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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笑含半步癫     夏日的小雨txt下载     夏日的小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春游

    薛羽叹了一口气:“外祖母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我走的时候还在用药。您也知道,表哥一向与外祖母亲厚,这么着说没就没了,连个骨肉也没有留下。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方夫人不由面露戚色,她自是不会怀疑婆婆的伤心,只是他们再伤心都比不过她此时的绝望。老太太的孙子不止方文元一个,更何况方文元在这诸多的孙子里面也不是出类拔萃的。相反,他作为长房长孙无论是才华还是能力都不足以带领家族重振昔日荣华。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那些庶出又怎么能比得了。

    薛羽又说:“外祖母的意思,这事儿毕竟牵扯到舅母的娘家,怎么处置还是听您的。总不要让您在娘家难做就是了,毕竟娘家也不只这一个兄弟姐妹。”

    方夫人听了,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只恨不得这就随了儿子去了:这分明是要她自己向娘家插刀子呢。

    薛羽见她神色越发悲戚,就轻轻地握了她的手说:“舅母莫要伤怀,舅舅京城里刚好有个姨娘怀着身孕,若是儿子,日后抱来养育也是一样的。”

    想了想又说:“您就当表哥他又投了胎,回来再做您的儿子。”

    方夫人一愣,握着薛羽的手不由颤抖起来,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希望来。

    薛羽又安慰了方夫人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春兰忙挑了帘子送他出去,薛羽又问起方夫人的饮食睡眠,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又向春兰道谢:“这些日子家里多亏了你照应了。”

    春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以前大少爷虽不大争气,可到底是将来的家主。那些个姨娘通房都还听夫人的话,大少爷这一去,两个有儿子的姨娘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天天怂着两个少爷过来请安,话里话外的就是想让夫人养在自己名下,搅得夫人不得清净。甚至连那宗房都跳出来说:夫人身体不好,已经不能够胜任宗妇一职了。

    春兰回来见方夫人还呆呆坐在那里,就给倒了一杯茶岁递了过去说:“世子爷的脾气秉性真是没得说,就是咱们自己家的少爷,都没有这样的耐性陪着您坐这么久。要我说呀,世子爷说的对,大少爷一准又来投胎做您儿子。”

    方夫人难得的一扫往日的阴霾,微微一笑。儿子的死,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薛羽,只是当时薛羽生病住在府中,请来的太医都是她安排。虽则她也想过这些年来,她和方文元下过几次手,也不可能每次都天衣无缝,可薛羽似乎真的从来未曾起过疑心。

    也不能怪她心狠手辣,实在是这府里的进项太少了,摊子又铺的这么大。小姑当年的陪嫁又太多了,光铺子一项,就够府里日后的开销了,让她怎么能不动心。当时也是盘算着若薛羽没成年就夭折了,国公府也就没道理将小姑的嫁妆留下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薛羽的命硬的很,这么些年竟都熬了过来。

    薛羽抚着下巴慢慢地穿过花厅,进了穿堂沿着甬道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刚刚转过假山,就见穿着素色通袖袄的杜姨娘跟她的儿子二少爷方文欣正站在池边看水中的鲤鱼。杜姨娘和方文欣两个见了薛羽走过来,连忙迎上前去见礼,杜姨娘又在背后捅着儿子,要他说话。薛羽只做没看见,也不理他们,板着脸自顾自走了。

    回了自己的小院,洗漱了一番,这才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慢慢地长出了一口闷气,但愿从此以后舅母能消停几分。这个蓝灏馨可是够狠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又快又狠。当年那些事就是他自己身在其中,很多也不过是揣测,甚至连舅舅是否也参与其中都不知道。蓝灏馨更不可能查实这些事情,就敢下此毒手,日后同他共事还行,若是各为其主却是个麻烦的对手。

    这么想着,心中不由酸楚,如今这世上恐怕只有外祖母是真心疼他。只可惜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当年在母亲去世的时候,为他拼来了这世子之位,这些年来能为他谋划的也十分有限。

    薛羽顺手拿了本书,半倒在床榻上,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摸出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虽然未经过人工的雕磨,却也不像路边的石头那般粗糙。薛羽半闭着眼睛,握着石头。许是握得太紧了,那石头竟像有生命似的,在他的手里跳动着。

    心里头却想着夏家那个机灵的小姑娘。连那个小夏婆子也是个奇人,行动举止自然就带着大家风范。说是西北的富裕人家出身,那通身的气度却又不尽然。教养出来的孩子们,看起来各个都默默无闻,却总能让他感觉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似乎他们只是没有遇到机遇,或者根本就不屑于那些机遇。还有那个小丫头,只要薛羽一想到她,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只是这样可爱的女子却注定不是他的,就如东安所说:“这般娇养出来的自是不会跟人家做小的。”薛羽苦笑,那样无权无势的农户出身却能活得这般恣意纵情,连自己这个世子都比不上呢。

    这么着又想到最近身上的差事,皇上刚刚登基虽然动作不多,削藩之意却昭然若是。逸王的意思是先将皇上的注意力引到其他藩王身上,若是能杀几个藩王,那么轮到他的时候,为防世人责其不仁,多少也能拖延些时日,给他点时间从容安排对策。

    今日自己这一番明示暗示,想来孙禄那个人已经领悟了大半,他为人最是寡情少意,为了保住自己,讨好皇上,只怕兴王不反,也会被他编排些由头来逼着他造反。等再过些日子,自己顺势推兴王一把,这里的事情也就办的差不多了。

    倒是西北蓝家那里比较棘手,至今也没有想出办法来说服他们助王爷一臂之力。唉,先皇若是能再活半年,收拾了西北蓝家就好了。蓝家派蓝灏馨过来也是听到风声,知道老皇帝要给孙子铺一铺路,将一些不大听话的老功臣清一清。

    夏家兄妹同蓝灏馨分手后,又同众人商量了一番,却是约好了明日到凤翔湖游玩,这才各自散去。五哥因为明日还要回衙门,不能一同出游,就仔细叮嘱了七哥一番,连夜骑了马走了。

    小雨回到家中,想着哥哥和他的朋友们,连大侄子如海都有了字叫百川,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于是也缠着七哥给她起个字,七哥被缠的无法,就给她取了个字叫润身,却是从雨润万物化来。小雨这才心满意足,放了他去睡觉。

    到了第二日,小雨穿了件蓝色素面镶着月牙色白边的小袄,白色挑蓝线的裙子。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梳了两个发髻,两边各插了一朵茜红色的珠花。耳朵上只带了个小小的银珠耳钉。

    收拾妥当,拦镜细瞧,镜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未语先笑,腮边还有两个小小的酒涡,非常招人喜爱。夏延昭和夏如海则穿了件青色道袍,一左一右地陪在她身边。

    凤翔湖位于凤翔府的西面,占地约有百顷,比村子里的那个小湖可大多了。现在正是春季,正是文人骚客在此聚集赏花赋诗的时候。

    小雨他们到的时候,夏延昭和夏如海的同窗已经在湖边摆好了茶具,开始赋诗了。小雨也不急着凑过去看。却是先看了看四处的景色。

    凤翔湖的东边种了许多垂柳,此时已经长出嫩嫩的绿叶,细细的枝条垂在水面上,微风拂动煞是好看。湖的南面则中了些桃花,梨花,此时开得正艳,偶有风过,落英缤纷犹如花雨一般。又有文人泛舟湖上,碧波荡漾,把酒高歌,一派的迤逦春光。

    那湖畔又零星建了几个八角亭子供游人歇息赏玩。就在他们一旁的桃林边上就有一个亭子,能看到里面坐着几个女孩子在饮茶谈天,笑语晏晏。四周还站了好多家丁护卫,想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子出来游玩。

    小雨心中暗想: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

    这才回过头来看那诗,却是首咏春的七言绝句,字体方正有力。写字的少年却不认得,并不是昨天见过的那几个同窗。

    小雨歪头打量了他一下,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了件丁香色团花锦袍,头戴公子巾。一张瓜子脸,面白如玉,一双丹凤眼,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此时正目不转睛地写着最后两句。

    小雨忍不住在心中将他同七哥比了比,觉得还是七哥长得儒雅大方,宽厚平和。倒也不是说他不好看,只是气势稍嫌凌冽了些,面相略显刻薄了点。

    正想着,那少年抬起头来恰巧对上小雨品评的目光。小雨连忙微微一笑,问道:“这个字念什么呀?做什么解呀?”这一招对哥哥的朋友们百试不爽。

    果然,那少年的神情立刻在小雨殷切的目光下变得柔和起来。“这位想必就是见明兄的妹妹夏姑娘了,在下孙浩然。”

    小雨连忙行礼道:“正是小妹,见过浩然兄,小妹表字润身。”小雨心中得意,自己这个字可比七哥那个“贱名”强多了。

    那少年道:“待我给你引荐一下舍妹。”

    小雨听了大为好奇,眨着眼向他身后望去。

    却见他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不一会,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姑娘,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穿了件桃红小袄,桃色的裙子,头上插了个银色的簪子,快步向这边走过来。

    小雨心想:“这个想必就是他的妹妹了?”

第三十二章 争执

    夏延昭在一旁见了,就在妹妹耳边轻声说:“那孙浩然是凤翔府尹的儿子,平素不大跟我们来往。不晓得他今日怎么也来了,这个应该是他妹妹的丫鬟。”

    小雨听了不禁又上下打量了那个丫鬟一番,心想这般举止打扮的还只不过是个奴才,那主人得是个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就跟着哥哥一起迎了过去。那姑娘走过来屈膝行礼道:“奴婢小红,见过夏姑娘,夏公子。我家姑娘想请姑娘过去一叙。”

    小雨心中不喜这位孙姑娘的派头,但又很好奇这个凤翔府的第一家庭。这般想着心里就有些犹豫,不由转头看了看七哥。七哥想了想,拉了小雨的手陪着她走了过去。

    七哥是觉得今日机会不错,可以让小雨结交些官宦人家。毕竟他和五哥科举之后,来往的都是这样的人家。他同小雨自幼都备受宠爱,周围来往的人对他二人一向是赞美有加,从未受过世人冷眼,所以从不觉得自己的家境与对方相差很多,不宜结交。

    到了车前,小红打了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了件石榴红团花的方领夹衣,下面是件宝蓝色花缎的袄裙。一张小小的瓜子脸,面白如玉,更衬得明眸皓齿,唇若朱丹。也如小雨一般梳了双髻,簪了一朵大红花。

    孙浩然先向妹妹介绍小雨兄妹道:“这位便是新科案首夏延昭,这一位是他的妹妹夏小雨。”又想小雨兄妹说道:“这就是舍妹孙婉音”

    小雨吃惊地看着这个漂亮精致的女孩儿,心想自己在村子里素来样样拔尖,原来竟是书中所说的井底之蛙。看这个女孩容貌俊美,举止从容大方,自己就算穿了她那一身锦绣也做不出那样的气度。

    俩下互相行礼了,七哥又叮嘱孙婉音道:“舍妹年纪尚幼,性子顽皮,还望姑娘多多费心。”这才放了小雨跟孙婉音一处玩去了。

    孙婉音笑嘻嘻地拉起小雨的手说道:“就等着你呢。哥哥说夏案首有个妹妹跟我年纪相仿,今日得见却是一见如故呢。”这般亲热地拉着小雨到了一旁的亭子。正是之前小雨看着觉得位置最好的那一个。

    孙婉音又将她介绍给里面的几个女孩:“这位就是新案首的妹妹夏小雨。”

    那亭子里的女孩本就好奇的看着她,听了这话都很惊讶:“就是那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吗?”

    又问:“小雨妹妹是不是也过目成诵呀?”

    小雨笑道:“若是咱们各个都一目十行,出口成章,我那神童哥哥可就没什么稀罕的啦。”

    众人听了就都笑起来。

    孙婉音又拉过其中年纪略大些的女孩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堂姐孙婉如,是我二伯的嫡长女。”

    孙宛如穿着跟堂妹一色的石榴红夹衣,身材高挑,头上却是带了一朵洒金牡丹,面如满月,肤白如雪,一双丹凤眼,眼尾略微向上挑着,面相端庄里透着几分厉害。

    这时,有个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穿了件翠绿色的褙子,长得眉宇清秀,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看着甚是讨喜,却是自己凑过来。孙婉音就拉着她介绍道:“这一位是我们同知大人的千金李双秋,弹得一手好琴,待会一定要她弹上两曲。”

    李双秋的身后,一个女孩穿了着件杏黄色团花的褙子,抿着嘴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却是孙婉音的表姐卢鹤仪。

    几个人互相见了礼,又序了齿。小雨最小,孙婉音比她大一岁,然后是李双秋,卢鹤仪和孙宛如。

    丫鬟们又穿花蝴蝶般地过来换了茶水,小雨则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孙婉音指挥着那些丫鬟。待到一切都安置好了,孙婉音才挥了挥手让小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了贴身的大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几个女孩都端了茶水,小雨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很秀气地翘着兰花指,轻轻地吹了吹,这才小心地呷了一口,却是西湖龙井。

    “这茶你还喝得惯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就让丫头按我的口味沏了。”孙婉音问道。

    小雨点了点头:“正合适呢,我比较喜欢清淡点的。不知道这是什么茶?有什么讲究没有?”

    “这是今年新摘的西湖龙井,用山泉水泡出来的。”

    于是几个人就聊到现下的茶叶,又聊到用的各种水。

    不知不觉就说道衣服:“今年流行的湖色缎子和那种带同色团花的轻纱已经可以在云秀坊的铺子里买到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起首饰来,卢鹤仪说道:“我还是喜欢碧玺,只是铺子里尽日卖些珍珠的。”

    小雨眨着眼睛,努力地听着,觉得她们说的东西有新奇又好玩。又问:“碧玺是什么?”

    于是,卢鹤仪就将自己手上的手链摘了下来,递给她看。她好奇地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却是五颜六色的石头穿成的手钏,卢鹤仪的性子有些安静清冷带这个倒是很合适。小雨将手钏套在手上迎着光看了看,就又还了回去。

    孙宛如就将自己腕上的珍珠串也摘下来给她看:“喏,这个就是珍珠的。”

    小雨又接过来,却是五六颗小珍珠编成了一个个花形又连在一起,甚是精致可爱。小雨又仔细看了看编法,这才递给了丫鬟。细声细气地说:“想不到首饰还有这么多种,我从前以为只有金的和银的呢。不过,宛如姐姐还是带珍珠的好看,碧玺就适合鹤仪姐姐。”

    卢鹤仪见小雨一直没什么话可说,想她是个秀才的女儿,必是识得字的,就道:“这般的好风光,不如大家做些诗来耍。”

    孙婉音撇了撇嘴道:“要做你做吧,没得出来玩还不让人安生,想得脑仁疼。”

    小雨咯咯笑起来:“这作诗也要想的?那边不是正做着,叫你小红姐姐过去要来几首,咱们品评品评不必自己做来有趣。”

    孙婉音听了,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却是个好主意。”

    就让小红过去拿了几个人的诗回来。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先看谁的字好,评了半天,到底夏案首恃才旷物,写出来的字也带着几许的狂妄不羁,小姑娘们可不是那端方迂腐的考官,毫不犹豫地给了他头名。

    小雨翘着小下巴得意洋洋地笑着。

    大家正议论的高兴,湖边七哥那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孙婉音忙派了家丁去打听,却是孙浩然几个叫了一艘小船,准备到湖里泛舟。没想到又来了一伙人,非说那船是他们事先定好的,此时正在那里吵架呢。

    小雨听了,立刻跳起来。心中想着,七哥哥和大侄子都是个书生,功夫比不得二哥,人又有几分正直,可不要意气用事。孙婉音也很担心,急忙派了几个护卫过去帮忙。小雨听了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孙婉音想了想,晓得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此番又是去找她自己的哥哥,也就不再拦她。

    小雨快步走过去,只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少年带着一群护卫正同孙浩然、七哥他们争执。

    小雨见对方人多势众,就远远地喊道:“哥哥,哥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家吧。”

    夏延昭跟同窗们本已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揍那几个无赖一顿,此时被小雨这么一喊,心头立刻清明起来,暗道:好险。

    那站在前头的少年也扭过头顺着声音望去,却是个面色苍白的小郎君,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锦衣,带了个同色的公子巾。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握着马鞭。眯着眼,撇着嘴看着小雨。

    小雨只做没看见他,跑到七哥那里,拉了他的手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不是答应了给我买包子的吗?”

