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善事
清晨,太阳从薄雾里慢慢地挤出整张脸来。
小镇的客栈门前的石板路上,一个瘦瘦的少年,穿了件藏青的箭袖骑马装,正尖着嗓子跑前跑后地套车备马,忙得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客栈里走出一个清矍的中年男子,国字脸,身上穿了件天蓝色的道袍,神色怡然。那少年见了连忙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爹,车马都准备好了。”
中年男子颔首赞道:“嗯!九儿长大了。”
那少年立刻就露出了几分孩子气来,瞪大眼睛纠正道:“是润身。”一歪头,又眯着眼说:“夏九爷也行。”
正是一路往北寒去的夏家人。
爷俩正说着话,客栈门口两个中年妇人携手而出,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听了立刻颦眉叱道:“你爹还没称爷呢?”
做了男装打扮的夏小雨立刻涎着脸凑过去:“两位太太起的早呀。车都给您备好了,小的扶您上车。”说着伸手扶了母亲和卢夫人上了车。
小夏婆子正要叮咛几句,小雨却瞥见二嫂出来了,立刻泥鳅般的转身奔了过去。
小夏婆子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卢夫人在一旁安慰道:“还小着呢。再大一点就好了。唉,若是能一辈子这么开心就好了,姑娘家能无忧无虑地,也就这么几年。”
小夏婆子听了也只得摇头作罢。
小雨安顿了好了二嫂和如澜,又进了客栈看着五哥退了房,付了房钱,饭钱和草料。也不急着走,只同那小二攀谈,问了前方哪里有打尖吃饭的地方,哪里有个城镇客栈,附近可有流寇,打听清楚了,这才跟着五哥和钟敏兴高采烈地纵马追了上去。
出了城,也不过走了一两刻钟,就看见自家的两辆马车。这般跟着走了一个时辰,就不耐烦起来,同钟敏说:“钟姐姐,咱们前面探探路去吧?”
钟敏装作没听见,只在小夏婆子的马车旁跟着。小雨无法,只得策马一会跑到队伍前面,一会儿又坠在后面。
二哥看看天色已快到午时,便让五哥跟陈鹏几个小心跟着车辆慢慢走。自己带着小雨纵马到前面寻个打尖的饭馆、客栈。
果然如那客栈里的小二所言,跑了没多远,就看见前方有个小小的集市。二哥同小雨骑着马跑了一圈,寻了个看得过去的小饭馆。门面不大,不过七八张桌子,布置的虽然简陋,东西倒也干净整齐。
小雨就同二哥商量:“我在这里点菜,哥哥你去接爹娘他们过来吧。”
二哥见她这几天行事都很妥帖,又是这样的小集市,便一个人骑马回去了。
小雨点了七八个菜,每样都要了三份。又指挥着小二烧上一大壶开水,擦了擦桌椅,备上十几副碗筷。这才坐下来寻了个略微靠外的桌子坐下来,一面啜着茶水一面看着外面的热闹等二哥他们过来。
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长吁短叹起来。小雨一面抿着茶水,一面打量他。只见他头上胡乱包了一块深蓝色的方巾,身上穿了件粗布短衣,衣肘处磨得薄薄的。腰间系了条褐色的布条,在正中打了个结。下面露出一小截洗得发白的裤子,裤腿被塞进了白色的绑腿里。却是一身地道的庄稼汉打扮。
那小二见了忙凑过去倒了一杯茶水,问道:“刘三哥,怎么?又和东家闹气了?”那刘三沮丧地耷拉着脑袋,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又示意小二再添一杯。这才哎呀了一声,拍着桌子怨道:“这贼老天,只护着那有钱人,哪里有半点怜惜我们这些劳苦人。”
小雨在一旁低头盯着自己的茶水,耳朵却好奇地支起来仔细地听着。
那刘三又跟小二怨道:“这有钱的人,每日不做活,日日用那钱生钱。我们这等穷人日日累得要死,也不过十几个铜板,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
这么抱怨着又跟小二要了一碗面。一面吃还一面同小二说着:“家里的孩儿也不省心,又懒又馋,干活也毛毛糙糙的。婆娘就是整日价要钱,叫补件衣服,你看看,到现在也没空。”说着又摸了摸快要破洞的手肘摇了摇头。
小二就笑着说:“嫂子的好手艺,这一带远近闻名。做的东西多精致的,都是拿到城里大户人家里卖了,哪里有时间补你这个。”
刘三愁眉苦脸地摇头:“一会儿,还要进城去个张员外家的花园种植些花草,他家老太爷过些日子要过寿。唉。日日夜夜不停地做、做、做,都是替他人做嫁衣裳。”说罢又将那剩下的面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才递过两枚铜板抹了抹嘴垂着头走了。
这人刚走没多久,又有一个身穿豆绿花绸道袍头戴青色云巾的人走了进来。冲着小二略一点头,又瞥了小雨一眼,这才寻了个靠里面的清静位子撩了撩道袍坐了。
小雨趁着端起茶盅抿嘴的功夫就瞥见他撩起的道袍里面穿的是件雪白的白绫裤和白绫袜。
店小二显见也是认得的,立刻满脸堆笑地凑过去:“张二爷!您今儿个还是老样子?”
那张二爷扬着眉笑道:“也就是这几样东西能吃。”说着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四处望了望,又笑着说:“新上的茶叶?闻着倒还不差,嗯,也来一壶吧。”
那小二微微一愣,才略微尴尬地低声道:“是那边的客官自己带来的茶叶,只是用了我们这里的热水。”
那张二爷听了倒也不生气,却把小雨上下又打量了一番,小雨神态自若装作没有看见。
不一会儿,那小二就摆了花生米,卤牛肉放在那张二爷的桌上。又斟上刚刚烫过的酒,殷勤地劝道:“您慢慢用,有什么要添的尽管吩咐我。”因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就陪着笑问道:“怎么今儿个有空到这乡下来。”
张二爷抿了一口酒,辣得眯着眼说:“我家老爷子就要过寿了,出来寻些稀罕玩意给他做寿。”
那小二微微哈了哈腰奉承道:“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稀罕玩意?”
张二爷哈哈一笑:“想寻些罕见的草药,虎骨什么的。”
那边小夏婆子见只有夏二哥一个人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只怕她又闯出什么祸事来。怎么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倒是夏秀才不以为然安慰道:“她五哥这个年纪都到衙门做事了。”
小夏婆子抚着胸口不停地催着马车快些,口中嗔道:“这是姑娘家,家里那么多小子,哪里用得到她抛头露面的。”
夏二哥笑道:“母亲莫要小瞧了她,这些日子,可不都是她跑前跑后地张罗。她是没出来过,唉,也是在家里被拘的可怜。好不容易出来了,看什么都新鲜。再过两日叫她去操办,她都嫌麻烦。”
五哥听了也笑道:“可不是,这几日撒欢地跑马。我累得不行,她还喜滋滋地忙前跑后的。要不是她呀,这路上可少了不少乐子。”
众人这般笑闹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集市。
小雨听见动静连忙出来帮着卸车拴马,小夏婆子见她果然高高兴兴地忙个不停,也只能摇头招呼卢夫人坐下。
五哥在一旁飞快地环视了一下左右,因是午饭时间,集市上买卖东西的都过来吃饭。多是些乡下的庄稼人和几个四处走脚的货郎。
五哥吃完了饭,又到集市上补了些路上要用的东西,一行人收拾妥当便又出发了。
小雨骑马跟在陈鹏旁边,也不知道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就纵马跑到远了。
“咱们也要进城,他们也要进城,快些跑两步肯定能碰上。”
陈鹏被她缠的无法,只得快马又赶了一会儿,果然见前面有一匹白马悠然自得地缓步走着。马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斯斯文文的,却是那个张二爷。
小雨也不理他,又催马向前。走了不多时,就见前面有个庄稼汉打扮的人正低头快步走着,正是小雨在饭馆里看到的那个刘三,小雨连忙回身朝陈鹏挤了挤眼睛。两个人又催马走了一会,恰好两旁都是树林。小雨指指道路右面:“就这里,就这里。”说着翻身下马,陈鹏无法只得也跟着下来,将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搭任它们自己在林子里吃草。三四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小雨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拉着陈鹏伏在路边。
不一会儿那刘三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却还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小雨忙拉了拉陈鹏的衣袖,见陈鹏没动又紧扯了两下,陈鹏无法只得从腰间拿出个小小的碎银子。朝着那刘三的脚旁边丢了过去。那银子带着劲风贴着草地飞出去,不巧正砸在刘三的脚面上。
直痛的刘三抱着脚,嗷嗷叫了半天。又看着头顶的天骂道:“贼老天,就知道欺负我们穷人,走路都要踢到石头。”说罢还不解气,抓了地上几块石头胡乱朝空中丢去,又跳着脚骂了半天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雨呆望了半晌,才气呼呼地扭头看向陈鹏:“你不是说百发百中的吗?”
陈鹏扯了扯嘴角。
两个人一时也没看清银子飞到哪里去了,还是被那刘三抓了当石头丢了,只得猫着腰在草丛里四处翻找。
正找着,远处又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两个人也顾不得找银子,连忙找了个草木茂密的地方躲了起来。
却是张二爷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及至走到他们身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翻身下了马。到了一侧的草丛里揭起衣服就蹲了下去。
小雨见了大窘,连忙背过身去。
不一会就听见那张二爷咦了一声,陈鹏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那张二爷匆匆提了裤子,在草丛里翻了两下,就掂起一小块银子来,对着阳光看了又看,这才欢喜地揣进怀里。
陈鹏看着张二爷骑着马走远了,不由嘘了一口气,回身对小雨说:“走了,走了。银子也被他捡去了。”
小雨听了陈鹏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叫道:“啊!怎么会是这样。”
第二章 江心贼
二哥他们见小雨和陈鹏两个垂头丧气地遛着马回来,互相瞄了一眼,暗笑不已。却也不多问。
这般又行了一个来时辰,小雨又不耐烦起来。五哥抬头看看天色不早就跟二哥商量:“前面也该到阳韶了,不如我带了小雨和八哥去城里先定了客栈。”
二哥见小雨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又想前面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进城了,这路上应该也太平了,便点头应了。
小雨听了立刻撒欢地跟在五哥身后,一溜烟就跑到前面。浩然也是少年心性,这两年虽说也稳重了些,到底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便也央求卢夫人让他跟着先到城里去。
卢夫人见有五哥带着,便摆摆手让他去了。
方准看着他们一溜烟都跑远了,立刻凑过去问陈鹏:“老陈,快说说,怎么回事儿?”方准强忍着好奇的样子,连钟敏看了都憋不住笑了起来,却也眨着眼巴巴地望过去。
陈鹏呵呵一笑,倒也大大方方地讲了起来。
一时众人笑得肚子疼。
卢夫人便说:“虽说‘善事’没有做成,这个心却是难得的。”
小夏婆子也忍着笑说道:“这可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只可惜砸在了人家的脚面上。”
一时众人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般说笑了一阵子,大家便默然不语。越琢磨刚才的事越让人心里涩涩的,虽然好笑,却又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五哥几人纵马进了城,却是个跟凤翔县大小差不多的一个小城镇。一路打听着很快就寻了个中等大小的客栈。五哥和浩然、八哥过去同掌柜的订房间,谈价钱。
小雨便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起来,正这时从外面跌跌撞撞闯进来两个庄户打扮的人来,只是两个人浑身上下都**的,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小二见了,连忙引着他们二人去后面烤火:“虽说是春天了,这**的怕是要生病。”。
小雨东游西荡正要凑过去装作偶然间遇见好套套话,楼上客房又下来几位书生,都穿着阑衫,一副生员的打扮。浩然见是群读书人,不免多看了两眼。
那几个书生瞥见浩然,看出他是个读书人,也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浩然身量不算高大,一张团脸,虽然穿了件青色骑马装,却依然不掩斯文秀气。于是两厢都略一拱手,算是见过礼了。
这几个书生想来也是刚刚住进店里,叫了小二过来点了些饭菜,一面等一面踱到一旁看墙上的题字。小雨就有些犹豫不决,既想凑这些书生的热闹,又好奇那落水的人。八哥在一旁见了,就低声说:“你去那边瞧瞧,我到后面问问那两个落水的人。”
小雨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冲着八哥说:“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说罢一步三摇地凑了过去。正听见其中一个白净脸的书生对另一个人说道:“子琪兄,你看看,这几个字,笔走龙蛇写得甚妙。”
那被称做子琪的却是个黑胖子,手中拿了一个折扇,因这时天气还冷并未打开,只在手中摇来摇去地答道:“果然是一笔好字。”
小雨凑过去瞧了瞧,只见墙上一团墨迹飞舞,也看不出写得是什么。
浩然远远见了心想:“夏家这个小丫头最是牛心古怪,每每生出些蹊跷主意,让人哭笑不得。偏那些书生心窄眼高,莫要得罪了他们。如今大家都是姻亲,却不好不照拂一二。”这般想着便也走过去看那墙上的字。
这时另外一个瘦竹竿就接着说道:“这字固然好,比子琪兄的还略逊一筹。”
浩然看了看墙上的字,刚劲有力又恣意潇洒,已算是中上的水准。就算是自己的草书也不敢这般托大,抬眼再看那个子琪兄,只微笑颔首,神色大不以为然。口中却谦虚道:“鹤鸣兄谬赞了,鹤鸣兄同峦逸兄的簪花小楷那才是一绝。”
一旁的那个叫峦逸的白面书生就盛情地叫过小二准备笔墨:“子琪兄的狂草奇纵变化,务必在此题上几句,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陈鹤鸣听了也帮腔道:“子琪兄,你的狂草一气呵成,始终一贯,如利剑之锋芒。难得这个小城也有此等雅事,子琪兄,你可以一定要锦上添花。”
这二人一唱一和,子琪兄也就不再推脱。蘸饱了墨汁,略一沉吟便在雪白的墙上提笔写到:“江心赋。”峦逸和鹤鸣见这三个字写得大气恢弘正要开口称赞几句,小雨在一旁以手握拳,抵在嘴边斯文地咳了一声。因要揶揄他们,就朗声念到:“好字,好字,好一个江心贼。”
一时几个书生都呆愣在那里,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倒是刚刚又进店来的一群客人怪叫道:“哪个不开眼的在骂人?”
小雨正愁顾了那头顾不了这头,忙回身打量了一番,却是几个船家打扮的人,为首的甚为高壮魁梧,留着一把浓密的络腮胡。
小雨微微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指着几个书生说道:“他们几个,在这墙上写江心贼。”
几个书生不提防,顺着小雨的目光看过去,正与为首的莽汉撞了个对脸,那络腮胡立刻瞪圆了眼睛看向那几个书生。
书生们神色尴尬窘迫起来。
浩然在一旁忙分说道:“舍弟不大识字,各位莫怪。这几位写得是‘江心赋’。”
小雨一听:“噢!?”了一声,凑过去又盯着那字看了半晌才说道:“虽是个富字却带着几分贼形。”又指着那一群人当中一个看着斯文一点的说道:“您瞧这识文断字的,您看是也不是。”
那人犹豫了一下便凑上前来,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果然有些贼形。”
一时那个叫子琪的人面红耳赤,偏这几个看着就不识字的,也理论不清。正巧饭菜也上齐了,索性就不写了,几个人一旁坐着吃饭去了。
小雨见了也自觉没趣,又绕到五哥那里,听五哥同那掌柜的闲聊。
正这时八哥走了过来,悻悻地坐下叹气道:“你猜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又自说自话地答道:“那个胖的是南边的富商,瘦的是他的伙计。”
小雨正在喝茶,听了这话一下子被茶水呛住,咳了好一会才说:“南边已经穷成这样子了?这般打扮的都是富商了?”
