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峰回路转
夏家商量的挺好,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天,三哥就从酒肆里带了消息回来。兴王一家竟然是病的病,伤的伤,走的走,现在好人居然只剩了世子一个。真真是峰回路转,一时间,连夏秀才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三哥又说了小酒馆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世子房里一个怀了孕的小妾,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因为这些日子家里事多杂乱,居然小产了。最后竟然血崩了,一尸两命,听说还是个男婴。您看看,这不是屋漏偏遭连阴雨么。”
又说:“外面的人都说:世子妃才走了两日,后院就乱了套了。世子气得不行,索性发作了后院的几个婆子、姨娘,连小厮都撵出去了几个。”
小雨听了就叹了一口气跟夏秀才说:“我看,还是等一等再派人去二哥那里。倒是乡下要好好弄弄,尤其是刚刚从武夫人那里买来的庄子,多屯些粮食吧。爹,不如将如海,如山派过去,跟那些庄户人家多多往来。三哥还得再留意一下孙家的动静,兴王已经全面收缩,孙家恐怕也要有些后招吧。”
又抚着下巴说:“得让如海赶快回去问问母亲的意思。唉,这个时候,还是让母亲在这里比较好。让大嫂张罗六哥的婚事吧,她也是有分寸的。”
三哥和夏秀才愕然地看着她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竟颇几分有小夏婆子的影子。
孙府书房,府尹孙禄十指交叉端坐在书案后面,几个幕僚团坐在左右,也都默然不语。兴王的龟缩使得孙禄无从下手,现在皇帝意图又实在是太明显了,几个王爷恐怕都是朝不保夕。前些时候,工部侍郎张锆上书,提出以地抵罪,如果诸王犯法,效仿前朝收回部分封地作为惩罚。皇上居然留中不发,可见这要彻底将藩王铲除出去。
孙禄的幕僚宋宗辉,三、四十岁,穿了件青色绸衫,头发绾了髻插了根白玉的簪子,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眯着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说道:“昨个儿少爷还去兴王府探视郡王,听他说郡王这回伤的确实不轻。只是,这也太巧了,一家子突然都这样,怕是有点蹈光养晦的意思。”
幕僚李毅年纪最长,青色的**帽下,露出花白的头发,一张脸瘦得刀削斧砍一般,穿了一身青布的道袍坐在孙大人的对面说道:“兴王若是真的肯老老实实呆着,倒也是我们的福气。就怕他是在等待机会,将来同其他的王爷一起发难。到那时,兴王的封地在我们这里,只怕府尹大人难辞其咎。”
孙禄点头道:“我也是顾虑这个。总是监察不利呀!”又转头问右侧的陈于卿道:“今儿去守备那里如何。”
陈于卿长了一张国字脸,穿了件青绸直缀,摇着手中的折扇,虽做书生打扮,一双大手却是骨节粗大,竟是个练家子。“守备也是坐卧不安。江湖上的兄弟有宋王封地传来的消息,听说宋王哪里已经寻到错处,动手了。”
孙禄大骇:“这个消息可靠吗?有几成把握?”
陈于卿垂了眼帘,掸了掸衣袖说道:“六、七成的把握。周王那里也有传言,说是走脱了一个庶子。”
李毅说道:“兴王实在是太狡猾了,我们上次不过上书试探一下皇上的意图,他就下令阖府闭门不出。如今竟是连进去都不容易了,要想寻到把柄,唉!难呀!”
宋宗辉冷冷地哼了一声:“如今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把柄什么的,就是之后随便指一个出来又有何难。关键是大人有没有下定决心。”
孙禄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兴王府里,想是如今大难临头,夫妻俩个倒难得地并肩躺着,悄声说着话儿。好似回到新婚时候一般。
兴王妃叹气:“也不知道,励儿走到哪里了。”
兴王抚着妻子的肩头安慰道:“励儿去他三伯哪里,比跟着我们要安全。”
兴王妃瘪了瘪嘴到底忍住了没哭。反而笑道:“那个夏家丫头还真是机灵,听说你的狼牙差点被她抽死。”说罢难得调皮地笑起来,颇有几分嘲弄地看着他。
兴王听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上去:“开始穿着你的骑马装,我还以为是你。哎呀,娇娇红袖招,骑马倚斜桥。”
兴王妃听了嗔道:“呸,不学无术。分明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你看花了红袖,才挑到了我。”
兴王难得见到妻子使小性子,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气得兴王妃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在他耳畔轻声说:“在装病呢,还这么中气十足的。”
兴王的脸色一沉,笑声也嘎然而止。
兴王妃不由有些后悔,就这么装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逃不过一死。又凑过去轻声问兴王:“周王家的庶子真的走脱了一个?”
兴王点点头:“十有**,听说也奔老三去了。唉,老五舍了一家老小总得换点什么,这个庶子是老五最得意的一个儿子,叫周崇,比励儿大两岁。身手好,人也足智多谋,原来我们哥几个还可惜他是个庶子,你看看这会儿就能捡条命。”
兴王妃点头,这庶子被换了,还不大惹眼,嫡子可就查得紧了。
兴王又说:“可惜了夏家的小姑娘了,虽说现在出身差了些,别的配咱们励儿可是绰绰有余了。她家那几个哥哥,七哥和五哥是肯定能中进士的。连那个侄子前途都错不了的。”
兴王妃点点头:“那个秀才娘子可是厉害,那个举止气度倒还真是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听说是家里遭难,败了?”
兴王点点头,出去查的人回来说:是西北大户吕家的一支,村子里大旱,又来了许多的土匪,竟然将村子屠杀殆尽。不过也有传言说是狄人扮作土匪过来抢劫的。
兴王妃笑道:“说起话来真是滴水不漏。说夏姑娘的婚事一定要等到哥哥们科举后了才能定呢,免得委屈了姑娘。你听听,这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呢。”
兴王点头:“这回要是熬过去,给励儿说这么一门亲事也不错,日后就省心了。就让媳妇管着他好了。”
兴王妃听了就有点不乐意:“到底是个庄户家的丫头呢,还那么厉害。”
兴王笑:“你是没看见,那丫头厉害着呢。日后有了孩子,励儿被她管着就闯不了大祸。就是闯点小祸,那丫头也能护住了他。”
兴王妃嗔道:“合着我这么多年一直护着你了。”
兴王见她眼波流转,似娇似嗔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荡。
转过天,小夏婆子将六哥的亲事交给大嫂张罗,自己急急忙忙赶回了凤翔府。刚刚坐定了,茶还没喝进口,三哥脸色苍白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三嫂见了吃惊地问:“你不在店里看着,跑家里来干什么?”
三哥慌里慌张地说:“快去叫人到府学将父亲,老七和如海他们叫到家里来,就说祖母病了,咱们今天连夜回乡下侍疾。”
小夏婆子骇道:“是知府大人动手了?”
三哥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咽了咽口水才说道:“兴王府的整条街都被官兵围住了,听说守备和知府大人一起动的手。”
小夏婆子道:“可说是什么罪名没有?”
三哥点头道:“私藏军械,意图谋反。”
小夏婆子只觉得两腿发软,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小雨连忙扶了她坐下。
三哥又道:“还是将父亲他们先叫回来的好。”
小夏婆子摆了摆手,纤细的手指扶在桌上,指尖轻轻地敲打着:“现在还不知道情形如何,先让守门的福伯去酒肆里叫个伙计过来,再问一下。”
小夏婆子眯着眼想了很久,轻声呢喃道:“难道是圣旨下来了?”
正在这时,五哥的小厮急匆匆奔了进来,门房福伯还在后面喊着什么。
那小厮也是飞快地行了礼就开口说到:“五爷说是十万火急,让你赶紧看了这个。”说着递了个纸包。
饶是小夏婆子心志坚定,此时双手也不由抖起来,还是小雨将纸包打开来。却是最新的邸报,大同的宋王被削为庶民,发配漳州。小夏婆子心中暗暗叫苦,怎么也没有想到今上这般鲁莽,竟是没有任何铺垫就排山倒海一般,竟然要在一个月内连削三王。
这时小雨低声叫道:“娘,您看看这个。这,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小夏婆子低头再看,竟是哭笑不得,邸报上竟还有小小的一条:逸王的长子周峪昨日出了京城。据说,逸王旧伤复发,身体每况愈下,偏偏女真人和蒙古人两边夹击,这几次战役逸王损兵折将。不得已才招长子军前效力。
小雨让福伯招呼着五哥的小厮先下去歇着,又吩咐他去酒肆了叫了个伶俐的伙计过来。
小夏婆子又打发了三嫂准备晚饭,这才跟三哥,小雨商量起来。也不过俩盏茶的功夫,酒肆里的伙计就来了。
“外面现在乱的不得了。守备大人和知府大人将兴王府围的铁桶似的,听说已经进去有两三个时辰了。”
小雨不由抖着声音问道:“可看到他们被押出来了?”
“一直没看到有人被押出来。有认识兴王府下人的就说,兴王妃和兴王也还有世子、郡王根本不在府邸。现在守备大人和知府大人急得团团转呢。”
“啊!?”小夏婆子,夏三哥和小雨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叫起来。
第四十七章 六哥
夏家并没有等到兴王一家的消息就举家回了乡下,只留了三哥一人照顾着店铺,连三嫂都跟着一起去了乡下。一天前还人声鼎沸的院子一眨眼就安静起来。
赵王村的房子早就不够大了,老夏婆子和大搜都在新买的庄子里给六哥布置新房。这个庄子就在赵王村旁边,原本是薛羽的舅母武夫人的。自从武夫人的儿子被娘家侄子失手杀死后,武夫人同娘家的关系也不大好了。当初为了救儿子,钱像流水一般的使出去。小夏婆子听说了,就找了中人,将这个庄子买下来了。
到底是世家,房子盖得又大又结实,四哥又按着自己家的需要修葺了一下,倒是比凤翔府的房子更漂亮些。
老夏婆子跟小夏婆子和夏秀才住在正院,东西两侧各隔出两个偏院,五哥和六哥的新房都在东面,三哥、四哥的在西面,一家占一个院子。正院里也给女孩子们留了房间,早上给老夏婆子,小夏婆子请了安再一起出去。前院则是给男孩子们的。
小雨看着老夏婆子领着王家的人来铺陈。因为日子急了点,很多家具都是从前四哥打的,材料,手艺倒也都不差。王家的几个媳妇见了也都很满意,收拾了一天才将院子收拾齐整。
在夏家还有几分矜持,等回了自家都围着小姑子奉承。“太婆婆,婆婆都是极和气的人。六哥那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人长得又精神又有本事。”
“家里头可真是大呀。虽说妯娌多了些,可是这份家业也大呀。”
“那几个媳妇都是不行的,咱们姑娘识文断字就高了他们一筹。都说那个三嫂算盘打得好,那是没遇上咱们姑娘。”原来,王秀才的祖上是帐房先生出身,攒下钱在老家买了这么些的地。家里哥儿,姐儿会走路就开始打算盘,算账。王三姑娘的两个姐姐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帐房,专门帮那些夫人、太太管陪嫁的。
也有说夏家的几个姑娘的:“三姑娘,过去一定给嫂子留意下四嫂家的燕儿,听说小丫头手很巧,脾气也好。虽说现在年纪还小,可跟我娘家姐姐的儿子倒也相仿。”
那个听了连忙道:“如山,如驹年纪也不小了,帮我探探大嫂、三嫂口风,我娘家的侄女人品、相貌都很不错。”
王三姑娘都抿着嘴一一应了。
过了几日,夏家就接到六哥的回信,果然蓝世子听说他要娶亲就又给了一个月的假期。这趟差事办得顺利,他们再有个七八天就要启程回西北了。蓝世子还打算亲自过来观礼,六哥叮嘱小夏婆子预备出房间来,大概还有二十几个随从。
小夏婆子跟老夏婆子一商量,二十几个青壮男子跟这一家男女老幼住在一起,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不如索性将赵王村的宅子空出来,专门给他们住。这样一来,蓝世子也自在,自己也乐得轻松。
凤翔府里的消息也慢慢地传了出来。
据说,到了傍晚时分,兴王才带着王妃和世子回了府邸,看见府邸被团团围住,也大吃一惊。一副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所以才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到兴王府的正门。一时间,无数百姓跟在他们后面看热闹。
孙禄和守备吴劲松两个正指挥着手下人将兴王府掘地三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就听手下人报:“兴王就站在大门外呢。”俩人也是急急忙忙往外跑,竟没有商量个应对之法。
及至兴王向孙禄要抄家的圣旨时,孙禄同吴劲松就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于是一个王爷加两个朝廷大员,竟如泼妇骂街一般,当街对骂起来。
一边说:“王爷屯兵自重,意图谋反。”
一个就答:“兵在哪里,我若是意图谋反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
孙禄若说:“有人密报。”
王爷就回:“何人密报?”
王爷斥责:“无朝廷文书就敢私自缉拿王爷。可将皇家放在眼里。”
孙禄就又回到起点:“王爷拥兵自重......”