    又转头对着孙浩然气呼呼地说:“孙家哥哥说话也不算话。”

    孙浩然此时也冷静下来,见小雨一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累得的一张小脸通红,忙一揖到地歉然说道:“确实忘了答应妹妹的肉包子了,还请妹子海涵。”

    也就不再理会那少年,转身吩咐下人们收拾东西。七哥的同窗们此时有了这个台阶,又见最有权势的孙浩然都不再坚持,自然也都不愿意惹事生非。

    那领头的少年见他们要离去,就在马上哈哈大笑,又用马鞭指着孙浩然嘲讽道:“你们看看,这便是孙府尹家的小儿,被个小丫头指使的团团转。”

    孙浩然听了气的浑身发抖,又要向前冲去。七哥几个连忙过去将他拉住。小雨在一旁生气地说道:“孙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听到小狗汪汪的叫,也要生气吗?”说罢向如海递了个眼色,如海,七哥常常跟在小雨左右,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立刻哄笑起来。那些同窗也立刻了然地跟着笑了起来。

    那少年一愣,随即咂摸出味来,气得满脸通红,一拨马头挡住他们的去路。小雨在后面嚷嚷道:“快让开,快让开,不要耽误了我买肉包子打狗。”

    又仰着头斜着眼睛,笑眯眯地看那马上的少年:“你且耐心等会,等会我让孙哥哥的家人把肉包子给你送过来。”

    那少年被小雨气得不行,骂道:“你是谁家的野丫头?”

第三十三章 是骡子是马?

    小雨见他气得浑身发抖,原本还有的几分胆怯也没了。心想就这样的本事,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他拉下马来。这般想着就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娉娉婷婷地曲膝施礼到:“这位公子,有请了。”这做派却是刚刚从孙宛如那里学来的,用的倒也像模像样。

    那少年正怒气冲天地拿着马鞭指着她,见她这般行礼,此时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讪讪地将马鞭放了,哼了一声。

    小雨冲他摆了摆手说:“公子下来说话,你这般......”小雨说着夸张地低着头,微微屈膝,仿佛看着地上的一只小虫子一般,“恶行恶色”地说:“你是谁家的野丫头?”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两群人看着她粗声噶气地学着那少年的样子,都连忙扭头憋着笑,有那憋不住的不免发出嗤嗤的声音。小雨倒是坦然,又细声细气,微微翘着嘴角接着说:“你下来,你下来,我告诉你。”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这才跳下马来,小雨就跟哥哥一起走过去。七哥施了一礼道:“在下夏延昭,这是舍妹,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那少年身边的仆役冷哼了一声道:“我家公子的大名岂是你等小民可以听的。”

    小雨也不生气,只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其实我们就是客气一下,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那仆从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小雨。

    小雨说罢又转头盯住那坐骑看:“真是匹好马,西域里来的吧,叫什么名字?可同人比过?一炷香能跑多远?”

    那少年脸上本来有些难看,听了这话立刻又得意起来:“这是西域里来的纯种马,叫绝影,一炷香大概能跑十里地吧,至今未遇到敌手。”

    小雨听了点点头说:“应该还能跑的更快。”说罢便艳羡地伸手去摸那马脖子,一旁的小厮突然喝到:“莫要乱动。”

    吓得小雨立刻缩了手回去,瘪着嘴怯怯地看着那少年,一直看得那少年不自在地张口欲说话,她才垂头丧气地抢先跟夏延昭说:“哥哥我们走吧。”

    夏延昭自幼就看她玩这种把戏,对她这种欲擒故纵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忙拉着她的手说:“哥哥一会儿再给你买两个糖人。”

    小雨立刻喜不自禁地说:“那让吹糖人的给我吹个夜照狮子吼,”顿了一下又失望地说:“夜照狮子吼是白色的。”这般说着,又回头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绝影。

    孙浩然旁观者清,心想:今儿个,这傻冒铁定是要被这兄妹俩圈进去了。

    果然那少年受不住小雨的目光,说道:“夏姑娘留步,这马哪里就这么金贵了。难得你也懂马的,你想摸就摸吧。”

    不想小雨转过头,冲这那少年倔强地扬起下巴,不屑地哼了一声:“哪个稀罕你的破马?”

    那少年哪里想到小雨竟然是这样的性子,又气又臊,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旁边的小厮也愕然地看着这个小丫头,心说这可真是个不知道好歹的野丫头。

    孙浩然见状,心中一凛,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此时又提了起来,暗道:看着挺机灵的小姑娘,怎么就不会就坡下驴呢?这么想着,正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小雨突然转身扑过去抱住那马脖子。娇憨地对那少年说:“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说罢稀罕地搂着那马,轻轻地拍着那马身上的肌肉。

    于是连那少年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夏延昭心中暗忖,谁让你方才把这马夸得这么好,今儿我这妹妹要是不骑着跑上几圈,她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果然,小雨一面弯腰摸那马腿上的关节和肌腱一面指着另外一个少年的白马说:“你可同他的马比过?”

    那少年立刻洋洋得意地说:“十里之内落他一个马身。”

    小雨听了撇了撇嘴说:“若是我骑他的马,我能落你一个马身。你们的骑术太差了。”

    那少年立刻不服气地说:“小丫头口气倒不小。”

    小雨也不示弱,趾高气扬地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又转头向那骑白马的少年说:“公子贵姓。”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身穿豆绿色的骑马服,略瘦,一双丹凤眼,正眯着眼微笑地看着热闹。此时见她问自己,便也翻身下马,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姓宋名卓瑾。”

    孙浩然听了不由打量了一下他的气度神情,见他长得虽瘦,却颇有几分军人的精干样子。心中暗想,亲王护卫指挥司姓宋,莫不是他们家的公子。这般一想,就又看了看那领头的少年,暗忖那少年莫不是兴王的儿子?

    小雨学着宋卓瑾的样子还礼道:“在下表字润身。”又说“他的骑术那么差劲,你何必让他?你把马借给我骑一骑,看我如何灭了他的威风。”

    又怕他不肯借,回头看了看那锦衣少年挑衅道:“你怕了吧?”

    那少年果然气得跳脚,用马鞭指着小雨道:“卓瑾你把马借给这个小丫头,我倒要见识见识。”

    小雨回头冲着七哥一笑,今天赚翻了。这匹白马也是匹好马,若是驾驭的好了也未必会输给他的绝影。七哥见了,心中暗挑大拇指:这气人的功夫,夏小雨可算是独步天下了。

    小雨又喜滋滋地转过头说:“卓瑾兄,你这马可有名字。”

    宋卓瑾道:“这马也是西域来的,叫映雪。”

    小雨点了点头:“西域的马最是高大威风。”

    说着有搂着那马脖子拉低了马头,叽叽咕咕地跟着那白马说话,那马晃着头直躲。说了好一阵子,小雨才抬起头说:“成了。咱们还得有个彩头才好玩。”沉吟了一下说:“不如这样,若是我赢了,你的绝影让我骑一骑。若是我输了,咱们换了马再比,我骑绝影必然赢的比你骑绝影赢映雪要多。”

    那少年被她绕得有些糊涂,说道:“你输了就输了,为什么还要骑了绝影再比。”

    小雨说道:“咱们比的是马术,又不是比马。你的马本就是千里马,自然比我的厉害。我若输了,恐怕别人说你仗着马好欺负我。你不会怂了吧?”

    那少年说道:“当然不会。”回的却是最后一句,只是听起来倒像是答应了小雨的条件似的。

    小雨立刻向手心吐了口口水,伸过去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少年虽然晓得这是蒙古盟誓的风俗,却还是被恶心的不行。小雨见他没有伸手过来,哼了一声道:“娘们唧唧的。”

    待那少年回过神来,又被气个倒仰。

    小雨早转身拉了那马要上去,怎奈那白马甚高,试了几次都够不到马镫,有几次还险些跌了个大跟头,引得那少年身边的护卫们一阵哄笑。小雨无法只好让如海蹲下兜着手,她脚尖轻点,借着这股力量才飞身跃到马背上。

    慢慢遛着马走了一圈,又跑回来下了马,让宋卓瑾的小厮将马鞍摘了。众人见了都啧啧称奇,心道只听说那蒙古有骑术高明的勇士敢不用马鞍比赛的,一时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想看个究竟。

    小雨爬上去又抖着缰绳让马小跑了一会,这才猛地一勒缰绳,那白马一声嘶鸣,将前蹄高高扬起,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小雨却还是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待马站稳了,小雨这才转身冲七哥笑道:“哥哥,待会若是有人下注,一定要压我赢。”

    接着又扭头对那少年恳切地说:“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那少年正摘了身上的兵器免得碍事,听了她的话,催马上前不耐烦地说道:“废话少说。”

    于是二人约定跑马到对面的柳树林,再转回来,一共跑三圈。早有孙家和那少年的护卫打马过去在那头等着。

    待宋卓瑾站在一旁,一声令下。小雨一声娇叱:“踏。”纵马而出,却是连那吆喝马的声音也同别人不大一样。

    果然绝影一跃出去就比映雪多出半个马头来,让七哥和如海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待快要跑到柳树林那里时,映雪还是只比绝影慢了一个马头而已,这下就连宋卓瑾都不禁面露吃惊之色了。

    一眨眼,二人从树后转过来,竟然已经并驾齐驱了。宋卓瑾晓得小雨是在转弯的时候减速比较小,所以才赶上来的。

    一时七哥几个书生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孙家的家丁护卫也在一旁呼喝着助威。孙浩然虽然有些担心得罪了兴王,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见到小雨追了上来,也不由跟着欢呼起来。

    等到再转过去的的时候,小雨就占了上风。那少年不免有些焦躁,使劲地打马。小雨也不看他,只伏低了身子趴在马上。

    宋卓瑾在营中时常与人比试骑射,此时已然看出小雨必胜无疑。心想她虽然占着身轻又没有马鞍的便宜,但就是这不用马鞍的骑术,只怕他们护卫里最厉害的骑手都比不过。看这丫头的哥哥斯文秀气,怎么都估不到妹妹的骑术这么厉害。

    这么想着就转头问一旁的亲卫可有人知道附近有个夏家善骑射的。众亲卫都摇头。

    倒是一旁的小厮与有荣焉地说道:“这丫头是我们村子的,她家里有八哥哥,各个都很厉害。她二哥身手最好,听说与西北蓝家和东北逸王都有交情。她六哥在东北的虎贲营里做千户,她五哥是县里的书办。她七哥,喏,就是那个穿道袍的白面书生。”

    小厮说着向七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是我们村有名的神童。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是今年的案首。”

    宋卓瑾听了大吃一惊,心说这一家人可是够厉害的了。想了想又问:“那大哥,三哥,四哥,和八哥呢?”

    那小厮又道:“她大哥在家里照看农田,现在村子里一半的田地都是他们家的。三哥在县里开了几个酒肆,最近正在府里寻铺子呢。四哥就更厉害了......”正说着,小雨他们已经比完了。

第三十四章 金蝉脱壳

    此时,凤翔湖畔不远处还泊着一艘乌篷小船,船头站了一个少年,头戴黑色唐巾,穿了件宝蓝色团花圆领绸衫。正是护国公世子薛羽,旁边立着小厮东安。两个人都面色凝重地看着岸上。

    薛羽见小雨跃马冲在前面,脸上越来越难看。东安看着薛羽的脸色,也暗暗着急:这个兴王的幼子周励,最是输不起,偏偏夏姑娘今日给他没脸。世子爷布了这个局,这时却不大好出面......

    正想着小雨已经冲到了终点,却没有停下马来,而是信马奔到七哥跟前,这才猛地拉住丝缰。

    薛羽立刻退到舱内,拿出一把弩来,对着岸上瞄了。

    宋卓瑾心中也有几分着急,今日领头的少年正是兴王幼子周励,若是他不肯就此罢休,闹将起来,这事儿就越发不好看了。这个夏姑娘虽是个平民百姓,可是她这么多哥哥各个都有几分本事,今天又是跟着孙府尹的儿子一起出来,恐怕也不是好欺负的。

    再看后面的周励,脸上阴晴不定,正伸手向一旁的护卫拿箭筒。宋卓瑾暗暗叫苦,后悔一开始不该看热闹。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小雨突然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跌落在七哥的怀里。

    周励刚伸出去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也连忙纵马过去查看。

    宋卓瑾则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看着七哥几个。

    小船上的薛羽愣愣地看着岸上混乱的人群,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后背凉凉的,中衣都被冷汗打湿了。忙吩咐东安将船撑开。

    艄公才撑了两杆,薛羽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紧张地张望了一下。隐约看到七哥抱着小雨向孙家的马车跑去,薛羽的心又提了起来。哑着嗓子对东安说:“待会儿,派个太医去夏家看看。”

    七哥此时也吓出一身的冷汗,抱着小雨飞快地往孙家的马车奔去,如海也快步跟在后面。及至快到马车跟前,七哥才听到小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去左面那个,那个是孙家丫鬟的马车。”

    七哥身子一滞,不由松了口气。却故意顿了一下,两边看了一眼,才跳上了左面的马车。甫一上车就直叫车夫:“快点到石头胡同。”

    马车跑了一会儿,小雨见没什么动静,这才一骨碌爬起来,抚着胸脯说:“好险。”七哥此时也冷静下来,不由也暗道了声好险。如海这才回过神来,再想想那几个人似乎都不简单,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七哥将小雨抱回家中,又派了如海去请大夫,算是将戏做足。

    第二日,三嫂和三哥就过来,说是在凤翔府里新买的大宅子已经收拾好了。七哥、小雨和如海连忙收拾了东西搬过去。

    薛羽到底没有安排太医过去,只叫东安派了两个机灵的小厮过去看着。待回话的小厮说:“医生说是身体有些虚弱,情绪过于起伏所致。让在家中静养。”薛羽方才松了一口气。

    周励看着走远了的孙家马车,还有些懵懵的,转头问宋卓瑾:“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呢?看着挺结实的小姑娘呀。”

    宋卓瑾心中腹谤:“还不是被你吓得。怕你输不起,找她算账。”口中却说:“许是比赛太紧张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看着也不过八、九岁吧,你当我们天天没事在营里较量呢。”

    沉吟着又加了一句:“一点也不惜香怜玉。”

    周励听了,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派个太医去看看吧,看她穿的像个乡下丫头,家里也没什么钱请好医生吧。”

    宋卓瑾吃惊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又不像是怀疑那姑娘。心想:这可真是邪了门了。

    周励想了想又说了句:“哎呀,忘记告诉她我叫什么名字了。”

    宋卓瑾听了差点从马上栽下去。夏家丫头有哥哥在下面接着,他可没有,连忙加紧双腿稳住身子。

    周励回到家中,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立刻跑到母亲的房里,连声喊着:“娘,娘。”

    在房里打扫的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王妃在前厅理事呢。”

    周励又急急慢慢往前厅跑,只见王妃正端坐在厅中就着小炕桌看着手里的账簿。见周励急急忙忙跑过来,连忙放了手中的簿子,从贴身丫鬟柳儿手里接过汗巾拭去他额头的汗,这才笑眯眯地问:“做什么跑得这么急呀?”

    周励说道:“今儿碰到一个小丫头,跟我赛马,从马上栽下去了。娘,您派个太医去看看她吧!”

    “哦!”王妃的笑容慢慢的褪去,淡淡问道:“是谁家的姑娘呀。”

    “嗯?”周励仰着头使劲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是姓夏。”

    “姓夏?”王妃回头看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你们可是知道夏家?”

    众人摇头。

    周励见了大笑:“就是个乡下小丫头。才八、九岁的样子。你们怎么会知道。”

    王妃听了这才展颜,摊着手说:“那可叫我把太医派到哪里去呢?”

    周励也呆住了,又垂头想了想才说:“她哥哥好像是孙浩然的同窗。就是那个孙府尹的儿子。”

    王妃听了又眯起眼睛:“那我一会儿就派个人过去问问他家住在哪里。”

    孙浩然回到府里,也飞快地往父亲的书房跑。

    孙禄看着毛毛糙糙的儿子,眉头不由皱起:“明年就要下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孙浩然听了立刻吓得缩手缩脚起来,半响见父亲也没有问他的意思。连忙说道:“今儿个带妹妹们出去赏花,碰上兴王的儿子也出来踏青。甚是嚣张。”

    又将周励同他们争船的事情讲了。最后说道:“延昭妹妹过来的时候,我们本已经打算退让了,没想到他明知道我是您儿子还不依不饶的。”

    “胡闹!”孙禄气得将手中的笔摔在孙浩然的身上。

    “他是龙子龙孙,你拿什么同人家比?滚出去。”

    见孙浩然向外走去,又喊道:“回来,金刚经抄一百遍。”

    孙浩然垂头应着,出来才抹了抹额上的汗。暗道:“还不算太惨。”

    孙浩然前脚刚走,孙禄就叫了小厮请幕僚过来商议。

    宋卓瑾回到家中,正碰上大哥也回来。两人一起到了父亲宋岚云的练武厅,宋卓瑾重重地跌坐在椅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天过得,太他妈挫气了。爹,您快给我换个差事吧,天天伺候这二世祖,锐气都没了还怎么打仗呀。”

    宋卓瑾的大哥宋卓宇听了笑道:“你连个小毛孩子都摆不平,还想去打仗?”