八哥摇头:“你听我慢慢说呀。”又啜了口茶接着说道:“他跟伙计两个人听说北边战乱,就想过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五哥听他们说话也好奇地凑过来。
“他们也是常走生意的老江湖了,想着北边征战不断,民风不免彪悍。若是被人知道是个富商,不免叫人惦记。索性做出个劳苦人的样子,不要惹了人眼。”
五哥、浩然和小雨听了,也都连连点头。
“哪成想,那船行至江心,一个大浪打来,那富商站立不稳就掉进河里。”
“啊!?”几个人听得惊叫起来。
第三章 命中注定
八哥呷了口茶又道:“好在那伙计忠心,央求着船老大下去救他。”
小雨偷偷扭头瞄了瞄那几个船家,又转过头看着八哥:“后来呢?既然是一个人落水怎么最后两个人都**的?”
“那船老大嫌他穷,救上来也没有什么好处,不肯下水去救。还是那伙计绑了绳子抱着木板下去将他捞了上来。”
小雨听了又悻悻的扭头看了看那几个船家。
为首那个大个子见了立刻恶行恶色地喊道:“小白脸,看什么看。”
小雨听了连忙正色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拱手说道:“这位仁兄长得颇似我家二哥,不过......”
那大汉身旁有个形容猥琐的男子,一张脸瘦瘦尖尖的,长着几根稀疏的胡子,看起来好像一只偷吃的老鼠,总带着几分鬼祟,此时听了这话就哈哈大笑起来,脸上露出几许不屑,戏弄地说道:“小娃娃,你要认哥哥就直说好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呢。”
小雨听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摇着头说:“我二哥一会儿就来了,只怕到时候你......”小雨正用小姆指比着,五哥连忙站起来拉住她,闲闲地看了那大汉一眼。
那几个船老大也是走南闯北人物,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五哥虽然也穿着便装,可那个眼神,气度却是他们熟悉的,也是他们极不愿意打交道的那种衙门中人。因此,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生事非,只在鼻子里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便又坐了回去。
小雨见了倒也没有趁胜追击,反而坐下来低声同五哥说道:“这几个船家好生奇怪,他们不是该在岸边谋生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五哥摇了摇头轻声说:“莫要多管闲事。”
小雨撇了撇嘴也就没再说话。
这时那烤火的商人同他的伙计也烤干了衣服,从后面走到柜上订了一间房。那几个船家见状就迎了上来:“刚才你掉进河里,若不是我们兄弟救了你,你早就淹死了。怎么也得给点谢仪吧!”
那商人气得浑身发抖,四下看了一眼,见众人都垂头不语,自己又势单力薄,只得摸出几个铜子来,递了过去。
那个瘦尖的男人伸手接了过来,鸡爪般干瘦的手又上下掂了一掂,这才斜睨着眼说道:“怎么?你的命就值这么几个钱!”
那商人愣了一下,连忙堆笑到:“实在是家中贫寒,这才背井离乡到外面讨生活。”
旁边一个面色黝黑的船家听了冷哼了一声,挑着眉毛笑问道:“家贫能住得起这样的客栈?”
这时那商人身旁的伙计忍不住愤愤地说道:“当时我苦苦哀求你们......”
商人吓得忙拦住他,又摸出十几个铜钱来,递了过去:“多了实在是没有了。”
这几个船家还有几分不甘心,正待再逼他多拿些出来。忽听得小雨叫道:“二哥,你怎么才来。”
因为刚才听见小雨说起这个二哥,几个船老大都不免扭头看过去,连那几个书生都忍不住抬头望过了来。
二哥被这些目光团团包围着,不免有几分尴尬,看着小雨低声说:“又惹祸了?”
小雨小声嘟囔道:“哪里有那么多的祸让我惹呀,喏,有人不服气呢。”
那领头的船家上下打量了二哥一番,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二哥见了也斜睨着他,不屑地歪着嘴角。
这时方准和陈鹏几个也带着兄弟们簇拥着小夏婆子等女眷走了进来,小店的厅堂立刻显得拥挤起来。小雨见了,忙凑过去扶着母亲。
船老大微微皱着眉头飞快地瞥了小夏婆子和卢夫人一眼。也不敢再招惹,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就快步出了客栈。
小雨见了立刻奔到窗边,隐住身子向外看了一会儿,这才快步回到陈鹏身边小声说道:“还留了一个呢,也不知道是看中了谁?”
陈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个商人又转过去瞧了瞧那三个书生。这才偏着头冲着小雨眨了眨眼睛说:“管它呢。”
小雨摇头走开了。
待众人吃过了饭,洗漱之后,小夏婆子又将小雨叫过去训斥了一顿:“孔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倒好,非要凑上去打听。那般莽夫,你看他做什么?莫要给你的哥哥们招惹是非。”
又说起之前的事情来:“这世间的事也不是都能用钱解决的。那个乡下做短工的人,我也看到了。”
小雨微微一愣,好奇地看着母亲。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说:“他愁眉苦脸也不一定是缺钱。”
小雨听了茫然地看着母亲:“他明明骂老天爷,让他过穷苦日子。”
小夏婆子想了想说道:“他的衣服虽旧,但是布料不错,他的妻子做了针线能卖到城里去,想来他们的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小雨越发的糊涂了。
小夏婆子顿了顿:“他这个年纪的人,下面想必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上面又有老人要赡养。担忧的事情自然就要多些。上面老人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以后药石也是一大笔开销。下面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也要娶妻生子。你算算,这些可都是要一大笔钱的,也难怪他觉得日子窘迫了。”
小雨听了微微颔首:“难道这不是命吗?那富人就有那富贵命,本不是他的钱,也能被他捡去。那穷人许就是穷命,飞到身边的钱都被他踢走。”
小夏婆子一时噎住,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倒是一旁的夏秀才听了道:“是命也不是命。”
小雨抚着下巴看向父亲。
夏秀才说道:“那张二爷心思灵活,一双眼总是四处张望,寻找机会。”
小雨点了点头:“不错,他还仔细地打量了我。”
“那刘三镇日只想着自己没钱,虽然也寻些短工贴补家计,可惜目光短浅,只低着头盯着脚下这么丁点大的路。这般周而复始,如何能赚到钱。他同你在那巴掌小馆子里一起吃饭,他可曾看到你。”
小雨想了想道:“可不是!他除了同小二抱怨,低头吃面,竟是从来都没有抬过头。嗯!”小雨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父母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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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此山是我开
小雨踱回自己的客房还兀自想着父亲母亲的话,心下还是大不以为然。就说自己这个性子,换了人家哪里容得了自己这么多混闹。不是家里被闹得天翻地覆,就是自己约束一下性情。这般一想,又觉得改了性子像二嫂子那样,斯斯文文的倒也不坏。
正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憧憬着,同屋的钟敏见她睡得不老实,不免叮咛道:“还不快些睡了。二哥说明儿路不好走,得早起。”
小雨这才倒头踏踏实实地睡了。
待到了翌日起来,小姑娘早就忘记昨晚上自己还想着穿了罗裙学二嫂子的事情了。满心盘算着那些船家恐不会善罢甘休,今儿又有乐子看了,一面寻思着,一面利落地穿着衣服。想到高兴处,自己先唧唧咯咯乐个不休,看得钟敏直摇头。
小雨见状连忙凑过去:“钟姐姐,今儿肯定有好戏,你可得把家伙什准备好了。”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着钟敏。“到时候你坐我娘的车里,护着她点。唔,让二嫂子和卢夫人也去娘车里坐着。”见钟敏不理她,又自顾自地一拍脑门说:“哎呀,只怕你一个人护不住她们三个。”
钟敏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只怕你那三个哥哥都护不住你一个。”
小雨听了一愣,不服气地耸了耸鼻子,转身背起自己的弓箭这才挺着胸脯说道:“哼,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夏九娘的厉害。”说罢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到了楼下就见昨儿个那个跑生意的正跟着二哥的几个弟兄陪着笑脸说着什么。一见小雨从楼上下来,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
小雨也笑眯眯地问好。那跑生意的就自我介绍说:“鄙人姓张,叫张项城。”小雨连忙拱手说:“张大哥好呀!起得这么早。”又笑嘻嘻地凑到掌柜的跟前打听:“出城要多远才有打尖的地方呀?”
那掌柜的也是个一团和气,低声说道:“你家哥哥昨儿就打听过了。原本这附近是有几个打尖的。这会子打仗,征粮,征兵,好多过不下去的就落草为寇了。那几个打尖的地方这会儿也都不大安全。不过你们都骑着马,快点走,天黑前肯定能赶到临近的壶县。”
小雨点点头说:“对呀,我怎么忘记了呢。昨儿个钟姐姐还说今儿个路远,叮嘱我早睡呢。”说着话,人已经跑出催小二准备早点,自己则一溜烟到了后院马厩去检查车马。
张项城见了急急忙忙也跟了过去,不想小雨忙起来竟是旋风一般,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一转身不知道从哪里又钻了出来。检查起车辆来又细致得不得了,一会儿滚到车底下,一会儿又跳到车辕上扒着车篷往车顶看。
正巧这时二哥出来,就见那张项城在小雨身边跟头把式地紧跑着,好几回俩人差点撞个满怀,多亏小雨身子灵巧左闪右躲总能让开。
二哥皱着眉瞪着眼睛看着那张项城说:“怎么回事儿,你跟着她做什么吗?”
张项城见了铁塔似的二哥黑着脸,连呵斥的这两句仿佛都带着回音,明明已经看见他闭嘴了,一字一句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一张脸更是吓得惨白,哆哆嗦嗦半晌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倒是小雨拍了拍车辕跑过来:“他们就两个人,前头又好远没个正经打尖的地方,想跟咱们搭伙壮胆。”
二哥听了冷哼了一声:“今儿道远,咱们哪有那闲功夫。”
小雨听了转头跟张项城挤挤眼睛:“听见了吧,要是有马你们还能跟得上,不然就只能等会跟那几个书生搭伙了。”
张项城听了忙一叠声的说:“有马!有马!伙计已经出去买马了。”
小雨又叮嘱道:“可快着点,过时不候啊。”
张项城忙陪着笑脸说:“那是,那是。还是小兄弟义薄云天。”
小雨听了扑哧一乐,却也不说破他是看她年纪小好说话,看见二哥就打憱。转头就板着脸道:“我也不是白捎你的。你做什么生意的?”
张项城听她这么问,心里倒是愈发的踏实:“家里几代都是做丝绸生意的。到了我这辈儿,子孙太多,也没分多少钱财。唉,也是没法子,不然这兵荒马乱的,谁愿意背井离乡跑这么远。”
小雨唔了一声,斜睨着眼说:“我这一趟出来,就是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以后你就打着我的旗号跑货吧。”
张项城暗自又打量了小雨一番,一时只觉得得喉咙有些发堵,竟是进退不能。要是能打着夏二哥的旗号,他是千恩万谢的,这个小孩么........
小雨也没看他,斜倚在车上,脸冲着太阳眯着眼兀自说得欢喜:“以后你在北边的收益就算我一成的股好了。”
张项城张了张嘴,正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夏婆子和卢夫人等女眷已经鱼贯而出。小雨冲着张项城夹了夹眼睛:“咱们这就说定了。”说完也不待他搭话,就跑到小夏婆子旁边,殷勤地扶着小夏婆子上车。
夏家的队伍出发不久,张项城就带着伙计一人骑了一匹高头大马。俩个人虽然被颠得东摇西摆,七荤八素的,好歹算是撵上了。也不敢靠的太紧,怕惹人厌烦,就不远不近地缀着走。
到了中午队伍也没有停下来歇息,小雨跟方准两个不时到前面探路,特意领着车队避过了打尖的地方。这般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小雨他们才寻了一块开阔平坦的地方,将马车停下来。小夏婆子他们也懒得出来,就在车里胡乱吃了些东西。
小雨包了些吃的,又寻了棵大树,拿出一根绳子挽了个圈再打个结,捡那粗壮的树枝扔过去,自己坐进圈里又让五哥和八哥拉另一头好将她拉到树上,这么着来回几趟就爬到树梢。找个结实的树枝坐了,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四处张望。
二嫂见了就跟二哥说:“九妹妹也是太过小心了。这般时刻也不忘记给咱们放哨。”
二哥听了笑道:“家里也就你能这么想,她是恨不得变成鸟就住在树上。”
两个人正说着,隐约间传来一阵阵狼嚎,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凄厉响亮。二嫂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二哥身后,身旁的如澜见母亲神色有异,也吃了一惊脸上不免露出瑟缩的神色。二哥见了心中就有几分不喜。
只得摆摆手凝神听了一会:“不怕,是小雨姑姑在作怪。一定是她看不到东西,装狼叫吓唬那些胆小的野兽。澜儿你是男孩子要保护母亲才是。”
如澜瘪着嘴看看娘又转头看看爹,这才稚气地说:“爹是男孩,爹护娘。”
二嫂轻轻拍了拍二哥:“孩子还小呢,莫急。”方准站在树下凝神听了一会儿,转头往二哥那里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这般鬼哭狼嚎的叫了一会儿,就有飞鸟,野兔在林中乱窜。小雨这才拉着绳子慢慢把自己从树上放下来,兴致勃勃地说:“我看那群歹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一面说一面摩拳擦掌看着陈鹏说:“陈大哥,要不咱俩先去看看?”二哥听了连忙拦住她:“不急,不急,你那蚊子大点的声音,再远了那些小动物也听不见。还是让大家先上马,把车辆护好。”小雨在一旁气鼓鼓地看着二哥,正要辩驳一番,就见昨晚上那三个书生骑着马从后面失魂落魄地跑了过来。小雨不由精神大振,忙凑过去大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后头遇上劫匪了。”那几个书生逃得甚是狼狈,见此处人多,这才敢勒马停下答道:“你们怎么还这般自在,没听见刚才的狼嚎吗?听着就在附近,此处不宜久留。”一时众人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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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留下买路钱
那个黑胖的叫子琪的见状立刻正色说道:“你们是不知道狼群的厉害。这会儿天色渐渐晚了,狼群一出来,咱们这几个人可是招架不住的,你们还带着女眷的,越发的不方便。”
众人见他神色认真,也不好再笑他们,连忙收拾东西上马,倒是将刚才的紧张冲淡了几分。
方准忍不住凑到小雨跟前小心斟酌着问道:“早些年,我教你的呼吸之法,你似乎练的很好。”
小雨一时窘然,涨红了脸说:“没怎么练习啊。”
方准不由一愣:“我听你刚才长啸,气息绵长,声音辽阔,以为呃…….”
“哦,这个呀,我虽然没有特意练习,平时在外面想起了,就,哦,都是按你教的…….”小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方大哥特意教的想必是什么高明的功法,结果自己偷懒也没有好好练习。
两边人马既然结伴,少不得互相通一下姓名,那个黑胖子姓陆名瑞峰字子琪,那个瘦竹竿姓陈名柘渝字鹤鸣,总是笑眯眯的白净书生姓唐名成浩字峦逸。
小雨跟陈鹏两个还是要走在前头,五哥和八哥都将弓箭搭在马上,跟在他们后面。二哥和孙浩然带了几个兄弟分左右护着小夏婆子的车紧随其后,夏秀才索性也骑了马,让二嫂带着孩子跟小夏婆子和卢夫人她们挤在一个车里。
方准则领了几个人跟在队伍的后面。那几个书生和张项城主仆二人见了这阵势倒是心安了不少,此时也都不敢在后面缀着了,便走在前面紧跟在五哥和八哥身边。
二哥还不放心,又打出一面大旗来,灰黄色的旗上绣着一只乌黑的燕子,鲜红的脖颈,半掩着雪白的肚皮,正微微收拢翅膀似乎昂首像天空冲去。二十来个兄弟走上一段路,就会大声呼喝:“燕子回头!”一时倒也声势十足。
小雨遛着马问陈鹏:“陈大哥,那些劫道的听说咱们是燕子围的人就不敢来打劫了吗?”