这般说了一个时辰,两个人也说不出什么有新意的话来。连围观的人听的都腻烦了,大有要散了家去的意思。
最后,还是王爷一甩袖子进了兴王府,随行的护卫冲进去将守备带来的军士撵了出去,将府门一关竟是不再理会他们。
孙禄与吴劲松商量无法,只得继续派兵围着,向京城快马递了折子。
不过五六天,皇帝的批示下来,居然是:“就先这么软禁着吧”。
小夏婆子听了也不由叹道:“这一步棋走的实在是太险了,想必是事先得了什么消息,所以溜出去了。如此也算抢了先机,将孙禄的行径曝露在民众之中。这个兴王果然是个妙人,这等无赖般地闹出来。百姓最是淳朴简单,见他自己跑回来,又是皇家自己人,不免就怪孙禄多管闲事。人家皇帝侄儿还没有发话呢,你一个外人就敢出来抓龙子龙孙?只怕皇帝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怪他多事。”
孙禄也是懊恼万分,手下的人过筛子一般,细细盘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出来是谁通风报信。
倒是王爷那里上书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在府邸:“午夜梦回,见先皇痛哭流泪。不知道先皇心中挂念何事,以致如此伤心,所以半夜带了妻小到护国般(bo)若寺,请方丈指点。”
皇帝看了,不免脸红惭愧,虽没有撤掉软禁的命令,倒也没有定罪发配。
过了几日,六哥带了蓝世子回了夏家。如海先招待这蓝世子和手下的护卫先歇了,这才领着六哥去了新买的庄子。
下夏婆子扶着老夏婆子的手在正堂坐着等六哥,老太太心急,几次要冲到外面去看。慌的小夏婆子拉着她的胳膊劝导:“六哥本来干的就是刀上舔血的活,您这样迎出去,不是折他的寿吗?娘,您再等等。”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哗,老夏婆子再也忍不住,甩了媳妇的手就向外走去。这时,七哥、八哥、如海、如山、如驹,如昊簇拥着六哥就进来了。一见祖母,六哥再也忍不住,扑过去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小夏婆子站在一旁,咬着牙挺着,半晌才挨过了那股子劲,才能开口劝婆婆:“娘,您先坐着。六哥一路风尘的,快让他起来吧。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于是,大家都落了座了。六哥又站起来给哥哥、嫂子、弟弟们行礼,谢谢他们替自己尽孝。又有侄子,侄女们过来给他行礼。走了一年多,家里又添了几个孩子。三哥家里添了如曜,四哥家里添了如虹,五哥家里添了如涛。小雨也过来给六哥见了礼。
大家这才互相打量起来,大嫂子嘴快说道:“延寿出去做事一年多,人也越发的干练了。”
三嫂接道:“可不是,人也长得又高又壮了。”
五嫂也跟着打趣道:“就是这话呢,若是在路上遇着,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官老爷呢。”
老夏婆子就抹着泪说:“怎么黑成这样了。”六哥原本是个白面书生的样子,此时一张脸黑红黑红的。行动间干净利落,哪里还有半点从前斯文的影子。
这么着又说笑了会儿,就快到了开饭的时候了。六哥先去洗漱一番,这才回来同大伙一起吃饭。此时夏家的人口众多,一大家子一起吃饭时,多是男人一席,女人另开一席了。
六哥破例坐在了夏秀才身边,只跟着夏秀才客气了一句,就甩开了腮帮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完了,也不用几个嫂子帮他盛饭。自己过去,三下两下盛了一大碗冒尖,坐在那里风卷残云,片刻就吃完了。
老夏婆子见了,心疼的没法儿,忙让大嫂拦着他:“吃饭要细嚼慢咽,这般要伤到肠胃的。”
六哥这才发现,别人还没怎么吃东西,都目瞪口呆看着他呢。不免也有几分赫然,放慢了速度吃了几口,不知不觉就又快了起来。吃完了,就规规矩矩坐在那里,脊背挺的笔直。
小夏婆子看着暗想这必是军营里的规矩,不免心中酸楚。
六哥的婚事定在第三日,也是为了世子观礼之后,好早些启程回西北。
一时间大家又忙着准备婚礼的衣服,六哥竟是比走时高了不少,跟二哥差不离了,人也粗壮了许多。亏得五嫂子请人做衣服的时候,留了许多,这般又改了一日,才算合身了。
小夏婆子少不得又将他叫到别处,问了问代王的事情。
六哥听了竟面带悲色,半点家书中的狩猎喜悦都没有。沉声说道:“真是人伦惨剧。代王的四儿子不过八、九岁,不知道是被哪个身边的人哄了。竟然告发代王,说家中有违禁物品,意图谋反。”
“代王妃听了当时就昏了过去。听说那个儿子是庶子,如今降了一等袭了郡王。这次也跟着我们一起进京,看着面上也就是八哥那样的孩子。哪里能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蓝家也是突然接到密旨,我们事先什么都不知道,就埋伏在世子和几个郡王狩猎的地方。不过一个时辰就都擒住了。”
小夏婆子这才颤抖着问道:“可有受伤。”
六哥露出一口白牙:“怎么会没有伤?都是不怎么严重的外伤。”说着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道刀伤给小夏婆子看了。
第四十八章 天灾
小夏婆子如何不晓得六哥这是在安慰她,只得忍着伤心点了点头嘱咐道:“刀剑无眼,还是要多加小心。”又问起蓝国公对于削藩是怎么看的。
六哥想了想说:“一来,国公心思深沉,再则,我平时也不大看得到他。倒是世子和蓝灏馨并不以为然,觉得皇上过虑了。”
小夏婆子又叮嘱他不要轻信旁人,尤其是世子和蓝灏馨。凡事多观察,多思虑,切勿妄下决断。六哥都点头一一应了,母子俩说完了话,六哥又到正屋见了老夏婆子,这才回了赵王村的宅子引着蓝世子过来见了夏秀才和小夏婆子。
又怕世子他们待的无聊,便带着他们去西山打猎,蓝世子也是个通透人,晓得他还要同家人聚聚,也没有要他陪着。六哥就找了小雨到庄子里玩耍,本来还要叫上七哥,八哥他们,偏偏小雨霸道,让他们都忙着给六哥收拾结婚用的家具,摆设。小夏婆子怕兄妹二人因为从前的事有个了嫌隙,也不去约束他们。
兄妹俩就去了庄子里的一个小池塘钓鱼,挖蛤蜊,小雨又鬼鬼祟祟地给六哥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强弩。都是四哥偷偷仿着军营里的弩给她做的,一个不过十来寸,已经算是很小的了,还有一个更是精巧别致,不过六哥手掌大小,刚好可以扣在手上,手一抬就可以射出去。
小雨因为自己臂力不行,磨了四哥很久才得了那个大的,许是做的熟练了,索性又改进了一番,做了个小的给她打兔子玩。小雨留了一个心眼,从来不在人前显摆。这还是头一次拿出来,只给六哥演示了一番,太远的自然还是不行,不过近身做暗器用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般摆弄了半晌,才期期艾艾、恋恋不舍地将那小机关放在六哥的手里:“这个给你,以后想我了,没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六哥大为感动:“上次你给的簪子还用上了。跟狄人肉搏,偷袭了一下。”说着又觉得不大光彩,不免面有几分赫然。
倒是小雨狡黠地说道:“兵不厌诈。想不到,六哥你现在已经能将兵书运用自如了。”又磨着哥哥讲了许多军营里的故事。
这般玩到天黑,兄妹二人才尽兴而返。
次日,六哥披红挂彩,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马头上还带了一朵大红花。这才带着由世子亲卫们组成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向赵王村的王家走去。
进村没走多远,这支号称有史以来最强悍的迎亲队伍就宛如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起来。就有那王家的小娃们在道边,唱着童谣哄笑着:“新郎骑马似乘船!”
原来王家的小姐妹们一大早就在通往王家的道路上洒满了黄豆,若非这些人都是御马的高手,早就被摔下马来。饶是如此,这几步路也都走得七颠八倒的,哪里还有半点西北虎贲营的威仪。及至到了王家,三姑娘的小姐妹们就排成行趴在墙头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轰然大笑。
六哥不由在心中暗暗庆幸,亏得没让世子跟着来,不然大家的脸都丢光了。待到要进院子的时候,少不得也要连几句简单的诗,对几个应景的对子,好在这些倒难不住六哥。
这般闹了半晌,总算是把新娘接到了轿子上。迎亲队伍里抬轿子的,就不免互相眨了眨眼睛,想要将刚才的“委屈”找回来。倒是六哥瞥见了,又看他们抬着个轿子故意东一下,西一下地折腾新娘子,连忙给如海递了眼色。
如海赶紧凑过去又给抬轿子的每人添了两个红包,方才好好地将人抬回家去。八哥守在庄子口不时张望,远远见到人影就一面往回跑一面大声喊着:“来了,来了。快点爆竹。”
于是,点鞭炮的,招呼小孩子的,预备火盆的,大家忙做一团。就在这忙忙乱乱、热热闹闹中,六嫂子嫁进了夏家。
在那一天,任谁也没有想到,自此以后,不止赵王村和这庄子,连凤翔府和整个天下都要经历一段漫长而黑暗的等待。而这般的喜庆,在那几年里也只能是梦里才有的了。
三天过后,夏六哥陪着王三娘子回了门子,又送了蓝世子和亲卫们启程去了西北。夏家,又开始了杜门不出的日子。六哥闲暇无事,或在当院练武,或坐在树荫下雕木头。六嫂子就在一旁支个小火炉,揉些面,贴几张饼子给六哥吃。一时,夫妻二人新婚燕尔羡杀旁人。等六哥快走得时候,手里的木头,就变成了一根木簪子,打磨的光溜溜的,簪子头上刻了两条鱼儿。
小雨见了稀罕的不行,六嫂也不生气,大方地给小雨簪上。六哥摇头苦笑,晚上偷偷又给了媳妇一根:“那根原是练手的,你以后也莫要惯着她,她最是会得寸进尺的。”
六嫂笑了笑,并不当真,赵王村谁不知道夏家将个九姑娘都宠到天上去了。这个九姑娘自幼又是六哥照顾的,比别的兄妹感情更为亲厚。
六哥走得时候,局势越发的险恶了。小雨的意思,如果皇上还是如此行事。若是日后皇上有意让蓝家同逸王对抗,六哥一定要想个法子脱身出来。要是蓝家想要依附逸王造反,六哥倒是可以跟着蓝家一同起事。
六哥走了没多久,名不见经传的湘王也被软禁起来,又过了月余,没什么势力的七王爷宁王也被贬为庶民,发配广西。
快到秋收的时候,凤翔府突然开始下起雨来,一开始只是瓢泼的大雨,电闪雷鸣的。夏家的人本就窝在家里,如此更不必出门了,都关起门来躲在自家房里等着雨停。到了夜里,又刮起大风来,呜呜咽咽地带着尖利的哨子顺着窗户缝钻进来,吓得胆小的人不寒而栗。
如此下了两日,雨势才慢慢。
这般毛毛细雨又稀稀落落地下了三五日,夏大哥趁空带着如海去了几处的地里看过。回来的时候就苦着一张脸,连连叹气。夏家的许多地,地势较高,倒是沾了些便宜,可是前几日的狂风刮倒了很多马上就要收割的麦子。许多麦子在地里一泡,就不成样子了。
老夏婆子和小夏婆子也跟着叹气,此时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抢出一点是一点。
于是,夏大哥、夏七哥和夏八哥带了雇农在赵王村先收割了那些已经倒伏的麦子。如海,如山、如驹他们则带着庄户们一起收拾庄子里的地。这般冒雨干了三天,总算天晴了。大家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地将谷场收拾好,开始晒谷子。
夏家收拾完自家的地,又按照小夏婆子的吩咐,帮着村里人手少的人家抢收。饶是如此,还是有几户人家地势实在太过低洼,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够自家的口粮。
于是,小夏婆子就将今年自家的收成分了分,算是借给他们。签了契,等来年收成好的时候,再还给夏家,庄子里的庄户也减了一半的租子。好在今年因为收成不好,粮食倒是能卖上个好价钱。这般交了赋税上去,这一年总算没有亏得太厉害。
小夏婆子原本怕局势不稳就存了不少粮食,如今又恐怕祸不单行,索性多挖了几个地窖又多存了一倍的粮食。几个媳妇都有娘家,真要有事,少不得还要贴补她们娘家一些。三哥的几个酒肆也因为粮食短缺,开不下去了。于是县里的、府里的店铺通通都关了门。这般,到了年下里,夏家竟也难得的紧巴起来。
小夏婆子到底是被灾年匪患吓怕了,一安顿好了雇农和庄户,就让如海领着庄子里的青壮加固围墙,日夜巡视。
又派夏大哥去跟赵王村的里正商量,让他们也组织些青壮出来维护治安。只是村子里的人毕竟比不得自己庄子里的庄户,大多人还未曾从秋收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村子又大,人住得也分散,竟没有多少人响应。
小夏婆子越发不放心夏大哥、夏大嫂两个人住在赵王村,便让大哥装作将粮食都运到城里去卖高价的样子,将赵王村宅子里的粮食藏妥当了。吩咐夏大哥夫妻俩也搬到庄子里来住。
这般半个多月过去,五哥又送来最新的邸报,竟是全国各地都有各种不同程度的灾害。有的地方是旱灾,有的地方是涝灾,还有的是河水决堤冲了农田。凤翔府这样的,竟然还算是好的了,也因此这一年凤翔府的税赋并没有任何的减免。一时间,老百姓怨声载道,哀嚎遍野。
百姓们原本就对府尹有诸多不满,如今更甚。又有多事的人联想到,孙禄软禁了兴王。就将此事怪道孙禄的头上,说他抓了龙子龙孙,惹怒了天上的龙王。龙王才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没多久,竟将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这时,远在东北的逸王又向皇帝递了折子,请求今上下罪己诏祈求风调雨顺。
小夏婆子看着邸报也不晓得皇帝是以怎样的心情下的罪己诏。下了罪己诏没多久,皇上就任命了方钰清为北平布政使、章炳然为都指挥使,二人一起负责北平的防卫部署以及屯军。
不过月余,方钰清同章炳然就被逸王在逸王府内擒获,随后逸王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为国靖难,很快就占领了北平城。
第四十九章 人祸
随着逸王靖难的邸报一同到夏家的还有兴王起事的消息,兴王的三千精兵不过用了半日就占领了府衙,也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同逸王遥相呼应。
兴王起事之后,并没有急着向京城挺进。反而发文安抚百姓,只说当今皇帝信任小人,竟欲将先皇的子孙屠杀殆尽,不诛之不足以平民愤。
百姓们虽然有些不满灾后赋税未有减免,但民愤也没有大到要将府尹诛之而后快的地步。可是兴王的话又说得在理,当初多少人看着:府尹孙禄对着兴王大呼小叫,这皇家威仪岂容他人肆意亵渎。于是孙大人在菜市口被斩首的时候,也并未有多少人出来叫屈。
孙浩然很早就不知去向,就连孙家的女儿们也很早就回了老家,想必孙禄也料到了今日。
虽然没了府尹大人,凤翔府的日子似乎还在照旧过着,并未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
凤翔县的乡下,夏家的新宅子里,小雨抚着邸报,一双大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看着母亲说:“也不知道六哥那里如今怎样,蓝家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如海和七哥已经不像开始时那般懵懂无知了,七哥抚着下巴,吹了吹茶盏里的茶叶说道:“先皇去世前杀了一大批肱骨武将,本意是给今上扫清障碍,免得他们仗着从龙之功,欺凌年幼的皇上。却没想到此举既寒了老臣们的心,又让今上无人可用呀。”
三哥点了点头,蓝王爷当时也是千钧一发,捡了条命,未必跟今上一条心。
夏秀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却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恐怕我们的粮食要不够用了。”
众人愕然:“不是已经存储了一年的粮食了吗?就是日子艰难的时候,拿出些资助村民、庄户换个好名声,也是尽够的了。”
小夏婆子听了直摇头:“兴王既然要借着逸王的名头势力,少不得也要给逸王一些好处,下个投名状。目前看来,恐怕要从军需粮草上下功夫。”
小雨和如海都不由惊叫了起来:“征军粮?!”
一时众人都默然无语,夏家确实备了许多的粮食,可是今年整个赵王村和庄子的收成都不好。村子里很多人家的税赋都是勉强交上的,若是再要交军粮,只怕村民们就得将口粮交出去了。夏家的粮食存的再多,恐怕也禁不住再交一次军粮,况且如今四处都有灾荒,逸王要想保证充足的粮草,不横征暴敛恐怕是不行的。
小夏婆子似乎还嫌大家受的惊吓不够似的,又悠悠地添了一句:“兴王的三儿子---周励,怎么一直没有露面。”
小雨这才恍然大悟地瞪圆了眼睛说道:“金蝉脱壳!这么说,他的腿伤也是假的!”
小夏婆子扯了扯嘴角,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瞧,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心思单纯的人给你耍着玩呢。”
小雨听了也不由挫败地塌下了肩膀,看着地上的砖头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口中似乎嘟囔着:“那也是个笨蛋。”
如海沉吟了好一会才斟酌着说道:“祖母好歹也认识兴王妃,何不求求她。”
小夏婆子好奇地偏着头看他:“求她做什么呢?”
如海想了想说:“女人心慈,求她少征一点是一点。”
小雨听了噗哧就乐了:“要是我,就狠狠地征上一笔,等你们饿得头昏眼花了,步履蹒跚了,我就出来施粥。到时候,不管你乐不乐意,都要赞我一声心慈仁厚、菩萨心肠呢。”
如海看着小姑姑得意洋洋的笑容,忍不住气呼呼地说:“他就不怕官逼民反。”
小雨拊掌哈哈大笑起来:“那正好招些青壮。我想呀,只要管饭,肯定有很多人想去。到时候统统送给逸王,补充军马。也是一桩大功劳,是吧?娘?”
如海哑口无言地看着小姑姑,心中暗想:“做官的若都似小姑姑这般奸猾,老百姓都不要活了。”
七哥想了想问道:“能给咱们家少征点也行呀?”
