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撒娇
小雨身后的杨宝臣本来就挨了方准几拳,现在又被黄建业,李铭两个打一个,虽说身大力不亏,也颇挨了几记老拳,这会儿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再加上心情也不怎么好,看上去面目狰狞跟个怒目金刚似的杵在那里。众人只看上一眼,心里就怯了。
王全也呆住了,心说昨儿个媳妇还说:“小娘子跟大娘子小时候可真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
这怎么一个晚上就跟头恶狼上身了似的,自己说起来也算是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了,这会儿迎上小雨杀气腾腾的目光心里都瘆得慌。他哪里知道这丫头八岁就杀过疯狗,追捕过猛虎,吓退过饿狼,还逼得自己的哥哥无地自容不得不跑到军中。
小夏婆子靠着车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然自己做过的事,不管当时有多么好的借口,总有一天会找回来,当初要不借着这些人逃命,女儿如今也用不着这样拼命。倒是车子外面的夏秀才被女儿喊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就等着谁敢冲出来挑战小雨的权威,他好扑上去拳打脚踢也施展一番。
二嫂早就吓得腿脚发软跌坐在车子里,只呆呆地搂着如澜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如澜,一遍遍地喃喃着:不怕,不怕,不怕啊。卢夫人更是吓得手脚冰凉,好半天没回过气来,跟二嫂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地回道:“我不怕,宛如,没事,婶子不怕。”
唐峦逸,陆子琪同陈柘渝面面相觑,心想这可不得了。难不成这就是先生说的:河东狮子吼?又齐刷刷地掉头去看孙浩然,孙浩然心里暗暗叫苦。昨天太累在自己房间胡乱吃了点就歇下了,早上起来就被三人轮番试探了一番。
那会儿他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抽空进了卢夫人的车里才大概知道那么一点。就这一点点还是早上夏二嫂吃早点的时候抽空说了那么一句两句的。
所以他也只能含混地说:“早些年亲家母家里资助过他们,后来家里有难,多亏这些人念旧恩,也搭救了他们一回。”至于旁的,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就说出来的这两句话,他心里还七上八下的,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这会儿见他们又看过来,孙浩然忙低头摸着鼻尖快步往自己母亲的车里走。心里却想:“平日里,小夏婆子的气度就是母亲也比不过,那时心里就奇怪,怎么这乡下婆子这么雍容大度。听他们说起来,昨儿她倒是世家子弟的举止,只是这世家却很少落败得这样快的。总是一点点的,到了最后两三代不过靠着名气苟延残喘,若论家里人物的才华气度那就泯然众人了。小夏婆子看起来却又不是这样。”越想头越疼。
方准虽然哄得小雨练了几年的内功,却也没有想到她真的能有所成就。这会也瞠目结舌地看着,心里头乐得开了花了,暗道这个徒弟收得太值了,要不是顾及着夏家兄弟的感受,此刻就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小雨见无人敢答话,这才回身看了看杨宝臣身上的伤。杨宝臣这会儿跟小雨绑到了一起,倒是通透起来,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小雨这才昂首挺胸地往车子里走,旁边的人一见她走过来,连忙让开。小雨见了,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越发的忿忿然。众人不明所以,只当她还在生气就越发的恭顺起来。
小雨迫不及待地爬进车里,一头就扑到小夏婆子的怀里。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又怕外面的人听见,只得默默地在小夏婆子身上连着拱了几下。
钟敏也跟了过来,刚撩了车帘就看见小雨这个样子,连忙放下帘子,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没人注意就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小夏婆子的一颗心都被小雨揉碎了,拍着小雨的头抚弄了几下才轻声说道:“都是娘不好,是娘没有用,才让你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
小雨身子一僵,扭捏了一下才直起身子偎在小夏婆子的身旁,撅着嘴气呼呼地说:“这都是什么世道,十几岁的小孩撒个娇都不行了么?”一面说一面偷偷瞥了小夏婆子一眼,见小夏婆子眼睛里泛着水色。
小雨忍不住在心中暗想:“平时祖母总说母亲冷心冷肺的,待人还不如她在前院养的老不死上心,如今看来还是挺疼我的嘛,也晓得我这两日劳心劳力的辛苦。哥哥们一个个那么厉害,也就二哥同六哥哥得了母亲的几滴眼泪。可见在她心里我还在他们之上呢。”
这么一想心里就不那么难受,拉着小夏婆子的胳膊又揉搓了好半天。把小夏婆子心里还剩下的那么一点点愧疚和忧伤都给揉搓没了,只气得往外推了好几把,偏偏怎么也推不出去。活脱脱一个化在衣服上的麦芽糖,拉不下,扯不开。
小夏婆子不由唬着脸嗔道:“你这孩子,哎呀,哎呀,你小心打翻了茶碗。”说罢自己不由也一晃神,心想自己这一声竟然跟老夏婆子平时的口气那般像。不由叹了口气:“管你是王侯将相,贩夫走卒还不是一样要还这儿女债。”
一面摇头一面笑着,从食盒里拿了饭菜出来。小雨就挤在小夏婆子腿旁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面自己吃,一面拣些小夏婆子喜欢的喂过去。
小夏婆子性子冷淡并不是很喜欢这样亲昵的行为,只是碍着小雨心情不好,推了几次,那孩子就可怜兮兮地望过来,小夏婆子怕她一张口就说出:“再过两天你就往回走了,咱们俩就要分开的话来。”也只得张嘴吃了。
小雨吃了午饭,用茶水漱了口,靠着小夏婆子的腿喃喃说了句:“我也累了,昨晚上就没睡好,先眯一会吧。“说着身子一歪就躺在小夏婆子的腿旁睡了。
小夏婆子看着女儿粉嫩嫩的小脸,不一会就呼吸平稳睡熟的样子,安静得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一般。她出生的那个夏天仿佛就在眼前,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正想着,夏秀才揭了帘子,蹑手蹑脚地爬了进来。坐在小夏婆子的身边心疼地看着小雨:”看把这孩子累的。唉!都是我不好,没本事,让你们娘俩受累。“
夏秀才懊恼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小夏婆子见了微微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夏秀才抬头看着早已经不再年轻的妻子,心头一酸,反手捏了捏小夏婆子的手。
犹豫了一下问道:“真的要讲给这孩子听?”
小夏婆子点点头:”她跟哥哥们不一样,老大,老三,老五现在都结婚成人了,样子变化的也大了。老七长得虽然跟我像,毕竟是个男孩子。小雨就不一样了,虽说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现在也能看出个七八分了。星纪,“小夏婆子顿了顿,看了看夏秀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刚刚成亲那会儿,星纪总觉得夏秀才配不上她,没少挤兑他。现在想起来,夏秀才还不免有些记恨。
“星纪是跟着我长大的,她说认识的人,有心的人看一眼就会想到我。再过个两三年,天下太平了,五哥,七哥要是进了京,小雨少不得要在内宅里走动。难不成一场仗就能把当年的人都杀光了?”小夏婆子缓缓地说着,目光仿佛越过了时空回到了富丽堂皇的京城。
“那些人可比眼前这些人狠毒多了,谈笑间就能把你坑死了,到死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秀才,我知道你心疼小雨,我这心里,何尝不是。只是哥哥们都在往前走,小雨总不能嫁个白丁,就是当守灶女那也得守得住灶才行。”
夏秀才无声地裂了裂嘴,小夏婆子见了低下头诺诺地说:“对不起。”
夏秀才一下子握紧了妻子的手:“卿卿,我不后悔。”
夏小雨躺在一旁忍不住抖了一下,小夏婆子急忙甩开夏秀才的手,不想夏秀才握得更紧了:“只是有些惊着了,你拍拍就好了。”
果然,小夏婆子拍了两下,小雨的呼吸就又平稳起来了。
夫妻俩就肩并着肩静静地坐着看小雨睡觉。
小雨蜷成一团,心想:“刚刚倒也不觉得怎么样,怎么这会胸还有些闷闷的疼,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冲出去跑得太急了,现在连着嗓子也不大舒服。”有心清清喉咙,又怕被小夏婆子发现她在装睡,心里又欢喜一会儿就能听到外家的秘史。想着再坚持一会就好了,于是闭着眼继续装模作样地睡觉。
小雨昨天夜里琢磨了好一阵拳脚,确实也没有睡好。现在安心了,装着装着慢慢地也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马车都已经动起来了。
睁开眼就见小夏婆子和夏秀才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假寐,小雨本来被车摇得好像被风吹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会儿看到爹娘还守在她的身边,一颗心就放下来了。刚舒展舒展身体就见夏秀才睁开眼睛望着她,父女俩会心一笑,夏秀才指了指茶壶。小雨摸了摸还有些温,就一人倒了一杯,还没喝到口小夏婆子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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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家世
小雨一见小夏婆子醒了,急忙谄媚地将手里的茶碗递了过去,殷殷地望着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喝了两口水,望着夏秀才说:“睡了有小半个时辰?”
夏秀才点点头:“差不多吧,这会儿舒服多了。要不要再来点茶水。”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老喽!从前这点路哪算事儿啊。”
小雨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看看小夏婆子又看看夏秀才,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也不见两个人提起小夏婆子身世的事。
小雨心里着急,又怕爹娘发现他装睡,坐卧不宁,一会让小夏婆子用点心,一会儿让小夏婆子看风景。
折腾了很久才说:“娘,您看,这黄建业和李铭跟着您合适吗?万一他怀恨在心怎么办啊?”
本来是起个话头,话一出口心里也懊恼起来,这顿揍倒是挺解气,可现在心里就有点悬着了。
“娘,您说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莽撞了。”小雨本来是要接下来跟小夏婆子说:“您看您的出身是大家世族,您好歹给我讲讲呗,我可是您嫡嫡亲的闺女啊。”心里计划的挺好,觉得自己这么一起头,小夏婆子肯定就顺势讲开了。
她想得不错,却忘记了夏秀才。夏秀才听了这话,生怕女儿从此怯了,立刻接口说道:“不莽撞,小雨你干得很好。你不要怕,你二哥,五哥,七哥还有如山侄儿都能帮你揍人。”
小雨刚想把他爹拐远的话题拉回来,夏秀才又接着说:“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小雨,爹今儿真高兴,小雨年纪最幼,你这威武不能屈就已经有了。”接着就引经据典,上下三四千年有节气的人都被他念叨了一遍。
小雨听了一会儿,到底被她爹带进了沟里:“爹呀,那些人下场都不怎么样啊!”
夏秀才摇头晃脑地说:“大丈夫岂能以成败论英雄。”
小雨小身板一挺昂着头就同父亲争论起来:“爹呀,我又不想做大英雄。大英雄有什么好的,抛妻弃子的,您看刘备死了好几个老婆,孩子也往地上摔。”
夏秀才瞪着眼睛,驳斥道:“他算什么大英雄,再说,你,你这是哪里看得闲书。”
小雨被父亲说得一愣,求助地看向母亲,小夏婆子在一旁抿着嘴微笑。
小雨猛地想起偷听到的话,急急地转变话题道:“娘,我被爹闹糊涂了。您不是说要给我讲身世吗?”话一出口,小雨的眼珠就开始骨碌碌乱转,心想:糟了,露馅了。
果然,小夏婆子问道:“我什么时候说给你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啦。”
小雨叹了一口气,无奈翻倒在一旁唉声叹气地说:“这必定是我天天瞎琢磨这事儿,臆症了。”
这下连夏秀才都不高兴了:“胡说八道!”
小雨吐了吐舌头,朝车底板上装模作样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口水,虔诚地说:“过路的神明啊,刚才说的都不算,我现在重新说了,您可一定听好了。”说罢左右打量了一下父母亲,才对小夏婆子说:“这必定是我每天操心这事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您要告诉我了。”
小夏婆子也被逗笑了,点这小雨的额头说:“就数你机灵。”说罢往身后一靠:“也不是不给你讲,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讲。”
“说起来我娘家在西北也算是大户了,姓吕,只比我外祖家略差了那么一点。可是我爹聪明,文章做得好,城里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后来我爹当了京官那就威风了,我记得**岁的时候回去祭祖,府里头可热闹了。”小夏婆子眯着眼慢慢地说。
“我爹有四,五个姨娘,长得环肥燕瘦的各有风采。最可他心的倒是他房里的大丫头,叫玉锦的。我爹最疼爱的庶长子就是玉锦在庄子生的。”
“我娘又漂亮又厉害,可惜她兄弟们不争气,各个仕途都靠着我爹。”小夏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娘日子过的不顺心啊,好在她跟京城里好多女眷交好。陪嫁的田庄铺子都经营的好好的,后来我娘就给我寻了一门好亲事。”小夏婆子微笑着看了看夏秀才。
夏秀才仿佛没有听见,歪着头望着车顶,看得出神。
小雨看了看夏秀才,想了想,觉得母亲说的一门好亲事必然不是指的父亲。
“那儿会,京城里好多人都是知道这门亲事的。当时吏部王尚书的女儿跟我的庶妹交好,她母亲跟玉锦说想要让女儿嫁了我的庶兄。”小夏婆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像在说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似的。
“玉锦的儿子,资质也不能算差了。比起你外祖那是算不得什么,可是仗着父萌做个地方官还是可以的。”
小雨清了清喉咙,小心地问道:“地方官是什么官呀,县官也是地方官,知府,知州也是地方官。”其实刚才说京官的时候,她就想问了,怕打断母亲的思绪才没敢细问。
小夏婆子鄙夷地击掌一笑:“你外祖觉得他能做个知州地方官,他的才能么,也就是知县地方官吧。”小雨点了点,外祖这个京官必定是个很大的京官才行。
小夏婆子又接着说:“她倒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家儿子配不上人家。也不知道怎么的听说王尚书的儿子那一年下场,听说准备的不行,到处找时文。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主意,就生出那样的心思来。”
“她趁着给我爹送点心,偷偷抄了那一年秋闱的考题出来。”
小雨听了忍不住叫道:“啊!”
小夏婆子就笑了,眯着眼:“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
“我娘没等事发就知道了,就派了王全护送我出了京城,我走了没几天她也得急症死了。”小雨听了忍不住又叫道:“啊!怪不得娘你这么讨厌姨娘,通房。”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道:“等到爹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先帝,你也知道的,不过几天就都下了大狱,几个月就判下来,全家斩立决,那会儿我已经到了西北,也不敢回外祖家,我那两个舅舅都是不抗事儿的。”
“行刑那天,侩子手先从府里的仆役,旁支下手。我爹眼睁睁看着他的姨娘们,庶子庶女一个一个被砍头。”小夏婆子平静从容的说着。
小雨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后来,族里的人就容不下我了,我娘让星纪,王全带了人救了我出来。”小雨呆了一呆:“你娘不是得了急症没了么?”
小夏婆子笑了:“我娘,她真是奇女子,她为我相中了你爹。后来我成了亲,她就不知所终了,我想,也许是我希望,在什么地方有个好人在等着她。”
小雨想了想问道:“那姓王的抢了你的婚事吗?”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她和我同一天拜的天地,入的洞房。”
小雨不甘心的问:“那她过得好吗?”
小夏婆子大笑不已:“我日日这么忙,哪里还有闲工夫管她好不好。”
“不过,我倒是晓得她男人没了。”
“哼,那就是过得不好了。”小雨解气地说道。
小雨想了想又问道:“娘,你说我要是进了京城会不会见到这个王姑娘?”
小夏婆子又笑起来:“那倒不一定,不过她的几个姐妹也都嫁在京里。你可要提防了。”
小雨连忙点头:“我省得的,你就放心吧。”
“娘,那外祖到底当的什么京官啊?是大学士吗?”
小夏婆子含糊道:“差不多吧。南城边上有个卖笔墨的罗家铺子,掌柜媳妇叫玄枵的,也是我的大丫头。以后你要是去了京城,不管什么事儿都可以去找她。”
小雨听了又来了精神:“娘,你的丫头有星纪还有玄枵,是不是还有寿星,大火,大梁、实沈……”小雨扳着手指数着星宿的名字。
小夏婆子就笑了起来:“你爹说的没错,你整日看些闲书。”
小雨奇道:“怎么娘你跟我看得不是一本书吗?”
小夏婆子点着她的头看着夏秀才说:“看看你养的好闺女。”
夏秀才咧着嘴呵呵笑起来,一手揽着小夏婆子一手揽着小雨喃喃道:“此生足矣!”