    宋卓瑾听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你是不知道今天呀,真真能把人急死。”

    又竹筒倒豆般将今儿的事说了一遍:“您看看,分明是被人家小丫头给耍了吧,他还要派太医去给她看病,简直分不清好坏。”

    宋卓宇听了,抚掌大笑说道:“丫头倒是个妙人,谋算的是人心。若是你将来行军打仗,能有她三分随机应变就好了。”

    宋卓瑾听了就有几分不服气:“她哪里是厉害的,她的几个哥哥们才叫厉害呢。”又将小雨的哥哥们说了个遍。

    这下连宋岚云都有了几分好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家,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

    宋卓瑾听了道:“我也好奇呢,当时没有问完,路上也不敢问太多。”说着就将自己的小厮叫进来:“你倒说说,那个夏姑娘的四哥有什么奇处。”

    那小厮听了忙道:“从前,夏姑娘的四哥是最不起眼的,不过就是个村里的木匠,又不大说话。”

    宋卓瑾不耐地说:“你快些说。”

    那小厮忙捡紧要的说:“都指挥司手下的做兵器的匠人同夏四哥交好,就同夏四哥说起连珠弩。结果,夏四哥就说了几处关窍,听说那弩的射程一下子提高了好多。那匠人就将他推荐给长官,听说都司奖励了不少的银两。”

    父子三人听了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还是宋卓宇先回过神来:“他们的父亲是什么人?”

    那小厮听了笑道:“他们的父亲名气可就大了,是我们村有名的秀才。姓夏,我们都叫他夏秀才。”

    宋家父子听了,哭笑不得。一个秀才,连举人都没考上,难道......真是什么藏龙卧虎之人?

    没几日,小夏婆子也听说了,气得抚额对夏秀才说:“你看看,这丫头生生就离不开人了,只不过就差这么一天,就等不得了,非要给你弄出点事情来不可。”

    夏秀才听了倒是捋着胡须说:“姑娘挺机灵的嘛,还知道装死。”

    小夏婆子也不理他,连夜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让四哥套车送她到凤翔府的宅子里去了。

    这新买的却是个五进的大宅子,正中留了夏秀才和小夏婆子的房间。东跨院是三哥,三嫂的,西跨院却是四哥、四嫂的。小雨是在正房后面的偏院,七哥和如海则住在前院。

    兴王府的仆人颇花费了些时日才找到夏家,倒也不全是因为七哥刚刚搬了家。原来,孙浩然听了兴王府的人打听夏七哥家,以为那周励不服气,想要报复夏家,就叮嘱家里下人不要乱说。

    等到兴王府派的太医过来,已经是七八天之后的事情了。

    小夏婆子正忙着买仆役,训练奴婢。看到下人递上来兴王府的帖子还是着实吃了一惊的,心说:“这丫头年纪越大,闯祸的本事也见长了。”

    只得将太医请进来,给小雨诊了脉,又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才打发人走了。

第三十五章 新酒

    兴王妃穿了件祥云串边的杏黄色如意纹的夹衣,头上带了个同色的抹额,正中嵌着一颗大红的宝石。此时正靠在花厅的榻上听着管事婆子柳妈妈回话:“家里的主母姓吕,在乡下人都叫她小夏婆子,倒是亲自见了奴婢。却也没有问什么,只说小孩子们胡闹,劳王妃费神了。”

    兴王妃生的一张团脸,丹凤眼,看着又和气又大方,听了柳妈妈的话就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挂着讽刺的微笑。这样的把戏,从前见得多了,不过是为了攀龙附凤罢了。

    柳妈妈又道:“想是刚刚从乡下地方搬过来,仆役们也多是新买的。连打赏这样的事情都不晓得。”

    “欲擒故纵!”哼!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乡下人也有这么多的心机了。这么想着就用右手轻轻拨动左手的宝石戒指,半晌才歪着头说:“让小厮多留心点小郡王。”

    小夏婆子穿了件靛青色素面的褙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挽了个髻,在上面随意插了跟银簪子。许是忙活着收拾房子,安排奴仆,看着消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些苍白,越发衬着一双眼睛大了起来。

    小雨穿了件大红的褙子跟在她身边,有些无聊地看她安排那些刚刚学了规矩的小丫头做事情。这个什么时间打扫庭院,那个又安排的什么时候整理桌案。又安排了门房,守着二门的婆子,厨房的管事,厨子,这般一色色都安排妥当了。又带着小雨各处巡视,看看有没有人偷奸耍滑。

    做完了这些,才到前厅同三嫂看账簿,又让三嫂讲些算学的东西给小雨和婷儿听。这么着忙了几日,有天门房就递了帖子进来说:“兴王府的郡王周励前来拜访。”却也没有说拜访谁。

    那周励有一半倒是被宋卓瑾怂恿来的,实在是因为宋卓瑾对夏家太好奇了。

    门房回了话,就将二人引到正厅坐了。等了半晌,茶都换了两次,七哥和如海才满头大汗地快步走进来。二人今日都穿了件宽袖皂缘的豆绿阑衫,头上带了个青色软巾,却是一身的生员打扮。

    延昭拭了拭额头的汗,同如海两个一揖到地:“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往周公子海涵。”

    周励连忙扶起二人道:“不打不相识,夏兄客气了。”

    七哥连忙请周励,宋卓瑾上坐,又叫了仆人重新换过茶水。

    宋卓瑾见他家仆役虽少,却也都规规矩矩,各司其职。看着既不像兴王这样的贵戚人家,却也不像那种不知深浅的暴富人家。

    四个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又说了一些骑射上的事情。宋卓瑾发现,这叔侄二人竟然也弓马娴熟,尤其是如海言谈间似乎对于弓弩甚为熟悉。

    这般说了半晌,茶水又换了两次,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望着周励。

    周励踌躇了半晌才说:“那日令妹赢了在下,约好的赌注是将绝影送给她骑。在下今日是来送马的。”

    七哥、如海连宋卓瑾一起都听得呆住了。

    像绝影这般的宝马良驹,千金难得。这、这听着,怎么像是要送给小雨了?

    七哥连忙站起来,如海见了也不敢坐着。七哥正色说道:“周公子一诺千金,实在令在下佩服。只是,舍妹能赢得公子,全赖公子承让,否则以舍妹的马术如何能拔得头筹。公子休要再提此事羞辱我们了。”

    周励本是好胜之人,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出那一番话,心中正有些懊恼。听了他这几句话倒让他心里熨帖了几分。越发的有气度起来:“夏兄此言差已,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令妹既然赢了,自然该得这个彩头。莫不是夏兄以为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这话可有点重了,七哥想了想,今日要是不收了这马,恐怕这位少爷不会罢休。就说:“既是如此,我就代小妹收下。她明日骑了跑两圈,我再将它给您送回去。”

    周励听了也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如此甚好。”

    这般几个人又说了些客气话,门房进来通禀道:“孙少爷前来拜访。”

    原来,小夏婆子不便见周励,就派了人去学里叫了七哥和如海回来招待这位贵客。孙浩然听同窗讲了,心中挂念,一下学就赶了过来。

    七哥正不知如何是好,孙浩然已经转过影壁,朝正堂走过来了,却也是一身生员打扮。见周励和宋卓瑾居然还没走,不禁吃了一惊。

    周励和宋卓瑾倒是神色自若,仿佛争船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施施然同孙浩然厮见过了。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竟又继续坐下,大有一起再聊下去的意思。

    一时,将七哥急得头大如斗,汗如雨下。心说:怪道母亲常说,世事洞明皆学问。

    这时,孙浩然对七哥说道:“既然来了,怎能不给伯母请安。”孙浩然想的是,自己与夏家关系亲密,周励总不会厚着脸皮对着个乡下婆子行晚辈礼吧。

    哪成想,周励也站起来说到:“失礼,失礼,竟然忘记拜见伯母。”

    七哥一对眼珠都要瞪出来,扭头幽怨地看了孙浩然一眼。

    宋卓瑾顿时也为难起来。连忙站起来说道:“王爷今日还要考校您的功课,出来太久了不好。不如我们改天再过来拜见伯母。”

    不想周励却坚持说道:“拜见伯母能费多少时间,夏兄快带路吧。”

    七哥无法只好派了人去二门那里通禀一声,好让小夏婆子准备一番。不一会,就有小厮跑回来请七哥将人都带到花厅去。七哥这才领着众人穿过中门,向正院走去。

    这宅子原是个举人的,因为不善经营,竟是将祖业败得差不多了。只好将这个大宅子卖了,夏家刚刚买来也未及修缮。

    却也是因为听了四哥的话,只将大面收拾得能住人了,想着以后慢慢再翻修。

    周励穿过那些雕梁画柱,见好多木头的漆已经淡去。院子里四时花草也都长得荒了,只是略略修剪一番,并没有太多景色可以看。

    到了前厅,却见小夏婆子头上带了个宝蓝的抹额,身上穿了件姜黄色如意纹的交领短襦,下面却是宝蓝色的马面裙,正端坐在前厅。

    宋卓瑾见了大吃一惊,不知为什么在小夏婆子的目光下竟有几分心虚,不敢去看小夏婆子。心里暗暗称奇,这么个乡下婆子竟然有如此气度,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这般,三个年轻人都给小夏婆子请了安,又陪着说了会话,才告退出来。

    小夏婆子也没有说什么话,不过是问他们的父母好,却透着股从容大气。

    待回来前厅,孙浩然就待周励告辞。却不想,周励也在琢磨这家人怎么都透着古怪。细品起来,这小夏婆子同儿子、孙子还有小雨彼此的脾气秉性大不相同,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群人。

    七哥无法只好问道:“周公子若有事情,吾等就不阻着你了。”

    周励似乎也没有别的借口在磨蹭下去,只得跟宋卓瑾告辞而去。

    待送他们出了大门走远了,七哥才松了一口气。

    同孙浩然回到前厅,又让人换了茶水,长叹了一口气说:“看看,惹上了这个大麻烦了。刚才把马送过了。”

    孙浩然也大吃一惊:“这样的好马,都是喂的特别的草料,有专人照看着。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七哥听了也吓得脸色苍白。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孙浩然想了想,事已如此多说无益,看明天那姓周的会不会耍赖吧。就说:“我是有件事情要同你商量的。”

    七哥到:“孙兄莫要客气,请讲。”

    孙浩然说:“府学里教童生的老先生就要告老还乡了。爹的意思属意令尊。”

    “啊!”七哥不禁叫道。暗想:这却是件好事,只是爹的事情我却是做不了主的。

    就答道:“承蒙令尊厚爱,只是事关家父前途,小弟不敢私自做主。”

    “这是自然,总是要尊重令尊的意思。”说罢又道:“如今春暖花开,舍妹酿了几坛梅花酒,想请你们兄妹还有如海过去品尝。”

    话音甫落就听有人在厅外说道:“哈,哈,哈,果然有好事瞒着我。”却是宋卓瑾同周励一前一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不知所措的门房。

    七哥几个被周励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行礼道:“不知道周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周励大马金刀地坐下,说道:“那绝影甚难照料,我本是回来将我那照看马匹的小厮留给你用的。想不到你们有好酒却不叫上我一起品尝。”

    孙浩然连忙说道:“哪里是什么好酒,是舍妹自己酿的酒,粗鄙的很,不好请周公子。”

    周励如何肯依:“你们打算哪一日赏花品酒,我早就听闻贵府邸的花园甚为精致,别有洞天。”

    孙浩然无法只得约了三天后到孙府小聚,大家一起赏花、品酒、作诗。

    周励又不许他们叫他周公子,于是又论了齿序。如海年纪最长,奈何辈份小,只得一旁站了。剩下却是宋卓瑾年纪最长,孙浩然次之,然后才是周励,七哥却是最小。

    周励这才心满意足地留下小厮,带着宋卓瑾两人扬长而去。

    孙浩然则摸着鼻子愁眉苦脸的走了。

第三十六章 美酒?

    “娘~~~~,您就让我去吧。我只跟孙家姐姐一起玩。”小雨站在小夏婆子身后给她捏着肩膀。

    “听说孙家的园子可漂亮了。咱家这院子正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呢,不如让我去孙家姐姐那里看看。也帮您拿拿主意,替您分一分忧。”

    小夏婆子随着小雨的力道,轻轻的摇晃着身子,舒服地眯着眼睛,就是不说话。姑娘也有姑娘的好处,虽说是为了出去玩在这里献殷勤,可是八个儿子里就没有一个能象小雨这样会拍马屁的。

    小夏婆子深吸了一口气,暗忖:七哥和如海是躲不过去了,否则都不该跟着兴王这样的人家厮混。小雨是个姑娘家,倒是能躲就躲的才好。

    “你知道那个周励会去,还去凑什么热闹?”

    “我只跟孙姑娘一起在后院玩耍,不会跟哥哥们搅在一起的。再说了,上次要不是我随机应变,七哥哥和如海恐怕就跟那个周励打起来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家。”

    小夏婆子听了心中也有了几分动摇。七哥博闻强记是不假,可以要论见风使舵,投机取巧却连如海都不如,更不要说同小雨比了。上一次,若不是小雨见机而作,兵行险招,后果还真是很难预料。

    小雨偷偷打量母亲的脸色,见她面上有几分松动,又道:“那周励虽然有权势,心思却单纯。父亲在七哥和如海的身上寄予厚望,娘,这两个却是只会死读书的!”

    小夏婆子斟酌了半响,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暗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小雨见了心中暗喜。

    正在这时,新买来的小丫头四喜进来回禀:“太太,孙家小姐派了人过来递帖子,请姑娘明日过府品尝她新酿的梅花酒。”

    小夏婆子忙让人请进来,不一会小丫头领进一个管事婆子。小雨站在小夏婆子后面,暗暗打量了一下,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张圆脸,细细的眉眼,看着顶和气不过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绾了个圆髻,许是春天的缘故鬓间还插了朵石榴花。身上穿了件豆黄色靛青缘的绸布比甲,看着很是干净利落。

    那婆子上前行了礼,道:“我们家姑娘新酿了梅花酒,刚好府里的几株花树也半开了,想请夏姑娘到府里赏玩一翻。”

    小夏婆子听了笑道:“孙姑娘有心了,只是小雨素来在乡下长大,也不懂得规矩。恐怕打会扰了孙姑娘的雅兴。”

    那婆子听了忙回道:“太太客气了。夏姑娘聪明伶俐,我家姑娘自从上次踏青回去就念念不忘,连家里夫人都想见一见她呢。说起来我们姑娘也是孤单了些,夫人只生了他们姐弟二人,素日里也没有年纪相仿的伙伴。”

    小夏婆子也没有提孙家寄住的的堂姐、表姐,笑了笑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算是答应了邀约。

    那婆子又陪着说笑了几句,这才告辞。

    小雨见那婆子走远了,才高兴地欢呼起来。

    小夏婆子又叮嘱了她一些礼仪,母女俩正说着,三嫂带着婷儿过来了。

    如今的三嫂却是今非昔比,身上穿了件大红色刻丝的对襟百子夹衣,下面是一件靛青的裙子滚着四季花边,红光满面地走进来给小夏婆子行了礼。

    “娘,听说府尹大人的千金请咱们小雨过去赏花,您看婷儿如今也大了。何不让她姑姑带了她一起去,到底比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们伺候的尽心些。”

    小雨抬头看了看婷儿,见她今日穿了件翠绿色刻丝撒花的褙子,露出月牙白的综裙边,衬得小脸玉一样的白晰,象朵盛开的白玉兰一般。

    小雨望着这个侄女嘻嘻一笑。

    小夏婆子清了清喉咙,将桌上的茶盅向前推了一推。小雨见了连忙站起来执了茶壶将茶斟了九成满,又将茶盅放回小夏婆子手边。

    小夏婆子若有所指地扫了婷儿一眼,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说:“这倒也不是我偏心,孙姑娘想必是不晓得咱们家还有旁的姑娘,所以才没邀请婷儿。只是咱们这么贸然带了婷儿前去,既失了自己的身份又扫了主家的面子。”

    三嫂愣了一下:“这如何能算扫了主家的面子?”