陈鹏摇晃着着肥胖的脑袋:“那是自然。听到燕子围,最厉害的劫匪都会回头。”
“那要是不厉害的呢?”
“不厉害的呀,那就不光要回头了,还得给咱留下买路钱。”
小雨一下子就被买路钱吸引了:“对呀,咱们比他们厉害,以后遇上打劫的,让他们给咱们留下买路钱。”
峦逸见装货的车上还放了几根木棒,想来是给大家预备防身的,便抽了一根比划了几下,觉得顺手就也收在马上。
他们身后,那个叫子琪的黑胖子跟五哥聊天:“夏兄真是文武全才,不似我等竟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夏五哥听了摇头道:“在下不过跟着哥哥略学了几日,哪里算得上文武全才,倒是三位可惜了,若是不打仗,只怕早就是朝廷重臣了。”
那个叫峦逸的就摇头叹道:“唉,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从前,我们几个想得不过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呀。”
一行人这般边聊边走,天色将有些晚的时候,就看到前面隐约可见城墙的轮廓。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小雨同陈鹏两个少不得又要打马进城安排客栈。小雨更是得意不已,吃晚饭的时候将二哥,陈鹏和方准夸的不世的英雄一般。饶是陈鹏、方准二人为人老成持重,又跑了这么多年的江湖,也被小雨奉承得飘飘欲仙起来。
只是二哥打听回来,前面的路竟是越发的不好走了,附近再没有一座城池,最近的也要三天才能赶到。这三天就只能宿在驿站了,一时子琪、鹤鸣,峦逸三个书生也不敢托大,同张项城主仆二人都跟二哥商量着要同行。
小雨见他们商量完了才跟着二哥进了五哥的房间。一掩上门,小雨就鬼鬼祟祟捏着嗓子说道:“这三个书生有问题,鬼鬼祟祟的。刚才我故意使劲地夸你们,那个张项城倒也罢了。你们看到没有,子琪好几次流露出不屑的目光。”
五哥见她自己就跟一只正在偷吃的黄鼠狼似的,还比手划脚地说别人鬼祟,不由莞尔。连二哥也忍不住笑道:“半路认识的,肯定要有所隐瞒,不过你这般夸人法,不要说他们,连我都坐不住了。”
五哥听了也大笑起来,又学着小雨的样子捏着嗓子小小声音说道:“听说逸王打下不少城池,缺少能吏,正张了榜四处拉拢人才呢。”
小雨抚着下巴点头,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五哥。五哥挑着眉毛笑嘻嘻地看回去。
这般过了一晚,夏家的队伍又出发了,一路上倒也顺利,晚上就宿在了驿站里。夏家兄弟几个连着子琪,峦逸和鹤鸣都觉得这一带山势险峻,颇适合山匪安营扎寨。几个人围着地图,又商议了半晌,多少也有了些计较。
第二天一大早从驿站出发,走到下午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远远就见大路上有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拦在了路中间。
小雨忙回头看了二哥一眼,见二哥不远不近地在后面瞧着,这才定定神跟在陈鹏后面拐拐地朝那三个人走去。峦逸见状也掂了掂手中的木棍,抬头见二哥与方准一左一右站在队伍的前方,略一沉吟就跟在了方准身后,鹤鸣和子琪互相望望,也催马各取了一根棒子,护在队伍的后面。
小夏婆子见车子突然停住,两旁嘚嘚马蹄声来回不断,隐约间听见夏二哥低声提醒众人小心。不由得揭了一点车帘向外望去,正瞧见小雨摇摇摆摆地朝那三人走去。虽晓得二哥、五哥两个肯定小心在后头护着,还是不免心头一紧。定睛细看又觉得小雨的马走的颇为诡异,只是小夏婆子不经常骑马,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倒是拦在路中间的那三个人见小雨慢慢行来,吓了一跳,胯下的几匹马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要不是打头的那个稳住心神,立刻拉住马缰,还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呢。
卢夫人见小夏婆子的神情飘忽不定,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也好奇地揭了帘子向外看去。看了半晌才讶异道:“怎么小雨的马走起路来,那般,那般,那般......”她这么一说,连夏二嫂也凑过去瞧:“娘!这是怎么回事!”
小夏婆子凝眉摇头道:“偏她幺蛾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竟将好好的马训成这个鬼样子。”
原来,那马匹行走起来,无不是前腿搭配着后腿:前面左腿同后面右腿一起迈出,然后换前面右腿同后面左腿一起迈出。
偏小雨这匹马走的诡异:左面的前腿后腿一起迈出,然后右面的的前腿后腿一起迈出。看起来就像一个人不好好朝前走路,非要学那螃蟹一般横着行走。乍看之下已经觉得十分怪异,仔细一想愈发的诡谲。难怪那三个拦路人的坐骑都被逼退了两步,想来马儿看见了这样的事受到的刺激比人还要大几分。
小雨骑了马,笑眯眯地在三人面前站定,抱拳拱手朗声说道:“三位好汉辛苦了!”
这三个人本是有备而来,此时更应该气势如虹地断喝一声:“留下买路钱!”不提防被小雨那鬼魅般的骑术吓了一跳,这会脸上的惊异之色还未褪去。倒是陈鹏因为跟小雨同行,并不晓得蹊跷处,见他们三个变颜变色的还在心中纳罕。
小雨也不等他们说话,先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说道:“劳烦几位大哥跑这么远过来。不知几位大哥贵姓高名呀?”
三人一时面面相觑,还是打头的先说道:“老子姓张。”
“原来是张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小雨说着又在马背上殷勤地拱了拱手,这才回身向后面的人摆了摆手,就有人捧了银子出来。小雨面带笑容客气地说道:“些许银两,拿去给弟兄们买些茶点。”
这时三人才醒过神来,想起来这番出来是打劫的,不约而同齐声喝道:“这么几个银子就想买路。”
小雨吓得身子向后一耸,胯下的马仿佛知道她的意思似的,也向后退了两步。小雨这才揉着耳朵歉意地说:“哎呀,还很年轻呢!都听得到的,不用喊得这么大声音的。”
说罢又抚着鼻头问道:“莫不是喊给你的兄弟们听的,怕他们信不过你?”
“胡说!我们兄弟都是歃血为盟,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小雨立刻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么多银两,你们活着买些好吃的,好穿的,多好。干嘛要去共死。”
那汉子一噎,顿了一下说道:“让你们家大人出来说话。”
小雨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在下说话就做数的。在下这次出来闯荡江湖就是为了扬名立万的。”
一时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正中那个斜睨着眼睛喝道:“废话少说,你当我们兄弟是叫花子吗?这点银子就想过去?哼!”
小雨挠了挠额头说道:“银子嘛,当然还是有的。不过......是这样,道上的兄弟都知道,我们燕子围最是公道仗义了。”
陈鹏一面看着小雨同他们周旋,一面四处打量着。若是平常,也就打起来了。他们手上这个燕子旗可不是花钱买来的,那是一般兄弟硬生生打出来的。只是,这一回倒不比寻常,到底带着二哥的家眷,打起来总是不好看。若是能花点银子将他们解决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六章 文斗
小雨又笑咪咪地接着说道:“你瞧瞧我们这么多人,想必你也带了一大群兄弟,一会儿咱们撕掳起来,拉衣服扯裤子的,万一你光着身子被女眷们看到了,一世的英名就毁了。”
对面那姓张的首领听了大怒道:“待会我们打起来,都是手起刀落,哪个跟你拉衣服扯裤子的。”
倒是他身边那个兄弟见小雨笑得贼兮兮的不像个好人的样子,不免凑在张首领的身侧悄声说道:“咱们自不会拉衣服扯裤子,只是这小子看着娘们唧唧邪气的很,待会儿他们要是上来拉衣服扯裤子的,也不太好看。”
那姓张的首领顿了一下,眯着眼颔首问小雨道:“小子,那你想要怎样?”
小雨探着身子大声说道:“不如咱们来个文斗,你选个功夫最好的兄弟,同我这个大哥比划比划。若是赢了,我们就加倍奉送银两。你们要是还不满意,也不要紧。喏!”小雨说着回身向二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们派出来的人要是能赢了那个大个子,我们双手奉上十倍的银两。若是十倍的银两你们还是不满意,还可以跟小爷我过上几招。若是能赢了我,我们帮你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卸下来运到山上去。你看,怎么样?”
那张首领上下打量了小雨一番,小雨微微一笑,一扬眉望着天空说道:“看,有只蝴蝶!”众人仰头望去,果然身边盘旋着几只蜻蜓蝴蝶。小雨手一抬一甩,一道寒光从手中飞出,一下子将一只蝴蝶钉在了地上。
这下三个人都愣住了,心中不由暗想:“这个准头倒还好练,可是这一扬手的力道竟是快如疾风,就是兄弟里力气最大的几个挽最强的弓也射不出这么霸道的力量来。莫非真的看走了眼了,这个黄毛小子才是其中最厉害的?”
这般略一沉思,那姓张的首领便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个轻省的法子。”
小雨听了,立刻好奇的追问道:“不知道你们哪个敢出来应战?”却是半点亏也不肯吃,非要在中间夹杂着个‘敢’字,倒显得那不能出来应战的是胆小鼠辈一般。
那首领无心计较这个,回身同另外两个的人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这才抬手点了那个精瘦的壮年男子道:“三哥!”
小雨听见了,忙上前拱手道:“三哥有礼了,不知三哥贵姓?”
那三哥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三爷爷姓赵。”
小雨也不生气,口中念念有词:“赵三哥。”
念了两遍猛地抬头惊叫道:“咦!”说罢就调了马头向路的左边转去,那张首领以为自己埋伏的兄弟露了马脚,被小雨发现了,不由得也信马跟了一步。
不想小雨见他跟了过来,立刻扯起喉咙粗声噶气地喊道:“弟兄们出来吧,赵三哥要同他们比试,赢了,咱们就有双倍银子了。”
那张首领听了,一时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小雨不过初次见他,学他的声音,也只不过学了三四成。只是大家离得远,这姓张的又同小雨一样,朝着埋伏的方向站着,再没有人能想到小雨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装神弄鬼。一时草寇们都以为是他们的首领喊他们出来,就纷纷从树后面,草丛里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此时再说什么也都迟了,另一侧的人听到喊声又见对面人都出来了,便也跟着走了出来。
连陈鹏这样的老江湖此时都禁不住拍案叫绝,心中暗道:“老人们常说人:‘一屁仨谎。’从前还真不信,今儿个算开眼见着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小雨对着众人殷勤地拱手说道:“今日我夏某人能见到这么多的英雄好汉,实在是三生有幸。待会儿,赵三哥同我家陈大哥比试起来,诸位一定要给三哥多多呐喊助威。”
那些人埋伏在道路两旁,也看见小雨亮的一手好暗器,心中本有三分钦佩,此时听她讲话却这般不着调。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小雨又接着说道:“今儿个是陈大哥第一次上阵比武,待会儿我少不得也要指点他几句,还请你们千万别笑话。”
那张首领本就生气小雨学着他的声音将弟兄们都诳出来,此时见她这般呱噪就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废话少说,亮家伙吧。”
小雨听了立刻跑马四处转了一圈,尖着嗓子驱赶那些草寇们向后退,好让出地方来给他们比试。
张首领见了小雨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心中越发的烦躁,总觉得接下来准没什么好事儿。好在小雨自己也并不停留,给陈鹏递了长枪,就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
陈鹏眯着眼打量了对手一番,这才抖了抖手中的长枪,一夹马腹,胯下的骏马立刻就向赵三哥冲了过去。
赵三哥使得一把朴刀,见状也举刀迎了上来。
陈鹏的长枪刺过去,赵三哥连忙侧身让过,顺手用朴刀柄向枪杆拨去。不想陈鹏这一招是虚的,枪尖刚过腰间,长枪便被抽回又向赵三哥的腰间刺去。赵三哥无法只得拨马让开,又一刀劈向陈鹏,好逼得他抽回长枪。
陈鹏倒也不急不燥,将长枪一抽一摆,弹开劈过来的刀锋,二骑交错。这第一个回合,两个人互相试探了一下,倒是不分高下。
草寇那边就有汉子高声叫好,又大声呼喝三哥的名字,给他助威。
两个人拨转马头,又纠缠到一起。
小雨见了立刻摩拳擦掌大声呼喝到:“用枪尾戳他的马腿。”
刚巧此时陈鹏的枪尖向上挑着,若是用枪尾戳马腿倒也是顺手的事,赵三哥连忙放低朴刀准备格挡。这一下,他的上身就失了护卫,陈鹏根本不理小雨的呼喝,枪尖乱抖直奔赵三哥的面门而来。
赵三哥吓得急忙向后仰去,这才算堪堪躲过了这一枪。
小雨在一旁见了又抹脖子杀鸡地喊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大哥你得听我的。”正嚷着,俩人又拨转马头回来。
小雨见赵三哥举着朴刀斜斜的劈下了,立刻喊道:“攻他的左面,左面空虚。”
赵三哥的左肩空门大开,听了小雨的话不免又缩手缩脚回刀护卫。这般打了七八个回合,众人方醒过味来,感情这个小子就是来捣乱的。偏偏陈鹏听了不为所动,只将赵三哥一个人唬得手忙脚乱。
第七章 结拜
小夏婆子坐在车里看着女儿上窜下跳,气得咬牙切齿,倒是夏秀才在外面摇头晃脑看得津津有味。
这般又斗了几个回合,赵三哥也不再上当,小雨指东,他便防西。偏这陈鹏忽地有改了主意,又处处听从小雨的指点。她指到哪里,不管那招式有多拗手,陈鹏都不犹豫,只管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听着小雨的话一气乱打。
赵三哥一招一式不免受了干扰,总忍不住去想陈鹏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小雨的呼喝。
偏小雨嘴巴还不闲着,若是不支招就大声地点评:“赵三哥,这一招用得好,大家看劈得多正。”
“快看,赵三哥这一刀使得多么的刁钻。”
“赵三哥!好刀法!”
赵三哥不过只是个山野毛贼,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偏她说得都是好话,着实是让人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如此又斗七八个回合,小雨突然跳着脚地大喊:“戳他,戳他,戳他。”
因为小雨并没有说清楚戳谁,戳哪里。偏又扯着嗓子叫得嘶声裂肺,赵三哥心中犹疑,手上不免一滞,立刻就被陈鹏寻了个机会,枪头乱点连着几下都戳在马腿上。那马被刺得鲜血淋漓,吃痛不已,再也负不住赵三哥,一拐一拐地向后撤去。陈鹏催马紧逼,赵三哥心中大乱,被陈鹏一枪挑在肩头。
赵三哥单手持刀,不过招架了两下,就被陈鹏将刀弹飞了。
这下山贼们也愣住了,有几个脸上就露出狠戾的神色。一旁小雨忽地打了一声胡哨,就飞马过去,也不下马,只一只脚脱了马蹬,从马上俯身下去,一把捡起落在地上的朴刀,抬手向赵三哥掷去。众山贼见她身轻如燕,在马上行动俐落也不由呆了一呆。
小雨见状索性卖弄到底,翻身站立在马背上,冲着赵三哥拱手道:“多谢赵三哥承让。”那山贼听了,有几个就露出不忿的神色,正要讥讽几句。小雨已经飞快地接着朗声说道:“如今天下大乱,诸位哥哥有这等好本事何不去投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岂不好过占山为王。”
“这世上只见过过百年传承的世家,何曾见过百年不衰的山大王。不瞒诸位,我也是听说东北一带四处都在招兵买马,这一番也是要去闯荡一遭。在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娃,都晓得为子孙建下基业。各位都是身怀绝技的绿林高手,何必隐在此间,坐以待毙。等到日后天下太平,朝廷自然是要四处剿匪,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
小雨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偏字字清晰如行云流水般。一时众山贼听的都呆了。有那脑子的快的还晓得问一句:“如今逸王同朝廷打仗,就是投军也不晓得投到哪里好?”