一家人说笑着就到了历城,找了城里最大的客栈,大家安顿了。小雨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四处走动,除了去杨宝臣那里看了看就回到自己房间跟钟敏说话。
看看差不多的时间就跑的母亲房里,将钟敏的担心说了。小夏婆子听了大为感动:“钟姑娘是个实心的姑娘,将来也不知道谁能娶了她。你去跟她讲,不要担心,吕家是到咱家求亲的。”
小雨一听忙追问道:“不是替七哥哥吧。”见小夏婆子摇头,又猜:“难道是八哥哥。怪不得你要他跟我们走。”
小夏婆子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说话,小雨恍然大悟:“啊!”地大叫了一声愤然道:”就没有一个好人!“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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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祝英台的馒头
到了次日早晨,小雨早早就洗漱完毕,走马灯似的到小夏婆子房门口打探:“娘,您洗漱好了没有嘛。怎么这么慢地?”要不是还要在众人前端一端架子,就坐在小夏婆子的门口哀嚎了。
后来实在等不及了,就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房间跟钟敏一起用早膳,钟敏用筷子点着她说道:“早就跟你说了,先吃了饭再过去。哎呀,你慢着点,小心噎到。”
小雨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几口点心小菜,急急忙忙又跑出去。这回是去二嫂那里:“二嫂,这多难得机会呢,能出去玩一整天,怎么你不去逛逛。亲家婶婶可以帮忙带着如澜,要不就让如澜跟着咱们一起去转转也行啊。”
二嫂笑眯眯的喂着如澜吃饭:“我也没什么要买的,况且你二哥他们还要采买些东西,五弟,八弟还要照顾你,我就不去添乱了。”
”这怎么能是添乱呢。“小雨围着她转了好几圈:“这历城听说比咱们凤翔还要大呢!有好多海外来的东西呢!店小二都跟我说了,西街那里还有个说书的,讲的可好玩了,有个成了精的猴子跟着一个老和尚到天竺学习佛法的事儿。”
二嫂回身端了水给如澜漱口,险些撞在小雨身上,亏得小雨身子灵便闪开了。二嫂有些疲倦地看着小雨歉意地说:“没有洒上吧。”
小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洒了也没事。”想想又怕她多心:“再说也没洒上。二嫂你要是想去就过来说一声吧,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带如澜,害怕什么呢!”
如澜拍着小手说道:“猴子精,猴子精。”
小雨弯腰嘻嘻笑着拍手说:“如澜也晓得外面好玩呀!”又转头说:“那我先走了。”说罢一溜烟就不见了。
二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给如澜漱口的水一口喝掉了,如澜撅着嘴拍着桌子说:“水,良,良喝了我的水。”
正闹腾着,小雨又敲了敲门探了半颗头进来:“二嫂,你有什么要我带的么?我这会儿先跟钟姐姐下去转一下,然后就在西街那里等我娘。你要带什么我给你买。”
二嫂就笑了:“难为你有心了,我也没什么要带的。你自己好好玩啊,跟着你钟姐姐,不要到处乱跑。”
小雨有些歉意地看了看二嫂,心想外面这么好玩,二嫂却不能出去,真是太可怜了。
二嫂怕她又跑回来,半掩了门探出身子看着小雨跟钟敏两个一前一后跑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返身将门关好。给如澜拿了几个四哥做的小木头玩具,自己歪在床上想:”这下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但凡女子就没有不爱上街的,就是生性冷淡的钟敏,一出了客栈也跃跃欲试地四处张望着。杨宝臣见小雨跟钟敏两个跑了出去,连忙揣了两个馍在怀里,又摸了一个在手上。快步跟在小雨的后面一面走一面吃。二哥看见了,想了想叫过五哥叮嘱了一下要采买补充的东西,也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小雨在乡间长大,几个嫂子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这会儿见了杨宝臣揣了两个馍就忍不住笑起来,跟钟敏说:“你晓得梁山伯和祝英台吗?“
钟敏想了想似乎跟爹爹在集市上听过,便点了点头,小雨嘻嘻一笑指了指杨宝臣说:”我是他师父,姐姐你去跟他要个馍来吃。“
钟敏只当她是饿了,就回头跟杨宝臣要了一个馍。杨宝臣还没吃饱就匆匆忙忙跑出来,又不好不给,只得不情不愿地给了钟敏一个。
小雨也不接那馍,跟钟敏头碰着头嘀咕道:”想当初,梁山伯跟祝英台两个在一起读书。祝英台是女扮男装,有一天梁山伯就跟祝英台说:‘英台贤弟,为什么你胸前总是鼓鼓的。’”
小雨歪着头问钟敏:“钟姐姐,你晓得英台是怎么答的。”
钟敏一楞,立刻羞的满脸通红:“那个理你混说。”
小雨嘻嘻一笑道:英台是这样说的:”梁兄你有所不知,我自幼身子不好。我娘怕我饿着,就让我每日揣两个馍在身上。“说着还贼眉鼠眼地看了杨宝臣一眼。
钟敏这才明白,手里的馍像个烫手的山芋似的,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气得追着小雨一面打一面骂:“你这个妮子整日里尽胡说八道,一句正经的都没有。”杨宝臣在后面不晓得是什么事情,一面点头一面也跟在后面跑,钟敏听得身后脚步声乱,回头一看是杨宝臣和二哥,气的将馍往杨宝臣怀里一丢继续追打小雨。
杨宝臣被馍砸得莫名其妙,却也乐得不要挨饿,欢天喜地地吃了。
二哥忙叫住三人,不让他们走远,就在客栈附近转悠。小雨看见有卖南货的店里有些彩色的木头玩偶很漂亮,就拿起来东摸摸西看看。钟敏见她忙着就自己慢慢挑了几个胖头胖脑的小娃娃,摸了几个铜板出来买了,回头再找小雨就不见了。
好在有大块头的二哥和杨宝臣,只听见他们身后伙计不停的说:”哎呀,哎呀,姑娘,这些还没有上漆呢。哎……“然后就没有了,想是那人看到小雨身后的二哥和杨宝臣。
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这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钟敏往里面看了看,可惜里面的情形都俩个彪形大汉彻底给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不一会就见杨宝臣和二哥一人提了两个大口袋出来。后面的店小二垂头丧气地说:“这生意没法做了。”
小雨跟在二哥的后面,一溜小跑凑到二哥跟前说道:“这几大兜子的小娃娃刻得可好了,跟四哥手艺差不多了,就是漆上得太差了。等我们到北地,就开个铺子卖这些白木头娃娃,让小孩自己上漆玩。要是让咱们铺子里的人上漆就再添几个铜板,哥,咱家铺子有人会上漆吧。”
二哥笑眯眯地说:“没有就雇一个来好了。”
小雨忙道:“不用,不用,八哥哥就行,还不要钱,他金石书画可好了。”
八哥陪着五哥正在客栈收拾东西,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悻悻地跟在五哥的后面说:“五哥,你一个人不行吗?”说着眼巴巴地向外面看了看。对面的笔墨铺子,门口挂了几幅字画,孙浩然和唐峦逸几个已经围过去点评了。
五哥白了他一眼:“当然不行了,我还想早点弄完,给你五嫂子买点东西呢。”
“买什么?五哥你跟我说。”小雨正领着二哥和杨宝臣拖了四大包的木头娃娃回来。
“胭脂什么的?还是要簪子?”又回头跟二哥说:“二哥哥,你也给二嫂子买点东西。”
二哥拍了拍她的头:“小雨长大了,听小雨的。”正说着,小夏婆子也走下楼。
小雨连忙凑过去,拿了一个白木娃娃给小夏婆子看。夏秀才也凑过来瞧了瞧便赞小雨的主意好:“小孩子肯定喜欢自己画着玩。”
于是一家人就往街上走,夏秀才先进了笔墨店。他动作倒快,看了看字画什么的,然后买了十几只笔,六七块砚台,有的是给七哥的,有给是给他的朋友们的。就连小夏婆子也忍不住在那几幅字前看了看,跟夏秀才两个品评了一番。
小夏婆子又带了小雨和钟敏去了隔壁的首饰铺子,夏秀才略略看了看便又去看他的字画了。二哥和杨宝臣进去之后,大家就没有回身的地方了,于是两个人很有自知之明的一起出来了。
小夏婆子就拿了些簪子,臂钏,琉璃做的手钏一个一个细细地看了,又打量了一下那些来铺子里挑东西的姑娘,媳妇。这样看了大半个时辰,小夏婆子就带着几分歉意对掌柜说道:“好些年也没有正经的看看这些东西了,我那会儿哪儿时兴这样的琉璃钏子。”
掌柜的忙笑着说:“这东西便宜,就是现在也只有小姑娘和年轻的媳妇们才带着玩。”
小雨一想自己肯定能算是年轻的小姑娘,便小心地拿了几个比在手腕上。
小夏婆子见了就留了一条红色的在她手腕上:“你一下子都放上去,哪里能看得出好来。不要着急,一个一个地比了。”
最后选了一条金底红花的琉璃手钏,一条蓝底白花的手钏。小雨又依着侄女们喜欢的颜色买了几条。
这样又转了几个首饰铺子,小夏婆子挑了一间门面大的,货品看着精致的跟掌柜的在里间要了几副头面,小夏婆子先挑了一套金镶宝莲花头面,小雨见了十分欢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上面的彩色宝石问道:“会不会太鲜艳呀。“
小夏婆子道:”你钟姐姐性子安宁,用这个正好。“说着拿了顶簪小心地替钟敏簪上,钟敏吓得一动也不敢乱动。
小雨发现不是自己的,有些失望,等看到钟敏僵硬地挺着脖子又禁不住笑起来。小夏婆子又簪了侧面的两对,小雨帮忙带了耳坠。钟敏一下子就明艳动人起来,小雨高兴地看着钟敏:“钟姐姐,你可真美。”
钟敏脸涨得通红。
小夏婆子又为老夏婆子选了一套金镶玉宝福禄寿的首饰,却只给小雨挑了一根白玉的簪子。钟敏大窘,小夏婆子笑道:“她还小呢,如何带的了这样的首饰。”
第十九章 逛街
挑好了首饰,小雨就问杨宝臣:“你有没有什么订了亲的媳妇,姐妹,我帮你挑两个。”杨宝臣一张脸涨得通红,使劲地摆手:“我只一个妹子,也不在跟前。”
小雨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好奇地问:“是亲妹子么。”
杨宝臣连忙点头:“是亲妹子。是亲妹子。”
小雨心想,你自己的亲妹子,你脸红个什么呀。
既然杨宝臣不要,小雨也不推让,交代掌柜的将几个盒子包成两个大包,叫了杨宝臣过来:“你把这俩个包袱提回去,要是五哥在就交给五哥,五哥要是不在就交给二嫂。”
“哎,回来!你可不要冒冒失失地去敲二嫂的门,让伙计去叫,知道么。”心里就想也:“不知道二嫂在忙什么,如澜有没有闹她。”
“这个我省得,你放心。”杨宝臣感激涕零急忙答应着,他也是没想到逛街能是这么辛苦的活计。原想着师徒的名分,总要在跟前做个样子。没想到在外面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杨宝臣无比同情地瞥了二哥一眼,心想我这趟回去先喝壶茶水歇息,再慢慢来找你们。
二哥抱着膀子斜着眼望天装作没有看见。
果然,小雨又特别叮咛道:“你放了东西就赶紧回来。我跟我娘说了,咱们先去西街的茶楼听说书的。到时候我给你也叫些吃的,你跟着我们走了这久想必也饿了,咱们一边听说书一边吃点心,要是你回来晚了,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杨宝臣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一般大,吃惊地望着小雨。小雨踮了踮脚尖,在他肩头拍了拍,很江湖地说:“快去快回啊。听完说书,我娘还要带我们去绸缎铺子看看呢。”
杨宝臣听了这话,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步了。只得可怜兮兮地一手拎了一个包袱,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小雨这才满意地拍拍手,看看二哥说道:“这人本事也不算差了,就是孤身一人上路也算不得什么特别难的事儿吧。”
说着又学了五哥的样子,搔了搔:头“唉,小心行得万年船,总是不会错的。”
二哥看着她摇了摇头:“你这小丫头人不大,疑心病还挺重的。”又抚这她的头说:“就是你二哥我也不敢这么托大,这兵荒马乱的还敢一个人上路。你没听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
小雨摸摸了鼻尖,赧然一笑:“你说起来倒是挺容易的,那你追出来干什么。”
二哥一窒!
杨宝臣回到店里,正看见五哥,星纪他们添了东西回来。连忙把两个包袱交待给他们,也不敢多停留,喝了两口茶水就又往西街跑。八哥听说茶楼有说书的,磨了五哥好半天,五哥才放了他出来。
等到了西街的茶楼才看到这里不光有小夏婆子他们,连着唐峦逸和孙浩然这一伙秀才也都聚在这里等着听说书。诺大的茶楼,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呼朋唤友搭讪的煞是热闹。
小雨远远地向杨宝臣招手:“快来尝尝这小碗蒸菜,我给你要了一碗,你跑得还挺快的,刚上来的,还有点烫呢。“
小雨说着拿了两个小空碗,一个碗里盛了一勺,剩下的分了两份推到杨宝臣和二哥跟前。杨宝臣不由得担心起来,心想吃得这么秀气,今儿看来要挨饿了。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去看二哥,二哥已经三口两口把自己那份吃完了。杨宝臣忙低头扒了两下,连第三下都没有,碗里的蒸菜就被吃光了。肚子里却还是空空荡荡的,只得安慰自己到底小雨给自己的还是个大份的。
小夏婆子跟着夏秀才只尝了尝一个叫猫耳朵的面汤又叫了几个寻常的小菜,小雨在一旁每样都吃了一口。
旁边就有小二跟孙浩然说:”客官有所不知,这说书的史老爷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从前我们茶楼只卖茶和小点心,现在连着饭食酒水就没有不卖的。就是这街上,只要您说得出名的好吃的,您要是想要,您就在这坐着,我们店里的伙计就给你拿去,保证拿过来的时候还烫嘴呢。“
一扭头看见小雨,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这位公子,您一看是个懂吃的。”又转过去看孙浩然:“您看看,他刚叫的蒸菜,都这会儿了还热乎呢。“
小雨尝了尝自己舀的一勺子菜,听了这话朝孙浩然一拱手:“孙兄。”
孙浩然连忙回礼,小二这
才晓得他们认识,也就不再唠叨,唱着菜名往后面走去。
小雨就跟杨宝臣说:“这蒸菜可真好吃。这是今年刚採下来的野菜,蒸的火候也好。”杨宝臣的早已经进肚了,尴尬地想着要不要让小雨再要一大碗。
正犹豫着小二又端进了一个蒸碗糕,拔鱼儿,接着那菜流水样地端上来。杨宝臣看着眼前大碟小碗的,心想有个师父也挺好的,冷了饿了都想着你。也不用人谦让,自己一碗一碗慢慢地吃。二哥这会儿吃的就快多了,杨宝臣就发现自己面前碗碟也不见少,刚吃完一样,又添了一样。
杨宝臣想了想自己的饭量,在看着这一大桌子点心小吃,就有些害怕了。
这时就听屏风后面,小羯鼓梆梆响了两声。大家立刻就安静下来,有两个伙计上来帮着把屏风移开,露出后面的一个小方桌,方桌的两边各有一把椅子,右边椅子上坐着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
那说书人一手拿了一个小竹棒,一手捏着一对梨花木片,手指一碰,梨花木片响起。
先说了四句定场诗,这才入了正题:“上回书,咱们说道那猴子精,端的是好神通,拿火眼金睛这么一看,那一堆白骨变成的美艳少妇就现了原形。那猢狲精将师父护在身后大喝一声:“师父小心”,说话间手起棒落一棒子就将那少妇拍死在地上。白骨精也是机灵,看到那猢狲目露凶光,情知不妙,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这说书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却不让人难受。举止神情更是活灵活现,不过三言两语连小夏婆子和夏秀才都听得入迷。小夏婆子歪着头跟夏秀才说:“我只道南边是这样说书的,想不到北面也差不多。”
半个时辰眨眼就过去了,那老者说得渐渐乏了。就打住道:“小老儿多谢各位客官今儿能来捧场,时候也不早了,明儿个咱们接着再说。”一面说着又把梨花木敲了几下,这就有伙计上来用屏风将桌子一挡好方便他下场。
小夏婆子抿了一口茶,看着小雨说道:“这饭也吃了,茶水也喝了,书也听了,你是不是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小雨哪里听得够,还在那里抻着脖子眼巴巴地往台上看,见小二过来收拾东西就急巴巴地说:“小二哥,晚上这老爷爷会不会再来说呀?”