    小夏婆子呷了口茶,这才接着说道:“本就是他们主家该问清楚咱们家有几个姑娘,那些姑娘在这里,那些姑娘在别处。”

    三嫂还待反驳。

    小夏婆子又接着说道:“倒不如你也操办个席面,回请孙家兄妹。这样一来,孙家兄妹就知道婷儿了,若是合缘,日后有什么事自然也就落不下婷儿来。”

    三嫂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想也很有道理,就拉了婷儿去厨房商量席面的日子和菜色。

    孙家的管事婆子冯妈妈回了府尹府,在孙夫人的房里回话:“那样的花园、宅子跟咱们家是不能比的。虽说也算不小了,只是院中多处都荒芜了,很多地方也未曾好好的修缮。”

    “那当家的太太倒是有几分本事,看着竟像是大户人家的出身,不卑不亢的。姑娘长得甚是端庄周正,举止也合规矩,可不象是擅长弓马的样子。”

    孙夫人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帮着厨房看看明日的菜色。”见那管事婆子出去了,这才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这夏家兄妹有什么过人之处,孙禄还郑重其事地交代她要好好招待。听说还打算请了他们的父亲到府学里教书,虽是启蒙幼童,于这样的庄户人家也算是殊荣了。

    这么想着就琢磨起老爷的深意来,那夏家的七哥是今年的案首,才华横溢,连儿子浩然提起来都很服气。莫不是老爷想将女儿许给他?

    转而又想到小雨。浩然为人厚道,这个小姑娘听着倒是伶俐过人,莫不是想给儿子说夏姑娘?孙夫人心中不喜,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小雨出身庄户人家,而是担心小雨过于狡慧了,到时候将儿子耍的团团转。

    兴王府里,兴王妃穿了件大红遍地金的褙子坐在前厅听着小厮回话。“少爷不知怎地又转了回去,结果就听到孙家少爷邀请夏家兄妹去赏花品酒,也硬是要跟着去。”

    兴王妃重重地哼了一声,雪白的手指用力地捻着手里的佛珠,半晌才冷冷地说道:“你下去吧。”

    第二天,小雨穿了件丁香色缠枝的绸缎夹衣,头上插了根了个宝石银簪,身旁放了个大坛子,早早地收拾妥当在前厅里等着了。

    到了孙府,恰好兴王府的马车也来了,见了小雨的小轿,连忙避到一边,让小雨他们先进去。周励同宋卓瑾都探着头张望,看见七哥将个大坛子交给一个粗实婆子,那粗实婆子便跟了小雨进了侧门。

    小雨跟着那婆子就去了后院卢氏的房里。孙婉音早在院子里候着了,见了小雨连忙迎了上来。小雨打量了一下,见她今日穿了梅红刻丝的褙子,头上带了个赤金的步摇,就笑道:“姐姐打扮的越发标致了,我这样粗鄙的人都不好上前了。”

    待给卢氏请过安,这才跟着孙婉音去了她的房间。七哥、如海同周励等则去了孙浩然的书房。

    小雨跟在孙婉音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孙府。只见院中不少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有的似鹰,有的似山,有的却像一朵云彩。奇石之间又种了一丛一丛的青竹,在青竹掩映之间,有几株玉兰怒放着,有白色也有粉色,散发着阵阵清香。

    便是地上的青石小路,也拼凑的曲曲折折,隐在花木之间。常常走着走着,看着前方似乎没有路了,偏一转弯,就有一丛万年红开得正艳,小路又从花丛中穿过。这般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孙婉音的院子,上面写着“聆音苑”。

    小雨随着孙婉音进房间,就有下人放上些四时疏果和一些点心。两个小姑娘就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聊了一会儿就说起这园林的设计来,小雨慨叹家里刚刚买的宅子,好多地方都未曾好好的修葺,遂向孙婉音请教。

    孙婉音就带她到了园子里:“你看这四时花卉要间隔着种,这般一年四季就都有花看。”

    又说:“这颜色搭配也深有讲究,这一丛还未到花时,现在是绿的,开出来是紫的,旁边的是黄的,挨着黄的却是红的。哎呀,夏天的时候我再请你来,到那时姹紫嫣红开遍,真是美极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男声,却是孙浩然他们也出来赏花。

    小雨连忙拉了孙婉音紧张地说道:“答应了母亲再不闯祸的,还是不要出去见那个周励了。”

    孙婉音也正有此意,就跟着小雨一起退了回去。

    孙浩然的酒是在花园里摆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到底都是些小孩子,很快就将之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亲热地推杯换盏起来。

    周励就好奇的问七哥:“方才贤弟抱了个大坛子,可是酒?”

    七哥道:“我也不大晓得,许是妹妹送给孙姑娘的礼物。我家三哥是酿酒的,想来她抱的应该是酒。”

    周励几个都很好奇,偏偏七哥又说不出个究竟。

    周励就涎这脸对孙浩然说:“何不求令妹匀我们一些。”

    孙浩然皱眉道:“只怕是她们女孩子的酒,除了甜就没有别的味道了。”

第三十七章 香醋?

    几人拗不过周励想要试一试,就连宋卓瑾都甚是好奇,怂恿着孙浩然去讨要。

    不一会那派出去小丫头就回来了:“夏姑娘说了,这酒是她三哥的新酿,甚是特别,恐怕你们不会喝。糟蹋了这美酒。”

    只这一句,周励就气得跳了起来:“爷什么样的美酒没有品尝过,还没有听人说过我不会喝酒。”越发要把这酒讨来试试。

    七哥想了想说道:“既我家三哥酿的酒,日后我让三哥送一坛到你府里就好了。”

    那小丫头听了回道:“奴婢刚刚听夏姑娘跟我家姑娘说,这酒夏三爷也只酿成了这么一坛,其他的都酿坏了。”

    周励听了瞪圆了眼睛说道:“你去跟夏姑娘讨一壶来。”

    小丫头踌躇了一下,说道:“不如奴婢先说说这酒,您在决定吧。”

    七哥忙说:“对对,你且说说,我怎么都没有听三哥说起过。”

    那小丫头口齿甚是伶俐:“夏姑娘说这酒和醋是相通的。历来这酒若是酿得不好了就成了醋,偏她这酒开坛以后闻着像醋,”那小丫头顿了一下,瞄了几人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喝着也像醋。”

    周励望了望宋卓瑾,俩人又一起看向夏延昭。

    夏延昭茫然地回头看着如海,如海呆呆地抚着下巴。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原来是醋呀。”

    那小丫头立刻笑得眼都眯起来:“夏姑娘就知道你们会这样说,她说会喝这酒的人自有一种妙法,能将这醋味立刻化成酒香。”

    夏延昭连忙说道:“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想是她们姑娘家玩的什么花样。”

    那小丫头也不说话,只抿了嘴偷笑。

    周励却不甘心,问道:“你可看到夏姑娘和孙姑娘喝这酒了。”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姑娘试了几次都不行,就说夏姑娘骗人。是夏姑娘将那......”这么说着小姑娘的脸上也现出迷茫之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酒。

    这么着就期期艾艾地说道:“将那,将那‘酒’变成了酒。”

    周励怒道:“酒便是酒,醋就是醋,什么酒变成醋,醋变成酒的。我却不信,你去拿来我看看就知道了。”

    小丫头行了礼扭头走了,不一会却空着手回来了:“夏姑娘说那酒甚是精贵,你们不会喝的,白糟蹋东西。”

    宋卓瑾听了也好奇地问那小丫头:“不会喝可以学嘛,不知道夏姑娘用的是什么妙法,你可曾亲眼见了?”

    那小丫头点头道:“却是我亲眼见的,夏姑娘将酒从坛子里倒出来,说是要从高处冲下。所以,所以....”

    孙浩然也殷殷地望着小丫头问道:“所以怎样?”

    “夏姑娘是爬到假山上,然后从山上将酒倒进酒壶里的。又将那酒壶放在火上煮开了,凉了之后,才将酒注入酒盅......”

    小丫头又垂着头想了想,这才接着说道:“夏姑娘又用蜡纸盖住那酒盅,然后轻轻地在桌上一碰,揭开蜡纸之后,满屋都是酒香。”

    “姑娘喝了,直说不知道比自己酿的梅花酒好出多少倍来。”

    七哥听了呆了半晌才说道:“这怎么可能。”

    那小丫头也点头说:“可不是吗,夏姑娘说普天之下也就是夏二爷和她能够做到了。还说这是夏二爷从西域人那里学来的方子,只教了她一人的。旁的兄弟都不会的,她也是练了很久才练成的。”说着扫了一眼七哥和如海两个。

    接着又说:“偏这个法子,得弄好了马上喝才成,不然又会化成醋。”

    周励就问七哥和如海:“那夏二爷是你们什么人,很厉害吗?”

    如海点了点头:“二叔幼时遇到一个云游的道士,教了他许多的本事,只是不许他教旁的的人。我们几个的外家功夫都是二哥教的,不过二叔同九姑姑最是要好。”

    几个人听了心中越发的好奇,就让那小丫头再去讨。

    卢氏也歪在美人榻上听冯妈妈说:“您说这也奇了,这可是姑娘房里的几个丫鬟亲眼见的。明明是香醋,她那么一磕,就变成了酒了。我跟着夫人,也算见多识广了,可从来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样的佳酿。”

    卢氏也百思不得其解,暗想:“自己也算是博览群书了,却也从未听过这样的酒。”

    冯妈妈又道:“那几个少爷们也都好奇的不行,又派了人去讨。听说夏姑娘让人将整坛子拿过去,让他们自己倒。等他们倒过了,又让人将坛子抬了回去。”

    花园里,孙浩然让人拿出来一个银酒壶。又因为宋卓瑾箭术最好,就由他捧了那大醋坛子爬到那最高的假山上,到底还是歪了几滴,这才将那‘酒’稳稳地倒进酒壶里。又让人大火将里面的‘酒’烧开了,一时满园子都飘着浓浓醋味。

    七哥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如海,正碰上如海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俩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垂着头默然不语。

    几个人性急也待不得那酒凉了,又让人从冰窖里拿了冰,堆在酒壶旁边,好让酒凉的快些。这般一人倒了一盅,按小丫头说的覆了蜡纸,就噼哩啪啦在桌子上碰起来。打开闻了,还是醋味。

    那小丫鬟见了就说道:“夏姑娘说,开始很难生出酒香来,能出来酒的味道就算是有悟性的了。”

    几个人听了都端起酒杯尝了尝,嗯,还是醋。

    那小丫鬟端详了一下他们的神色说道:“夏姑娘还说,你们要是不行的话,就将酒拿过去。说是三爷酿了十坛才出来这么一坛,若是知道被你们这么糟蹋了,会心疼的。”

    几个人听了自然不肯,又试了半天,还是不成,倒是喝了一肚子的香醋。

    宋卓瑾说道:“莫不是夏家妹妹同我们开玩笑。”

    七哥忙道:“舍妹就是这般顽皮,我看也是同我们玩呢。咱们不要再喝了。”

    周励却不信七哥的,对孙浩然说:“不如让你屋里的丫头过去看看。”

    孙浩然想想也对,就派了自己房里最稳妥不过的大丫头雨荷去了。

    不一会儿,就回来说:“却是我亲眼见的,就这么,”说着拿起孙浩然面前的酒盅在桌子上一顿,“揭开来,就能闻到酒香,奴婢喝过了,也确是美酒。”

    说着又递上手里的帕子道:“这是趁着几个姑娘不注意洒上去的。”

    几人轮流闻了那帕子,果然是酒香。

    旁边伺候的小厮们见几个公子哥儿,轮流捧着那帕子使劲地嗅,都扭过头去憋着笑。心里却也纳罕,不晓得这夏姑娘到底使了什么法儿。

    于是连孙浩然也不甘心起来,毕竟这个大丫鬟最是忠心,不会骗他。这般几个人又试,不一会就将一壶酒试光了。再去跟小雨要,小雨就死活都不肯给了,还说他们把酒都糟蹋光了。

    几个小子正是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孙浩然就说:“既是给我妹妹的,我去跟我妹子讨去。那么大一坛子,咱们几个慢慢喝,我就不信了。”

    果然孙婉音惧怕哥哥,乖乖地将整个坛子都送了过来。听说夏姑娘气得不行,直说这世上有这么做哥哥的吗?孙姑娘想得却也简单,这酒固然好喝,可若是小雨不在,她也喝不到。倒不如让哥哥试试,若是成了,以后想喝就跟小雨讨来,让哥哥弄来岂不方便。

    于是,哥儿几个一下午的功夫就跟这一坛子的醋较上劲了,最后都喝光了也没喝出美酒的味来。

    等孙府尹回来的时候,吸着鼻子说:“是搬醋的小厮将醋坛子弄倒了吗?怎么满院子的醋味。”

    一旁伺候的小厮连忙将白天的事学了一遍,又说:“也是奇了,那夏姑娘就是能将那醋变成美酒。雨荷姐姐赌咒发誓,是亲眼所见,还亲自喝了那酒,说是有股异香扑鼻,回味还有丝丝甘甜。”

    周励回了兴王府,低着头还在琢磨,不知不觉就到了兴王妃那里。兴王妃见她心不在焉地样子,就有些不大高兴。偏他还凑过去问:“娘,您可喝过那种酒,嗯~~~”一面凝神措辞一面往下说着。

    兴王妃忙掩住了口鼻嗔道:“饮了多少酒。怎么喝了这么浓的醒酒汤。”

    周励连忙退后了几步说道:“不是醒酒汤,是,嗯,是......”周励期期艾艾了半晌才说:“先不要说这个了,娘,您可喝过那种从醋里化来的酒。”

    兴王妃皱这眉头看他:“酿坏了,变成醋的酒?”

    “不是,不是。就是醋,也不是,就是酒,但是闻起来是醋味,喝着,嗯,也是醋味。”

    兴王妃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励。

    周励吸了口气,嗯了半晌才说:“就是一摇,一顿,喏,就是这样......”说着在一旁的桌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就成了酒了。”

    兴王妃盯着儿子,虽然眼睛已经瞪到极限了,却还是很努力地想再睁大几分,仿佛要穿透周励的脑袋看到里面去一样。

    周励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抚着下巴道:“我去问问父王,他见多识广,一定听说过。说不定他还喝过呢。”说罢就走了。

    兴王妃呆呆地看着远去的儿子,连忙让人唤了小厮过来。

    待听了那小厮回了今天的事,立时就气得满面通红斥道:“这分明是串通了孙家戏耍你们爷呢,你们也不拦着点。”

    那小厮说道:“这倒也不是,那孙家少爷和夏家叔侄都喝了不少,连着宋家少爷都喝多了。”

    兴王妃抚额。

第三十八章 弃文从武

    兴王听了周励的话,大呼有趣。

    说起这个兴王同东北的逸王真真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兴王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勤奋好学,论起文武韬略来,在京城确实是数一数二的皇子,风头仅次于当时的先太子。逸王却恰恰相反,飞鹰走马,吃喝玩乐就没有他不在行的。

    后来先太子病逝,先皇没有在剩下的儿子里面立新太子,反而属意皇孙。于是,兴王同逸王两个就纷纷就藩了。

    先皇赐他们封号的时候也颇有深意。安闲自得的三皇子封了逸王,其用意昭然若示,明明白白地说着:你从此就做个闲散王爷吧!可是偏又将他的属地安置到辽东的苦寒之地,这样的逸王如何安逸得了。甫一就藩,这大仗小仗就没有停过,有一次逸王做寿,正看着歌舞,饮着美酒,那女真人就带着骑兵掩杀过来。就这么着,半年不到竟将贪图享乐的逸王操练得弓马娴熟、衣不解甲了。

    等到了幺儿八皇子这里,就封了兴王,似乎大有倚仗之意。兴王是先皇幼子,先太子与他年龄相差悬殊,竟是将他当自己儿子般带大。想来也有几分给自己日后培养些左膀右臂之意,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率先回了地府拜见祖先去了。于是,这个年轻又能干的八皇子立刻就尴尬起来。

    虽然封了兴王,就藩的属地却在郢中腹地,那里既无外族骚扰,也无漫长的严冬,虽比不上江南富庶却也旱涝保收。就藩没到两年,从前那个风度翩翩的八皇子就变成了大腹便便的兴王了。

    兴王也不知道是真的看开了,还是有意避嫌。竟是将那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看得比命还重。这回听了周励的话,也是大为好奇,立刻就吩咐小厮,去查查那夏三哥在哪里开的店。翌日,父子二人就纵马去了夏三爷在凤翔府里新开的酒肆。

    因为是在闹市新开的酒肆,这几日人来人往的都来看新奇,看着倒也热闹。等到兴王和周励下了马,四周就有那见多识广的跟旁人说道:“看看,这气度风采,肯定是咱们这里的王爷了。”

    于是,人们越发的围过来。有钱的就进去沽一壶酒,要碟小菜,坐着慢慢饮酒看热闹。没钱的就抻着脖子向里面张望,希望听得一星半点,好做街坊的谈资。

    因为是头三天开业,夏三哥也没指望赚钱,就是赚个吆喝,聚聚人气儿。夏三哥坐在柜台里,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笑眯眯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正看见身穿素色锦袍的兴王后面跟穿骑马服的周励走进来。夏三哥一见他们那穿着打扮,连忙站起来迎上前笑道:“两位爷可约了朋友。”

    周励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家父听说你们这里有一种美酒,是从西域来的。”

    夏三哥听了笑道:“确实有两种,是家兄从西域带过来的酒。可惜不多了。”

    周励又道:“不是要那种寻常见的酒,是一种很特别的酒。听说十坛才能出来一坛。”

    夏三哥笑道:“是了,我这酒,别的地方不敢说。就是这凤翔府里,肯定是独一份的。”也不待周励吩咐,转身就吩咐酒保取些西域来的琥珀酒。

    不一会儿,酒保端了个小托盘,上面放着小酒壶和两只夜光杯。三哥将二人请到角落坐了,亲自为二人斟上。兴王端起酒杯嗅了嗅,果然那香气同平常的酒大不一样。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竟是一点儿也不辣口,回味却很是浓郁甘香。

    周励见了,也端了酒杯一饮而尽,有咂摸了一番,却是未曾喝过。

    兴王就问他:“可是你昨天试过的?”