小雨站在马背上朝地上唾了一口:“呸,你们村张财主和他叔挣家产,你们就不租他们的地种了吗!?”
那山贼们一听竟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议论纷纷。
小雨这才奔向张首领,一抱拳说道:“张大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们胜了,就此别过了。”这几句却是压低了,轻描淡写地说的。就有人过来,捧了银子,小雨又加了二十两说是送给赵三哥养伤的。
那张领头的也被小雨突然间的话说中心事,一时间心头乱纷纷的,正犹豫间,身后有个谋士般的人凑过了耳语道:“此间杂乱,我们人数虽多,可是此时都被诱到明处,身手也不见得强过他们。咱们这个山寨日后也得寻个长久的主意,他们既然要投军。就算咱们不去投军,日后天下大定,朝廷剿匪咱们也算有个认识的人周旋。”
张首领听了不由颔首,遂也向陈鹏抱拳道:“兄弟是个爽快人,既是如此,咱们不打不相识,不如结为兄弟。”说罢向夏二哥看了一眼。
小雨在一旁听了击掌喝道:“小弟正有此意,在下姓夏,家中行九,表字润身。”
说着就翻身下马,兴高采烈地奔到路边路边三下两下堆了个三个小土堆。又热情洋溢地拉着张首领和赵三哥撮土为香,这就要拜把子了。
张首领的本意是想跟陈鹏和夏二哥结拜,没想到小雨自说自话就将东西弄好了。夏二哥同陈鹏只面无表情不远不近地看着,看着倒真像是小雨的跟班一般。
张首领和赵三哥就这般迷迷糊糊地同小雨结拜了兄弟。又被小雨拉着到小夏婆子的车前,隔着帘子也拜了一拜,一时进退不行,哭笑不得。
偏偏小雨又拉着张首领罗罗嗦嗦说个没完,从投军要来找她,一直说到招安也要来找她,直说得那张首领不胜其烦,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打发走了事。等小雨他们的队伍走远了,张首领的心里也不知怎么的,慢慢地有些醒过味来。
小雨这回却是走在队伍的后面,跟二哥悄悄地说:“也不知这些山贼们回过神来,会不会再追过来,到时我且抵挡一番。”
二哥听了笑着摇头,却也不去管她。小雨就跟张项城说:“你看,小爷我厉害吧!山贼见了我都望风而逃,乖乖地放行。以后你就打出我的旗号,到塞北做生意,包你生意兴隆。”
张项城却是走南闯北的什么人没有见过,只是他也看出小雨的哥哥们都颇为纵容她,自然也顺着她的话头说道:“若能打出你的旗号那自然是好的,到时候我一定奉上一份干股。只不晓得那个燕子旗能不能给我一幅。”
小雨一愣,抚着下巴答道:“那个是二哥哥的,不是我的。我嘛,江湖上人送外号......”小雨低头想了想这才接着说道:“人送外号:翻江夺魂追命九尾灵狐草上飞”
张项城一旁的伙计正拿着水袋喝水,听了小雨这话一口水全咽到气管里,只咳得满脸通红。
小雨看着他说道:“光听听这名头就吓坏了吧。”这般说着,又将这几个字念叨了几遍,才心满意足地纵马到二哥跟前同二哥低声说了起来。
二哥听了也大笑不已,前面探路的八哥回来说,驿站快快到了。大家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说说笑笑的就奔驿站去了。
小夏婆子坐在车里,缓缓地吸了两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脸上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将掩在脸颊的手放下。对着二嫂笑了笑,转头对卢夫人安慰道:“这兵荒马乱的出门就是这般不方便,有二哥,五哥周旋,你们莫要担心。”
正说着,后门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
小雨吓了一跳,连忙招呼陈鹏:“陈大哥,后面似乎有人追上来,你且看着前面,莫叫咱们腹背受敌。”说罢就调转马头,跟着二哥向后面跑去,却是早前客栈里那个黑大个骑了匹大鬃马如飞追来。
五哥往后看了看,见二哥和方准驱马跟在小雨的后面,索性招呼陈鹏和如山八哥护着前面。
小雨提着自己那杆包了铁皮的木杆长枪,先“咄”地喝了一声。
那黑大个见了一拢缰绳,拱了拱手道:“今日小兄弟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我无牵无挂早就有投军的心,一直苦于无人引荐。可巧今儿遇到你们。”说着向夏二哥也拱了拱手。
小雨不由一愣,心想:“这个是见死不的,又讹钱诈财,我若把他留下,却是半点好处也没有。若是真有个事情,我还得操心费力看着他,倒是要想个法儿把他糊弄走。”如此盘算着,口中却问道:“也不知道这位大哥尊姓大名,小弟也好称呼。”
黑大个略一迟疑,这才朗声道:“在下杨宝臣,家里排行老三,弟兄们敬我,叫我一声杨三哥。”说着又转向夏二哥:“尚未请教这位兄弟尊姓?”
小雨将长枪收好,抱拳道:“原来是杨三哥,幸会幸会。这位是我二哥。按理说,能与杨三哥这样的盖世英雄同行,小弟我是深感荣幸!只是我们随行不少女眷,一路晓行夜宿,又要频频歇息,买卖货物,实在是事务繁杂。哪里比得上杨三哥您一个人行走干净利落。”
杨宝臣听她这样推辞,脸上一热,不由叹了一口气:“小兄弟说的何尝不是道理,只是我一个人再勇猛,双拳也难敌四手。若真是一个人上路,只怕小命早就没了。”
小雨听他说的实在倒不好推脱,便问道:“怎地你那些弟兄没有跟着来。”
杨宝臣脸上现出几分尴尬,想来也没少为此跟兄弟们争执:“有几个兄弟顾着寨子里的妻小,还有几个不争气的贪图这里安逸。”
小雨心下了然,这来来往往的行人,如自家这般带着人马的毕竟还少。纵然是路人结伙上路,遇到土匪也少不得要给几个看得过去的买路钱。投了军,那可就得真刀真枪的拼杀了,能得了命回去都是运气,至于刚才那些出将入相的鬼话,也不过骗骗那些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
夏二哥扯了扯嘴角,眯了眼笑道:“在下这里着实缺少人手,既然是一路的,少不得要互相关照关照。”
小雨愕然,这就算答应了。
杨宝臣那里也没想到这么容易,连忙抱拳:“多些小兄弟和夏二哥了。”
三人骑马赶到前面,张项城一见到杨宝臣就吓得脸色大变,冲着小雨连连挤眉弄眼。
小雨转了转眼珠跟到小夏婆子的车旁说与小夏婆子听,“母亲,不是什么歹人,是想搭伙跟咱们去北边的。”
一时车中女眷都松了一口气。
第八章 夏家的哥哥们
张项城和伙计瞠目结舌地瞄着杨宝臣,转头再看夏家兄弟几个,那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好了。只是二哥自打上路就蓄起胡须,半张脸都被黑漆漆的胡子遮住,越发显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会儿眉头微微拧着,怎么看都是杀气腾腾。
张项成瞄了半天,好几次鼓起勇气望过去,一对上二哥的目光就吓得整个人一缩。最后,只得在心中暗自安慰:也不过是路上偶遇搭伴行走,待到了驿站遇到别的路人再速速脱身也不迟。
小雨跟在杨宝臣身边,心中懊恼不已:若不是自己刚刚胡乱吹嘘,这会儿怎么会有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虽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可是……小雨忍不住又打量了杨宝臣一番,一张大方脸,黑须须的络腮胡,虎背熊腰,一双大手虚虚握着缰绳,好似一把铁锤。
回头看二哥,虽然身量似乎比这杨宝臣还要略高两分,也留了连鬓的胡须,到底还是清俊了些。唉!小雨只得在心中打定主意:这一路上定要将他看得死死的,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先一棍子拍死他。这样想着,一张小脸不免绷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斜睨着杨宝臣,不敢有一丝松懈。
八哥兴高采烈地骑马走在小雨身边,与有荣焉地小声说道:“妹子,不错!干得太好了!这才一会儿的功夫都有人投奔你了。以后你也可以拉起大旗,夏家军!到时候你做女将军,哥哥给你扛旗。”
小雨被八哥说得哭笑不得。
五哥在队伍前面,回头正看见小雨目不转睛盯着杨宝臣的后背,不由暗笑,冲她招了招手。小雨犹豫不决,前后看了看,见大家也都神色凝重,方准更是不近不远地跟在她后面,这才慢吞吞的驱马来到五哥身边。
五哥笑着打趣道:“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小雨叹一了口气,小声说道:“二哥为什么让他跟着我们,这个人,我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五哥摸着鼻子忍着笑道:“那你看谁是好人啊!”
小雨微微扬起头,看着张项成和峦逸道:“这两个就是老实巴交的人。”
五哥摇头,瞧着张项成说道:“这个也算好人吧,可惜没什么大用,太平日子还能饶几个银子花花。这会儿,不拖累咱就不错了。”
“那一个么,却是一个胸怀大志,心狠手辣的主儿。”
小雨忍不住又看了看峦逸,见他身穿青色道袍,一张脸白白净净一团和气。手中的哨棍早就收起来了,这会儿正挥衣洒袖同子琪点评着山水,怎么看都是翩翩浊世一书生。
歪着头自己想了想,必是刚才在前面应付那些山贼,没瞧见他,落了行迹在五哥眼里。可是这样的世道,平时再怎样的斯文,这会子也得有几分煞气吧。
心中不由一动,笑嘻嘻地问五哥:“哥呀,你看我刚才是不是气势如虹,如狼似虎。”
五哥听到气势如虹尚能忍住,等她鼓起来脸,瞪着眼珠子吹嘘自己如狼似虎时,就哈哈大笑起来。
小雨见他笑得前仰后合,气得一扭头又去看着杨宝臣。
五哥敛容道:“这世间便是如此,但凡有些才能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驱使的。譬如始皇帝残暴焚书坑儒,却一统天下,若是有一分心慈手软却又不能了。”
五哥正说到兴处,不妨身后传来夏秀才的咳嗽声,心中一凛,不敢再与小雨胡扯。“只是,我等之人自当安分克己,于乱世求太平。”
小雨听得莫名其妙,五哥猛然一转口风问道:“你可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典故。”
小雨不以为然地回道:“我自是省得。不过我可不打算用他,当然要好好看着他。”
五哥看着她涨红的小脸,忍不住又笑起来:“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你不该怀疑二哥。你说,哥哥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下小雨语塞。二哥十几岁就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这样想着不由回头向二哥望去,二哥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小雨心中一动,转头对五哥哼了一声:“我不理你了。我去问二哥。”说着就催马走了。
二哥见小雨过来,轻声问道:“怎么?害怕了!”
小雨本来一肚子官司,听了这话,立刻将头昂了起来:“二哥这么厉害,我才不怕他呢!”
二哥也瓮声瓮气地笑起来:“你刚才虽然兵不血刃地劝退了那些土匪,却不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心里自然怕他们不服气,要知道这世上小巧固然赢得了一时,却唯有真本领才能赢得踏实。”
小夏婆子在车里听了不由暗自点头,不远处的杨宝臣听了也微微颔首。若不是看到二哥抽出刀时的气势,他险些也要下去比划一番了。之后他过去查看,果然看到二哥站的地方有四个深深的马蹄印。
小雨愣愣地琢磨了一下:对方人多,己方人少,自己的功夫不过半斤八两。不要说山贼了,几个侄子都打不过,怎么靠实力赢人家。这么一想方才恍然,敢情二哥也在揶揄自己。将头一扭气呼呼的纵马走到队伍的前面。
方准见她跑到前面去,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杨宝臣听了回头道:“方兄为何叹气?”
不想,方准竟然吃惊地望回去:“在下叹气了么?”
这下连杨宝臣都楞住了,四处张望了一下,偏偏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能作证,一时脸上**辣的,只得硬着头皮道:“刚刚确实听到方兄长叹了一声。”
方准又叹了一口气朝小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说道:“你不觉得夏家太宠爱老幺了。”
杨宝臣不由尴尬起来,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一面暗暗埋怨方准交浅言深了,一面答道:“父母爱幺儿,也是常有的。”
殊不知方准憋了好几年了,自打初次遇见小雨,就发现她身体灵动,反应敏捷,悟性极高。就想把生平所学教给她,没想到她只是:在外面玩耍的时候,想起了来就按方大哥你的法子呼吸了几下,内家功夫就学了三五成。这要是练得勤快一点,岂不是一代宗师?结果这一大家子人,各个都说怕她辛苦,没一个乐意让她练功的。
练功夫有不苦的么吗?就是读书不都讲究头悬梁锥刺骨吗?每次略提一提,二哥就打哈哈,想起来就让人生气。这会儿送上门来一个让他倒苦水的地方,方准可没打算就这么放手。
“什么父母爱幺儿,他们是一家子都溺爱她,惯着她,惯子如杀子!你知道吗?唉,你还年轻不懂。你看看从小就什么都由着她,如今怎么样?养出这么个拈轻怕重的性子来……”
杨宝臣没想到一句搭讪的话能引出这么多的牢骚来,同夏家兄弟也不熟,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恨不得时光能倒流。
方准又恨恨地接着说道:“你再想想!就咱们小的时候想找个习武的师傅,得磕着头带着礼物去求吧,师父还爱理不理的。师父让练的功夫,哪个不是卯足了劲,生怕师父一个不乐意不教了。是不是?”
杨宝臣连连点头,:“那倒是,我那时候为了让师父多教几招,没少下功夫。怎么着,那小子是你徒弟。”
方准一听这话越发生气:“我哪里是她师父,我是她徒弟!我为了多教她两招,连哄带骗,恨不得给她磕头。”
杨宝臣讪笑道:“那你何必送上门去?”
正说着话,小雨在前面欢呼,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山路。
方准也伸长了脖子看了看,转头望着杨宝臣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她资质好呀,你是不知道,唉,这孩子学东西真他妈快。你没见过,太快了,想教她点东西太容易了。”
这样一说,心里又泛起一股酸涩:“问题是,这个死丫头,她根本就不学。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杨宝臣有点迷惑,张着嘴巴半晌才问道:“你这到底说的是谁啊?”
方准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拿着鞭子一指小雨的后背:“还能有谁呀!就她!奇怪吧,她想上天摘星星,她的哥哥们都能给搭人梯子。没辙?”
杨宝臣顿了一下:“她,她是个女的啊?!”
方准扭头打量了他一番,一脸你怎么比我还蠢的神情:“就你这眼力,你还想走江湖?”
杨宝臣看了半天,虽说有几分娘气,但是怎么看都是个少年。这倒也不怪杨宝臣,毕竟小雨自小就跟着哥哥和侄子们一起厮混,男孩子的举止行为做起来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
杨宝臣心里也来了气:“方兄,不是我说你,俗话说的好,拉来的兵不勇,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想做师父,就得拿起做师父的架子,做师父的难道不应该矜持一点。”
方准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师父不乐意教你,其实是你太笨了,怎么教都不会。你要是教了那丫头,你就明白了,上瘾啊!”
