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脾气
谢安莹突然冷了脸色,这让妙慈师太很是不解。她本有心开口询问,却见婢女红提的脸色一样难看……就连那位从来没什么表情的黛纹,也将脸侧向一边,似乎不想多说。
妙慈略一沉吟,似乎领会了一些什么。她叹声“阿弥陀佛”,又将一应药酒热水之物留下,转身领着众尼离开。
红提送了妙慈师太出去,将房门关起来,这才走到谢安莹身边,搀扶着谢安莹躺下。
“姑娘……没想到竟然是他……”红提一脸失望道,连声音都透出浓浓的沮丧和无力来:“姑娘且宽心歇着,我这就去问他们讨要银子去……”
红提心中微微有些难过——原本,在姑娘的眼睛刚好起来的时候,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侯爷和夫人会将婚事换回来。可后来,她也渐渐明白那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
嫁去苏王府的只会是四姑娘谢安珍……
婚事不能更改也就罢了,反正两人身份悬殊没有交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便是。可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夫人派舅爷来杀姑娘,那人出手相救……本来已经是恩人了。可之后身份道破,却是仇人的准女婿!
这笔账可怎么算?
姑娘……怎么这般命苦?
红提对黛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照顾姑娘。自己则是转身出了屋子,去找那小郡王讨要银子。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红提走后。谢安莹闭着眼靠在枕头上对黛纹道。
她心中再纠结再难受,也无人能帮她,只有靠她自己慢慢化解——就连红提。也只知道今生恩怨。却哪里会明白她前世已经被这小郡王的婚事害得死不瞑目了?
谢安莹脸上平平静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她心中若是真的没有波澜,也就不会对黛纹说出这样的话。
黛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跟着大姑娘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知道大姑娘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许多事情都是一意孤行,根本就不会对人解释。
现在姑娘主动给她机会,愿意解释给她听,她却觉得自己不该多问。
今日一事已经是明摆着的——夫人要杀姑娘。姑娘死里逃生。
只要知道这一点,其他的那些疑问还重要吗?
她应该问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山下?又是怎么与小郡王遇上的?小郡王救了姑娘,姑娘为什么还要出尔反尔收人家的银子?
如果是原来。她或许还真的会问。
可现在姑娘性命危在旦夕,谁还管得了那些!况且,她现在最应该问的,是大夫人为何要杀姑娘!?
而这个答案。她黛纹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姑娘从大夫人的手中救了她!所以坏了大夫人的好事!
黛纹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跟大姑娘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发觉得她霁月光风。许多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无理至极。可桩桩件件都皆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而且往往到了最后,事实总会证明大姑娘是对的。所以她能做的,哪怕不能像红提一样无条件支持,但至少,也该向妙慈师太那样,相信大姑娘的为人,也尊重大姑娘自己的决定。
“姑娘。红提说让您宽心歇着。奴婢没什么要问的。”黛纹走上前,将谢安莹的被子向上拉了拉。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红提和奴婢都会陪着您的。”
————
“你说什么?要一两银子!?”
李尧声音洪亮,差点没将寮房的屋顶掀了!
刚才为了不打扰谢家姑娘休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承霆拉了出来。搞得现在他们两个局外人,不得不在候旁边寮房里,大眼瞪小眼盯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谢舅爷”——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这婢女却跑来说什么要一两银子!?
李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红提却低着头又行了一礼道:“奴婢是奉姑娘之命前来讨要药钱,还请郡王爷和这位公子莫要为难奴婢。”
李尧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一手指着红提,皱着脸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从谢家姑娘那边屋子过来,这药瓶还在他手上没来得及放下呢!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婢女就追过来讨要药钱了!?
她家主子刚才还说什么“报恩,报恩”的。还说这瓶药不算,以后还要再报恩情?
就是这么报恩的?感情刚才那些话,都是她的梦话不成!?
“你主子是不是脑袋磕坏了!啊?”李尧跳到红提面前,弯腰瞪着她道:“我们不稀罕她报恩,可为何要这样戏弄别人!?”
李尧出身行伍,骨子里也是个非常正派的人。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表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
尤其是他方才对那谢家姑娘印象极好,这一转眼对方却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这样的心里落差,换做是谁恐怕也没了好脾气。
亏得他与小郡王一夜没睡,劳累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居然还正为那位姑娘担心以后呢!
面对李尧凶神恶煞的暴怒逼问,红提被吓得微微颤抖。
可想起姑娘……红提心中的愤怒一点都不比李尧少!她低着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不甘心的表情,故意道:“若是公子身上没有银子,那也无妨。眼下只需先欠着,将来有机会再还就行。”
反正姑娘的意思不是要钱,而是要这二位知道——药丸不白给……恩也不报了!
李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红提一番话,将他气得上串下跳却毫无办法。他犹如一头困兽原地转了数圈,终于豁出去不再跟红提讲道理了。
他对李承霆拱手行礼道:“郡王,依属下之见,这银子不能给!”
李尧哪里会差这么一两银子,李承霆就更不差了。可送出去的东西,又反过来要银子,况且还有恩情在先——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他李尧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李承霆自打红提进屋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起初他也很吃惊,不过这会他已经想明白了。
“银子我可以给你……”李承霆抬手制止又要蹦起来的李尧,沉声继续对红提道:“只是你得告诉我,你家姑娘的名字。”
李承霆说完就从袖带里掏出银子,取了最小的一块递给红提。
红提接过银子,紧紧地抿着嘴——她心中真恨不得替姑娘把一切实情全说出来,可那样却并非姑娘所愿……
“郡王爷想知道姑娘姓名还不容易?”红提难掩落寞却仍旧倔强道:“依郡王爷身份,回城之后随意打听一句便知道——谢家四姑娘谢安珍,因触犯家规,正被罚在普觉寺持斋修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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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交易
“谢家姑娘……她就是谢安珍?”李尧难以置信地看看红提,又看看李承霆。
一句“谢安珍”使得李尧方才心中那些愤怒和疑惑更添一层——这位蛮不讲理的谢家姑娘,居然就是钱段时间京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风流才女谢安珍?
都说她风流横溢、才情绝伦。谈吐行止和精妙心思更是令人赞不绝口。不但城中许多贵公子将她夸得犹如九天玄女,更连驻扎城外军营的骁骑军中也有人偷偷谈论着她的美名。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李承霆听见谢安珍这个名字,眼中也恍过一丝诧异,不过他却并未像李尧那样愤愤不平。只略微一顿,开口对红提道:“既如此,你回去复命吧。”
“郡王!”李尧还想再说什么——他实在想不通,郡王一向不会姑息他人的胡搅蛮缠,也不可能因为对方是一个女人就破例。怎么会由着那谢安珍这般无礼。
可他一抬头就看见李承霆眼中的坚定……
李尧无奈地止住了话头——无论是在军中还是私下里,只要是李承霆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
“请吧!”李尧没好气地一挥手,眼睁睁看着红提就这样拿了银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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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属下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红提一走李尧就忍不住了。他将青玉葫芦药瓶往桌上重重一放,望着躺在床上仅存一息的“谢舅爷”:“这谢四姑娘也太叫人生气了。莫不是她的才名都是这么来的?”
人前温文尔雅,又是赠药又是报恩。等人都散去私底下就立刻变了一个人——沽名钓誉!
“你误会她了。”李承霆负手看着窗外,“她之所以有怨。全是拜我这郡王之名所赐。”
见李尧还不明白,李承霆也不想解释。
对于谢家姑娘忽然转变态度,一开始他也十分不解,不过听见婢女红提屡次说道“郡王爷”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
那红提说起“郡王爷”这个称呼时,可一点恭谨之意都没有。更没有之前刚从山上下来时那种热情友善。口气冷冰冰的,像是立刻要与他拉开距离划清界限一般。
——谢姑娘来讨要银子。想来也是这个用意吧!
他与谢家嫡长女谢安莹的婚事近在眼前,在她看来,自己与平阳侯夫人的关系自然更为亲近……
李承霆在山上听说谢舅爷的身份时。原本就有些这方面的顾虑。所以现在红提忽然换了称呼、冷了脸色,对他来说也不算意外。
只是可惜了,原本还以为自己有幸能与她结交的。
想到她曾经一身红衣的夺目,想到自己曾听过的那些盛名。还有今日所见非虚的魅力……李承霆掩去心中遗憾:“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以后莫要对旁人提起。”
李尧虽然对谢安莹不满。但也不是碎嘴之人,更不会将这种事情到处去说。
更何况郡王已经吩咐了,他当然只能照做。
“是,属下遵命。”李尧拱手应下,可随即又转向谢舅爷,“那这个人……怎么办?”
论起关系,这人可是郡王的妻舅……在山上时郡王不顾身份给了他一记重拳,这已经不好交代了。现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在这里。
可山寺中就一个现成的郎中——便是那位谢安珍了。
连恩人她都不顾。还能给仇人医病?
李尧心中郁结,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恐怕要将着谢舅爷驮下山去。然后再找郎中了。
“我去见她,问问她的意思。”李承霆却忽然开口道。
“去见她?你不怕她把你赶出来?或者她那婢女在问你要银子什么的?”李尧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郡王的心思了。
李承霆仍旧没有回答他的话。
按照他的一贯准则,这时候,首先应该将这位谢舅爷医治好。然后送交官府。再向官府禀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最后由谢家姑娘原告,由官府按律定罪。
可这样的结果,却是救了恶人,反而污了谢家姑娘的名声。
他从来就不同情弱者,这还是平生第一次,站在这种角度上去思考问题。总觉得自己对谢家姑娘有所亏欠,若是不能按照她的意思完满解决今日之事,他这心里就过意不去一样。
李承霆也不知谢安莹会不会见他,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再次来到谢安莹的寮房之外。
“肃王府李承霆求见平阳侯府谢四姑娘。”李承霆十分不愿将这样生疏的称呼诉之于口,不过他既然能体会谢安莹的意思,当然也就明白只有这样对方才会见他。
两人之见既没有恩也没有仇,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像从未相识一样。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回答,李承霆稍稍抬高了音量:“贵府的舅爷重伤在床,本王不知如何安置,特来问问府上的意思。”
如果说只是变了称呼,还不能让谢家姑娘放心的话,这后面一句,已经完全犹如陌生人了。
————
李承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屋子里的红提和黛纹立刻如临大敌。
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姑娘的脸色就难看得紧。姑娘现在重伤在身,要是再心思郁结可怎么安心养伤?
红提想了想,便咬牙起身,准备将那位小郡王撵走。
“回来,”谢安莹轻轻叹了口气,“让他进来。”
谢安莹的脖子伤得不轻,虽说已经被红提强行擦了一层药油,但此时也只能支楞着,根本不可能躺下安心睡着。李承霆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从之前的“我”,变成了现在的“本王”。从之前的“你”,变成了现在的“贵府”。
这个小郡王李承霆,倒还真是好悟性!
既然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说起柳斌一事……那就进来说个仔细吧。
谢安莹努力驱散自己心中的怨气——怨怼无用,事情还是要自己慢慢做来。
“去开门。”谢安莹对红提道。又指了指椅子上放着的一件雪青色的莲枝披风,让黛纹拿过来给自己披上。
披风有个精致的小领,一来可以挡一挡脖子上的淤痕,二来她自从山上归来,就觉得浑身发冷……虽说此时已近夏日,但若不好好防着,只怕会大病一场。
红提撅着嘴去开了门,见了李承霆也一句话都不说,只快速福身草草行了个礼。之后就退回谢安莹身边,虎视眈眈地瞪着李承霆。
李承霆对红提的举动并未苛责,他本想听完谢家姑娘的意思就走。可一进门,眼睛又不自然地向她看去。
谢安莹坐在床上,仍旧是清清瘦瘦的样子。也许是将自己当做外人,她的身上多了一条披风。而她整个人都被披风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她的脸色难看,身子却挺得笔直。她周身流露的气质,不是那种让人反感腻味的假装坚强,反而是一种坚硬到极致反而容易折断的脆弱。
李承霆关切的话语在喉头转了许久,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只站在门厅处,并未冒昧向前一步,而是远远地对着谢安莹拱手道:“山寺中医药全无,若不管不顾,谢舅爷恐怕活不过明日。所以本王来问问,贵府有何打算?”
