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怠慢【求首定】
京安城以西有一座抱阳峰。普觉寺就坐落在这里。不过因为山势陡峭巍峨,故而这座大寺也是只修建于半山之中。至于那险阻的山顶,则是鲜少有人上去。
但仅是半山,便已经有层峦叠嶂之势。平阳侯府的双架马车行在这样的深山道上,掩映与云雾与树木之间,远远看去,居然小巧的像只斑斓甲虫。
马蹄声在山涧里留下一串回声,同时传入耳中的,还有涓涓细流与鸟语虫鸣。
谢安莹轻轻靠在车轿中的软枕上,闭眼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着,看起来好不惬意。而红提则是一副按不住的活泼样儿,要不是对面坐着一个冷冰冰的黛纹,她早就将头伸出车外一饱眼福去了。
平阳侯府一行人,除却车夫之外,只有她们三个女子。
并非是老夫人苛刻不准下人跟随伺候。其实不带旁人,反而是谢安莹的意思。
谢安莹在老夫人面前说得头头是道——既然是礼佛,当然要轻车简从方显诚心。若是浩浩荡荡好吃好喝地入寺,只怕惹要扰了寺庙清净,更惹得佛祖不快。
再者说,明面上是罚黛纹去寺庙思过的,又岂可铺张?
老夫人觉得谢安莹说得没错,自然是允了。不过红提却最知道她家姑娘的心思——要是带上一大推随从,还怎么溜下山去偷吃烧鸡呢?
“禀姑娘,此处已经能看见普觉寺。”车轿外传来车夫的声音。“片刻就到,姑娘需准备下车了。”
谢安莹点点头坐正身子。红提连忙上前为谢安莹整理鬓发与衣裙。黛纹则是一脸平静地对谢安莹道:“老夫人给普觉寺递了帖子。想来妙慈师太此时一定已在寺外候着。”
黛纹与谢安莹说话的功夫,红提终于有机会探头向外看去。
车帘之外。只见一座恢弘至极的寺院映入眼帘。岩黄色的寺墙配上宝黄色的琉璃瓦,使得整座普觉寺如同金霞祥龙一般盘踞与半山之上。
还有那飞檐之上挂着的铜铃。随着山风拂面,铃声与隐约的诵经声在山谷中回荡开来。古朴庄严直慑人心底,竟将红提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
这片刻,马车已驶到寺庙侧门处缓缓停下。
红提黛纹二人连忙先行下车摆好脚凳,又将谢安莹搀扶下来——三人终于抵达了普觉寺。
“咦?”红提看看空无一人的侧门前,又扭头望着黛纹,“黛纹姐姐,妙慈师太呢?”
这一路颠簸,又行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才到了,可侧门处不但空空如也没有人迹,就连无相门也紧紧闭着……红提第一次来,只听黛纹说了普觉寺会有人来迎接安排。可现在这情形,却让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黛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山中风寒露重,既然已经到了,也不能再这里傻等。
“许是师太有什么事情,故而误了时辰。”黛纹对谢安莹解释了一句。回头吩咐车夫道:“去叫门吧。”
车夫答应着上前叫门。因为庙貌庄严不敢喧哗,起初也是是轻声敲门。可敲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前来,车夫也只有大力高声地边敲边唤道:“阿弥陀佛,有人在吗?我们是平阳侯府的。前来宝寺修行祈福……”
三人左等右盼,直过了许久,这才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无相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人是个与红提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尼……
这样的年纪,显然不可能是妙慈师太。黛纹脸色微冷。似乎对于失约失信很是不喜。
而那小尼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匆匆忙忙与几人见了佛礼:“阿弥陀佛。小尼法号戒慧,劳几位贵人久等了。妙慈师太正被一些琐事缠住不得脱身。故命弟子前来接引……居士寮房已准备妥当,弟子这就领各位过去安置。”
小尼说完转身就走,黛纹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谢安莹却已经还了礼先一步跟了上去。
“姑娘真是好脾气。”黛纹跟在一旁淡淡道。
谢安莹只是笑笑也不解释。这小尼看起来十分匆忙,显然是寺中确实有事。既如此体谅一下又有何妨?反倒是黛纹,被老夫人教养得这样严苛,眼里半点不容沙子……
也难怪前世被大夫人和马夫虐待都忍下来了,却在家人寻来之后自觉无颜见人,最终一根麻绳悬梁,了结了她自己的性命。
对他人严苛,对自己更严苛,真是可叹可怜。
不过,好在这一世有了自己,黛纹也不必再受那些屈辱……
普觉寺虽大,但从无相门进来,很快便到了居士寮房所在。寮房与僧房一样朴素简陋,只是因为居住的都是些俗家修行居士,所以地方稍宽敞些罢了。
戒慧领着谢安莹三人走进一间独立的寮房,双手合十道:“妙慈师太吩咐了,三位今日前来,就在这处暂且住下。这院中有水有米,三位可以自取。若还有什么吩咐,贫尼戌时还会前来。”
小尼说完就要走,黛纹这一回却实在忍不住了。
“戒慧师傅留步,”黛纹仍旧是一脸冷淡样子,“我三人远道而来,无茶无饭饥肠辘辘尚可以忍耐,但总该先去拜见妙慈师太,才不算是失礼吧?”
贵寺失礼,我等可不想失礼。
黛纹语气不善,全是因为她曾经陪同老夫人前来,那时候普觉寺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这样的。
戒慧微微一愣,略一品味黛纹的话,这才明白原来黛纹不高兴了。
“贵客有所不知,今日寺中确实出了些事。妙慈师太她……”戒慧为了解释,终于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今日一早,静王府的马车比诸位先到……”
原来,在谢安莹几人抵达之前,已有一辆马车先到了。只不过这车上的人,却不是像谢安莹她们这样虔诚而来,反而是前来找普觉寺的麻烦的。
静王府的荣虢郡主一大早赶来,竟想要让普觉寺撤了祈福的香油与长明灯。普觉寺不肯,荣虢郡主便在殿前大闹,普觉寺不惧权威丝毫不肯退步,郡主急怒之下竟气得晕过去了。
于是,妙慈师太先是前去劝阻,后来又是赶忙为郡主医治,寺中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再来照拂谢安莹几人了。
“那香油与长明灯都是供给佛祖的,普觉寺又岂能说撤就撤?”红提瞪着大大的眼睛,显然是对这霸道郡主的行为十分不解。
小尼苦笑道:“荣虢郡主也并非全是无理取闹,此事皆因为她母亲前日里病重,在寺中供奉了一盏明灯并十斤香油。可从那日之后,病症非但不好,反而更重了……郡主想要撤了长明灯与香油,并非为了银钱,只是为了孝道。”
谢安莹点点头,示意红提和黛纹都不许再多话。既然寺中真的有事,并非存心怠慢,她们又何必跟着添乱?
谢安莹双手合十还礼,正要请小尼离去,却听戒慧继续道:“说起来,平阳侯府与荣虢郡主也是亲眷,几位既然想见妙慈师太,若是能从中做个调停,劝郡主收回心意,当真是功德无量了。”
亲眷?谢安莹转身看着黛纹。见黛纹的脸色比方才更冷,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这“亲”从何来。
荣虢郡主的姑姑,便是肃王妃,也就是小郡王李承霆的母亲。所以这位郡主,便是那李承霆的表姐了。
眼下“谢安莹”与肃王府小郡王的婚事人尽皆知——等谢安珍嫁了肃王府小郡王,李承霆的母家人,与谢安珍的娘家人,可不就是亲戚吗?(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有理【求首定】
外人眼中,平阳侯府与肃王府已是姻亲。所以这小郡王的表姐,自然也就是谢安莹的表姐毋疑了。
只是,对于谢安莹来说,她却不情愿去认这门亲戚——就连谢安珍这个妹妹她都不想认,又遑论那位本该是“姐夫”最后却成了“妹夫”的小郡王?
谢安莹虽不认得他,但单是想想就觉得全无好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他姐姐闹事,跟自己又有何相干?
“劝和这种事,实非我所长……”
谢安莹张口就想回绝,却被黛纹拉了拉袖子,打断了她的话。
“姑娘,既然是荣虢郡主,咱们理应前去看看……”
谢安莹回头看见黛纹一脸坚持,无奈地叹息一声。她怎么就忘了黛纹……黛纹这个死脑筋,必然是一切都以侯府利益为重。
就算她对换婚一事心知肚明,对自己此时不高兴也略知一二。
但只要有黛纹盯着,谢安莹还非去不可了。因为从平阳侯府的角度上来说,这点礼仪还是要守的。否则日后被荣虢郡主知道,她们明明就在寮房却避而不见,恐怕难免不满。何况要是传回老夫人那里,对她也没好处。
“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人人都有脾气——荣虢郡主有脾气,黛纹也有脾气。偏偏她谢安莹就不能有……谢安莹从黛纹手中抽出袖子,不再理会她。对戒慧做了个带路的手势。
戒慧见谢安莹答应,脸上的急躁之色立刻转为大喜。她连忙在前领路,将谢安莹主仆三人带到大雄宝殿一旁的卧经阁。
卧经阁乃是一座二层的殿宇。听名字便知里头是存放佛家典籍,以供人颂读敬仰的。
“适才荣虢郡主在正殿上急怒昏厥,为了不惊扰佛祖,又怕郡主的身子不宜搬动,只好先挪在这里安置……”
戒慧一边说着,一边颔首恭敬地走进卧经阁,向着立面禀报:“妙慈师太。平阳侯府四姑娘谢安珍到了。弟子擅自将她请来卧经阁,还望师太恕罪。”
既来则安,谢安莹已经到了这里。也就不多想了。
她正准备上前见礼,却听见室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来得正好,快……快帮我与这群冥顽不灵的师父说理。点灯捐油,只为求我母亲身体康健。既如今反而更糟。当然要及早撤下来……否则,万一母亲有事,又岂是她们担待得起的……”
这声音虚软无力,谢安莹一听便知是急怒之下火性炎上,以至于喘咳伤肺。
想来正是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荣虢郡主了。
荣虢郡主似乎躺在里间,外头有屏风相隔看不真切,谢安莹一时摸不准她是个怎样性情的人,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便见经阁里走出一位与老夫人一般年岁的师太。
这位师太身体健朗,目光祥和深邃。大约就是黛纹之前说的妙慈师太了。
谢安莹连忙行了佛家礼仪,红提与黛纹也双双行礼。
妙慈师太却也是个性急之人,不等谢安把见礼的客套话说完,她已经双手合十回礼道:“谢家姑娘来得正是时候,郡主不听贫尼的话,烦请姑娘代贫尼劝劝郡主吧……”
谢安莹要不是装瞎,此时一定回头狠狠瞪上黛纹一眼。而黛纹似乎也才认识到自己可能惹了麻烦,只低着头倔强地抿着嘴巴不说话。
黛纹和老夫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在府中时,明明可以不讲规矩强行羁押大夫人,可老夫人偏偏不……现在在庙里,明明可以不理会的闲事,黛纹又偏偏要管……
郡主让她劝师太,师太又反过来让她劝郡主——这明灯香油到底要不要拿下来,难不成还能由得她来乱出主意吗?
不过……管就管吧,谁让以后还有用得着黛纹的地方呢?
“红提,郡主身子有恙,去车里将我随身带的丸药拿来。”谢安莹吩咐完,便步入室内,自己找了一处莲花蒲团,对着经阁上的五方佛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一边诵经一边等待。
谢安莹这夹在中间,却并不急着相帮任何一方,这样的淡定已经令人钦佩羡慕。尤其再听到她口中喃喃所念的“摩诃般若经”,竟比寺中修行三五年的弟子们还念得更好些。倒叫妙慈师太不免刮目相看起来。
红提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回马车山门外,不多时又跑回来,手里多了几只青玉葫芦。
谢安莹正念完一遍,起身顺手从红提抱着的一堆葫芦里,翻捡出一个,然后将那葫芦递给妙慈师太。
“此药乃是许神医所制的‘万安丸’,平喘止咳舒经通络,对于急症最是有奇效。师太不妨先给郡主服下,待郡主气息安稳之后……你再与她一争高下。”
眼看师太与众人皆是一愣,谢安莹又继续对着屏风后行礼道:“郡主莫急,京安城中许神医之名想必您也听过。先吃了这副药丸,再与师太争执,保你鸣条律畅余音琅琅。”
这样一来,你二人不用顾虑体力不济,再争上三天三夜,总该能争吵出一个结果了吧?