    周励摇头。

    三哥微微一怔,又连忙说道:“我家这酒,确实同旁人家的大不一样的。”

    周励又问道:“不是这种,可有那种闻起来像醋的酒。”

    三哥听了,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暗想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这么想着急忙回身看了小二一眼,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小二立刻就退了出去。

    那四周围观的人听了,也立刻竖起了耳朵。

    三哥脸上堆着笑说道:“小店确实没有这样的酒。要不您再看看我这里其他的酒?”

    周励不耐地摆着手说:“就是闻起来像醋,喝之前要从高处冲下,再煮开凉凉了。这么一顿,就变成了酒味。”说着还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

    三哥心中纳罕,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殷勤起来。“您说的这种酒我们确实没有,这个听起来倒是更像醋。”

    兴王听了在一旁眯了眼睛很温和地笑着。

    三个又将酒保拿上来的各色酒都倒了一点,递给兴王父子让他们试试。

    周励斥道:“怎么没有,你家妹子亲口跟我说的,我还喝了一坛子。”

    三哥听了大吃一惊,问道:“你在哪里弄到的。”

    周励想到小雨说的:“怕三哥哥找我算账呢。”神色就期期艾艾带了几丝后悔说道:“令妹给的。”。

    三哥不由想到小雨,心头一颤,也不知怎地竟脱口而出:“那能好喝吗?”

    周励听了摇头道:“我们试了,不成!不过孙浩然的妹妹喝过,说是很好喝。”

    三哥略松了一口气道:“想必是舍妹自己酿制着耍的。没有酿成酒,就拿了同你们玩了。”

    周励以为他藏私,不肯告诉他,就将其他的酒都试了一遍,果然没有那日喝过的。

    周励看着父亲,不免有些神色怏怏的,兴王倒是很高兴,还买了几坛子开始尝过的琥珀酒。

    一时间,人们就传夏家有种佳酿与众不同,听说王爷都特地过来品尝。于是引得人都过来喝酒,不过三、五日,三哥的生意就红火起来了。

    又过了几日,夏家送了几坛西域来的葡萄酒,说是自己酿了喝的。兴王也不推脱竟高高兴兴地收了,周励尝过后跟兴王说:“当日那丫鬟帕子上的就是这种酒香。”

    兴王听了哈哈大笑,气得兴王妃点着周励的额头骂道:“你个蠢材。”

    倒是兴王不以为然:“小孩子们的把戏,何必当真。再说这酒也确实是好酒。”

    兴王妃原本有四个儿子,长子和幼子却都在年幼的时候夭折了。对这个年幼的嫡子不免就娇纵了些,此时想再教,已是晚了。

    也不过月余,就有御史弹劾兴王:先皇一年的孝还没有满,他就整日纵酒饮乐,实在是有违孝义。于是,皇帝就下了旨意将兴王狠狠地申斥了一顿,兴王顺势就上了请罪的折子,自此大门紧闭,连着周励也不大出门了。

    反倒是宋卓瑾同七哥、如海交了朋友。

    宋卓瑾就时常带了他们到校场里去,若是有演兵的时候,如海就去看热闹。少不得同营中的将士比试一番,七哥倒是平平,如海的箭术却是在那弓箭手里也是罕见的。

    宋卓瑾就劝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么好的身手何必要挤在科举的小船上。”

    如海因一向同夏六哥,七哥在一起,不管书读的如何好,箭法如何高明,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外面,时常因为自己是小辈而被忽略。就算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

    此时听他这般说,就有几分心动。如海的书读得也还不错,可比起七哥来差得又远了。再加上,最近六哥的家书提到又升了千户了。如海读书比不过七哥,可是箭法确实比六哥强了许多,身手虽然差了一些,倒也不逊多少。心中就不大服气。

    不免时常想到:“若是我,必定会怎样,怎样......”

    心里这般想着,却不敢同母亲商量。只得去探小夏婆子的口风,却把小夏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带了如海回去见了夏大哥和夏大嫂。

    夏大嫂听了,吓的腿都软了。

    一时夏大哥,夏大嫂,老夏婆子连着夏秀才都轮番地劝他。他素日里最听话不过,没想到这次却十分坚决:“宋指挥司的儿子卓瑾已经答应我了,一去就是九品的护卫。”

    老夏婆子就说:“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好歹下场考了才好。”

    如海却说:“咱们家文的还是要指望七哥和五哥,我的才学和历练跟他们比起来差得远呢。”

    夏秀才叱道:“胡说,你功底扎实,就这般练习下去,一甲虽然不行,二甲却是妥妥的。”

    夏大哥也道:“你只看见眼前是九品的官,哪里想过日后的前途。这里从未打过仗,你如何能升职。若是跟着去打仗,你又置你祖母,你母亲于何地。”

    如海口中不免搬出六哥夏延寿来,心中却想:这里也不用打仗,我又同王爷和护卫指挥司的儿是好朋友,日后升官岂不比文官稳妥。五叔叔有五嫂在京中同那王侍郎家的公子交好,又在这县城中历练了几年,将来不论是留在京中还是外放都有发挥的余地。

    七哥更不用提,将来那是一定要入翰林院的。再看看自己,这一年的府学,他倒也看明白了。论才干,他资质平平,上面又没有人提携,下面又错过了跟五叔在县衙里实践的机会。

    难道要一辈子被这几个小叔叔压着吗?他不甘心!

第三十九章 欲擒故纵

    因如海这般急功近利,小夏婆子本就有几分不喜。又听他抬出六哥来,心中对他越发失望。自打六哥参军,她便吃不好睡不好。这一年竟是老了十岁,偏这小畜生还这么不省心的。罕见地上了脸,训斥夏大嫂:“你养出来的逆子。”

    又吩咐延昭:“去将祖宗牌位请出来放到西屋。”

    大家见了以为是要罚如海跪牌位,倒也没拦着。哪里想到,小夏婆子指着夏大嫂说道:“你家男人为了这个家,自己的功名都不要了,日日在田里操劳。我也拿你当宗妇看待,敬着你,护着你,不肯在底下的弟妹面前给你没脸。你睁开眼看看你教养的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来戳我的心窝子。”

    说着眼泪簌簌而落,将手一挥,居然让夏大嫂去跪祖宗牌位去了。

    一时众人见了都傻了眼。如海、如山、琴儿和如昊都吓得跪在地上,求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指着他们几个对夏大哥说道:“好,好,你养的好儿女们。”

    夏大哥连忙过去,一脚一个将如山、如昊踹起来。又让他们把琴儿拉起来,只如海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说:“都是我的错,祖母要罚就罚我吧。”

    小夏婆子指着夏大哥说:“你儿子要是再敢在这里跪着,你就赶紧给我写休书,这样的媳妇教出这样的孙子来。我不稀罕。你要是不写就跟着你媳妇一起滚吧。”

    转头就让八哥准备笔墨纸砚。

    吓得如海面如土色,连忙站起来。

    夏大嫂被关到堂屋西边的一个小屋里,跪祖宗牌位。如海一时急得心如刀绞,坐卧不宁,又不敢向小夏婆子求情,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偏夏大哥绷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

    到了吃饭的时候,小夏婆子只吩咐小雨随便捡了些剩饭剩菜给夏大嫂送过去。如海看在眼里,几次想溜出去给母亲送些吃的,都被夏大哥叫住了。

    如海无法,只得尿遁,没想到夏大哥寸步不离,还将他教训了一顿:“自打你六叔走后,你祖母不知道操了多少闲心,你还敢火上浇油。”

    又说:“你先乖乖地呆两日,待你祖母消了气儿,自然将你母亲放出来了。你要是敢瞎折腾,我可事先跟你说好了,到时候我是肯定要休妻的。”

    如海气得额头突突乱跳,却是半点主意也没有。

    小雨拿了饭菜给夏大嫂,见夏大嫂穿了件粗布青衣正实诚地跪在地上。连忙跑过去,一把将夏大嫂拉起来。小声嗔道:“嫂子,您可真是被如海气糊涂了,娘那是做给如海看呢。”

    又将饭菜推过去,轻声说:“先将就吃点吧。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只盼着大侄子自己能想通。”

    夏大嫂听了死死握住小雨的手:“小雨,你跟娘说,我都听她的,我......”说着自己也泪如雨下。

    小雨示意她小点声,又安慰地拍了怕她的手:“快点吃吧。待会还要您卖卖力气呢。”

    夏大嫂吃着饭,小雨挨着她悄悄地说:“待会儿我去劝娘歇着,让如海找个机会来见您。您可不要再说什么听祖母的话,乖乖在家里待在家里这种话。”

    夏大嫂听了吃惊地说:“那我要怎么讲?”

    小雨就贴在她耳边细细地交待了。

    夏大嫂霍地直起身子,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母亲这是真想把我休了吧?”

    小雨连忙捂住她的嘴,皱着眉说:“小声点。放心吧,母亲怎么舍得你。”

    如海在外面突然听到母亲大喊了一声,虽听的不甚真切,却也明白说得是休离的事情。心中不由暗恼父亲无情,小姑姑无义。

    这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容易挨到小雨出来,连忙凑过去问:“姑姑,我娘她怎么样了?”

    小雨杏眼圆睁,恨恨地哼了一声,头也没回就走到小夏婆子那里凉凉地说:“嫂子在那跪着呢,我叫她起来吃饭。她又不肯吃饭,只是一个劲地哭。”

    如海在一旁听得,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的。直恨不得自己进去替母亲跪着,可是想起父亲的话,又不敢惹怒了祖母。只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小雨又说:“好歹劝着吃了饭,这会儿又跪着呢。娘,祖母和您都年纪大了,那禁得住呢,不如先去歇歇吧。这么大个事儿,一天哪里能商量完,别把身体给熬坏了。”说着就扶着老夏婆子和小夏婆子回房歇着去了。

    老夏婆子回了房才醒过味来,心说当年自己又是抹脖子又是上吊的,自己折腾的挺热闹的,怎么就没想起来折腾小夏婆子呢。看如海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赶他走,他都不肯走了。

    如海见小夏婆子走了,连忙看向父亲。夏大哥摸了摸鼻子,将脸扭到一旁,装作没看见。再看夏秀才,仰着脸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海连忙溜进西屋,只见母亲神色萎顿地跪在地上。一身的粗布衣服已经揉皱了,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平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此时也有些松了,蓬蓬的头发里隐隐露出几根白发,看着竟是一下子老了不少,

    如海心中酸楚,扑过去也跪在夏大嫂身边。夏大嫂抚着他的头,哽咽地说:“莫哭,莫哭。”

    如海一面哭一面说:“孩儿不孝。”

    夏大嫂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呀。你莫哭,听娘说。”说着拭去如海脸上的泪水。

    这才说道:“待会儿,你出去也不要跟旁人说,就只管收拾了东西去投奔宋指挥司。”

    如海听了吃惊地看着母亲。

    夏大嫂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只自顾自地说:“我也算想明白了,凭什么她的儿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了你爹、你这里就做什么都不行,非得听她的呢。”

    又说:“你放心吧,你走了,家里还有如山,如昊呢。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如海斟酌了一下才说道:“祖母让父亲写修书呢。我,我怕......”

    夏大嫂的手抖了下,转瞬又坚定起来:“不会的。我在夏家这么多年,生儿育女,孝敬公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说道后面,声音竟也有些飘忽起来了。实在是她也没有想到,小夏婆子说翻脸就翻脸,竟将她拘到这里跪祖宗牌位。又思及婆婆方才的神色,和小雨交待给她的话,不由得心中也有几分发虚。

    如海心中也乱纷纷的,理不出个头绪来。小夏婆子素日最和气不过,也就跟小雨呕过气,哪里想到今天发起怒来竟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今天罚母亲罚得这般的没有道理,也不见太婆和祖父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孰不知他这是当局者迷,人家却是旁观者清。

    如海拉着母亲的手道:“家里闹成这样,我如何能走,万一连累了母亲,我心内难安。不如日后再等机会。”

    夏大嫂听了大怒:“自古做大事的人都是要吃很多苦,做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听说以前有个皇帝,仇人要煮了他母亲吃,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如海听了大骇,连忙说:“孩儿不敢。”

    “你不要再说了,赶快收拾东西吧。这凤翔一带,多少人想投奔到宋家都不成,难得宋少爷赏识你。莫让宋少爷等久了,以为咱们不识抬举。日后你要是封官加爵,别忘了给娘请个诰命。到那时候就算你祖母还生我的气,也不能将我怎样。只怕那时候,他们夏家人各个都要给我行礼呢。”

    如海听了,又觉得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夏大嫂就将如海拉起来,推搡着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悄声说:“屋里床板底下,钉了个小匣子,里面有些银子首饰,你拿了去。俗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说着又将耳朵上的两个金耳环取下来塞在如海的手里。

    如海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首饰,正要说话就被夏大嫂推出门去。如海怕被人看见,连忙握紧了首饰,只觉得那耳环扎得手心生疼。

    这么懵懵懂懂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会儿想着:自己要是当了官了,父亲、祖母还会坚持着休弃母亲吗?一会儿想着:外祖,舅家能不能接受被休的母亲?一会儿又担心:母亲能不能坚持到他加官进爵?

    正想着,如山进来,见他发呆,就帮着他收拾东西。又将从母亲床底下拿出来的私房钱给如海包好:“母亲怕你心软恋家,让我来帮帮你。”说着将包袱系在他身上,这才将他推出门去。

    如海背着小包袱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一时间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是要将他吞噬了一般。这一路上,想东想西竟然想的尽是:母亲会不会吃亏。就算是生了这么些儿女,这般忤逆了祖母,就算父亲没有休弃她,祖母以后会不会为难她。

    又想着,读书科举本是自己选的路,当时就违逆了祖母的意思。祖母就转而提携如驹,害得母亲同三婶生了多少的闲气。如今,自己跑到宋指挥司那里去,三婶不定怎么挤兑母亲。又转念想到,百善孝为先,宋大人要是知道自己家人并不同意他入伍,会不会改变主意?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别的看法?会不会继续提携他?

第四十章 家族

    如海低着头在村子里转了很久,最后不知不觉竟又回到了夏家。这时天色已晚,他也不敢敲门,就搬了个大石头踩着翻墙进去了。

    八哥躲在小夏婆子房里看见了,就跟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说:“神了,如海还真回来了。”

    小夏婆子就笑了,八哥叹了口气说:“还真是不放心他娘呀。”

    小雨听了噗哧一声乐了:“那可不一定,我看是担心自己这样私跑出去,宋指挥司不敢收留他吧。”

    翌日,如海早早就起来到小夏婆子屋外等着,心里想着怎么提母亲求情。

    不曾想,八哥见他来了,立刻就拎了一个小包袱走出来。有一瞬间,如海还以为小夏婆子发现母亲私下放自己走了,现在要将他母亲撵出去。

    八哥拍拍如海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祖母和父亲、母亲商量过了,牛不喝水强按头,就这样你硬将拘到家里也不是不行。可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你走吧。这里是母亲给你准备的东西,还有些银两。”

    如海本不太喜欢七哥和八哥几个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很多,事情也不如自己懂的多,却总是仗着辈份对他吆来喝去。像现在这般,八哥竟将他当个三岁的小孩似的。

    可是,八哥刚刚的话比他的态度更让他感到震惊了。

    如海掂着这小包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祖母他们是觉得自己日后真的可以光宗耀祖所以不想跟他撕破了脸?