谢安莹远远地看着李承霆,一瞬有些失神。
眼前这个男子,就是自己原定的夫婿。
前一世,自己从未见过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是幻想过他的样子的。而眼前,他也与自己想象中竟然那样吻合——人好看,声音好听,端正,方刚,聪明,正义……
只可惜造物弄人……前一世他是她永远高攀不到的明月,只是因为他府上的一个钦点,便葬送了她的一生。而这一世,或许她可以用尽手段去折下他这枝蟾宫桂。
可她却心如死灰只有复仇之念,再也不想轻易碰触男女之情。
“我想与郡王爷做个交易。”谢安莹再次看向李承霆时,目光之中已经没有半点杂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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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开心
谢安莹的行事根本不像一个女子,更不像一个初初豆蔻华年的女子。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还能慢条斯理的说要与李承霆做交易——这样诡谲的心思,实在令人有些害怕。
但如果有人知道谢安莹的两世经历,就一定会理解她此时的冷静。
并非是她冷血无情只会算计。换做是谁,在经历过那样惨痛的教训之后,必然都会小心翼翼地守住自己的心,绝对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更不敢将自己的性命与希望,再次拱手送到他人手中!
谢安莹静静地望着李承霆,等着对方的答复。
之前在寿宴上的那次相遇,苏君然那样狡猾的作为都没有骗过李承霆。可见他并非如他的外表一样只是勇武——他还很聪明,很能洞悉人心。
也应该能洞悉自己的意思。
谢安莹的意思,连红提都有些费解,更不用说一根筋的黛纹了。
可正在她们两人低头冥思之际,李承霆却开了口道:“谢姑娘的意思是,要用‘万安丸’与本王做交易,让本王帮你料理了谢家舅爷?”
李承霆的话音一落,红提已经藏不住自己吃惊的表情了!她吃惊地看着李承霆——要不是这位小郡王说破,她居然都没有听懂!
做交易,必然要有等同的筹码。姑娘现在手上唯一可以用来交易的,就是她的医术。而对于姑娘来说,现在当务之急。则是料理了舅老爷的事情。
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以后只怕会有数不尽的后顾之忧。
用医术去换个省心省事。原来,姑娘的交易是这个意思!
红提终于明白谢安莹为何会抛开成见让小郡王进来了。因为这事情单凭姑娘一人,恐怕还真难做到无声无息……尤其是现在这事情已经有这么多人知道,看来是非要借助小郡王之手不可。
若不是因为这个,姑娘一定不想见他吧!
红提心中心疼谢安莹但也忍不住竖起耳朵,黛纹更是屏息凝神,只等谢安莹与小郡王继续说下去。
听到李承霆的话,谢安莹心中一松。跟聪明人说话倒是省力气。
“不错。正如郡王爷所说。”谢安莹十分坦诚,“一瓶万安丸恐怕未必能根治谁的病情。但我既然能制出万安丸,也就有些其他治病的本事。我保证将求医之人的病情连根清除。而郡王爷则要设法为我善后……郡王以为,如何?”
谢安莹说了这么多话,喉咙难免有些难受。她垂下头轻声咳嗽了几声,又将披风拉紧了一些。
李承霆见她难受。情不自禁向前半步。却又生生止住脚步。
待谢安莹平息了咳嗽,李承霆这才转回心思,沉声道:“本王家人有疾,的确需要姑娘出手相助。只是这杀人的活计,本王是不会干的。即便他是恶人。”
哪怕是恶人,也应该交给官府处置。他虽有郡王之权,但也不会随意处置别人的性命。此时他来这里,是希望谢安莹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既能让谢舅爷受到王法审判。又能令她日后不会被此事所累。
他不会替她杀人,但他还是希望能帮助她……保护好她自己。
至于治好舅母静王妃的痼疾。这件事他一开始也没有指望,如果她肯出手更好,就当是意外的收获了。
谢安莹没想到自己坦诚,李承霆居然比她更坦诚。
要说让堂堂郡王帮她杀人,她还没有自信到这种程度。她既然开口,心中早已有了两全之策。
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她以为李承霆既然率先先开口愿意帮她料理柳斌那个麻烦,就会愿意去杀了柳斌——因为这料理之法,最简单方便的,不就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吗?
然后将那个畜生不如的畜生扔进山里,保证不留一点痕迹。
这对于一个郡王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事后又有谁敢盘问他质疑他半个字?
而他用柳斌一条贱命,从自己手上换来他亲人的康健长寿,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太划算了。
再者说,看他一身气魄,像是究竟沙场之人。这样的人物可不会是没有杀过人的。就算不想亲手去杀,只需将柳斌晾在那里不管,估计不出两天必死无疑。
可他居然这样正派有原则,也不怕自己反悔不肯给他家人治病……
谢安莹不由得觉得李承霆可敬又可笑。
可敬的是她两辈子从没见过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能如此固守王法与本心。可笑的是,这人不久之后就要与谢安珍终身为伴。
一如圣贤,一如蛇蝎。也不知上辈子他们的日子是否热闹。
“郡王爷放心,若是想杀他我也会自己动手,不会假他人之手。”谢安莹收起自己那些纷乱的心思,也不管这话听在李承霆耳中他会作何感想,只继续道:“我可以杀他,也可以替他止血治病,保住他的性命。”
“谢姑娘善恶一念,令人佩服。”李承霆问道:“既然如此,这笔交易本王接受了。接下来姑娘要本王做些什么,本王照做便是。”
谢安莹的要求却也不难。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京安城中其他无辜的人,柳斌就算不死也不能放任他继续逍遥。
她可以为柳斌止血让他活命,但她要柳斌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最好是将他关进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只要他活着一日,就不得自由。这才是柳斌最为稳妥的归宿。
而出于私心,谢安莹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柳斌是被李承霆关起来了。让他死了固然痛快,但一个大活人平白消失毕竟可疑——大夫人和谢安珍又知道柳斌来杀自己,恐怕更会拿此事做文章。
介时她们来寺中一问,出家人不打诳语,说出来的话若是对自己不利,她们即时便能将一顶杀人藏尸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还是让李承霆带走看管吧。李承霆是什么人?将柳斌交给他,恐怕比府衙牢房还更为可靠。
柳斌这一辈子,是哪里也别想去了。而大夫人和谢安珍又焉能质疑半个字?
只怕不但不能,还得陪着笑脸假意拍手称颂。
这可比他死了,更让人开心。(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簪子
李尧在房中踱来踱去,等了许久才见李承霆回来。
“郡王……”
李尧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承霆身后跟进来一个婢女——还是刚才那个红提。
他立刻没好气地闭嘴望天,反正他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郡王要给谢家姑娘撑腰,他一个做随侍的又能如何?
红提手中端着个炭火盆子,里面放着漆黑的焦炭,那炭火隐隐燃着透出忽明忽暗的殷虹。当她走过身边的时候,李尧分明能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除了这个炭盆,红提的手腕上还搭着几条汗巾。
这些汗巾,李尧刚才在谢家姑娘的房里看见过的。由洗的干净泛白的粗布制成,应该是寺中师父之物——刚才谢家姑娘重伤,众位师父拿来给她用的。
“谢姑娘要过来给这人医治?”李尧吃惊的问。
谢家姑娘伪善刻薄,又小肚鸡肠,那种女人怎么可能过来给仇人医治?不过,既然婢女已经将这些东西拿过来了,应该是很快就会过来吧。
别说,这些准备……还挺齐全的呢!
看来这谢家姑娘虽然人品低劣,但医术似乎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就连失血过多的人怕冷都知道,还专门准备了炭盆。
不过说到底这都是郡王爷魅力大,也不知是怎么说服她的……
李尧的话无人回答。
红提已经用行动回答他了——谢安莹的确小肚鸡肠,根本就没打算自己来。她只是把该做的告诉红提。让红提过来动手而已。
李尧正望着门口,一脸阴阳怪气地等着谢安莹进门,就听耳边“撕”的一声。
他茫然地侧眼看去。才看了一眼就惊骇得差点叫出声来——只见红提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左手扯着谢舅爷的衣衫,右手“手起刀落”,连撕带扯,两下就将谢舅爷扒了个精光!
禅床上和周围的地上,很快就落满了沾血的碎布。李尧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他也不是没见过血的。但眼前这一幕,怎么瞧着都十分惊悚。
李尧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李承霆,又再次心怀侥幸地看了看门口——谢姑娘还是没有出现……
耳边再次响起“噗嗤”一声。
这一次。李尧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为声音仍然是红提发出的……李尧带着三份小心,慢慢地转过头去想要知道红提到底对谢舅爷做了什么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一看之下,李尧这回真的叫出声了。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剪刀已经被扔在地上了。现在红提手上握着的是一根血淋淋的簪子。而且看样子居然是从谢舅爷的肚子上拔出来的!
李尧倒抽一口冷气,方才就觉得谢舅爷身上的血来得蹊跷。
将他抗下山的时候,他满身是血却不见伤口。只因为李尧亲眼所见他的恶行,对他没有任何同情,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回来之后,又一直被谢家姑娘玩得团团转。于是更没有留意谢舅爷的衣服之下,原来扎着这么长的一根簪子!
就是红提拔簪子这一瞬间的功夫,柳斌肚子上原本已经渐渐干涸的血。瞬间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红提的手臂和袖子原本就已经沾满鲜血,这一下更是被喷的满身都是。
可她却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早有准备。不理会在一旁大呼小叫的李尧,红提先将簪子扔进炭盆之中,然后摸出一包药粉洒在柳斌伤处。趁着药粉还没有被血液冲走之前,又将几块粗布汗巾子连续按压在柳斌的伤口之上。
这过程中,柳斌倒是很省事——他只是短暂地叫了一声,抽搐了一下,然后又晕过去了。
李尧被红提屡次无视,手足无措了一会之后,对着炭盆暗暗比划了一下簪子——五六寸长的木簪,上面没有什么雕花,最普通的样式……主人是谁就不用多说了,只有谢家姑娘是披散一头长发回来的!
李尧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左边肚子——他与小郡王都没有发现簪子的存在,可见是连根没入谢舅爷的身体了。
也幸好谢舅爷身材不瘦……换成个单薄书生,这一簪子下去非给扎透了不可!
李尧有些恍惚,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郡王可能救错人了……就眼前的情况看来,谢舅爷才是可怜的被害人,应该救他才对……
李承霆也的确没有想到谢舅爷身上居然一直扎着这么个东西。
看着红提一边止血一边泄愤——使劲压着谢舅爷的伤口,李承霆的思绪又回到了山上那一幕……
原来在他们赶到之前,谢姑娘被逼得退无可退,竟做出过这样刚烈的事情!
人不是一张纸,身体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扎得进去的。如果没有坚定冷静和烈性,单凭一个女子的腕力,就算给她一把匕首她也扎不进去。
一旦找不准地方,遇到肌肉和骨头的阻挡,能伤敌皮肉就不错了。
况且女子在那种时候,应该是被吓哭或者吓晕才对。
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们及时赶到,是救了这位谢舅爷!若不是他俩出现,谢姑娘恐怕拼劲最后一口气也会将簪子拔出来的。
那样的话,血流干也只是瞬息之间。谢舅爷恐怕真是葬身苍山神仙难救了。
“李尧,只用一根木簪,你将人伤成这样吗?”
李承霆没有任何情绪,就像随口闲聊一般。
李尧听闻一愣,想了又想,却越想越不对味。
“我,我,我能用拳头打死他。”李尧眼神四处飘忽,但是如果不凭仗着力气的话……“木头簪子……倒说不准。”
用木簪当暗器,取人性命是件容易的事。但那也需要借助力道。李尧自己是什么力气自己知道,若他是个如谢安莹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自问做不到。
而且谢舅爷也不是木头人,难道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她戳簪子吗?
李尧瞬时顿悟了——原来小郡王是起了惜才之心,才会处处让着谢姑娘吗?这样杀伐果断的女子的确少见……要是她人品再好点就好了……那样小郡王就可以将她收入麾下,大家一起为国效力!
李承霆没有继续说话,本来他也就是自己感概一番,并不指望李尧能懂。
两人说话间,红提却已经起身了。
见她端起炭盆要走,李尧“哎哎哎”地叫着拦住红提:“红提,这炭盆不是给谢舅爷取暖的吗?他这样子要是稍微受了凉,只怕会染上风寒,肯定活不成了。还有,你就给他撒那么点药粉,他能好吗?”