杨宝臣的犟劲也上来了:“难道她还能过目不忘不成?”
方准半扬着头:“也不远已,过目不忘可能还差点,比划个两三遍,记下一套拳法我想还是可以的。”
杨宝臣撇撇嘴正要说话,突然间前面一片混乱,小雨的坐骑好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紧接着就听二哥厉声喝到:“九儿,回来!”
第九章 小夏婆子的娘家
杨宝臣见队伍停了下来,连忙张目望去。方准欠身看了看前方也不再理他,自顾自地一拨马头匆匆赶到队伍后面暸阵。
前头小雨听到二哥唤她回来,猛地勒了缰绳,身下的坐骑曲了曲前蹄踉跄了五六步,这才一扭身子原地转了两个圈停了下来。杨宝臣心中暗自赞叹,这马术还真是数一数二的。
小雨对面,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当头的快马上似乎坐着一个妇人,口中呼和连连,手舞足蹈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后面紧紧跟了十几,二十人的样子。
再往远一点望过去,已经可以看到驿站的围墙和大旗,旗上面绣着斗大的“驿”字,迎着微风高高地挑在旗杆上。
杨宝臣心下骇然,虽说此时皇室争权夺位,天下颇有些大乱的样子。驿站却始终无人敢轻举妄动,先皇在世时极为重视驿站,有时驿丞不过疏于管理,病死个把驿马都能惹来杀身的大祸。这伙人居然敢劫驿站!?他们山上的弟兄们可是想都没敢想过。
杨宝臣不过一晃神,就见夏家那个假小子搭了三只箭,拉满了弓弦瞄着头前的人。杨宝臣皱着眉挠着腮边的胡须,暗自慨叹:这小子这么个德行,她怎么能是个女的呢?
那妇人侧坐在马上,行到小雨不远处就拉住缰绳,不等马停下来就急急地从马上跳下来,趔趄了几步差点没摔倒,身后的人便也追了上来,当头马上一个精壮的中年男子嗔怪道:“马上就见到大娘子了,也不差这一步两步的。急得火烧屁股一样。”
小雨心中暗笑,低头细细打量那妇人,只见她上身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绵绸袄,下身也没有穿骑马装而是簇新的深色马面裙。白白净净的圆脸,一双杏眼很爽利的样子。看这举止打扮倒也不像是坏人,小雨这才将手腕一翻向下压了压手里的弓箭。
那妇人匆匆扫了众人一眼,这才低头目不斜视疾步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她身后那个中年男子也快走了几步上前跪倒:“星纪,王全给大姑娘请安了。”
卢夫人不大了解夏家不免纳罕,倒是二嫂因听二哥提起过,晓得婆婆娘家也曾经显赫过,有个把有头有脸的仆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虽然如此心中也不免暗自奇怪:照二哥所言,婆婆同娘家似乎不大往来的。
小夏婆子的心里也如惊涛骇浪一般。星纪是她未出阁时的大丫鬟,当初定下了夏家,这个大丫鬟跟着她就不太合适了。星纪自己看上了一路护送他们的护院王全,小夏婆子就将两人一并放了身契,夫妻两人在凤翔城里住了一年,待到夏大哥出生就去了西北经营镖局。
往年星纪也不过偶尔派个亲信过来问候一声,传递些老家的消息,连节礼小夏婆子都不要他们送。如今亲自过来,还特地等在路上确是头一遭。
小夏婆子脸上虽然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理不免有了不好的预感,伸手打了车帘子探出头来微笑道:“快起来吧!虽说快要入夏了,这会儿地上还凉着呢。”又责备星纪:“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星纪抬头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从小伺候的大小姐,一张白皙的脸,年少时的棱角轮廓此时都已经模糊了,只说起话来还如从前一般温声软语。回想从前府里风光的时候,大姑娘前呼后拥多少婆子丫头在一旁服侍着。如今跟这么多的人挤在一辆车里,还要自己打车帘子,鼻头一酸眼泪就要下来。
小夏婆子不知道她心里是怎样想,见她起身的时候用手掩了掩眼角,似乎面有戚色。越发的心惊肉跳,转头望着二哥说:”不用怕,这是个从前的故人,再妥帖不过了,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去驿站安顿好了再慢慢叙旧。“
星纪与王全两个都垂手称是,唯有夏秀才神色不愉地哼了一声,连声催促二哥快些让大家继续赶路。星纪,王全夫妻带来的人也不要人招呼,立刻散开将夏家的队伍护在里面。
杨宝臣这个前山贼左右瞄了瞄,不免在心中估量一番。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山贼自然有山贼的眼光。这二十来人,不说各个都是高手,但是各司其职训练有素,行动间配合默契,组一个镖队一般山贼都不敢挑衅。
夏家兄弟们也不免好奇起来,想着二哥毕竟年长了几岁,就都凑到二哥跟前打听。如山仗着自己辈份小,涎着脸小声说:“二叔,这个人是谁呀,怎么从来没听祖母提起过。“
二哥笑骂道:”你这个鬼鬼祟祟的贼样子,倒是得了你小姑姑的真传了。“关于星纪的身份却是只字不提。这倒也不是他卖关子,他自己也只隐约知道星纪是母亲娘家的丫头,还有一个好像叫玄枵的,再多,便是他也不知道了。
等到了驿站,又有王全的人在门口迎着。二哥见里面有个瘦高条的男子十分眼熟,连忙分开人群过去行礼,师字尚未出口,那人就嘿嘿一笑闪开了。口中道:“你我有缘,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二哥无法只得拉了弟妹们过来见面,原来这人姓潘单名一个晓字,王全见他们要互相见礼忙过来介绍。这人论起来竟是是王全的侄孙,怪不得不敢承二哥的师礼。八哥和如山都是十几岁的小男孩子,正是性子野的时候,不免好奇地打量起二哥的这个不挂名的师父。
驿官见外面呼啦啦来了这么些的人,急得都快哭了。好在这些走江湖的人并不挑剔,二哥将夏秀才和小夏婆安排到了上房,小雨和卢夫人挨着左右住了。王全和二哥的弟兄们都是几个人一间,很快也就安顿下来。
小雨原本是跟着二哥安排车马到后面,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丢下自己的行李就往小夏婆子那里跑,看见夏秀才板着脸从小夏婆子的房间里出来。
小雨正要跟着父亲问个究竟,不想夏秀才一见她来,立刻回身扣了扣房门。小雨还没有反应过来,夏秀才将小雨往前一推就走开了。
小雨不曾提防,一张脸差点被夏秀才按进门里,回身气呼呼地看夏秀才,他已经背着手走开了。房间里传来妇人的声音:“大娘子,您慢着,想必姑爷还有事儿没交待完。”说话间房门就被打开,却是刚刚遇到的那个叫星纪的中年妇人,小雨不由皱了皱眉头看着里面坐着的小夏婆子:“娘?”
“这位是八哥儿?“星纪向后退了一步,就要跪倒请安。
小雨吓了一跳,连忙闪开笑道:”不是呢,我是幺女。“
“哎呦,是大娘子,这个性子倒随了姑娘您了。“
小雨不由一愣,家里人时常说小雨没有随了小夏婆子的性子,举止跳脱,不够稳重。倒是头一说她性子随小夏婆子,好奇心就上来了,忙凑过去想问个究竟。
小夏婆子急忙清了清喉咙,转过身嗔怪道:“星纪,你和我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早就尽了,我也不是当年的大娘子了。你又何必再讲究这些,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也当得你这样的大礼。”
又望向小雨:“这是你沈姨,从前是我的大丫鬟。说起来也是一小长大的情分,逃难的时候多亏有她,不然也就没有你了。”小雨眼珠一转,听母亲后面的语气轻松,她从前是丫鬟的身份,行太大的礼,怕是不合适,就走过去认真地道了个万福。抬头见小夏婆子笑盈盈地看着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星纪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声音哽咽起来:“快起来。快起来,这怎么使得。”又扭头对小夏婆子道:“大娘子,您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当年要不是三娘子她的娘糊涂……”
小夏婆子连忙咳嗽了一声,颇有几分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过去的事我都忘记了,你该不会是没有给小雨准备见面礼才这样忸怩吧。”
星纪脸涨得通红,一时也不知道该给还是不该给。今天若给了见面礼,以后跟小夏婆子那就不是主仆的关系了,不给见面礼,小雨这里正一头雾水,眼巴巴地看着她呢。最后只得一咬牙急急说道:“有的,有的。”一面说一面褪下腕子上的一个镯子给小雨带上。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揶揄道:“成色也还不错。可见你日子过得很好。王全果然没有辜负你。”
小夏婆子又回头看着小雨奇怪:“你不去给你哥哥帮忙,跑这里做什么。”
小雨低着头正摩挲着镯子试图体会出母亲所说的成色很好,是怎么个好法,就见小夏婆子一个眼刀子射过来,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嘀咕两句:“我这不是过来伺候您洗漱一番。”有心在这里磨蹭一番,再多听两句,却瞄见小夏婆子的脸上也不见一丝的松动,只好悻悻地走了出去。
还不死心的小雨决定在门口听听壁角,刚听见里面说:“正好你在,待会儿给我梳个牡丹髻,你这手艺虽然不及玄枵,但也不算差了。”
方准又在楼下大呼小叫:“夏润身!夏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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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武学神童
小雨心中一阵哀嚎,只得跑下来:“方大哥,您小点声。我这儿正有重要的事情呢。”
方准瞧见她立在那里偷听,心中暗笑却也不揭穿她:“你跟我到后院来,快点!快点!我刚才跟那个姓杨的,”
小雨原本还不住地往母亲房里张望,一听见姓杨的立刻扭过头来:“他怎么着,是不是想要给他的弟兄们通风报信,好里应外合把咱们一网打尽。”
方准一脸愕然,连连摆手道:“不是那个,不是那个。是我刚才夸你七哥过目不忘,他不信说我吹牛。”
小雨嘴巴撇了撇嘴巴:“七哥哥本来就是神童么,他爱信不信。”
方准期期艾艾地说:“可不是,我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什么乡野村人,也没有见过什么厉害的角色就以为自己多么的了不起了,不过是个井底之蛙。”
小雨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七哥哥是咱们这里的案首,这可是做不得假的吧。”
“我也是这么话说的呢。他说案首也不是他一个,状元也不是没听过的。哪个吹嘘过自己是神童,过目不忘的?”
小雨气咻咻的说:“他在哪里呢?我跟他说去。”
方准引着小雨到了后院,八哥见了也迎上来。这个驿站好似一个小城堡,高高的围墙圈起一大片地方。前面是客栈,后面是个四方大院,两边都是马厩,中间是片空地。
钟敏正在马厩前卸着马鞍,旁边一个男子不知同她讲些什么,钟敏竟难得地笑了起来。小雨忍不住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打量起来。
方准瞧见杨宝臣安置了自己的坐骑正往回走,连忙给小雨一指,八哥在小雨身旁还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就跟他说嘛,这会儿叫七哥给你随便背几本书那是不能够了。我七哥他也不在这里,这姓杨的就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几个这都争了好一会儿。”
等到了杨宝臣跟前,方准也跟着大声大声絮叨起来:“你还真别说,你们七哥哥虽然不在这里,但是九丫头在呀。随便一本拳谱,给她打一遍,她肯定能记住。”
小雨本来走的疾步匆匆,听了这话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方准。
方准也不看她,冲着杨宝臣一扬脖子:“人我带来了。你一套拳学大半年那是你资质太差。今儿好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过目不忘,我待会儿给她打一套拳,就一遍,哼,她保证学得会。”
小雨目光森森地看了方准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一遍我可学不会。”
杨宝臣立刻哈哈哈大笑起来,小雨心中暗想:“想不到我终日打雀,今天却被雀啄了眼。”有心拒绝,给方准一个没脸,又不愿意在杨宝臣这个外人面前输了自家的威风。转念又想起刚刚连二哥也嘲笑自己没实力,只会些鸡鸣狗盗的小巧,才会提心吊胆怕这个山贼不是诚心实意跟着自己。
要是她能很快地学一套拳法,虽然也没啥大不了的,但是勉强也应该算个真本领。比如七哥就因为有这么个本事,读书的时候同窗和先生难免要高看他一眼,赞一句博闻强记。四下望了望,附近有那么三五个沉不住气的弟兄,已经好奇地望过来。那些没有看过来的人也都将手里的停了下来,互相使着眼色。
小雨打定主意看着方准正色说道:“想学一套新拳法,怎么也得学个三五十遍,这最少吗……”小雨顿了一下,四下看了看,这才接着道:“也得三遍。”
方准怕小雨改了主意,也不避讳,她的话音刚落就急急地跳到一旁空地拉开架势,将一套拳慢慢打了一遍。原本远远看着的人立刻呼啦啦围上来,倒把小雨吓了一跳,心说你们刚刚是等了很久吧!也不敢胡思乱想,抱着肩膀打起精神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等方准一套拳打完,又要再打一遍的时候,小雨急忙在一旁摆手,“方大哥,您先等一会儿。”
话毕,小雨一手抱着膀子,一手抚着下巴,低着头来来回回地走了起来。
刚开始走的时候,方准还有几分担心,很快就发现小雨走的竟是刚刚他那套拳的步法,虽然步子还不大到位,有几个地方还错了,心里还是不免骇然她的聪明。
小雨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琢磨着这些拳法怎么跟步法配合,这般走了两三遍,才冲着方准点了点头。
方准又打了一遍,小雨抿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头又将前翻自己记的东西印证了一下,这才抱着肩膀又皱着眉头走了两遍。这一趟走下来,连杨宝臣都看出来了,心中也不免吃了一惊。
方准瞧见杨宝臣的神色,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的样子。
小雨这会儿凝神屏气地想着招式,也没功夫理他。待到方准打过第三遍拳,小雨就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对着杨宝臣一拱手,这才一招一式地打起来,除了打得慢一点,拳脚软绵绵的,倒也没有别的纰漏。一时连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再看小雨就带了几分敬畏。
小雨扬了杨下巴看着杨宝臣说道:“怎么样,服气吧。”
杨宝臣不明所以,心中也确实称赞的她聪慧,便连连点头:“服气,果然厉害。”
方准怕说多了露馅,忙伸了手说:“输了我的,快快拿来。”
杨宝臣瘪着嘴无奈地摸出二两银子,抛了过去。小雨脸上的神色越发不好,正好二哥过来叫她进去见人。小雨也只得悻悻然往回走,二哥冲着八哥使了个眼色,八哥一愣也一头雾水地跟在她后面。
想是因为这附近民风剽悍,这座驿站比其他的驿店更为牢固,院墙高厚,正中起了一座二层的小楼,一层提供膳食,整齐地摆着桌椅,陈鹏几个正躲在角落里面喝着茶水聊天。二哥遥遥向他们点了点头,就带着小雨他们回到母亲的房间。
小雨一进屋就见五哥和如山垂手在门口候着,如山一见到小姑姑,立刻狠狠地夹了夹眼睛,慢慢地将头偏了偏,小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小夏婆子端坐在窗前右侧的椅子上,一头乌亮的黑发,梳着漂亮的牡丹髻,正中一朵金灿灿的大牡丹花,倆侧头发的起伏处又各插了两对金色的小花苞。身上穿了一件小雨从未见过的湖绿绸缎对襟袄衫,袄衫的衣襟和袖口处绣了粉红的缠枝。这两种颜色配在一起本是十分俗气的,只是这身湖绿并不似平常,颜色略重,反将那有几分轻浮的粉色衬出几分贵气来。
小雨呆望着雍容华贵的小夏婆子,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扭头去看一旁的夏秀才。夏秀才倒是穿了一身平常的道袍,只是道袍上似乎绣了同色的丝线,随着光影的变化仿佛有纹络若隐若现。他面上神色却不大好,坐在小夏婆子的另一侧,阴着一张脸,半垂着头似乎在研究眼前那块小木板的花纹。
小夏婆子见人都齐了,这才指着沈星纪说道:“这是沈姨,从前跟我像姐妹一样要好,这是全叔,逃难的时候也颇得他们照抚。”
二哥带着五哥,八哥,小雨和如山赶紧上前给二人行礼,沈星纪和王全两个都涨红了脸摆着手说:“大娘子,这,这可使不得。”
小夏婆子并没有理会他们,见儿子女儿和孙子行过了礼,便微微昂首交叠着双手站起身来。小雨看着这样的小夏婆子,突然感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压力,站在一旁的二哥和五哥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仿佛这小小的房间都容不下小夏婆子一般。
小夏婆子望了望夏秀才,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秀才,咱们出去见见他们。”夏秀才仿佛被什么人突然用针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芒。
饶是小夏婆子性子稳重,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夏秀才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委屈,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喉咙,这才向前略一倾身子,撩起道袍的下摆抖了抖站起来,夫妻俩个携手走出房门。
一楼的饭桌上有几个摆了茶水,聚了三五个人正喝着茶水聊天,也有几个刚刚摆了几碟小菜正准备吃饭。一见到小夏婆子这样走出来都惊呆了,原本热闹的大堂一下子鸦雀无声。沈星纪带来的人愣了一下,就有人带头跪倒在地,其他人也呼啦啦地跟着跪下。有两三个个颇有些年纪的,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哽咽到:“大娘子,大娘子…..“
似乎还有什么未尽的话不能说一般,小夏婆子没有等他们说完就接口道:“我早就不是你们的大娘子了,你们来认认人吧。”说着拿手一指,二哥五哥连忙再往退后了两步,于是小雨就站在了最前面,有几个刚才看见她在外面打拳的几个汉子就高声说道:“这个小兄弟是大将军转世,武学神童。”
饶是小雨性子跳脱,满脑子奇思怪想,此刻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两下,好半天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这时那几个年纪大的又说:“当初说不是说好了,让大娘子承嗣的吗?”