    到底是在府学里读了一年的书,如海思索了半晌,拎着两个包袱去见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跪在地上说:“孙儿想通了,还是要好好念书,走科举之路才是正途。”

    夏秀才听了摇头叹道:“不论是科举还是行伍都是正途。”

    如海也是个明白人,略一思索也就想通了:“孙儿错了,不该如此急功近利。”

    小夏婆子听了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盅放在桌子上,轻声慢语地说道:“说你急功近利都是抬举你了。”

    如海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小夏婆子又转头看着夏秀才歉意地说道:“夫君,都是我无能,内宅没有管理好,教养来这么个鼠目寸光的东西。”

    夏秀才听了,连忙起身一揖到地:“哎呀,娘子莫要再笑话我这个穷酸了。”竟是罕见地同小夏婆子开起了玩笑。

    这老夫妻俩一唱一和将个如海说得只恨不得地上有个缝,立刻就钻了进去。

    小夏婆子这才问道:“你倒说说,你哪里急于求成了。”

    如海连忙静下心来,捋了捋思路,刚要开口,就听夏秀才咳了一声。

    如海心头一紧,拿出平时做文章破题的思路,又思索了一番。这才慢慢说道:“我三岁启蒙,五岁开笔,祖父,祖母对我寄予厚望,无非是希望我十年磨一剑,能够在科举一途有所作为。”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抿着嘴一笑:“不对。”

    却也不待他再答,又问:“你日后若是屡试不第又有什么打算?”

    饶是如海有心理准备,听了这话也不由吃惊地抬起头看着祖母。他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充满希望的年纪,哪里会想到屡试不第这样的问题。嚅嗫一下嘴唇才说到:“那我就回家继续苦读,等着下一科。”

    小夏婆子听了又笑:“那你的媳妇,孩子吃什么,喝什么呢?”

    如海呆呆地看着地上,满头的冷汗。

    小夏婆子又说:“这倒也罢了,好歹你还有你爹,你娘,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总不会让你饿肚子。若是你考上了呢,你又有什么打算?”

    如海连忙打点起精神说道:“我必定要勤于政务,为圣上分忧,为黎民造福。”

    小夏婆子听了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才停住了,淡淡地说道:“皇上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各个都抢破了头想为他分忧,黎民百姓也不差你一个为他们造福。倒是......”

    小夏婆子顿了一下,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你估摸着,夏家二十年之后,会有多少子孙后代?”

    如海愣了一下,这才在心中盘算起来。长房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三叔,四叔,五叔现在都是两个,四婶,五婶最近都又有了身孕。这还没有算二叔,六叔,七叔,八叔。若是二十年后,只怕算上媳妇、孩子,夏家能繁衍到一百到两百口。

    如海打了个哆嗦,心中暗想:若是七哥和他有朝一日能够入京为官,哪怕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这凤翔县城恐怕就是夏家的天下了。

    小夏婆子哼了一声:“你可有什么锦囊妙计保我夏家子孙都有饭吃,都有衣穿。”

    如海想了想说道:“开族学,让夏家子孙都能识文断字。”

    小夏婆子摇头:“那都是吃饱了之后才能干的。”

    如海突然想到父亲,不由看着小夏婆子坚定地说道:“田地!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农田就能保证我们的”如海停了一下,想了想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来:“族...人...”

    一时连小夏婆子和夏秀才都感慨万千,想不到短短的三、四十年,夏家竟然能繁衍成一个生机勃勃的庞大家族。

    小夏婆子又问:“你可知道家里正在筹划着将武夫人在邻村的庄子买下来。”

    如海心中一凛,只觉得今天一天知道到东西,明白的道理竟然比从前十几年的苦读还要多。他甚至都没有想到,夏家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武夫人是薛世子的舅母,如今薛世子的舅家已经入不敷出。武夫人已经到了不得不卖了自己的陪嫁庄子贴补家用了。那样的显赫人家,女儿曾经是京城里风头无二的护国公夫人。竟然,要把地卖了,卖给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

    再想想三叔在凤翔府里,生意越做越大。皇帝刚刚下了新政令,意欲用酒牌来管理各地酒家,他就透过五叔想法子弄到了第一批的酒牌。

    二叔更是东北,西北两个军事重地不可或缺的人物。夏家现在是不愁吃喝的,但是二十年,四十年甚至一百年以后呢?

    要怎么样在一代代的兴衰中,保住夏家的根基?

    如海突然一下子想通了,祖父、祖母布的局,就是以凤翔为夏家的根基向外延伸。伸到哪里,她并不在意,所以二叔可以贩马,五叔会进县衙,六叔的差事本来也是要去府衙,这样看来,当时六叔从军竟然真是个意外。父亲则掌握着土地,所有根基的根基。

    自己呢?祖母将自己放在了哪里?

    是了,长房长孙未来的一族之长,先在县衙里做上几年,同本地的乡绅,富豪打好关系。一旦,五叔,七叔科举成功。那么夏家一支在京城,一支在凤翔,进可供给,退可守望。

    此时的如海再想一想从前拒绝五叔的话,只觉得背脊发凉。自己实在是太蠢了,怪不得祖母说自己鼠目寸光,只知道盯着京城的繁华。殊不知,将来恐怕不止这凤翔县,只怕整个凤翔府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如海思及此,不由膝下一软,跪在小夏婆子面前道:“孙儿愚笨,还望祖母教我。”

    小夏婆子看着夏秀才说:“看来,还不算太蠢。”这才转过头来问道:“这会儿,你又有什么打算?”

    如海想了想才说道:“我听祖母的安排。”

    小夏婆子听了噗哧一乐:“这才夸了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如海愕然地看着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道:“我总有老的一天,死的一天,那时谁来给你出主意呢?”

    如海想了想才说:“现在入县衙是肯定不行了,不如修桥铺路做些善事?”

    小夏婆子点头道:“这个思路却也不错。你为人最是稳重,以后行事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说着小夏婆子深吸了一口气:“从此以后,你的名声就是夏家的名声。”

    如海点头称是。

    小夏婆子这才让他起来:“别跪着了,坐在一旁说话吧。”

    夏秀才又说道:“这科举也不能放下。”说着又看了小夏婆子一眼:“如果能中个举人,日后你同府尹大人交际起来,就无需跪拜了。再者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若是能在科举中有所斩获,日后也就有了资本。”

    “这也是当初我们没有拦你的原因。”小夏婆子呷了一口茶说道。

    如海此时看再看从前的自己,简直蠢得让人发笑。再想想小夏婆子从前说的话说,才晓得自己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夏婆子看了看孙子,暗想:“总算是万幸,这小子还没有到了唯利是图的地步。虽说目光浅显了些,但是好在也还年轻,又本是持重的性子。若是日后能中个进士,当上几年县官,也就有些筹算了。”

第四十一章 时局

    如海从军的事总算被小夏婆子按下了,只是夏大嫂突然发现儿子跟小夏婆子居然亲近起来了,也颇百思而不得其解。只是如海终于不再闹着从军了,夏大嫂也算松了一口气。

    没几日,夏秀才也接了孙府尹的邀请去府学里教些童生,便跟着小夏婆子和如海一起回到了凤翔府里住。

    如海又回到府学里读书,许是有了目标,竟越发的用功,待人接物也渐渐宽厚平和起来。那个总是跟在叔叔们的后面不言不语的夏家长孙,慢慢地也开始在凤翔府的学子中有了些名气。

    两三个月后,京中传来消息,代王造反被蓝家给抓起来了。一时间,京城内外的谣言像插了翅膀似的,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代王府里发现了违制的衣裳器皿,被人告密到朝廷,皇上派了蓝家的世子借打猎为名,将代王的两个成年的儿子抓了起来。代王不得已只好主动上书,提出削藩。

    也有人说,蓝家的世子领了捉拿代王一家老小的旨意。故意让代王出城听旨,代王不疑有他,只带了几个贴身亲兵出城。蓝家的虎贲营就趁势掩杀过去,现在代王一家老小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连代王请罪的折子都是是蓝家逼迫的。

    还有传言说,代王府里的幕僚发现代王要起兵造反,下面的人都不愿意将身家性命压在这掉脑袋的事情上。就倒戈抓了代王的儿子们献给蓝家了。

    这流言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少不了西北蓝家。一时间,除了几个男人不得不出去,其他的人都得了小夏婆子的叮嘱,轻易不肯出门。

    又过了几日,五哥突然请了假,连夜去了凤翔府。夏家的小书房里,夏秀才、小夏婆子、五哥、七哥和如海都面色凝重,桌案上摆着两封家书。

    六哥的信中多是最近跟着世子去狩猎的事情。字里行间,尽是收获颇丰的得意之词。又在信的末尾提到世子计划进京觐见皇上,已经挑了他做随行的护卫。还许了他:回西北的路上可以请上几天假,回家看看。

    这家书再结合之前的谣言,难免夏家众人不生出些别的想法。

    如海自然是被骇出一身冷汗来。心中暗忖,兴王同代王都是当今皇上的叔叔,代王还是皇帝的亲叔叔。如今说抓也就抓了,虽然现在罪名还没定下来,可是京城里那些动作快的京官们,各种弹劾的折子已经雪片般飞到皇上的案头。当初,自己要是真去了兴王府做护卫,只怕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了。

    小夏婆子弯起食指轻轻地抚着嘴唇,另外一只手拿着六哥的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透过这薄薄的两页纸,看到远在西北的六哥的脑袋一样。

    五哥靠在椅子上,大拇指压着太阳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从军就是不好办,进去的时候挺容易的,如今想要出来却是不能够了。”

    夏秀才也懊恼地半垂着头:“我和你娘想了有小半年了,都没有什么好主意。蓝家办了这件事,只怕圣眷正浓,风头更胜从前。想让六哥退回来!难呀!”

    如海听了这才明白,今日的局面,祖父,祖母和五叔怕是早已经预料到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办法能将六哥弄回来。不由得替自己暗道了一声侥幸。

    小夏婆子这才放下家书,若有所思地说:“如海,你怎么看。”

    如海听了连忙打点起精神说道:“不如把二叔叫过去,既避开了逸王,又可以回来保护六哥。”

    小夏婆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是个思路。”

    又转过头来对五哥说道:“新的邸报拿来了吗?”

    五哥从怀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全是近日的邸报。小夏婆子又拿了旧的给如海和七哥看,自己则跟着夏秀才分了那几张最新得的邸报。如海和七哥看了几张,却都是些皇帝起居、官员的任免和奏章以及各地战报。

    这般翻了半天,两个人也没有看出什么来。五哥因为都看过了,就过来指点他们,比如西北、东北近日都很平静,没什么大的战报。正说着,只听窗下传来一声响亮的:“阿嚏!”

    五哥和如海连忙冲出,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兔子一般,飞快地往后院跑去。

    五哥见了又气又笑,领着如海回来跟小夏婆子说:“是小雨,可能这会有点凉了,挺不住了。”

    小夏婆子听了不禁莞尔,在心里勾勒出小雨猫在窗下偷听着他们说话的鬼祟样子。

    又示意五哥几个不要说话,这才慢慢踱到门口,等了一会儿,猛地将门拉开,却是逃而复返的小雨正贴在门上偷听。此时子失了依仗,险些跌倒在地上。小夏婆子点着她的额头道:“哪里都少不得你,还不回去睡觉。”

    小雨听了连忙说:“六哥很危险是不是?娘,”

    小夏婆子也不同她斗嘴,只拉了她往外走,小雨急急地说道:“其实,二哥他更危险。”

    小夏婆子一愣。小雨就势转过身来,脚尖在身后一勾就将门关上了。随即瞪着一双大眼睛,神秘兮兮地对大家说:“逸王,不简单的。”

    这下夏秀才,五叔都愣住了。

    还是小夏婆子反应快:“你还偷看邸报?!”

    “哎呀,什么偷看不偷看的,说得这么难听。你们不也偷偷摸摸在这里商量事情嘛。”说着,小雨蹭过去,低头看那几张新到的邸报。

    一面看一面,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看看,看看,最近逸王动作多么频繁。大仗没有,小仗不断,啧啧,果然,”说着,用指尖捏着一章邸报,指给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说:“果然吧!”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还有五哥、如海都凑过去看。却是逸王又报了粮草不够,又说女真人频繁滋扰,步兵伤亡也需要补充。

    小夏婆子跟夏秀才面面相觑,都在脸上写着:“你教的?”然后两个人又似突然想起五哥似的,齐齐转过头看着五哥。五哥吓了一跳,连忙说:“不是我。”

    小雨又拿出一张来说:“看,苦肉计。”这一个是逸王上报自己肩膀受了箭伤。果然没多久,皇帝又拨给他五千精兵。

    小夏婆子就问道:“是你七哥教你的?”

    小雨抬头看了看母亲,愕然道:“这么浅显的东西,还要人教吗。这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史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又看着如海说道:“你知道逸王吗?”

    因为二哥经常跑东北,如海他们多少也知道一些,想了想回道:“逸王是守着东北的藩王,对付女真人挺厉害的。”

    小雨摇头:“那之前呢?就藩之前。”

    如海想了想:“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小雨撇着嘴笑道:“哪里有这么聪明的人,什么都不学就能上阵杀敌,排兵布阵,还能百战百胜?他同太子年纪相仿,那是他避其锋芒,蹈光养晦。”

    如海说道:“这么说来,他是有反心了。”

    小雨闲闲地一笑道:“孺子可教也。”

    “唉!大家都是箭在弦不得不发呀。”说着又翻出一张旧邸报来,指着上面弹劾兴王的官员说道:“这个人跟咱们府尹孙禄有些关系,我看到过他的一些邸报,跟孙禄总是隐隐有些呼应。想必私底下有些交情。”

    如海听了头大如斗:“几个月前,孙浩然还跟周励推杯换盏呢。怎么着就跟仇人似的了。”

    小雨又笑着说道:“兴王也是个妙人。”又问如海:“你说代王是真的造反,还是假的造反?”

    如海摇头。

    小雨叹气说:“唉,好想知道呀。娘您知道吗?”

    小夏婆子说道:“依我之见,他还没有反意。否则怎么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

    五哥想了想:“先皇去的十分突然,未曾准备好也是有可能的。”

    小雨点头:“其实,代王真造反也好被栽赃也好,他手底下的能人有限是真的。六哥这次押代王回京问题应该不是很大。若是再布几个疑兵,总能顺利到达京城。倒是二哥那里,要好好地斟酌斟酌。”

    几个人中除了五哥和小夏婆子,其他的人都面露迷茫之色。

    小雨又转过去看二哥的家书,却是说今年又不能回来了:“逸王需要五、六百只战马。”

    小雨看着信,冷冷地笑着。

    如海见了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转过头问小夏婆子:“二叔是江湖中人,来去自由。我们只要一封家书,怎么都可以想办法把他叫回来。”

    小雨听了摇头,嘴里微不可闻地说道:“富贵险中求。”

    小夏婆子看着女儿嚅嗫的嘴唇,心中跑马般闪过一行字:“慧极必伤。”

第四十二章 亲事

    小夏婆子看了夏秀才一眼,转头问又小雨:“那依你之见,二哥他要不要回来呢?”

    小雨扯着嘴角,冷冷一笑,狡黠地说:“这样的富贵还不值得二哥拼命了去搏。不过,现在还不是回来的时候。咦!”

    小雨的目光落在了前天的邸报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雨将邸报推给母亲:“快看看这个,唉,真想知道皇帝是如何决策的。”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都过去看,五哥、如海和七哥也从侧面凑过去。小雨指着上面吏部尚书唐北然的奏章,却是建议皇帝采取前朝推恩的办法,把藩王的权力分封给藩王所有子孙而不仅仅是嫡长子一人,而且要异地分封。说是分封,实则降等,这样藩王的权力就会逐渐被削弱,不会再威胁到朝廷。

    历来王侯都是把世袭的爵位传给嫡长子,若是嫡长子德行有亏,也只是在其他嫡子择一名继承。来保证世袭罔替,代代不休。若是分封嫡子,几代下来,藩王的力量就被一点点蚕食掉了。

    小夏婆子看了也不由颔首,这倒是个好计。兵不血刃,却是个温水煮蛙的好法子。

    小雨连忙又在剩下的邸报里面翻找,希望能找到更新的消息。五哥笑眯眯地看着她失望地翻了半天,最后嘟着嘴坐下说:“五哥,你消息来的这么慢,多少大事都被你耽误了。”

    五哥凑过去,刮着小雨的鼻子说:“呦,小雨也有大事要办啦!”