谢姑娘人品恶劣,没想到她这婢女也如此恶劣。炭盆既然都拿来了,怎么又舍不得了?
红提绕过李尧的阻挡,偷偷瞪了他一眼:“谁说炭盆是给他用的?姑娘嫌脏了簪子,专门让奴婢拿来烧簪子用的。”
至于大姑娘的医术……那还用怀疑吗?这个人真笨,也不想想他们千里迢迢跑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来求医的?
李尧哑口无言地愣在当场,这谢姑娘的顽劣他算是见识了——一个炭盆端来拿去竟然只是因为她嫌脏了簪子!
到底还是李承霆反应快些,他挤开李尧道:“那你能否告诉本王,谢舅爷的伤势病情究竟如何了?”
红提停下脚步,虽说姑娘不喜欢这位郡王爷,不过她倒是觉得郡王爷人不错,跟在他旁边的那个才是讨厌鬼。
“回禀郡王爷的话。既然用了姑娘的药,这人绝对死不了。而且姑娘没有说要给他用炭盆,就说明用不着。”红提行了一礼,转身告辞。
大姑娘的医术绝对不用质疑,她可是不声不响地治好了天盲呢!(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仪制
京安城中齐山脚下的一块风水地,正是静王府邸所在。
早些年,静王府与其他国公王府一样,都是近邻着皇城根建造的。毕竟那里才是真正的天子脚下极贵之地。
可自从十几年前,静王妃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她整个人食欲不振,倏地一下子消瘦下来。
静王妃原本是个体态丰腴的女人,打小在京安城中就有个“熊童子”的美称。于是她这一病虽然急坏了静王爷,但她自己却死赖着不肯医治,心中还暗暗欢喜了一阵子。
眼看自己的身子越发苗条,而且还可以自然抵制美食的诱惑。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病,反而是求之不得的福气呢!
所以,就算脸色差一些,但静王妃仍然决定一意孤行——她宁愿做个病西施,也不要再做熊童子了。
说来也怪,静王妃的病除了日渐消瘦和体力不支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坏处。再加上当时她膝下已有子女。而她的身份,就算每天吃了睡睡醒吃,也没人敢有异议。
更没什么需要她用到体力的地方。
久而久之,静王爷见她是真心开心,居然也就顺着她了。为此还专门去求了皇帝陛下,将整座王府都搬到齐山脚下,以便于王妃安养。
再后来,大家便都将这事忘了。
可一年前的某一天,静王妃再次忽然发病。
与十几年前那次发病一样,首先是觉得自己身体中有虫子爬过。但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
之后便是强烈的厌食。
十几年前的厌食,只是吃的少而已。可这一次,静王妃却是彻底吃不下了。过嘴入口的食物。只要超过一勺子的分量,立刻就会吐得翻江倒海。
就连喝水,一次也只能喝上一小勺,多了就吐……
这一年里,静王爷想尽了办法也请了不少名医。可再厉害的名医治病也离不开一个“药”字!
——名医上门诊脉开了方子,好不容易端到王妃面前,王妃看一眼。吐了……
这病让人怎么治!
宫里的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开出的药方让王妃吐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不得不提出自己的一点心得——别换太医了,换几个御厨试试吧。看看谁能做出让王妃吃得下去的美食。
这还不算完。皇帝陛下听说之后,当场就指派帝师闲歌去给王妃看病。
只可惜,闲歌还没进静王府的门,就被静王妃下令打了出来——当年那个“熊童子”的外号。就是闲歌不积口德顺口取的。
王妃从小就恨他恨得牙痒痒。宁愿病死也不愿让他诊病。
……就这样,静王府上上下下地折腾了一年,王妃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每昏睡过去,都要好几天才醒来一次。
————
“谢姑娘,小心脚下。”
一辆沉稳而又精致的乌木四辕马车缓缓停下。随行一名银甲男子轻轻一跃从马背上飞身而下,正是亲自护送谢安莹的李承霆。
静王府听说今日名医来访,早就命管家下人在门口候着了。李承霆顺手将缰绳递给一名小厮。然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
——谢姑娘眼睛多有不便,而红提又被她半路放下车不知去做什么事情。
现在只有她一人。李承霆自然而然觉得照顾她成了自己的责任。
“有劳郡王爷了。”马车中传来谢安莹的一句客套。
温和柔软的声音,引得王府门前的管家奴才纷纷伸着脖子看。
只见车帘被一直雪白如玉的纤细柔荑轻轻掀开,随即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
这声音,这手,已经令众人浮想联翩了。可当他们看见谢安莹的人之后,原本的向往之心更是无处安放!
——眼前女子虽然带了面纱,可这样的身段和那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使得众人几乎忘了规矩,也忘了谢安莹是个瞎子……
谢安莹见无人上千扶她,眉头轻轻皱了皱,反正看起来大家都在发呆,应该也不会有人介意她自己下车的。
谢安莹索性轻轻提了裙子,就要自己往下走。
车前摆好了下马凳,曲柳木的凳子上铺着丝绒垫子,却只给人用作下马时候的脚踏,当真是精贵至极。
谢安莹正要向那下马凳上踩去,眼前却多了一只手臂。
李承霆将自己的右臂抬起来,声音低低沉沉的:“本王扶姑娘下马。”
他对静王府下人门的集体失态很不满意,不过这不是他府上的奴才,他也不好出言苛责。为了不让谢安莹有什么闪失,他只好自己上前亲自相扶。
谢安莹稍微犹豫了一瞬,将手轻轻搭在李承霆的手臂之上,借着他的力下了马车。
“郡王爷不必担心,你只需在前引路。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便知道高低起伏。”
自从听说李承霆将柳斌关押在肃王府私宅之后,谢安莹的声音里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冷漠与排斥——反正只是一场交易,她又何须耿耿于怀?
至少表面上不该耿耿于怀。
“如此这般,我便在前面带路了。姑娘请。”李承霆关切地打量着谢安莹,见她不似说谎,这才转身走向静王府的大门。
谢安莹见他转身,这才将手捏的紧紧的藏进袖子中。那只扶过他的手,指尖似乎还存留有他的温度,就连他衣衫上的纹路也像是烙印一样,让她纠结不已。
谢安莹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多想。
在山上时,抱都抱过了。怎么知道身份之后,反而多情善感起来?
虽然也许她无法发自内心的讨厌和憎恨这个人,但也应该绝情些才是……
谢安莹眸子中的光华一恍而过,又变成死灰空洞的模样。
谢安莹一言不发地跟着李承霆,被下人们簇拥着来到一处院落。
整个王府因为是依山而造,所以这院落里的屋舍也是前低后高。尤其是眼前这一间,与其说是屋舍,倒不如称之为殿宇为好。
谢安莹听见下人说这里便是静王妃的居所,一时不由得有些吃惊。因为就她看来,这间殿宇明显已经违制了!
无论是飞檐还是琉璃,更有十二根大柱撑着双层穹顶……这分明应该是宫里才能用的仪制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王妃
李承霆原本已经踏上殿前的白玉石阶,正想转身提醒谢安莹小心脚下,于是谢安莹这一瞬间的诧异便正好落入了他的眼中。
李承霆看看眼前的安泰殿,又看看谢安莹,心头隐隐略过一丝疑惑。
静王府邸出现这么一座违制的殿宇,这其中的确是有些缘由的。外人不明就里,所以对于初次见到的人来说惊讶也是在所难免——可谢姑娘她不是看不见吗?
“你……怎么了?”李承霆有些怀疑地试探道。
“这石阶竟是玉石雕砌?我从未走过这样石阶,故而有些惊讶,倒教郡王见笑了。”
谢安莹没有想到李承霆竟这样敏锐,暗暗底下头有些心虚道:“正所谓一叶落知天下秋,石阶如此奢华,想必眼前屋舍一定恢宏绝伦。”
谢安莹说着,用脚轻轻在石阶上踩了踩,表明自己只是通过脚下的感从而觉想象出眼前的样子。
“恩,你说的不错。”
李承霆果真忘记了刚才脑海中一瞬间的猜疑,他见谢安莹似乎有些尴尬,于是语气柔和地对她解释了一番。
——现在这处静王府,原本就是一处避暑行宫。只不过不是当今陛下建造的,而是已故先皇的行宫。
静王爷与当今陛下虽非一母所生,但兄友弟恭向来就关系不错。所以既然是已经废弃的行宫,皇帝陛下就大大方方地赐给了自己这位爱妻如命的兄长。
而后,静王爷带着王妃迁居至此之后。感念先皇又唯恐对先皇不敬,便只是将原来的几处殿宇修缮了一番。
为了避嫌,静王爷还曾经上表陛下说是等王妃病愈之后就搬回去。
所以这般违制。说起来也只是借宿。既然皇帝陛下本人都觉得无妨,其他人自然也就不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谢安莹心中称奇。
她一边跟在李承霆身后慢慢走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这座恢弘的殿宇。
这里果然处处都是按着皇家最高规制敕造的。小到一处丹墀,大到一处漫坡,处处雕龙画凤恢弘非常。
可自古皇家哪有什么兄弟之情?
她家一个破落侯府还挣得人仰马翻呢!更何况这静王爷还是当今陛下的异母兄长?
不过……谢安莹勾勾唇角,露出一个微凉的笑容。自打重生以来她看谁都不像好人。也许眼前这些只是她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不定静王爷还真就是来避暑的。
谢安莹又看一眼那九龙玉石漫坡,甩开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念头。跟着李承霆进了内殿。
殿内焚着淡雅的香料。与平阳侯府里老夫人那种随意礼佛的檀香不同,谢安莹一进来便闻到了甘松、川芍、龙脑之类药材的味道。
甘松理气止痛,又能醒脾健胃。很是适合静王妃。而川芍和龙脑怎是行气开郁。降气温中,也是对静王妃的病症很有帮助的。
看来太医们是下足了一番功夫。
两人站在堂中等待了一小会儿,经由婢女的两道通报,里头终于传来了消息。
王妃今日未曾醒来。故而病容不整不见客。于是只请谢安莹一人入内诊治。
李承霆已经成年。他父亲肃王又是外姓王爷。所以的确不便进去,谢安莹轻轻点头,只身随着婢女一道入内,又穿过几道廊房,这才终于进入静王妃的寝殿。
谢安莹先是在珠帘外行了跪礼,很快便听见里面传来荣虢郡主的声音。
“快快请起,安珍你不是外头那些郎中,今日来又是表弟专程青睐帮我为母妃看诊的。怎么能让你行礼?”荣虢郡主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是怕惊扰了床榻上的静王妃。
荣虢郡主口中的表弟便是李承霆。
李承霆的父亲肃王爷乃是外姓封王。与静王爷和皇帝陛下并无血亲。全仰仗开疆辟土的滔天军功。这才得了一个世袭王爵。
而李承霆的母亲肃王妃,便是这静王爷的嫡亲妹子。
所以虽然两边都是王府,但实际荣虢只是他的表姐而非堂姐。
“郡主客气了,原本就是见到郡主我也该行礼的。”谢安莹想到自己前来的原因,微微有些别扭。
她刻意不提李承霆请她前来的事情,只低低客套一句,便径直向床榻上看去。
荣虢郡主见她无意多说,连忙让开身子,引着她走近坐下。
床榻之上厚重奢华的幔帐已经被卷向两边。
只见一位貌似老迈的女人躺在床上,透过她身上的锦被都能看出那枯枝一般的身体。尤其是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和脸更是像附着了一层树皮,憔悴得完全没有半点生气。
若不是荣虢郡主声声唤她母妃,谢安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就那位只有四十多岁,又以圆润著称的“熊童子”静王妃!