夏秀才叹了口气摇头:“不行。只怕,我们还有多交一些。”
小夏婆子见大家都没精打采的,就笑着给众人打气道:“多交有多交的好处,所谓破财免灾嘛。”
几个年纪小的不免称奇:“咱们家人口多,亲戚也多,多交有什么好处?”
大哥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些,给弟弟妹妹侄子们解释道:“人人都知道咱们家有粮食,”见几个弟弟意欲反驳,就解释道:“你以为你已经藏的很稳妥了,就没人知道?我且问你,你认为兴王有多少兵马?”
三哥想了想说道:“明面上是三千的亲卫,可是,怎么着也得有五千吧。”
三哥话音刚落,众人立刻恍然:“夏家有多少粮食,众人心中也有个数。不管夏家明面上露出来多少,只要没到那个数,他们是不会相信自家已经没有粮食吃了。现在还好,若真等到大家的粮食都吃光了,夏家可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可是,真要是将这些粮食交上去,夏家这么多人口,别人想拉拔一下都不大可能,那时一家老小可真要喝西北风!
夏家商议了一番对应之策,没想到征粮的虎狼之师还未到,赵王村先传来了噩耗。
开始时,只是村中有些粗心的媳妇丢了几只鸡鸭,也都还以为是自己晚上忘记拢回家中的鸡窝了,并不怎么在意。没多久,夏家隔壁林嫂子家的小儿子在外面玩耍的时候,就不见了。出去寻找的村民们在小树林旁捡到了一只鞋子,再往树林深处走竟然看到小孩子的斑斑血衣。
没多久,里正家的三姑娘,傍晚去哥哥家的路上被狼咬死拖走了。村民们这才恐慌起来,开始急急忙忙地加固房屋,围墙。即便是这样,到了夜里,食髓知味的狼群还是如期而至。等到了第二天,少不得又有几户家贫无钱加固房屋的人家被狼将鸡窝洗劫一空。
一时间,赵王村人人自危,傍晚不到就家家户户紧闭不出,往昔宁和的小村庄被一片萧瑟惨淡所取代。小雨听说自己的好朋友三丫被狼给吃了,气得的大哭。要不是小夏婆子拦着,早就拉了哥哥们去给三丫报仇了。
倒是赵王村组织了几次进山剿狼,夏家也派了大哥,三哥,如海,七哥一起去了。只是那狼群甚是狡猾,不到傍晚不会现身。可到了傍晚,视线就不好了,就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也不一定能射中山狼。一时里正也无法,只得吩咐村民管好门户。
又过了没几日,六哥的家书也到了。西北蓝家果然如小雨所料,开始在皇上和逸王之间摇摆不定。逸王忌惮他的虎贲营,就派了两个人去做说客。主事的竟然是护国公的世子薛羽,陪同的却是兴王的三儿子---郡王周励。
小雨看着两人的名字不由感慨万千。转头看着小夏婆子说:“您看看,我们勒紧了肚皮,节衣缩食,供着他们打来打去。江山还不是他们的,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回头又看信中说道:“起初周励同梁国公吹嘘逸王兵强马壮,有三十万兵马,这一路上攻城略地无数,踏平京城指日可待。梁国公听了,并不大理会他们。”
“不过两、三日,也不知道薛羽怎么跟蓝家谈的。梁国公的态度突然间就变了,不仅答应镇守西北,还派了自己的世子带了虎贲营和一万人马前去助战。”
六哥倒是没有跟着过去,只是西北这边的狄人难免会听到些风声,恐怕以后西北一带的战事也不会少了。
小夏婆子眯了眼,想了想记忆中那个瘦瘦的白皙少年。也不知是怎样的伤心,才能伏在她的身上哭得那般悲痛,压抑?想不到,那样一个文质彬彬的纤弱少年,如今也能跟心机深沉的老狐狸梁国公周旋,真是后生可畏呀。
小夏婆子又不由晒然一笑,自己的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呢。那个曾经如同阳光般明媚的六哥,如今已经是一个手起刀落,杀人无数的千户了。就连如驹,如昊他们都在一日日地长大。
还有小雨,她唯一的女儿。
小夏婆子不由转过头怜爱地看着小雨,已经长得快要和她一样高了。灵动的手指,轻轻地捻着信纸,夕阳撒在她光洁的脸上,仿佛给她镶了一道金边一般。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六哥的信,看得正入神。
小夏婆子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恨不得将女儿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怀里。但是,随即小夏婆子的心中又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了,究竟是谁,会在不久的将来夺去她的心头肉呢?小夏婆子想了很久,似乎认识的人里面并没有一个可以配的上她的宝贝女儿的。
小夏婆子呼了一口气,也许家里面最娇惯小雨的就是她这个看似严厉的娘吧。
第五十章 征粮
夏家准备了很久的“征军粮”终于在兴王靖难一个月后开始了。彼时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已经从兴王起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并且天真地以为:“日子和从前比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同。”
当兴王征粮的命令下来的时候,村民们惊呆了。赵王村里,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村民不免聚在一处,议论纷纷。
有那读了几天书的,就斯文一点地诉说着不满:“受了这么大的灾害,官府没有抚恤赈灾也就罢了,竟然连赋税都不肯减免一星半点的。如今还要额外征军粮,这可真是没有活路了。”
那等日子艰难的听了就无奈地摊着双手:“我们家哪里还有余粮,再征!?再征就只能将种子交上去了。”
一旁,日子都无以为继的老实人听了,越发无可奈何地说:“你们家里还有种子,我们家这些日子都是靠着几个亲戚朋友接济着。”
光脚的粗人就干脆喝到:“老子要粮没有,要命就有一条。”
夏家虽然为了这兵粮准备了好些日子,当听说自家是赵王村征军粮的头一家时,还是大吃了一惊。夏秀才看着里正,不无埋怨地说道:“咱老哥俩这么些年,您这是要拿我们夏家开刀呀。”
里正的一张老脸也不免一红:“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压服不住了。昨儿个,我家里的锅都给人砸了。可是,这交不齐军粮,我也没法交差呀。”
次日,到夏家征粮的是护国公的世子薛羽和兴王府的郡王周励,俩个人都穿着箭袖的骑马装,外面一身擦得闪闪发光的罩甲,又各带了十几个亲兵,后面跟着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夏家。
夏家这里却是五哥出来接待,大哥,三哥,四哥,七哥和如海几个一旁作陪。如海暗自打量了二人一番,当年见到薛羽的时候,薛羽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如今已经快要十五了。身材虽没有二叔和六叔那么高大,但是也隐隐的可以看出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原本俊美的瓜子脸也多了些棱角,一双大眼睛总是微微眯着,带着几分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就是从前那个略有些傻气的周励,经过这半年也大变了样子。一张脸被晒得黑黑的,原本盛气凌人的神情早没了半点影子。一双眼睛朝人望过来的时候,竟像一头狼盯着猎物一般。
夏五哥同他们寒暄了一番,这才知道兴王世子早已经带了五百护卫去了北平同逸王会合,周励则留下来配合薛羽在中原一带筹措粮草。夏五哥暗暗点了点头,也明白兴王世子这般行事是有几分做质子的意思。
于是,又说起军粮:“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世子需要粮草,夏家自然是愿意鼎力相助的。只是世子这番要得数目实在是太大了,您也知道,今年地里的收成本来就不好,我们家也只就留了今年的粮食。”
薛羽听了呵呵一笑:“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伯母是谨慎不过的人,这些年来治家有方。你们家如今有将近三十口人,伯母怎么也要留下六十人的口粮,这心里才能踏实。”
夏五哥听他这般抬出自己的母亲,脸上立刻显出几丝薄怒来。
薛羽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呷了口茶说:“小弟也不多要,喏!”薛羽说着向外面瞥了一眼,五哥看着外面空空的五辆大车,直气得胸口都要炸开来。
夏五哥沉吟了一下,刚要反驳,薛羽又说道:“虽是给你们留的紧吧了点,但是若进城换成粟米,也还是能挨到明年夏天的。”
夏五哥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陪着笑脸说道:“不瞒您说,现在就是将家里存的余粮都拿出来也没有这么多。”说着伸出手掌,按下拇指道:“家里现在也就能有这些,您好歹给我们留下一点。”说着又弯下食指道:“三车,如何。”
见薛羽但笑不语,只得又恨恨地说:“再加上半车,着实不能再多了。”
夏大哥在一旁忍不住气呼呼地说:“你们这般行事,分明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薛羽叹气:“我自然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军粮,士兵就没有吃的,那可是要哗变的。”
夏大哥还待说话,三哥怕他再说出什么怨愤的话来,连忙截住说道:“也不是不愿给,实在是没有了。我家六弟也在蓝国公的虎贲营里效力,我们如何不晓得前方战士的辛苦。只是,唉,六弟媳妇又有了身孕。总得给留些给老人、孩子果腹不是。”
薛羽听了,垂着眼帘想了想,这才起身长嘘一口气,转头示意周励去装车。
夏家兄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几十个护卫一拥而上,一眨眼就将三辆大车装得满满的,另外的一辆车也装了有大半车的样子。
薛羽交过护卫低声问了几句。隐约听得护卫说着:“确实再没有了。”
夏家的兄弟的面上才算松了松。
薛羽晒笑着说道:“记得小时候,每逢秋天就到这里来玩耍。”说着信步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眯着眼指着柴房说道:“舅母常常存些当年收上来的粮食在这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了。”言罢面色一凛,就有护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一脚将柴门踹开,三下两下就找到个地窖的入口。
夏大哥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一个健步冲过去就要揍薛羽。幸亏三哥一直在一旁盯着,连忙拦腰抱住了。
薛羽也绷着脸不言语,又指了两三处从前武夫人藏粮食的地方,竟是一袋子也没有给夏家留下,满满地装了五大马车。
等薛羽带着护卫离开院门的时候,就听院墙上一声清脆的娇叱:“薛羽,你这头不要脸的中山狼,吃我一脚。”薛羽不由抬头向院墙望去,心中不免奇道:“这么远,如何能一脚踹过来。”正想着,一只绣花鞋直奔面门而来。一时也来不及躲闪,硬生生地挨了一鞋底子。
夏家的庄户们本就在外面看着,见主人家被征走了这么多粮食,也跟着心疼。此时见了小雨飞去一鞋,都觉得十分的解气,纷纷有样学样。连八哥,如辰他们都脱下脚上的鞋子,摔在护卫们的脸上。
薛羽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正望见夏大哥站在前面,就指挥着身边的护卫将夏大哥拖走了。旁边的庄户们见了,吓得连忙向后退去,再也不敢向薛羽他们扔鞋子了。
唯有夏大嫂见了,立刻哭嚎着奔了出去。三嫂、四嫂也连忙跑出来,硬是将她架着拉了回来。五哥也急忙喝住要冲出去的七哥、八哥。三哥和四哥则抱住着了如海,如山。
待到薛羽他们离开,这些庄户人才奔过去捡了自己的鞋子。只是小雨丢出去的那只绣花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小夏婆子不免又训斥了小雨一顿,小雨就抽抽涕涕地说:“当初真不该救这个没良心的混蛋王八蛋,简直就是一头中山狼。”小夏婆子也不晓得她是真的伤心,还是耍奸想要逃避责任。倒是,夏秀才见了心疼的不行,哄了半日。
五哥和四哥急忙骑马进了城。四哥进了军营,寻了熟识的将官求了情,总算是发落到了县衙里。五哥又到县衙的监狱里打点了一番,虽然一时不能放出来,倒也不会让夏大哥受什么大委屈。
夏大嫂这次却是将小雨恨上了,坐在庄院的门口骂了小半日的小丧门星:“纵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可害了我那苦命的男人了。”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也不出来阻止。还是她自己骂得累了,才回屋歇了。
于是,赵王村附近的人很快就听说了夏家的事,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觉得实在是不能跟夏家相比,虽然不情愿,却也纷纷交上了官府拟定的数目。待到凤翔县的粮食收得差不多了,夏大哥才被放了出来。原本粗壮的庄稼汉子,一下子消瘦了不少,两个腮帮子都凹了进去。
老夏婆子心疼的不行,偏偏家里又没有什么可以补一补的,只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三哥和五哥带了些银子进城,打算从米铺里买些粮食。哪里想到,这会儿城里的粮食也贵得吓人,带来的银子也只换来了一小袋稻米,又勉强买了两三袋粟米。
薛羽听说了,倒是便装去了夏五哥的家里,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直说职责所在,也是无法。夏五哥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将这一页揭了过去。不免又跟薛羽提起赵王村的狼患。如今庄子里一点粮食也没有,大哥和四哥两家打算先搬回赵王村,那里挨着大山,总能进山采些野果,打些野味。这般,也能熬到明年夏天。
薛羽听了,倒也没说什么,过了几日就跟周励带了些护卫进了山。头天出来,就带了七八头狼和几只獐子,送到里正那里让拿去给村民分了。这般,又进去了几次,几支狼群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起来,再也不敢到村子里捣乱了。村子里的人也敢结伴进山寻些吃的回来。
薛羽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小雨有一次差点抓到一只老虎。没多久又悄悄地送了夏家一张虎皮,两只虎牙和几块虎骨。这般做作下来,虽然夏家心里还有几分不痛快,面上却也不大好再发作了。
倒是夏大哥回来听说小雨同夏大嫂的嫌隙,狠狠地将夏大嫂斥责了一顿。只是他年纪大小雨太多,只好吩咐了如海、如山去给小雨赔礼。夏大嫂听了,越发的又气又恨,倒是如海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暗暗叹气,规劝了母亲几日,总算一家人面上太平了。
第五十一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周励冷眼看这薛羽做张做致,也不说话。只是一听说薛羽要做些跟夏季沾边的事情,那他必定要想方设法地参与进来。
那日同薛羽去夏家征军粮,周励也一直在一旁看着。小雨骑在墙头大骂薛羽时,周励在心里暗竖大拇指,这个人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等到小雨一鞋底子拍在薛羽脸上的时候,周励高兴得都要跳起来。要不是心里还知道顾忌着身份,早就冲过去将小雨抱在怀里,使劲揉搓一番。没想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瞥见薛世子将小雨的绣鞋抓在手里。然后,就那么神色自若地将绣鞋塞进了自己的箭筒里。
周励觉得自己像吃了个苍蝇般的恶心,恨不得立刻扑上将薛羽掀翻在地。然后用小雨的绣花鞋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他一顿。这种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的混蛋也配喜欢小雨。
周励琢磨了两、三天就去找兴王妃商量:“母亲,如今家里也安稳了。跟夏家,要不要再寻个时间请她们到府里来玩。”
兴王妃听了不由挑了挑眉,看着周励不说话。
周励的脸上也有几分羞郝的红晕,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这番征军粮,很想照顾夏家一下。可是,可是,现在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
兴王妃的心不由往下一沉,面上却不露半分:“怎么,薛世子说什么了吗?”