    小雨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小夏婆子道:“兴王那里肯定有最新的邸报。让三哥去要来我看看。”

    小夏婆子一个爆栗敲在女儿的头上,小雨疼得缩着脖子直吸冷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夏秀才。夏秀才也摇头道:“漫说是你,就是你五哥这么关心邸报都惹人多心,你还想到王府里看邸报,不要命了你。”

    小雨委屈地揉着头:“我也只是说说是而已。这个也不用看了,皇帝肯定不会采纳的。”

    如海奇怪地问:“为什么,这个计策连我看着都觉得好。”

    小雨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索性手一挥说道:“哎呀,你看他从前的事情就知道了,这个主意他肯定不会用的。要是用了,就好了,我们也不用替二哥操心了。”说罢又撅着粉红的小嘴叹了一口气。

    小夏婆子看着她做出很有谋略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转头提点如海道:“一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手段,比如有的人受了委屈,只会躲起来哭,有的人就要冲过跟对方打个头破血流,还有的人就在背后是绊子。”

    如海听了点点头,想到刚刚被抓起来的代王,恍然大悟道:“那么今上的性子......”如海顿了一下,却寻不到很好的词来形容今上。

    五哥笑道:“应该是久居上位的人,觉得自己名正言顺。可惜,做事过于谨慎了。这气势上还是输了一截。”却没有说这一截输给谁了。只是,在座的人心中都已了然。

    五哥又推过一份邸报,指着上面前军都督府左断事高正孺的奏章说:“高断事的主张也有可取之处,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先除掉逸王,其他诸王就不足惧已,可是......”五哥说着又翻了翻邸报,指着一个月前黄渊季的论策道:“这篇论策,明着是论前朝事,实际上却是说的当今皇家事。你看这段,分明是让今上去铲除赢弱的诸王,以期去掉逸王的羽翼,等今上的皇位再稳一些,一举除掉逸王。”

    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听了,频频颔首。

    七哥想了想说:“这前一个虽冒进了一点,倒也有可行之处。这后一个,可算不得好办法。只怕现在诸王人人自危,万一同逸王联合起来就更不好办了。”

    五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头不语,又转头对七哥、如海说:“切忌不可窥探兴王那边的动作。”又叮嘱道:“若是同窗议论,在一旁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周励或者宋卓瑾说起什么,千万不要搭话,更不要随意打探。”

    “侄儿省得。”如海心中了然,只怕兴王没有反心如今也被迫的要有些举措,免得像代王一般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若是他们认为夏家窥出了他们的秘密,只怕灭门也未可知。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都觉得一动不如一静。五哥又拟了家书,斟酌了又斟酌,只让二哥、六哥小心行事。等大家商量好了,这才发现小雨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小夏婆子苦笑。夏秀才拍拍妻子的手道:“你莫要担心了,她只是年纪小,贪玩好胜,恐怕心里对这些并不大感兴趣。况且,她也是机灵有分寸的。”

    小夏婆子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兴王府里,兴王也正同世子看着最新的邸报。以夏家现在的能力还拿不到这么新的邸报,当然,兴王手上的消息自然也不止这邸报上的零星消息。

    兴王恨恨地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似乎要将谁生吞活剥了似的。世子紧抿着嘴望着父亲,眼睛里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愕然。

    兴王深吸了一口气,一拳砸在黄花梨的桌案上,震得上面的杯盏都跳了起来。

    世子连忙站起身来劝道:“父亲何必为那个衣冠枭獍伤了自己的身子。再说这消息也还、也还有待查证。”想来世子也晓得这不过是安慰父亲的话,说到后来,轻的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兴王看着案上的邸报,上面的一字一句不知道已经被他读了多少遍。代王谋逆,次子大义灭亲,如今除了次子,竟是合族贬为庶人,发配到边疆。

    世子见兴王悲痛欲绝,不由劝道:“父王,今上步步紧逼,我们也要早早商量出一个对策才好。否则......”

    兴王这才仰面长叹:“我何尝不知,只是我们手中不过几千的亲卫,如何能成大事。唉!如今,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世子凑近了身子,整个上身都压在了桌案上,伸出一根手指,压低声音说:“如何?”

    兴王摇了摇头也轻声说道:“你身份敏感,阿励他又鲁莽不成事。”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连夏家那么个乡下小丫头都能将他耍得团团转的。孙禄小儿日日盯着我们兴王府,巴不得我们行差踏错一步,他就可以立一大功。”

    世子急急地说道:“难道我们就这般听天由命吗?我不甘心。”

    兴王将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瓮瓮地说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这些日子看着你弟弟,莫要让他出去惹祸。唉,若是,”兴王眯着眼睛想,若是我也有八个儿子可以支派,总不会这般捉襟见肘,竟是无人得用。

    “听说夏家那个长孙拒绝了宋大人家的公子。”

    世子一愣,不晓得话题怎么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原是想过来当护卫的,被家里人劝住了。”

    “你可知道他二哥是谁?”

    世子这才恍然,若是有他,那就不愁夏家人不入局,到时透过夏延文来接触逸王,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他家中那个小丫头,听说非常得家人宠爱。可惜身份上差的太多,不然.......”

    兴王的眼前一亮:“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一家命悬一线,还拘泥于这个。你找个媒婆探探口风,正妻也行。”

    “啊!父亲,这......”世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兴王摇头:“你还太年轻了,夏家可不简单。你找个合适的时机会一会夏秀才。啊呀!”兴王整个人都向后靠去,长长地出来一口气。搓着手说:“蹈光养晦,蹈光养晦,你可得记住了,咱们现在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世子脸涨得红红地说:“不是,不是,我,我怎么好去找媒婆。”

    兴王拊掌大笑:“却是要跟你母亲商量一下。”

    次日,兴王与兴王妃一起吃过午饭,也不急着走,屏退了左右,同兴王妃聊起天来,倒是将最近的形势讲了讲。

    说起代王、代王妃,夫妻两个不免唏嘘不已。当日,皇宫里一起宴饮,代王意气风发,代王妃雍容华贵。彼时今上还是他们乖巧的侄儿,大家把酒言欢,恍若昨日。不过两年的时光,代王、代王妃就已经成阶下囚,虽然未曾见过,想必是受尽侮辱。

    兴王妃毕竟是女流,说着说着便动了真情,拉着兴王的手说:“今上忌讳藩王,若是你我有那么一日,请夫君免我受辱。”

    兴王拍拍她的手笑道:“哪里会到那一步呢。”

    又问:“励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可有什么人家没有?”

    兴王妃叹气:“这会子风声鹤唳的,谁敢把姑娘许给我们。只问了娘家几个哥哥、姐姐,都不太合适。”

    兴王这才慢慢地说:“我倒有个人选,你知道夏家那个小姑娘吧,把励儿耍得团团转的那个。”

    兴王妃吃惊地看着丈夫,使劲地眨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才说:“咱们家真到了这一步了?”

    兴王凝重地点了点头:“娶个平民也是想避避风头,将来要真是......说不定励儿那一脉还能留下。”

第四十三章 筵无好筵

    兴王妃自然不会像兴王说的那样,贸贸然的就找个媒婆去说亲,这两家地位这么悬殊,就算他们家不嫌弃,夏家的人但凡知道点好歹也不敢随便高攀。还得寻个说得过去了由头才好。

    兴王妃先派了几个谨慎得力的下人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还真打听出不少来。就是一句不中听的话都没有,连那新买的下人们说起主子来,那都是满口子的好话。

    主母小夏婆子和善又明事理。两个儿媳妇,三媳妇是个麻利能干的,四媳妇是个老实忠厚的,五媳妇是大方懂事的。哥兄弟们更不要说了,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和睦得很。家里几个姑娘们更是温和有礼,就连备受宠爱的幺女那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对待下人那都是客气厚道的。

    兴王妃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母第一次觉得遇到对手了,靠着翠绿锦缎绣着四季花卉的大迎枕跟自己的陪房吴嫂子说话。

    吴嫂子坐在小踏板上说着:“您说这怎么可能,要说主母有手段,家里的龌龊事儿传不出倒也是有的。可是这样清水样的人家,家里还这么多的妯娌,可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王妃点了点说:“这倒是看出那个秀才娘子的本事了。若说从前,家里头一个外人也没有,消息出不来也就罢了。这下人们可最是嘴碎的,主子们什么事儿嚼不出来。”

    吴嫂子说:“要我看,还是来的日子浅,就这样老实平常的庄户人家想整出点事儿来,都不知道干点什么才好。”

    兴王妃点点头。

    吴嫂子又说:“三哥儿怎么就这么不省事,看上了这么个寻常人家的丫头呢。也不是说人家姑娘不好,外头也是多少人争着抢着往家里娶呢。可是您看看,咱们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是她那个神童哥哥中了状元,那也配不上呀。”

    兴王妃叹口气说:“可不是这个话,儿女都是债呀。励哥儿不是世子,我也就认了。想想我那可怜的颂哥儿没成年就没了。唉,励哥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这个做娘的都恨不得去给他摘了来。姑娘出身虽低了些,可是性子倒活泛,也不是教不得的。”

    正说着,周励穿了件黑蟒箭袖,黑中透红的褂子和一双粉底方头青缎的骑马靴,蹬蹬蹬从外面冲了进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的,想是跑得太急,这都到了母亲面前了,还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兴王妃看了吴嫂子一眼,吴嫂子连忙起身告退。

    兴王妃这才招招手叫过儿子,先拿了帕子帮他擦了汗:“做什么,跑得这一头的汗。”

    周励看着母亲,一张脸涨的越发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他们说你要给我说夏家的小丫头。”

    兴王妃有几分愧疚地看着儿子:“怎么?你不喜欢?”

    周励大窘,拉着母亲的手扭股糖似地说:“夏家的丫头太刁钻,会惹您生气的。”

    兴王妃听了噗哧一声乐了:“又不是跟我过日子,怎么会惹我生气。”

    周励气呼呼地坐在母亲身边说:“反正我不要那个乡下土包子。”

    兴王妃笑眯眯地抚着他的头说:“还真派人去说了,那些日你不是总叨叨那小姑娘,娘还以为你喜欢呢。就让吴嫂子请了宋夫人去探了探口风。”

    “啊!”周励霍地一下站起来,“娘,我的脸都叫您丢光了。”说罢就向外跑去。

    也不过一息的功夫,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又一屁股坐在母亲身边,待了半晌见母亲也不搭话问他,只好自己开口问道:“母亲许的是......”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兴王妃的神色。

    兴王妃看着儿子,本想逗着他玩,看这样子竟好像动了心思似的。这么一想,心中就有了计较。“还能许什么,他们家那样的庄户人家,也就是个贵妾就了不得了。”

    周励听了,撇了撇嘴,等了一会见母亲没有说下去,只好红着脸说:“那,那他们家怎么答复的。”

    “还能怎么答复。就是那样呗。”

    “哪样呀?”

    “就是你刚才说的。”

    “我刚才说的什么呀?”

    “你不是不想要那个乡下土包子吗?!”

    “什么?她们那样的人家也配......”周励瞪着眼怒气冲天地看着兴王妃,又要往外跑。

    兴王妃连忙抓住他:“唉哟,你个小讨债鬼。话还没说完,就急着往外跑。那样娇滴滴养大的女儿不肯做妾也是有的。咱们也只是探探口风,又不是正式的说媒。我早先还想着,要不要提平妻或者索性就正妻算了。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勉强算是书香门第吧。”

    周励嘟囔着:“她算什么书香门第,您是没看见她。”

    兴王妃看着儿子一提起夏家姑娘,一脸的神采飞扬,暗自摇头。

    周励还兀自说着:“跟个野丫头似的。”

    兴王妃一拍手说:“行啊,既然是这样,这事儿就算了。”

    周励张着嘴,愕然看着母亲:“您不是说正妻也行吗?怎么,怎么这会儿又算了。”

    “咱们兴王府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娶个野丫头呢。”

    “啊!?”饶是周励心思单纯,此时也晓得母亲是耍着他玩呢,一张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这回可是真生气了,一扭头就冲出去了。

    又过了几日,兴王妃就下了帖子给小夏婆子,说是府里的荷花开了,请她们母女到府上赏花。周励听说了,天天在马场跑马,练箭,连宋卓瑾都看出不对劲儿来了。

    小雨见了请帖就凑过去跟小夏婆子说:“这有钱的富贵人家就喜欢赏花,上次府尹家也赏花,这次兴王妃也赏花。其实要请我,不如请我去武场看看。唉,都是七哥跟如海拦着,不然我也能去校场威风威风。”想想又添了一句:“尤其要灭灭那个周励的威风。”

    小夏婆子轻轻地弹了弹请柬,哼了一声说:“筵无好筵,也打听我们家好些日子了。”

    小雨听了就不乐意了:“娘,只许他们能打听咱们,咱们却不敢打探他们,这也太吃亏了。这宴不能去!”

    小夏婆子一笑道:“去,怎么能不去呢,你七哥哥还没有人家呢。得多走动走动才能看到各家的姑娘。”

    小雨吃惊地看着母亲:“娘,您不会想给七哥找个县主吧?咱们可伺候不起呀。你看看,我连个小丫头都没有,跟您用一个呢。就不要说县主了,府尹家的小姐,那就是两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中丫鬟,四个四等小丫鬟。”

    小夏婆子听了忍不住笑起来,拍着小雨说:“谁跟你说还有中丫鬟的?”

    小雨赫然一笑,又继续掰着手指头说:“这些丫鬟吃的比我还好,穿得比我还好,咱们家就这么点钱,到时候拿什么给县主的丫鬟,婆子们发钱呀。”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说:“也不一定是将县主说到咱们家里,进兴王府也不错呀。”

    “娘,”小雨看着母亲正色地说:“就算家里儿子多,也不能这么随便送人呀。”

    小夏婆子忍着笑说:“就不能把咱们家的姑娘说过去吗?”

    小雨摸着鼻子想了半天说:“没有年纪合适的呀。”

    小夏婆子说:“怎么没有,我看你就很合适。”

    小雨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突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说:“娘,您不会是和兴王家有仇吧。想把我嫁过去,好败了他们的家?”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说:“兴王的这个儿子太没有城府,配不上你。”

    小雨却说:“我看他倒是蛮好的。一点心机都没有,又好骗又好哄。”

    这下连小夏婆子都愣住了。细细想来,还真是,小雨性子跳脱,又是乡下宠大的孩子,不论嫁到谁家都是问题。要是日后,五哥、七哥中举了,这亲事只怕越发的难说了。书香门第的看不上,勋贵的又够不上,小门小户的又觉得有点委屈了。周励这样的人,身份也够了,以后日子也不愁,脾气性子更是好摆弄的。

    小夏婆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样挑女婿的姑娘家,可是普天之下独一份了。就是当年小夏婆子自己也想要找个精明能干的,倒是这么多年的日子过下来,才觉得像小雨这样,挑个好摆弄的才是真省心。

    “娘,您说这兴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呀?请我们过去赏花,说是谢谢我们送的美酒。当时,他们家的婆子也给了不少的回礼了。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小夏婆子这才回过神来,答道:“怎么,怕了。”

    小雨将小胸脯一挺:“哪个怕了。我还没骑绝影呢。”周励虽然将绝影送过了,可是小夏婆子禁了小雨的足,小雨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绝影被送回去。听说兴王府里还有练武场,是给府里的护卫预备的,说不定还可以去玩玩。

    小夏婆子看着小雨亮晶晶的眼睛,凉凉地说到:“你就别做梦了。”

    小雨气鼓鼓地低下头,一双眼睛骨溜溜乱转。

第四十四章 赴宴

    周励听说兴王妃请了小雨母女来王府赴宴,一天要过来两、三次,转弯抹角地问:“夏家是怎么答复的?”