谢安莹之前还温婉有礼,可这说到最后,虽然给出丸药救人,但却像是瞧了笑话一样……
黛纹连忙上前想要阻止谢安莹。却见妙慈师太叹息着摆摆手。
“谢家姑娘说得没错,无论结果如何,郡主需先调理好身子。至于灯油一事,咱们慢慢再辩罢。”
妙慈师太说完,对谢安莹道了谢,转身进了屏风之后将药丸和水奉与郡主服下。
谢安莹眨眨眼,心中对妙慈师太的执着表示震惊。
她说了这么多,妙慈师太居然还真的打算等郡主身子好了继续分辨,身为出家人这样执念……真不知该夸她不渝不屈呢?还是该说她方头不劣。
看来今日之事,等着他二人自己想明白是不可能了。
谢安莹挥手让红提收了其余的药丸葫芦,索性也跟着进了屏风。
屏风之内,只见一年长女子锦衣华服,却脸色苍白地躺在禅床之上。见谢安莹进来,似乎也没什么力气说话。
谢安莹等她吃下了丸药,微微行礼,对妙慈师太道:“依小女拙见,师太应当撤去郡主的灯油——佛祖面前任来任往,郡主既已无心,师太又何须勉强扣下这份没了诚意的供奉呢?”
谢安莹一语道破,妙慈师太怔在当地恍然大悟,像个木人一般。而郡主终于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有理,谢家妹妹说得有理!”
谢安莹摇摇头:“可是,若师太真的撤下了这份供奉之后,郡主母亲的病情仍未好转……不知郡主会不会担心是得罪了佛祖之故?”
这回可好,屏风之内一下子多了两个木头人。
好不容易妙慈师太同意撤下供奉,可荣虢郡主又有些后怕不敢妄为——谢安莹面前,两人皆如泥塑呆呆望着对方,又不知如何是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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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机缘
谢安莹将该说的都说完了,只等着她们自己拿个主意。
妙慈师太率先反应过来了,只听她急忙道:“之前是贫尼着相了,多亏谢家姑娘点拨……郡主莫急,贫尼这就命人去将明灯与香油撤下来。”
谢安莹的一番话,可谓是正说到妙慈师太的心里了。起初她不愿将供奉取下,就是为了怕亵渎佛祖。可经谢安莹这样一说,若是荣虢郡主的供奉没了诚意,摆在佛前岂不是更加亵渎?
我佛普济天下香火繁盛,又不缺她这一点供奉!
还是快快取下来为妙。
妙慈师太说着便要去吩咐小尼,可袖子却被荣虢郡主一把抓住不放。
“师太留步!”荣虢郡主从禅床上跳起来,脸上早已不复之前的苍白之色,反而红润鲜活了不少,“之前是我一时心急,绝非有意亵神……师太您也知道,我母亲平日诵经礼佛最是虔诚。她这一病,我心焦之下难免迁怒。可谢家妹妹说得没错,若真将这供奉取下,只怕回去见着母亲的病,我这心里更难安生了……”
荣虢郡主毕竟身份尊贵,从小在王府娇养大,想来是没有遇到过什么力不从心的事情。这回静王妃病重,她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有些事是她有心无力的。可求告佛祖,也没有立时有求必应。
所以她才不知所措,急着想要找个解决的办法,也算是找一个发泄的途径。
现在闹过这么一出。再听了谢安莹的话想想后果——只恨不得立刻消失,就当自己从来没来过。
“谢家妹妹,快帮我跟师太说情。请她千万不要撤掉静王府的供奉啊!”
荣虢郡主一手拉着妙慈师太不让她走,另一边又央求谢安莹替她说话。
妙慈师太被荣虢郡主拉扯住,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对谢安莹行礼道:“既然郡主也仰仗姑娘,贫尼又觉得谢家姑娘是个有大智慧的,此事还请谢家姑娘给贫尼出个主意吧。”
妙慈师太一把年纪还这样诚心相求,谢安莹只是个瞎子。也不好装没听见。只得笑着还礼道:“郡主与师太都太过客气了。此事对我来说也只是旁观者清而已,绝算不上是什么大智慧。”
“愿洗耳恭听。”荣虢郡主与妙慈师太异口同声。
“郡主既已有了诚心,那供奉自然是继续放着了……”谢安莹指指郡主道:“身子不好。首先要请医问药——正所谓‘尽人事,安天命’,郡主将能做的都做了,再求佛祖保佑王妃。剩下的。就是命了。”
命之一字,对芸芸众生和其平等!任你是皇帝或者贱民,该生该死,谁也不可强求。
妙慈师太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连连点头道:“既然谢家姑娘已经这么说了,贫尼便随了郡主的意思,继续为静王妃供奉祈福吧。只愿静王妃的身体早日安泰,也不负郡主这一番苦心。”
妙慈师太说完。便对二人告辞,走出屏风去吩咐供奉事宜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再次对谢安莹点点头。算是谢过她的援助。
眼看这一场争执总算有了了结,荣虢郡主心中总算踏实下来。只是让谢安莹这样一个小辈看了笑话,一时有些尴尬。
“今日幸亏有你,”荣虢郡主拉着谢安莹在她身边坐下,“谢家妹妹眼生得很,从前从不出来走动的吗?”
权贵人家的规矩虽严,但女子到了一定年纪,还是会由长辈带出去四处拜访走动。一来需要历练人情世故,二来更要早早建立交际和门户相当的人脉,以便将来相佐夫家,扶助子女。
平阳侯府适龄的姑娘,她只听说过大姑娘谢安莹——正在跟她弟弟说亲呢。
听说谢安莹生得珠圆玉润很是甜美,而眼前这位,则是明艳却冷清——就好像冬日红梅那样,美得刺骨。
“回禀郡主,安珍因天生眼盲,故而从不出府。所以郡主不知道罢。”
谢安莹刚说完,就听见荣虢郡主“啊!”地一声:“我适才还奇怪你为何总不看我,却原来……”
荣虢郡主显然是十分惊讶,一头漂亮的红宝流苏头面随着她的惊叹频频摇晃着,好不耀眼。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谢安莹眼前晃了晃,见谢安莹当真什么都看不见,脸上立刻浮现出难过可惜的神色。
她将谢安莹的手抓住放进自己的手中,轻轻拍着谢安莹的手背道:“安珍你不必难过,今日你帮了我,以后我便是你姐姐。你不方便出门,我可以让静王府的马车接你过府来玩……”
荣虢郡主并非处处仗义的人,只是谢安莹之前的表现,的确让她心生钦佩。再加上对方帮助了她,使得她不至于陷入懊悔两难的局面。所以她很快就将谢安莹纳为自己人了。
可谢安莹一想到这位是小郡王的姐姐,心中就时分别扭……她一点也不想跟着些人扯上关系,更何况,谢安珍要是嫁了肃王府,她与肃王府早晚都有翻脸的一天。与其到那时候化友为敌,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交这个朋友。
谢安莹轻轻将手抽出来,起身对郡主行礼告辞道:“安珍多谢郡主美意,不过安珍的眼睛确实不便,所以日后就不去府上打扰了……今日安珍匆匆而来,还未来得及安置行装,郡主既已无碍,安珍先行告退。”
谢安莹说完,便也出了屏风,领着候在外面的红提黛纹,三人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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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莹走后不久,只见一个穿着精美讲究的婢子匆匆跑进卧经阁:“郡主,奴婢着青衣护卫快马去请的郎中,这跑了几个时辰总算回来了,您的身子好些了没?快叫郎中瞧瞧。”
荣虢郡主听到自己婢女的呼声,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还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现在竟然已经生龙活虎地站起来了。
而且没有一丝疲累,胸肺也不像之前那样疼痛憋闷。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一个青玉葫芦,那婢女见她无事,也奇怪地凑上来仔细看着。
“郡主,这是什么呀?”婢女反复打量着她手中不算精致的小瓶儿。
荣虢郡主则是一脸震惊与虔诚,对着大雄宝殿所在的方向拜了一拜:“谢家姑娘说得没错,尽人事安天命……我这打小只要生气就咳喘的毛病一直医治不好,想不到这一副药却有奇效!”
“……这虽然是那位许神医的功劳,但如此机缘,却焉知不是佛祖的点化安排!?”
婢女听闻,吃惊地长大了嘴,赶紧也朝着宝殿方向拜了又拜。随后将青玉葫芦小瓶收好,上前搀扶着荣虢郡主道:“郡主,咱们下山之后,何不请那许神医去府中瞧瞧王妃的病?既然您的病只用他一剂丸药便缓解许多,兴许……”
兴许王妃的病症他也能治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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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许神医对您真好,上门诊断的时候,竟然还留给您这许多丸药?”
回寮房的路上,一直沉默的黛纹终于忍不住了。许神医不久之前来侯府为江夫人诊病……那件事情到现在也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而且那中毒一事跟她也有些关系,她又怎能不好奇。
黛纹难得的放低姿态试探一句,谢安莹却没搭理她,倒是捧着一大堆青玉葫芦瓶的红提开了口道:“哪里是什么许神医给的,这些丸药都是姑娘教我捏着玩的……你若要学,下次我也多个找药材的帮手。”(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较劲
因有荣虢郡主的事情这样一耽搁,等谢安莹几人回到寮房之中,早就过了午膳的时候。
黛纹有些不知所措,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让戒慧师父再开一灶,却见红提先是扶着谢安莹坐下,又在她手中塞了一卷竹简,最后从行囊中翻出了一些早已烙好的川椒干饼,一蹦一跳地往院子里去了。
川椒干饼味道酥香。因为干硬耐放,所以行军中旅途长备做干粮。吃的时候,只需一碗热汤煮过,然后再加上少许青菜姜蒜——也不失为一道美味。
红提居然还带了这种东西来,似乎对佛寺中的清苦与不便早有防备了。
只是,川椒干饼十分干硬,要是没有热汤,又怎能吃得下去?
红提身手利索,抱着干饼和瓦罐一样的锅来到院中。
只见她先是选中了院中一块不大显眼的角落,然后快速在地上挖开一个坑。这坑大约小井般大小半尺深浅,因为不大,所以挖起来也未花费多少工夫。
而她又用挖坑的膛泥和着石块,围着坑搭起一个“井台”模样的灶台来。
有了灶台,红提似乎还嫌不够,她更是细心地捡来三指粗细的木柴,在坑里支起来,又起身感受了一下风向,然后找着顺风方向扒开一块“井台”作为通风添柴的灶口。
这才将瓦罐一样的锅放在上面。
等黛纹回过神来,红提这里都快完工了……
红提蹲在地上笑出一口白牙。挥手招呼正在发呆的黛纹道:“黛纹姐姐,快来帮忙。捡些干草枯枝,我们自己将灶火升起来。先将灶泥烤干……以后有了这个小灶。便不用总去麻烦戒慧师父了。”
红提的样子又喜庆又活泼,根本就无人能拒绝。再加上黛纹之所以站在门边不知所措,也是因为谢安莹一直不理她,似乎对她有气的缘故。
黛纹向屋中看了一眼。谢安莹正坐在床边,一手握着竹简,另一手用手指缓缓摸过去,像是可以用手指辨别出上面的字迹。
她神色沉静。丝毫不嫌弃寮房简陋。纤细的身子坐得笔直,配上瑰丽的容貌气质,倒真如传言中所说。颇有“林下之风。”
除了不理睬自己,也不招自己伺候,其余一切都好。
黛纹抿着唇,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便在门口对谢安莹快速行了一礼。转身向红提走去。
方才黛纹心中装着事,所以一时没有细看,待走近之后才被红提所做的小泥灶台吓了一跳。
小灶台十分讲究,不但能将锅放得稳稳的,点火添柴扇风都极为方便,就连之前深挖下去的那个坑,也有妙处——坑里正好可防止许多柴火,不至于都堆积在锅底。反而点火不宜。
“你怎么还会这个?”黛纹走过去,顺手捡起几根枯枝递给红提。
黛纹比红提和谢安莹都年长许多。所以对于红提的来历,她是一清二楚的。
早些年,原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一次出城遇上流民,见对方遗弃了个孩子,便将孩子抱回府中,交给府中的嬷嬷婆子们养育。
算起来,红提进府的时候最多一两岁。再往后的日子,便都是在府中长大的。
黛纹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红提会这些本事?
红提接过枯柴塞进灶底,抬头看见黛纹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于是极有成就感地摸着头上的薄汗,开怀笑道:“黛纹姐姐不必吃惊?我们琼华院也有一个呢!”