小二得意的一笑:“史老爷子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一天就只说这一场。”
小雨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叫了杨宝臣一起走,瞧见他还在那里不住嘴的吃,不由抱怨道:“就这么点东西,你怎么还没吃完。”
小雨一样不过常个一口两口,剩下的都给了杨宝臣。杨宝臣吃得都快吐了,闻言不由呆呆看着小雨,有心跟小雨争辩两句,嘴里还有两块兔子肉,小半个炸丸子没咽下去,索性心一横低头继续苦吃。
小雨看着满脸大胡子,两个腮帮子吃的鼓鼓的杨宝臣暗暗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徒弟着实太憨了。
出了西街,小雨几个就奔了东市,那里有城里最好的绸缎铺。好在绸缎庄子都有送货的,杨宝臣乐得不用去跑腿。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称心的,最后就裁了一小块够给老夏婆子做一身夏装。
小夏婆子就跟小雨说:“其实这几个给你几个嫂子,侄女做衣服是极好的。只是我回去不坐马车,这些东西太大了没有地方放。”
小雨听了不由担心起来:“娘,你怎么不早说。咱们就不在这里逛了,你早早出发坐了马车快点走也就赶上了。”
小夏婆子就笑了:“这一路上的干粮呀,总是要在这里买一些路上带着。你以为我像你似的整日就知道瞎玩。”
小雨这才放宽心,嘻嘻一笑,小夏婆子就拍拍手说:“行了,我跟你爹也倦了,你跟钟姐姐再玩一会儿也回去吧。”又对二哥说:“有你爹陪着我回去就行了。”说罢就跟夏秀才了两个一前一后往回走。
小雨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惶恐起来。
二哥拍了拍她的头:“你不是要买梳子吗?还不过去,给你二嫂也挑一个。”
“我晓得的,之前都有给二嫂买了手钏的。”小雨甩着头嘀咕道:“不要再拍我的头了。”
那苦恼的神情,搞得杨宝臣都想从后面狠狠地拍两下她。
集市上卖梳子的都是扯一块白布,在上面摆上几把梳子,几个头花。小雨蹲在地上慢慢地挑,二哥来回走着,杨宝臣坐在茶馆里歇了一会,这会儿站着竟然觉得格外辛苦,吃的又比平日多些,也不能像小雨一样蹲着,心情就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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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会动的木头人
那卖梳子的暗想:也不晓得今天自己是那路神佛没有拜到,眼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哼哈二将来来回回转悠。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远远看见这两个大汉,哪里还敢上前,早早就躲到一旁去了。卖梳子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急得直擦手:“这个刻了碎花的可好?大妹子你看,这颜色多鲜亮啊?”
钟敏于是也蹲下来翻看,梳子的碎花上漆各种色。小雨瞧了瞧他手里的梳子,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是想给我二嫂再挑一个,她是个性子沉稳的。”
那卖梳子忙拿了一只刻了白玉兰花的,两边的叶子刻得翠绿,衬着正中的一朵勾了金边的白玉兰花倒也雅致。小雨犹豫道:“这个梳子没有手柄,只怕用着不那么方便。”
那卖梳子的连忙说道:“大妹子,你不晓得,这结了婚的妇人,都是在脑后盘个髻,你看这个梳子在后面一插,又好看又方便。不瞒您说,我那新媳妇就是这样打扮的。”那卖梳子的提起媳妇,不免露出几分欢喜来。
小雨一想也是,好像大嫂就是这样梳头的,只是她的梳子是个黑色的,上面的花也磨的看不清了。小雨索性又挑了几个给其他的几个嫂子。免不了还要再讨价还价一番,卖梳子的忍着心疼,给小雨折了又折,总算将小雨打发走了。
二哥见他的卖了这么多的梳子却不见高兴,晓得他是没赚到钱,临走又多给了七八个铜板。
那卖梳子的欢喜的不得了,连声道谢,这会儿也不觉得二哥是个门神了:“哎呀,这真是太……您走好,要是用得好再过来啊。”说完自己又有些后悔,忙低了头从布褡里拿出几把梳子,挑了挑摆在空出来的地方,大声吆喝起来。
刚刚避开的姑娘媳妇们这会儿就好奇地围过来,就有人打听小雨:“看着是个外乡人,可能是过路的吧?”
“这么水灵的男孩子挑梳子的可真是少见。”
那卖梳子的就说:“是给他嫂子挑的,喏就是这个,他说这梳子插在后面显得端庄大方。“又推了推那带碎花的说:”这个他说太鲜艳了,给小姑娘带正好,可惜他也没个妹子,就没有买。“
于是就有个俊俏媳妇伸手摸了那白玉兰花的插在髻上,她身旁的小姑就点头说:”嫂嫂,这个真好看。“
那嫂嫂就笑眯眯的摸了摸鬓角对小姑说:”你还真是有几分眼力。”将那碎花拿了给她:“你这样的小姑娘正要用这样的梳子才好。“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试了起来。
那卖梳子喜得合不拢嘴,走在后面的杨宝臣跟他们兄妹也熟了,就不以为然地学给小雨听:”你在那里蹲着没瞧见,要不是我和你哥,就要轰你走了。“又悄悄跟二哥说:“他本钱总是回来了,做什么还要补给他几个铜子儿。”
小雨正摆弄那几个梳子,没有理会。倒是二哥拍着他的肩头说:“咱们走江湖的跟他们做生意的是一个道理,都讲究个和气生财。你晓得为什么小雨老信不过你?还不是因为你当时没有拉那姓张的行商一把。”
这话说得杨宝臣脸上一热,二哥又接着说:“你一定想,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能奈你何,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栽了个大跟头,不是我做哥哥的夸口,我家妹子这还是没使出十成十的本事来。不过也是讲究个和气生财,只让你给她做徒弟。这么一来我的弟兄们自然就不来招惹你。你碍着自己的名声也好,受旁人所托也罢,少不得也要护着她。这可不就是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了。”
至此,杨宝臣才诚心服了软了:”二哥的手段,兄弟领教过了。我跟令妹既是师徒的名分,日后除非我死了,旁人别想占了她半分便宜。“
二哥听了扑哧一声就乐了,心想:”果然这世上鱼找鱼,虾找虾,小雨本就是丁点亏都不肯吃的人,收了个徒弟竟然也是这般。“
杨宝臣只当二哥不信他,倒也不在意。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说得再多也无益:”不知道二哥怎么看出行迹来的?“
二哥淡淡一笑却不说破。
杨宝臣心里越发敬佩二哥,不敢造次。殊不知,二哥同小雨想得一样,琢磨了这几天,看杨宝臣对小雨不似作伪,这才换了个思路,也不过是诈问一句。果然杨宝臣做贼心虚,稍一暗示就自己认了。因看他功夫路数像是军中出来的,只不晓得是蓝家还是兴王的人。
前面不远又有耍猴的,人挨人,人挤人的围了几圈。小雨听见锵锵锵的锣鼓声急忙把梳子收起来高兴地跑过去。踮着脚伸着脖子看了看,只见那小猴穿了件大红的澜衫手里还拿了把扇子,摇摇摆摆煞是可爱。小雨急忙转头喊道:”二哥,杨大哥……“
转念想起杨宝臣已经是自己的徒弟了,再叫杨大哥就不大合适了。杨宝臣也尴尬起来,心中不免自责起来,人家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是聪明点,要不是自己行事莽撞也不至于把两个人的身份搞得这么拧巴。
正想着,小雨脸上敛了笑容,又端起师父的架子喊道:“宝臣,快来,这耍猴的可好玩了。”
杨宝臣硕大的身子一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雨见他没应声,就关心地问道:“你不喜欢这样叫你?要不要我再想一个名字?”
杨宝臣无法只得苦笑着答道:“师,师父。”
小雨连忙摆手:“就叫夏九吧,夏九就挺好的。你叫我师父,我还当你是个猢狲精呢。那我岂不是成了大和尚了。“这样又想起刚刚听的书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跟在二哥和杨宝臣的后面挤进了人群。
小雨就问杨宝臣:“也不知道那个大和尚后来有没有到天竺国。那猢狲被他念咒撵走了,我看他十有**要被妖精吃了。”
杨宝臣低了头答道:“这有何难。师父,我待会把那个老头给你抓来,叫他给你讲完。”
小雨气得摇头:“孺子不可教也。要是他不肯说书给我听,你是不是还要揍他?宝臣,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世上不合我心意的事多了,若是遇到一件事不顺我心,我就喊打喊杀,那我离死也就不远了。”
杨宝臣刚想说自己誓死保护她的话,小雨就摇着指头道:“你读的书少,不明白什么叫克己守礼。”
杨宝臣忙道:“这我是知道的,就是告诫自己不要随心所欲嘛。”
小雨见他倒也通透:“大概意思也不算错了,只是这个是告诫你不要让别人有了随心所欲的借口。杨,”小雨一顿,语重心长地说“宝臣你功夫也算好了,为什么不一个人往北地去呢?”
杨宝臣一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犹豫,刚要说从前的说辞,小雨已然瞧出来了,心里暗笑说道:“你也晓得寡不敌众,可见也不是全然傻的,你的本事再大也有罩不住的时候。为了一段书,一个梳子这样的小事惹人怨恨,日积月累犯了众怒丢了性命。世间哪有这样的大英雄?”
“你说那卖梳子的不耐烦我。我夏九爷不过是买个梳子,既然买了趁自己心意的。又何必在乎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若是能不拘泥于这样的小事,就会发现其实是你和二哥太凶了,耽误了人家的生意。”
杨宝臣暗想这话也有道理:“我那日要是不计较陈鹏几个的神色,就不会胡乱琢磨,结果误以为小雨事先学过那套拳。”正想着,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击掌说道:“想不到这里还能遇见这么有见识的俊秀。这位小兄弟,在下姓徐,字良齐家住永固。不知道小兄弟尊姓大名。”
小雨脸上一热,心想糟糕,一不留神就猖狂了,只得转身硬撑着答道:“山野村夫的胡言乱语,莫要放在心上。”说着胡乱一揖,猴戏也不好意思再看了,匆匆走了出来,二哥捏了几枚铜钱远远一丢,只见那铜钱夹着劲风落进场子对面的小铜锣里。
徐良齐见了不由暗暗吃惊,心说自己的叔祖是书院的山长,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这四个人有文有武,莫非是北地的什么大家子弟。
小雨走了没几步,看见路旁一个瘦小的男子坐在地上,那男子一张脸奇瘦无比,好像被人放在门缝上挤了一下。他面前地上铺了一块塞霜欺雪的白绸子,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小雨不由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只见那白绸上坐了一个木头小人穿了一身灰白色的布衣服,腰间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那精瘦的将手一抬喝了一声:“起!”。那小人就站了起来,一旁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小雨也好奇地走过去,徐良齐一心想与小雨交往便也带了家人跟了过来。
那男子又喝道:“走!”这次也不见那男子动作,那人偶竟然摇摇晃晃走了起来。
小雨抚着下巴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机关来。那小人儿走了几步,啪嗒一声就坐下了。众人就轰的一声笑了起来。那人偶仿佛生气了,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
众人看这小人跳得诡异,都吓得噤了声。
小雨见那男子离小人颇远,心下奇怪,又想这世上断不会有这样的奇事。这样想着突然伸出食指在小人身前一挑,那小人一下子悬在半空中,坐着的精瘦男子脸色一变,眼睛一眯。小雨飞快地缩回手,从腰间摸出几个铜钱一丢,大声说道:“对不住了。”话音未落人已经站起来,朝二哥使了个眼色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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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他乡遇故知
小雨盯着木头人,钟敏却一直盯着小雨,见她飞奔而去连忙跟着追了出去了。倒是杨宝臣还在呆呆地想着其中的关窍,二哥推了他一把便去追小雨。杨宝臣这才懵懵懂懂醒过神来也追了过去。徐良齐不明所以,想也不想便招呼这随行的五六个家人在后面跟着追。于是一大群人都跟着小雨一起飞奔起来。
周围的人见了,不晓得出了后面出了什么事,便也跟着跑起来。好在小雨不过跑了两个街口就停了下来,回头一看也大吃一惊,一摸小臂的机关结结巴巴地问二哥的:“这些……都、是、些什么人,跟着我们做什么。”心下还以为是那精瘦男子带了人追了过来,不免懊恼自己的莽撞。
那些跟着瞎跑的闲人见四周也没有什么热闹好瞧,后面也没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眨眼间又散去了。小雨连忙抚胸松了一口气,徐良齐这会儿也追了上来,又上前施礼。小雨哭笑不得只得匀了匀气息还礼道:“小弟姓夏,凤翔人士。”
话音刚落,就听徐良齐身后一个带了帷帽的女子吃惊地咦了一声。
那女子从徐良齐身后迈步上前,气喘吁吁地问道:“可是那个有案首神童的夏家。”
夏小雨歪着头上下打量他们,见那男子白白净净,着青色细布道袍,头发松松抓了一个髻包了一块头巾在头顶,斯文而不失飘逸。那少妇穿了一件鹅黄细褶长裙,头上带了一顶帷帽,一张脸都被隐在黑纱后面。小雨想了想难道是七哥哥的朋友:“你晓得我家哥哥?”
那女子听了惊喜地追问道:“那你们家是不是有个叫小雨的小妹妹。她也跟你们在一起吗?”
小雨疑惑地看了看二哥点头道:“确实有个小妹…唔…跟…一起…不知这位姐姐是?”
那女子听了欢喜地转头看着徐良齐道:“良齐,从前书里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总在想着他乡遇故知也能算一喜?如今才晓得这可真真是一大喜。”
说罢转头对小雨说:“你快去跟你妹妹说,就说是卢家三娘子来了。她必定记得我。”
小雨暗暗叫苦,心说我还真不记得。口中期期艾艾地问道:“若是她不记得呢?”
那卢三娘子摇着头道:“怎么会不记得,她那会儿都有**岁了。你跟她说,我们一同在河边赏花,她还跟兴王的小儿子赛马,赢了人家呢,这样的得意事她断不会忘记的。”
小雨哎呀叫了一声,想起当时孙浩然的妹妹孙婉音带了几个女子一同赏花,其中一个是她母亲娘家哥哥的女儿叫卢鹤仪的,难道眼前这个女子是她。
有心行个福礼,行了一半又觉得别扭,索性做了一揖:“在下便是小雨妹妹,说起来姐姐还有一喜,姐姐的姑母和表兄也跟我们在一起。”
徐良齐夫妻大吃一惊,卢鹤仪顾不得还在街上,急忙走过去问道:“你们救了我姑母?我爹爹听说了姑父的事情,派了人去寻,那时人心惶惶,路上也不太平。前后派了三次人才回来消息,说是姑母弃了庄子不知所终。”
“竟是被你们救了吗?”说到这里卢鹤仪也不由声音颤抖,玄然欲泣,小雨隔着帷帽的黑纱见她紧抿双唇,朦胧间双眼含着泪花欲坠非坠煞是惹人怜爱。
徐良齐连忙从小雨手中抽出妻子的手安慰道:“娘子不必担心,姑母吉人自有天相。”又沉吟道:“既然姑母平安,我们应该速速拜见才是。”那徐良齐也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让家人拿了帖子去小雨他们的客栈。
小雨连忙拉过二哥介绍:“说起来大家还是亲戚。这位是我二哥,宛如姐姐如今是我二嫂。”
卢三娘听了不由一愣,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夏二哥一番,上前施礼叫了一声:“姐夫。”徐良齐更是手舞足蹈,他将小雨引为知己,又为娘子寻到姑母。现在又结识了二哥这样的草莽英雄,也欢喜地上前一揖:“二哥,小弟这厢有礼。”
卢三娘子是大家闺秀,心里不免更看重徐良齐这样的俊秀书生。二哥么?卢三娘子冷眼打量了一下,心中暗叹,也不知道当时是何等情形,怎么给孙五娘寻了这么一个粗鄙的武夫。
于是,小雨又介绍钟敏等人给他们夫妻认识,大家互相见礼一番。
徐良齐就向小雨讨教:“夏兄弟,刚才那人偶是什么机关,怎么你能驱动它吊在空中?为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缘由来。莫非那人真的会搬运术,桃人术?”
小雨纳罕:“什么是搬运术?桃人术?”