“母妃昨日醒了一回。只进了一勺参汤和一勺肉蓉羹。然后就沉睡到现在。今日,还一次都没醒来……”
荣虢郡主的声音带着点哭腔。
随着王妃的病情每况愈下,众人的期待也越来越低。
对于荣虢郡主来说,现在哪怕王妃每日清醒一个时辰,再多吃两勺东西,她与这整个安泰殿里就跟得了天大的喜讯一样。
谢安莹的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她终于明白她为何之前会在普觉寺里大闹了……
能病成这幅样子,王妃这病恐怕真不是一般的病。而哪个为人子女的看见母亲如此煎熬恐怕都忍受不了。更何况一向事事顺风如意的荣虢郡主。
谢安莹没有回答郡主的话,而是将手缓缓伸进帐中,压在了静王妃的腕上。
谢安莹这般举动,与一般郎中完全不同。所谓“望、闻、问、切”她一下子跨过前三个步骤——倒像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在胡闹一样。
静王妃身边的嬷嬷和婢女都有些怀疑地看着,甚至几次还想上千阻止,只是被荣虢郡主用眼神制止了。
贴身伺候王妃的这些人,她们对王妃的感情一点也不会少于郡主。
自从王妃病了这一年多来,她们每日都看着太医和御厨们来来去去,可谁都束手无策。
就连前段时间被郡主拉扯来的那个号称京安神医的许郎中,不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嘛。
要知道那位许神医可是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家了。而眼前这位谢家姑娘,如花似玉的年纪……又是盲女……
她连自己的眼睛还没治明白呢,又怎么可能治得了王妃的病?(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回生
谢安莹对旁人的看法一无所知,在触摸到王妃脉息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抛开一切杂念,只将自己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指尖。
指尖微微传来静王妃杂乱无章的脉息,那脉动犹如细丝穿着米珠,断断续续一下有一下无地从她的指尖溜过去。
这究竟是什么病症……
谢安莹的心思渐沉。
王妃的脉息又急又乱阴阳逆行。这样的活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她也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谢安莹前世在镇北侯府得遇师父教导,虽不敢说自己已能起死回生,但对她清楚的知道她的医术也绝非寻常人可比的。
尤其重生以来,她既医治好自己的眼睛,又能在众人眼皮底下为江夫人解毒。就连许神医的医术都远不及她。她怎能不自信满满?
可这一次,似乎却是真的遇到难题了。
王妃的身体本身没有什么病症,看看这些精细异常的饮食伺候,就算有病也绝不至于病成这样。
只是她的身体里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空洞,在时时刻刻吸收着她所有的养分……
“安珍,怎么样?可有什么办法吗?”荣虢郡主似乎感觉到谢安莹的迟疑,她不愿接受现实一般急急道:“安珍你之前给我的万安丸就十分有效,母亲吃了没有吐不说,当日还醒来了两个时辰之久……所以,你一定是有办法的,对吗?”
谢安莹再次将手按在静王妃腕上。又细细听了一回,这才十分肯定的起身回了郡主的话。
“办法我有,但只能缓解王妃的症状。”谢安莹对郡主福身道:“恕安珍无能。恐怕无法完全医治好王妃的病症了。”
谢安莹说完之后,做好准备等着承受荣虢郡主的暴怒或者大哭。
可与意料中不同,郡主没哭,而整个内殿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奴婢们似乎都摒住了呼吸,只听荣虢郡主一个人的声音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说的缓解……是缓解到何种程度?”
“表面上,大约能如同你我一半的程度……”谢安莹实话实说。
谢安莹心情不好——她之前还夸下海口与李承霆做了交易!
可这静王妃的病情她的确无法医治。想来用尽全力,最多也就是能让静王妃表面上看起来无碍吧。
“你是说。母妃她能像你一样站起来!?”荣虢郡主却已经失控地抓住了谢安莹的肩膀,声音也瞬间扬高了八度。
不但荣虢郡主失控,这一屋子的人哪一个听见这话会不失控?
多少太医和御厨。在看完王妃之后,都只剩下摇头叹息。别说治好王妃了,就连让她多睁片刻的眼或者多喝一勺汤羹的本事都没有。
而眼前这位谢姑娘居然说能让王妃好起来,而且能好到像她和郡主一般的程度!
这跟起死回生也没有多大区别了。管他根治不根治呢!
在满屋子的嬷嬷和婢女吃惊地注视之下。谢安莹仍旧有些低落:“是能站起来,也能说话进食,还能缓慢的走动。但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谢安莹的低落,完全是担忧自己与李承霆的交易。可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噗通”一声膝盖着地的声音——正是静王妃身边伺候了一辈子的嬷嬷直挺挺地跪在她的面前。
“神医若是能让王妃起身行走进食,老奴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后给姑娘做奴婢去!”
这位嬷嬷的年纪比王妃要大上许多,一身装扮穿戴。比平阳侯府的老夫人也不差到哪去。若不是她对郡主行礼又自称奴婢,谢安莹还真看不出她是个嬷嬷。
这样的年纪。想来是从王妃年幼时就伺候着的。
对于谢安莹来说,没有根治就是没治好。但对于这些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望的人来说,王妃哪怕如谢安莹所说,虚弱得像冬天里的花朵一样……那也比现在这样好多了!
老嬷嬷一跪下,一屋子的奴婢都跪了下来。
谢安莹哪敢当这大礼,连忙闪到一边让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你们这样倒叫我惭愧。我且先试试,一切等事成再说吧。”
谢安莹好不容易将满地的人都劝起来,这边又被荣虢郡主紧紧握住双手。
荣虢郡主激动得不能自已,眼泪也止不住滴在谢安莹手上:“安珍,你若能让母亲起身行走进食,别说让嬷嬷去给你做奴婢,就是我……”
郡主想说就是让她给她做奴婢都行!
谢安莹赶紧使劲抽出手捂住郡主的嘴:“郡主快别打趣我了,既然要治病,还需做足准备。我与郡主写上一些东西,郡主吩咐人将东西备齐。我明日再来打扰。”
“你不用回去等,母亲病了这一年,王府上什么药材没有?你只管写来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谢安莹提到治病,荣虢郡主总算转移了心思。这一屋子奴婢也纷纷抹着眼泪,伤感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谢安莹十分不适应这种众星拱月的场面,尤其是她还什么都没做的时候。
她取过下人递上来的纸笔,先是象征性地摸索了一下纸张的边缘,然后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了足足三大张的药材。
谢安莹能写字,荣虢郡主是知道的。毕竟之前被传成“只应天上有”的那幅桃花图也是出自她手的。
不过这亲眼见到,的的确确仍旧十分震撼。要不是一心惦记着去准备药材,她也想闭着眼睛试试了。
“你们快拿着方子去准备!”荣虢郡主不等墨迹稍干,将药方拎起来就塞进下人的手中。
————
谢安莹被请到花厅之中小坐,荣虢郡主等不及要去禀报静王,于是花厅之中只留下谢安莹……还有一个一直坐在这里的李承霆。
“怎么样?我看表姐似乎哭过,你真的能治好舅母的病?”李承霆远远坐着,脸上也难掩震惊。
他虽然知道谢安莹医术不凡,但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请她前来。
要知道宫中的太医院可是不养闲人的。这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症,要是真能让她治好,日后也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来。
谢安莹有些不想面对李承霆。可逃避不是办法,而且这事情也逃不过去。
面对李承霆的问话,谢安莹只得低着头站起身来行礼道:“对不住郡王爷了,王妃的病症我无法根治……最多是能缓解她的表症,让她看起来如正常人一样。可实际上却不能间断治疗。”
李承霆眉头轻轻一皱。这话听着耳熟,不正是闲歌给他诊病的时候所说的吗?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静王妃的病居然也落得“只能解表相”的下场?
谢安莹见李承霆脸色不好,知道自己的交易恐怕是保不住了,但这终究自己无能,与人无尤。
“郡王爷若是不肯继续羁押柳斌,可否将他交给我而并非送去官府?”
谢安莹低着头却微微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李承霆。
李承霆眼前一亮,瞬间就忘记方才脑中隐隐的念头,就连他眉间的皱痕也舒展开来。
——想不到谢姑娘居然会有这样可爱的表情。要是她的眼睛真能看见自己,这神情就像是个打翻花瓶的小女童……认了错又不想受罚。
他转回神,整肃神色对谢安莹道:“能缓解表症已经十分不易了,本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谢舅爷就继续羁押在我府上,姑娘不必担心了。”
李承霆大方,谢安莹本该高兴,可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脸红。
她快速收回目光对李承霆的方向福了一福,又含混不清地嘟囔一句“那安珍谢过郡王爷”。之后便坐下用茶盏挡着脸,再没敢抬头看他。
却不知,她这幅样子落在李承霆的眼中,只剩娇艳二字。(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有关
静王府的药材储备果然令谢安莹吃惊。
她与李承霆才小坐了一会,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犹如集市。
听见动静,两人均起身向外看去。只见方才那位嬷嬷领着十几个下人鱼贯而入。
而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抱着大木头箱子。走在后面的,甚至还有两人合抱才能抬起的大箱。
“竟然要用这么多药材?”李承霆与谢安莹并肩站着,闲聊一般地问道。
郎中用药,一般会写上药材名称和用量。所以既然他们抬过来这些,想必都是谢姑娘要求的。
果然,谢安莹点点头:“这还只是一小部分,我方子上要求的剂量是这个的三倍之多。”
两人说话的功夫,下人们很快就将箱子都堆砌在院子中的空地之上。
“这些药材想要搬进屋子是不可能了,我先过去看看。”谢安莹说着对李承霆轻轻点头,往堆放药材的地方走去。
这一次李承霆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而是跟在了他的身后。毕竟下人们忙着搬运药材,未必注意得到谢姑娘,所以他跟在身边也安全一些,省得磕着碰着了。
谢安莹知道他是好意,而且这是在别人家的地方,她也不能拒绝。
她缓步走到一堆箱子面前,摸索着打开了一个。
这箱子里放着的是十斤长微草,谢安莹用手轻轻摸过药材表面,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对李承霆道:“劳郡王大架,喊个人过来将这些草药斩碎。”
李承霆原本还担心谢安莹不愿让他跟着,现在听见她请自己帮忙。不知为何心中居然有些欢喜。
他很快招手叫过来几个人,让他们听从谢安莹的吩咐调配,将各色草药一一处理起来。
等到第一批草药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第二批和第三批也被运送过来了。
这第二批药物进了庭院的时候,李承霆的脸色就有些奇怪。这药材的数量来看,就算是熬成药汁,也足够喂饱整个静王府了。
况且这一幕他似乎也听闲歌说起过。
直到最后一批药材进来的时候。李承霆的脸色已经彻底凝重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了一样东西,几乎就要印证他的猜测——约莫半人多高的三口大缸,被几个下人吃力地抬进来然后轻轻地放在地上……
这完全跟他治病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李承霆记得自己数年前第一次发病的情形。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感到极冷极热的交替,而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应对,鲜血就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当时的情况他完全控制不了,只觉得有一道疼痛在身体里游走。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他还来不及忍受这种痛苦。便从马上跌落,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这件事情知道知道的人不少,几乎整个京安城都知道他有个不知何时就会发作的毛病。
但真正知道他怎样治病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三口缸,其中两个是用来调理药汁的,还有一个是用来给王妃浸泡的?”李承霆压抑着自己声音中的费解,假装平静地试探道。
“没错,郡王爷真是好见识。”
这种医病的法子可不常见。没想到小郡王竟然会知道。
谢安莹觉得有些可疑,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毕竟等药汁熬好之后就要请王妃坐进去。到时候大家就会都知道。
“王妃要在缸中浸泡三日之久?”李承霆继续问。
“不。如果换做身体底子强健之人,三日就够了。但是静王妃,恐怕需要七日,或者更久。”谢安莹一边等着下人们准备,一边偷偷打量李承霆。
当年师父教习自己这种救命之法的时候,跟自己说的的确是三日。
谢安莹之所以记得很清楚,那是因为这种方法实在太奇怪了,她觉得自己以后肯定用不上。可师父却说她一定能够用上。
至于这一次,决定让王妃浸泡七日,那是她自己改良的。
这些配合熬制出来的药汁,都蕴含着强大的药力。她又特别在其中增加了几位补药——用来填充王妃身体里那个不断吸收养分的空洞!
可谢安莹这种回答,似乎并不能满足李承霆的好奇。
他越来越觉得此种病症跟自己似乎有些关系。而且他还有一种预感,那就是眼前这位谢姑娘,似乎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不解之缘。
“如果是我这样的体质呢?是不是三日就够了?”李承霆半开玩笑道。
如果谢安莹说是,那么静王妃跟自己的病应该是一样的了!
也就是说,谢姑娘或许能告诉他更多有关这病情的缘由。
这对李承霆来说太重要了,毕竟战场沙场才是他的天下!而闲歌那个捏不扁揉不烂的笑面狐狸,根本就不愿意对他吐露半个字有关病情的事情。
每次他问起时,闲歌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还说什么这是他杀戮太重冲了命数,非要让她娶平阳侯府的嫡女谢安莹。
他从来没有过娶亲的打算,对那位一无所知的谢安莹更是没有任何好感。
而且他也不愿因为自己的病症,就误了他人一生。
若是谢姑娘能告诉他一些线索,或许能有所突破也说不定!