以前大夫人动不动就将琼华院封起来……就算不禁足,对姑娘也是各种怠慢。别说珍馐佳肴,每天能有顿残羹剩饭都实属不易。
红提与谢安莹若是什么都不会,恐怕早就饿死在琼华院了。
琼华院里那个泥灶台,便是她们主仆二人一齐动手搭建的,之后又添添改改,这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听说琼华院也有,黛纹一瞬间明白了谢安莹的处境——比她这个奴婢的还不如,几乎可以说是差之千里……
这也就难怪大姑娘无论走到哪里,无论面对什么,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黛纹沉默地点了点头,又捡起几根枯枝帮红提生火。
见黛纹不再说话,红提笑笑:“姑娘平时话就不多,今日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才去前面与人花费口舌……现在她不理你,你也用不着烦恼。姑娘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
自从前殿回来之后,姑娘不就理睬黛纹了,而黛纹又一脸心事重重,红提只得费心开解。
黛纹的确是憋了一肚子的话。
今日种种,对于谢安莹与红提来说,就像是稀松平常。可对于她,却各种不解不适,若不问个清楚,眼看就快要成了她的心病了。
比如今日听见荣虢郡主在殿前昏厥,大姑娘居然打算坐视不理。又比如给荣虢郡主的丸药,居然是红提捏造的,这主仆二人居然还面不改色地借了许神医的名头。再比如平阳侯府中的“中毒”一事,究竟是“中毒”还是吃坏了肚子,恐怕也只有大姑娘知道真相。
可是这主仆二人却丝毫没有将那些大事放在心上。
反而读书生火做饭才是她们的大事……
黛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红提道:“姑娘做事,你就从来不劝着也不拦着吗?”
好比荣虢郡主一事,若不是自己在场,姑娘一定就不去了吧。
红提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聚精会神盯着泥灶中的火。对于黛纹的问题只是随意答道:“姑娘要是做错了事,我当然要拦着呀!可是我家姑娘从来没错过!”
黛纹忍不住皱眉,红提却继续道:“你看,姑娘她那么聪明……这第一次与人劝架,就劝得这样和和美美。换做是黛纹姐姐,你能做到吗?既然你做不到,又硬要往前边凑,到时候只会夹在中间,落得两边埋怨呢!”
反正换做是我,我也不去!
红提的道理,完全就是谢安莹的道理。跟黛纹这种“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的人,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黛纹听了这种歪理,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姑娘能说服师太郡主不再争执了——因为这主仆二人的生存之道,根本就与正常人不一样。看事情的眼光角度,自然也是刁钻诡异。
红提见黛纹还在钻牛角尖,于是老气横秋地拍拍黛纹的肩膀:“你只细想想,是姑娘劝服了师太与郡主吧?是姑娘治好了郡主的病吧?是姑娘谎称江夫人吃坏了肚子,侯府才免于一场灾难吧?即便这样,姑娘在你心中还是有错,而你才是对的?”
你只是各种劝说,劝姑娘该这样该那样,所以好人就都让你们这种人做了,姑娘倒成了恶人?你若执意这样想,别说姑娘不理你,我也不理你了。
黛纹身子一僵,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她低着头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直过了一会,黛纹将手中干柴往地上一扔,猛地站起身,一脸坚毅信誓旦旦道:“你等着!我!我去给姑娘磕头赔罪去!”
红提将水倒进锅里,又将川椒干饼拿在手中,笑眯眯地望着黛纹远去的背影——姑娘说得没错,黛纹与老夫人就是喜欢自己跟自己较劲。
不过,既然知道错了……那这汤饼就做三人份的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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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招供
谢安莹主仆三人终于在山寺中安顿下来。寺中清规严谨,她三人除了吃喝穿戴上清苦了不少之外,还要随着众僧尼一道持经礼佛。
每日单是诵经便是四个时辰,红提跪完四个时辰,连走路都不利索。黛纹也是咬牙暗暗忍着。唯有谢安莹,依旧是翩然来去——那风轻云淡的闲适做派,连寺里许多弟子都羡慕不已。
黛纹就曾亲眼看见,有好几次,妙慈师太看着大姑娘诵经,那眼神简直像见了宝贝。
要不是大姑娘这身份,黛纹丝毫不怀疑妙慈师太要扑上去剃了姑娘的头发,然后收了大姑娘出家给她做弟子了!
她三人在寺中苦修,而那一厢,平阳侯府也并未因为她们的离开而安静,反儿更添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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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世安院之中,老夫人端坐主位。她身边虽然暂时没了黛纹,但仍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环伺服侍着。
此时老夫人的脸色极不好看,像是疾风骤雨之前的阴云一样,沉甸甸的,让人看一眼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柳氏,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夫人对着面前地上跪着的几人,厉声道。
谢安莹与黛纹入寺这几天来,老夫人一直在着手查寿宴上中毒的事情。苍天不负有心人——因为黛纹不在,大夫人柳氏无从攀咬。才没出两天的功夫,就被老夫人查到了线索。
“母亲息怒……”大夫人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帕子抹着眼泪,倒像是老夫人冤枉了她。
在老夫人面前的跪着的,除了大夫人之外。还有几个与此次中毒事件有关的人。而这几人,也都是大夫人当年从娘家陪嫁过来的。
如今一个个占着侯府的肥差,就连混得最不好的,也领着个小管事的职务。
老夫人看着大夫人这样子就来气,再看看这些人……更是气上加气!
这一次,宴席之上江夫人中毒一事。老夫人起先是查出宴席餐具入库时少了一个白胎骨瓷酒杯。
餐具如果是在宴席上打坏的,那自然应有记录。而且会有相应照看那一桌的丫鬟来回禀负责。
每次宴席,少不得打碎些许杯盏碗盘,可唯独这回这个。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老夫人再细细查下去,果不其然!据当天伺候宴席的丫鬟指证,这套餐具当天正是用在江夫人所坐的那一桌,而且丫鬟可以肯定当天没有客人打碎酒杯。
谜案找到了线头。只需用力一拉。很快便能找到真相了。
老夫人立即下令,将监管餐具库房的管事提来。一看是大夫人的娘家人,心中顿时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那管事抵挡不住老夫人的威严,没打几记板子,便供认不讳,说是大夫人有命,吩咐他一定要在宴席之后将江夫人用过的酒杯藏匿起来。
他将酒杯给了他家娘子,又在外头的宅子地下挖了坑……埋了。
白瓷的杯子。就算埋上十年也不会少一根汗毛。老夫人立刻命人去挖,挖出来之后。又找了只老鼠试验——老鼠喝了杯子里的水,没跑出屋子就倒了,躺在地上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众人……
这样一层一层地审问下去。从库房管事,到门房管事,再到侯府的护卫,还有外头负责采办送酒水的……
老夫人终于得知了真相——原来大夫人趁着府中置办酒席,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竟然让这些人将外头卖的杂毒买进来,投放在了江夫人的酒杯之中!
所谓杂毒,其实就是用来毒老鼠虫蚁的毒|药。因为是给老鼠吃的,所以也不需要什么解药,一般都是用各种有毒的药草随意混合——反正能毒死老鼠就行,以至于一般的郎中医者,对于这种药根本就摸不到头绪!
而能不能毒死人,也全看运气了!
“你还不认罪!是要我将你送去官府吗!”老夫人在手边茶几上重重一拍,手上戴着的玳瑁戒指应声而碎,发出令人心颤的响声。
老夫人想到这事必有大夫人的手段,却没想到大夫人居然心黑手狠到这种程度。
朝廷命官的夫人,与她又素来无什么仇怨,只因为她想借故造事,便用人命做筏子!
虽未成事,其心可诛!
老夫人的威仪之下,其他人对于自己的罪行早已招供了。一方面,他们毕竟不是像冷月那样的亲信,他们也有家人亲眷。另一方面,大夫人之前对冷月和其他为她卖命的人的处置,也着实令人心寒……
大夫人跪在地上,满面泪痕,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本来想要反咬黛纹,又或者反咬谢安莹对中毒一事说谎。可没有想到这老虔婆居然这么心狠手辣——将谢安莹送去寺里吃苦也就算了,连伺候她十几年的黛纹,都打发上山了!
这是何等的铁石心肠!?
可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此时她无从攀咬,又拿不出人来顶罪。而且按照老夫人这又臭又硬的性子,保不齐真会将她送到官府去!
不认也得认了……
大夫人哀哭一声,对着老夫人连连磕头道:“母亲!媳妇知错了,您饶了媳妇这一回吧!”
大夫人这幅样子,老夫人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老夫人早见惯了她人前楚楚可怜,一转眼人后又狼心狗肺的样子。所以这一回,她绝不会再对她心存怜悯。
“柳氏,你做下如此好事,几乎牵累整个侯府!之后还死不悔改,非要我找出证据才来我眼前哭!”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盯着大夫人道:“从今日起,我平阳侯府没有你这位夫人,你不必再叫我母亲,我也不认你这媳妇!”
老夫人一字一句,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将自己的决定说得清清楚楚。
休妻!
“什么!?”大夫人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连眼泪也一时忘了流。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夫人这一次居然会这么狠。
“不,母亲,不能……您绝对不能休弃我啊!”大夫人连滚带爬地扑到老夫人脚下,涕泪从横道:“母亲!您想想……您想想安珍,安珍她就要出嫁了啊!若是,若是没有娘亲,她要如何嫁人?往后在肃王府中,她会受人冷眼被人欺负的啊!”
大夫人哀嚎哭喊,只求老夫人收回成命。
她知道老夫人对她没什么感情,但对安珍和安珏这两个孩子总是不同的。只要提到他们,老夫人的心必然会软上一软。
上一次,要不是冷月和那张婆子被黛纹抓个正着,她不就差点靠安珍的伤病逃过一劫么?
老夫人听见她的哭喊,心中及其不耐。尤其是又听见她提起安珍。可就算如此,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大夫人说得没错。如果在这时候休妻,对于谢安珍的婚事必然会有所影响。
但要留这么一个东西在府里,她只要想到,就觉得像喉咙里卡了一根刺一样难受!对不起江夫人,也对不起谢安莹和黛纹两个,自愿被罚上山。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安珍,好!那你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给我清清楚楚地写下来!”老夫人一挥手,将桌上放着的一沓纸挥在地上,“你招供画押,将证词留在我手上。然后老老实实去禁足。等到安珍出嫁之后,咱们再来清算这笔账!”
老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傻眼的大夫人,继续道:“如果在这其间,你还敢有什么小动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一定会将这证词送到官府,再将我侯府给你的休书——昭告全城!”(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帮手
两分契书放在桌案之上,老夫人凝眸看着,许久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其中一份,是大夫人对她自己所做罪行的供认,上面附有其他证人的证词,也有他们的一一画押。
而另一份,则是一张空白的休书。柳氏若再敢有丝毫动作,老夫人手中这两份东西,必然一份送交官府,另一份摔在她脸上!至于后续的事情,老夫人只等谢安珍平平安安出嫁之后,再做打算。
况且,她还想留着这些人,再查问一下当年阿绫的病因。
柳氏心黑手狠,争风吃醋之下又有什么做不出来?虽说当年无论她怎么查都查不出一点缘由,可一个好端端的人,就那样病了,没了。她这心中始终难平。
再问问,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只是,若真是柳氏的手段,谢安莹那孩子,却是被自己委屈了这么多年……
大夫人既已经认罪,自然是又被老夫人羁押在侯府后院的空置院落之中。一应水米伺候,全由福衢院照管,再不许她身边的人接近。
不过,老夫人最终还是答应了大夫人的要求——谢安珍与谢安珏可以前去看她。
昏暗的木屋之中,大夫人盯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目光锐利双拳紧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老夫人手下的奴婢倒也不算苛待她——每日一壶粗茶,两顿菜饭。
这比起她当年对琼华院,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可在大夫人的眼中。这些东西简直就是给猪狗吃的!要说老夫人这是故意折辱她还差不多。
一天两天,送进去的菜饭纹丝不动。婢子许是得了老夫人的命令,居然也不求她不问她。只要她不吃,就原样端走。
大夫人心中恨意渐浓,可她现在有把柄落在老夫人手上。以后还想像从前那样扬眉吐气,除非先弄死那个老虔婆……
“娘亲。”门外传来一声娇甜的呼唤。
这满是稚气的男童声音,正是大夫人的心肝宝贝——五公子谢安珏。
大夫人浑身一震,像是泥塑忽然有了生气一般。她飞身从床上跃起,三两步扑到门前。拍打着紧闭着的木门。
“安珏,娘亲在这儿!”大夫人急躁地应合着,又对守门的婢子大声喊道:“快开门啊!你们瞎了眼!没看见公子来了吗?!”