一提起薛羽,周励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这个人,哼!哼!夏姑娘从前还救过他,他去夏家征粮居然半分情面也不留,征的一干二净。”
兴王妃听了不由笑道:“那夏家可是没粮食吃了,挨了饿了?要不这样,你悄悄派人送点粮食过去。”
周励期期艾艾地说:“那倒也没有,夏家也是有些积蓄的。”说到这里周励的声音又陡然提高了,气呼呼地说道:“但是,没有这样做事情的。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当时商量的好好的,三车半,他怎么样,拉完了三车半,还要将人家藏起来过冬的粮食也起出来。这哪里是征粮。这,这,这分明是抢粮食呢,这跟土匪有什么两样。”
兴王妃有几分同情地看着周励,点了点头:“行事是狠辣了些。”
“那里是狠辣,分明是残暴!”周励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兴王妃看着儿子的神色,心里头纳罕。
周励咬了咬牙,到底有损小雨的闺誉,还是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转过头看着母亲说:“这个薛羽什么都比我强,逸王那里,他打仗骁勇,每次都冲在前面,又诡计多端,要不是不敢用薛世子的名字只怕各处早就传遍了。”
“前番跟着他去西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蓝家那个倔老头根本不理我。薛羽不过请了蓝世子吃了顿饭,蓝家就都应得妥妥的了。”
“这次回来征军粮,您也看到了,软硬兼施,也不过一个来月,竟然征得七七八八了。”
兴王妃静静地看着儿子,揣测着他这番充满了敌意的赞美:“你父亲为着军粮正犯愁呢。这不是正好。”
周励冷冷一笑,并没有接着母亲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道:“我虽不如他精明能干,却也不是全然傻的,难道不晓得他的心思。他不过是卖好给夏家,既可以威慑一下其他的村民,也免得夏家在村子里无立足之地。哼,端的是好心机。”
说罢,周励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母亲,说道:“思来想去,我比薛世子也就强在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
兴王妃哑然看着周励,一时间规劝的话都堵在喉咙,半句也说不出口来。薛羽的母亲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病死了,现在家里由这徐侧妃打点。听说,护国公私底下很是喜欢这个徐侧妃,一直想将世子换成徐侧妃生的长子。就算薛羽喜欢夏家姑娘,没有母亲替他张罗也是不成的。
吃过了晚饭,兴王照例歇在了兴王妃这里。兴王妃不免唉声叹气地同兴王说起来:“想不到励儿现在还念着那个夏家的小姑娘,虽说也是百伶百俐的,但是.....”
兴王笑着接口道:“但是,出身还是差了点,还不是一点、半点,是吧。说起来,他们家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这是打仗,科举上耽误了。要我说,这门亲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小门小户的将来也省得三哥忌讳。”
兴王妃听了,叹了口气:“也不是是我嫌贫爱富,挑剔他们家的门户。当时也是事情多,又是那生死一线的时候。有些事儿我也就没来得及说。”
此时虽然尚未尘埃落定,到底不似从前束手待毙。兴王再想起几个月前的日子,不免也有几分后怕。
兴王妃又接着说:“那个秀才娘子,我也晓得你是查过的了。可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说着面上就带了几分歉意看着兴王:“倒也不是信不过你的那些手下,实在是,这事情太过......,也不晓得怎么跟你说,这个秀才娘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见兴王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兴王妃又接着说:“这世间的事,不会的你想装做会,难!可你若是会的,想装作不会,也不容易呢。”
兴王这才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兴王妃:“你看出什么了?”
兴王妃颦眉摇头:“唉!看出来也就好了。若说是一般地方的大户人家,礼仪也是懂得一些的。可是能在王妃面前做到半点不失礼,还,还有几分游刃有余的,那就得请宫里的教习嬤嬤了。”
兴王是个男子自然想不到这么多,此时听了也不由正色看着王妃。
“你可曾听说过,西北有什么大世家是姓吕的。”
兴王摇了摇头:“当时查了,不过是一般的富户而已。家族里面也就出过两、三个四品的京官而已,只是最近就没有了。”
兴王妃叹了一口气:“那个做派、那个神情看着很是眼熟,这个人就在嘴边,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不搞清楚了,说给励儿,我心里头老是惴惴的。”
兴王这时也抚着下巴垂着头沉思起来。
“可这会儿,这个小冤家竟是等不及了。”说着又将周励的话学了一遍。
兴王的眉头也不由皱起,半晌才说:“这个薛羽倒是有些手段,竟是这般就“忠义”两全了。想来夏家暗地里也感激他,到底他们是要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励儿倒是长大了,难得心里竟然也明白,如今也晓得要借你的势了。”说罢拿眼睛看着兴王妃,一副你儿子已经放出话来,现在就指望你的样子。
王妃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是不担心薛世子,他母亲活着的时候给他定了江南节度使的幺女。就是今年初,那女孩及笄,两家已经把亲事办了。他就是再想也没有用,那秀才娘子,你是没有见过,虽说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可是我看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断不肯让女儿做小的。”
又问:“那薛羽怎么说服蓝家的,励儿竟然气得不行。”
兴王抚着下巴说:“现在两家都还没有什么动静。左不过是名和利。”
夫妻俩这般又谈一会儿才睡去了。
过了没几日,薛羽押着粮草走了。周励总算松了一口气,又从母亲那里隐约听说薛羽早已经成亲了,倒也不再催促着兴王妃邀请夏家母女来玩了。
凤翔府的村民们饥一顿饱一顿的,竟然也慢慢地挨进了冬天。只是日子越发的艰难了,附近山里,湖里能吃的都被人们想办法吃了。兴王这才发布了征兵的文告,有那穷的揭不开锅的果然同小雨说的一般,欢天喜地将儿子送去充了军,甚至有些家中的男孩子尚且年幼也被丢进了军营里。好歹天天能吃饱饭,每个月还能有点饷银。如海见了越发地佩服小姑姑。
又过了没多久,兴王才收到消息:逸王世子订了蓝家的三姑娘做平妻。回到房里,不免同兴王妃说起:“要不是已经成了亲,这个薛世子还真是励儿的劲敌。你看看这个主意想的,真是个巧宗,逸王的世子妃至今还没有生下长子。蓝家这次赚了,可不是一顿酒饭就能谈妥了。”
快过年的时候,夏二哥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让本来有些死气沉沉的夏家一下子活泛起来,要不是天气太冷了,小雨也要跟着夏二哥进山里打些野味来。夏家虽然还藏了不少的粮食,但是整个村子这个样子,他们也不好大吃大喝,各个养得肥头大耳的。于是,除了几个孩子,大人们无一例外都消瘦了许多。
过年的前一天又收到了六哥的来信,里面居然有一封给夏秀才和小夏婆子的信是封在信里面的,似乎并不想给其他的人看到。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看了,连忙将二哥和五哥叫到自己的房间,掩了门窗,才悄声说道:“听延寿说,蓝灏馨露了口风,看上了咱家小雨。正寻人说媒呢。说是打算找送指挥使的夫人。让我们赶紧思量个对策出来。”
二哥和五哥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倒是二哥说道:“年纪大了小雨许多。”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实在算不得许多。
第五十二章 遭劫
转天到了新年,虽然这一年过得惊心动魄的,外面也不敢大放烟花炮竹恐惹了人眼。夏家的庄子里,还是收拾得喜气洋洋的。男女老幼也都换了新衣服,二哥又打了许多野味,送了一些给老夏婆子、大嫂和几个弟妹的娘家做了年礼。这个可是雪中送炭的事儿,让几个媳妇回娘家的时候都很有脸面。
夏大哥和夏四哥两家都是提前了几天过来,大嫂和四嫂忙活着帮小夏婆子收拾过节的东西。
到了晚上,老夏婆子带着儿子、孙子和媳妇们先给祖先牌位上了香,摆了贡品。这才坐在上首,受了小夏婆子和夏秀才的礼。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又挨着她坐了,夏大哥带着几个兄弟、媳妇、妹妹,连二哥认得义妹钟敏都一起过来给祖母、父亲、母亲磕头。
又叫来重孙子和重孙女们过来磕头。如海带着弟弟、妹妹们跪了,只是这些孩子们大的大,小的小,不像父母亲那样能将吉祥话说得整齐,听着倒也别有一番热闹。
老夏婆子笑眯眯地看着下面的孙子、孙媳妇、孙女、重孙子和重孙女们,这半年来的不快也去了大半。扶着椅子说道:“这皇帝、官家再乱,只要咱自家儿孙们都好好的,我这个老婆子就没什么可怕的。”
又转头跟小夏婆子说道:“这些年,你将家管得不错。”
小夏婆子听了婆婆这罕有的赞扬也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说道:“若不是母亲时常指点着,这些年家里哪能这么顺遂。”
夏大哥也接口说道:“这战乱也有个结束的时候,咱们只管守着祖母,也不过就是一两年的事儿。”
老夏婆子听了瞥了夏大嫂一眼笑道:“就是这个话,不管天下怎么乱,只要咱们一家人团结,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这时几个小点的孙子,孙女立刻挤过来,唧唧咋咋地靠在老夏婆子身上,老夏婆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小点心给他们分了。燕儿、琴儿就过来将他们都领到院子里玩去了。
五嫂见了就也凑过来说:“祖母,老寿星也赏孙媳妇两颗糖沾沾您的福气、解解馋吧。这一年过得辛苦,您那孙儿将家里的糖都藏了起来。”
老夏婆子听了指着小夏婆子啐到:“你看看,你养这儿媳妇嘴巴摸了蜜一般,还凑过来讨糖吃。”说着到底给了五嫂子一块点心。
五嫂子吃了就揉着肚子转头对五哥说:“哎呀,相公。还不快给祖母报喜。”
五哥红着脸说:“兰儿又有了,已经请大夫看过了。”
五嫂子就涎着脸说:“这都是老祖宗给的福气儿。您看看,吃上这点心就有了。”
六嫂子听了也挺着肚子凑趣说:“祖母偏心,我也得吃一口。”说罢也不等老夏婆子给,竟伸手就从匣子里抢了一个吃了。
旁边三嫂就说:“六弟媳吃了祖母这糕,回头生产的时候顺顺利利地给咱们夏家升个大胖小子。”
一时众人哄笑起来,六嫂子到底是新媳妇脸皮薄,一张脸红得像新娘子的盖头似的。
不一会儿摆上了饭菜,看着虽不如往年丰盛,倒比前些日子好些。孩子们并不晓得大人们的烦恼,见了这么些平常不得见的好吃食,格外的开心,吵着、闹着、抢着。眼瞧着这一年的年夜饭就快吃完了,小夏婆子突然发现小雨不见了,正给五哥使眼色的时候,席上传来一声细弱游丝的猫叫。
孩子们你捅我一下,我拉他一把都静下来了。于是,那小猫的叫声越发的清晰,开始时怯怯的。叫了两声,就欢快起来,似乎抓到了哪个孩子丢在地上的骨头,打着滚地高兴着。只一转眼,声音又尖利起来,含着压得低低的威胁。
孩子们一面凝神听着,一面四处张望着,寻那小猫的去处。
突然,一声清脆的狗叫响起。小猫的叫声立刻被吓得噎了回去,仿佛哭泣的婴儿般委屈地叫了两下。狗叫声缓缓而来,带着威胁步步紧逼,伴随着小猫赢弱的叫声一点点后退。似乎退到绝处了,那胆怯的猫叫陡然凄厉起来。于是,狗叫声也跟着急促起来,一声响似一声。每一声犬吠都夹杂着喉咙中挤出来的呜噜呜噜的威胁声。众人听了不免为那小猫捏了一把冷汗。
这时,那猫叫声也尖锐起来,同狗吠声纠缠在一起。虽然大家看不到,但是那猫儿和那狗儿就在他们眼前,正抱在一起为了一块骨头缠斗着。斗了一会儿,那猫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带着几分讨好,几分退缩。狗儿的声音越发的洪亮,清脆,颇有些得意洋洋。
就在大伙为小猫惋惜,又颇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小猫的叫声忽然又凶悍起来,反倒是小狗儿呜咽了几声。紧接着,猫叫和狗吠声又交织到一处。大伙围着饭桌瞪着眼睛正听得入神,中间的饭桌突然跳了起来,随着猫狗大战的战事愈加激励,那饭桌越发动得厉害。
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低头向下望去。就看见小雨一个人窝在桌子底下学那猫狗打架,这会儿跑过来,跑过去正叫得热闹。
只笑得老夏婆子直不起腰来,连声叫着:“快将这猴儿擒住,可了不得了。”那些小不点们都喜欢的不得了,扑过去抱着小姑姑闹着都要学。小雨刚才桌子底下钻出来,一转眼就就被这些小不点扑倒在地,又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夏家,就这样笑闹着进入了新的一年。
过了新年,大哥和四哥收拾了东西带着夏大嫂和夏四嫂先回了赵王村,孩子们正玩得开心,只好留在庄子里。到了家门口,四哥跳下马车去开门,就见黑漆的大门上,挂着的门锁已经被砸烂了。
唬得四哥连忙回身叫了大哥、如海一起下车查看。大哥看了一眼,拉住了想要进去的四哥,摇了摇头说:“先回庄子吧。”
于是哥俩儿又急急忙忙赶着马车回了庄子,同夏二哥商量。夏二哥留了三哥和七哥在庄子里,自己带了兵器同夏大哥、夏四哥,夏八哥和如海、如山几个一起赶了马车又回到夏家。
到了门口,七哥、八哥和如海、如山守在门两侧,夏二哥用刀柄将大门慢慢地捅开。只见院子里空荡荡的,这才一跃而入,又查了门后没有藏人,才将哥哥、弟弟、侄子们叫进院子。吩咐四哥将大门关好了,大哥领了如海和如山,四哥带了七哥和八哥。一左一右,挨个地将房间搜了。一路只见房间被翻得乱其八糟,卧室里的东西都被拖了出来,一些衣服被子都被丢在地上。
大嫂和四嫂房里的衣箱都被砸烂了,梳妆台上装首饰的小盒子也被砸开了,里面的细软被洗劫的一个都不剩。连琴儿,燕儿房里的几个小银首饰都被搜刮走了。铺在床上的草垫子都被挑了下来,用刀割开细细地翻检过。夏大嫂藏在床底下的私房钱也被翻走了。
越往里面走,哥几个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这分明是有人眼热夏家,趁他们不在的时候过来打劫。想是知道时间从容,才这般细细地找过。看这个样子可不是为了点浮财来的。
四哥同大哥查过自家的房间这才到主屋同二哥会合,进了主屋,因为老夏婆子和夏秀才他们搬到了庄子里,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损失。饶是如此,老夏婆子的大黑木箱子也不扯歪了,许是箱子太沉,扯了一半就扔在那里。
这般蹑手蹑脚的查到了厨房,就见一个人踮着脚,正在碗柜里翻找着。夏二哥摆摆手,让大哥和四哥在外面等着,这才悄无声息地凑到那人身后,一脚将那人踹得扑倒在墙上,未待对方反应过来就上前拧住了那人的胳膊将他按到在地上。
那人倒也不反抗,只是扯了喉咙嘶声裂肺地喊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夏二哥听他喊得蹊跷,不像是祈求饶命倒像是通风报信。就胡乱扯了根绳子将他缚了,转头向他喊的方向---楼上小夏婆子的房里冲了过去。果然就见两个人滚做一团,正想要从窗户跳出去。
夏二哥一个健步扑过去将两人扯翻在地,年纪大些的扑在地上就不动了。一旁年轻瘦小的翻身站起来就要拔头上的簪子,二哥将他的手擒住,只微微用力,那人手上再使不出半点力气。簪子脱了手,跌在地上。二哥将他身子向后一推抵在墙上,没想到他瘦瘦小小的却不肯就范。一手抵在二哥的肩头,一手胡乱抓挠起来。
夏二哥刚一错身,他抽空一脚就向二哥的腰间踢去。二哥闪过这一脚,揪住那人的脖领子,提起拳头就向那人头上砸去,堪堪快要打到那人的眼眶了,才硬生生地转了方向,一拳打在了墙上。二哥将眼睛一瞪,把人往地上一掷,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跑到我家里做什么?”