谢安莹忍不住咳嗽一声。
与李承霆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也知道他不是个多话之人。大多数时候,就算是要说话他也只说些低沉简短的,更不可能这样锲而不舍地追着自己问一个完全不重要的问题。
难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谢安莹忽然产生一个顽皮的念头:“郡王爷玩笑了,你问我如果是你这样的体质……可我并不知你的体质如何。难不成,你也想让我给你扶脉?”
谢安莹不是郎中医女,看在交易和人情的份上,来给王妃扶脉倒还情有可原。
但若是莫名给李承霆扶脉,这绝对是轻浮举动了。
谢安莹之所以这样说,也就是故意拿话堵他一堵,希望他不要再追问了。
可谁知李承霆今日真的十分反常,他只犹豫了一瞬,竟然就借着谢安莹的话硬撑下来——“本王,本王的确有些身体不适,谢姑娘若肯出手相助,本王不胜感激。”
李承霆说着,还十分鲁莽地撩起自己一截袖子,将强健有力的手臂递到谢安莹面前。
这一下轮到谢安莹大窘了!
眼前这小郡王一脸急迫之色,要不是他一向稳重,谢安莹几乎要以为他是被那个登徒子掉包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深夜
谢安莹与李承霆正在纠缠这个问题,荣虢郡主已经赶了回来。
有她在场,李承霆只好收声。
但他也只是暂时放过谢安莹而已。其他事情他可以不问,但这事他却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不但要问谢姑娘,还要再去问问闲歌。
——与其指望那个谢安莹的八字,还不如拉上这个谢安珍大家一起坐下来讨论一下病情比较靠谱。
荣虢郡主刚从静王爷那里回来,说是静王爷听说王妃的病情能得到控制,当场喜极而泣。可因为外面还有别的客人一时不能过来。于是便由荣虢郡主转达他的谢意。
如果郡主一手拉着谢安莹,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亲近。
谢安莹有她作伴不用再应承李承霆的怪问题,倒是也轻松不少。
几人就这样分别监看着药材的准备。终于,在谢安莹的指导之下,三只大缸终于全部填满只等着熬制十二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开始为静王妃治病了。
这一日下来,谢安莹明显有些疲惫。荣虢郡主连忙出言相邀,请谢安莹这几日就留在静王府安心住着。
对于谢安莹来说,她当然希望自己住在这里了,因为这里离闲字格总是近上许多。
“如此这般,就有劳郡主了。”谢安莹恭敬不如从命。
荣虢郡主留下谢安莹,心里这才踏实多了。毕竟母亲的病没个准头,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而有了谢安莹在这里候着。一旦有了什么紧急状况,她也就不怕了。
荣虢郡主立刻命人在王妃寝殿旁安排了一间厢房。
这厢房明显不是给客人住的,荣虢郡主想让自己住的离王妃近一点。谢安莹也明白郡主的心情。
“一切听凭郡主安排吧。”谢安莹有些无奈地谢过郡主——厢房就直面着这三个大缸,看来她这一整晚,注定要闻着这苦药的味道入睡了。
“表姐给我也安排一间吧。”李承霆微微有些脸红,谢姑娘还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今日只有将厚颜无耻进行到底了。
“你也要住下来!?”荣虢郡主奇怪道。
她的眼神在李承霆和谢安莹只见转了一圈。李承霆虽然眼神有些闪烁,但仍旧是一直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样子。而谢安莹就更不用说了,她本来就不是矫情女子。想从她脸上看出娇羞暧|昧,也不是见容易的事情。
荣虢郡主的目光无功而返,于是索性直接问李承霆道:“自从你成年之后。就很少来我们府上走动。今日怎么还有兴致住下来?”
这个问题,李承霆与谢安莹都心知肚明。
但要李承霆当着明白人说谎,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将谢姑娘送来的,总得将她送回去……她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这样的说辞。的确是李承霆一贯的作风。荣虢郡嗔怪地看了一眼李承霆,随后拉着谢安莹道:“没吓着你吧,我这个弟弟就是这样,说话做事都是一根筋。你莫要觉得他冒犯了。”
荣虢郡主这样一解释,李承霆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好在谢安莹也没有揭穿他的打算,只是微微笑着应下。
眼看天色将晚,三人便各自安顿歇息下来。
————
亥时一过。静王府各处闭院安置,谢安莹为免除打扰。也早早就洗漱上床歇息了。
而在静王府另一处遥远的院落,却有一个中年男子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地放空着眼神,像是再等待着什么事情一样。
这男子人身材微胖,细眉细眼。相貌看起来十分和气。他头戴七龙金冠,身上也是七龙王服,相貌上与当今皇帝陛下极为相似——正是静王爷本人了。
他像尊雕像似的坐了一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原本一团和气的样子在烛光光之下越发阴骘。
直到书房一面书柜后面发出一声清响,他这才回神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进来吧。”静王爷调转椅子的方向,对着书柜沉声道。
书柜应声而开,后面竟然露出一条黑漆漆的暗道来。只见一个身着五彩缤纷异国服饰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对着静王爷行了一个少见的弓步礼。
“王爷深夜召唤我来,不知有何事要吩咐?”那男子声音嘶哑,语言含混不清楚,很明显是对大历朝的语言不通。
静王爷并不还礼,靠在椅子上道:“今日王妃那里来了个麻烦……”
“请王爷放心,那女子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连自己的眼睛都治不好的人,又怎么可能治好王妃的病?”异族男子十分肯定地答道。
静王爷轻轻松了一口气:“我也这样想,那女子曾经在平阳侯府就将毒药错诊为食物相克所致。想来医术不过尔尔……尤其是对毒术,恐怕更是一知半解。只不过……”
静王显然并不是为了谢安莹发愁!
“王爷是担心小郡王?”
“不错,就是担心他。他这一来,我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静王说着就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大高兴。
异族男子却将手握成拳头,在自己胸膛上砸了两下:“王爷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去他们院中做些手脚。不过王爷明日还是去见见王妃才是。”
静王爷点点头。是啊,他与王妃恩爱非常,全天下都知道他爱妻如命。他要是明天再不出现,恐怕李承霆就要起疑了。
“去办吧。别做得太过了。”静王爷挥挥手,异族男子得令退下。
书防住又恢复了笔墨书香的样子。
————
谢安莹正微微如梦,忽然听见窗外似乎有些响动。她猛然坐起身来,用耳朵细细辨识着声音。
果然,她听见窗户被人轻轻打来。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跃而入,分明落地却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来。也就是谢安莹这种耳朵及其敏锐的才能听见。
就连外面睡着伺候的额几个婢女,都对此一无所知。
“郡王爷深夜来访,是不是有些冒昧了?”谢安莹坐在床上,盯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屋子道。
“谢姑娘明知我今夜会来,否则也不会阖衣而睡,如此,也不算冒昧。”黑暗中,李承霆向前走了两步,在谢安莹的床前停了下来,十分欣赏地看着她穿戴整齐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调戏
守在外面的婢女似乎已经沉睡,对于李承霆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全然无知。
毕竟静王府这种地方守备还是过得去的,寻常宵小绝不敢犯,所以也就没有警惕的必要。
李承霆的声音压得极低,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房间,居然为一本正经的他平添了一丝魅惑之气。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就站在谢安莹的床前,仿佛理所应当地看着她。
谢安莹深吸一口气。
她的确想到李承霆可能会来找她,所以缺乏安全感的她才穿着衣服睡觉。可当他真的出现了,谢安莹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做足心理准备。
她怎么也想不到,像李承霆这样的正人君子,居然也能干出这种半夜跳窗的事情!
本以为按照他这性子,最多也就是收买个婢女传递一下消息的……
黑暗中,窗外吹进来带着夏日温暖的风,还带着浓浓的草药苦涩味道。
谢安莹自从在山上遇见柳斌之后,就时常觉得冷,就连这样一点微风都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她在漆黑中拉起身上的锦丝薄被,将自己又裹了一层,这才踏实了些。
“既然来了,看来有些问题我也不能不答。郡王请问吧。”谢安莹终于放弃了抵抗。
李承霆听见她答应了,脸上露出微微期待。他转身提过一个鼓墩,放在距离谢安莹床前三步的地方,自己端坐上去。这才开口进入正题。
“静王妃所得的病。有名字吗?”李承霆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安莹。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屋子里的漆黑,谢安莹的样子轮廓,在他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谢安莹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两边。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裹着,像是很冷的样子。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看向李承霆身下的鼓墩。
沉甸甸的鼓墩拿在他的手上就像是小孩子玩具一样,就连他放手的时候,也没有跟地面相碰发出声音。
谢安莹心中感慨之余,不免兴叹——看李承霆这幅样子,根本就不是打算问一两个问题就走。
都自己给自己找凳子了。恐怕不问个清楚明白,他是不会走的。
谢安莹正这么想着,就看见李承霆四下打量着屋子里的茶几桌案……
谢安莹很怕他这时候再起身给他自己斟一壶茶来。于是赶紧出言打断:“静王妃的病没有名字。”
说到静王妃的病,李承霆终于不到处找茶壶了。
他眉间轻轻锁出一道细纹:“没有病名,姑娘是如何知道解救之法的?”
李承霆迫切地想知道一切有关这个病的线索。尤其是最近,他越来越觉得为了治病去娶一个女人。这件事情简直太荒谬了。
谢安莹虽然不理解他为何会对静王妃的病症耿耿于怀。但目前他问的这几个问题,她还能回答。
“静王妃的病不但没有名称,而且我也从未在别处见过。”谢安莹看见李承霆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颤,她继续坦白道:“每一种病症都有解法,如果你是郎中就会明白。而我,只是根据她的病症提供我认为正确的做法。”
谢安莹也不知道自己说明白了没有。
总之她的意思就是她对这病一无所知,至于怎样救治,完全是她猜的。
谢安莹本以为这样的答案应该能结束话题。最起码也能缩短一下两人对话的时间。
可李承霆却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他甚至将鼓墩又拿起来。往谢安莹面前挪了挪……
“那你就说说静王妃到底是怎样一个病症,比如说,她发病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会吐血吗?”李承霆像个求学的孩童一样,连一丝机会都不肯错过。
他说道吐血,谢安莹倒是想起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的惨状了。
鲜血从喉头不断涌出,灌满了她的整个口腔之后,仍然在源源不断的外流。她现在想起来,当时那种情况实在不像是砒霜,反而像是五脏六腑都被绞碎,碎成了血沫肉沫,然后被她吐了出来。
想到这里,谢安莹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她用拳头压了压唇,摇头道:“静王妃虽然吐过很多食物,但是并没有吐血的先兆。她的病症……说出来你也不懂。”
“你只管说。”李承霆没有否认自己不懂,但他就是要听。
谢安莹拗不过他,只得将自己所知的一一道来。
静王妃的病症无非是体现在外表和内里。外表上的自不用多说了——吃不下、呕吐、虚弱、消瘦、直到现在的意识模糊。
而内里上,最奇怪特别的地方,便是她的脉息。她脉息极其紊乱,甚至有逆行之势。而她的五脏却始终完好无损,只是因为长期的不进食而导致了衰弱。
谢安莹也不管李承霆听不听得懂,一股脑将这些都说给他听。
唯独有一件,谢安莹没有说,也不敢说。
这件事她十分拿不准——她觉得静王妃的身体里,似乎有一个活物。
如果不是这样,她实在无法解释为何所有的脉息都会汇入一处,她甚至能感觉到静王妃的身体里,有个无底漩涡在吸收着她的生命。
李承霆停下了自己的问题,底下头沉思了一会儿。
谢安莹所说的那些脉象脉息他的确听不懂,可是他却惊悚的发现,谢安莹所说的话,与闲歌所说的——一模一样!
除了在吐血或和吐食物这件事情上有些差别,剩下的都一样!
他忽然间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白天只是他一时情急的话,那么现在,他必须让谢安莹帮他把脉!