徐良齐刚要开口解释,夏二哥在一旁望着粉墙重重地咳了一声。
杨宝臣猛然醒悟说道:“那都是街市上骗人的东西。师父,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二哥差点没气昏过去,心说这一个两个的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徐良齐看到杨宝臣相貌威武却称小雨为师父,心中也很奇怪,只是此时更挂记那个会动的小木人,便按下好奇心没有问出来。
小雨因为有外人不好训斥杨宝臣跟他掰扯称呼的问题,只得挠了挠头看着杨宝臣说:“你还真别说,那个人的眼睛真吓人,黑幽幽的,比方大哥的还锐利,好像一下子就看到你心里去。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
又转头看了徐良齐:“徐兄,这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门,他那个小木人身上系了根极细的丝线。那丝线又细又透,放在簇新的缎子上任你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
“只是那丝线不是一条,他这操纵的法门只怕也很精妙。我窥破了他的机关,他瞪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就跑了。”小雨说着说着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害得大家跟着一起瞎跑。
于是几个人约定一会儿在小雨他们的客栈再聚,大家一拱手就彼此告辞了。
原本小雨几个还打算游玩一番,这会儿也没了心情,急急忙忙赶回客栈想告诉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刚走近二哥二嫂的客房就听见里面如澜哭哭啼啼地闹着要出去玩。二哥皱着眉推门进去,只见如澜兀自在二嫂怀里挣扎,见到父亲虎着脸进了,才小心翼翼地站到一旁。
小雨见二哥脸色不好,二嫂身上被如澜揉搓的也不像样子,心想一会儿卢三娘子夫妇来了,二嫂岂不是没脸,连忙跑进来一把揽住如澜:“看姑姑给你买什么好玩的啦!”又转头跟二嫂说:“刚刚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卢三娘子。”临走还不忘促狭地朝二哥眨眨眼睛,叫二哥不要忘记梳子和手钏。
二嫂本来就被如澜磨得心头烦乱,听了小雨没头没脑的话一时竟没有回过神儿来,小雨索性牵着如澜出去了。
二哥便将遇到卢三娘子和徐良齐的事说了一遍:“只怕他们回去换了衣服就要过来。怎么你竟然不知道,嗯,你也跟卢夫人说一声吧。”
二嫂这才醒过神来,急忙跑到隔壁卢夫人房里,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卢夫人在里面抽抽泣泣的对孙浩然说话:“说什么去找了我们,骗鬼的话,亏得他们也说的出口。还不是见你父亲已经没了,巴不得我们孤儿寡母的都跟着一起没了。”
孙浩然沉声说着:“他们是他们,三妹妹是三妹妹。三妹妹毕竟没有得罪我们,他们现在既然有心来拜访,我们也要好生招待才是。”
二嫂不由心里一酸,暗想刚才自己还担心是三妹的家人没有找到,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索性也不进去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见二哥对着自己的梳妆镜小心地刮着胡须。只得默默开了箱笼想翻拣出几件像样的衣服,心里却不免难过:“卢家妹妹送了帖子来,婶婶和堂弟都不晓得知会我一声,待会儿妹妹妹夫来了,我这一身眼泪一身鼻涕的可怎么见人。”越想心里越难过,不免感叹起自己的身世来。
二哥听她未曾敲门就回来,这会儿一面翻箱笼一面长吁短叹,也不免心疼起来,放下手里的剃刀握着二嫂的手柔声说道;“你且再忍耐几日,等再过熬过了这段路程,咱们到了家里我也给你找两个小丫头,你便不那么辛苦了。”
二嫂默然良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是养了我这么大,我又能怎样。”想想又为她开脱道:“她本就不善交际家务,我也是……”这么一想又叹了一口气:“她,日子也不好过。唉!”
二哥见她想开了,便又去刮胡子。二嫂翻出一件沉香色细布直缀,一条四方平定巾放在床上。又在箱子里找了件还算干净的细布青裙,一件袄衣。见二哥刮干净了胡子,便抖开衣服帮二哥穿上,又帮二哥抚了抚上面的褶皱。
正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二嫂一惊以为卢三娘来了,自己衣服也没有换过,头脸也没有收拾,不由张惶起来。
“二哥,你快来看这个。”小雨在外面欢快地说着,语气又透这一股没来由的焦急。
二哥忙拍了拍二嫂:“你慢慢收拾,我先看看这丫头又搞了什么好玩的。”
二嫂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恼小雨不知事。叹了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打扮起来。
小雨拉着二哥的手,急急走开几步小声地说道:“怎么爹和娘还没有回来!”饶是二哥性子沉稳听了这话也不由大惊失色,心中暗暗后悔没有派个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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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猢狲传
小雨急得团团乱转,二哥心中也很焦急,暗暗计算时间,心道就是他们闲逛一番,只怕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只是他到底年长几分,还能沉住气打趣小雨:“想不到九儿也长大了,知道关心爹娘了。”
小雨原本心急如焚,听了这话暗想:“我时时在外面玩耍忘记时间,难道爹娘也是如此担忧的吗?”
于是兄妹几个聚在一起商量,小雨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守在客栈听消息的,如山只得留在客栈。于是二哥带了几个兄弟,五哥跟方准,陈鹏陪着八哥,小雨有钟敏和杨宝臣分了四队,四面散开分头寻找。
开始小雨只当他们也在哪里闲逛,一面走街串巷盼着能在那个小店里遇到他们,一面盘算逮到了他们定要好好教训一番。没想到找了半个多时辰都不见小夏婆子和夏秀才的踪影,心里就有些发毛,暗想这样年纪的两个人,总不会有拍花子将他们拍走吧?拍走了做什么呢?两个人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难不成还有坏人要请他们回家去做爹娘吗?
这样一想心里又有踏实了几分,却找的越发细致了,挨着店面问有没有见到一对老夫妇的。眼看着华灯初上夏秀才夫妇连个影子都没有,小雨心乱如麻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起初自然往眼前想:“莫非是我刚刚得罪了那个操纵木偶的人,他心有不忿,报复我掳了我的爹娘。转念又想,那会儿他又怎么晓得那是我的爹娘呢?”
又后悔不该让王全和星纪夫妇出去采买,让夏秀才他们落了单了。这样一想又觉得李铭和黄建业两个形迹可疑,只是这两个一早也跟着王全夫妇一起去采买了,刚才在店里也未曾见到他们回来。
想着想着回头瞥了杨宝臣一眼,心说莫非是他暗中叫人将夏秀才夫妇藏起来,好敲诈银钱。这念头一起看杨宝臣的眼神就不那么良善了。正算计着怎么把杨宝臣拍昏了好打听她爹娘,就见客栈方向升起一颗烟花,却是二哥分给每人一个用来报信的。
小雨一喜连忙拉着杨宝臣和钟敏两个向客栈方向狂奔。有人门口守着招呼道:“大娘子,全叔叫你上楼。”
小雨气都没有喘匀就急急忙忙往楼上冲,才一上楼就见卢夫人房里狼狈地走出两个人来,竟是徐良齐夫妇。紧跟着,二嫂也神色尴尬地走了出来,小雨暗想也不知道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只是她现在挂念父母,天大的事情都不在她的眼里,正这时二哥也带着人进了客栈的大门。
小雨来不及招呼只得匆匆朝徐良齐夫妇和二嫂点了点,气喘吁吁地说:“家母寻我有要事。”说罢就冲进了小夏婆子的房间。
二哥跑得满头是汗,这时也上得楼来,冲着二嫂说了句:“宛如,你先招待一下客人,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小夏婆子的房间。二嫂生硬地挤出一丝微笑,嘴角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扯才好了。还没来得及安置徐良齐夫妻两个,就听见楼梯声乱响,八哥和五哥两个也步履蹒跚地跑了上来。他们没有见过徐良齐夫妻,只对了二嫂一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指了指小夏婆子的房间也推门进去了。
夏秀才看到几个孩子挤做一团,都气呼呼地看着他们,不由吃惊问道:“怎么你们几个这么早就回来了?”再看二哥竟然把胡子给剃了,一双眼睛瞪的溜圆,转头看小夏婆子:“娘子,娘子,快来看,老二把胡子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媳妇吵架了?”
二嫂只得请徐良齐和卢三娘到自己房间略坐一坐,偏如澜到了睡觉的时间,因有客人在睡不着就哭闹起来。二嫂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满脑子嗡嗡乱响,也不晓得徐良齐夫妇都说了些什么。
卢三娘被卢夫人呵斥了几句心里也不大舒服,有心想走,又没有拜见二嫂的婆婆,夫妻二人也是如坐针毡。
小雨第一个喘匀了气从几个哥哥身后挤了出来,早先想得好好的,只要见了爹娘就好,此生再无他想。如见爹娘两个神清气爽地坐在眼前,还一边一个坐在八仙桌旁悠哉悠哉地品着茶。小雨的火气就上来了,怒气冲冲地说:“你们俩去哪里玩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们啊?你们还知道回家啊?你们还知道有孩子啊?”她说一句就向前迈一步,二哥几个就点一下头,夏秀才就心虚地向后退一退,眨眼就退到八仙桌的后头了。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看着小雨,小雨气势不减,心想平时没少被他们夫妻联手揉搓,这会儿人也找到了,她也不担心了,可是要报仇了,学着小夏婆子脸一板:“这有什么好笑的吗?一天…到晚…啊!娘!你哪里拿到的?娘?”
小夏婆子的食指轻轻地扣着八仙桌,桌子上摆着一本书,书上几个隶书:“猢狲传”小雨眼睛瞪得溜圆,瞧瞧小夏婆子,有瞧瞧桌子上的书,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娘,这,这书就是我的了吗?你,你不会去偷人家的书了吧?”
小夏婆子将脸一沉,手往书上一拍:“不要就算了。”
小雨的脸上瞬间现出谄媚地笑容来:“要,要,怎么能不要呢,娘亲,您对我可真好。”也不生气了,也不训人了,眯着眼睛捧着书对小夏婆子恭谨地说:“那女儿先下去了。爹,娘你们也早些,嗯,歇息吧。”
如山瞪大了眼睛看着瞬间投降的小姑姑,想了想自己在家里的身份地位,立刻从善如流地行礼问安歇息去了。
只留下二哥,五哥和八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小夏婆子抿了口茶水问道:“怎么把胡子刮了,准备要老二了?”
五哥和八哥立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连忙也声称要早点休息,眨眼就溜出去了。
二哥见人都走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出去玩也说一声么,又不是不要你们出去。我们哥几个绕了城都跑遍了。”
小夏婆子笑盈盈地说:“遇到一位故交,说得高兴就忘记时间。”
二哥刚想问是什么故交,突然想起徐良齐夫妇,失声说道:“糟了。”连忙将徐良齐的娘子与卢夫人和小雨的关系同小夏婆子交代了一下。
小夏婆子抿了口茶说道:“永固的徐家啊。你去叫他们进来吧,他们家最是知礼的,这会儿肯定还等着见我呢。”
二哥犹自不信,叫了五哥,八哥,小雨一起去请徐良齐夫妇。兄妹几个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卢三娘和二嫂两个挤做一团,如澜在她们怀里死命的挣扎就是不肯睡觉,徐良齐在她们身旁急得团团乱转不知道如何才能帮上手。如澜听见门响,回头就看见二哥眼睛一眯望着他,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服服帖贴地偎在二嫂的怀里。
小雨忙上前请徐良齐同卢三娘过去,夫妻俩如蒙大赦彼此扯了扯衣服就跟着二哥来到小夏婆子的房间。
行了礼问候些寻常的客套话,小夏婆子就请两人坐下,这才问到:“我听说永固有个百草书院,里面有个山长也姓徐,不晓得是不是你的本家。”
徐良齐从二哥房里疲惫不堪地出来,想着小夏婆子不过是个乡下婆子,只道行了礼喝杯茶就走,没想到被她一下子说中家世出身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答道:“百草书院的山长正是小侄儿的叔祖。”
小夏婆子点点头:“我记得那时是徐鋈稽。”
徐良齐一听这话吓得连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答道:“不知道前辈是……”
小夏婆子扑哧一笑:“我算什么前辈。他身体可还好?”
徐良齐连忙点头道:“叔祖身体很硬朗,日常书院的事务还是他一手打理。”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还是那么倔犟,谁都不放心。”
又问了几句书院的书本课业,小夏婆子露出几分疲态来,徐良齐和卢三娘子连忙起身告辞。
送走了徐良齐夫妇,小夏婆子就提点五哥:“这人也算是徐家的人物了,你以后用心结交,仕途上只怕是事半功倍。他才学也算是不错的了,只是现时在族里没什么背景。想来也是家里怕逸王得意,将来族里失了依靠,就将他们小夫妻丢出来探探路子。”
小雨听了,连忙将自己回来时看到徐良齐夫妻神色尴尬地从卢夫人房里出来说给小夏婆子。小夏婆子闻言叹了一口气:“唉,斯事已逝,现在再说从前徒增烦恼。”说罢又摇了摇头,叮嘱二哥:“宛如跟着卢夫人长大,难免有时依样葫芦,你要时时开导她。”
二哥连忙点头。
小雨忍不住说道:“娘你说斯事已逝,是不是怕我们追究你在外面玩得都不知道回家这件事呀。”说着仰头沉思:“娘,人家怎么肯把书给你?你花了不少私房钱买的吧。”
夏秀才摇头道:“什么私房钱,这是你娘的一位故人听闻你喜爱这猢狲传,送给她的。”
“啊!那个说书的是娘的朋友?”二哥,五哥和小雨齐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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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分别
夏秀才不免带上得意的笑容点着小雨的头道:“这回你还说不说你娘不够疼你?别人家吃饭的家伙,哈哈哈,应该是人家的棺材本都被你娘给抢来给了你了。
“你娘说了,到时候你也开个大酒楼,请个说书的天天讲猢狲传,想听哪段讲哪段。”
小雨痴痴地望着小夏婆子:“娘,这是您仇家吧?”
小夏婆子也笑了:“也是有条件的,就只能在北边讲,过了寒玉关往南就不能讲了。因他年纪大了不会再往北去了,这才把书给我的。”
小雨听了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口中还振振有词:“娘,放心吧,我把酒楼开得大大的,到时候人人都只知道夏九爷,不晓得什么史老爷子。”说罢还仰天大笑了几声。
二嫂这一天过得可够糟心的了,本来以为小叔小姑们都出去玩,自己可以清闲一会儿。没成想,如澜是一刻也闲不住,开始是要她陪着玩耍,后来见客栈里冷冷清清,就是王全和二哥的弟兄们也都出去找乐子去了,如澜如何还能呆得住,哭着闹着也要出去逛街。只是这时二哥也出去了,她一个人哪里敢带如澜出去。
好不容易二哥回来,想着如澜怕他,能老实消停一时半刻也好。谁料到,徐良齐夫妇来访,二哥什么忙也没帮,这倒还两说的,偏偏客人来了,他们一家子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就如山一个小孩子在客栈里守着,真真将二嫂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会儿客人也走了,如澜也睡了,二嫂偏走了觉了,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正这时外面传来小雨狂妄的笑声,二嫂不晓得她在笑什么,只知道自己心里很难受,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在枕头上。
八哥比小雨大不了多少,听了这话也很羡慕,见小雨从怀里掏出书来显摆,不免也凑过去:“给八哥也瞧瞧。”又好奇地问小夏婆子:“我看那老头不像好说话的样子,这书不那么好要的吧?”
小雨大方的将书放到八哥手里,口中却说道:“哥,你给我抄两本来。”
吓得八哥连忙将手缩了回来:“你这只铁公鸡,雁过拔毛。”
夏秀才接到:“这书来的可不容易了,那老爷子从来不见外人。”小夏婆子性子清冷,平常对孩子们管教的多,亲昵的少,夏秀才也觉得颇为难得:“我跟你娘本来都要回客栈了,你娘说看你抓耳挠腮猴急的样子不晓得多喜欢这故事,不如回那茶楼去看看。说不定能把那书买下来。”
“你是没见到店小二那个样子,哎呀,真真是气死人,说破天,连大门都不给进。你猜我们后来怎么进去的?”
小雨一下子跳起来,点着头说:“这还不简单,翻墙进去呗。”
八哥拉着小雨坐好:“娘肯定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小二自然要体谅一下父母心。”
五哥摇头:“娘一定是找了掌柜的说情。”
二哥听了大笑道:“爹,是不是你走过去一推那小二,我娘就进去了。”
夏秀才一愣,他原本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每个孩子的方法都不尽相同,不由哑然失笑:“你娘不过要了笔墨,画了一份拜帖,写了个大大的罗字。说起来,我还不晓得你们娘的字写得那么好。”
小夏婆子被恭维得也笑起来:“是临摹你们外祖的字,不过学了三成。平日里不过记些帐目,写得龙飞凤舞那个识得?!”
夏秀才从袖子里拿了出来,与有荣焉地说道:“你们看看吧!那史老爷子一见到拜帖,倒履相迎。,我见他将拜贴放在桌上,就说闺房墨宝不宜外传,又给摸回来了,哈哈。”夏秀才讲得得意,将拜贴放在桌上给孩子们瞧,未尝没有让几个孩子记住了的意思,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用这便宜丈人的名头哄哄人。
二哥几个凑过去一看,这拜帖与别家不同,正中一个罗字写得刚劲有力,收笔利落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刀削斧砍一半。这个罗字外面镶了细碎的谷穗,将这字围在里面。谷穗的右面是一把出了鞘的长剑,底下打横是一把剑鞘,却只画了一半,另一半却是在拜帖的背面。
五哥问道:“这是外祖访友用的私贴吧?莫非史老爷子是外祖的故交?”