小雨偷偷瞄了父亲一眼,见他微垂着眼帘,两个腮帮子的肌肉绷的紧紧的。
小夏婆子朗声说道:“她就是我的长女,从今日起她便是你们的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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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娘子
底下跪着的人听了这话,又细细打量了小雨一番,还是那几个年纪大的领头道:“参见大娘子。”
小雨顿时莫名惆怅起来,心想这些人要干嘛呀?大娘子,大娘子的,别是要造反吧?想想又不像,没听说过谁造反找大娘子。唉!小雨瞄了一眼也在下面角落里发呆的方准,恨恨地想,都怪他。要不然,刚刚听一耳朵壁角,现在也不会这么云山雾罩的。
正想着,钟敏从外院走进来,望着大堂里乌鸦鸦跪着的一地的人,一时间也看得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抬头想瞧瞧他们跪的是何人,竟然看见小夏婆子威严地站立在二楼,两旁站着小雨和夏秀才。身后扇形排开的是沈星纪,王全,二哥,五哥和如山,一时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小雨在上面看见她的呆样,想着总算是有人作伴了,心里就舒坦起来。
小夏婆子等了半天见小雨这边没什么动静,不耐烦地回头睃了一眼发呆的女儿。小雨连忙回神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都起来吧!”又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没什么事儿,嗯,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底下站着的人立刻齐声应“是”,嗡嗡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让本来还想再训斥几句的小雨心下一缩,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
小雨在心中暗暗琢磨:俗话说地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这些个大汉对她这么恭顺,母亲刚刚将手朝她一指,脸上的神情都轻快起来了,可见被这群人黏上不是什么好事情。这样一想,小雨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起来,连忙扳了脸一颔首,转身溜回到房间。
小雨一走进房门就闪在门后,等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迈进门里,小雨就飞快地将门关上。沈星纪和王全跟的太近虽然已经竭力向后退去,却被二哥和五哥挡了一下,正被门扫在鼻尖。
沈星纪还想敲门,小雨已经在房里尖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哪里来的这么些的人啊!娘,我虽然说想当大将军,但是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娘,您这是哪里给我找的这些个兵呀!我上哪里给他们弄粮草车马啊!娘!”
王全连忙扯了媳妇一下,沈星纪愣了一下就被王全拖着飞快地走开了。
留下的二哥,五哥和如山互相看了一眼,整整齐齐地长出了一口气。二哥手抚着下巴,低着头踱回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如澜蔫蔫的,二嫂怕他生病一直守在他身边,这会儿正拿粥喂着儿子。二哥微微皱了皱眉:“九儿这么大都自己吃饭了。”二嫂微微一笑,问道:“外面乱乱的出了什么事么?”二哥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五哥和如山本就住在一起,叔侄俩也是疑窦丛生,却是谁也解不了谁的惑,谁也答不了谁的疑,两个人只好无奈地默默对视了一下也走回房间。
小雨听得外面没了动静,这才一屁股坐在小夏婆子刚才坐的椅子上喘气。小夏婆子倒不着急,慢悠悠地坐在梳妆台旁,将头上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拔了。夏秀才谨慎地瞄了小雨一眼,踌躇好一会儿才说:“听你娘说你曾曾曾外祖,当年在边关是个号令三军的将领。”
小雨一听这话连忙正襟危坐,探过头眯着眼细听。
“高祖那时统领义军横扫中原,后来就在西北的边关跟你那个曾曾曾外祖对上阵了。”小夏婆子打开头发,脱了外衣换了常服接口道。
“高祖在中原引起战火,边境的北夷自然也不消停,没事儿就跑到西北的几个繁华的重镇烧杀抢掠。你这个曾曾曾外祖也是个倔犟脾气,认定了这些都是高祖造反引起的,是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怎么也不肯投降归顺。两军人马在顺化打了大半年。死伤无数,曾曾曾外祖家的男丁最后全部战死,只剩了襁褓中的幺女。”
“后来,曾曾曾外祖家的家将就想让这女孩日后生下的儿子给她父亲承嗣。谁成想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来提亲的人就没有一个愿意的。最后,还是她父亲的一个偏将答应将来让他们的长女承嗣。”
小雨听到这里不由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个曾曾曾外祖倔犟也就罢了,怎么女儿也这么倔犟。女儿倔犟也就罢了,怎么手下的偏将家将们也都这么的倔犟。
“这倒也不怪那偏将,当时打了好多年的仗,偏将的家人也都死光了。自此家将们就追随他们回到西北老家,那偏将本就是世家子第,夫妻二人后来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后来就弃武从文,考了科举,做了个小官。女儿倒是找到个愿意让次子承嗣的,只可惜这一辈子就只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于是他们就让那个女儿承嗣了?”小雨吃惊地问道。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后来女儿又生女儿,家将们也就一直等着为他们的老将军承嗣。等到了我这里,家里出了事,多亏这些家将护着我逃出来,不然也…..”
小夏婆子微微一笑,“偏偏你父亲家里也不知道是多少代的单传,好说歹说也不肯让孙子承嗣。当时我的奶娘就求他们,既然这么多代都等下去了,何方再多几年。就答应了日后长女承嗣。”
小雨张着嘴巴半晌才喃喃道:“怪不得你们不停的生呀生的,原来是等着我呢!”
夏秀才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小夏婆子也有几分赧然。
“倒也不是为了承嗣的事情才非要……你要是不乐意,随便哪个哥哥给他们都行。”夏秀才生怕小雨误会急急地说道。
小雨摆摆手倒在椅子上寻思,想的却不是承嗣的事儿:“刚才见这些人,身手也都是不差了。就说刚才路过的那群山贼也算是成气候了,遇上了恐怕也只有被绞杀的份儿。母亲的家族被流民突袭,那得有多少流匪,才能让这些家将都顶不住,没有杀回去而是逃出来?使得他们的大娘子流落到乡间这么多年?”
转念又想:“莫非,母亲外家祖上是皇族,比如公主什么的,才有家将拼死护着?又或者他们想要造反?”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这些人啊,我怕还有别的心思,要是把二哥给他们,保不齐他们就怂恿二哥乱世出豪杰了。五哥和七哥都是文人不合适,其他几个哥哥又镇不住他们。侄子们么,算啦!就我吧。”
说罢一拍手站起来:“以后这样的事情早点跟我说一声嚒,魂儿都快被你们两个吓没了。我现在知道他们的来历就不害怕了,没事儿啦,我歇着去了。”
夏秀才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晓得小雨是真的想开了,还是怕他们为难。犹犹豫豫就不想让她走,还想再开解开解她。
没想到已经走到门口的小雨猛然回头问道:“爹,那我是不是得改姓啊,难道我以后要叫……”
夏秀才一颗心都碎成八瓣,转头去看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笑了笑:“那倒也不必。你那曾曾曾外祖姓左。”
小雨略松了一口气,了然的点了点,心想这些家将们也是以讹传讹了,想来也不是什么不世的大将军,以后还得想办法找找这个姓左的将军究竟是谁。待到出了房门,整个人还是忍不住萎靡起来。心里涩涩地想,敢情这么多年,爹娘两个都是为了今日卸下这个担子,才接二连三地生孩子,要不怎么生了女儿就不在生了呢?
小雨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好像自己一下子变成没有根的浮萍,被爹娘哥哥们抛弃了一般。
房间里传来夏秀才哽咽的声音:“小雨就是我的命根子,为什么不要别人去承嗣。”
小夏婆子哦了一声,小雨凝神闭气听着:“老大是不行的,老二小雨也说了,他这个样子要是再有这样的百十来号人,难免那些人不生出别的心思。朝廷这么多年没找我们的麻烦,也不过是看着首领是个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老三算盘打得精,你让他管这百十来号兵匪?老四就是个匠人,老五行,但是他是打算做京官的,夏家要成气候就看他了。老六现在就一个闺女,也是怕这些人拱卫着做别的事情,我还指望他将来告老还乡呢。老七你知道,那是书崇,读书行,别的差得远了。老八心里少根弦。”
夏秀才不管,哀哀地道:“那是我的心啊!就这么生生挖走了。”
小夏婆子就有些不耐烦了:“什么给你挖走了,女儿还是你的女儿。也就是给那些人点盼头,这些人忠义着呢。这事儿现在是落在你头上了,要不你还不是要写几篇酸文赞美一番。”
垂头丧气的小雨听了差点笑出声来,想着还是爹娘的心头肉,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正看见钟敏斜歪在床上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小雨想了想淡然道:“是我母亲祖上的家将,多少年的事情了,偏他们念旧,每一代都让家里挑个聪慧的女子做首领。”小雨越说越顺溜。“我现在就转世大将军,武学奇才。”
说着拉开架势,将方准刚刚教的那套无名拳练了一遍。这拳自然不叫无名拳,只是当时也没有问这拳叫什么名字,小雨想起来就在心里叫它无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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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分头行动
钟敏在一旁看她打得虎虎生风,笑得打跌道:“还武学奇才呢!你知道你刚才练的是什么拳,一招一式都怎么用吗?”
小雨将嘴一撇:“哼,我这叫金刚拳,专门用来打美女!”说罢,一个饿虎扑食向钟敏扑了过去。
早些年钟敏是不大与小雨笑闹的,耐不住小雨三天两头撩拨她,慢慢的性子就不那么冷淡了。今天见她心情不好,索性陪她玩一会,于是一闪身,躲开小雨的一扑,绕到她背后顺势一推,小雨一个狗吃屎就扑到床上。
钟敏一击得逞立刻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小雨哪里肯放,紧跟着也跳出门外。
钟敏见她追上来,连忙往楼梯下跑,小雨追的也不慢,眼看就要摸到钟敏的衣角。钟敏一手握着扶手稳住身子,一手在上面一撑,身子往前一探就灵巧地翻了下去。脚刚踩到下面楼梯的扶手上,手便松开了,脚下也不踩实了,只略一借力跃到楼梯的台阶上,眨眼就跑出大堂。
小雨就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了,只好靠两条腿紧忙活,一阵风追了出去。
五哥和二哥听见外面脚步乱响,吓了一跳,连忙出来查看,见钟敏和小雨一前一后跑出去,俩人不约而同地回身跟屋里交代了一句,就双双掩了房门朝夏秀才的屋子走去。
楼下正在吃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姑娘已经风一般地跑没影了。唐峦逸和陆子琪彼此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又接着低下头吃饭。
他们身边坐的是二哥的几个朋友,有个姓刘的弟兄因为用刀很快,人称刘快刀。歪着头看着陈鹏说道:“夏家妹子的功夫还不如钟姑娘一半好呢。”
陈鹏坐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了方准的眼了,见天要教她功夫。”
正巧杨宝臣走过来坐下,作为一个新加入者,杨宝臣也不能免俗地琢磨怎么尽快地融入队伍:“小丫头还是挺聪明的,我看她学东西可真是快。”
陈鹏一愣,眼睛望了望那姓刘的这才接口说道:“可不是,我就没见过这么机灵的小姑娘。”
那姓刘快刀便也跟着笑嘻嘻地连声附和,于是大家都夸起小雨狡黠多智,说着说着也不知谁起的头,突然间大家都不再言语,各个埋下头吃起饭来。
杨宝臣总觉着他们的语气,神情有点奇怪,心里也不免嘀咕起来。这碗面就越吃越慢,直吃了大半碗,心中才豁然开朗:“我x,老子好像被这两个人耍了!?什么看三遍就会,其实那套拳方准从前就教过她吧!一转眼的功夫,这就白从自己手里饶去二两银子,我xxx,我还夸人家小姑娘聪慧,太tm蠢了。”杨宝臣气得嗓子都细了,嘴里的一口面条抻了好几次脖子才咽下去。心里这个悔呀。
小雨自然不知道杨宝臣心里想些什么,一直追着钟敏到了马厩附近。钟敏这才摆摆手让她过去:“你把学来的,练几招给我看看。”
小雨心里正不痛快,也想找些事做,便依言比划了两招。
钟敏点头道:“你这个拳呀,不行,没有一点儿杀气。你看,这个拳正往腰间收,要是有人攻击的侧肋。”钟敏比划了一下,手肘狠狠地向后顶过去:“喏,就这一下,就够了。然后另一只手这边扬起,你看这个高度要刚巧到我的,”
小雨右拳变掌斜着向上扫过去,钟敏微微向后一仰身子,勘勘躲过,小雨的指尖在她眼前划过:“怎么样,你明白了么,这一下是划到他的眼睛,扫上了,他的眼睛就废了。”
“然后不要停,你看你身子已经拧过来。刚好左腿向前一步,这一下要踏在他的小腿上,不,不是踢,要踏上去。”钟敏说着向前迈了一个弓步,小雨正在她前方被她逼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雨吃了一惊,暗想原来这些看起来手舞足蹈的招式还真的可以用来打人的。小雨从前跟着哥哥们练拳,到了**岁小夏婆子说:“会不会练成二哥哥那样子,膀大腰圆的。”小雨听了就有些害怕,自此看着哥哥侄子们练功倒比自己练功更加上心。
小雨一直以为所谓的练功就是将身体练的更结实些,身体结实了揍起人来才有力气。平常看哥哥们过招也不过看个热闹,人家一掌迎面劈过来,她自然明白这是一记杀招。今儿个才晓得这向前迈了一步,向上扬一扬手竟然也暗含着进攻。要是一个应对不小心,被二哥那样子的人一脚踏上去,只怕腿都折了。
小雨托着腮帮子,细细琢磨方准教的一招一式,钟敏见她想得入神也不再说话。两个人便一言不发呆呆在院子里站了大半个时辰,还是五哥出来吃饭,见小雨还没回自己的房间,才发现小雨挠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旁的钟敏抱着肩膀,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于是五哥叫上小雨,钟敏同二哥几个窝在小雨的房间里一起吃饭,堪堪吃得差不多了,二哥才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原来沈姨他们急巴巴地过来是给咱们报信的,听说母亲的娘家正往咱们家里去呢。”
小雨一呆:“心想,老话说起来都是---此诚多事之秋,偏偏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此诚多事之日了!原本刚才还想着,好歹今天这最吓人的那部分算是熬过去了。没成想?没成想啊!这儿还有个更大的惊喜等着呢!母亲娘家好几十年都不来一个人,好容易来一回人,居然要出动这么些家将来通风报信。这哪里是娘家来人走亲戚,这分明是冤家滋事来寻仇么。”
二哥看了看小雨,又接着说道:“父亲的意思是,还是母亲娘家的亲戚要紧。只是我这么多的车辆,行李还有货物,拖家带口的再转回去也不大合适。”
小雨听得一双大眼珠滴溜溜乱转。
五哥也道:“爹说的也对,本来两家来往的就不是很殷勤,如今人家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就是为了看看娘亲日子过得如何吗?”