这时如海蹬、蹬、蹬跑上楼来,气喘吁吁地说着:“二叔,二叔,莫要动手。”
第五十三章 条件
如海的身后还跟一人,正是二哥在楼下抓到那个书生模样的人,此时跌跌撞撞地推开前面的如海,扑到那年纪大的人身上哭喊着:“娘,娘。”
二哥皱眉回身看向如海,如海也颇为尴尬:“是已故孙府尹的公子,孙浩然。原本在一个书院里读书的。”
那地上躺的便是那孙府尹的夫人卢氏了。
二哥见状大窘,忙凑过去说道:“抱歉,方才事出突然,实在不晓得是孙府尹的家眷。在下略懂跌打,不如让我看看。”
孙浩然咬了咬牙,强压了心头的怒火,垂着头让开身子。
二哥上前将手搭在孙夫人腕上,过了一会才说:“身子太虚了,倒也没什么大碍。”又看向方才那个身形瘦弱的书生打扮的人,一揖到底歉然说道:“还请姑娘原谅,方才是在下鲁莽了。”
那女子连忙闪身让开,不肯受他的礼,又安慰道:“不知者不为怪,方才还要多谢您手下留情。”二哥也是要重手的时候赫然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弱女子,这才硬生生将拳头打在墙上。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知道您伤到了没有。”
夏二哥微微愣了下,才说道:“这些都是小伤不妨事的。”
又转过头问孙浩然:“你们现下可有去处,这里是呆不了人的。不知道什么人闯进来将家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我们一会儿也是要走的。”
孙浩然听了连忙解释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也没又看到别的人。还以为你们,你们也遭了劫了。”
二哥听了不由拧眉看了看他,孙浩然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实在没地方去了,从前听延昭提起过,才带着姐姐和母亲过来......”此时一张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低低地说道:“投奔你们。”
二哥心下了然,只是收不收留还要看父亲、母亲如何商量。想了想方才说道:“不如让如海带了你和夫人、姑娘先去庄子,那里人多。还要找个医生给夫人看一看才好。”
孙浩然眼圈微红,一揖到地说道:“大恩大德......”
二哥疲惫地将手一挥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只望你看着我们一家老小也不容易,日后莫要冲动行事连累了我们。”
孙浩然被二哥说得面上讪讪的,心中明白二哥这是敲打他莫要去寻兴王复仇,到时候给夏家招祸。孙浩然微侧着身子一双拳头攥紧了又有松开,终是沉声说道:“小弟明白,成王败寇,当初若是父亲胜了,自然也不会给兴王活路。大家也都是各为其主罢了。”
二哥听了,口气才和缓了几分:“你明白就好。”
说罢就打发如海带着他们三人先回庄子。自己和四哥留下来又细细查看了一下,见密室还封的好好的。因为要回庄子过年,灶上也没有放太多的粮食,夏二哥同夏四哥这才松了口气。四哥又寻了一把锁头,待八哥驾了车来接他们才回了庄子。
夏家的庄子里,小夏婆子同夏秀才商量了半日,都没有个决断。夏秀才便说:“小雨也是见过蓝家的这位少爷,何不叫她过来,听听她的主意。”
小雨笑眯眯拿了六哥的信看了看,一面看一面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兴高采烈地跟小夏婆子说:“母亲,您看看,您还老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您看看,这么多人家急巴巴地要娶我,召唤着我去他们家里祸害他们呢。”
小夏婆子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听见小雨这番沾沾自喜的话,不由转头对夏秀才讥笑道:“你看看,我是怎么说的,不过是露了些口风了,她的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若是这会儿八抬大轿来抬她,她还指不定要得意成什么样子。”
小雨听了也不生气,喜滋滋地跟父亲说:“我这不是高兴您二老将我教养的好嘛。”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泼冷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蓝家要拉拢你六哥哥呢?”
小雨被小夏婆子说得无语,只得扭头向父亲撒娇道:“怎么就不是看中我宜家宜室。”
小夏婆子见她那个娇憨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夏秀才就说:“那个蓝灏馨你也是见过的,觉得人怎么样呢?若是人家真的寻了宋指挥史的夫人上门提亲,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小雨听了略有些为难地看着小夏婆子和夏秀才:“兴王家的周励可怎么办呢?也是个很好的人选呀。”
小夏婆子抚额,怎么这丫头竟然一点节操都没有,竟然是个来着不拒的!这般想着口中却说:“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家,一时半会他们是不会来人提亲的。”
小雨和夏秀才都不解地看着她,小夏婆子沉吟了一下,含糊其词地说道:“他们目前也乱得很,总要理清些事情才能忙这个。”
小雨和夏秀才想想也是,时局这么乱,许是想等到稳妥一点再定?倒也没再纠缠,小雨跑到父亲身旁,眨着眼睛同夏秀才说:“爹呀!这事儿好办。就说你们两个特别疼爱我,舍不得嫁到别人家里去受委屈,早就打算留在家里做守灶女的。”
小夏婆子听了,一双眼瞪得圆圆的:“那可不行。将来要是有合适的人家来提亲怎么办?”
夏秀才听了捋着胡子说:“这是个好主意,要不就干脆做守灶女算了。”
小雨听了连忙摆手说:“我还没有讲完呢。现在既然蓝家错爱,咱们家小门小户的也不能不迁就一、二。嫁过去也不是不行的,只是要先将家里头的通房呀,姨娘呀都打发了。这是其一。其二呢,若是嫁过去了,蓝灏馨要纳妾,就要签合离书。其三呢,合离了,蓝家要给我几个庄子,铺子好让我能生活。”说罢又寻思了一下,添了一句:“这个庄子,铺子得在聘礼里给我,最好这地就在凤翔附近。”
小夏婆子吃惊地看着小雨:“你这还是迁就了人家一、二的。那要是不迁就,你想要怎样呀。”
小雨也不理母亲语气里的讽刺:“要是蓝灏馨生不出孩子,按理也是该合离的。我看他人还算不错,这番也挺有诚意的。夫妻嘛,本就该同甘苦共患难的,我也就不挑剔了。”
小夏婆子不由怒道:“你做梦吧。”
倒是夏秀才拊掌大笑:“看看,九儿这个主意好。这般,咱们也不吃亏。喏,喏,就这么给六哥回信,蓝家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小夏婆子听了怒极反笑起来:“你们爷俩这样的条件,不要说蓝家、兴王那里,就是这整个凤翔府也挑不出哪户人家愿意。我看你你也就只能在家当守灶女了。你们俩个快睁开眼在看看,咱们家这么多人口,谁会乐意你在家里做守灶女作威作福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七哥跑进来说:“爹,娘快出来看看吧。”见四下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孙府尹的家人,逃到咱们在赵王村的宅子里头了。”
小夏婆子眉头一皱,同夏秀才对视了一眼,一面急忙向外面走一面问七哥:“外头的人都知道了吗?”
七哥摇头:“如海从后面进来的,这会过年天气又冷,也没有几个人在外面,本来计划着跟庄户人说是回家的路上遇到的逃荒的人,好心收留的。结果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人。”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又问道:“家里都有谁认识他们。”
七哥想了想:“也就是我,小雨,如海。连三哥,五哥都不认识。”
小夏婆子叮嘱道:“现在还不知道兴王对孙家是个什么打算,切忌莫将身份说破了。”
刚走到前院,就见如海从侧门将孙浩然几人领进前院自己的房里。这时卢夫人已经醒了过来,如海又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小夏婆子忙让夏大嫂去熬些粥来,这才细细打量了孙家一行人。卢夫人面容瘦削憔悴,穿着一身靛蓝的褂子,头发粗粗绾了个髻在脑后,此时已经有些松了,情形十分狼狈。孙姑娘瘦得下巴尖尖的,梳了个男子发髻,胡乱地插了根木头筷子。身上穿了件青布道袍,此时颇有些羞赧地垂着头。孙浩然穿了件洗得褪色的青布道袍,有几分局促地站在母亲身旁。
小夏婆子转头皱着眉头看着夏秀才,夏秀才握拳不语,夫妻对视了半晌。小夏婆子才颇有些挫败地扭头对孙浩然凛然说道:“你们若是有什么大义要行,我让大哥给你们些粮食,银两,你们就速速离去。咱们俩不相干。”
卢夫人听了连忙拉着身边的两个孩子一起跪了:“如今哪里还有这些想头,只盼着一家人都好好活着,再无别的奢望了。”
小夏婆子颇有些声严厉色地说道:“今日收留你们,我们夏家的三十几口性命可就交在你们的手上了。”
卢夫人、孙姑娘和孙浩然都连声说:“必定不负夫人高义。”
小夏婆子这才转头对小雨说:“让你大嫂在后面寻个安静的屋子,打扫一下。”
小雨若有所思地看了孙姑娘一眼,这才急急忙忙跑出去出去,寻了夏大嫂在后院找了个偏僻的小院打扫干净了,让孙浩然他们先安顿下来。
第五十四章 施粥
小夏婆子估摸着孙家这会儿也该收拾安顿好了,这才带着小雨朝偏院走去。小夏婆子颇为头疼地望着这个简陋的小院,这样住在一起简直是拿夏家老小的命去赌,可是夏秀才那个犟脾气又不能将人撵出去。
卢夫人带着孙姑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迎了出来,几个人互相见了礼。
卢夫人这才打量了小夏婆子一番,靛青的褂子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头青丝梳到脑后,紧紧地盘了髻,只别了一根银簪子,额头上带了个青绸暗文的抹额。若不是一张脸白皙素净,脸上神情淡然自若,倒同那寻常的乡下婆子没什么区别。见了她这个前府尹夫人也并不打憷,举手投足不卑不亢果然有大家风范。
旁边立着的小姑娘是从前见过的---夏案首那个淘气的妹子。如身量也长高了,比小夏婆子不过矮了半头。穿了件水蓝色的交领短袄,许是最近吃的不好,鸭蛋脸瘦成了瓜子脸,越发显得一双大眼睛灵秀动人。此时也歪着头好奇地问道:“婉音姐姐哪里去了?”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一愣,心想亏得从前小雨同他们家的女孩子交往过。
卢夫人如何不知道她们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婉音是没出事之前就嫁出去的。我们也曾想过去永嘉寻她,只是现在各处都不太平,永嘉那里路途遥远。再则,”卢夫人抿了抿嘴,轻声说:“也不知道婉音那里是什么情形。”
小夏婆子心下了然,这般匆匆嫁了过去,父亲就殉职了。若是有了身孕,还好一点。否则只怕娘家一来人,就寻个由头休弃回家了。
卢夫人呷了一口茶又慢慢说道:“我娘家都在京城,倒还安好。只是逸王现在正攻城掠池,去京城只怕是羊入虎口。”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这才看着卢夫人身旁的姑娘问道:“那这位姑娘是?”
小雨看了卢夫人一眼说道:“这位是婉音姐姐的大堂姐,孙宛如。”
小夏婆子若有所指地看向卢夫人。
卢夫人喟然长叹:“宛如是很早就定下的婚事,只是因为男方那边的许多事情,拖了很久不能迎娶。如今恰巧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唉,也怨不得他们。事败之后,那边就索性退了亲了。”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人之常情。”
卢夫人见小夏婆子并未虚情假意地安慰,心中更高看了她几分。又解释道:“我也明白。只是宛如这丫头命苦,生母早逝,他父亲怕她被继母欺凌,一直养在我这里。没想到,这般乖巧的女孩却叫我给耽误了。”说着不免眼眶发红。
宛如在一旁连忙递上帕子说道:“婶婶莫要这样说。这些年要不是婶婶,我哪里过的这般舒心趁意。俗话说:世事不如意十之**,想是我命里该有此劫,也怨不得旁人的。”
小夏婆子这才细细打量了孙宛如一番,见她神情清爽,不似口是心非,不免也在心中赞叹:却是个难得懂事的孩子,既孝顺又想得开。
小雨仗着年纪小凑过去好奇地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落到这般境地的。想来孙”小雨顿了一下,回头瞄了小夏婆子一眼,这才接口说道:“世伯兵行险招,想必早已经将事事都打点好了的。”
卢夫人听到小雨提起孙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相公自是将后事料理得妥妥当当。先是早早将婉音嫁了去,又把我们母子三人送到乡下的庄子里。都是,都是我的错,我无能,没有听”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孙浩然和七哥恰巧从外面走进来,孙浩然抚着母亲的背,对小夏婆子说道:“母亲心善又不通这些庶务,今年庄子里的地涝的涝,旱的旱,大伙儿的收成都不大好。母亲见那些庄户们可怜,少不得时常施粥舍米的。没想到不过月余,兴王又开始大肆征收军粮,家里的存粮几次就被征得七七八八。快到年下的时候,剩下的粮食也就勉强够熬过冬天的。”
小夏婆子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哪里想到,那些庄户人家竟都指望着我们家施些粥米好过年呢。”孙浩然看了看宛如叹了口气:“殊不知,我和姐姐也是一天三顿喝着清水一样的稀粥。”
小雨抿着嘴又看了看孙宛如,从前是胖胖的一张圆脸,如今瘦得下巴尖尖的,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
孙浩然冷哼了一声,脸上又露出嘲弄的微笑:“他们认定了我们藏着粮食不肯给他们吃,纠结了一大群村民冲进家里去抢粮食。我怕他们发现家里没有粮食寻我们泄愤,就带着母亲和姐姐逃了出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记得从前延昭说过家住这里,就一路打听着过来了。”
说着起身对着小夏婆子施礼道:“难得伯母肯收留我们。我若说从未想过复仇之事那是谩天昧地,想来伯母也不会相信,毕竟我同兴王那是杀父之仇。”说着孙浩然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小夏婆子,一双眼睛清明见底:“只是我好歹也算经历些事了,要是还象从前那样懵懵懂懂的,这苦可都白吃了。”
又转头看了七哥接着说道:“现下的局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若是今上剿逆胜了,也不用我出手,兴王一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若是逸王靖难成功,黄袍加身,哼!说不得,我还要同这个杀父仇人同殿称臣了。”
虽是下定了决心,一席话说完脸上还是不免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
小夏婆子同七哥听了不由叹了一口气,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孙浩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亦绝非易事。这般退隐乡间固然容易,只是从此母亲,姐妹就失了依靠,孙家恐怕也就从此没落了。
只是,日后真要走那科举之路,势必要同兴王化干戈为玉帛。小夏婆子见他有这样的心胸和决断,一时也不知到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句造化弄人。只得又安慰了卢夫人几句,这才带了小雨回了自己的房间。
正巧这时二哥过来商量赵王村房子遭劫的事情,小夏婆子少不得又将从卢夫人那里听到的学给夏秀才和夏二哥听,夫妻两个和夏二哥又是一番唏嘘不已。
二哥就说:“这一时半刻的也查不出是谁干的。只怕是跟孙家一样,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派了人了,那就坏了。若是丢开手不管,又怕他们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日后来我们家骚扰,抢掠。”
小夏婆子也点头道:“这个实在是棘手,那边暂时是不能住人了。不过,还是带上七哥和如海他们时常去查看一下。唉,得想个法子把那边的粮食运过来才好。”
二哥摸着下巴也琢磨起来,小雨想了想说道:“不如请兴王出面,将这附近的富户都拢一拢,大家都出些米,用兴王的名头在城里施粥。到时候村里的人都去城里讨粥喝,咱们趁机将粮食运过来。”
小夏婆子点点头,这会儿有粥吃,就是那稍微有些家底的都会过去。
小雨又道:“只是,这边的宅子虽然大,可是庄户们同我们并不相熟。若是真有一日庄户们攻进来,家里这些人恐怕守不住。村里的人毕竟一起这么多年了,倒不好撕下脸来同我们家明着做对。”
二哥和夏秀才听了不由得将眉毛拧成一团。
又说:“唉,这可难了。村里虽然有村里的好处,可是,您看看这四处饥馁,说不定过几日就有匪寇四处抢劫。村子里的人都散居着,上次闹狼灾的事儿,您们也看到了,村民们并不大听我们的。若是真有匪乱,村子里就太不安全了。倒是庄子里的人家都围绕着我们盖的房子,又当我们是主家,肯听我们指挥。”
一时几个都被难住了,不晓得如何办才好。
小夏婆子沉吟半晌才说道:“这头一桩倒是可以让五哥去张罗。这后一桩嘛,我看还是住在庄子里面吧。今年的租子,咱们本就收的少,征粮的时候也是咱们家交了大头,庄户们应该还能熬得过去。倒是可以跟庄头们露露口风,加紧点巡逻。让他们提防着匪乱,这样一来他们反倒不会盯着我们。村子里头参差不齐,保不齐就被哪个破落户盯上了,其他的人想着法不责众,到时候一拥而上也未可知。”
五哥得了小夏婆子的吩咐去找兴王谈了施粥的事,果然这些富户们都是一般的心思,宁可捐出点米粮来换个一家老小平安.兴王倒也没有白挂个名头,让兴王妃捐了些粮食出来。于是各州、县又设了粥棚,每逢初一、十五施些水样的清粥,百姓们见到了盼头,杀富户的事情也就少了。
这一日兴王妃刚刚安顿好捐粮的事情,宋指挥使的夫人就递了帖子前来拜访。
第五十五章 意外
宋指挥使的夫人姓牛,人长得斯文秀气。只是一对眉毛长得颇为扫兴,又短又粗且不说,俩个眉梢还都向上立着,看起来倒像是有个调皮的孩子在她的额头画了个对号。万幸的是,这个对号画得还算对称,没有一个高一个低或者一个长一个短。
兴王妃同牛氏虽算不上闺中密友,但是因着双方丈夫的关系却是时常往来的。兴王妃的娘家是京城安远侯孙家的嫡长女,安远侯的爵位也是马背上得来的,也因此,兴王妃行事颇干脆果决。
这位牛夫人恰好相反,是晋中世代耕读的大户人家,说起话来时常七拐八绕的。两个人议起事来,多是兴王妃这厢都要端茶送客了,那边才刚刚进了正题。或者兴王妃这里还云山雾罩,牛夫人早已打道回府了。
兴王妃听得牛氏过来不免抚额叹气,没想到牛夫人进得门来,难得的没有兜个大圈子。屁股刚刚一沾了椅子,就惊诧地同兴王妃说道:“哎呀,王妃您说说这可不是奇了。”
兴王妃不由挑着眉毛好奇地看着牛氏,只见她今日穿着青碧色的杭绸通袖薄袄,湖绿色的综裙。头发绾了个时下流行的十字髻,正中插了一根赤金花钗,正中嵌了块红宝石。一张瘦削白皙的脸上,双眸熠熠生辉。兴王妃连忙把头侧了侧,免得目光落在她双眉上败了兴致。
“去年咱们府里的案首人称夏神童的,您晓得吧。他们家有个姑娘,听说是前头了生八个哥哥才得来这么一个幺女。前些日子,西北蓝家竟然派了人送信,郑重其事地向我打听她。您说说这算不算得是一桩奇闻。”
兴王妃强忍着心中的惊骇,淡然说道:“听说她家六郎在蓝家虎贲营里效力,想是蓝国公起了惜才之意。”
牛夫人呷了口茶说道:“可不是,这夏姑娘的六哥哥最近又升守备了,国公爷同他闲聊说起家中还有个妹妹。您听听,这可不就是抬举、提拔的意思了。”
兴王妃不情不愿地点头说到:“这倒也是。”
牛夫人听了立刻又侧着头神秘兮兮地笑着说道:“您猜猜,那夏家是怎么回的。”
兴王妃索性也不拿着王妃的家子,好奇地问道:“蓝国公家的三个儿子,也都是好的。灏馨更是骁勇善战,为人又大方,京中有女儿的贵妇哪个见过不喜欢?难不成夏家还不乐意?”