闲歌与父王都曾经郑重对他说过,他的病情,关系着战事关系着疆土,所以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具体的情况。
尤其是闲歌那老妖怪——他的话,几乎可以等同于陛下的命令。由他来专程嘱咐自己,盯着自己,足可见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了。
可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这个胆大的念头突然跃入李承霆的脑海。
他觉得谢安莹的医术十分高明,远远高过了他的认知。他甚至认为谢安莹绝对有能力与闲歌一较高下。
更重要的是,谢安莹十分可靠。
平阳侯与世无争,这位谢四姑娘又是从小养在内院的天盲女子……李承霆给自己找了许多证明谢安莹可靠的理由,但最终他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相信谢安莹。
“本王真心想请姑娘替本王扶脉,希望姑娘不要拒绝。”
李承霆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为了降低谢安莹的防备,他再次用上了“本王”这个称呼。
谢安莹皱着眉头,看着已经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白天的时候李承霆就做出过这种唐突的举动,后来被荣虢郡主打断了。
当时还只当他没事找事,现在看来,莫非他真有什么隐疾?
把脉这种事情,其实等同于窥探对方的身体。这腕脉一旦按下去,李承霆身体上的一切秘密,都会在她面前展开。
所以才有人会避讳性别不同的医者。而很多大户人家和皇宫内院也会专程养了女医。
因为对于医术了得的医者来说,扶脉其实比脱|光衣服看到的还要多——李承霆他真的想清楚了?
谢安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李承霆有什么病症。可他这样再三纠缠,也终于令她起了好奇之心。
谢安莹从被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超李承霆的手腕上压了下去……
脉息沉稳有力,年轻,各处都没有问题……谢安莹的脸色微微泛红,李承霆他莫不是真的在调戏自己吧!?
如果是那样,未免也太可恶了!
就在谢安莹准备收回手指出言相斥的时候,一股暗暗的颤动突然从谢安莹的指尖划过。
谢安莹惊得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浑身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不顾一切地从锦被里钻出来,用另一只手拉住了李承霆的手,而扶在他腕脉上的一指也改为三指……(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肌肤
就在谢安莹几乎可以肯定李承霆一切健康的时候,指尖那种熟悉的触感突然出现,将谢安莹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之所以熟悉,不是因为别的,正是谢安莹在静王妃的脉息里感受到的那种震动。
那不是发自本体的震动,而是像一种外力。一种寄居在心脉中的外力所致。
谢安莹集中精神,仔细感受着来自指尖的回应。可那细微的震动只出现了一下,就再也没有了。
如果此时不是深夜,谢安莹或许就能看见李承霆凝重的表情了。
对于李承霆来说,谢安莹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这个女子,可是在面对柳斌的时候都能沉着冷静的。她淡薄的样子,早就已经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了。
人现在,能让她甩开被子扑过来……可见自己这病症,的确是非凡罕见之症了。
“谢姑娘觉得如何?”李承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松一点。
虽然他才是那个应该紧张的病人,可他还是不想让自己这种情绪影响到谢安莹。
谢安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整个人跪在床上,爬着扑到李承霆的身前,两只手还紧紧抓着他不放……
这样的场景若是换做平时,谢安莹估计会悔恨羞愧地想要将自己的手剁下来。可是现在,就算知道自己这姿势不雅,谢安莹的手仍旧没有离开李承霆的手腕。
她抬起头,在黑暗中凝视着李承霆。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无论是从医术上。还是从人情上,她都没办法告诉李承霆——“我猜你身体里有个活物”。
而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对它毫无办法。
换做是任何人。知道这种事情,恐怕都难以接受。这与勇敢与否都没关系。
一个人能接受别人举着刀砍向他的脖子,却无法接受身边有个时隐时现的鬼魂……或许就是这个道理,所有人对于未知的事情都会有莫名的恐惧。
尤其是这种,不但自己未知,连郎中都未知的病情。
“你别怕。”李承霆低着头看向谢安莹,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我已经知道一些了。否则为何又非要来找你扶脉?”
黑暗中,李承霆的声音低沉温柔,令谢安莹莫名心安。
谢安莹摇摇头。
她不该这么失态。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反过来要李承霆来安慰她……
“也许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你与静王妃还是不同的。”谢安莹拼命找回自己的思绪。
她的手指一直都没有离开李承霆的腕脉,而刚才那种震颤却只有微弱的一次——可是静王妃的身体里,各种奇怪的震颤几乎可以普奏成曲了!
再者说,如果真是如她所猜测有什么东西跑进体内。这样稀罕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位?
谢安莹想清楚之后。十分肯定地对李承霆道:“恕我医术浅薄,无法一次断定你的病情。你若信得过我,就抽空来吧。也许多试几次,你我都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谢安莹说完这才收回了手,也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对李承霆发出这样的邀请……或者说是约定。
她本该对他敬而远之的,可两个人之间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而紧紧牵扯在一起。
李承霆也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他比谢安莹想象中要淡定不少,因为毕竟谢安莹还没有给他最终的答复。而且他也至少证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谢安莹真的对这种病症有所了解。
这对李承霆来说是件好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可能。他可不想以后都留在京安城里,每日无所事事地做一个城防官。
他更不想靠着娶媳妇治病……
“既然如此。本王就先谢过姑娘了。”李承霆起身将鼓墩放回原处,颇为留恋地看了一眼谢安莹,:“更深露重,姑娘早些安置吧,本王告辞。”
李承霆说完告辞之后,却站在原地没动。
因为他突然发现一件怪事——谢安莹并没有要与他告别的意思,而是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在朝他招手。
屋里太黑毕竟还是看不清楚,李承霆不得已靠近了一步,却被谢安莹忽然抓住了衣衫往床上拖去!
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李承霆十分不解。可从谢安莹抓住他拉扯他的力度上来看,谢安莹却并不是要伤害他……
李承霆顺着谢安莹的力道,被她拉得坐在床上。而后者却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如果不是他稳稳地停住不动,谢安莹一定是打算要将他整个人都拉上床的!
李承霆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可紧谢安莹奇怪的举动还没完,不等李承霆发出任何疑问,谢安莹的手就捂了上来。
忽然被一个自己十分欣赏姑娘拉上|床,又忽然被一只柔软微凉带着香味的手捂住嘴巴……
这一瞬间,许多不该有的心思在李承霆心里骤然而生。甚至一种异样的情愫也也在他脑海迅速蔓延开来。而谢安莹贴在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刺激这他的感官,使得他根本无法思考。
不过,好在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近,近到让他能够看见谢安莹脸上的表情。
这张床不过一人展臂的宽度,现在两人都挤在上面,李承霆与谢安莹几乎贴面而坐,就连彼此身上的气息也能感受得到。
李承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疑问,尽量一本正经地朝谢安莹看去。
这一看之下,他的脑袋终于又开始继续运转了——
谢安莹的表情绝无一丝暧|昧,而是带着一种身临险境的警惕!
李承霆试着张了张嘴,表示自己想要说话。果然,谢安莹按在他嘴上的手立刻加大了力度!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不许他说话。
不但不许他说话,似乎还不许他呼吸?
李承霆从刚才起,不但嘴被谢安莹的小手捂着,就连鼻子也没能幸免……他凑近谢安莹的脸前,果然见她也蒙着鼻子摒住了呼吸。
这里可是静王府!
李承霆心中震惊不已,谢安莹怎么会认为这里有危险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交手
黑暗之中,两人的身子几乎靠在一起。
可谢安莹却全无心思去多想其它——现在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往她所居住的屋子里放了迷烟!
谢安莹最擅长的就是医术,所以金洋花和马钱子的味道根本就逃不过她的鼻子。
就在刚才李承霆要离开之前那一小会,谢安莹忽然闻到了这样的味道……
金洋花虽然是治疗湿症的良药,但同时也具备不可避免的毒性。尤其是在使用不当的时候,会对人造成身体暂时麻痹甚至永久麻痹无法恢复的伤害。
若磨成粉末或者提炼汁液,再配合可以震痛而且同样有毒性的马钱子——那就是一道不错的毒|药。
……好比眼前屋子里飘散的这些就是了。
如果没有防备,将屋子里这些气息大口大口地吸进去,那么很快就能看见药效——估计现在在外室守夜的纳西婢女们已经毫无知觉了。
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如果她们吸入的剂量太大,或许永远都会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李承霆对草药的味道根本分辨不清,再加上外面竖着三只熬药的大缸,他这一晚上满鼻子都是药味,早就已经麻木了。
现在无非是多了两种,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所以,即便是看到谢安莹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也只是因为相信她所以才做出了防备。
可是具体在防备什么,他也不知道。
谢安莹余光看见李承霆这幅样子。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一边将自己枕边的面纱重新带起以阻隔烟雾。然后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再次拉过李承霆的手,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迷烟”二字。
黑暗中,李承霆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
刚才还是懵懵懂懂的。读懂手上字迹之后,李承霆立刻绷劲了身体,整个人就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利剑一般。
谢安莹直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她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而与此同时,李承霆也十分自觉地张开身体,摆出防卫的架势将谢安莹牢牢护在身后。
两人就这样一同面对着黑暗。
果然就在这个时候。外间忽然发出了一阵细碎的声音,就像是为了要证明谢安莹的猜测一样,一股浓浓的药味再次灌入里间。
这一次。就连李承霆都闻到了。
里间的窗子大开着,屋子里不算太过憋闷,所以之前还能勉强抵御一时。
可总这样被人堵在屋子里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李承霆又不是柔弱女流。既然已经发现了对方。他便没有必要再躲!
在确定了果然有人偷袭之后,李承霆身形一动,转瞬便以迅雷之势撞破里外相隔的一道木门!
木门应声而碎。
待谢安莹反应过来时,李承霆已经身在外间了。
谢安莹没有贸然出声,这种时候她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做了别人的累赘便已经足够。
李承霆来到外间之后,首先看见的就是一个身影快速后退,他沉声一喝追了出去。那人却像是极熟悉王府地形一样,一个纵身便上了屋顶!
李承霆也跟着跳了上去。那人却并不恋战,只回身扫来一掌,试图摆脱李承霆之后继续逃逸。
李承霆却不按套路出牌,他非但未躲这一掌,反而迎身而上挥动拳头直朝那人心口要害而去!
他之所以这样做,便是看出对方身手飘忽,即便挨他一掌也没有什么关系。
果然,那人看见李承霆的拳头之后,不得不立刻收招。可即便这样,李承霆的拳头还是重重落在了他的胸口。
可就在李承霆准备再次进攻之时,那人却捂着胸口连退数步,借着他这一股力道毫无停留地转身快速遁走了!
因为还未交手,李承霆一愣,对方身手虽不如他。不过单单看着速度,想要追上却要废些时间……
谢安莹和静王妃都还在此处,他实在不敢离开。
本想呼喊王府护卫,可他半夜三更出现在王妃寝殿……只怕也不好解释。
李承霆望着那人远去的背景,徒手斩下一块飞檐花脊。
沉重的花脊是由石塑而成,李承霆斩断这一块足有小腿粗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飞檐从高处坠落,殿前的地面上摔得四散粉碎,还留下了一个深坑。
这样的动静足以引来王府之中的侍卫,李承霆立刻飞身而下退回殿中,沿着原路返回谢安莹的房间。
谢安莹所在的外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中了迷烟的婢女,一看就是半梦半醒中挣扎过的样子。
李承霆心中庆幸——好在谢安莹警觉,否则就他恐怕也要吃个暗亏!
毕竟谁会想到王府中王妃的寝殿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李承霆心情沉重地回到内室,当看见谢安莹还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姿势时,瞬间感觉踏实了不少。
“那是什么人?”谢安莹抱着被子,缩在床上一角小声问道。
李承霆摇摇头,又想到谢安莹看不见他,于是补充到:“不知是什么人,他身法不错,我没能追到他。不过你放心,王府护卫众多,他逃不出去的。”
静王妃的寝殿,正处在王府中心。李承霆相信自己发出的警报惊动护卫之后,那人就算是插翅也难逃四面八方星罗棋布的追铺。
对于李承霆的话,谢安莹未置可否。
她的仇人,无论是大夫人柳氏或者是镇北候王氏,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但若是静王府的仇人,又为何要闯入她所在的居所?
总不会是进错门了吧?
敢夜闯王府,又岂会是如此蠢笨之人,那不是等于来送死吗?
谢安莹心思微转,隐约有了几种猜测——李承霆现在就下定论说他逃不出去,依她看来却是未必!