小夏婆子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五哥,赞许地说道:“他是你外祖的幕僚。也是看着这几年时事沉浮,想到北方来看看。”
五哥忙问道:“他从南边过来?不知道南边现时如何了?”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逸王打过去的时候怨天尤人,不打仗的时候就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老爷子跟我的看法一样,天下只怕很快就要太平了。”
五哥点了点。二哥几个足足忙乱了一整天,这会儿精神就不济了。小夏婆子就撵了他们休息了,留了五哥说话,交代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酒楼或者茶楼开得大了,老爷子要是能去北面最好,扶着你走几年。若是不来,以后你有机会进了京师或者到了南边,一定要想法请他出山做幕僚。”
“徐家的家风一向端正,你与徐良齐交往见贤思齐,必定受益良多。我是不担心你的,小雨若是能与二嫂和睦相处最好,若是不能,你便接她出来先住着。我这次回去若是诸事顺利,就让五嫂带着如辰如涛他们过来。也不过就是这一年半年的事情,小雨虽然娇纵些,我想着,这分寸也还是有的。”
五哥忙打起精神,仔细地听着。
“你以史老爷子为师,徐良齐为友,就算谋划不来前程,你这一辈子大错就犯不了。我看再过些时日,只怕陆陆续续还有更多的南人过来,你要时时谦逊自省。须知当官不比平民百姓,一句话,一个政令就可活人也可以害人。你要心存敬畏。”
五哥站起身来低头受教。
“孙家是咱们姻亲,该帮的自然要帮。孙浩然为人稳重,办事妥当,又经了磨砺,本来能有些前途。可惜,他母亲,唉,危难时不能保全家人子女,安逸时不能结交亲戚朋友,劫后重生又不能豁达开阔。此子前程只怕有限。“
五哥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听到后面不由暗暗点头。
这般交代了一番,五哥也径自睡去。
小夏婆子同夏秀才洗漱一番也自歇息。
夏秀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五哥志筹意满的样子,心里面又是自豪又是酸楚,忍不住问道:”卿卿,你的大仇马上就要报了,是不是很开心。“
小夏婆子难道笑出声来道:”秀才,你不晓得。我的大仇二十几年前洞房花烛夜就报了。这二十几年,我日日过得开心,每日夜里睡觉就在想:今儿又过得这么痛快,又报了仇了。哼,王晓丹,她嫁的人再富贵,却连我一丝一毫的自在都没有。“
夏秀才听了,只觉得这几句话比什么情话都让人熨帖。
小夏婆子微微叹气:“也是咱们夏家的时运到了,说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夏秀才听她语气寂寥,问道:“怎地你不开心?”
小夏婆子:“我只是心里有些顾虑,总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你也鲤鱼跃龙门了。如今我也不过白担心,五哥儿心里有大志向,我也不能拦他,也拦不住他。只是仕途险恶,我只能为他结些善缘。”
夏秀才握了我妻子的手:“我总以为自己天纵奇才,今儿见了你的字,听了是史先生的话才知道自己不过井底之蛙。”
小夏婆子将眉头一挑,扑哧一声就笑了:“你心既无仕途自然不去琢磨这些事儿,咱们只管做个田舍翁好了。”
次日一早,收拾好马匹,行李,带好了干粮。徐家的车队也是今天一早出发,两家早约了城门口会合。只是一个走城南一个走城北,小夏婆子第一次跟女儿分别,心中挂念,一定要看着女儿的车队走了才肯上路。小雨无法只得坠在队伍的后面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等到小雨骑着马拐了弯,人都不见影了,小夏婆子才回头对夏秀才笑笑说:”秀才,咱们俩也比一比马术吧?“
这话本也没有什么,哪想到夏秀才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了。这一来,小夏婆子也忍不住了,夫妻俩站在客栈门口相拥而泣。沈星纪和王全少不得要好生劝慰一番,沈星纪就在一旁腹谤:”这个穷酸秀才,我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不经事了,却被你给招惹哭了。“
小雨第一次离开父母远行,少不得也落下几滴眼泪来。二哥不免心疼就对二嫂说:”宛如,不如你叫了她到车上,唔,也好开导开导她。“
二嫂想了想道:”她最不喜欢乘车,常说车里闷,要是坐在车里久了,只怕她东想西想的更难受。不如让她在外面骑着马跑一会。“
二哥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说什么。
方准就带了小雨先出了城来,见了徐良齐夫妇。他们夫妇二人带了七八个家人,两三辆马车,雇了一支镖队护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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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操纵木偶的人
出得城来两队人马合成一队,慢慢往北行走。小雨看着路边的花草树木,心里渐渐旷达起来。到底年纪还小思虑不重,跟杨宝臣两个又纵马狂奔了几回,心中的郁气便慢慢散去。
五哥介绍了唐峦逸,陆子琪,陈鹤鸣给徐良齐认识。把个徐良齐喜得手舞足蹈,原本想结交小雨的心也淡了。几个士子在一处,少不得指点江山一番。孙浩然起初因为母亲的原因,不免有些尴尬,就一个人不远不近的听他们说话。待到大家说到兴奋处,他毕也是意气风发的血性男儿,很快就心无芥蒂地加入进来了。
卢三娘见相公寻到了新朋友也很高兴,就招呼宛如一道乘车。俩姐妹久别重逢,昨天大家都是匆忙相见,也没来得及没细细分说别后的情景。宛如少不得讲几句孙家在孙知府故去后的惨状,说道孤苦伶仃被流民洗劫,卢三娘也唏嘘不已赔了几滴眼泪。卢三娘也讲了些江南的旧事,说起婉音来,也是无可奈何:“总算我娘时常派人过去问候着,她又生了一个儿子,也算勉强站住脚了。唉,姑父消息到的时候,她刚刚怀孕,日日担惊受怕,孩子刚生下来时就很赢弱,这会儿虽然没有如澜这么结实,可也算不错了。”
二嫂听了心中暗笑:“你还说他结实,他爹还嫌他太过纤弱呢。”口中却道:“咱们书香门第的孩子,又不要考武状元,要那么孔武有力有什么用。”
卢三娘听了忍不住问道:“怎生将你配给他了,也不是说不好,看他家五哥也是个斯文知礼的。”
宛如抿嘴微笑,垂头说道:“他也是斯文知礼的,只是为了家里弃文习武了。”想了想怕她误会,又忙着澄清道:“这是我自己选的,不是什么人逼得。”只是她昨夜偷偷哭了一回,今天见二哥还挂记小雨,心里难免生出几分醋意,这句话倒说得意兴阑珊,让人浮想联翩了。
卢三娘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并不追问,反倒安慰起来:“看着倒是能扛得住事儿的。我瞧着你倒是省心了。”
宛如眯着眼似是回想从前:“我也想不到你跟徐家倒是成了,怎么你娘最后改了主意了?”
卢三娘子抿着嘴笑了笑:“那个呆子隔三岔五央着他娘求亲,他家虽是旁支,到底是徐家的人呢,我娘也不好太给脸色。硬是水磨出来的。我那婆婆说她这辈子的脸面都为了儿媳折里面了。”
宛如见她说的轻巧,便晓得她婆媳融洽:“你婆婆怎么舍得你们到北地来,我是不得已,二哥的身家都在这里呢。”
卢三娘脸色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还不是几个伯伯的意思,我们也是没办法,良齐哥的父亲指望不上的。良齐这回也是拼了,我…你是晓得的…唉…如今能在一处便心满意足了。别的我也不想了。”
宛如想了想,黯然说道:“说得也是,咱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可不是都没想到。婉音就那么匆匆的嫁了。你还记得当时同知大人的女儿李双秋,最是活泼可爱憨态可掬的?她父亲当时也颇受了些牵连,托朋友送了她回了江南。你可有她的消息?”
卢三娘摇了摇头:“我怎么会忘记她,只是她若是真的回来了,她在江南好歹也有几个本家。说起来真真好笑,虽说前面打得吃紧,可是南边离战火毕竟远些,不说醉生梦死吧,诗会,赏花也还是不断的。按理我总能遇上一回两回的,可是我在南边却从未听说过她。”
宛如此时再听着外面少年纵横天下,不由得叹了口气,卢三娘也有些索然无味。
卢三娘想了想又道:“当年李家是想让她攀了宜城王家的旁支的。你也知道王家是太后的娘家,我听人说太后年轻的时候,足智多谋不输男子。现今的皇后娘家陈氏一族至今被王家压得死死的,听闻京城王陈两家也是波涛暗涌。我真不知道这两家在挣些什么,今上的政令一天一个样。唉!”
这一路年轻人放马高歌,恣意飞扬时间过得飞快,到了打尖吃饭的时候,也不去寻食肆。大家席地而坐,就着干粮烧些热茶。以茶带酒,推杯换盏竟是热闹非凡。
张项城是个商人,心里虽然羡慕这些士子**倜傥却也不去凑趣。他在历城打听了逸王的封地这几年政通人和,百业待兴,就跟五哥商量合伙进了几大车的漆又雇了几个人跟着二哥的车队运到寒玉关外去卖。
二哥怕小雨想爹娘就同小雨讲了讲寒地的事情,原来寒玉关外还有几个小关口,一直到最后一个大隘鞑栗口都是逸王的封地。过了鞑栗口就都是喜都的人了,那里的人非常热情粗鲁,凡是自己喜欢的也不管你是怎样想,都要一股脑送到你面前跟你分享才算好朋友。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那必是要以性命相搏才肯罢休。
“那里天寒,男人女人都好饮酒。一日我去做客,主人开了一坛好酒,一上来就先干了三大碗为敬。我也算是能喝的了却也不敢喝得这样急,他们也不以为意,见我的酒没了就替我满上,喝到兴处大家就唱歌跳舞。”二哥的目光仿佛沿着笔直的官道到了朋友家里。
小雨想了想二哥跳舞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
到傍晚快要到一处村落时,五哥几个走在前面,看见一个窄脸的男人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坐在路旁休息。五哥不认识他,见他孤身一人独行,便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倒是徐良齐认得这是小雨得罪的那个操弄偶人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人立刻抬眉回望过来,徐良齐见他目光锐利不由也吓得一缩。连忙同五哥几个说起昨日小雨挑了他的偶人的事情:“看他也未曾骑马竟然会走在咱们前面。”
小雨虽然跟着二哥走在后面,早瞥见五哥几个频频向后看那路人,不由得也抻头望过去,虽然只看到个侧影也吓了一跳,一抖缰绳就溜到马车的另一侧。二哥笑她胆小,她嘀咕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估算着过了那人就打马飞奔到前面去了。
方准就叫了小雨到前面寻个借宿的地方,两个人一路纵马行了半个多时辰,四处打听才找到一个小庙能容的下这么多人。好在这里的和尚和小沙弥很好说话,小雨和方准将院落收拾了一番,卸了门槛让几辆大车进来。
到了晚上,二哥不放心又多安排了些人手排班守夜。五哥因在衙门里混过,说话老道,徐良齐总能听到些有趣的市井趣闻,便自告奋勇和五哥守亥时。小雨看了看二嫂和卢三娘,暗想她们久别重逢只怕有不少话说,自己何必硬要夹进去。就可怜兮兮地问卢夫人可不可以和她一起睡在车里,卢夫人只当她是想念小夏婆子了,自然不会拒绝。
小雨还有些担心那个窄脸男人,只是一直到她睡着也没见那个人到庙里借宿,想来他孤身一人睡在哪里也都无妨。
等到了夜里徐良齐就同五哥在大门附近一边聊天一边守夜:“不知道世兄到了北地有什么打算?”
五哥拨了拨眼前的篝火,一双眼睛被火苗映得像天上的星星一般亮:“我从前在县里管过一阵子文书,想寻了差不多的事情做了。”
徐良齐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夏世兄是个人物,可惜根基太浅了。这会儿朝廷也不安稳,否则若是去科举还有个恩师,同年可以互相提携”
五哥点头称是。这般聊了一会儿,就说起几大世家来。五哥不免请教:”五羊唐家不知道是什么样人家?“
徐良齐道:“这是唐贤弟的本家,你知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人物吗?”
五哥摇头。
徐良齐神秘地一笑,想了想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晓得唐北燃吗?“
五哥听了不由吸了一口气,再也想不到唐峦逸竟然跟唐北燃是宗亲。
徐良齐却也没想到五哥居然知道唐北燃。
五哥笑道:”邸报里面倒是常常见到。唉,若是今上能听他一言片语的,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徐良齐黯然沉思:“今上忠厚有余,智谋不足。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口中却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用有。这也是常情。”
五哥又问道:“不知道唐北燃同峦逸兄可是同支。”
徐良齐一张脸皱成一团,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他好像是唐世叔的幼子。”
五哥听了骇然,暗道京城已经是这样了吗?又想起母亲说的世间各大世族交错纵横,就是母亲家里满门抄斩,西北的族人受牵连的也只是当官的几个大支。这位徐老弟家里开书院倒是将天下名家摸个门儿清,心里就犹豫起来,要不要打听几句罗家的事呢?
徐良齐见他沉默想了想道:“唐世叔一向与唐兄不睦。”
五哥连忙回神道:“这也难怪,就是我见了唐大人备受冷落都很不忿,何况他了。”
五哥压下打听罗家的想法反问道:“我只是有一事不明。怎地今上的政令飘忽不定,时而谦和恭谨时而凌厉太过,不知是何缘故?”
徐良齐默然许久才轻轻说道说:“将相不合啊!”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 师父,我是从武的
“将相不合!?”五哥轻声地重复了一遍,他此时不过是县城小吏,自然还不能体会这四个字背后的波涛汹涌和万般无奈,更料想不到这几个字会伴随他大半的政治生涯。
五哥心中暗想,这个将自然是唐北燃了,相便是位列九卿之首的王莜良。王家是宜城世家,历代都有人在朝为官,可谓根深树大。
唐北燃本是吏部尚书,靖难一起,朝中没有大将,拟给西北蓝家的调令墨迹还没干,蓝家的奏章就先一步到了京师,胡人听说国内大乱立刻趁势大举进犯。梁国公带着长子,次子浴血沙场。年逾五十,哪里还有少时的英勇,遇敌交战时身负重伤,别说回师北上了,这会儿只剩下三个儿子在西北暂且抵挡。嗯……这奏章自然免不了还要向朝廷讨些粮草。
唐北燃临危受命,投笔从戎,临行前今上拉着他的手哭泣道:“唐爱卿,朕相信你此番前往定能剿灭这群乱臣贼子。”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就这么被丢了出来。将也没有,兵也不全,他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人充作副官,好在他时运不错,勉强抵挡了三个月,喜都也趁乱进军寒地,逸王不得不兵分两路,唐北燃总算是熬过一劫。
照唐北燃的想法,正该趁着此时朝廷士气大振,各处要隘还在己方手中大举反击。王阁老却劝皇帝:“毕竟是自家叔父,连年征战劳民伤财,纵使赢了,也要背上杀戮叔父之名。何不就此议和,逸王所求不过封地。北方苦寒,物产不多,何方就再给他一些,与陛下也无甚损失。”到了第二天,今上就准了。
如此一来,这将相如何能合?!五哥回头看了看徐良齐,见他也望向自己,两人不由齐声叹气。
这般一夜无事。小雨因睡得不甚踏实,一大早就起来洗漱,摸了摸夜里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眼圈就红了:“娘也不在身边了,找谁给我梳头呢。”一面想着一面就到了二嫂的车前,小声叫了两声二嫂,里面也没有声音,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定是和卢家姐姐说话说得晚了,不如寻卢姐姐的丫头。”
卢三娘带了一个大丫鬟叫荷风,见小雨要梳头也不推脱:“姑娘可莫要嫌弃奴婢的手艺不好。”
小雨嘻嘻一笑:“只要整齐就好。”
荷风就帮小雨在头顶一边梳了一个鬟,剩下的头发编了好些小辫子垂了下来,梳好了就拿了自己的铜镜给小雨。
小雨拿镜子抿着嘴比比划划看了半天,才笑眯眯地说:“姐姐你的手艺可真好,比我娘梳得都齐整。”
荷风松了口气就笑了起来。
小雨转身回了车里,急急忙忙就打开箱笼,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一件杏黄的骑马装来,就将身上男子穿的箭袖换了下来。又拿出自己的小铜镜看了看,暗想这回看着就像那么回事了。
众人陆续起来胡乱用了些早点,小雨见二哥,五哥跟和尚打听道路便也凑了过去:“这里再往北,城池间离得就远多了,连小一点的县城都没有,只能寻些村落或在庙里或在道观歇息。好在这里已经属逸王的地盘,纵使有些强人也不敢太过猖獗,怕被逸王的兵士寻晦气。”言语间似是对逸王十分推崇。
小雨心中纳罕悄悄问二哥:”怎地这一路这么顺畅,这…怎么就到了逸王的地方了?“
二哥摸了摸小雨的头笑道:“你想怎样呢?兴王早就同逸王暗通款曲,他趁机扩充了封地,今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邸报上那些都不过偶然做个样子,两军凑到一处骗骗今上罢了。”
二嫂有卢三娘相伴,就不再守着如澜不肯撒手。二哥时常带着如澜骑马,渐渐的如澜胆子也大起来。小雨若是倦了,无聊时也会到马车里坐坐,听卢三娘和二嫂说些南边京城的事情。总是卢三娘说的多些,小雨和二嫂两个入神听着。
小雨心里惦记母亲娘家的事情就问道:“我听徐大哥说京城有个王家,他家的女孩儿都很厉害吗?”
卢三娘笑道:“连你都晓得京城有个王家,他们是世家大族。光京城姓王族人的就有百十口子,这还不算宜城各支的本家及姻亲。这么多人里有一两个出类拔萃的也不算稀罕了。”
小雨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难道比我还厉害吗?”
卢三娘听了笑得打跌:“这个咱们可比不过,王家姑娘出了一个太后,今上的一个贵嫔也是他们家姑娘。”说罢抚着小雨的头说:“妹妹换了女装倒也灵动可爱,不如也寻个太子皇帝嫁了,那天下的姑娘都没有你厉害了。”
小雨躲开她的手气呼呼地说:“我将来是要嫁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的!”
