体制的国家有哪些?中国实行共和有哪些困难?
为什么要革命?要怎样革命?革命要改变什么?革命的方略有哪些?革命什么时候能成功?
这些在后世看来极为普通的问题,在当时却几乎没有完整而明确的阐述,很多高呼革命者只是停留在改朝换代、推翻皇帝上,更有革命者认为只要恢复汉家江山,便是革命成功。
自古人间英物并非横空出世。亲人朋友必然有相互辉映者,带动和引导她们走上革命之路。油灯下,秋瑾终于静下心来研读。身处在现实的革命环境中,抛开了在东京留学生中的浮躁和热情。冷静地思考、判断,无疑是她人生中的重大转折。
“十年之内,甚至更短的时间,革命必会成功,共和国必会建立!慷慨面对生与死的抉择。将忠义献于民族祭坛,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我们的光荣。诸君,努力,再努力!奋斗,再奋斗!”
秋瑾推案而起,十年磨一剑,十年大成功,能充满自信地做出此论断,多么豪气冲天。多么令人热血奔涌。
好,十年,甚至时间更短,这样一个坚强、自信的团体难道不值得自己加入并追随,见证历史的一刻,见证革命成功的荣耀。
晚清时候有太多去我、灭我而成全自我的人,比如自沉颐和园的王国维,比如横刀弹歌的秋瑾,比如舍生取义的徐锡麟,这种追求是朴素的。他们的追求更接近义的本原。
但他们也需要一盏指路的明灯,需要不断地强化自我,用坚定的革命信仰去完成心中不懈地理想追求。而在改变和引导上,身体力行的实绩比宏大美妙的理论更有效果。
革命军在琼州纵横不败。吸引的不仅是秋瑾,更有很多知名的、不知名的革命者,投身到他们认为最是革命无疑的战斗之中。
……………
十年之内,甚至更短的时间。
做出这样豪气干云的论断,却并不只限于复兴会内部的小册子,而是正从大革命家宋复华的口中。以慷慨激昂的气势宣之于世。
宋教仁,嗯,现在是更有气势的宋复华,复兴中华的意思。他本来就既才华横溢,志气逼人,且行动非凡,在复兴会这个坚实的后盾支持下,在历史提供的舞台上,更把自己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东京掀起一股革命狂潮后,大革命家宋复华开始了巡回宣传,兼筹款之旅。之所以大胆作出前所未有的论断,定下革命成功的时间表,便与筹款大有关系。
革命是伟大的,但要实现伟大理想--“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虽然有陈文强在幕后的资金支持,但钱没有嫌多的,复兴会也采取了先进的集资手段,走“海外上市”的路子,与保皇党争夺海外会党势力,开展“集资竞赛”。
这与陈文强吸引海外资金入股,创办实业也有共同点,那就是均属“风险投资”性质。但革命的风险更大,投资革命便是为政治博弈下注,谁胜谁负天知晓。
所以,革命筹资的对象便大多是心系祖国,对**无能的朝廷不满的海外华侨华人。对这个群体,以及考虑到华侨华人多属洪门,除了鼓舞并激励他们的爱国之心外,还要有另外的政策以增强吸引力。
《告全体洪门人士书》便由此应运而生,在南洋,在美洲,在欧洲,在国内,报纸媒体都登载了大革命家的建议和对将来的承诺。宋复华希望洪门能够改堂为党,重订章程,成为具有新时代特征的正规团体,具有革命性和进步性;同时,宋复华还承诺革命成功、民国建立后,将视洪门改党情况以及对革命贡献大小,为其在国内登记立案,并邀请其党派参政议政。
由秘密到公开,从被打压管制到合法参政议政,这无疑是对洪门人士极大的诱惑。但如何把旧式会党改造成现代合法的政团组织呢?宋复华显然也研究不深,只是指出了大概的方向:遵纪守法、教育会员、职业培训、兴办社会生计事业以安置无业会党成员……
尽管如此,大革命家的承诺依然会令洪门人士心动不已。况且,革命筹款不是白拿白捐,复兴会已经定出了章程:光复债券分五十元、一百元两种面额,十年利息为百分之三十,购买时提前扣除;持券人在十年期满后,向革命政府或其他海外代理机构兑取现银;百元者记功一次,千元者记大功一次,待民国成立后颁发奖状奖章,以示功赏;购买万元以上者,授“革命义士”牌匾,其名列入《中国革命史》后记;购买十万元以上之团体,复兴会可派人协助其改党事宜,可预登记预立案,民国建立后即是注册合法之政治团体……
好家伙,名为筹款,其实复兴会只是借钱而已,还本返利,只不过把钱存十年罢了。况且利息提前扣除,也就是买一百元债券,只须花七十元;然后呢,革命成功后,还要记功表彰,还有青史留名的机会。会党呢,复兴会可以帮你改组,合格后便预先登记立案,等民国建立便自动合法,再不用怕复兴会出尔反尔,说话不算了。
一步先,吃遍天。这句后世的广告用语,也适用于当时的形势,当时的革命。
复兴会率先成立,率先在南洋发展,率先以组织严密和纪律严明来维护团体,率先发起成功的暗杀和起义,率先定出令各方心动满意的筹款章程。再加上率先吸收各方人才,率先有了经济后盾,率先有了陈文强这个强助……革命之牛耳,无疑已执于复兴会之手。
历史在变,无数人的命运和人生道路也在变,同盟会虽然号称统合各家,但却已落在复兴会之后苦苦追赶。更不用说历史上很多本应该加入同盟会的革命志士,已经先为复兴会所网罗,正在为复兴会的革命大业而努力奋斗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