老夫人准许过她的儿女探望。守门的婢子自然不会拦着。对于大夫人恶语相向,婢子也只做没听见,上前开了锁链,将门从外面打开了。
“娘亲!”一个身量不高的十岁男童。穿戴得精致整齐出现在门外。
谢安珏一身豆绿小衫。脚踏鹿皮小靴。腰上头上金带金冠,细细盘梳的发髻上,还饰了一颗颗瓜子大小的珍珠。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公子模样。
而在他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位通身绫罗,珠翠满头的谢安珍。
谢安珏几日不见娘亲,今日忽听姐姐说要带她来看娘亲,开心得像头小鹿一样。此时终于看到了,虽然大夫人一身风尘仆仆的。但在小孩子眼里,却比不过这几日的思念之情。
谢安珏一头扑进大夫人的怀里。带着呜呜的哭音道:“娘亲,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安珏好想你啊!”
大夫人柳氏又何尝不想谢安珏。只是当她看见谢安珍的时候,便知道机会难得,谢安珍此来,一定是要说些什么的。
老夫人虽然允准她二人来看,但也没有日日前来的道理……所以想要谋划些什么,也就只能抓紧时间了。
大夫人狠心将谢安珏从怀里扯出来,又牵着他的手走进屋子里,小声道:“珏儿乖乖的坐在这儿,娘亲与姐姐有话要说……”
大夫人还未说完,谢安珏还未点头,只见谢安珍已从桌案上拿起了那壶冰冷的隔夜茶,对着谢安珏的头脸,浇花一般地浇了下去!
“啊!”大夫人一声惊叫,连忙拉住谢安珍:“你这是做什么!疯了吗?快,快给我放下!”
大夫人拉住了谢安珍,可半壶冷茶却早已将谢安珏浇了个透湿,一时屋中茶壶粉碎之声,连同谢安珏嚎啕大哭之声四起。
谢安珍却丝毫不着急,阴着一张脸,对外头吩咐道:“母亲身子虚弱拿不稳茶壶,都是你们这起子贱婢害的。如今这样可是称了你们的意了?还不快伺候安珏更衣去!若是安珏着了水寒,祖母也不会放过你们!”
谢安珍二话不说便将罪责推给外面的奴婢,外面的奴婢却无从辩驳,权衡之下,与其在这里跟主子争执这算不清的账,还不如快点领着五公子去换衣衫。
两个婢子进来之后行了一礼,匆匆领着哭成泪人的谢安珏往就近的院落换衣服去了。
“安珍……他是你弟弟!你怎能……”大夫人无比揪心地望着外面远去的背影。
“娘亲!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的?”谢安珍翻个白眼,拉扯着大夫人的袖子,将她拖进里屋,“您现在多抱这一下有什么意思……若不想办法快些放您出去,只怕您正妻之位不保!以后安珏倒还是我弟弟……您可就不是他母亲了!”
谢安珍的话,像一记惊雷,劈得大夫人当场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握住谢安珍的手,眼中满是血红的仇恨与狰狞。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得出去!”大夫人语无伦次道:“那死老太婆这一次是不会放过我了,你去求你父亲,用你的婚事求他!他这人耳根子软,又爱面子。你娇声软语些,再提一提肃王府,他一定会放我出去的!”
谢安珍的手被握得生疼,一脸不高兴地甩开大夫人道:“自从那寿宴之后,父亲书房现在每日都有客人,我想见他一面都难。母亲难不成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大夫人想到谢安珏被生生带离自己身边,又想到平阳侯在府中与人欢笑畅谈迎来送往。她本就是小肚鸡肠之人,如何能受得了?
“你先去求你父亲,若还是不行——”大夫人停顿了一刻,最终还是咬牙道:“我床下有个暗格,里头有许多私房钱。你拿了银子去找你舅舅。他常年混迹赌场,只要有钱,没有他不做的事情……”
谢安珍眼前一亮,心中暗怪大夫人为何不早说。
她们现在,不就缺一个什么都敢做的帮手吗?
有了舅舅出手,祖母和谢安莹,谁也别想讨得好去!
尤其是谢安莹……母亲出不出来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谢安莹在这世上一天,她的婚事随时都会受到威胁!
而现在,谢安莹既然在那青山恶水之地,想要下手,也更方便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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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孝顺
谢安珍与大夫人商议好对策,正赶上守门的婢子去而复返。
两人朝屋内行了礼。告知已经将五公子送回院子,身体无碍,正由奶娘照看着。
大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谢安珍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娘亲放心,弟弟有我照拂。况且父亲也不会不管娘亲的。”
谢安珍言语中有些敷衍,大夫人却并未听得出来。只握着她的手,命她一定要照顾好谢安珏。
谢安珍点头答应下来,又厉声对外呵斥道:“娘亲纵然有错,却仍是平阳侯府的主子。你们几人若敢欺负怠慢娘亲,叫我知道,我定要你们好看!”
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谢安珍心中惦记着别的事情,也不愿在大夫人这里久留。她拍拍大夫人的手,示意大夫人耐心等候些时日,自己则是告退出来,匆匆往平阳侯的书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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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的正书房在外院。
因他从前也是个好风雅的人,所以这处书房也坐落得别致——从正院的青石甬路侧穿过去。要走过三转回廊,穿过两个小花圃。在一片花树垂柳掩映之下,才是这处曲径通幽之所。
书房外院墙照旧是白墙青瓦,可一旦入了门。便见眼前一座极精致的“三间四耳一颗印”。
这“一颗印”的建筑,早些年从南地传来,倒是在京安城风靡了一阵子。不过平阳侯这一处,与别处又有不同——他这一抱院子楼。竟全是用松木所制的。
松木质软,木质又太过油润。既经不住重压,也见不得半点火星。是极难伺候的木料。
可平阳侯却始终认为松树长青。更显文人之风采气节。故而不顾大夫人反对,硬是花了不少银子在前院造起这么一栋来……
这书房建好之后,平阳侯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尤其是最近,他可是更为欢喜——最近侯府上鸿儒往来络绎不绝,他这份一直无人懂的风雅,也终于不再是孤芳自赏了!
凡是到来的客人,只要一踏进这院子。便没有不夸赞的。首先就是夸赞他心思精巧……其次就是夸赞他心思如此精巧,难怪能教养出“谢安珍”那般心思精巧的女儿!
平阳侯也知道,自己这一次能在城中名流里小有名气。全是托了谢安莹的福。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儿女都是他的附属,夸谁他脸上都有光。
谢安珍赶来这里的时候,平阳侯正与几位学士聊得正酣。书房门外的小厮见谢安珍前来,正要进去禀报。却被谢安珍笑着拦下。
“不必去惊扰父亲了。左右我没什么事,在这儿等上一会又有何妨?”
谢安珍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令那小厮十分不适应。不过四姑娘想要扮孝顺,他也不能拦着,只得去茶水房中伺候了热茶,放在托盘里捧着。陪着谢安珍一齐孝顺。
谢安珍就这样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书房中的客人和平阳侯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平阳侯送客人出门又转身回来,这才看见立在院中的谢安珍。
“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平阳侯奇怪地看着谢安珍。
谢安珍与她母亲一样,平日里最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什么绣花、新衣、首饰之类。她们都是最拿手的。但这母女俩人也同样不喜诗书六艺,更不爱听自己教诲这些东西。
“女儿来给父亲请安的……”谢安珍有些委屈地答道。
她故意可怜巴巴地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站得腰酸腿疼。原以为父亲定然会心疼与她,没想到居然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一句,好像无事就不能来一样……
平阳侯听说她来请安,倒也没为难她,招手领她进了书房。
他刚与人闲谈古籍诗书,这时候自然满脑袋也是那些。现在谢安珍来了,平阳侯就挑拣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随口问了两句。
“你近来可是读了什么书,有什么问题要为父为你解惑吗?”
谢安珍哪里是来求教问题的?她是来求父亲放母亲出来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母亲和自己都被那谢安莹抢了风头,而父亲却像没事人一样,只知道与人谈天说地,一点都不为她们母女考虑。
谢安珍满腹怨气……尤其是这一进书房,又看见平阳侯郑重其事地将那幅桃花图挂在墙上。她这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可她也知道,现在正是要仰仗父亲的时候,万不可再得罪了他。
谢安珍想起大夫人教她的话,于是也不回答平阳侯那些无聊的问题,只捻着裙摆往他案前一跪,当场就红了眼圈,苦苦哀求道:“父亲,女儿今日去见娘亲……那空置的杂物院子里何等清苦,女儿进去,连个落脚处都没有。父亲您念在娘亲多年陪伴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谢安珍哽咽着,一张小脸也因为激动而变得粉红。
平阳侯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虽然在外“忙”得不可开交。可府中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
尤其是柳氏的事情,他听闻老夫人已经查证了下毒一事,更是根本就不想听也不想管。对自己这个枕边人,他现在只想敬而远之。
“你母亲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平阳侯果断挥了挥手,让谢安珍起身出去。
谢安珍一愣,随后神色晦暗不明地低下了头。她想了一会,见平阳侯心意已决,便道了声“是”,然后起身退出了书房!
她与大夫人商议的,本来是她先装可怜,若侯爷不允,再拿出自己的婚事相逼。可谢安珍现在却临时变了主意!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父亲不肯松口,说明他还没有原谅母亲。自己又何必去惹他不快。
说句难听的,越是母亲不受宠的时候,她越要跟父亲拉近关系。万一母亲正妻之位不保,她也还可以靠着父亲的疼爱立足。
而且,不是还有舅舅呢吗!
让舅舅出手,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谢安珍眼中露出一抹坚定,本来她来书房,便是想走个过场而已。现在父亲不答应正好,她也可以理所应当地选择另一种方式了。
谢安珍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大夫人总前所住的世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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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珍走后不久,平阳侯坐在书房久久不能平静。
方才谢安珍那一身珠光宝气的穿戴,还有她那俗腔俗调的谈吐,再加上她脑中空空一点诗书都不通的学识——从前还觉得她聪明伶俐,可自从见过谢安莹,真是越发觉得安珍这孩子,是让她母亲教养偏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容貌,再配上这样俗不可耐的性子……
肃王府当真就愿意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做她们将来的郡王妃?要知道李承霆现在虽是郡王,但等他大哥承爵封王之后,他也是要另立府邸的。
封王恐怕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一个炙手可热的王爷,一个多少人都盯红了眼的王妃之位,真能让自家这个不长进的坐上去了?
平阳侯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场梦。他现在,真是生怕这梦一不小心就醒了。
平阳侯起身走至窗边,仰望着墙上的桃花图——安珍从头到脚都比不上谢安莹。要不是谢安莹眼盲,那肃王府的婚事也未必就……
平阳侯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这桩事情非同儿戏,现已人尽皆知绝不可一换再换。他赶紧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却忽听见书房外头有人敲门。
“有什么事?”平阳侯清清嗓子道。
“回禀侯爷,是静王府的荣帼郡主到了,”门外的小厮声音中带着急切,“荣虢郡主拉着许神医,两人都说是有急事要见侯爷。”(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冒名
平阳侯听说来人是荣虢郡主,一时有些发怔。
荣虢郡主是静王府的明珠,虽说平阳侯府眼看就快要与肃王府和静王府扯上亲戚关系了。但目前来说,还是没有什么交情的。
尤其是平阳侯府现在这个样子——当家主母被拘在后院,嫡女谢安珍又不堪大任……
若不是荣虢郡主点名要见自己,平阳侯还真没办法接待这样的客人了——总不能请老夫人出来陪郡主说话吧?
平阳侯吩咐下人将郡主请至前厅,自己则也快速整了整衣衫,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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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荣虢郡主第一次登门。
自从她那不苟言笑的弟弟与平阳侯府结亲一事有了眉目,她就一直很想过来看看。可奈何平阳侯府平日里很少宴客,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结交。
尤其是那位谢安莹!自从在普济寺见过谢安珍之后,她倒是真好奇。也不知这谢安莹会是什么样的女子?会不会比她那位盲眼的妹妹更加出色?
……不过今天,她来侯府却并非为了这些琐事。
荣虢郡主手中握着一个青玉葫芦瓶,焦急地在平阳侯府花厅中踱步。只等着侯爷出来,能一解她心中的疑惑。
平阳侯并未让她久候,不多时就出现在花厅外面。
荣虢郡主脸上一喜,快速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世伯,荣虢有礼了!”