卢三娘和二嫂就笑成一团羞她。小雨也不生气,撩了车帘子跳下车去寻杨宝臣:“从今儿起,你要跟着我认字。”
杨宝臣见小雨跑出来跟他玩,脸上的笑容还不及收回就扭曲起来,百般不自在地说道:“师父,我是从武的。”
小雨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也是不省心的主儿,不让他叫师父,偏叫个没完。”口中却道:“你便是从武的,不识字怎么看兵书。”于是每到打尖时便看着他读书写字,杨宝臣被她逼得狠了,一看到她,就恨自己身躯高大,不能缩在什么几角旮旯里好叫她寻不着。
如此走了十几日,果然如那和尚所言越发不大容易遇到城郭了。路上的行人虽不似先前那般知礼,却是格外的热情友好,农人也不似南方那般迫不及待地春耕。原来这里天寒的早,暖的晚,一年只种一季稻谷,虽是春耕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光景,农人瞧着便闲散适逸。
因是一路向北走,小雨只觉得自己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春天。走了这许多日子,看到的还是杨柳抽芽,远望去一片鹅黄的嫩绿,道旁野花也竞相开放。小雨心中暗想照着这样子走法,到了燕北只怕还能赏一赏百花。
这一连又是几日没个正经打尖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小小的城郭,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城墙,不过是个土堡,里面却是各种店铺一应俱全。
众人打听着寻到一处食肆,门口挂着一块四方的白布,上面写了个苏字权做招牌。进得店来,只见十来张桌子,也没一个客人,更不见小二来迎。八哥和陈鹏站在门口呼喝了半天,才有个中年男子揉着眼睛散着头发走出来。哥几个点了菜叫了茶,那男子哼呀唉呀了几声便再无踪影。
一行人又饥又渴,等了片刻也不见茶水。徐良齐的小厮和如山年纪最小,实在熬不住就跑到后面去催,哪成想厨房里冷锅冷灶,连个人影也没有一个。把个如山和小厮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出来,直吼吼地嚷着这是家鬼店。
小雨和方准两个是不信邪的,听到后院有动静便跑过去。原来那中年人躲在后院,院子正中支了一张八仙桌,一大群人围着桌子掷骰子赌钱玩。这会儿玩得正兴起,哪里有时间理会他们。方准叫了他半晌,他才不耐地摆了手说:“灶上什么都有,想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好了,千万不要客气。”
方准正饿的难受,脾气也不如往常和顺,再见他那副---你看我哪里有时间伺候的神情,火气就上来了,眼睛一瞪目露凶光地瞧那店家。那店家本就是头不抬眼不错地盯着滴溜溜乱转的骰子。方准那满满的杀气,他是半点也没有体会到。气得方准就想掀桌子,小雨忙拉了方准到灶房:“方大哥,这算不得什么事情,喂,你眼睛瞪那么大看我做什么,哼!”一面说着一面就翻拣着厨房里的东西。
小雨查看完了就拉着方准到前面,高声说道:“这店家的灶头不在,咱们自己随意弄些吃的,赵武哥你随我来。”
小雨叫了赵武到灶上先将火生了,煮些开水好泡茶,又叫了几个平日机灵的带了徐良齐的小厮:“小哥儿是个会吃的,你去刚刚看到的肉店,拣那肥瘦相间的肉多买些回来,咱们这么多兄弟等着开斋呢。若有什么时令的菜蔬,不拘什么也都多买一些。”交代完了才叫了荷风和几个会炒菜的,会做饭的进了厨房。
众人见她指挥有度,似是胸有成竹便耐下性子忍着肚皮等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水煮开了,茶叶泡好了,荷风叫了徐良齐的家人端了茶水上去。众人喝了几口热茶也就不再呱噪,一面安静聊天一面等着吃食。
厨房里临时上灶的“灶头”已经炒得几盘青菜,一旁做饭的翻出些剩下的冷馍拿出来蒸一蒸,又流水般端了上去。大家行路在外,也不挑剔,有口热饭热菜就已经吃得香甜了。荷风看了,暗暗称奇,心道这小丫头平日里飞鹰走马的,连她八哥都不及她纨绔,想不到却是个心里有数的。看着在角落里喂着如澜吃东西的二嫂就摇头叹了口气。
等到灶上原有的东西做得了,小厮也带着人买了肉,菜回来,不一会灶间就香气四溢。大家饿的狠了,只觉得生平吃得最好的也就是这一顿了,什么龙肝凤脑也不及小雨在乡野小店操办的这一顿好吃。原本只是给二哥面子,才高看了小雨几分,到了这时候才心服口服了。
小雨在方准眼里本就是没有不好的地方,这一顿饭食更是吃得神清气爽,跟着陈鹏两个围着二哥没口子的夸奖:“二哥,不是兄弟我奉承,咱们哥几个在外面也算见多识广了,什么没有吃过,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陈鹏也拍着二哥的肩头:“二哥,你这个妹子,兄弟是服了。上马能扛枪,下马进厨房。”
小雨在厨房听得叹气,她在厨房里那是连灶台都没有碰过。心想中暗想:“这有什么难的,不过学着家里大嫂的样子指挥着别人干干活罢了。”捧了赵武哥给她留的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转念又想那王家的姑娘们会不会也同我一样是图有虚名的?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a>
第二十六章 夜战
这般又走了一日,眼看着寒玉关就在眼前。偏这时卢夫人染了风寒,耽误了小半日的行程,等到天将擦黑的时候,小雨和方准也没找到能借宿的地方,只得悻悻而回。
远远看见自己家的车队,小雨想到今夜只怕要睡在野外,不由忧心卢夫人和二嫂,心中郁烦,便连抖了几下缰绳一夹马腹,向车队冲去。车队的人也是惯常见了的,并不以为奇。不曾想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突然踉跄着冲出一个穿着罩甲的男子,直挺挺地立在队伍前张大了嘴巴似是要呼喊。小雨不及勒马,眼看着再跑个两三步,马蹄就要踢在那男子的后心。
二哥骇的连忙打马迎了过去,想要去扯开那个男子。方准在后面看见,也拼命抽了几下胯下的骏马,心中暗想:“这若是踏上了,只怕这人的命就没了。”
迎面五哥和八哥两个已惊得目瞪口呆,好像自己的时间都停住了,只看到三匹奔腾的骏马飞快地向那男子冲去。
小雨紧紧地握着缰绳,一双眼瞪得溜圆,绝影跟她不过两年。小雨却将它当成朋友一样,时常一起玩耍,一人一马除了睡觉吃饭,当真是形影不离。小雨这般紧张,绝影似是与她心意相通,背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小雨伏低身子紧紧挨着马背,只微微一抖缰绳。绝影便好似一直在等着一般,后腿奋力一蹬,方准在后面瞧着那马屁股几乎都要坐在地上了。旋即,一跃而起,就好像长了翅膀一般飞了起来。
那男子听得头上风声,这才晓得身后还有一匹快马,骇的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二哥眼睁睁看着小雨像风中的树叶一样腾空而起,只惊得一颗心都要从口中跳出来,生怕她一个抓不牢从马上跌下来。
小雨听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整个人便得轻飘飘的,吓得一只手死死攥着马鞍,一只手揪着马鬃。绝影前腿飕然落地,势头不减,紧接着后腿挨着前腿也落在地上,马背不由得高高的拱起,马屁股堪堪要擦到那人的头。小雨的身子也跟着向前一冲,连忙趁势搂住绝影的脖子。这般又向前连着冲了几步,跟二哥的马交错而过。速度才渐渐缓和下来。又仿佛知道小雨的心意一般,扭过身子小跑着朝那男子走去。
方准这时也忘记打马了,只呆呆地看着小雨。三匹高头大马都围着那男子打转,还是小雨第一个跳下马,焦急地打量着那男子:“没有碰着你吧?”
坐在马上时还不觉得,这会儿踩在地上才觉得手软脚软几乎要瘫在地上。好在绝影又往前凑了一步,用头将小雨顶了起来。小雨回头拍了拍绝影,弯腰去看它前腿,见两条腿都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二哥没理会那个男人,端坐在马上皱着眉头,四处打量起来。方准刚松了一口气旋即回过神来取出自己的长枪,也向两边的草丛和灌木里张望起来。
杨宝臣原本握着缰绳替小雨使劲,这时看她平安了,也立刻醒悟,忙拿了朴刀冲进了那个男子跑出来的草丛,王虎和赵武两个看了二哥一眼,这才跟着一起进去。过了好半天赵武从草丛里纵马出来低声跟二哥说:“我猜是两个斥候,里面那个已经咽气了。”瞥了小雨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天灵盖都被砸碎了。”
小雨见那男子跪在地上始终不说话,心里暗叫:“糟糕。别是没气了吧。”
一双漆黑的眼珠转了几转,又看着那男子大声说:“好好的路你不走,往中间冲,你自己不怕死也不要拖累别人啊!”
喊了半天也不见那人回答,二哥忙对杨宝臣和方准使个眼色。这才把小雨叫到一旁,小雨还兀自大声叫个不停:“绝影可是碰都没有碰你一下,你不要再装了。”
二哥抬头看了看方准,见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背后中了一掌,有几处刀伤,血都流干了。不关咱们的事,本来就灯枯油尽了。
小雨虽然猜到他恐怕是已经死了,此时从方准那里听到还是大吃一惊。二哥摸了摸小雨的头小声说:“该听到的也听到了,若是他们还不肯罢休,大不了就拼了。到时候你跟着陈鹏护着你二嫂和如山,如澜,要是杨宝臣跟着你,你可要小心提防了。”
小雨委屈地瘪了瘪嘴,似是要哭出来,最终还是忍住了。心想,能做的她都做了,要是追他的人还是认为她听到了什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杨宝臣几个就在路边挖了一个坑将两人掩埋了。
这时方准轻轻叫了声:“二哥!”,又朝前面抬了抬下巴。
二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然是那个窄脸男人,站在路中间看着他们。二哥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还是穿了平常农人穿的粗布衣服,打了绑腿,此时眯着眼一脸杀气地看着他们。小雨拉着二哥的衣袖也看了过去,心中暗想:“从前是不想招惹他,如今他都杀上门来了,我要是再示弱,他只怕就要动起手来。”这样一想,小雨就松了二哥的衣服,又慢慢向前走了两步,似是要看清那人是谁似的。
二哥连忙跟了上去,杨宝臣刚帮着几个兄弟将那斥候拖到路边掩埋,就听见方准叫了声二哥,不由也回头望去。见二哥和小雨迎着那窄脸男人上前,忙也提着自己的朴刀站到小雨左边。
小雨见左右都有人护着,心下大定,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你以为我怕你吗?”渐渐的心中勇气大胜,看向那窄脸男人的目光里就慢慢流露出几分不屑来。小雨见他岿然不动,便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托着手臂,心想这个距离,他若是发难自己的机关恐怕够不到。便往前又走了两步看着那男子朗声声说道:“前面不过两三里路有个开阔地,正适合夜宿。”
那男子神色一松:“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惜我还有事。”说罢冷笑一声便闪身进了一旁的草丛。
小雨看着远处的草都不再乱动,这才慢慢转过头来跟二哥小声说:“他料理完自己的事情,恐怕就要来料理我们了。要不要趁他落单,咱们追过去,嗯?”
二哥摇了摇头:“他必然还有同伴,刚刚咱们路过的那个岔路口,另一条就是去寒玉关的。这斥候说不定就是从那边逃过来的。”
这时孙浩然,唐峦逸和徐良齐都凑过来拿主意。
小雨沉思了一下,点点头道:“我记得岔路口那里有一片树林,不大不小正适合藏身。”
唐峦逸暗自点头,心想:“我关光想着怎么跟他们拼命了,怎么没想到他们断不会猜到我们会走回头路,只会往前追。若是白昼,我们这么多人倒也不见得就怕了他们了。明日白天若是紧赶着些,天黑前也就能进大通城了。”当即也同意往回走。
五哥立刻领会:“二哥一会和方大哥过去瞧着点,若是他们赢了,明天必定往前追击我们。我们刚好就走去寒玉关的路,就算薛羽不在那里,总能想办法分一小队人护送我们过去。”
徐良齐听了眸子一闪,心说:“这夏姑娘这倒是个以两拨千斤的好计。若是那伙人输了,我们自然也没什么可顾虑的直管往前走就好了。”
大伙儿急急地掉头赶到树林里,二哥指挥众人将车子围成弧形,卢夫人等女眷都挤在居中的车子里,几个兄弟们躲在装货的车子后面,遇到敌人来袭有个遮挡,也好放箭抵御一阵子。小雨也上车取了自己的弓剑背着身上,将衣袖上的白边折到里面去,这会也不要哥哥们帮忙,自己挑了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三下两下爬了上去。二哥见诸是安排妥当,就同方准过去探探对方的情况。
杨宝臣艳羡不已地看了二哥和方准纵马远去,偏偏小雨让他在下面保护女眷,连树都不让他上。他没办法又忍耐不住,就不停地往树上看。突然看见小雨的一只鞋子露了出来了,忙在树下小声说道:“师父,师父,你鞋子露出了。”话音未落,小雨的脚就缩了回去,呵斥道:“大家都不要说话,什么时候二哥回来说可以说话了,大家才能说话。”
等了片刻,见众人都安静守着没有声息了,小雨才偷偷从这棵树上攀到另一棵树上,从树背后悄悄溜了下来。翻出事先准备好的黑布将头发包好,又将脸遮住,只露了眼睛。这才沿着二哥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跑了一会见四下无人,才打了个呼哨唤出绝影。
这岔路两头,小雨他们走的这一边草多些,去寒玉关的路树多些。小雨追了一阵看到二哥和方准的马在树林里,忙弃了绝影也猫着腰进了树林。只见这里树木茂密,枝叶相连。原本夜色便浓,如今月光被枝叶挡住,树林里更是漆黑一片,小雨怕撞到歹人窝里索性爬到树上从上面走。
初时走得飞快,走了不大会儿,就听见不远出传来厮杀声,能看见二哥和方准在前面躲躲藏藏地往前移动。小雨越发不敢造次,暗想只怕埋伏的人也在树上,好在她年纪小身体轻盈,又勉强凑了一射的距离,便能看到前面不远的几棵大树上隐约都藏了些人,这才停了下来,捡了一颗笔直高耸的松树一直爬到树顶。
小雨抱着树尖向下望去,只见大路当中横七竖八停了许多的马车,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在车间来回穿梭。指挥手下士兵灭火,那偷袭的人不停发射火箭将押运粮草的车都烧着了。只是那些士兵训练有素并不慌乱,一人掩护同伴,一人扑火,做得极为纯熟。
树林里突然有人大声说了几句话,小雨听不懂是什么,暗想:“这说不定是喜都话,这些人大概是喜都派过来烧粮草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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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大胜
正想着那押粮的副将喝道:“他们出来偷袭带的箭矢有限,只要不让粮车着起火来,我们就赢了。”那些士兵听了立刻士气大振,虽然不断有人中箭,大家还是很卖力地配合着扑火。
眼看着火势变小,那埋伏的喜都首领吆喝了一声,又一轮箭雨射了过来。运粮的士兵也躲在车子后面,看着火箭来的方向射回去。只是他们在明,伏击的人在黑,准头不够,十只八只箭才能击中一个。
小雨伏在树枝上暗想:“这群偷袭的喜都人只怕是上当了,若真是粮车这会儿早就点着了。”正想着就见身后的树林里人影攒动,似是有人从背后包抄过来。小雨暗暗点头,暗想这就对了。
西都的首领见到久攻不下,不由焦躁起来,大声用喜都话吆喝两句,只见那漫天的箭矢立刻向那副将射来。
小雨屏住呼吸看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见那副将使得一把虎头枪,左遮右挡上下翻飞。偶然放过几只箭也不过射在他的头盔和护甲上,看来混不碍事。只是周围的士兵身上没有护甲,身手也没有这么矫健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里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小雨离得颇远,那阵阵哀嚎的声音还是隐隐传了过来。
小雨心中有些不忍,瞄着身后包围的人暗想,怎么这些人的主将身陷险地,他们还不赶紧冲上去救人。难不成这些人并不是押运粮草的援军。这么一想,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眼看着那副将手上的枪越来越慢,射到铠甲上的箭矢也越来越多,几个士兵见状冲过来护卫。那副将怒目大声喝道:“你们不要管我,护住粮草。”他心中焦急,这个几个月,几处边关战事吃紧,偏偏一伙喜都人混进寒玉关内躲在山林里,一遇到押运粮草的车就放火焚烧。今天已经是三个月来的第四次了,寒玉关的军粮已经误了一个月了,也不知道里面的士卒还能撑多久。
那几个士兵无奈只得退回去继续扑打运粮车,不想这几个士兵刚刚退到一旁。树林里埋伏的人突然大喝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劲羽破风而来,直奔那副将的左胸口。那副将此时正挥枪拨开右面的箭矢,见状连忙回枪总算击开这一箭。
哪成想那人射得是连珠箭,后面还跟着一只却是向右射来。旁边护卫的队正连忙冲上去,挥动佩剑将箭打偏。小雨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第三只箭已夹着风声已然接踵而至。那队正见副将来不及躲闪,自己也无法挡开,情急之下撞了那副将一下,只听得闷闷的噗的一声,羽箭转瞬没入胸口。好在被那队正撞了一下,失了准头没有射中要害。
那副将痛的大叫一声,脚步不稳一下子扑到在地。小雨趴在树上身子也不由跟着一抖,呆呆地望着那中箭的副将,紧抿着双唇暗想:“俗话说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扬,军无将不战,兵无粮不存。这会儿眼看着将也要没,粮也要光。怎么埋伏的人还不赶快上去接应一下?难道他们有仇?”