殿外已经传来了护卫的声音,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谢安莹不再多说,对着李承霆指指窗户。
李承霆也听见了外面整齐的脚步声,他看了看谢安莹床上刚才二人蜷在一起的地方,又快速将目光移向别处:“今夜怕是难入睡了,你……照顾好自己。我先告辞了。”
李承霆从窗户原路返回,外面很快就传来护卫恭谨的声音。
原本谢安莹衣冠整齐也没什么顾忌,可此时却不得不脸色微红地快速起身整理着床铺。
李承霆临走时的那个眼神,被她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又看着两人一起滚过的床单,如何能不脸红?
————
侍卫们在外安置了那些中迷烟的婢女。
随后又有几位王妃近身的侍女过来打扫了一番,几人看见被李承霆撞碎的雕花木门,也未当面询问什么,想来是要回禀郡主再做定夺。
谢安莹等他们忙完,这才自己走到妆台前坐下,开始仔细地回想晚上发生的事情。
她早该想到的,在摸到静王妃脉息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静王府根本没有表面上这样平静——否则静王妃怎么可能得上如此奇怪的病症?
还有李承霆,李承霆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今夜遇到的夜袭,会不会就是为了阻止自己去探查这些事情。
谢安莹轻叹一口气。
她只不过想做个交易,却没想到会被李承霆一把拖进这么一摊浑水之中。
看来……以后还是要远着他些才好。
谢安莹完全没注意自己已经将手中的面纱揉成一团。
她只在心中不断地警告着自己——自从认识了李承霆,这几日的事情几乎桩桩件件都脱离了她的把控,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自己复仇的网里,暂时还没有他的名字,他这么快跑进来做什么!?
一定要离他远一点,等交易完成之后,一定离他远一点……(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线头
谢安莹无心再睡,独自坐在妆台前捱到天亮。
天色刚刚微亮的时候,荣虢郡主便带着人赶来了。
昨夜事发之后,荣虢郡主立刻先去静王妃那里查看。那边同谢安莹这里一样,也是一屋子人都被迷烟放倒。
唯一不同的是,并没有发现有人潜入那边。
荣虢郡主将王妃那边安顿好之后立即就过来了。她一脸愧色地拉着谢安莹连连道歉:“安珍妹妹昨晚可受惊了!说起来,王府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府上的戒备都松乏了些……连累你受罪了。”
荣虢郡主不是虚伪之人,眉间的懊恼之色溢于言表。
谢安莹能听出她的真心实意来,自然也不会怪她。
谢安莹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闲闲问道:“昨日那贼人后来如何了?”
荣虢郡主上下打量着谢安莹的神色,见她真的无事,这才拍着自己的胸口感叹道:“安珍妹妹真是好气魄,昨晚那事情,就连我都听得一身冷汗,你却这样稳得住……这可真是令人既敬佩又羡慕。”
荣虢郡主说着,拉谢安莹一齐坐下,又命婢女们速去安排早上的茶饭。
待屋子里的人都退出去之后,荣虢郡主这才小声开了口。
说起这件事情,荣虢郡主何尝不是满心费解?
静王府的侍卫就算再不济,也不可能叫一个蟊贼给戏弄了去。可昨夜满府上下所有侍卫齐齐出动,愣就是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荣虢郡主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昨夜那位。恐怕不是为财帛而来的蟊贼。八成是觊觎谢家姑娘美貌的采花盗!
听说采花盗都是一些江湖人士,其中不乏很多身怀绝技的世外高手。这样一来,王府的侍卫不是对手也就情有可原了。
更为主要的是。昨日那人哪里都不去,偏偏偷袭了谢姑娘的寝……
要说不是为色而来,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荣虢郡主心思单纯,三言两语将这些事情和心里话都告诉了谢安莹。
谢安莹听完当场呆若木鸡——她只觉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够天马行空了,没想到荣虢郡主则是更胜一筹,居然认为那人夜闯王府是为了美色?
如果是为了美色,又何必非要在这时候动手?
她无权无势。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想要劫色只需再等几天便易如反掌。
如今偏偏要赶在这个档口……
谢安莹怎么想,都觉得此事蹊跷……尤其是静王府还没有抓到人。这一点,就更蹊跷了。
谢安莹心中虽然这样想,却不能像荣虢郡主那样毫无顾忌地空口乱说。
她只好挤出些焦急的表情:“郡主这话,千万别传扬出去。我在侯府中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要是再添了恶名,恐怕要被撵出府了!”
谢安莹之前被罚上山的事情,荣虢郡主得知之后还想去侯府说情呢。
现在听见谢安莹亲口说起她处境不好,立刻仗义之心大起:“你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事关你的名节我怎么可能到处乱说。你瞧,我不是连她们都遣出去了,这才偷偷告诉你的?”
谢安莹十分领情,带着一脸感激之色谢过了荣虢郡主。
心中却无声呐喊——采花盗没碰着我的名节半点。你家表弟昨晚上倒是抢了采花盗的活计!
————
“你的伤势如何了?”
静王府书房之中一个人都没有——静王听说王妃寝殿遭到夜袭,当场就急的晕了过去。可他不许随从们再多生枝节。只说自己在书房中休息片刻便好。
随从们都在书房外守着,而书房之内却空无一人——只有书架背后的暗道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静王爷微眯着眼,低头盯着眼前一身彩衣的男子。
此时彩衣异族男子背靠着墙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细细的汗珠。他右手扶着自己的胸口,左手则是撑在地上,仿佛不这样做的话,他连坐都坐不稳。
他咬牙忍住胸口的疼痛,抬头看了一眼静王爷:“区区小伤就不劳王爷必记挂了,现在这种时候,王爷还是快去看看王妃吧!”
静王爷没有说话,似乎对彩衣男子的提议很不耐烦。
王妃有没有事,他心里还不跟明镜似的?
要不是他低估了李承霆,又怎么会被他打伤,现在还惹出这么多引人猜疑的麻烦!
彩衣男子似乎很明白静王爷的心思。他唇角一咧露出邪恶的笑容,眼神中也满是嗜血凶残:“王爷只管放心,我这次去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那女人的药我已经查看过了。那种药对王妃的身子的确好处,却又治不好她的“病”。这不是正帮了你我的大忙吗?”
他一边说一边发出阵阵冷笑,还不时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咳嗽:“只要王妃活着,将她身体里的蛊引养到岁数。介时其他的人,还不都要听从你的号令?”
静王爷原本满心烦躁,只觉得今日之事露出了马脚,李承霆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接下来恐怕难以善了。
但在听见彩衣男子这番话之后,静王爷的眼中却浮现出疯狂的向往。
彩衣说得没错,到了那时候,“其他人”的功夫再好本事再大又能如何?
只要时候一到,任凭他再难糊弄,还不是得乖乖听从他的号令!
而只要得到他的支持,自己这么多年来得憋屈也终于有地方发泄了!
“既如此,你就在这里好生待着吧。”静王爷眼中的狂热渐渐平息,起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之色,“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你绝不许再轻举妄动,否则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
谢安莹将熬制好的药汁逐一检查了一遍,为了安全起见,她甚至还用手指蘸起一点尝了尝。
一切都很正常,这药汁和火焰甚至这几口大缸,完完全全没有一点问题。
这倒是奇怪了,为何跟她想得不一样呢?
“你怎么了?不是说这些药没有问题吗?”
白天的李承霆完全恢复了之前的正派,就连说话也是低沉稳重的,对于昨夜的事情,除了谢安莹之外,别人恐怕根本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半点端倪。
谢安莹倒是看出他的欲盖弥彰了,只不过她现在对李承霆的心情没有什么兴趣。
她只是奇怪,为何分明有人要阻止自己给王妃看病,可这些药材却一点事都没有……这不合常理啊?
谢安莹只觉自己脑海之中有一团乱麻一般。
——王妃身体里有东西,李承霆身体里也有,有人想阻止自己给王妃治病,但补身的药材却安然无恙。
谢安莹只觉得自己离真相只有一线之隔,可无论她怎么找,都无法找到这团乱麻的线头。
正在谢安莹百思不解之际,一声通报却忽然将她惊醒——只听院外传来匆匆通报之声,说是静王爷刚从昏厥之中醒来,直奔王妃寝殿而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相信
谢安莹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许多不解之事瞬间有了原因和指向……只不过无论是事情的线索还是证据,目前为止都只是她的臆测!
这种臆测,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静王爷赶来得十分匆忙,众人也立刻整肃容姿准备迎接拜见。
谢安莹没机会细细思索,跟在李承霆身后半步,与其他人一齐回到正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静王爷就赶到了。
谢安莹仗着自己是个瞎子,索性大大方方地朝静王爷看去。
只见来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身材比平阳侯还要略胖些,身姿气质也十分气派,唯独一张脸生得一团和气,眼神也柔和得很——
要不是他身上一身七龙王服,身后又有内侍模样的人跟着,只怕要尝尝被认做是京安城哪个商户的富家翁了!
谢安莹微微失神。这一张和气生财的脸跟她之前的猜测大相径庭。
她自问从不以貌取人,可看见静王爷第一眼的时候,还真觉得他是个良善之辈。
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正在谢安莹这微微愣神的功夫,李承霆已拱手对静王爷行礼:“承霆见过舅舅……”
李承霆话未说完,静王爷已经顺势将他的手按下去。
静王爷将脸一皱,挤出些带着苦涩的笑容:“你这个灭良心的,跟你母亲一个样儿!明知道我常常惦记你们,却总也不来看我!”
静王爷这番话更是平易近人。不但全然没有王爷的威压,还带了不少长辈的殷殷关爱。
尤其是说话语速缓慢,声音带着些笨拙的结巴。越是这样,反而拉紧了他与众人的距离,让人觉得他十分好相处。
他与李承霆这样站在一处,若不论年纪的话,李承霆反而比他更像个王爷!
谢安莹听着这舅甥二人叙旧,回忆起荣虢郡主随口跟自己提到的几句旧事——
李承霆的母亲肃王妃,是静王爷的亲妹禄匋公主。
他二人算是自幼一同长大。在皇家几个兄弟姐妹之中,算得上是关系最好的。
但就像静王爷所说,自从禄匋公主嫁了肃王之后。与静王府的来往就屈指可数了。
荣虢郡主说起这件事时是带了些遗憾的口吻,可见这二府之间虽然成了姻亲,但果真反而疏远了。
李承霆听了静王爷的话面含愧色,反过来握住静王的手。安慰他道:“您知道的吗。母亲性子淡薄不爱交际,她心中还是亲近舅舅的。”
静王爷听完有些委屈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唉,我本就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就是想得慌,你不用哄我。”静王爷说着,满心难过地转移了视线,看向李承霆身后的谢安莹:“这位就是平阳侯的女儿?”
谢安莹上前一步行礼道:“平阳侯府四女谢安珍见过静王爷。承蒙郡主与郡王二位相邀,安珍斗胆前来为王妃诊病。如有冒犯不妥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谢安莹这一礼恭恭敬敬。全挑不出半点错来。
这样的行止再配上她的身段容貌,才算终于能跟外头的传言相得益彰。
李承霆的目光情不自禁被谢安莹吸引过去,认识她的时间不长,可几乎每一眼都能见识一个不同的她。
就像眼前这样,谁能想到那样野性难驯妖仙一般的人物,也会有端雅淑正的一面……
静王爷呵呵呵地笑着,对着谢安莹虚扶一把:“你与荣虢承霆两个都认得,又是来帮忙救命的,唤我一声叔伯也无妨。”
静王爷随和,谢安莹却不敢造次:“安珍不敢。”
静王爷“嗯”了一声,也不勉强她,也不再继续客套,挥手示意荣虢招呼客人,自己则是朝王妃寝殿走去。
荣虢望着静王爷的背影,好一会才转过来叹了口气,她拉着谢安莹面色犹豫道:“父王对母妃真是太好了,从前父王最好妓坊的那些歌舞音律,自从这次母妃病重父王一次也没去过。”
荣虢郡主感叹着,又说起不少静王爷与王妃之事,无非都是说他二人恩爱,希望老天保佑王妃的病情能快些康复。
李承霆虽然不常来静王府,但尚能陪着荣虢郡主闲聊几句。
谢安莹却是插不上话了。
前世她也有过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二人又何尝不是亲色调和比翼连枝?可人心当真深不可测,若不最后被王氏点醒,她哪里会明白枕边人恶毒更胜山中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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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莹听着姐弟两人的闲聊,中间又用过一餐饭,静王则是一直陪在王妃身边……
十二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婢女按着时辰进来提醒大家准备,众人立即一改之前闲聊时短暂的松散妆台,纷纷忙碌了起来。
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无论对于谢安莹,或者是王府中人,眼下唯有治好王妃的病症,这才重中之重!