荣虢郡主声音清澈明亮,倒是将平阳侯吓了一跳。不由细细打量起这位郡主来。
传言荣虢郡主自幼身体不好。故而静王府将她当做男儿养大。此时她与传言中一样,一头乌发编做满头的花结辫子,发簪也是些精巧镂空的刀剑斧钺。再加上一身立领剑袖的锦袍。腰中还系着一根秘银软鞭——单是这装扮,便与所有贵女不同。一眼便能认出了。
不过这荣虢郡主,虽然身子不好,但脾气可不小。单是平阳侯听说过她闹出的事情,便有好几桩了。
平阳侯心中有些犯怵,不知郡主忽然来府上是个什么意思,但毕竟只是晚辈。还要唤他一声世伯……他也不好太弱了气势——“久闻荣虢郡主风采,今日一见,竟比传言中精神百倍。”
平阳侯笑着招呼郡主坐下。看了一眼早就摆上却文丝未动的茶水,又道:“郡主此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平阳侯不愧是读书人,心思就是细腻些。郡主进了花厅。连坐都坐不住。更别说喝茶了。要不是初次登门,按照她那急性子恐怕直接冲进他的书房去也不一定。
听了平阳侯的话,荣虢郡主连连点头。
她将手中青玉葫芦瓶子向前一递,亮在平阳侯眼前,脆生生道:“世伯府上的这剂‘万安丸’究竟从何而来,可否将实情告知荣虢?”
荣虢郡主从前带了七分病气,在人前还能显得软和些。可自从吃了谢安珍给她的‘万安丸’,身子是大好了。行事作风也就更显男儿气概了。一张口说话,直爽泼辣至极。倒是将她名字中的‘荣虢’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平阳侯心中一抽,脸色灰白,冷汗瞬间就顺着他的背脊流下来!
要说平阳侯现在最不能听、最不敢听、也不想听到的是什么?就是“药”这个字!
大夫人宴席下毒那事,平阳侯府虽自己关上门悄悄处置了——但要是没捂严实,透出去半点风声,让人知道是柳氏下|毒,又是谢安莹说谎……
现在荣虢郡主忽然风风火火来这么一句,吓得平阳侯魂都飞了。
“郡……郡主,这是何意?”平阳侯的声音有些哆嗦。
“什么何意?”荣虢郡主急得团团转,“这不是您府上的药吗?您快些告诉我,这药从哪里来的啊?”
平阳侯眼神闪躲,根本不敢去看荣虢郡主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只一个劲的摇头。
站在一旁的许神医也有些着急,见平阳侯似乎不明白郡主的意思,连忙上前行礼解释道:“侯爷有理了,老朽今日与郡主一道前来,正是来向侯爷求药的——此药不但对郡主的咳喘有奇效,就连静王妃的痼疾也被此药压制缓解……救人行善之事,还望侯爷莫要吝惜藏私啊!”
“有效?救人?”平阳侯还没反应过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有些发怔。
荣虢郡主却等不得了,上前拉住平阳侯的袖子,像对她父王撒娇吵闹一般道:“世伯无需顾虑,我静王府不会白拿您的东西。若是贵重,您只管开出价格!”
“还要开价?”平阳侯渣渣眼睛,做梦一般。
许神医连忙再次上前,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解释给平阳侯听。
郡主与谢安莹在山寺相遇,而后郡主得到这药丸。药丸当场治好了她,于是她心中以为是佛祖机缘。又因为听说这药是出自许神医之手,所以也并未多想,回府之后便试着给母亲服了一粒。
谁知静王妃当夜就转好了脸色,竟能起身了。
荣虢郡主大喜过望,对着山寺方向磕头——心中一谢佛祖,二谢安莹,随后就立刻命人请许神医入府制药。
这再接下来的事情,却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扭转了——许神医身为医痴一样的人物,早就想看看王妃的病情。可一去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冒名顶替了!
别人都是被人冠以恶名,而他倒好,白白捡来一个“治好王妃”的盛名……
可他早过了天命之年,名声与他来说犹如浮云,他倒是更想知道那‘万安丸’究竟出自何人之手。静王府当然比他更急着知道。
于是荣虢郡主便拉着他一道来了……
平阳侯细细听来,越听越是不可思议,直到最后只剩下一脸震惊——他这一下是听明白了——同样是“药”之一字,在柳氏的手中是致命害人的毒,而在谢安莹手中,却是治病救命的药!
回想起谢安莹之前曾为江夫人诊治……
如果一次出手,还能被他想成侥幸手段,这一次,他却不得不信他那目不能视的女儿,可能真的身怀悬壶济世的绝技了!
“郡主稍安,对于此药的来历,本侯当真丝毫不知。郡主若是想知道,还是得问问安珍。”平阳侯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兴奋,仍旧谦逊道:“只是安珍在山寺中修行,此去路途遥远。今日这时辰又十分晚了。现在出城,只怕遇上宵禁无法通行。要不这样,我这就吩咐下人,明日一早就套车前去……”
“明日!?”荣虢郡主一蹦三丈高,她本以为此行就能拿到药丸的,今日尚且嫌晚,谁肯等明日?
看平阳侯这磨磨蹭蹭的样子,恐怕等他家下人套车来回,便要等到后日去了!
万一谢安珍手头上也没有,再行配药,岂不是还要等十天半月?
荣虢郡主越想越急,一挥手转身就往外走:“不劳侯爷了,我去找李承霆,他有御令当不受宵禁制约!”(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单纯
山寺之中的日落虽迟,但因为四处都是参天高木,所以反而暗得比城中还早些。
眼看天色将晚,红提快速收拾了起居。又将油灯点亮,挥手招呼黛纹道:“黛纹姐姐,你往灯下来坐着,那竹简上字迹又小又模糊,仔细看坏了眼睛。”
黛纹冲她点点头,坐了过去,继续徐徐念诵着手中的竹简。
谢安莹闲暇时没有任何爱好,唯有一样,便是读书。有黛纹在,她用眼读书总不方便,于是仍旧让红提每日读给她听。
可红提从前读书,都是一边猜一边编的。不少字都读错,故事也半拼半凑讲不清楚。前世谢安莹有了师父教导,红提却还是老样子。于是现在读起书来照样是一塌糊涂。
那些故事和学识,谢安莹早就熟记于心了,不过就是听个消遣。况且有些故事被红提乱编乱猜之后,反而更有乐趣。
可她虽然听得津津有味,黛纹却是实在听不下去了。
黛纹跟着老夫人长大,虽没什么学问,但至少字都识得。
尤其是那一日被红提“指点”之后,黛纹心中总觉得对谢安莹有亏。这几日下来,对比着红提的能干,又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于是便自告奋勇担起这读书之责来。
谢安莹也不拦她。黛纹这样的举动,说明她对自己渐渐友好。按照这种势头,虽说现在不指望她共谋大事,但对自己接下来的寺中生活。总是有帮助的。
来了这么多天,她也是时候找机会去再探闲字阁了!
“黛纹,明日一早。你和红提随我上山吧。”谢安莹闲闲地坐在床边道:“我已跟妙慈师太说过,要去包阳峰上采摘些药材。此去不知几日,留你一人在这里也不好。”
谢安莹提到药材的时候,黛纹眼前一亮。之前救治江夫人和荣虢郡主的事,在她看来简直是神乎其技。可大姑娘却从不提起,令得她心中更是好奇不已。
她也偷偷问过红提两次,可红提每次都仰着小脸。一脸骄傲的说那些药材都是她采摘置办的……
虽然红提不像说谎,可她就是不情愿相信。
现在可好了,在寺中这几日。三人同吃同睡又一起参禅念经,关系显然比之前更近了一步。今晚大姑娘能终于主动开口,说是要带她一起去采药,黛纹怎能不高兴呢!
“是。奴婢明日跟姑娘一道去。”黛纹的脸上难得露了一丝笑意。
谢安莹道:“今日就不需念书了。明日一早天不亮就要动身,你与红提也早些歇息。”
红提和谢安莹两人齐声应是,三人收拾了一番,一同熄灯安睡。
第二日天还未亮,三人便早早起身用过早饭。红提和黛纹两人各自背了一只背篓,其中放着采药工具和野宿起居的置办。沿着普觉寺后面的一条小路,一路往包阳峰的顶端缓步慢行而上。
包阳峰并非风景秀丽的小山,而是一座险峻无比的高峰。
从山寺后再向上走。谢安莹只觉身边郁郁葱葱深不可测。高草和树木之密集,使人走在其中。渺小得就像是掉入一锅浓稠的碧粳米粥一样。
黛纹负责在前探路,红提则是负责搀扶着谢安莹。还不忘不时地停下来,采摘一些草叶花苗拿给谢安莹辨认。一路上,红提已经采到了几颗又用的,而黛纹也学会了几种草药的辨识方法和用途。
“姑娘,咱们要如何甩开黛纹?”
红提望着黛纹远远的背影,一脸兴奋地小声问道。
谢安莹带了笑意:“不是咱们,是我一人。我自有办法让黛纹留下,而你也要留下看着她。”
听了谢安莹的话,红提瞬间就泄气了。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够跟姑娘一同下山呢,却原来她也得留在这深山之中。
红提正撅着嘴不高兴,谢安莹却已经加快步伐,喊住走在前面的黛纹。
“这是水飞蓟?”谢安莹摸着手中隐隐刺人的叶片道,“这正是我所要找的一味药材,红提,你方才说这里有多少?”
谢安莹早就盘算着下山。可黛纹是老夫人的人。所以她的举动绝对不能让黛纹知道。三人在寺中每日同进同出,要想甩开黛纹,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在这深山之中,却有许多种办法。不但可以甩开黛纹,更可以让黛纹以为自己一直都在山上从未离开。将来一旦有什么纰漏,黛纹就是自己最好的证人。
谢安莹的意思,红提自然明白。她看着转身走回来的黛纹,欣喜地答道:“回禀小姐,山路左边这一大片地方都是这种草药。水飞蓟格外扎手难以采摘……咱们现在停下来采摘,恐怕摘个三天三夜也摘不完。”
红提与谢安莹的默契,就如同一个人一样。她知道谢安莹这样说,必然是打算将黛纹留在这里,专门采摘这种扎手又费时的草药了。
果然,谢安莹立刻露出又惊讶又欢喜又惋惜的表情。
“竟有这么多?”谢安莹难以置信道,“这个在城中可不常见,不采摘下来可惜了。可我还要找别的药材,况且咱们也不能在这山里逗留太多时日。”
黛纹比起这主仆二人,单纯得好似一张白纸。
她刚刚才学过这味药材,知道这它对肝胆脾胃皆有好处,又可清热又可解毒。尤其是在它新鲜的时候,功效远比药铺子里晾晒过的干药有效得多。
这药材在城中的确不多见,现在一下子看见了这么多。别说姑娘舍不得走,就连她都舍不得走了。
“姑娘,你看这样可好。”黛纹看着眼前一大片水飞蓟道:“我留下来采摘这一味药材,您与红提继续去采别的。等返回时,咱们再汇合。”
黛纹说着,便挽起袖子从背篓中取出小锄准备动手。
红提连忙上前拉住她:“黛纹姐姐,还是我来吧。水飞蓟这样扎手,况且我与姑娘若是两天后才返回,留你一人在此,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黛纹虽然处处不如红提,但自问是个坚强有韧性的人,此时被红提这样看扁,她怎能福气?
“不劳你费心,你照顾姑娘更为顺手,这里就交给我吧。给我两日时间,保证能将这些草药都采完!”
————
天色渐渐亮起来,普觉寺敲响早课的晨钟。钟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格外恢弘,仿佛能涤荡人心之中的一切恶念。
李承霆虽纵马在这山路上疾驰了一夜,但听见这钟声,也不免觉得精神振奋毫无疲累。
眼看寺门就在眼前,他飞身勒马而下,手提着缰绳对身边随侍道:“我一身战甲沾染太多血腥杀戮,不便入这佛门净地。你去拜见妙慈师太,告诉他肃王府李承霆代姐前来,求见平阳侯府四姑娘。”(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追上
随侍应声而去,不多时,便领着一位小尼去而复返。
“阿弥陀佛,家师正在早课不便面见二位。故特命戒慧前来回禀——平阳侯府四姑娘这几日都不在寺中,说是上抱阳峰采药去了。”
戒慧双手合十对李承霆道。
不在寺中?
李承霆眉头轻锁,似乎有些意外。
他来之前,与表姐问过这位平阳侯府四姑娘的境况。表姐只说她貌美倾城温柔和气,又解人难题助人危困,是个很不错的女子。
可他却隐隐觉得,此女行事似乎不够磊落,总像是藏着许多秘密一般——否则为何连赠药这种事情,都要借着别人的名头?
尤其现在听见小尼姑说她亲自去采药,岂不更是证明这丸药是她所制,而非许神医所制?