喜都的人一见那压粮的副将中了箭,立刻喜不自禁。只恨随身带的箭矢这会儿也快射完了,眼看着还有一半的粮草都好好的,几个士兵正围着那几个粮车拼命地用湿毯子抽打,眼看着那火也要熄灭了。
那喜都的将领看了看下面兀自扑火的士兵,见他们动作机械,个个神情张惶似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身边的一个精瘦的将领劝道:“他们这些散兵不成气候,咱们虽然没将他们的军粮全烧了,剩下也不太多了,不如见好就收。”那首领犹豫了一下:“打狼要打死,斩草要除根。寒玉关有了这粮草就缓过劲儿来。”说罢一挥手,大喝了一声,就见树林里偷袭的士兵大都从林中一跃而出扑向官道。
压粮的士兵猝不及防,一下就被砍翻了几个。连忙挥刀自保,再也无暇扑灭粮车上的大火。喜都的首领眯着眼看了会,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雨在树上看得心急如焚,不晓得这些人为什么还不上去救援。若说不是他们事先埋伏好的接应,那也该是喜都的人,这会儿怎么也该上去帮自己人一下吧。莫非他们是朝廷的人?想想又不对,这里已经是逸王地盘的边界,朝廷要是能将手伸到这里怎么还会在南方被打得溃不成军。
正想着那中箭的副将倚着身旁的队正又奋力地站了起来,露在胸口外面的箭羽已经被砍断。小雨看他身子摇摇欲坠,心中不忍,暗骂那些躲在后面见死不救的伏兵。
那副将捂着胸口似是说不出话来,身旁的队正一面挥刀抵挡,一面大声说:“薛副将在此,弟兄们都给我守住。”
小雨一听暗道:“这么巧,难道是那个薛世子。”转念又想:“不对,他们家家大业大的,总不会让他做这种刀口舔血的事情。不是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吗?到平民百姓家里搜罗粮草才像是他这样的人干的。”
那薛副将见手下有士兵望过来,立刻挺直了腰板屹立如山。众将士见了,士气大盛立刻向偷袭的喜都人反扑而来。喜都的伏兵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这帮压粮兵这么难缠,久战不下就焦躁起来。
那在树上暸阵的首领见了立刻一挥手,同剩下的伏兵一拥而上。那些压粮的士兵本就是靠着一股气苦苦支应,这下那里还能顶得住,不由得节节败退。
喜都伏兵正杀的得意,两侧林子里突然又扑出两股奇兵,眨眼见就将喜都人团团围住。这时那些喜都才发现上当了,急急向外冲去。他们本就是小股散兵,遇到危险立刻就散成几队各自突围。压粮兵见救兵来了,精神一振,又杀了回来。
小雨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包围圈,暗想怎么西北角薄弱了。转念又想莫非是他们故意留的缺口,留着再伏击一次?小雨讪然一笑,心道谁会那么傻故意往你的缺口里钻。
后来打埋伏的与之前的运粮兵又大不相同,各个都是一手握着盾牌,一手提着一把大砍刀。当先的是一个少年校尉,身上披着锁子甲。两个喜都人大叫着向他冲了过去,他一手持盾将先头那人的兵器架开,一手持刀直刺另外一人的心窝。那被架开兵器的喜都人不由骇的动作稍缓。那少年趁势冲上劈了一刀,将那人砍翻在地。
小雨在树上看得心头突突乱跳,心想这少年怎么看着像是蓝灏馨的样子。
不到片刻,喜都人就支应不住,左冲右突不得其法,慢慢就被逼到西北角。小雨眼睁睁看着他们拼命地往西北角退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这些人不晓得兵法吗?难道不明白那是个陷阱吗?殊不知她在上面看得清楚,底下喜都人何尝又愿意往那里去呢?只是其他地方突围不出去,也只能在这个缺口想办法了。不一会就有三十几个喜都人从缺口跑了出去,也不过一杯清茶的功夫,西北角不远处的林子就传来惨烈的厮杀声。
小雨暗想,这倒是个好主意。那些人冲出去,心里必然松懈,埋伏的人以逸待劳,以精锐之师破疲惫残兵,只怕那些喜都人还未交手就失了斗志了。
剩下几个还想从这里突围出去的人心中一凉,这么一犹豫就又几个人被砍倒在地。那喜都首领怒目圆睁连连呼喝,想要冲出去救援,却被伏兵层层困住。他身边有一个裨将勇猛异常,小雨看那身形,觉得很像是跟着自己的窄脸男人。不由眯了眼睛想道:“要是能想个办法把他擒住就好了,不然以后想起来就浑身发栗。”
只是他功夫了得,手中使得一把窄刀,又厚又快。平常士兵才近身就被他砍死,一时间薛副将的士兵们都有些怯了不敢冲上去与他搏斗。眼看着他就要拉着那首领突围出去,夏二哥突然大喝一声和方准从林子里跳了出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小雨见了大吃一惊,暗道:“怎么二哥改了主意,不是说好了,只看看打得如何吗?看这情形他们是一败涂地了,哪里还有心思来找咱们的晦气。今儿夏家若是伸了手进去,以后可就躲不开了。”
殊不知夏二哥心里深恨他瞪了小雨一眼,又吓了她两次,正愁没机会一了百了。也是担心他们明日里找他们撒气,索性就来个斩草除根。
只见夏二哥挥着朴刀斜斜劈了下来,小雨第一次看二哥砍人不由暗叫了一声:“不好,乖乖我的亲哥哥,怎么你一点招式也没有啊。就这么大开大合地攻了上去。”
那窄脸男人却不敢应战,闪身躲过这一刀。小雨见二哥的刀在往前一点就劈在他的腰上,心里暗叫可惜。又纳闷那裨将闪得笨拙,二哥一刀不中立刻反手收刀,刀刃闪着寒光向他腿上划去。那裨将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向后退去。
小雨看了半天,见二哥刀法十分简练,除了劈就是剁,偶尔还左右刺那么两下,完全不似方准的武功灵动而富有变化。只是那窄脸男人似是十分忌讳,左躲右闪就是不敢招架,小雨不由暗暗称奇。两个人缠斗了十几个回合,那裨将总能腾挪闪开。二哥不耐突然大喝一声,马步往下一沉弯腰去砍他双足。
小雨在树上将身子一挺,心说这可是一记昏招,二哥你那么大的块头,往下三路走得多吃亏呀。
果然,二哥身子一矮,那窄脸男子见有机可乘,立刻挥刀向二哥颈上削来。小雨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二哥,只恨不得插了翅膀好飞过去帮二哥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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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只因为在人群里多瞪了你一眼
不想二哥这一招是虚的,反手刀刃向上一挑。那裨将就被劈在半空,手中的大刀还在空中胡乱扫了两下,二哥顺势一掷将那裨将摔在树干上。那裨将身上被砍了一刀,又撞到树上,血就从伤口汩汩地涌出。转眼掉在树下,萎在地上再不见动弹。
那窄脸男人扑倒在地上,心中懊悔不已。小雨在树上看得清楚,觉得二哥中门大开,挥着一把破刀不是劈就是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近身肉搏的他却觉得四处都是刀锋,那里有什么破绽能给自己施展。夏二哥的功夫走的是刚猛迅捷的路子,不要说硬抗了,就是躲的时候慢了些,被撩上那么一下都觉得手里的刀要脱手飞出去了。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二哥一跳出来,他就认出来了,开始的时候还心怀侥幸,但是当看到他第一刀劈下来,就知道今天要玄,那些汉人怎么说来着:“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但是,为什么啊!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还是不甘心。想来想去就是瞪小雨那一眼凶残了一点,那也是因为那个熊孩子手tm的太快了。要是他能拦住……唉……要知道那些丝线都是极细的……绞在一起很难分开的。他本来玩得挺好,旁边人都惊奇的不得了。被她伸手一撩,他都没法玩了,只能偷偷躲到没人的地方慢慢地拆线。
后来,在路上又看到他们一回,也没瞧见那熊孩子,就看见那几个大人了。再后来……这不是追这伙压粮兵的斥候吗?他也没怎么着呀?他这头还着急搞伏击呢!他们那么一大群人,提刀的,扛枪的,一看就都不是什么善茬。
再说,他也没敢怎么样啊!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一下,然后……然后他就走了么!就算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啊!怎么就恨他恨成这样了呢?他想不明白,好像也没有时间想明白了。夏二哥提着刀慢慢地走过来,很快他的眼前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再也不用去想为什么了。
小雨麻木地抱着树干,呆呆地看着那个窄脸男人。这就死了?再也不用担心他来找她的麻烦了,小雨的心里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个心头大患终是去了才能安心。惊的是二哥手起刀落看起来就就像寺庙那些护法金刚一般,与她平时见到的二哥不大一样。
与方准对战的喜都首领,本来就已经不敌方准,这会儿看见自己的左膀右臂转瞬就被二哥劈死了,心中不由怯懦。方准与二哥又大不相同,刀法凌厉变化多端,此时见二哥已经得手。好胜心起,一把大刀上下翻飞,小雨认得这一招叫做八方风雨,虚虚实实变幻莫测,只慌得那喜都首领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方准逮到他中门大开之时,一记刀劈华山正砍在将那首领肩头,那首领如何还能站得住,一下子就跌倒在地,方准不待他起身一刀穿心弯腰将那人戳在地上。再一抬脚踏在他胸口,用力将刀拔出,一腔的血一下子喷溅出来。
二哥和方准也不理会,会合到一处交相呼应,手起刀落一路拼杀。薛副将和蓝灏馨的士兵见状,也被引得杀性大起,跟在两人左右只杀得喜都人鬼哭狼嚎。蓝灏馨心中大骇,暗想怎地这夏二哥这般心狠手辣,看这架势一个都不想留下。薛副将倒是多少明白他的想法,晓得他怕这些人日后找自家的麻烦,所以这一次务必要斩草除根。
夏二哥做的是偏门生意,自然是不怕。五哥和七哥却是文官的路子,不会像武将一般时时带着护卫,若是被人得空报复,那就不美了,索性杀个干净永诀后患。
小雨趴在树上缓缓吐出胸中的一股浊气,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一阵冷风吹过,小雨冻得打了个哆嗦,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一个人出来本就多疑,这会儿又怕遇上逃兵,越发小心。先低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四下寂静无人。这才顺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也不急着走,先倚在树干上四下仔细瞧了瞧,又歪着头听了听道路上的厮杀声。这才撒腿沿来路往弃马的地方跑。
越跑厮杀声音越小,最后整个树林里都静悄悄的,只剩下小雨的奔跑声和呼吸声,饶是小雨胆子大,这会儿也有些心惊胆寒了。
好不容易奔到大路附近,小雨伏在草丛了里打了个胡哨,等了半晌也不见绝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因不晓得绝影是不是被人抓走了,小雨也不敢再用口哨唤它。只得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了一番,这一回也不敢拣松树了,选了个枝叶茂密的大树。爬上去看了好半天,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在林子里跑得太急,这会儿方位就有点儿偏了。小雨又嘬着嘴打了两呼哨,过了好半天才看到绝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小雨一见绝影心中大定,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翻身上马。
手一摸缰绳就觉出不对了,不知道是谁在缰绳上拴了一个玉扳指。小雨一面催马往回跑,一面解下这个玉扳指。扳指上什么也没有,自然也不晓得是谁的。小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惴惴不安地将玉扳指放进怀里。
坐在马上,小雨才有空想想刚才的混战,只觉得千头万绪一时间也理不清楚,脑子里有无数的问题:“怎么二哥的刀法大开大合,满是破绽,那窄脸男人却不敢硬敌?怎么薛世子这样的天潢贵胄跑到这里做饵,还伤得这么重。那一箭小雨看得清楚,虽然没伤到要害也够凶险的?又是谁动了她的绝影?这马原是周励的,难道是那个傻小子,可是,他……怎么也来被逸王派到北寒了?还有蓝灏馨不在西北待着,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二哥明明只是去暸阵,怎么最后上去把人统统都给砍死了?”
好不容易跑回到藏身的树林,小雨弃了绝影。也不敢贸然上前,她偷偷溜走的时候,二哥刚走,大家也晓得敌人不会这么快过来,自然不那么警觉。这会儿都已经后半夜了,要是喜都人偷袭成功,正好顺路回来把他们做掉。陈鹏只怕是比兔子还小心。
小雨小心翼翼地挪了半天,这才找了一棵不远不近的大树消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喜都伏兵群龙无首,犹如困兽一般被团团围住,二哥和方准同蓝灏馨会合,一路将这群喜都人逼到西北角。刚刚透了一口气,西北角又杀出一员浑身是血的小将,将喜都人给逼了回来。蓝灏馨见状立刻迎上前去,四人合围,不一会就将喜都人杀得片甲不留。
二哥和方准见事情已经妥当,因与蓝灏馨是旧识便向蓝灏馨和他身旁的许护卫一拱手:“许兄,蓝兄弟,想不到今儿是你们二位在此处公干!”
蓝灏馨累得都有些脱力了,杀到最后真的不想杀了,忒累了。只是二哥不停,他也没法子只能跟着,这会儿难免抱怨两句:“倒是借了二哥的光了,这群人怎么把您给得罪了。”
夏二哥微微一笑:“好说!刚才他们追杀这位薛副将的斥候,正好被我们撞到。这些喜都人一到春秋就在边境滋扰,我也是路见不平。”
蓝灏馨心里腹谤:“路见不平,哼,鬼扯。不得罪你,你才不会这么上心。谁不知你在江湖上最是滑不溜手。”嘴上却半个字也不敢说,满面笑容地介绍后来的小将给夏二哥认识:“这一位是兴王的公子---周励,现任昭信校尉,旁边这位是宋卓谨宋队正。”
夏二哥微微一愣这才拱手道:“原来是周校尉,宋队正。失礼,失礼。”言罢还将周励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量刚刚长成,一张团脸上都是血迹。周励也是疲惫不堪,忙强打起精神寒暄道:“不敢当二哥的礼,今儿多亏二哥相助。那个喜都偏将甚是骁勇,这两个月我们好多弟兄都折在他手上。”
夏二哥微微一笑又道:“好说,好说。小兄弟可是受了伤?”