    要不就说:“夏姑娘的母亲可严厉了。夏姑娘一天能被禁足三四次。”

    兴王妃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励就说是小雨的七哥说的。

    兴王妃听了就不咸不淡地说:“这个夏姑娘可真是太顽皮了,禁足的时候还能闯祸。”

    周励就会脸红脖子粗地帮着辩解道:“她还小呢,转过年才十岁。”

    过了两天,夏家才派了人过来答复,说了不少的客气话,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翻来覆去地感激兴王妃的邀请,最后才说到了日子一定带着女儿过来赏花。

    周励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再一天三次的王妃的房里跑了。

    吴嫂子就跟王妃说:“您看看,连我都好奇了。这夏姑娘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将咱们的哥儿稀罕成这个样子。”

    兴王妃摇着团扇眯着眼睛说:“什么样的人,哼,天下第一淘气的人。”

    到了这赏花那天,周励早早就起来。大丫头云儿帮着穿了常服,周励看了不满意,说是太华贵了。又换了一身青绸道袍,看了半天,觉得太书生气了,不够威风。这么着又换了一身骑马服,周励转了几圈,还是不满意。心想,夏姑娘的爹是秀才,还是穿得斯文些像个读书人的样子才好。

    云儿无法,翻了半晌,找出来一件靛青刻丝的直缀,怕他再挑拣,又拉了一旁的丰儿。两个人没口子称赞:“这可真是有威风又斯文秀气。”总算将周励哄着出了院门。两个人才你看我,我看你的,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倒是一旁的小丫头看不过去:“什么夏姑娘,尚姑娘的,分明就是个乡下的村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狐媚子,就迷住了咱们爷,竟把她当成了宝贝似的。”

    云儿在一旁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这几日都不得消停,过了今儿就好了。”

    小夏婆子和小雨两个坐了一定青呢小轿,到了东角门。门房早早就候着,这会儿见人来了,连忙迎上去。又换了府里的轿子一路抬到了东花厅。

    小雨坐在轿子里,一路默默地念着母亲的话,这才忍住了好奇,没有揭了帘子向外面张望。

    母女二人下了轿子,吴嫂子连忙迎了上去:“难得秀才娘子到府上来,快请进,王妃正念叨着呢。”一面说笑着一面引着二人往花厅走。一路沿着走廊种了不少的紫藤花,阳光透过花间照进来,小雨走在下面恍若到了仙境一般。

    吴嫂子挑了帘子请她们母女进去。只见屋内正座上端坐着一个圆脸贵妇,穿了件大红刻丝通袖袄,梳着牡丹髻,正中插了一只赤金凤钗,那凤嘴里还含着一个一颗火红的宝石,一张粉面不怒自威。

    小雨连忙跟在母亲的身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兴王妃等她们行了一半的时候才连忙说道:“快快免礼。”

    吴嫂子和丫鬟这才走过来将二人扶助,引到一旁坐下了。

    兴王妃这才细细打量二人。

    小夏婆子生了九个孩子,身形略微消瘦。也大概有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了,白皙的鸭蛋脸,脸上有些细细密密的皱纹。难得的是那通身的气度,恬静温和。虽穿着普通的姜黄色锦缎褙子,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乡下婆子,倒似个大户人家的主母。

    旁边坐着个小姑娘,穿了件水蓝色的如意纹妆花的褙子。梳着两个双髻,一边带了一个珠花。前额和两侧碎发被细细地变成辫子,在两边垂下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地闪烁着。小巧鼻子颇有些倔强地微微翘着,菱角样的小嘴,俏皮地微微向上弯着,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此时正乖巧地坐在她母亲身边,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这才抬起头,看着兴王妃微微一笑。

    兴王妃暗暗赞道:“好仪容。”

    这时吴嫂子也引着家里的几个庶女过来请安招待客人,小雨急忙学着小夏婆子的样子机灵地站起来。

    兴王妃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庶女,一个是李侧妃所出,另外两个是贵妾生养的。

    小雨也乘机瞥了几眼。

    大姐的生母是李侧妃,为人正派古板,大姐肖母长得清秀端正,也已经许配了人家,就等着及笄。

    二姐长得富丽华贵,圆脸大眼倒有几分嫡母的风采。插了满头的珠翠,为人更是热情大方,拉着小雨妹妹长,妹妹短说个不停。

    三姐长了一张瓜子脸,生得也不错,只可惜嘴角有个小小的黑痣,看起来总不够端庄。性子也有些清冷,并不怎么说话。

    小雨就只同二姐说说笑笑,两个人一转眼儿就熟捻起来。二姐就邀请小雨到后面的花园里玩。

    小雨连忙站起来,细声细气地说:“多谢二姐姐的邀请,不过我要留在这里伺候母亲。”

    兴王妃冷眼看了半天,小姑娘斯斯文文的。怎么看,都不跟更儿子赛马的人。

    正说着话,有小丫头过来说:“二少爷过来给王妃和秀才娘子请安。”

    一会儿,周励穿了件宝蓝色暗纹的窄袖纱袍,倒是跟小雨的颜色挺像。也老老实实地个小夏婆子行了礼。小雨待他行了礼,才走过去敛襟屈膝行礼,口中道:“周家哥哥好。”

    兴王妃看着书生打扮的儿子,也就不觉得小雨这么安静乖巧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周励也邀请小雨一起玩:“今儿刚好来了两匹西域好马,夏家妹子要不要一起跑马去。”

    小雨就轻声慢语地说:“这会儿太阳正毒,不如陪王妃坐在这说说话儿。”

    周励听了,沉吟了一下就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小雨坐在那里,鼻观口,口观心,说她听进去了吧,她又不怎么说话。说她没听进去,她偶尔还会问一两个问题。

    过了没一会,周励就坐不住了。

    兴王妃如何不知道儿子的想法,遂说道:“你说是想要带夏家妹子去骑马,这就去吧。”

    周励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就生动起来,转过头殷殷地看着小雨。

    小雨正吃着手里的窝丝糖,听了王妃的话,连忙拭了拭嘴看了周励一眼说:“周哥哥,再等一等,等我吃完这糖的。”

    又转头看着兴王妃说:“这是什么糖呀,这么好吃。您这是那里买的?”

    兴王妃听了不由莞尔,说道:“这是京城老字号的,叫龙须糖,还是我娘家送过来的节礼。”

    小雨听了也感慨地说:“哎呀,想不到王妃竟然是京城人氏。在外面这么多年,很辛苦吧,会想娘家的姐妹吧。”说着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母亲说:“若是我离了您,一定会想得哭鼻子的。”

    王妃被她一下说中多年来的心事,也不由得感慨万分。出嫁这么多年,因为早早就被撵出去就藩,婚后并没有在京城久呆,自然也没有多少时间同娘家人相聚。叹着气说:“可不是,一晃竟也有快二十年了。”

    小雨便又顺口问起京城的繁华来,王妃就如属家珍地讲起来,哪一家的点心最好吃,哪里的绸缎最漂亮。说着眯起眼望着窗外叹气道:“那时候,也就夏姑娘这个年纪,穿了火红的骑马装纵马在京郊。”

    一时说得连小雨都向往起来:“那骑马装现在还在吗?”

    王妃笑着看吴嫂子道:“在,怎么不在。”

    小雨一脸艳羡地看着道:“怪道周哥哥弓马娴熟,原来是从王妃这里继承来的。”

    周励却没想到母亲年轻的时候居然也会骑马,不由吃惊地看着王妃。王妃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红晕。

    周励就催促小雨道:“夏家妹妹这会儿小厮说不定早就把绝影备好了。我们过去吧。”

    小雨这才站起来说道:“也好,可惜今天只能看看了。”

    周励听了道:“我家后面有个小小的马场,倒也勉强能跑一跑。”

    小雨摇头道:“我这样的一身哪里能骑马。就摸摸绝影好了。”

    兴王妃一愣,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你等等,我让他们去找找看。说不定还能找到我年轻那会儿的骑马服。”说着看了五嫂一眼。

    小夏婆子连忙起身道:“大家都住在一处,若是孩子们什么时候想骑了,自然就一处玩去了。哪里就今天不可了。”

    兴王妃这时才有些晃过神来,心想:“怎么不知不觉的就被小丫头绕进去了。”嘴上却说:“还希望九姑娘莫要嫌弃,到底是上了身的。”

    小雨眯着眼睛摆着手说:“我怎么好沾王妃的福气。”

    正客气着,吴嫂子已经指挥着小丫头出去找了,连周励都十分好奇,不停地张望着。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吴嫂子捧着两件骑马服回来了。

    抖开看了,一件大红的,却是现在这个季节穿的,另外一件靛青的是冬天穿的。小雨小心翼翼地抚摸了半天,摇头道:“这么好的布料,我哪里敢穿。”

    兴王妃也摸了摸料子道:“这么多年了,看着倒也还能穿,你莫要嫌弃是我从前穿过的。”

    话说到这里,不穿了似乎也不太好。小雨看小夏婆子的神色,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转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四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说着,世子妃也过来请安:“实在是怠慢了客人,正好赶上府里头要做夏衣了,忙得竟然忘了时辰。”

    小夏婆子连忙起身道:“怎好劳动世子妃。”

    兴王妃嗔道:“你莫同她客气,她是个有名的无事忙。”

    这时,小雨穿了那件大红的骑马装回来。小雨身量比一般女孩高些,竟然也能穿上,将一张小脸衬得粉嫩嫩的。兴王妃就指着世子妃说道:“这个是你嫂子,最是能干泼辣。”

    小雨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头上戴着紫金衔珠的步摇。一张容长脸,柳眉凤眼,行动间神采飞扬。小雨见了心中暗暗赞道:“倒也是个不容小窥的人物。”

    这般想着连忙上前行礼。世子妃扶起她说道:“看着一身的打扮,倒像是我们家的姑娘。”

    小雨听了抿着嘴笑道:“让嫂子笑话了。”

    又跑到周励身边笑嘻嘻地说:“听说你们家还有千金弓,待会咱们比试比试。”说着回头看着王妃说:“周哥哥这么大了,输了不会发脾气吧?”

    周励脸上刚刚变色要发怒,兴王妃却已经顺着小雨的话揶揄道:“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呢。”

    周励一时辩解也不是,只好一扭头率先出去了。

    小雨却像江湖人士一般,施施然行了个礼:“还请王妃给个彩头。”说着凑得近些,笑眯眯地说:“就赏个王妃小时候玩的千金弓吧。”

    王妃看着她喜滋滋的样子,明知道她这是蹬鼻子上脸,可偏偏狠不下心拒绝她,就转头让吴嫂子去找她年轻时用的千金弓。

    小雨这才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吴嫂子不由问道:“她就这么有信心能赢。”

    兴王妃摇了摇头低声说:“她这是打算输呢。到时候,励儿还不乖乖将弓给她。”说着派了个小丫头跟两个小厮说了,让他们轮流过来报信。

    一会儿就有小厮回来说,夏姑娘骑了郡王的无影,几个姑娘都陪着呢。小夏婆子听了就微笑着呷了一口茶,跟兴王妃说起闲话来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小厮回来说:“几个姑娘们一起比弓箭,夏姑娘跑马还能百发百中。小的过来的时候,王爷也过去看了。王爷还夸夏姑娘穿着那身红色的骑马装,很有王妃当年的风采。”

    小夏婆子听了笑容更胜。

    兴王妃不由被激得也有了几分兴致。很快又有小厮来报:“郡王同夏姑娘比起来了。现在还不分胜负呢,但是夏姑娘的箭不如郡王的入靶子深......”

    刚说到这里,就有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宋护卫带了猎犬狼牙也过来了。夏姑娘本来瞄着靶子,听见那狗呜咽了一声,就调转了箭射向王爷的猎狗。”

    小夏婆子还没有听完就霍地站起来,说到:“糟了,小雨从前被狗惊过。”一面说一面提着裙子匆匆向往跑去。小厮瞥了兴王妃一眼,这才跑到前面带路。兴王妃着人备车,也往马场跑去。

    路上正碰上那小厮,忙让小夏婆子也上了车,那小厮坐车辕上还在说着:“夏姑娘那一箭准头有了,就是力量不足,只是给狼牙蹭破了点皮儿。也没什么。”

    正说着,前面先跑过去的小厮跑了回来,爬上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了不得了,夏姑娘跟狼牙打起来了。”

    小夏婆子抚着胸口,略顿了一下,沉了沉气问道:“那个狼牙厉害吧?”

    那小厮道:“怎么不厉害,斗得过狼王呢,王爷亲手喂大的。现在弓箭手也不敢胡乱射箭,怕误伤了狼牙、绝影和夏家姑娘。”

    那小厮无意间竟将小雨同几个畜生放在一起,小夏婆子此时哪里还有心情顾忌这个,只一味担心小雨的安危。

    正在这时,又有小厮回来说:“夏姑娘几次纵马去踏那狼牙,狼牙也不是吃素的,好几回差点咬到马腹。”

    等快到了马场,才有小厮过来说:“狼牙被夏姑娘用弓抽了好几下,此时已经被激得兽性大发。倒是养马的丁大亲自上去,用马套将那狗套了去。夏姑娘好着呢,就是嚷嚷着要将那狗弄死。”

    小夏婆子连忙向兴王妃告罪辞行,兴王妃再三挽留,小夏婆子只说改日定来赔罪。兴王妃无法只得让小厮去备轿,又派人进去叫小雨出来。

    母女二人坐着一乘小轿家,小雨就偎在母亲怀里:“娘,快解了这头发吧。这样梳着倒是整齐漂亮,可是头皮拽得好疼。”到得家中,夏秀才已然等候多时了。

    小雨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同夏秀才议论起来:“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惹得他们窥伺起来,客气得很,连王爷都到马场看我们比试弓箭,世子妃也亲自过来招待。喏,”说着给父亲看,“留了这么久的衣服,竟是说给就给我了。我可不晓得我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夏秀才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跟小夏婆子同时叫道:“二哥!”

    小雨一愣,抚着下巴贼兮兮地说:“他们也看出来了!?走咱们的路子,这可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说着若有所思地从窗户望出去,正看到五哥快步走过来。“咦,今儿来的倒早,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说着五哥就进来了,一面擦着额头的汗一面说:“快看看吧。又出了大事情了。”

    小雨连忙凑过去将五哥递过来的邸报接过来给父亲,母亲看了。

    夏秀才和小夏婆子的脸瞬间就白了。原来,武昌的周王被以忤逆罪抄家了,周王为防止一家人受辱,竟然阖府**了。上百顷的府邸,一片焦土,龙子龙孙也同那些下人一起烧得一片焦黑。

    夏秀才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得派个人快马给你二哥,六弟送信。”

    小夏婆子也说:“延寿这次押解代王进京还算顺利,听说过几日就会启程往回走,我这就跟王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趁着这次延寿回来将亲事办了。能拖得一日是一日,这般局势,恐怕就这几个月还有大的变数。若是能将延寿留到局势明朗时再走,那是最好不过的。”

    大家心照不宣只怕这变数就应在逸王那里。兴王虽然在京城颇有威望,只是在郢中并没有多少亲兵,宋指挥司也不是他的心腹。此时,只怕这京城里的威望竟也成了拖累了。怪不得连兴王也沉不住气了,竟然同夏家这样的人家来往起来。

    小夏婆子说干就干,当晚就回了村子。

    兴王府里,兴王将王妃,世子,世子妃连周励都叫到密室里面商议起来。

    兴王面色凝重:“这个时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归不能这么束手就擒。”这才看着世子妃说道:“我这已经寻得几个得力的护卫,你明儿一早就带着允儿去娘家避一避。若是......若是娘家不方便,你也不要怨愤。这可是合族的大事,也怨不得他们。你就先在自己的陪嫁庄子里等消息。”

    世子妃听了,直哭的肝肠寸断,抵死不从。还是世子拉着她的手低声劝导:“哪里是为了你,这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呀。你暂且忍耐,兴许局势也未必走到那一步,那时你跟孩子再回来。”

    世子妃只得忍了泪出去准备。

    兴王又看着周励说道:“如今这形式你也看到了,本来是想让你同夏家联姻借着她二哥的关系,同逸王里应外合。如今,唉,却是步步紧逼,哪里还容得我们从容计较。你明日就带人去东北找你三伯,若是”兴王哽咽了一下这才说到:“你就留在你三伯哪里效力,日后给你母亲,你哥哥和我报仇就是了。”

    周励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手上并没有兵权,如何能威胁到今上。爹爹担心的太多了。”

    兴王听了苦笑:“但愿如此。”

    第二天一早,小夏婆子就奔了王家,商量着延寿和王姑娘的婚事。王家虽嫌仓促了些,可是也晓得,延寿现在军中屡屡升迁,只怕过几年真能给媳妇请个诰命回来。日子虽定的紧巴了点,自家的东西也都是准备了一、两年的,倒也都是现成的。

    到了晚上,小夏婆子就得了回话了。这才给六哥修书,却是说祖母年纪大了,总盼着孙子们成家立业,这次虽然急了点,只是他在军中效力,不见得总有这样的机会回乡,如今正好遂了老夏婆子的夙愿。

    兴王府的早晨也是忙忙碌碌,世子妃的母亲身子不大爽利,世子妃就带了儿子过去侍疾,随行还走了一大群的护卫。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兴王爷的幺儿周励,骑马的时候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将腿给摔断了。

    偏偏兴王年纪大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竟是禁受不住,跌倒又磕了头。兴王妃又急又怕,居然也跟着病了。于是家中唯一健康的世子索性闭门谢客,不仅自己不出门,连亲朋往来都没有了。

    彼时,小雨正在家中磨着小夏婆子:“若论机灵舍我其谁,不如让我去给二哥送信吧。”

    小夏婆子只是充耳不闻,看着夏秀才说:“不如让如海和七哥走一趟,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了想还是不够稳妥:“四哥最近的差事也做得差不多了,他年纪大,倒也稳重些。”

    夏秀才点点头:“也好,也是时候让如海、七哥两个历练历练了。”小雨在一旁听得心痒难耐,急得抓耳挠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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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的九姑娘要大婚了,夏秀才泪眼汪汪地对媳妇说:“不行!九儿是我的心头肉啊!婆家的人欺负她可怎么办?” 九儿姑娘的哥哥们说:“九儿不要怕,只当出去玩两天。听说他家的后花园特别好看,玩够了就回来呗。” 几个嫂子抹着眼泪问:“是嫂子照顾的不周到吗?留在家里不好吗?”心里却在想,夏日的小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夏日的小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夏日的小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