谢安莹调好的药汁,由下人运送进一间专门腾出来的净室中。
净室的四周按照谢安莹的要求摆满了炭盆,又在炭盆上专门搭起一层木架,上面铺着一层炭灰用来吸收炭气。
此时已经是炎炎夏日,净室里的炭盆燃起,温度霎时犹如蒸笼。
谢安莹见万事俱备,将四处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命人将王妃抬过来,然后将她整个人放入汤药之中……
烫手的汤药很快便没过了王妃树枝一样的身体,而王妃的双眼始终紧紧闭着,没有一丝反应。
此时的净室之中,除了伺候王妃的嬷嬷和几个婢女之外。剩下人都被谢安莹拒在外面。
她命两个婢女扶住王妃的身子,自己则是取了金针,在王妃肩颈指尖的几处穴位轻轻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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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闲聊的时间过得飞快。而此时的时间却似度日如年。
荣虢郡主一直站在净室的门外,感受着里面热浪一阵一阵地透出来。
“母妃最怕热了……要不然父王也不用非得搬来避暑山庄居住。”荣虢郡主在门前绕来绕去,“都过了这么久了,安珍这法子到底行不行?”
这两个时辰,荣虢郡主已经揉碎了好几块帕子。
眼看她这个急躁的毛病又要犯了,站在不远处台阶之下的李承霆小声出言劝道:“治病这事你我二人都不懂,就别跟着添乱。谢安珍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既敢动手,必然是有万全把握的。”
这道理谁不明白!?
荣虢郡主当然也明白了,只是她却仍旧管不住自己。她恨恨地一跺脚。白了李承霆一眼:“谢安珍还是我先认得的,怎么你道知道她不会信口开河了?”
荣虢郡主口不择言,纯粹为了赌气乱说。
可这一句,却正说得李承霆哑口无言。
说起来。他与谢四姑娘也不过两次见面。而且每一次的相识都十分短暂。
可李承霆就是觉得她十分可信。
这种感觉,并不是毫无道理的——他主要是觉得,如果谢姑娘想要骗人,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那么,既然逃不过又识不破,而且现在还有求于她——那还不如敞开心胸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李承霆正要出言解释,只听净室之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响动。
荣虢郡主再没心思搭理他,像只小狗一样飞速蹭到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门。
李承霆不便靠的太近。于是仍旧守着规矩在台阶之下远远等着。
净室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木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母妃怎么样了!?”荣虢郡主一边问着。却不等别人回答便已经闪身冲了进去。
……只见一张躺椅之上,王妃已经换上了新的**中衣。虽然仍旧是之前那枯树一般的样子,可面色分明红润了一些。
“荣虢……”王妃的手指微微一动,眼睛也虚弱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荣虢郡主大叫一声,飞一般地扑倒在王妃身前,紧紧握住静王妃的手,喜极而泣道:“母妃,荣虢在这儿……”
荣虢郡主已经好久没有听过静王妃叫她的名字了!
之前虽然静王妃也会偶尔“醒来”,但那所谓的醒来,只是能喂得下去一点东西而已。
根本就不知道王妃还有没有心智存在。
现在听见静王妃的一声“荣虢”,荣虢郡主的心终于落地——才一次治疗母妃的病就有了起色,等按照谢安珍所说治过七天之后,说不定母妃真的能站起来,像从前一样说话行走吃饭!
表弟说得一点没错,谢安珍果然没有信口开河!她真的做到了!
静王妃刚刚有些起色,却仍旧虚弱得很,她气如游丝地念了一句荣虢的名字之后,便再次昏睡过去,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嬷嬷连忙上前扶起荣虢郡主,对她解释了这其中的原因,又告诉郡主现在要让王妃休息。
“郡主请为谢姑娘准备几身衣服吧……”嬷嬷为难地提醒道:“咱们光顾着准备王妃的东西了,却忘了谢姑娘……”
荣虢郡主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母妃被人抬走,听见这话,才赶紧看像谢安莹。
净室中弥漫着药汁在高温下散发出的雾气,这些雾气渗透了每个人的衣衫和头发,让她们如同刚从水中捞上来的一般。
谢安莹也不可避免——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
想到谢安莹像个下人一样陪着母妃在这样的高温下待了两个多时辰,荣虢郡主心中的感谢和感动无以言表。
她连忙吩咐下人去将府中新制的衣裙取来。
等谢安莹换好衣衫,荣虢郡主上前拉住谢安莹的手满心感激:“安珍,你救了母妃的性命,从此就是我静王府的恩人。我无以为报,更不敢给你金银财帛来玷|污这份恩情。往后无论你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要求,都只管来找我开口。就是舍了自己的命,我也要为你做到!”(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动情
谢安莹在王府治病的日子里,李承霆一直不远不近地陪着她。
李承霆话虽不多,没什么事的时候就一直在谢安莹身边沉默着。
但渐渐的,谢安莹似乎也适应了——李承霆只是跟着她,却很少窥视干涉她。所以她不但不觉得别扭,反而可以更加放心地做自己手边的事情。
至于山寺中的事情,荣虢郡主已经专门前去说明。而且还使出她一贯磨人的功力,磨着妙慈师太答应她绝对不说出谢姑娘山中遇险一事。
也不许说起李承霆出手搭救。
如果有人问起,只说是荣虢郡主前来礼佛,与她相识之后便请她下山治病……
荣虢郡主这一回的要求不算无礼,加上谢安莹本来就与山寺中众位师父都处得不错,妙慈师太最终终于答应了。
还有红提也已经返回了山寺,至于谢安莹交代她做的事情,只等谢安莹回寺里之后再行汇报。
谢安莹就这样在静王府上一住就是七天。
这七天顺顺利利风平浪静,虽然谢安莹每天晚上仍旧是穿着衣服睡觉,可如同第一天那种事情却再也没有发生过。
谢安莹也曾“无意间”问起荣虢郡主,得到的答案是“父王已经命京城府衙大人全力追铺了,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谢安莹没有能力也不想去管这个闲事,于是从此再不提起。
但另一件事情。却有了可喜的进展——那就是静王妃的病情!
在谢安莹这几日精心照料之下,静王妃每次从净室出来,都犹如一次脱胎换骨的新生。
荣虢郡主和整个王府的人。都眼睁睁地目睹了王妃从一具枯骨,经由短短七日,就恢复成一年前未曾严重发病时候的样子。
除了仍旧精神不济之外,王妃果真像谢安莹所说的——“可以说话、走路、进食”了。
康复之后的静王妃虽然离“熊童子”的程度仍然相去甚远,但脸上身上都渐渐开始丰盈起来,看上去年纪也从七八十岁,回到了四五十岁的模样。
荣虢郡主这些日子。每天不是陪在静王妃身边,便是缠着谢安莹说话撒娇。
她将自己最喜欢的新衣裙新首饰,还有家中不少玉器珍玩。统统一股脑地全都给谢安莹送来。
还张口闭口就与谢安莹姐妹相称。
谢安莹要是不收,她便急的团团转,甚至拉着李承霆来做说客。这姐弟俩一个急躁一个冷静,双管齐下内外夹攻。谢安莹终究招架不住。也只好笑纳。
眼看静王妃的身子有了好转,谢安莹终于在第七日提出离开。
“你居然还要回普觉寺?”荣虢郡主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她听说谢安莹好像是犯了家规,所以被罚在寺中修行。
这原本无可厚非。
可这些天,,母妃病愈一事,导致全府上下欢腾一片!就连宫中也送去了消息,更别说其他上门探病的,还有那些从前治不好母妃的太医和厨子们……
荣虢郡主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要不是早早命人传话说谢姑娘不见客,只怕这寝殿门口的台阶都要被人踏碎了去!
现在。谢姑娘为母妃治病的事情不胫而走,外头早就将她起死回生的本事传扬开了,平阳侯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还要罚她吧?
再罚下去,不怕普觉寺变成求医馆吗?
谢安莹觉得荣虢郡主的反应很是可爱。不过她原本就是自愿去的,再山寺修行对她来说一点都不苦,所以这件事情还是有始有终为妙。
荣虢郡主知道谢安莹的脾气,于是只好答应了她。
只不过临走时还要与谢安莹约好——先替她保管着礼物,只等她从山寺中修行回来之后,再命人将这些统统送去平阳侯府……
对于谢安莹和李承霆的恩怨和交易,荣虢郡主全然不知,所以谢安莹返回山寺,照旧是由李承霆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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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来时一样,在返回的山路之上,谢安莹乘车,李承霆骑马。
谢安莹这些天没怎么睡好,想着回程的路上好好睡上一觉,却又想到之前要给李承霆扶脉一事……
“郡王爷如不介意,现在上车让我探探你的脉息?”
谢安莹有些疲倦地靠在车厢壁上——等扶完脉在睡才行,否则这一睡直到山寺恐,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而下次相遇,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更不知那时两人是否身份已变,变成了再也无法靠近的仇人。
李承霆一直想提起这件事,只是看谢安莹困倦不忍打扰。现在听见谢安莹主动提起,他自然是愿意的。
“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李承霆说完便下马上车。
静王府的马车比寻常人家的药宽敞豪华不少,但饶是这样,一男一女二人同坐,却也有些距离太近之嫌……
尤其是李承霆的身材高大宽阔,在外头看着尚且有种压力,这一进入马车,谢安莹立刻更加觉得地方不够了。
好在诊脉也只是片刻就好。
谢安莹等着李承霆在自己身边坐好之后,又在两人之间放置了一个迎枕——上一次是情急之下,所以才十分不注重姿势。
这一回既然不急,总是要做做样子的。
李承霆顺从地将手腕放到迎枕之上,然后将脸微微别向另一边,尽量不去看谢安莹的脸。
因为这样的场景让他回想起那夜的事情……
那一夜也是两人这样挤挤挨挨地坐着,也是同样柔软微凉的手搭在他的腕脉之上,也是这种柔弱的馨香味道……
“郡王爷……你专心一点。”
谢安莹出双颊绯红,出言打断李承霆的联想。
李承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他的心猿意马全都体现在腕脉之上了!
两人分明静静坐着,他却心跳加快血脉加速……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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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莹只觉得不能让李承霆在胡思乱想,所以才出言打断。
却不知自己这一旦说穿,反而更令两人尴尬起来。
李承霆先是定定地看了谢安莹一会儿,在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意有所指之后,瞬间扭开脸看向窗外……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旖旎起来,加之马车之中这样隐秘窄小的空间,更是令人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
谢安莹几欲崩溃!
她恨不得将自己刚才那句话吞回去,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马车轻轻摇晃着缓缓向前,车中的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沉默着看向两边车窗……
谢安莹心中就像住了个荣虢郡主一样急躁不已——山路还那么长,虽然知道李承霆绝对不会冒犯她,但难不成两人要一直这样坐着直到山寺里?
终究不是办法!
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咬牙再次拉起李承霆的手腕,匆匆听了脉之后就快速收回手。
谢安莹努力往马车另外一侧靠了靠,一脸正色道:“郡王爷的身体暂时安好,如同上次一样。”
她这般敷衍,又言语生硬,李承霆怎会听不出来?
只不过李承霆也明白自己该下车了。
李承霆十分懊恼地将手收回。
原本一件平常的事情,却被他给搞砸。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谢姑娘并无杂念,只是单纯地十分欣赏她。事到如今,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对这位谢四姑娘竟然有些动心。不但动心,而且还动情——否则她也不会一触便知了。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且不论这种情愫究竟应不应该,单说自己与平阳侯府谢安莹的婚事,恐怕就是两人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他不该这样的。
“既然暂时安好,那就有劳谢姑娘了。”李承霆借着谢安莹的话,将自己复杂的心思藏在深处,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李承霆的手触摸到车帘,并且正要将车帘掀开的时候,马车忽然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了一名男子的声音。
——“请问这是静王府的马车吗?车中之人可是平阳侯府四姑娘?”
李承霆脚步一停,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次被谢安莹揪住衣襟。
与那夜的动作差不多,谢安莹情急之下,一把拖住李承霆的衣襟,将他使劲拽回自己的身边——
“别走,别出去,外面的声音好像是……我父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