周励连忙将脸上的血迹胡乱一抹,嘿嘿笑了一声赧然道:“不是我的,都是别人的。”
二哥又转头看着薛羽:“不知道这位薛副将是哪一位?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蓝灏馨忙将夏二哥引到薛羽身旁:“这位是薛羽薛副将,是护国公的世子。这一位是薛东安,薛队正。”薛队正早已经撕开薛羽的衣服,见那箭羽已然射透。蓝灏馨和许护卫忙接过左校尉手中的金创药,东安吸了一口气咬牙将箭头拔去,蓝灏馨和徐护卫一前一后忙将手中的金创药给薛羽撒到伤口上。
薛羽额头细细密密都是冷汗,咬牙低头挺着。好半天看着血止住了,才单手向二哥行了半礼,才慢慢说道:“小弟今儿失礼了,久仰二哥的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天要不是二哥来助拳,兄弟就栽在这里了。二哥有所不知,那个喜都偏将叫瓦杜礼,非常狠厉,就是寒玉关里的左岚左将军提起他都是无可奈何。”
夏二哥忙笑道:“好说!好说。”心想这薛羽倒是个伟岸的美男子,一张容长脸却是恰到好处,两道剑眉,一对虎目又圆又大,看人的时候并不像寻常武将那般时时露出杀气,倒是书卷气十足。
蓝灏馨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说你这两句话倒是跟你的刀法一样,甭管你什么招数,我就这一记劈下来,也不带换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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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盛名之下
夏二哥和方准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丑时,还是唐峦逸第一个瞧见他们,连忙捅了捅在一旁瞌睡得东倒西歪的陆子琪和陈鹤鸣。三个一齐起身刚喊了声:“夏二哥回来了。”陈鹏就瞧见了,眯着眼看了看二哥和方准的神色就大声揶揄道:“行啊,二哥,你们哥俩可真够义气,有啥好事都撇了我了。”
小雨因为晓得不会有事,趴在树上想啊想的居然就睡着了。正睡得香甜突然就被唐峦逸大嗓门一嚷给吵醒了,脑子还有些迷胡,一翻身就想站起来。结果一咕噜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好在她反应快一只手拉住了一根树枝,挡了这么一下。然后才松手跳下来,饶是这样两条腿也震得有些发麻,手腕也抻了一下。小雨甩了两下胳膊又踢了踢腿,这才微跛着走过去。
大家心里有事,睡得都不甚踏实,陈鹏这么大声一嚷嚷,众人也就都醒了,哪里还有心思睡觉,都眼巴巴瞧着二哥。小雨一看机不可失,连忙往也前凑了两步,觉得这个距离说得过去了,就想着也趁乱虚张声势地跟着喊两句,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夏二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陈鹏笑了笑。
小雨一下子就呆了,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二哥弯腰一撩一挑,然后那裨将浑身是血飞到空中的画面。这么一想再看夏二哥,就有点怕人了。
二哥见小雨站在人群外面,心里挂记急忙跑过去摸了摸小雨的头。小雨闻到二哥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突然觉得二哥的手有千斤重。心中本来就有几分不安,这会就更怕了。又担心向后退被二哥看出端倪,只好直挺挺地站着。没想到二哥轻快地说道:“我们瞧见是薛羽在押粮,这下你不用担心了。那个家伙已经被他们收拾了,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小雨本就聪明一下明白其中关窍,暗想:“原来二哥哥是为了我才冲进去厮杀的。我跟二哥也算亲近的了,跟其他哥哥也都好的很。可是要我为他们杀人,我还是不肯的。可见二哥哥对我,可比我对二哥好多了。”这么一想,什么劈过人的手,什么一身的血腥味那就又算不得什么了。再说上次自己捅死了疯狗,六哥气成那样也没有抱怨过自己一句。
小雨想开了,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欢快地一下子扑了过去,抱着二哥腰说道:“二哥哥,你真好。”
二哥就笑着刮了刮她的脸:“怎么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刚才在树上睡着了吧。我听你这声音,怕是要着凉。”
小雨有心再说点什么,又怕一开口就被二哥发现自己偷偷溜出去看热闹,张了张嘴巴还是忍住了。心里有了顾虑,索性推开二哥道:“我去告诉二嫂,二哥把……”小雨连忙住口,心说这一句也是不能说的,害怕二哥追问连忙撒腿跑开了。
二哥不疑有他,只笑笑摇了摇头。如山和五哥都凑过来问情况,二哥便大略讲了讲:“想不到兴王的那个儿子还挺勇猛的,蓝家那个也很厉害,虽说都是带着护卫出来拼阅历的,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还确实不容小觑。”
唐峦逸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二哥一席话,小弟茅塞顿开。”
小雨不敢靠前,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露了嘴,又忍不住想听。看着二哥谈笑风生的样子不由恼火,耐不住插嘴问道:“也不知道谁那么厉害?居然把那个家伙给擒住了。我看他也是个练家子,功夫不输方大哥。那眼睛可毒了,精光四射的,我在历城见过的金刚钻都没有那么亮。”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急忙垂下头细细地想了想,觉得这两句说得应该还可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二哥听了哈哈大笑,说得可比小雨顺溜多了:“方大哥,你瞧见了没有?我那会儿光顾着心疼薛家小哥了,噗的一声,我藏的那么远都听得到。后来过去看了看,都射透了,那血流的。”
小雨瘪着嘴飞快地扫了众人一眼,心想你们笨啊,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咦!怎么杨宝臣的样子不对啊!小雨这会儿没空理他,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
方准搔了搔头说:“乱糟糟的,也是……到处都在砍人,也没留神。反正他和那个首领后来都被砍死了,我看薛副将他们也是恨急了,听说寒玉关跟喜都人正对阵呢,这都一个多月了,军粮运不过去。这次再不弄利索了,我看他十有**是要挨军棍。”
如山就好奇地问起军棍的事情来。
小雨有心再逼问两句:“会不会是周励?我看他挺厉害的。”只是在心里推演一下,自己就觉得这样说肯定不行。她认识周励的时候,周励还不怎么厉害呢,估计砍人也是最近才学会的。那要是二哥问她:“你在哪儿看见他厉害?”她怎么回答?
要不问些别的?“怎么蓝灏馨那么晚才过来伏击?”小雨摇了摇头,这句也不行,刚才二哥好像没说伏击早晚的事儿。小雨心里有鬼,想来想去就觉得自己这句也不对,那句也不行。越发不敢说话了,二哥见她默默无语低着头,一面琢磨事儿一面摇头。心想到底是小孩子,整天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薛羽看着二哥的背影彻底没了踪迹,才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松树。刚刚厮杀的时候,他就瞧着最高的那棵松树顶有点不对劲。上面有一大块奇怪的鼓包,好像香蒲头一样,这会儿又不见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只好垂了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薛东安过来扶了他上了一辆粮车,这车的军粮袋子被劈烂了,粮食撒了大半,索性就跟其他几个拼在一起。薛羽倒在车上舒服地吸了一口气,听东安在一旁小声念叨:“您说您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眼瞧着就要大婚的年纪了,左家的姑娘多好的人品,多大的能耐。这没进门就先给夫人一个下马威。但是您自己得好好的吧?命都没了,将来世子夫人再大的本事也救不了您,是不是。早一刻让他们出来伏击,您至于遭这罪么!诶!世子!世子!我说您可不能睡着了!”
周励落在队伍的后面,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着。绝影是给了小雨的,但是这么好的马给二哥骑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刚才在林子里瞧了一眼,虽然天黑看不大真切,周励觉得应该是女孩的马。比如马尾巴有一绺挑出来编了小辫子。比如红色的马鞍头,比如……周励觉得应该是小雨在骑,不是说夏家宠着她么。可惜有军令,要不他肯定要在林子里等她,跟她说两句话。
但是…...这么晚了小雨妹妹跑出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和她的马在一起?是不是二哥让她躲在树林里的?她胆子那么小!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看见条猎狗都吓得花容失色的,这么个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一个人在树林里得多害怕呀。刚才真应该问问二哥,周励惴惴不安地后悔着。
虽说人困马乏的,但是想着晚上就能宿在大通城,二哥他们还是早早就出发了。一路上小雨谨言慎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露了行止。
五哥就逗她:“小九,怎么闷闷的不说话。这可快到大通城了,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找客栈。”
小雨这才发现已经到过了申时,连忙打马冲到前面:“糟了,我都忘了时间了。”
五哥见她魂不守舍的就起了疑心:“怎么从昨个晚上就不大对头了。”他却是想不到她会那么大胆竟然敢偷偷摸出去看热闹,就是他自己,没有十分的理由,他都不会跟着过去。这一来,兄妹两个都苦苦思索起来,看着倒很是一家人的样子。
大通也是北方要镇,紧挨着寒玉关,再走上三四天就到了逸王的燕北城了。弟兄们也都是好几天没有吃好睡好了,到了客栈都很高兴,一面吃饭一面又想起小雨的手艺来。
小雨被众人赞的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果然母亲说的捧杀比棒杀来得更阴柔,如春风化雪般无形无迹。若不是自己从小就被人吹嘘惯了,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飘飘然呢。
这样一想就怕别人说夏家的孩子们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索性就让几个人去寻屠夫,宰杀了一头牛,将肉剃了来。这会儿过了晚饭时间,小雨便借了客栈的厨房,指挥着赵武哥支起几口大锅,把那些佐料,粗盐不要钱似的都丢进去跟肉一起炖了。炖得三五成熟就捞出来,每张桌子上放了一大盆,要弟兄们用手撕成拇指粗的肉条。
看看将将够炒一锅了,小雨就将肉条端下去,放上猪油和各种佐料在混着肉条丢下去炒干。
人多手快,不一时,就整治了几大口袋肉干。
夜里住宿时,小雨就将这肉干在自己房间铺散了晾干。第二日每人装了一个小口袋,路上做干粮吃。有那嘴快的就先尝了两口,大呼了两声痛快,就止不住嘴地吃。
于是众人纷纷拿出来品尝,正吃得高兴,周励带着宋卓谨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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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君子好逑
周励经了这两年,也不是从前那个愣头青了,晓得要先拜见二哥。前天夜里也没来的及看真切,这会儿见二哥身材高大魁梧,国字脸上两道浓眉,双目炯炯有神。就带了几分仰慕地说:“听说夏二哥也有日子没到咱北寒来了,这大通城我熟得很,晓得好多好玩的地方,二哥您有什么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可千万别客气。”
宋卓谨在一旁一脸便秘的样子,半垂着头在心里说:“早跟你说了,不行的,不行的。你就不信,偏要试,等着人家糊你一脸闭门羹吧。”
二哥将手在周励的肩上重重的一拍,周励半边身子一麻,腿一软差点就跪下。二哥朝着方准说道“方大哥,你看看!不服老不行啊,这长江后浪推前浪!”
周励期待地望着二哥,等着他的下文。
夏二哥这才转头看着周励点了点头:“还是兄弟你想得周到,我这儿正有一批漆货,让老五,嗯?”二哥停了下转头高声道:“张兄弟在吗?”
张项城一溜小跑就过来了:“二哥,有什么吩咐?”
二哥指了指周励:“这是我刚结识的小兄弟,你莫要看他年纪不大就小瞧了他。”
周励一听这话,忙板了脸做出很老成的样子,朝着张项城点了点头。
正商量这,外面有个衣着鲜亮,态度恭敬的婆子走了进来,向门口徐良齐的家人打听:“请问纳月山的夏家是住在这里吗?”
夏二哥眉头一挑转过头去,脸上似笑非笑望着那婆子问道:“在下就是纳月山的夏二哥,这位嬤嬤看着面生的很?”
那嬤嬤也不害怕,目不斜视地走到夏二哥跟前,先递了名帖:“奴婢姓刘,府里都叫我刘嬤嬤。昨儿个,三公子派了人过来,说是有朋友路过这里。叫奴婢过来给爷请安,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着奴婢的地方。若是女眷们想要采买什么,您要是不嫌弃,老奴倒是可以做个向导。”
周励听到这里,一张脸拉得好长,眼睛里都能飞出刀子来,上下左右劈了那婆子好几回。见那婆子也不四处张望只低眉顺眼,半垂着头等着二哥说话。周励猛地想起宋卓谨,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宋卓谨也暗叫了一声惭愧,跑了这一路除了给周励泼冷水,也没能想出个拿得出手的主意来。说起来,周励在大通也有个不大的宅子,里面也有几个洒扫的婆子丫鬟帮忙收拾宅子。就不知道这个婆子是谁家的,想着就飞快地瞄了瞄那烫金的名帖。
二哥似是不甚在意:“难为蓝家兄弟想得周到,只是我内人的婶婶正病着,身边离不开人照料。”言下之意,他们没什么时间出去游玩。
周励犹豫着也想说点什么,没想到那婆子嘴快马上知机说道:“唉呦,这可真是巧了。说起来三公子在大通是有个小宅子的,公子早交代了奴婢,说您早前在西北跟府里交情匪浅,听说您府上的六少爷也在国公爷帐下领职。”
徐良齐听了不由一愣,心里暗想:“我倒是小瞧了这夏家了。这夏家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来往的居然非富即贵。这个姓周的只怕是哪个王爷的儿子吧?”又想了想逸王的几个儿子,二儿子似乎在军前效力,不过应该比周励年长许多。这个难道是逸王的小儿子?再一想西北姓蓝的国公,那除了梁国公就没有别人了。徐良齐书生意气,虽然猜着这周励只怕出身不凡,却自恃风骨,并不上前凑趣,只冷眼看二哥怎么办。
那婆子见二哥面上犹豫,忙又接口道:“这宅子是夫人买给公子的,想着公子若是进城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夫人派了奴婢等人过来,也不过是扫洒一下庭院。唉,说起来三公子也就是刚来的时候住了那么一宿,平日都是在军营里忙这差事。”
周励气得额头的青筋直跳,只是他平日多在营里,进城也是跟着弟兄们喝酒。离家的时候他大哥交代他说:“你自小锦衣玉食,不晓得世人多是贫苦。你一个人住在大营里,要记得与将士同吃同住。在你看来平常的衣饰,美食,他们可能一辈子都穿不上,吃不到。你在军中性命就交到这些人的手中,他们只一个闪失,轻忽,你的小命就没了。万勿引人妒忌。”
周励记着哥哥的话,平日里也不去那宅子歇息,他这会儿有心邀夏二哥去他的宅子,又不知道这宅子大小。这么久没有过去,也不知道那些婆子丫头有没有定时洒扫,能不能住人。
若是平常朋友他也就直接带了人过去了。不好住人?那就把丫鬟婆子揪出来,该罚的罚,该撵的撵。所谓关心则乱,他这会儿却是想得多了。
那婆子还兀自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这客栈里来来往往人多手杂的。爷的长辈还生着病,您别嫌奴婢多嘴,还是住在自家宅子里舒坦。”
他们正说着话,小雨和二嫂从楼上走下来。小雨一眼就看见周励,三步两步就跑过去:“周家哥哥?真的是你?”说完忙将嘴巴捂住,心想糟了,说漏了。眼珠一转:“不对!昨儿路上二哥哥说得详细,伏击的有两伙。一伙是蓝灏馨,一伙是周励。”连忙又将手放下,敛衿行礼,刚一低头又想起自己今日穿的不是女装,连忙冲着周励抱了抱拳。
周励见她比从前又高了几分,一瞧见自己就喜不自禁地跑过来,一张笑脸天真烂漫,刚才的不快就去了大半,暗想:“只要小雨妹子同我好,住谁的宅子又有什么紧要。”这样一想就急巴巴地出言相邀:“小雨妹妹,这里有个卖糖葫芦的可好吃了。你来的正巧,再晚几天就没有了。今儿这天也好,我知道有家店的风筝做的又好看,飞的又高。”
小雨听了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转身就吩咐杨宝臣:“宝臣,快去叫如山和八哥来,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玩呀?”转头看着二哥说:“二哥,那我出去玩去了。”
周励听见小雨叫宝臣,叫得亲切,不由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暗想这个人以后倒要问问是什么来历。
那刘嬤嬤一听到周励叫小雨妹妹,就拿眼飞快地睃了一下,只是她看得快,神色也恭谨倒不让人反感。刘嬤嬤心想:“这姑娘家穿男装出去玩也不算什么,只是跟这个周公子似乎比跟我们家公子熟捻。”
正想着,蓝灏馨也快步从店门外走了进来,听了这话就问道:“小雨妹子,玩什么呀!”
二嫂站在小雨身后,吃惊地望着这一个一个的青年男子,见了小雨就跟自己妹子似的,说出去玩就出去玩,这…这还有没有一点教养规矩了。她自恃身份,只站在楼梯口使劲地咳了几声,咳到最后都变成真的了,在旁边笑眯眯看热闹的二哥才注意到二嫂的神色有些不对。
二嫂有心将二哥引到没人的地方,好好跟二哥讲一番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便使了个眼色。因为刚刚咳了半天夏二哥也没有留意到,这个眼色就使得不够自如,现出几分猴急相来。
二哥皱了皱眉,心下不喜,朝着几个人抱了抱拳:“失陪,失陪,在下去去就来?”
小雨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说:“我去不成了,让如山跟你们一起去玩吧,我刚刚见到你们一高兴就忘记了,卢家婶婶生病了。”
周励和蓝灏馨一张脸拉得老长,彼此给了对方一个眼刀子,就好像卢家婶婶的病是对方搞出来的一般。
刘嬤嬤连忙走过来给蓝灏馨行礼,又给小雨行礼:“这位就是夏姑娘吧,奴婢常听府里夫人说起您。”
小雨虽然也晓得男女大防,毕竟是乡下农家长大的孩子,家里哥兄弟也多,并不晓得自己常常被男子提起不是什么好事。心里不免奇怪:“我又没有见过你家夫人?她说我做什么。”这样一想就忍不住瞥向蓝灏馨,眯了眯眼气鼓鼓地说:“蓝家三哥,你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周励一件小雨对蓝灏馨发脾气,就机灵起来立刻站到小雨身边帮腔:“蓝校尉,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蓝灏馨气得鼻子都歪了,又不乐意跟这个两个小屁孩置气,转身去看那婆子。刘嬤嬤吓得眼皮一跳,忙赔着笑说:“您瞧瞧,我这笨嘴拙舌的,夫人也是听您六哥哥说起您,说您是女中豪杰,今儿一见果然是位巾帼英雄。”
小雨的脸色刚刚缓和了几分,就听二哥在楼上喝了一声:“胡说八道!”紧接着就如飞快地从楼上走下来。
小雨虽然不晓得二哥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却深知一家人需同心协力,忙为二哥二嫂分说:“二嫂的婶婶这几日染了风寒,一直是她在照顾。唔,孙家婶婶身子一向不好,我二嫂,唉,她心里十分担忧。”
蓝灏馨听了就劝二哥:“二哥,六哥跟我在西北那是过命的交情,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没有长辈生病也就罢了,既然是这样不如就住到小弟的宅子里,虽说那宅子我不常去,但好歹比这客栈舒服,让亲家婶婶好好将养几日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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