不过身为侯府贵女,亲自上山采药,却也是一件壮举……
但话说回来,无论这四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都并不关他事。他只代表姐将丸药取回便可。其他事情,由她们自己决断。
“多谢小师父告知,”李承霆抱拳行礼,“家姐急性不愿久等,能否请师父为我二人指点上山的路。”
李承霆昨日傍晚正带领骁骑军巡视城防,却被荣虢郡主当街拦下。荣虢郡主那性子,将取药一事说得十万火急一般。李承霆不忍姐姐焦心,于是只得未解甲胄就连夜赶来。
没有见到那位四姑娘,若是空手回去。只怕又耽搁了一天。介时荣虢表姐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还是好人做到底,费些功夫追上山去将药取回为好。
戒慧听他问起四姑娘的行踪。略微犹豫了一下,细细打量起他来。
此时李承霆一身戎装,腰带佩剑,其轩昂气宇已是令人不敢直视。再加上他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昂身而立于寺前,虽面容沉静却自有一番凛然正气。还有他那雷厉风行的举止和低沉稳重的言谈——
这般铁血男儿气概,非军中沙场淬炼而不可得——绝不是一般人仿冒得来的。
此人的确是荣虢郡主的表弟李承霆无疑。
“抱阳峰山深林广。若不走同一条道路上去,恐怕很难追到姑娘行踪。贵客请看——”
戒慧指着山寺之后的一处方向,对李承霆道:“从那里走。有条小路崎岖上去。约摸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是寺中师父砍柴常走的路。再往后便没有道路了,需得贵客自己摸索。”
李承霆顺势望去,果然见山寺后的密林中隐约有条向上的小径,于是点头谢过戒慧。又命随侍将马拴在寺院门前。两人徒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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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承霆二人走远之后。戒慧却在寺门前犹豫了许久。
今日一早,在小郡王抵达之前,也有一男施主前来寻访谢家四姑娘。
那男子单看年纪而论,几乎可为谢四姑娘的长辈了。只是他形容猥琐,眼神不正,又不愿说出自己的来历。故而师父吩咐不可将谢四姑娘的行踪透露给他。
这件事情,刚才没有跟小郡王提起,不知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呢?
罢了……戒慧盘桓再三。还是返回寺中。
想来那人问不到去处,应当已经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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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这样的山路,真的是姑娘家能上去的?”随侍将长剑握在手中,拨开几条拦路的枝桠,有些难以置信地笑道。
这随侍常年跟着李承霆同在军中,两人关系好似兄弟。故而他这般戏谑,李承霆也不以为忤。
“的确不像姑娘能走的路。”李承霆点头道。
脚下山路陡峭,几乎垂直向上。而且这还是小师父口中所说的“砍柴道”,再往上走只怕更是难行,也不知那位谢四姑娘是怎么上去的?
莫非她跟本不像表姐所说的温柔如水,而是如他二人一般,是个体格健壮之人?
“况且,听那戒慧师父的话,谢家姑娘还要在这山中逗留两三日……”随侍一路披荆斩棘,却十分兴致勃勃道,“我真是十分好奇,这又能登高又能行医的谢姑娘,究竟是什么模样?”
随侍的话虽然玩笑,却也道出李承霆心中所想。
按理来说,谢四姑娘的丸药有那么好的效果,她不应该藏掖着身份不让人知道。
又按理来说,谢四姑娘一介女流之辈,入寺是参禅清修来的。山路危险,就算她要去,寺中师父也应该阻止与她。
这种种不合情理的事情,都集中在一个姑娘身上,的确让人心生好奇,想要一问究竟。
李承霆哪里知道,谢安莹之所以送出药丸完全是当时情况所逼。要不是黛纹执拗着要管这档子闲适,她连露面都不会,更别说救人留名了。
既然没打算日后再与荣虢郡主打交道,她当然不想留名施恩,也省得郡主以后再来谢她。
至于师父能准她上山采药,那也完全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她在寺中修行,若是每天喊苦叫累,师父们肯定不会准她上山。可她呢?除了早晚四个时辰的诵经,就连一应起居杂务都能自己动手,更是每日粗茶淡饭毫无怨言。与在山中住惯了的那些居士并无二般。
就连她随身带来的两个婢女,也都是性子坚毅之人。
谢安莹用自己的行动征服了全寺上下。这样一来二去,师父们不但不会阻拦与她……反而都很期待,想要看看她能从山上带回什么药材……
“等见到之后,自有分晓。”
李承霆沉声答了随侍的话,心中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曾在平阳侯寿宴那日,见过一个盲眼的红衣女子……
他本从不将女子的琐事放在心上,时隔多日,现在对那女子的身份也有些记不清楚了。可偏偏不知为何,此时脑海中却忽然想起她的样子来。
楚楚红衣,翩然来去,谈吐不凡,容姿绰约……
他竟然连她的样貌和声音都记得。
按照当时的情况和那位姑娘的穿着年纪看来,她应该也是平阳侯膝下子女。但至于排名身份,他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郡王再想什么?莫非跟属下一样,也在猜测谢家姑娘的样子?”随侍知道李承霆与平阳侯府有着半纸婚约,于是故意打趣道。
李承霆唇角微扬,爽朗地轻笑一声:“没有。”
……他一定是想错了,那红衣姑娘倒是如表姐所说温柔如水,想来必然是登不上这样陡峭的山路的。更何况,她双眼有疾,又怎么可能会登山采药治病救人呢?(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怒意
天色已大亮。谢安莹也绕了一圈,终于绕过黛纹所在的区域,准备沿着原路返回山寺。再从山寺设法下山。
红提被她安排在离黛纹不远的地方,这样一来,就算黛纹就算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也必然会先找到红提。到了那时,红提就会告诉她自己在更远的地方采药。
总之迄今为止一切顺利,只要不出大的纰漏,拖延两日不成问题。
她终于有机会去往她一直想要去的闲字阁。
谢安莹自认为在她的算计之下,这点小事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可当她就要走到“砍柴道”上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的树丛之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怪异声音。
这里离寺庙很近。寺中香火繁盛钟鼓长鸣,对于行善布施之人来说虽是福音,但对野兽来说则是又吵又呛。所以据谢安莹所知,这周围很少有走兽出没。
可若是山雀野兔之类的小兽,却又弄不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谢安莹耳力极好,绝对不会听错——如果不是走兽,那就只能是人了!
可这个时候,又会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
谢安莹沉思着,脚下迟疑了半步……只一瞬间,她瞳孔微缩,猛然间想起什么!
谢安莹不顾一切地急速向后退去,转身便向山上狂奔。
真是糊涂!前世那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就忘了……
她之所以对大夫人柳氏赶尽杀绝,就是因为早已斩断柳氏所有爪牙。根本不怕她狗急跳墙。可她却偏偏忘了,柳氏在平阳侯府之外,可还有一线生机!
柳氏有个不成器的娘家兄弟。名叫柳斌。柳斌为人贪婪狡诈,那凶残的性子与柳氏如出一辙。只不过他没有柳氏的运气,没有侯府这等靠山而已。
谢安莹前世与他没什么交集。只是出嫁之后,才听苏君然说起柳斌的惊天事迹。
柳斌好赌,欠下巨额赌债。为了还债,他竟然想出一招丧尽天良的办法——他漏液潜入富贵人家,将府中最没有防备的儿子或者女主杀死。却不动用死者屋子里生前的任何财帛物件。只等到对方下葬之后。再去将陪葬之物挖出!
当时被他接连杀害的足有十几户人家,他却像只狡猾的恶狼,心思缜密。始终不露一丝痕迹。
要不是后来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府衙不得不求助于骁骑军。这柳斌恐怕早已还清赌债逍遥法外去了。
谢安莹脚下不停,急急向山上而去。
柳斌不学无术,连女人孩童都能轻易下手。更是个挖棺摸尸的狠角色——这可不是几句文绉绉的酸话能唬住的!
此时谢安莹也顾不上遇见黛纹该如何解释了。她只知道,她必须跟黛纹红提汇合——三人同在一处,或许还能有些胜算。
谢安莹虽朝山上方向奔跑,可山路这样陡峭,又哪里是她能跑得动的?这短短时间之内,只来得及拉开了些许距离,便被一处枝桠横生的怪树拦住了去路!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已经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谢安莹一边奋力挡开树杈。一边仓惶回头看去。果然!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男子正猫着腰缓缓靠近,还不忘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谢安莹只觉一股冷意从头到脚走了个遍。
这相貌。这笑容,简直像极了大夫人柳氏。再加上年纪也符合——不是柳斌还能是谁?
柳斌这个时候出现在抱阳峰山,所为何事,就是用膝盖也想的明白!谢安莹眼看他一步步靠近自己,而自己却还在与树杈做斗争,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恐惧。
“呦!外甥女这是忙什么呢?”柳斌笑得诡异,“看你白嫩嫩、娇滴滴,怎能挪得动这些枝杈?来来来,让舅舅来帮帮你!”
柳斌笑得露出一口黄牙,说话间便已经探着身子凑近了谢安莹。
谢安莹之前眼瞎,两辈子都没见过柳斌这个人。可柳斌却并非第一次见她。
柳斌游手好闲没有生计来源,故而常偷偷往平阳侯府去伸手打秋风。所以对于这位倾国倾城水灵灵的便宜外甥女,他可是惦记许久了!
以前是念在姐姐情面上,他才不曾动手。现在既然姐姐开口要除掉她,这样大好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柳斌眼看谢安莹无路可退,狂放婬笑着张开怀抱就扑了上去。在他看来,谢安莹一个弱女子,又瞎了眼。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深山中,那还不是任由他想怎样……便怎样?
柳斌心中痒痒难耐,只想立刻将美人压在身|下享用一番,急色之下,却未曾留意谢安莹的举动。
若是前世的谢安莹,柳斌必然能够得手。
可今生,谢安莹早就不是那个只会哭、只会求的天盲嫡女。即便是在这极度的恐惧之中,谢安莹也并未放弃奋力一搏。
她迅敏地从头上拔下发簪,反手牢牢握在手中。眼睛牢牢地盯住柳斌肋下的章门大穴!
谢安莹记得师父教过她,人身上有六大死穴。其中这章门穴便是最险要的地方。只因它位处于肋骨最下,肝脾之上--那是人身上最要紧,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却偏偏没有肋骨保护。
她在寺中为行方便,这才用一根木簪盘梳了发髻。此时木簪抽出,满头青丝倾泄而下,散乱在她的脸颊肩头和身后。
这美不胜收的样子,连柳斌都看得痴了。他口中连声唤着“小美人儿”,拱着嘴脸,手脚并用的就要往谢安莹身上乱蹭乱爬。
谢安莹心中一阵恶心。她前世眼盲,对于灸穴一事不算精通。但这种时候,再学艺不精也只能学以致用了!
谢安莹卯足全身力道,就在柳斌扑上来抱住她的那一刻,用尽力气,将手中木簪狠狠插入了柳斌的身体!
“噗嗤!”
“嗷!”
柳斌的一声惨叫响彻云霄,惊飞了林木中的鸟。他捂着肋下,连连后退了两步。之前脸上那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痛苦夹杂着凶狠。
谢安莹心中一惊。按照师父所说,章门穴一旦被刺穿,当场便会血如泉涌。而后剧痛倒地——就是最健壮的男子,也活不过十步光景。
可看柳斌眼前这情形,虽然鲜血横流,但他却未曾倒地——显然是自己刺偏了些。
谢安莹手中再无利器,柳斌却已经扑了上来。不过这一回,他已然没了之前的兴致!
谢安莹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也就无需温柔对她。只先将她弄死再说,说不定死美人比活美人更加别有一番风味!