牛夫人这才用帕子掩着口,唧唧咯咯地笑着说:“夏家也不说不乐意,只说是想留了这个个姑娘做守灶女的。又说这个姑娘那是一群哥哥们娇养大的,后院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是一概都不懂的。要真有人诚心想娶,得先将家里的通房,姨娘都放出去。”
牛夫人说罢就抬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兴王妃,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您瞧瞧,就这么个庄户,家还没起来呢,就张狂成这个样子了。”
兴王妃这才敛了神色说:“就是这样的庄户人家不晓得其中的厉害,才有胆气说这种话。若是哪个男人真这么薄情寡义狠心地做了。换了我们可更不敢将女儿嫁过去了。”
牛夫人这才一拍手笑着说道:“就是这个话呢。”
又撇着嘴接着说道:“这个夏家也是有意思的。除了这个,还要男方给两、三个庄子,两、三个铺子。若是以后有了通房,姨太太,夏家的姑娘就带着这些合离,男方家不得阻拦。”
兴王妃愕然道:“这,这样的姑娘,哪个人家敢娶了去。”
牛夫人听了就大笑起来:“人家早就说了要做守灶女的。听说她五哥就在县衙里听差,早早将那和离的文书都写好了。娶亲的时候就先签了合离书,娘家替她收着。日后,犯了哪条也不用打、不用闹的,直接就到官府里将和离办了。”
兴王妃听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既然这样,蓝家怎么还要打听这夏姑娘?”
牛夫人一时也被问的愣住了:“想必也是好奇吧。虽说条件苛刻了些,可是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算什么。”
兴王妃偏着头想了想,倒也是。几个庄子、几间铺子也不是赔不起的。虽说合离了于名声不大好听,可男人不比女人,就算与名声有些妨碍,那也是有限的。
这般想着就忍不住又问道:“这般说来,蓝家倒还是有几分意思的。”
“这也难说,只是拜托了我来打听,可没有说旁的。”牛夫人摇头说道,不免好奇地问道:“听说王妃从前请过她们母女到府上来玩,可看出什么来?”
兴王妃此时不免有几分尴尬,搪塞道:“兴王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那会儿正喜欢他们家酿的西域酒。就请到家里玩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要说漂亮也不是倾城倾国。当着咱们的面,也还是挺温顺的姑娘。不过!”
兴王妃被牛夫人耍了半晌,总算轮到自己卖关子了,见牛夫人竖着耳朵听的认真,这才慢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说:“想必你也听说过,虽是姑娘家,马术却是很厉害的,竟然连励儿都不是对手。”这样的故事外面想必也流传了很多,随便打发哪个下人出去都能打听出来。
果然,牛夫人听了面露失望之色。两个人又漫无边际地闲谈了一会儿,牛夫人见问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也只好作罢了。
送走了牛夫人,兴王妃不免一个人坐在房里琢磨。
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兴王就见她坐在窗下托着腮想事情,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映得她整个人都金灿灿的。兴王呆了呆,不由问道:“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入神。”
兴王妃回身看是兴王立刻眼睛一亮,神情也一下子欢愉起来,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三步两步就小跑这过来,拉着兴王说起来。
兴王夫妇成亲多年,兴王妃的性格也算是刚强。这般六神无主,神色迷茫又满心满意地依着他的样子,也只有在新婚的时候有过那么几次。兴王此时见了,不免心中大为怜爱。待听得兴王妃说罢事情的经过,不由得大笑着将她揽在怀中:“早不听我的话,看看人家来抢,心里又不甘了吧。”
兴王妃正不服气地嘟着嘴要反驳,抬头正对上兴王宠爱的目光,不由也心头一动。一时,竟将小雨的事情撇到了一边。
倒是夏家趁着村民们都赶到县城去讨粥,驾了马车将藏着赵王村的粮食装了一些偷偷地运了回来。
孙浩然自从跟小夏婆子表明了心迹,就整日呆在偏院里读书,偶尔七哥过来同他聊一聊读书的心得。卢夫人和孙姑娘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只呆在房里做针线。夏家也没有什么丫鬟、婆子在庄子里,自然也没有下人逢高踩低地欺负他们。几个媳妇都只道是七哥的同窗,家里遭了劫难投奔过来了。
这般熬着熬着,竟然也慢慢熬到了三月。等到地里见了青,大伙这才松了一口气。夏大哥和夏四哥一家带了小雨、钟敏和孩子们又都搬回到赵王村里去住。小雨又竭力邀请钟敏和孙宛如同他们一起去林子里挖野菜。卢夫人怕宛如小小年纪整日在家里闷坏了,竟然也同意了。
倒是钟敏年纪大了,不愿意同这些小孩子厮混,借口要帮着大嫂做饭并没有跟着过来。
于是,夏二哥带了七哥、八哥和如山来他们做护卫,一大群人就进了山里。小雨带着孙宛如认着地里的野菜,唧唧咋咋说个不停:这个是车轱辘菜,那个是荠荠菜,这个蘑菇是有毒的,那个蘑菇是可以吃的。又爬到树上将那抽了牙的榆钱撸下来,也不用去洗一洗,几个孩子一眨眼就分着吃光了。
孙宛如哪里见过这些,也好奇地跟着尝了,吃着甜甜滑滑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又学着小雨的样子蹲在草丛里四处挖野菜和采蘑菇。她心细又有耐性,一会儿就比小雨采的还要多了。
大嫂家的琴儿和四嫂家的燕儿见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脚利落,便也凑过去搭话。慢慢的,几个女孩子就说笑起来。婷儿见了,心里就有些不快。偏她好面子、贪漂亮,觉得蹲在地上不好看。就这般东转转,西转转,又懒得拨开草丛仔细的找。挖了半晌,别人已经满满的一篮子了,偏偏她的篮子里面还只薄薄地铺了一层。
琴儿却不管她脸上挂不住,挂得住的,直愣愣地就说道:“大姐姐也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这几根野菜还没宛如姐姐刚刚学着挖野菜的人采得多呢。”
婷儿正嫌恶地蹭着脚上的泥,听了这话,小脸一拉得老长,气呼呼地跑过去,将琴儿篮子里的野菜往自己的篮子里倒了大半,口中说道:“既是这样,你们这能干的就多干些吧。”一面说着一面又要去抢燕儿的。
燕儿连忙将篮子护在怀中。婷儿扯了几次都抢不过来,索性双手狠狠向前一拉,又向前猛地向后一推。燕儿正使劲向后扯着,再被她猛地一推,就站不住脚向后仰去。
孙宛如刚好站在一旁看她们争执,见状连忙伸手想将燕儿接住。却没想到燕儿看着身量不高,分量却不小。于是,两人都站立不稳,一起跌在地上。
燕儿倒还好,坐在了孙宛如的身上。宛如就没有这么运气,整个人都躺到地上,半晌都站不起来。
第五十六章 受伤
宛如痛的眼泪簌簌落下,只咬紧牙关不说话。婷儿见了心中就有几分害怕,颇有些色厉内荏地垂头说道:“哼,少装模作样了。”
原本靠着大树坐着的夏二哥长身而立,皱着眉头向这边看望了过来。婷见了不敢再说怪话,低着头嘟囔了两句就讪讪地走到一边去了。
小雨、燕儿和琴儿急忙过去伸手去拉孙宛如。没想到孙宛如只是咬着唇流泪,一双眼睛带着祈求之色左右轻轻转动着。小雨见她神情痛苦,嘴唇都被咬破了,心中大骇,暗道:这下恐怕伤得不轻。
夏二哥看小雨神色紧张,也连忙走过来俯身问道:“孙姑娘,可是受了伤了。”
小雨蹲下去,握住宛如的手。宛如吸了两次气,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疼!腰!”
夏二哥皱着眉看了看她,迟疑了一下说道:“得罪了。”也不待她反驳,就将手伸进孙宛如的腰下。
孙宛如疼的直吸气,夏二哥这才将手从腰下抽了出来说道:“不碍的,可能是闪到腰了。”说着不碍事,却从孙宛如的腰下摸出一块碗大的石头来,想必这块石头正好撞在了腰间。
夏二哥转头叫了正在不远处打兔子的如山和八哥过来,先是交待如山回村子拿个门板回来。如山听了瞄了地上的宛如一眼,也不敢多问,急忙向村子里跑去,才跑了几步。夏二哥又高声将他叫了回来,却是叮嘱他再拿个薄薄的毯子过来。如山答应着如飞跑向村子。
二哥这才吩咐八哥立刻回家骑了马去城里请跌打大夫,再三叮嘱一定要能正骨的才行。
小雨侧着头使劲地盯着二哥的脸色,见二哥转过来才垂下头躲过二哥的目光。宛如的一只手在小雨的手里轻轻地颤抖着,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揪着一旁地上的野草。小雨心疼地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地说:“没事的,就是闪了腰了。待会抬回去,医生正了骨,养几天就好了。”
宛如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婷儿这时才有些怕了,紧抿着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不一会儿,如山拿了个门板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八哥带了个老医生快马奔了过来。
小雨打量了一下医生,看上去五十开外的样子,须发花白,想是一路颠簸,此时颇有些晕头晕脑的样子。
二哥连忙迎上钱去,低声跟医生说了几句。
两个人这才走过来,问了宛如几句话,无奈她疼的厉害,完全没有办法说话。那老医生又同二哥商量了一番,二哥略带歉意地看了看宛如,道了声得罪。说罢,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肩,老医生则在下头抬着她的双腿。小雨前头扶着她的头。三个人都尽量轻手轻脚地将宛如抱起来放在门板上。
饶是如此,宛如还是痛的将地上的野草揪下了一大撮。
小雨见了不由用力握着她的手说:“没事的,你抓着我就好了。”
宛如转过头,勉强睁开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又侧着头痛苦地将眼睛闭上。泪水顺着她紧闭的眼角流进发丝里,转瞬就不见了。
到了家中,也不急着把她从门板上放下来,几个人按照二哥的吩咐直接抬进了宛如的房间。
二哥眯着眼看着小雨,轻声问道:“怕不怕?”
小雨看着宛如,心中大恸,眼中不免也含了泪水,见二哥这般担忧地看着她,忙摇了摇头。
二哥就让小雨留下来帮忙,又将其他的人都到撵了出去。婷儿在外面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天,心里就有些害怕,偷偷叫了如驹去庄子那边请三嫂过来。
房间里,老医生对婉婷说道:“姑娘,待会老朽检查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说着就伸手按了按宛如的腰间,宛如疼得死死地抓着小雨的手不放,口中:“哎呀,哎呀”叫个不停。
那医生一路从腰间向上按了按,又往下按了按,这才皱着眉叹了口气说道:“我先治治看,可不能保证好。”
小雨听了,不由得看向二哥。
二哥沉吟着点点头说:“行,我们出去准备一下东西。”那老医生会意,两个人走了出去。
两个人到了院子,二哥就不客气地问道:“不知道老先生有几分把握?”