“所以我们几个刚刚就商量了,爹和娘呢就回去接待他们。本来还担心路上不大安全,有了你的那些家将跟着护送,这也就不是什么事儿了。”二哥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小雨一听到那些家将,眉头不由一跳,好半天才按下不快说道:“那五哥,八哥,我和如山两个怎么办呢?”
二哥点着头说:“你们几个还是跟着我们走,咱们外家,听说是很体面讲究的人家。咱们几个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倒是沈姨,你也见着了,今儿个给娘挽了一下头发,又换了一声衣服。咱娘,你看那份贵气,逼得人都不敢抬眼看她。钟妹子,你么……”二哥顿了一下,殷殷地望着钟敏。
钟敏也犹豫起来,想了半天才说:“我还是跟着义母吧,她年纪大了,身边得有个人照顾。我看沈姨身子也不大灵便。”
二哥松了一口气。小雨在一旁气呼呼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这样的事情不是早早就该跟我们商量的么?这一天怎么就这么多事呢,还让不让人消停一会儿了。”
五哥和二哥连忙一左一右,温声劝了起来:“这也是沈姨刚刚说的,说是一听到信儿就急急地赶过来。本来想认了家将就说的,咱爹娘也都是刚刚才知道,爹愁得不行。你也知道他是从未见过岳家的。”只有剩下那句---你把人家夫妻俩个拍在门外,却是只字未提。
钟敏看着五哥和二哥两个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想起从前父亲还活着,自己也是这般发个小脾气,心里不免有些发酸。又想着他们兄妹少不得要商量些家事,她待在里面也不大合适,索性也不理他们兄妹,自顾自就出去了。
小雨待得钟敏出去了,才恨声说道:“外家,外家,你们知道咱们外家姓什么啊?”
小夏婆子从未提起过娘家,但是老夏婆子家里也人丁不旺,只一个姐姐嫁了人不过一年,就难产死了,剩下的都是隔了几房的远亲。所以大家也就没做多想。
此时小雨一问,二哥就答道:“姓吕。”
没想到五哥在一旁同时说道:“姓罗”
于是兄妹三人神色都不大好看了。
二哥就说:“我也是很小的时候,无意间听万三婶子说了一嘴,好像是西北吕家的三娘子,还是当地的大姓。”说罢,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明明那些人喊娘做大娘子的。
五哥看了看小雨又看了看二哥,就有点结巴了,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是在县里的文书里看到的,就是,当初,他们,咱爹娘成亲的那个文书。”
五哥越说声音抖得越厉害:“是京城罗家的大娘子。”
兄妹几个越想越怕,觉得这个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二哥就问五哥:“你知道京城罗家吗?”
五哥摇了摇头:“兰儿家的旧主人倒是在京里,只是这会儿兵荒马乱的,得慢慢打听…….”说到后来,五哥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兄妹几个都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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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熟悉
钟敏沿着驿站的院墙慢慢溜到马厩附近,几棵大树掩住她的身影。钟敏就靠着大树坐下,在夏家住的越久,她就越向往那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这几年住下来,随和的小夏婆子已经完全取代了她原本就有些模糊的母亲的形象。
钟敏不像小雨那么狡慧,却是个曾经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钟敏已经嗅到了血腥气。二哥那看似轻松的语气就像父亲离世的前夜,钟敏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些家将们再厉害,这么几代下来,忠心就大打折扣了。又是群男子,总有不便。钟敏也只能打定了主意,别的人是管不了许多了,到时候只护着小夏婆子就好了。
正想着,身后的院墙外传来说话声,“老叔,这一代一代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为什么不让夏家就随便出个儿子就好了。”
“臭小子,你懂个屁!”一个略微苍老沙哑的声音接道。
“夏家那个老二,你也看到了,跟着他,你们就得到北地去。逸王在那里,能容的下你们这一大群游勇?要么跟逸王打,要么就得归顺逸王。那里又冷,蛮夷又凶悍。听说那里的骑兵都穿着厚甲,连战马都带着盔甲,就你这样的身手,一个月都不用,小命就没了。”
“他家老六,在西北是个千户,你们跟着他就得去打仗。唉!你老叔我是再也不想看咱们梁家死人了。”
“他们家老八就很好,我们聊得到一块去。”那年轻的声音还子啊试图劝着。
“老八是好,但是你们不是一路人。这都是命啊!大娘子早就定好了的,那个儿子就是……唉!,大娘子这个人,你是不知道,年轻那会儿,那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要不是她家里头,糊涂啊,唉。没有那个本事非去争,害了一大家子人。”
老头的声音夹杂着奇特的丝丝声。“落了什么好了。看大娘子,也不过二十年,就又要起来了。这都是命啊!打仗我是不想你们再打了,那一仗惨啊,多少人家都成了绝户。唉!就守着夏家,早晚有你们的好处。这人啊,一舒服性子就懒喽。”
“他家那个姑娘瞧着贵气,以后不一定有什么造化。人又机灵,你们跟着她……以后,我跟你讲,别人你不要管,你就跟着她。她肯定不能让你吃亏。你还是嫩啊,那丫头,那丫头的眼睛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个不吃亏的主。”
一个老头和一个短衣青年絮絮说着从钟敏不远处走过。
钟敏看着他们走进驿站的小楼里,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心里不由暗笑。从前她是极其不乐意偷听的,被小雨那丫头带坏了,没想到偶尔听听还挺有意思的。
钟敏回到房间时小雨已经躺下了,见她回来,小雨就趴在塌上说:“钟姐姐,谢谢你。我晓得你不喜欢这样的日子,等咱们过了这阵子,你就来北地。咱们一起跑马去。”
钟敏微微一愣,黑暗中小雨的眼睛亮晶晶的。“哼,你晓得就好。”
小雨吃吃笑了两声:“再走两天就到了历城,到时候咱们都在那里添些东西。然后你们就要往回赶了。”后面声音又轻快起来,“娘说历城比凤翔还大,娘说后天带咱们买些好玩意,我的梳子前儿个坏了,五哥说带我挑个好的,五哥说我现在大了晓得经管东西了,要给我买个带宝石的。”
又捂着嘴坏笑着说:“你不要客气,到时候也给你买些头面和胭脂。”
不知道是不是分别在即,钟敏有点舍不得这个小妹妹了。坐在小雨旁边,拍了拍她的头,“快睡吧,就你的话多。”
第二天早上,小雨想起就要离开母亲,不免还有些蔫蔫的,也不吵着到前面探路了,一直骑着马慢慢跟着小夏婆子的车子走。走了两个来时辰,就见杨宝臣和方准两个不知道在争什么,越吵声音越大。小雨隐约听到杨宝臣骂方准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也不过远远看了一下,却懒得过去。
倒是八哥和如山勤快地打马过去,只是两个去了半晌也不见回来。
小夏婆子见小雨还是那般没精打采的,毕竟是一直溺爱的幺女心里也很难过。到底昨天的事儿太过了些,若是单单一件了也就罢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要说她,就是二哥这会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
小夏婆子不免也心疼起来。正盘算着把小雨叫进车里好安慰几句,八哥和如山两个脸色通红地回来。
小雨心情不好,就不免端起小姑姑的架子拿如山撒气:“怎么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些,点点小事就跑的气喘吁吁,变颜变色的。”
如山本来就是来告状的,这下语气也就不好了:“那个杨宝臣,说你和方准是两个大骗子。”
小雨一听这话,眼睛都立起来了,胯下的坐骑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微微甩了甩头打了个响鼻。
如山又接着说:“小姑姑,他说你本来就跟方准学过那套拳。故意装模作样的好像是第一次学的样子。”
小雨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见她的那些个“家将”都好奇地看过来。有的人固然没有看过来,却也忍不住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几句。小雨黑着脸想了想才朗声回道:“不过二两银子,也值当我去骗么。你也是十几奔二十的人了,怎么行事还这么没有成算,随便什么人说两句就上脸。”
转头看八哥也要说话就哼了一声:“八哥哥,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给侄子做个好样子。咱们夏家那是有根基的人家,今儿个来个人说七哥哥过目不忘是假的,七哥哥就得给人背书不成。当我们夏家是杂耍班子吗?”一面说一面又打量了众人一眼。
因今日无事,帮手又多,卢夫人和二嫂便坐了自己的车子也自在舒适些。沈星纪就没有骑马而是陪着小夏婆子坐在车里说话,听了外面的话不免有些担心。撩了车帘想让王全派几个人过来护着小雨,
小夏婆子皱了皱眉,朝她摆了摆手:“且看看吧,她今儿个要是能降住了这群恶狼,我也就不怕她一个人跟着二哥了。”沈星纪见小夏婆子神色凝重,只得缩了手回来。
小雨训过了八哥和如山,又板着脸不再说话。八哥和如山互相瞄了一眼,都无可奈何地歪了歪嘴,闷声不语地跟着她身边。
不一会,队伍里就三三两两就结了伙,互相切切私语起来。
二哥的人里就有人出来就作证:“平日里,小娘子是从不练拳的。”旁边人就悄声说:“这可不一定,也许是早就练会的。”
也有拆台的:“小娘子就是聪慧么,骗他又怎么样。他也是跑江湖的,被个黄毛丫头骗得团团转很得意么。还要到处去说。”
自然就人出头说:“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出来混江湖的,既然今儿行在一起,吃一碗饭,那就不能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于是又有出主意做和事佬的:“小娘子随便再学一套拳给他瞧瞧。”
二哥的几个朋友就不乐意:“小娘子说的好,任谁说一句两句,她就要学一套拳,拿我们兄弟家当猴耍呢。”
不一会,队伍里就沸腾起来,开始大家晓得要压低了声音。不一会儿,发现二哥,陈鹏他们也不拦着,声音便越说越大。
小雨就打马一溜小跑到队伍前面,也不说话只微笑地看了看方准。唬得方准连连向小雨作揖告饶:“这个可真不是我干的。我一会就收拾他们。”
小雨这次嘻嘻一笑:“方大哥先莫急,我先认认人。”倒是朝方准一旁的王全招了招手,王全连忙纵马跟过来。
小雨的马就慢慢踱着步子,让队伍一点点从身前经过。看着那些人说话的语气神态,就问:“这个穿皂衣的是谁?年纪瞧着不大,定亲了没有。那个留长鬓的是什么人?家里有什么人?”
这般一会儿就到队伍的后面,她到另一侧又快马走向队伍的前面,又细细问了一遍。王全见她驱马,几乎就看不见动作,那马好像晓得她心意一般,也在心中暗暗称奇。这样走了几圈,小雨才眯着眼睛看着一个老汉和他身边的短衣青年说道:“这姓梁的,全叔再与我说说。”
全叔暗自点头,随着小雨慢慢坠到队伍的后面:“老梁头可是个老狐狸,鬼点子可多了。他没有儿子,就那么一个侄子,从前没跟着大娘子的时候。”王全一顿改口道:“从前没跟着你娘的时候,他们这群人苦啊,一大群人,到哪儿落户,人家都不乐意。”
“后来是大娘子出了个庄子,给他们安家。等后来我跟星纪出去了,就挑了厉害能干的,组了个镖局。”
小雨暗暗点头:“梁叔当年也救过我娘么?”