————
李承霆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他每次见到这位谢家姑娘的时候,都是先听见一声惨叫,然后就看见她被人掐着脖子……
方才他二人行至山道之上,走了一个时辰还不见谢家姑娘踪影,正有些犹豫不知是否找对了方向。就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些奇怪的动静。
二人皆是习武之人,听见这样凌乱挣扎之声,料定前方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两人纵身疾来,刚赶到此处,便见谢安莹正被柳斌狠狠掐住脖子,双眼紧闭似乎已是奄奄一息。
李承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怒意!只见瞬息之间,一道闪烁着寒光的剑气便逼近谢安莹,直架在柳斌肩上。
“还不住手!?”李承霆低沉的喝问从柳斌身后传出。
他并未给柳斌多余的思考时间。一句质问之后,他已将手中利剑高高扬起——若柳斌还不松手,只消一眨眼,李承霆的长剑便会将他的双手齐齐斩断!(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入怀
在李承霆到来之前,谢安莹被柳斌粗糙的双手勒住。她身后又是一颗虬枝大树。无路可退之下只能以赌一把运气——就算她没有刺中柳斌的死穴,但看他肋下血如泉涌已喷溅得到处都是,想必也是刺中肝脾了。
谢安莹能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在流失。虽仍然不是自己能够摆脱抗衡的,但也不至于一把就掐死自己。
她努力挣扎着抵抗柳斌的双手,咬牙为自己争取多一些活下去的可能性——佛家常说善恶有报,今日苍天在上佛祖在旁,那就赌赌看,看她与柳斌谁先死吧……
柳斌这个赌徒的运气一向不好,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狠狠掐着谢安莹那雪白柔嫩的颈子——换做以往,这样的颈子他一手就能折断、捏碎!可现在,他却必须用两只手才能捏住谢安莹。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谢安莹看似弱不禁风,下手居然如此歹毒。他以为谢安莹连只兔子都不敢杀,可她将发簪刺进他身体的那一刻,他分明看见了谢安莹眼中的冷静。
谢安莹的冷静已经超出柳斌的认知范围,但时至此刻,他顾不得多想,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掐死谢安莹!
敢与他柳家作对,敢反抗他,那就该死!
柳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准备拼尽全力——哪怕自己今日流干了血死在这里,他也要先掐死谢安莹!
柳斌邪念不成反生杀意,可正在这时。他眼前寒光一闪,肩上忽然多了一柄沉重的长剑!
冰凉的剑身压得柳斌抬不起胳膊,森寒的剑刃令他心惊胆颤。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将柳斌吓得僵住了身子。掐着谢安莹脖子的双手也不由松开了一些。
“好汉……好汉饶命……”柳斌本能地求饶道,“都是别人逼我的,都是别人叫我来杀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柳斌不知来人是谁,只知道那冰凉的利刃就抵在他脖子之上。现在莫说是轻举妄动,就连回一下头,恐怕也会被人割掉半个脑袋!
他不傻,能将剑刃架在他脖子上的。不是赌场那些追债的就是来救谢安莹的——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所以眼下他能做的,只有求饶。
“哦?”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继续传来。“你倒是说说,是何人让你来杀人的?”
李承霆一边说着,一边冲随侍李尧递了个眼色。李尧会意,剑刃缓缓用力。朝柳斌的脖子上割了下去。
温热粘稠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柳斌的脖子一直与他肋下的伤口汇集……
身上两处要害的剧痛,还有心中无以复加的恐惧使得柳斌再也支撑不住。要不是有剑架着他,只怕他早就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了。
“是……是我姐。”刘斌上下牙相碰,发出“咯咯”的怪声,“你们,你们知道我姐是谁吗……她,她是平阳侯府的人。你们,你们放过我。我让她给你银子。想要多少都行!”
李承霆一愣。这人衣衫简陋,神形猥琐。原本自己还跟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只当是流窜进山林的山匪恶徒。
可此时听他提起平阳侯府,却令人立时嗅到了一丝阴谋味道。
而随侍李尧听说眼前这猥琐男子出自平阳侯府,而且还想要用银子打发他与郡王,当场就被气得冷笑起来。
“平阳侯府?人人皆知平阳侯府无权无财,你姐姐是平阳侯府的人又能如何?能给我们多少好处?”李说着,将手中剑再次割进柳斌的脖子。
“别,别杀我。我快要死了……”柳斌终于崩溃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道:“你们快送我下山!给我找郎中!我姐姐可不是平阳侯府的下人,她……她是正室夫人,是掌家正室夫人。你们想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柳斌说得轻松,李承霆和李尧却双双眯起了眼。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震惊。
柳斌见他俩都不说话,还以为是柳氏的名头起了作用,他立刻喋喋不休地劝说了起来,甚至还让林承霆与李尧帮他杀了谢安莹。
“郡王,这……如何处置?”李尧抱拳请示道。
李承霆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他沉默着轻叹一声,将长剑收回了剑鞘。可就当柳斌以为自己大难不死,正准备笑着与李承霆称兄道弟时,李承霆却直接挥起拳头,一拳砸向柳斌的面门。
李承霆是沙场上淌血的武将,他的拳头可不是花架子好看的。一般人谁能受的住?更别说柳斌这种身负重伤的人。
李尧尚来不及捂住眼睛——只听“砰”的一声,这平阳侯的小舅子已经晕在他脚下了。
李承霆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满身是血的柳斌。他不知这事情背后的始末究竟,也不知这男人所言是真是假。他只知道,如果这位真是侯府亲眷,他自然不便下杀手处置。
但赏他一拳还是可以的。
至于受不受得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你没事吧?”李承霆用脚将柳斌踢给李尧。自己则是上前一把扶住谢安莹。
刚才他就已经看见,这谢家姑娘面色透出不正常的红色,似乎是窒息所致。可当她一手提住谢安莹的胳膊,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自从他们赶到,直到那猥琐小舅子松手,这段时间里,谢家姑娘一直紧靠着树干,一动不动……
这可不只是吓坏了的样子。
李承霆心头一沉……沙场之上,常见有人站着死的。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心智坚定,会使人的身体僵硬如石,那种情况下即便是斧钺加身心脉已绝,人却不会倒下。
“姑娘。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李承霆不得不两手扳过谢安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你……”
李承霆还没说完,手上僵硬的身子忽然一软,无知无觉地直朝地下坠去。
谢家姑娘这幅模样,李承霆怎么也不可能让她摔在地上。他连忙张开双臂接住,让谢安莹摔在了自己怀里。他一手揽她入怀,另一手轻轻拨开她的散乱的长发,有些犹豫不决地探向她的鼻息……
“郡王,抱着热乎么?”
李尧费了一番功夫将平阳侯那猥琐的小舅子拖到山路一侧,一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扬着眉毛的样子实在不怎么正经。
李承霆立刻严肃起来。想将谢安莹放下,可最终还是没有松开。
他将头微微转向一边:“你胡说什么……”
“我只是,让你摸摸温度,看看那姑娘是不是还活着……”李尧奇怪道:“没胡说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相对
李尧提到了谢家姑娘的生死,李承霆自然也没心思跟他开玩笑。
他一把扯下身后披风,毫不吝惜地铺在地上。这才将谢安莹的身子缓缓放下。自己却曲膝半跪在谢安莹身旁,让谢安莹继续枕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这下可好,郡主的药还未讨来,却又把‘郎中’给折了进去。”李尧四处望着这不见人影的空山无奈叹息,“这前空山无人的地方,最懂医术的恐怕就是这位姑娘了……”
李尧说得没错,眼下郡主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保住谢家姑娘无事。
李承霆望着谢安莹的脸,沉思片刻对李尧吩咐道:“你先在这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谢家婢女的踪迹——这姑娘不该是一个人在此……如果找不到,便只有将她抱回寺里了。”
事出突然,两人一时都忘了谢安莹应该又婢女在侧。此时李承霆提出来,李尧这才一拍脑门恍然道:“对对,我这就去找。但愿她的婢子不要是已经遇害了……”
李尧说完就转身钻入了密林。
李尧的身手,李承霆从不担心。他现在担心的,却是这谢家姑娘的生死……还有今日这一连串奇怪的事情。
谢家姑娘进山采药,身边原本应该跟着的婢女都不见踪影,却遇上她舅舅。而她舅舅则又受她母亲所托,前来杀死她。
想来这位眼睛看不见的谢家姑娘,是被嫡母所不容。欲将其除之而后快?
——难怪闲歌总说平阳侯府十分怪异,连他也掐算不透。照这样看来,可不真是怪异的紧?
偏偏还让自己给救下来了。
李承霆想到自己与平阳侯府的关系。立时又是一阵头疼。
高门大户之中,少不得有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出身的肃王府虽世代戎马功勋以武传家。但沟壑门道却也不少。至少眼前这事,他略微一想便能猜出个大概。
李承霆不敢说自己猜的十分正确,但七八分的把握还是有的。
今日如是别人救下这位姑娘,此事恐怕还好解决——只需送回寺中,再去平阳侯府说明情况。之后的事情就由平阳侯府自行处置。
至于是否有所偏颇,那也是他们关起门的自家事。外人置喙不得。
可如今,他顶着郡王名头,又是平阳侯府未来女婿。要是这样堂而皇之的将这位姑娘送回寺里——这之后他去不去侯府。俨然已经成了一道难题。
更别说再他坏了丈母娘的好事,又把舅爷打成重伤。往后的麻烦事只怕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
李承霆素日里最烦感这些,眼下思来想去都没个万全的章法,也只有丢开这事不去多想。
大不了回城之后去找帝师——反正这桩怪异婚事是他指的。他总要负责到底。
李承霆暂时放下了疑问。李尧还未返回,他只好专心看护起谢家姑娘来。
谢家姑娘侧身微微蜷缩在他的臂弯之中,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要不是他的手臂紧贴着她的脖子,尚能感受到她的脉搏——他真要隔一会便摸摸她的气息了。
谢家姑娘轻飘飘的虚弱样子,与之前在他侯府相遇到时完全不同。
那时她虽也被恶人相逼,但不折不弯,反而出言还击。那般意气风发光彩夺目……就连他这样从不注意女子的人。都不知不觉记住了她。
可现在,她就像一只断线纸鸢一样。美丽而没有生气。孤单一人跌落在荒山野岭,随风一吹就会飞向远处……
李承霆的目光从她的脖子上扫过,不由得又是一阵难受。
雪白的脖子上,赫然一片青紫。可不就是那平阳侯府小舅子的杰作?
————
谢安莹有些迷糊,就像是做了个深沉的梦一样。
在梦中她似乎经历了一番劳累,所以此时虽然觉得自己已经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身体更是疲累得一动也不能动。
在梦中累到脱力,这还是头一回……
谢安莹想要自嘲地笑笑,又想张口喊红提扶她起床。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还是动不了。
自己到底是做了怎样的梦?谢安莹在脑海中慢慢地回忆——似乎是先有一段长途跋涉——自己之所以很累,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吧。
可自己这是要去哪里?
谢安莹绞尽脑汁回想自己的目的,直过了许久,她才想到了师父。
对了,她是要去找她的师父。她太累了,只要找到师父……师父老人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定能解开她所有的困惑,让她余生都不必再沦陷于迷茫之中。
可现在为什么没找到?
谢安莹猛然间想起来了。她没有找到师父,是因为……柳斌!
是她一时疏忽,因为前世没有见过,便漏算了柳斌这个人物。谢安莹瞬间将之前的事情全都回忆起来了——柳斌想要杀她,她奋力反抗,就在力竭之际,有个一身戎装的男子突然出现,将她从柳斌手中救了下来!
是他?
谢安莹努力地挪了挪自己的脖子,脖子轻轻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一定是之前被柳斌所伤——不过不知为何,今日这枕头却十分舒服。
谢安莹将自己的肩颈放松,依赖在枕头之上,继续回忆起那位戎装男子。
二十岁的模样,眼神却沉稳非常。再加上他身上穿着难得一见的银甲戎装……应该就是上一次在寿宴上所见到的那个人。
想不到自己两次都是被他所救,这也真是难得的缘分了。只是不知这人到底是谁,否则待自己醒来之后,一定要好生谢他。
李承霆正托着谢安莹,忽然感觉她转了转脖子,又像只小猫一样蹭着自己的胳膊。不过因为谢安莹的动作十分微弱,又只有一瞬而已,故而李承霆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
可就在他仔细盯着谢安莹的脸,想要查看她究竟有没有醒来时,谢安莹却正微微睁开双眼。
李承霆只觉臂弯中人身子一紧,他也随着一紧。还来不及将谢安莹放下,更来及做出别的反应……两人已经四目相对,看见了对方。(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恩人
谢安莹脑海中正想着这个人,没想到一睁开眼他竟然就眼前——要不是脖子上的剧痛也随之“醒来”,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梦中梦。
眼前男子低头看着她,神情已不像方才刚刚赶到时那样一脸怒容。反而是带了些焦急与忧虑。
“你终于醒来了,好些了吗?”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
谢安莹微微吃惊过后,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他的样子,随即迅速放空了目光。
她用沙哑的声音小声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谢安莹知道自己恐怕还在山野中,她也并不好奇对方的身份——之所以会这样问,还是因为这男子曾去侯府做客,应该与父亲有些交情。
所以,即便他两次救下自己,也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谢安莹能张口说话,对于李承霆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大喜过望之下,他倒是完全没留意谢安莹脸上表情的变化。
“这里是抱阳峰上,离普觉寺还有一个多时辰的山路。谢家姑娘既已经醒来……”
既然已经醒来,自己这样一直搂着她,却是不合适了。
李承霆四下一看,将谢安莹横身抱起。又将自己的披风铺在那颗横树之下下,让谢安莹可以依靠树干而坐。待安顿好谢安莹之后,他后便与她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姑娘刚才晕了过去,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李承霆的神色凝重认真起来。“刚才我与随侍行至此处,正好看见有人意图对姑娘不轨。我二人已经合力将那人制服。不过那人临昏厥前,曾经说他是你的舅舅——是受你母亲所托而来。”
李承霆完全没留意谢安莹脸上忽然泛起的红晕。只毫无隐瞒的,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谢安莹。
这些话虽然十分残酷,但他仍然认为谢安莹应该知道真相——因为她已经受到了伤害。如果那些都是事实的话,她一昧无知只会更加危险。
想到要让这样一个女子,去面对此种噩耗,李承霆心中有些不忍,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位谢家姑娘从前。乃至以后的路,都充满坎坷荆棘。想要活下去,只怕还是十分不易。
“你别难过。也许师太……或者我,都可以帮你一些。”他有些生疏地开口承诺道。
李承霆是个坚韧的人,一般小事从不放在眼里。好比谢安莹这件事,若换做别人。他也许也会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安慰的——毕竟安慰的话再好听。也代替不了她本人的痛苦。
而且他一向知道——摆脱任何痛苦的唯一途径,唯有自强!