那老医生叹了口气:“这下撞得正是地方,就是整治好了,恐怕三、五个月都下不来地。待会儿,我给她推回去。以后每隔三、五天还要在腰上用针,另外腿上也要有人日日推拿才行。就这样,也不能保证就好了,唉,五、六成的把握吧。”
二哥吸了口凉气,抚着鼻子点点头,这才跟着医生回了房间。
老医生将宛如的身子轻轻地侧过来,右腿再上,左腿拉到里面。又将胳膊和肩膀也摆了摆,直痛的宛如大汗淋漓,再也挺不住,握着小雨的手,嘶声裂肺地喊起来。
小雨气得使劲瞪那老头,却又不敢说话,只得用力握着宛如的手,不停地柔声安慰着。
那跌打医生将她摆好了,这才一手抵着她的肩一手压着她的胯,猛地一用力。连一旁的小雨都听到腰间传来咔的一声,直吓得浑身一抖。
这般又换了方向,如法炮制另一侧。推回去之后,老医生又按了按腰间。似乎还不大满意,让小雨扶着宛如坐在椅子上,将膝盖顶在尾骨上,扳着肩头吩咐宛如深吸一口气。趁着这一口气快完的时候,双臂猛地用力扳着肩头,膝盖则狠狠地将尾骨向里退去。这般又检查了一份,才满意了。
宛如的腰间似乎也不那么痛了,只是双腿还是不能动。二哥见那医生拿了银针出来要给宛如施针,连忙退到房间外面去。没想到宛如听说要脱了衣服才能在腰上施针,抵死不从。那医生无法只得开了些药。
这时,小夏婆子、卢夫人、孙浩然和三嫂几个听了消息也坐了马车赶了过来。
卢夫人甫一进房间就扑到宛如身上大哭起来。夏家的人连忙从房间里退了出来,隐隐还能听到卢夫人哭泣着:“我的儿,你怎么这么的苦命。”
小夏婆子忙拉着二哥和小雨到一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听如驹的意思还跟婷儿有关系。”
小雨板着小脸,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将林子里的采野菜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又看着母亲和二哥说道:“她还有脸让三嫂来给她撑腰。娘,这次决不能轻饶了她,平日里姐妹间爱掐尖卖快的也就算了,今日却下了这样重的手。若是燕儿......”
这般想着心里越发气恼,鼓着腮帮子凑到母亲耳边嘀咕了几句,又撇着嘴看着母亲脸上的神色。
小夏婆子沉吟了一下,才转头看着二哥问道:“伤势到底如何?”
二哥摇头:“恐怕要养个一年半载的,要是还不行,这双腿估计就废了。”
小夏婆子的心咯噔一下,要不是小雨在一旁伸手扶住她,几乎就要跌倒了。
小雨听了也吃了一惊,忙说道:“刚刚宛如姐姐不肯让医生下针,这,这可怎么办呀。”
夏二哥愣了一下,不免皱着眉头带着几分焦虑说道:“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顾忌这个!?”
小夏婆子定了定心神,这才快步走回到屋子里。这时,卢夫人也已经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坐在床榻边拉着宛如的手。孙浩然则绷着脸怒气冲天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小夏婆子走过来坐在宛如的腿边问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疼的厉害?”
宛如白着一张小脸,疲惫地说道:“没事了,现在已经不疼了。”顿了一下又期期艾艾带了几分祈盼地看着夏二哥说道:“就是腿上没什么感觉。”那神情似乎想从夏二哥的脸上看出自己伤势如何。
夏二哥神色自若地说道:“医生说这腰跌得有些严重,恐怕要一两个月才能将养好。”
宛如听了歪着头看着卢夫人惨然一笑:“婶婶,我又拖累您了。”
卢夫人强忍着伤心嗔道:“傻孩子,尽胡说。”说道后来还是忍不住,扭头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小夏婆子见了忙劝道:“孩子也累了,不如我们出去说话。让她也歇歇,我叫小雨进来照顾她。”
卢夫人面容憔悴,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孙浩然见了忙快步走过来扶着她到了正屋。几个人坐定了,小夏婆子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事情的经过,不知道孙姑娘同你们讲过了没有。”
卢夫人看看浩然,这才点头说:“宛如说过了,不过是几个女孩互相嬉戏,她没站稳摔倒了。”
小夏婆子微微挑了挑眉转头看了看三嫂,三嫂祈盼地看着婆婆,却见婆婆目光凛冽,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直慌得将头低下。小夏婆子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卢夫人正色说道:“这是孙姑娘厚道,给我们家婷儿留了一丝颜面。只是这事儿,我们夏家必定是要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的。”
小夏婆子的话音刚落,孙浩然就猛地将头抬起,恨恨地看向三嫂旁边的婷儿,婷儿瑟缩在母亲身后,不敢抬头。
第五十七章 联姻
老夏婆子的房间里,小夏婆子端着茶盏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是婷儿的错无疑了,不知道母亲可有什么主意?”
老夏婆子怔怔地看着儿媳妇,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就这么寸!?竟是这样的巧劲?”
“唉,谁说不是呢!那么安分的一家人,一天到晚的就怕惹出事情来。整日里躲在房里大门都不敢出。”小夏婆子摇着头说:“好好的姑娘家,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这个老婆子,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亏心的事儿。”老夏婆子说着垂头想了一会儿,才颤抖地接道:“如驹那孩子,那是从小在我们跟前长大的......”
小夏婆子侧着头看着婆婆悲戚的面色,连忙点点头接过花头说道:“母亲,我省得了,人在做天在看,咱们虽是小门小户,但做事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开解道:“孙姑娘的脾气秉性,咱们也都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受伤,倒是咱们家如驹高攀了。”
老夏婆子无奈地用手支着脑袋,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小夏婆子见状起身说道:“那我这就出去安排。”
老夏婆子听了这才疲惫地阖上了眼睛,将头扭向一边。小夏婆子见她的眼角有些濡湿,连忙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小雨叫了三哥、三嫂过来,问道:“你们可是商量出什么章程来?”
三哥、三嫂互相飞快地看了一眼,三哥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不若先问问孙家是什么意思。”
小夏婆子挑着眉看着他,冷冷一笑说:“孙家若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怎么答复人家呢?”
三哥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三嫂忙说:“不如这样,孙姑娘由我们三房出钱养了。”
小夏婆子也不答话,呷了一口茶看着三哥说:“老三的意思呢?”
三哥听了急忙点头道:“若是孙姑娘一辈子不能走路,我们三房也认下了。”
小夏婆子听了冷冷一笑:“人家姑娘本是可以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的。如今,这后半辈子就得床上躺着了。你出点钱养着就行了?”
三哥听了不由抬头看着母亲,带着几分惊骇说道:“母亲的意思是?”
小夏婆子抿了口茶,看了看三哥,又看了看三嫂。仿佛考验他们的耐心一般,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如驹有十三了吧。”
三嫂听了立刻尖声叫了起来:“不行!”
小夏婆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三哥道:“你怎么说呢?”
三哥的双唇不由颤抖起来,带着哭腔祈求道:“母亲,我们出钱雇些手脚勤快的丫头伺候着她。绝不会委屈了她。”
小夏婆子想了想道:“不如叫了如驹过来,问了他的意思。”
如驹自是早就晓得前因后果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要他同宛如联姻,不由也愣住了,半晌才呆呆地跪下说:“我听祖母的。”
三嫂听了扑上去大哭:“娘呀,您怎么这么狠的心。如驹才十三,那孙家姑娘都十六了,还是个瘫的。”外面婷儿听见哭声,也冲了进来,抱着小夏婆子的腿放声大哭:“一报还一报,让孙家打死我算了。”
小夏婆子听了大笑不已,吓得三哥、三嫂都噤声不语。
小夏婆子这才凛然对着三嫂说:“从今儿起,将婷儿捆到床板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如驹,你待会吃过饭就去凤翔府的宅子里叫两个婆子过来,照顾孙姑娘和婷儿。”
小夏婆子又指着婷儿厉声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就抵得过你的罪孽了?哼!今儿这是宛如垫在下面了,若是伤得是琴儿、燕儿呢?我倒要问问,你们三房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大房、四房,我的几个儿子日后是不是就要成了陌路仇人。”
三哥张了张嘴还要辩解。
小夏婆子转头看着他,冷冰冰地说道:“今儿一大早,孙浩然就去永嘉看他妹子去了。”
一时间三哥、三嫂都呆住了。夏家在这赵王村里自然是无人敢惹的,可比起孙浩然的父亲来又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虽说现在已经死了,可毕竟曾经是整个凤翔府的府尹。三哥,三嫂暗自想着,那孙府尹的女儿嫁得肯定也不是平常人家。从前他们不知道这母子三人是谁,总以为是自家开恩收留了他们,如今再一想心中就有几分怯了。
三哥不甘地说道:“母亲,如驹是长子,日后他这一房可怎么办呀?”
小夏婆子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还有如曜,日后头一个男孩抱给如驹养。”
三哥、三嫂默然不语。
小夏婆子看着他们神色各异,也不说破,只挥了挥手。三哥一家神色不愉地退了出去,小夏婆子才身心俱疲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不免暗暗苦笑:这会儿还只是自己家人,待会到了卢夫人那里才是重头戏。
果然,卢夫人听了小夏婆子的话默然无语,吃了几口茶才淡然地说道:“这是您厚道,我们家宛如却是配不上如驹的。”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听她这话里竟是有几分瞧不起如驹的意思。只是这事到底是自家理亏,只得压着心头的不快解释道:“虽然现在不过是个童生,日后考了秀才也是要接过五哥手上书办一职的。虽说也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以后过日子,也不会委屈了宛如。”
见卢夫人并不搭话,小夏婆子也晓得她的顾虑,这是怕宛如在三房不得婆婆喜欢,被欺负了,便笑着说道:“您也莫嫌弃低了辈份,日后就算我去了,小雨也能压得住他。至于孩子,我们夏家最是不缺的了。以后,宛如喜欢哪个抱过来养就是了。”
卢夫人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犹豫松动之色。正在这时,小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面行礼,一面对小夏婆子说道:“母亲,不得了了,二哥同宛如姐姐吵起来了。”
卢夫人和小夏婆子听了不由面面相觑。
一个想的是:宛如最是稳重温顺,如何会同外人争执一起来。
另一个想的也是:二哥为人冷静平和,最是大度有担当,怎么会同个病人吵起来。
这般想着,两个人都不由起身想去看个究竟。
才到了宛如的房前,就见二哥正眯着眼,铁青着脸站在窗下,对面一株腊梅刚刚发了几颗嫩嫩的花苞。若不是绷着个脸,倒像是在赏梅。
小夏婆子瞥了他一眼,就径直进了屋子。只见榻上的宛如正侧身面朝着墙躺着,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厉声说道:“你不要劝我了。我宁可这般死了,也要清清白白的去死。”
卢夫人连忙轻轻咳了一声,佯做嗔道:“这是怎么说话呢?”
宛如身子一僵,连忙用手撑着床,勉强将上身扭过来一些,口中对卢夫人和小夏婆子说道:“恕侄女失礼了。”
小夏婆子笑道:“你身子不好,快些躺回去了。”又问道:“这是说什么呢?什么清白不清白的。”
宛如以为这二人是二哥请来的说客,遂有几分不以为然地说道:“便是我一辈子躺在床上,又如何?总强过被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臭男人摆弄。”
小夏婆子听了,心中也明白了大概,刚想要开解她两句。
就听二哥在窗外说道:“若不是为了救你,哪个愿意摆弄你。不过是扎上几针在腰上,怎么就玷污了你了。”
小夏婆子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卢夫人,却见卢夫人的脸上也是一脸惊慌。她们二人都是多年的内宅妇人,什么没有见过。只见这两个人,一个床上躺着,一个窗外站着,你来我往竟是各不相让。
偏就这么两个最是持重稳妥的人,竟是愈说愈难听。末了,宛如气得将脸埋在被子里呜呜直哭。二哥更是恼得一拳将眼前的腊梅树打折在地,然后就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走了。
此时,小夏婆子也不好再提如驹和宛如的事情。倒是叫了二哥回房商议:“姑娘家脸面薄,慢慢劝着就是了。怎么竟然说起浑话来了。”
二哥还兀自气个不休:“母亲,这都到了生死关头了,难道挽了衣服露出腰间就比命还重要吗?”
小夏婆子打量着他的神色劝道:“腰是长在孙姑娘的身上,治不治的总要听她的意思才行。”
二哥听了不由愣了一下,越发生气道:“以前人都说要钱不要命,我还不信,如今可算开了眼了。”
小夏婆子转念一想,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这命都没有了,就是修上一百座贞节牌坊有能怎么样呢。
那边厢,卢夫人也不免开解宛如几句:“若是真的扎了针就好了,何不让那老医生扎了试试。那老医生我也是见过的,最是忠厚和蔼,必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宛如听了抽抽涕涕地说道:“就算是治好了,这样的残花败柳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我倒宁愿死了的好。”又道:“更何况,那老医生也并没有几分把握治这个。”
卢夫人听了大恸,抱着她哭道:“我的儿。你弟弟如今出去给你寻医生去了。你且再忍耐几日。”
宛如听了大骇:“如今还不晓得兴王的心思,怎么让浩然出去冒险。婶婶,快些让浩然回来。”
卢夫人听了不由得又哭了起来:“好孩子。莫怕。”
第五十八章 手伤
卢夫人让浩然出去,固然有寻访个女郎中的意思,更多的却是怕一家子都被困在这夏家,到时候受制于人。
见了宛如卢夫人又将夏家提亲的事说了一下,宛如听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却摇着头说:“夏家倒是个忠厚人家。若是没有这伤,也是门好姻亲。只是我已经这样了,何必再拖累别人呢。”
卢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宛如,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不嫁给他们夏家,日后怎么办?纵使浩然肯照顾你,将来老了,没个亲人在身边......”
宛如听了抿着嘴并不答话。
卢夫人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倒也不逼她。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才回房歇了。
到了晚上,如驹果然从城中的宅子里带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照顾宛如。
小夏婆子倒也不是为了安抚孙家,竟然真的让四哥打了个木栅栏将婷儿锁在床上。三哥、三嫂又跑到小夏婆子那里求情。
夏秀才躺在榻上,隔着门板吼了一嗓子:“这些日子,你母亲忙坏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让她歇着。”
三哥、三嫂无法,只好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二人就跑过来见小夏婆子,双双跪在地上祈求道:“是真的知道错了。母亲,她到底年纪小,这般拘着怎么受得了。”
小夏婆子揉着太阳穴,哼了一声:“平日倒也没见你们来得这样早,我看还是拘着好。好歹能日日早早地看看儿子。”
三哥一张脸涨得通红,为了女儿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往日不是住在城里嘛。娘,您开开恩,抬抬手吧。”
小夏婆子眯着眼看了看儿子,微微笑了笑说道:“你们先都起来吧。”
见两个人都跪在地上不动,又说道:“延庭陪我出去走走。”
母子二人出了小院,就向外面的地里走去。路上三三两两下地干活的租户都给他们行礼,小夏婆子也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不一会两人就到了夏家的地里。夏大哥正带着子侄们在地里播种,小夏婆子站在已经播好种子的垄沟里。
微风轻轻地拂动着她的发丝,三哥看着母亲,虽然面容平静,却让他没来由地心酸起来。
小夏婆子眯着眼轻声说:“你看,这里的多好,四周空荡荡的,正好说些体己的话儿。”
三哥颇有些不解地看着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也笑眯眯地歪着头看他:“你小的时候,你父亲就常说你聪明。教过的书,念几遍就会了。悟性也高,那会儿家里不好,不然你和你大哥都是读书的料。”
三哥笑笑说:“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夏婆子也笑了:“可不是这个话。那你说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是怎么解的?”
三哥晓得母亲这是说孙家和婷儿的事情,一时心头乱纷纷的。虽然明白母亲说得有道理,可是一想到长子要娶个废人,日后恐怕连自己的孩儿也没有,又不由得硬起心肠。
小夏婆子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淡淡地接着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母亲曾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三哥微微一愣,这些年来他跟大哥没少嘀咕这事儿,只是父亲、母亲从未提起过。这般想着,就不由好奇地看着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却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反而问道:“你知道如果我是孙家会怎么办吗?”
三哥斟酌了一下说道:“都是孩子之间嬉戏,母亲心慈必定不会逼着......”