王全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当年那一批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韩虎,韩豹他爹就是那一趟没的。”小雨朝那个韩虎望过去,韩虎似乎感觉到到后背的目光,回头恶狠狠地看她一眼。
王全又接着道:“梁叔他大哥也是那一回没的。其实吧……”
王全犹豫了,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是个靠谱的主,他心里也没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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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徒弟
小雨倒没想过从他那里打听,她从小就很受宠爱。如果真的想知道什么事情,要什么东西只管同小夏婆子或者夏秀才说,能给的不能给的没有不遂了她的心意的。她虽然喜欢偷偷看些邸报,听听壁角一大半倒是因为好玩。这会儿虽然心里好奇的要命,却还笑眯眯地宽慰王全道:“全叔只管捡那紧要的说给我听,旁的我还是慢慢听娘说来才好。”
王全不由暗暗在心里赞了一声:“说起来,这给将军承嗣不过是个由头,这些人真本事也是有的,可是一来人多,二来谁也不服谁。这么些人,既有想安享余生的,自然也有要建功立业的。”
“也是碰巧了,当时大娘子的母亲在婆家不大自在,大娘子也没个兄弟姐妹,夫人就怕大娘子被家人欺负。夫人也是个有主意的,当年给大娘子寻了一门好亲。夫人的意思,手上有支奇兵,将来在夫家才压得住人。刚好这些人也想求个出身,夫人就安排了这些人在庄子里。”
“想安居乐业的,就在庄子里租了田种。就是那些个想建功立业的,也有老少妻儿就一并去了田庄。剩下的青壮就按着各人的意思有的往军中安排,喜欢自在的大娘子就出了主意建了三个镖局,夫人她老家是西北的,民风也是彪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我们家是夫人的陪房,我娘是大娘子的奶娘。大娘子信得过我,就送了我学拳脚,领了这几支镖队。”王全顿了一下,才慢慢接着说:“后来,家里出了些事情……总算是把大娘子抢了出来。”
小雨咽了咽口水,总算忍住没有追问他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娘当年定的是什么亲事,为什么定亲要养这么多的打手,家里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梁叔主意多,能扛住事儿。他侄儿忠厚有余勇猛不足,也不像梁叔那样有主意。韩虎韩豹两个勇猛有余,智谋不足。那边那个胖子,笑起来眯眯眼的,我们都叫他死胖子,其实他姓师,看着不起眼吧,他的鬼点子可多了,可惜狡诈有余,忠厚不足。”
小雨暗暗又将这些人打量了一下,指着穿灰布道袍的瘦高个问道:“王先生呢?他是您的亲戚?”因为王先生不让二哥叫师父,夏家兄妹就尊称他先生。
“也不算远了,还没有出五服,那会儿我忙着收复着这些人。实在是跑不过来,你二哥是个学武的好苗子,有你二哥撑着家里才能不叫人欺负了。其实,你六哥也是不错的,不过大娘子说有一个就够了,唉,哪成想,他自己要去从军,这事儿可把大娘子愁坏了。”
俩人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二哥一路从前面跑过来招呼众人休息用饭。
小雨望了望钟敏,正要打马过去说话,八哥哥凑过小声说道:“九儿,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小雨抿嘴一笑:“这可由不得我,先吃饭再说吧。”
八哥踌躇了一下说道:“咱们要争取主动。”
“主动承认自己是骗子吗?”小雨揶揄道。
“小雨!?”八哥气得满脸通红。
小雨脸色凝重地摆了摆手说:“哥哥,我这次不给他们点苦头吃吃,他们还以为我是好耍的呢。”
兄妹俩正说着,就见杨宝臣挨着个地跟那些年轻的弟兄们说话,说着说着,旁边有人就如飞地跑去找二哥和方准。
小雨眯着眼弯着嘴角说:“哥,走!咱们看热闹去。”
八哥不明所以只好跟着,五哥看见了也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沈星纪正跟王全两个悄悄地说话,一看这情形慌得让王全去找人帮忙。王全远远打量了一下小雨的神情才道:“不急,先看看在说。”
这时方准已经挤进人群,又气又急地说道:“杨兄弟,愿赌服输,你怎么能干种挖墙脚的事情。”
杨宝臣冷冷一笑:“只许你们装腔作势地骗人,就不许我问问哪几个兄弟愿意跟着我了。大家也都是明眼人,该看出来的自然也就看出来。”
方准气呼呼地说:“你这是狗血喷人,小雨平素懒惰不肯练功,我才想了这个法儿让她练个一招半式的。”说罢心虚地瞄了二哥一眼。
二哥皱着眉,阴沉着脸抱着肩膀也不说话。
方准的气势一下就没了。
杨宝臣刚要回嘴,就听见鸦雀无声的人群里传来清脆的声音:“哥哥,哥哥,你不要乱动,哎呦,唉呦呦呦……”
小雨高高地坐在八哥的肩膀上看热闹,只是八哥比她大不了多少,这会儿已经站立不住好像喝醉了酒的人东倒西歪起来。周围的人都向一旁退去,眼看八哥就要摔在地上。小雨抓着他的发髻,死命地往上提,八哥还是歪歪地倒了下去。不远处看热闹的夏秀才急得大喝了一声:“九儿!”快步跑了过去。
幸亏五哥一直在后面跟着,跑了几步就扯住小雨的胳膊,本来就摇摇晃晃的八哥一下子就被扯到了。五哥稳住了小雨,才向夏秀才点点头:“没事儿,爹。”
夏秀才有些嗔怪地看了八哥一眼,这才抚了抚小雨的头柔声说道:“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
小雨连忙低下头掩住抽搐的嘴角。
杨宝臣在一旁嘿嘿冷笑:“你们看看,就这样的人家,你们跟着他们能有什么出息。”
二哥身边的人立刻就聚到二哥身边来,只等着二哥一声号令。
沈星纪和王全带了的人也慢慢退到王全的身旁,却不停地拿眼睃着杨宝臣和二哥。
方准一听这话勃然大怒,眸中凶光一闪,挥拳就朝杨宝臣打去:“想拉爷的兄弟,你得先问问爷的拳头。”
方准的拳法又快又狠,杨宝臣胜在身大力不亏,闪身一拨他的拳,两个人就打在一处。
小雨刚学了些皮毛,正是上心的时候,这会儿再看他们打架可就不是上窜下跳胡乱点评了,摸着鼻子仔细揣摩。方准的拳脚昨天是学过的,夜里也细细琢磨过一招一式该怎么用。慢慢就看出门道来,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等方准的看得差不多了,杨宝臣的路子也就出来了,小雨一面看一面在心里演绎,直乐得心里开了花儿一般。二哥看她一脸喜滋滋的样子,暗自好笑。
两个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直打了半个多时辰。四周也没个劝架的,打得二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眼看着动作也慢了,招式也笨拙了。两个人互相瞄着只盼着先把对方累死最好,一个比一个的脸色难看,心下都暗暗着急。
小雨看的差不多了,才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跟二哥说:“我看好了。”
二哥这才走过去,温声说道:“打够了没有?”
两个人连忙就坡下驴,生怕稍一坚持还要顾及面子再打下去。
小雨就慢慢悠悠地踱到中间:“本来呢,我是想称呼你一声杨大哥的。”
杨宝臣撇了撇嘴心想,你爱称呼俺杨爷爷也没用,爷爷我今儿不服。
小雨又背着小手来回走了两下:“哎呀,可是呢,我看了你今儿的招式,我就奇怪了啦。”
“你这个招式分明是我交给我徒孙的,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杨宝臣正在一旁喘着气,一听这话差点没气背过去:“死丫头,你胡说,这是我家传的功夫。”
小雨微微一冷笑:“家传的啊?那我要是会练怎样?”
“这不可能,这是祖传的功夫。我们家从来不教外人。”
“这样啊,那我要是练出来呢?我当时倒是交待这话了,上不传父母,下不教外人。你爹倒也还记得。”
杨宝臣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就充了血了。
小雨一笑:“我这样说你也不信。这样吧,我今儿要是打得出你这套拳,我就吃点亏吧,让你拜我师,以后你就对我执弟子礼吧。”
杨宝臣把眼睛瞪的溜圆,气喘如牛却不搭话。
小雨眉开眼笑团团一揖:“兄弟们都是明眼的人,看到了吧。怂了吧。什么祖上的功夫,不传给外人,其实就是我夏小雨传出去的功夫。”
唐峦逸与子琪不晓得昨日的典故,只道听途说到一星半点,暗想夏家倒是厉害,这么一个女娃娃就有张松之能。
张项城这会儿在外围只抻了脖子观望,小伙计小声说:“夏姑娘这胆子也是太大了。”张项城皱了眉斥道:“要死啊,是夏九爷。”
钟敏站在小夏婆子身旁,与有荣焉地笑着,唯二嫂陪卢夫人躲在车里轻轻地拍着如澜的背不喜地望着外面。
二哥的人见杨宝臣犹豫,便起哄道:“散了吧,散了吧。现如今这世道,有把子力气,随便比划两下子的拳脚也都是祖传的了。”
杨宝臣有心硬气一点,昨儿方准的事情又历历在目,心中不免犹豫。
小雨一抱拳又说道:“你要是服气,你就把刚说的话咽了。跟兄弟们说一声,错怪了咱夏九爷了,她确实是个才纵天下的奇人。我是个大肚量的人,必不会因为这样芝麻绿豆样的事情记恨你。”
杨宝臣气得浑身发抖,一咬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雨一笑:“那你就演示一下你们杨家拳是什么样子的。待会儿我比划的时候,弟兄好有个参考。”
杨宝臣就又迟疑起来。
小雨哼了一声:“你若是怕了我过目不忘,那我们也不用比过了。”
杨宝臣无法只得尽量快点把一套拳打完,小雨早将他的套路看个明白,在一旁不过印证着一招一式的顺序,哪里真的在意看他的拳法。
看他打完了,也不等他招呼,自己拉开架子慢慢打起来,杨宝臣黑着脸看着小雨将整套拳打完。小雨微笑地交叠着双手看着,并不催他。
过了半晌,他才脸色灰败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喃喃道:“师父,弟子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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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收服
看到杨宝臣服了软,二哥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王全带来的人互相望了一眼,都冷着脸看小雨接下来怎么办。
小雨心下一松,看着杨宝臣这个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忙暗中捏了捏手告诫自己:“夏小雨呀夏小雨,你就这么点雕虫小技,今儿要是心一软可就前功尽弃了。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不说,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你可就彻底完蛋了。”
这么想着,身姿站得越发的挺拔,沉声说道:“你须知道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做不到想不着的事,不等于别人也做不到想不着。”小雨定了定心神,虽然心里紧张,一对小拳头都快捏断了却还是面沉如水不让人看出一丝丝怯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接着说道:“起来吧。以后待人要有敬畏心!莫欺少年穷!”
众人见她目光凛厉,有些心虚的人不免垂下头来,不敢与她对视。那不以为然的,也被她看得一凛,不敢再态度轻慢。
小夏婆子见了她这个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慢慢走回车子,看着掐得青白的手发呆。
唐峦逸倒是料到小雨既然敢夸下海口,自然有过人之处,并不以为然。杨宝臣要是不服,就只有被赶出去的份,却也不算太丢人,想不到他倒是有几分骨气愿赌服输。
杨宝臣一张脸由白转红,人也有些懵懵懂懂的。小雨暗暗叹了一口气:“你且跟我来。“
二哥看着两个人走到无人处,心里到底挂记就不远不近地看着。小雨仰着脸看杨宝臣:“你心中必定还不服气,想着是我和哥哥下了套与你钻。你且自去想想,第一,先去想想怎么别人不钻这套,就你钻。这第二么,为什么人家给你下套?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拿你当那软柿子捏了?”
杨宝臣不由抬头看她。小雨将手一摊:”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刚收了这么些如狼似虎的人,你便来试探我,我要是不厉害点,以后岂不是要被那些人辖制住了。“
杨宝臣默然不语。小雨接着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刚才你怎么不干脆就走了算了。这样子,只怕你在这里会不自在。“
杨宝臣愣了一下:“这又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被奚落几句。”垂头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说罢就朝人群走去。
钟敏见小雨走过来,急忙心疼地跑过去,小雨看看其他人还远着,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钟姐姐,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二哥见小雨有钟敏陪着,晓得钟敏的身手不错,这才慢慢走回车子。刚巧碰到二嫂带着如澜出来解手,二哥不放心就陪着她朝林子里走去。
二嫂见四下无人,犹豫了好半天才轻声劝道:“到底是姑娘家,怎么能放她去做这样的事情。以后这个样子,怎么还会有人家敢要。亲事都耽误了。”
二哥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想这样,她就像是我的女儿。只是现在她手下这么一大群游勇,要是不能约束他们,以后一家子都要被拖累。”
二嫂期期艾艾地看了二哥一眼:“不如,还是让她跟了娘一起回去的好。”见二哥面色一沉,连忙解释道:“我也不是不乐意照顾她……”
“钟姐姐,你怎么这么慢呀!”小雨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二嫂连忙咽下剩下的话,尴尬地打量了小雨一下又睃了二哥一眼。
小雨拉着钟敏看到他们,立刻就欢快起来:“咦!二哥,二嫂你们怎么在这儿啊。”一歪头看见解了裤子蹲在地上的如澜赧然一笑:“那我和钟姐姐吃饭去了。”说着笑嘻嘻拉着钟敏就走远了。
二嫂喃喃地跟二哥解释:”我是怕照顾不好她。“
二哥看着远方,一笑说道:”她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如澜要什么照顾,吃饱饭就成了。“
二嫂咬着下唇,弯腰帮如澜将衣裤扎好,一家人慢慢往回走。
钟敏盯着小雨看了又看,大惑不解地打趣道:“你这妮子,一下子就长大了。怎么突然成了正人君子了,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小雨沉着脸,勉强笑了一下说道:“钟姐姐,这个你就不懂了。唉,我这心里呀,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你想想看,我偷听她的话有什么意思呢?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也不外就是抱怨几句,小雨妹子这么淘气我怕照顾不好她。”
“说不定,她说的更多呢,你早早知道不好吗?”钟敏想不明白。
小雨深深地看了钟敏一眼,心里还真有点担心这个姐姐了,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竟然还不明白:“知道不知道又能怎样呢?她不过说几句我不够乖巧懂事,难道我还能因为这个就让二哥休了她。她还是我二嫂,我娘留我跟二哥走肯定是有缘由的,我以后还要日日对着她。听她说几句不喜欢我的话,白惹的自己不开心,有什么意思呢。”
“再说了,我本来就不甚听话。难道还要她来告诉我不成。要是能偷偷听听我那些家将说话,倒还有点意思。可惜他们就要跟我娘走了。”
钟敏开始呆呆地听着,心想怎么这些事情自己就没有想到过呢?听她这么一讲,还挺有道理的。等听到最后一句,想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原本恍然大悟的神情一下子扭捏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同小雨讲。
小雨见她神情不对,眼珠一转,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几句话便嘿嘿一笑:“钟姐姐,你不会是听到什么了吧。”
钟敏大窘,小雨有心戏弄她几句,见她脸红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敢再说半个字,只一个劲地追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钟姐姐,你是晓得我的,你瞧我现下多艰难的。什么狗屁家将,我哪里稀罕,这就是百十张口等着我喂他们呢,我要是想不出个章程来,他们就能把我吃了。你快跟我说说吧,我也有个筹算。”
钟敏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缠得头都大了,只得将偷听到的只言片语说了。
小雨听罢一抚额头,口中念念有词:“要真是这样,可太好了。”钟敏心想,这些人跟着你,又惜命,哪里好了?却又不好意思再细问。
小雨又叮嘱钟敏:“再有这样的消息可千万别忘记告诉我,跟我娘说也是一样的。”钟敏只得点头应了。
两个人走回休息的地方,因小雨不乐意去见那些人,索性不去临时搭的灶上取热水喝,拉着钟敏径直奔小夏婆子的车子走:“我娘肯定晾了水给我,咱们就不要过去了。”
小雨刚爬进车子,还没来得及跟小夏婆子腻歪两句,就听见外面有人讥笑道:“嗬,你可真行啊。这么快就攀上了高枝儿了。成了我们大娘子的徒儿了。”还故意将那个儿字咬得重重的。
小雨连忙揭起帘子往外看,杨宝臣正坐在远离众人的一片空地啃着干粮。那说话的人,小雨也晓得,叫黄建业,本事不算大,心却挺大。
杨宝臣回头看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怎么,你也想拜师父么。”说罢往车子那里一指:“喏,去吧。”
李铭是黄建业的把兄,立刻站出来帮忙说话:“看不出你这块头大,脸皮也是厚的。”话音未落,杨宝臣一跃而起,一手揪住李铭的领子,不等他反应过来,随即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李铭不提防,疼得一下子就摔倒在地。杨宝臣正一肚子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就打,黄建业见把兄弟挨了打,也不示弱连忙冲过去帮忙,三个就打在一处。
小雨立刻从马车里冲了出来,站在一旁厉声喝道:“杨宝臣,今儿个你要是打输了,丢了我的人,就立马给我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小雨被方准骗得练了几年的内功,平时倒也不显,今儿确实急了。又生怕杨宝臣听不见,急急地吼出来,附近的几个人没提防只觉得心肝儿都跟着一起乱颤,半天才稳住心神。
杨宝臣听了这一嗓子也吃了一惊,心想这死丫头tm的练得都是什么功夫,一个比一个邪门。只是她这话一说,倒将这事儿揽在了她的头上。他就晓得今儿个自己只管揍人,不用理会善后了,心下顿时就轻松起来。
人群里本来是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听了小雨的话就犹豫起来。一来,是真被这一嗓子给震住了,现在耳朵里还嗡嗡地响。二来,昨儿刚拜了小雨,今儿就上去群殴她徒弟,别的不说王全那里就过不去。
小雨哪里还有功夫留意别的,况且她也不觉得她这一声有多么的震人发聩。心里还琢磨着:这个大个子倒是有几分心眼,趁这会儿把他们统统都打服了才好。
黄建业也被小雨的一嗓门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挨了杨宝臣一拳打在脸上。李铭看到小雨那么凶悍,心里也有些怯了。
不一会,两个人就被杨宝臣揍得鼻青脸肿,小雨见杨宝臣大胜,这才跑到近前指着二人怒气冲冲地说道:“他是我徒弟,你们敢挤兑他就是瞧不上我。”又转头杀气腾腾地看着众人:“你们哪个还对我不服气。”这一下,那些本来还有些想起刺的人,也都呆了。
杨宝臣也被震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越发露出几分呆样来,这会儿才明白几分:“敢情刚才我都白打了。赢了都算她头上,输了自己滚蛋!爷今儿个算是倒霉到家了。”
一时王全带的人都鸦雀无声,心里无不在骂娘,暗道:“不是说世家女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么,这么怎么跟一只大号山猫似的,随时都要扑到脸上来挠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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