可不知为何,面对谢安莹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无法坐视不理。好像不对她说点什么,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太过冷血……
谢安莹初醒来,人还有些迷糊。等发现自己一直躺在这男子的臂弯中时——想起梦中哪舒服的枕头……谢安莹立刻不好意思了起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这男子横身抱了起来。
虽然只是片刻就放下,可她两世还从未与男子这样亲近过,于是难免有些脸红。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那些话——在别人听来也许是惊天动地无法承受的大事。可对于她来说……
柳氏的恶毒她早就见识过了。柳斌之名更是在前世令多少人谈之色变闻之丧胆!她这段时间将柳氏逼到山穷水尽,所以这两人合起来想要至她与死地。真的一点都不稀奇。
反倒是眼前这男子,行事大气磊落坦荡,两次都救了她,简直友好得令人稀奇。
谢安莹对李承霆的印象十分好。但现在却不是报恩交朋友的时候。
柳斌虽然已经不足为虑,但眼下这局面,还是要整理清楚的好。
“多谢你。”谢安莹望着李承霆所在的方向道谢,“你已经救了我的性命,我原本不该再麻烦你。只是我的婢女仍在山中,不找到她们我放心不下,可否烦请你帮我……”
谢安莹吃力地抬起手来,指了指山上的方向。
虽说按照她的推论,柳斌既然意图杀人,所以肯定是一个人悄悄前来。她既然在这里遇上了柳斌,那么在尚在山上的黛纹和红提应该平安无事。
不过她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难,总要亲眼看见她们才放心。
李承霆原本已经转过身去。
他说完那些残忍的事实之后,便转身负手看着远方,暗自沉沉地叹息。他实在不想看见谢家姑娘苦失望的表情,更怕她哭——若是真哭了起来,他怕是只会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要怎么应对。
可谢家姑娘的反应却这样平静,平静的——比他还平静。
李承霆倏地转回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安莹正要开口,却听山上传来李尧的呼喊声——
“找着了,人让我给找着了!”
李尧的声音从山上而来,转眼人就到了跟前。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位急如星火一般的婢女——正是红提与黛纹。
李承霆收了声,李尧也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红提飞一般地扑到谢安莹的身前,急切道:“姑娘!姑娘这是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将姑娘伤成这样?”
红提虽然生得小巧玲珑,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本事。可在她心里,保护谢安莹就是她的责任使命。
她自己被人怎么样都可以忍气吞声,可谢安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她却难过得恨不得这就去找那人算账!
红提看见谢安莹脖子上一圈淤青的痕迹,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一边呜呜地抽噎着,一边拎起谢安莹的胳膊又碰一碰谢安莹的腿,要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红提,我没事,还有外人在呢。”谢安莹对李承霆和李尧方向报以歉意的微笑,然后轻轻按住几乎失控的红提:“方才,是柳斌害我,这两位路过救了我……这点小伤,回去搽上药油两天就好了,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谢安莹简简单单一句带过——天大的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在告诉别人午膳吃什么一样简单。
这一下不光是李承霆沉默不语了,就连刚赶到的李尧也是一脸目瞪口呆。
要让李尧说,这天下能做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非他们小郡王李承霆莫属!
可这谢家姑娘,却是山崩于前还能谈笑风生的——他今日确实开了眼,居然比郡王更胜一筹啊?
红提最听谢安莹的话,谢安莹这样说完, 红提果然不吵不闹,跪在李承霆与李尧面前磕了三个头,认认真真地谢过他们的救命之恩。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恩人在上,请受红提三拜。”红提一脸认真,而后又难过的恳求道:“姑娘的伤需及时医治,可山路陡峭难行……恩人身手不凡,可否求恩人将姑娘带下山去?”
李承霆与李尧两人,一时都有些发怔。
谢家姑娘的反应令人钦佩,她这个婢女的反应也令人出乎意料。要不是两个娇弱的身影就在眼前,李承霆几乎要以为这二人也与他们一样,出身自沙场行伍呢!
李承霆心中震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谢安莹。到底还是李尧先反应过来,他连忙上前扶起红提:“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至于这山路陡峭你家姑娘又有伤,的确下不去。不过没关系……”
李尧将李承霆的肩膀拍得砰砰响:“他功夫好,抱个人下山也就是眨眼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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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报答
李承霆抱着谢安莹走在山路上。他的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甚至连脚下的路都不敢细看——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居然生怕一低头就看见怀里的人儿。
好在他功夫绝佳,走路摔跤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直到现在他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与李尧,不过就是替表姐讨要一份药丸,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却向经历了一场复杂的战事一样。
李承霆只觉得自己脑中心中乱糟糟的,可瞧瞧李尧——肩上扛个半死不活的谢舅爷,可他还不忘笑嘻嘻地哄着谢家的两个婢女,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将谢家姑娘安然送到。
——关心则乱,可能真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也许至少……抛开心头种种顾虑不提,现在与谢家姑娘有了这样的交情,等回到寺中问她讨要万安丸应该不成问题。
李承霆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无旁焉专心走路。如果说方才真是一场战事,万安丸恐怕也是唯一值得高兴的战利品了。
谢安莹闭着眼,不去看周围的情形,更不敢看抱着她的人。
当红提提出要让这位男子助她下山的时候,她立刻就出言拒绝了。
她一向习惯只靠自己,从没想过要依靠别人。这山路她既然上得来,应该也能下的去……可当她在红提的搀扶之下走了两步之后,却发现她太高估自己了。
直上直下的山路,她颈部有伤又浑身无力——想在天黑之前回到寺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况且山路不平,慢点也就算了,要是再摔着碰着滚下山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为了不连累红提黛纹跟她一起倒霉。谢安莹最终还是接受了红提的建议。只不过,这接受的后果,就是她像现在这样,面红耳赤头都不敢抬一下地缩在别人怀里……
这还是她谢安莹吗?
……李承霆暗自别扭,谢安莹偷偷羞赧。两人就这样互相不看对方,一路倒也十分顺利。一个时辰工夫,普济寺已经近在眼前。
红提几乎是一路喊着冲进普济寺。在她眼里。姑娘的伤可比佛门清净重要百倍。
有她在前面带路,寺院中的师父们也不用凑过来挡路询问——大老远便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众尼立刻忙碌起来,烧水的。找药的,去回禀师太的……不管有没有用、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总之,谢安莹三人在寺中这几天与众位师父们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尤其是谢安莹。更是让人高看一眼。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会袖手旁观。只不多一会,寮房之中便已经堆满棉纱药酒,准备万全了。
李承霆将谢安莹一路抱进寮房,轻轻放在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当他看见这屋子里准备好的热水药酒,还有师父们对自己、李尧再加上谢舅爷三个男人入寺全无异议,只顾满眼关切地看着谢家姑娘……他心中不免又生感慨。
这谢姑娘,当真是他所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子——她病弱阴柔。却又有刚硬如男儿的一面。她遭家人厌弃,却在寺中被师父们爱如珍宝。
还有。她如此美貌,她自己却看不见。她明明看不见,却精于医术,还不顾山路险阻亲自上山采药。
若她不是女子,自己定要和她结交一番,与她成为兄弟一定十分生动有趣。
“多谢二位了,”谢安莹感觉自己的身子终于落在实处,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敢问二位恩人姓名府邸——今日之恩,他日定当全力相报。”
谢安莹半靠在床上。她只觉这一口气松下来,身子比方才在山上还要虚弱。所以也只能对这两位男子点头致谢。
她已经想好了,救命之恩乃是大恩。眼下她虽身无长物,但来日方长,先问清楚姓名府邸,将来等自己有了报恩之力,定会好好回报他们今日相助的恩情。
李承霆见谢安莹脸色不太好,知道她现在急需医治休息。
他拱手正要报上姓名,然后回避出去。却被李尧抢过话头:“你便是谢家姑娘没错了吧?也不需要你他日再报恩情——我们此行上山,就是来寻你帮忙的呢!”
李尧从没见过谢家姑娘,不过这前后事情拼凑在一处,又跟两个婢女聊过几句。所以也终于将谢安莹的身份搞清楚了——这位谢家姑娘,正是荣国郡主要找的那位四姑娘谢安珍。
谢安莹听说对方原本就要来寻找自己,奇怪之下强打起精神等着李尧再说下去。
李尧赶忙继续道:“我二人是受荣虢郡主所托,专程来向姑娘求一味‘万安丸’的。”
见谢安莹似乎有些疑惑,李尧急需解释道:“郡主急需万安丸治病,又没有出城手谕赦令。正好遇见我们两个守城,于是就遣我们前来了。姑娘手上若是有药,还望能赠给我们……”
李尧知道谢安莹一定不会拒绝,所以直接道明了来意。
谢安莹点点头——她的确不会拒绝他们。荣虢郡主既然能派人来找她,说明之前她随口说的谎话已经被发现了。
之前她说药丸是许神医所制,就是为了免除麻烦。她将线索引到许神医哪里——凡一般的病情,只要找到许神医,十有**便可康复。既然康复,之后也就不会再追根究底的来找她了。
因为那位讨人心烦的小郡王,所以她不想跟荣虢郡主扯上关系。
但她也没打算跟郡主交恶。
“红提,去将药丸拿来。”谢安莹对李尧和李承霆微微一笑,“二位稍等,我手上恰好还有一瓶剩余的。二位若不嫌弃,便拿回去转交郡主吧。”
谢安莹说完,从红提手上挑出一个青玉葫芦,递给李尧道:“这药做起来虽颇为费时,但其实也不值什么。二位先将丸药拿去。今日恩情,他日我再另做报答。”
丸药是给郡主的,又怎能算在报答这两人的恩情上。方才听他们说在守城……原来是城防军的军士吗?
李尧接过药瓶,还想油嘴滑舌两句。李承霆已经看不下去了。他对谢安莹拱手一礼,闷声道:“多谢姑娘赐药。姑娘有伤在身,先好生歇息。其余的话咱们改日再说。”
李承霆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尧就走。
————
这二人回避出去,谢安莹也终于可以更衣上药了。
匆忙赶来的妙慈师太看着谢安莹的伤,口中直念“阿弥陀佛”,她将谢安莹的领口解开,用棉纱蘸了药酒轻轻搽上去:“今日之险,多亏小郡王相救。也是因为你日前救了他的姐姐……种善因自然得善果啊!”
谢安莹神色一变,红提也愣在原地:“师太,您是说……方才那聒噪不停的,是位郡王……”
红提已经说不下去了。
静京安城中的郡王不止李承霆一人,但师太说起他的姐姐是荣虢郡主,那必然就是姑娘原定的那位夫婿啊!
妙慈师太不知她二人为何忽然如临大敌,只摆手道:“并非多话的那一位,肃王爷这个次子,是出了名的不爱说话——荣虢郡主的弟弟,正是方才在屋子里站着却不吭声的那位!”
“姑娘!这……”红提眼睛眉毛都要挤在一处了。
原来那人竟然就是肃王府的小郡王!姑娘与他这样机缘巧合之下相见,也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谢安莹神色渐凉,将妙慈师太的手缓缓拿开,低着头道:“不需上药了,我想先睡一会儿。红提……去找那位小郡王讨一两银子来。告诉他,那药不白白送人,是卖给他的。”(未完待续。。)