小夏婆子没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摇着头说:“我可一点也不心慈。我会换亲,让浩然娶了婷儿,如驹娶了宛如。”
三哥愣住了,暗忖:“七哥说浩然学业优秀,只要开科中个进士是没有问题的。这几年来也有给婷儿说亲的,不是商贾之家就是自家这样的秀才。若是这样倒是婷儿高攀了。”一时脸上竟显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转念又想起之前母亲说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不由骇的背上都是冷汗。暗道自己还是贪心了,这般的仇人落到自己家里,可不是往死里作践。
小夏婆子看了他一眼,又笑眯眯地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也不尽然,你可知道为什么?”
三哥不解地看着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面上露出罕见的几许得意,三哥见了心里不由暗自称奇。
“想当年我家族凋零,孤身落到赵王村,多少人以为我遭此大祸,必死无疑。我却选了你们的父亲,这些年来,哪个不说我是有福气的。难道我这福气是因着前面的大祸才有的吗?”小夏婆子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是我审时度事,小心翼翼靠着你们兄弟才得来的。”
“这世上,就有些人能把好事变成坏事,也有些人能把坏事变成好事。你倒说说:向孙家提亲娶宛如有什么好处?”
三哥低头不情愿地低声说:“这倆家的仇就没了。”
小夏婆子点头:“还有呢?”
三哥想了想:“孙姑娘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日后孙浩然出息了,自然也会拉拔如驹。”
小夏婆子微笑颔首:“还有!”
三哥想了又想,摇头。
“还有的,就要赌了。”说着微微扬起头,看着远方说:“孙姑娘未必一直瘫着。医生说还是可以治的。”
“还有嘛。”小夏婆子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孙家未必会同意这门亲事。”
三哥愣了一下,再一想,也就明白了。这般嫁过来,婆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若是心疼姑娘,还真有可能自己家里养着。这样一想,自己和秀秀竟是杞人忧天了。倒是母亲将姿态摆出来让孙家没什么可挑剔的。
小夏婆子转过头看着三哥正色说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和三嫂可有去看看孙家姑娘?”
三哥脸色微红,嚅动着嘴唇说道:“母亲去看过也是一样的。”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你是个男的,想不到也是常理。”说罢摇头叹了口气:“延庭!既然她想不到这些,你就要多操些心,回去把这事儿办了吧。”
三哥点头称是,不免又要为婷儿求几句情。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婷儿这孩子,性子左了。你先去看看孙家姑娘,再说这事吧。唉!女孩儿家日后嫁到婆家,一家子里没一个亲近认识的,性子又是这样的,只怕......”
三哥听了无法,只得回去同三嫂说先去看看孙家姑娘,旁的以后再说。
孙宛如见了三哥夫妇,想起昨日婶婶说起联姻的话,不免也有几分尴尬。连忙让粗使的李妈妈倒了茶水,又歉意地说:“这般躺在床上,实在是失礼了。”
三嫂忙道:“都是婷儿闯得滔天大祸,难得你小小年纪不忌恨。”
“本就是姐妹们闹着玩的,却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听说夏伯母还罚了婷儿,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三嫂立刻笑着说道:“这是姑娘大度,婷儿也是太过莽撞了。罚她几日长点记性也好,倒底你是金枝玉叶,大家出身的小姐,哪里是我们这些乡下丫头能比的。”
三哥一旁冷眼看着,见宛如听了三嫂的挖苦,面上也没有露出半分不快,倒是歉意地说道:“如今我也不好去给婷儿求情,倒像是你们逼了我去的。只怕伯母越发的生气了,再等上一、两天吧。”
因见了女儿被锁在床上哭闹不休,再看宛如明知道自己伤势严重,却这般应对得体,三哥也不由暗想:“若是好好的,竟真是我们家高攀了。”心中也不那么抵触这门亲事了,倒暗自将自家的女儿同宛如比了起来。再看三嫂心中就有了几分失望。
三哥、三嫂刚刚离去,小雨就如飞跑进来,一面擦着脸上的汗水一面说:“哎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今日来晚了。”
宛如就笑眯眯地让那粗使婆子搬了椅子过来,叫小雨床边坐了:“又去哪里淘气了,跑的这一身的汗。”
小雨以手当扇,扇个不停,又结果婆子递过来的茶水,一口喝了。这才急急地说道的:“我怎么会淘气,我是去给二哥哥煎药去了,你闻闻这会儿身上还有药味呢。”
宛如吃了一惊,双臂用力撑起身子道:“夏二哥怎么了?生了什么病?”
小雨狡黠的一笑:“他是活该,昨儿个一掌劈了我的腊梅。哼,如今手肿的跟个馒头似的。我的腊梅可是马上就要开花的。这可是我第一次看着它开花呢。如今有了李妈妈,她力气大,本来还打算今天抱你出去看看,现在全没了。”
说着又跳起来如风跑出去,一眨眼捧了枝手臂粗的腊梅回来,硬生生地往桌上的笔筒里插。树枝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小雨试了半晌,也没有插进去,只得作罢。又一阵风似地脱了个树枝子走了。
宛如瞥见那腊梅枝干甚粗,心里不免担心二哥的伤势。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问道:“二哥伤得这么重,你快去照顾他吧,我这里有李妈妈就好了。”
第五十九章 成亲
小雨挥挥手说:“不用管他,他那样的莽夫同咱们能一样嘛!流了血也不用找跌打医生的,胡乱撒些香灰,花椒粉就好了。”
宛如原本撑不住又躺下了,听了这话又探着身子问:“流血了?怎么不请个跌打大夫看看。”
说罢又歪着身子躺下,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都是我不好,昨日不该说那些狠话。”
小雨回头看了看她,见她神色颇为自责,忙凑过去安慰道:“宛如姐姐,你是不知道,他那样的粗人,就得有人教训教训他。你昨日说的甚好,下次还要照这般说才好。”
宛如哪里肯信,只吃惊地看着小雨,心中越发的内疚。
小雨却似没看见似的,兀自那里说个不停:“昨儿个回去才算开了窍,还晓得说:‘伤了孙姑娘的心了。’要是方便,他早就过来道歉了。”
说着就学着二哥的样子猛地一拍桌子说:“得给孙姑娘赔礼去。啊!”突地跳起来捧着右手,丝丝地吸气。
“喏,就是这个样,手都肿得跟馒头似的,还能拍桌子呢。所以,你不用担心。”
宛如见小雨嘻嘻笑得没心没肺的,不由嗔道:“你不说劝着点,还笑话他。”
小雨摸着脸颊奇怪地问道:“怎么劝呀,劝什么呀?他今儿还下地干活了呢。唉,结果把伤口都磨破了。”
宛如再也忍不住,连忙叫李妈妈进来,扶着自己坐起来正色说道:“体肤毛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小雨瞪大了眼睛,歪着头认真地听着,也不待她说完,一扭身飞奔着就出去了。
宛如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坐在那里想了想,便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夏二哥家有父亲、母亲,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还用得着,她这么个外人来提醒?越想越觉得自己多嘴了,连忙叫过李妈妈,要她将叫小雨回来。
李妈妈听了苦笑着双手一摊说道:“夏姑娘跑得比兔子还快,家里哪个追得到她?”
宛如无法只好歪在床上看书。
哪里看得进去,心中止不住地想着:“人家好心劝你扎针,你恶语相向且不说了。如今越发的没轻没重了,还教训起别人来了。”
这般思来想去,心里头就像有个小耗子似的抓来挠去。一时靠在左边也不得劲,靠在右边也不舒服。连书上的字看着都比平常小了许多,让人犯迷糊。
转念又想,夏二哥看着虽粗俗,行事,谈吐却又极是有礼的。兴许也能看出自己是一番好意,未必会同自己计较。这般想着就让李妈妈拿了针线,绣起了荷包。
小雨飞奔着出去找二哥,神秘兮兮地说:“二哥哥,我有主意了。”
夏二哥笑道:“你这个小狐狸,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小雨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保证是个好主意。”又笑眯眯地凑过去悄声说:“娘想将宛如姐姐说给如驹。到时候,如驹让她干什么,她还不是乖乖地听着。”
这么说着又向后仰着头,得意地说道:“以后她就要叫我小姑姑了。”
夏二哥见了不由笑道:“看你这得意的小样儿,小心撅过去。”
小雨听了立刻凑过去挤着眼睛说:“管你叫二伯伯。哈哈哈。到时候你这个二伯伯去好好地教训教训侄子媳妇。”说着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将头搭在椅子背上,甚是怡然自得。
耳边二哥说道:“事情还没定下来,你跟二哥说说就算了,可不要到处乱说。孙姑娘...”夏二哥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孙姑娘最是守礼的......”
“唉!我晓得的!”小雨不待他说完就睁开眼睛气馁地说:“你是怕三嫂子不乐意吧。哼,孙姐姐还不乐意呢。”见夏二哥挑着眉毛看着她,立刻又神采奕奕地凑过去:“宛如姐姐夸娘是个好婆婆呢,还说要是没有受伤就乐意嫁到咱们家。唉!”
夏二哥不解地看过来,小雨又接着道:“她说,现在受了伤,自己已经够惨了,何苦还要再拖进来一个。”
夏二哥垂着头抚着手上的瘀青默然不语。小雨见了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忘记说了,宛如姐姐听说你受伤了,让你敷药呢。还说......还说......”小雨挠着脑袋,似乎在拼命想着什么。
饶是夏二哥性子沉稳也不由催促道:“说什么呀?”
小雨这才歉意地眨着眼睛,望着二哥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夏二哥无奈,只得撇了撇嘴。
小雨转了转眼珠又道:“二哥,要不咱们弄点蒙汗药给宛如吃了。然后趁她睡着了......”
夏二哥看着她贼兮兮的样子,摇了摇头:“闲书上的浑话你也信。”
轰走了小雨,夏二哥背着手踱向小夏婆子的房间。
过了几日,小夏婆子叫了三哥夫妇,说是同孙家联姻的事说定了。不过,新郎换成了夏二哥。
一时三嫂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生气。喜得是:“儿子不用娶这个废人了。”气得是:“宛如小小年纪居然就成了她的二嫂。”原本心里还想仗着日后婆婆的身份好好地挤兑她一番,如今倒好,自己竟然还矮了半分。
偏偏大嫂嘴巴还不饶人,一个劲儿地夸孙家有眼光。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夏二哥能文能武,有会赚钱。言下里竟是,如驹输给了二伯。将个三嫂气得不行。
倒是小夏婆子叫了小雨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小雨抽抽打打地去找夏秀才:“我不过是看他们俩吵的太凶了,帮着说和说和,谁知道会这样呢。二哥哥那么好的人,呜呜呜,以后怎么办呀?呜呜呜。”
夏秀才见了哈哈大笑:“你不是也很喜欢孙姑娘嘛。”
小雨委屈地看着夏秀才:“第一个侄儿媳妇能不喜欢嘛!”
夏秀才拍着小雨的脑袋:“变成二嫂也还不坏了,二哥不是叫医生来治了吗,过两日就好了。”
过了两日小雨又蹬蹬蹬跑来找夏秀才房,气鼓鼓地说:“想不到,二哥哥也是这样的人。”
夏秀才不禁奇怪道:“又怎么了?”
“二哥哥也不愿意让孙姐姐扎针,自己跟着跌打医生学针灸呢。”
夏秀才听了大笑不已:“你不是也不喜欢通房、姨娘嘛。”
“那怎么能一样。”说着又嘟起嘴来,低着头嘟囔了半天,却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只得撅着嘴走了。
夏秀才在后面一面笑一面摇头。
小雨一时伤心不已,只觉得人人都不理解她,只得央着钟敏陪她骑马到村外的树林散心。
夏二哥因为行走江湖,难免要受些外伤,本就粗通医理。这般学了两三日就可以在宛如腰上下针了。
小夏婆子就跟卢夫人商量了,还是成了亲才方便。卢夫人想了想眼下的形式,倒也没有坚持。于是,夏家就简单的摆了喜酒,算是将宛如娶了过来。
因为来不及准备,宛如的喜服和喜帕还是用的五嫂子。五嫂子抚着喜帕,不由笑起来。同宛如说起旧事:“我过门那会儿,小雨才这么大。”说着用手比划着,“拿了我的喜帕,让二哥挑了大半个晚上。她还当是藏猫猫呢,玩的不亦乐乎。”
宛如听了不由也笑了起来:“家里就数她精怪。当初还骗了我堂弟他们喝了一大坛子醋。”
宛如的腰伤却没有像大家期盼的那般,很快就好了。一直到了快秋收的时候,才勉强能扶着东西站起来了。
小雨高兴的不得了,偷偷将从前薛家送过来的尺头拿给宛如:“做几件漂亮衣服吧。”
宛如晓得那是婆婆给小雨备的嫁妆,不肯要。
小雨就叽叽咕咕地说:“你看二哥哥自打成亲,就把那一大把的胡子剃掉了。你要是不打扮的漂亮点,就被他比下去了。”
夏二哥见了,倒是笑眯眯地做主收了:“回头也给小雨做两身衣服就是了。”
过了年,前方传来消息,逸王一路捷报占领了北方大部分的要镇。周励被在伯父暗示明示下也奔赴了逸王的封地,临走前将自己的绝影丢到夏家门前。凤翔一带因为有兴王坐镇,倒是一直很安泰,竟是平平安安地又熬了两年。逸王渐渐的攻下大部分险要的关隘,战争的形式已经日益明朗。大军逼近京城的时候,夏家收到薛羽的一封信,邀请二哥和小雨他们去北寒小住。信中隐约提到蓝家和兴王都有意提亲,正在寻身份合适的媒人。二哥就同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商量道:“那边我倒是也有个宅子,过去避一避风头也好。”小夏婆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五哥这时也慢慢将手上的事情交个如驹去做,小夏婆子同夏秀才商量了一番。五哥、八哥、如山跟着过去,二哥怕路上不太平,又叫了陈鹏和方准带了十几个兄弟来帮忙。又邀了钟敏同行,却是为了看着小雨,免得她四处闯祸。卢夫人自然也是要跟着夏二哥夫妇一起过去。再加上夏秀才夫妇,这一行竟是浩浩荡荡拖到三月才出发。
第一卷的结语
最后一段又修改了一下。
过了年,前方传来消息,逸王一路捷报占领了北方大部分的要镇。凤翔一带因为有兴王坐镇,倒是一直很安泰,竟是平平安安地又熬了两年。逸王渐渐的攻下大部分险要的关隘,战争的形式已经日益明朗。
大军逼近京城的时候,夏家收到薛羽的一封信,邀请二哥和小雨他们去北平小住。信中隐约提到蓝家和兴王都有意提亲,正在寻身份合适的媒人。
二哥就同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商量道:“那边我倒是也有个宅子,过去避一避风头也好。”
小夏婆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五哥这时也慢慢将手上的事情交个如驹去做,小夏婆子同夏秀才商量了一番。五哥、八哥、如山跟着过去,二哥怕路上不太平,又叫了陈鹏和方准带了十几个兄弟来帮忙。
又邀了钟敏同行,却是为了看着小雨,免得她四处闯祸。卢夫人自然也是要跟着夏二哥夫妇一起过去。再加上夏秀才夫妇,这一行竟是浩浩荡荡拖到三月才出发。
第一卷至此就完了。准备第二卷。这些日子因为面试,更新的不是很及时。很抱歉。面试很辛苦,比上班还累,要准备,而且面试时间很长,基本面试完了,我的头都不能思考了。好多思绪都断了。昨天,本来已经写够了三千字,但是后面那一千看着实在不顺,又删了。这一章以后也要和上面的合起来。再次感谢大家一直跟到现在。我会继续努力滴。大概周日或者周一会有新的更新。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